本书由 凝涉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豪门贵妇守则 作者:为伊憔悴 ================   ☆、第1章 三伏暑热,时交未刻,日头西斜,靖安侯府内宅,正院上房雕花窗紧闭,堂屋竹帘缝隙飘出一股难闻的药味,卧房里帷幔低垂,紫檀镂雕凤穿牡丹拔步床上躺着一位少妇,时而昏睡时而清醒。 一个穿葱绿夏衫的大丫鬟从东厢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一个漆红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玉碗,里面盛满黑褐色的药汁,沿着抄手回廊朝上房走。 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帘子一挑,绿衫大丫鬟进屋,走到床榻前,隔着烟霞罗绡纱帐,探头看里面的少妇,阖眼似昏睡,鼻息轻浅,若有若无,绿衫丫鬟轻轻唤了声,“夫人。” 帐子里没有一丝动静,绿衫丫鬟水杏眼闪过狡黠的光,把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床侧,挽起纱帐挂在鎏金梅花钩上,俯身,踟蹰下,手试探到少妇鼻端,靖安候夫人突然睁开眼,两道雪亮的光射来,丫鬟唬了一跳,神情尴尬。 “夫人醒了,奴婢端药给夫人喝。 丫鬟把枕头垫高,端药碗,蹲在榻边,舀了一勺药汁,送到她嘴边,她张开薄唇,抿了一小口,品出汤药里某种味道重了,这味药恰是夺命的药。 “你家侯爷费心了。” 清凉凉的语气,暑气顿消,丫鬟恍惚看见少夫人脸上似有嘲讽之意,须臾,目光冷冽,丫鬟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夫人病后,一双翦水秋瞳,失去神采,最近这段日子,无意中撞上,目光竟如数九的冰棱令人瞬间从头寒到脚,仿佛能把人整个看透,丫鬟慌乱避开眼。 她倏忽眼底幽深,看不出情绪,她刚穿来不久,发现这具身体已身中慢性剧毒,她前世中医世家,精通药理,这个朝代还没有西医。 丫鬟又舀一勺药汁,竟有些心虚,闪眼,不敢直视主子,苦涩含在口中,她待要咽下喉咙,突然,一阵咳嗽,一口喷了出来,丫鬟躲闪不急,黑褐色药汁全吐在这大丫鬟身上,丫鬟一慌,手里的药碗掉在地上。 “奴婢该死。” 丫鬟跪地请罪,垂眸掩饰内心的惊惧。 她伏在塌上咳声不断,大口喘息,一会儿,人软软地缩在床榻上,面赤红,气若游丝。 丫鬟低头看身上,府里今春新发下来的夏衫前襟已染了一片浓黑,懊恼,药汁子洗不掉,这件衫子白糟蹋了,蹙眉出去找笤帚,把地上打碎的玉碗碎片清扫干净,走出屋子。 丫鬟捂住胸口,夫人行将就木,已去了半条命,为何对上那双眼睛,心口发紧,赶紧去下处换下衣衫,到井台边提水清洗。 她平躺着,望着雕花承尘,她前世因病早丧,穿来后,这具身体逐渐恢复记忆,自己娘家姓傅,祖父庆国公,她这世的闺名叫傅书言,是庆国公府三房嫡女,可惜娘家已被削夺爵位。 傅书言收回目光,无意间瞥见枕上一缕青丝,浓密乌黑的秀发掉了三分之一,据这具身体记忆,当初偶染风寒,本是小病,身体却每况愈下,酿成如今大病。 给她下毒之人,不消说,是她那忠孝两全才德兼备受世人赞誉的好夫君靖安候卫廷瑾,堂堂侯夫人,候府当家主母,身边竟就这一个叫白芷的丫鬟侍候,房中下人不得近身,看这个丫鬟的身形,走路姿势,多半被她夫君收用过了,是卫廷瑾心腹之人。 傅书言瑾曾试着下地,奈何身体不争气,浑身无力,只得终日卧床,侯府深宅大院,她万难逃出去。 这时,正院外走来一个袅娜俏丽的二八女子,颇有几分姿色,扶着一个小丫鬟进到上房院子,厢房廊檐下纳凉的几个丫鬟婆子看见,笑脸迎上前,其中一个梳着圆髻的程嬷嬷,是侯府旧人,曾侍候过庶出的侯爷卫廷瑾的生母,在侯爷面前最得脸的,赔笑说道;“姨娘这大暑热的天怎么来了?姨娘身子娇贵,仔细中了暑气。” 被称作姨娘的女子软糯的声儿,“我惦记夫人的病好些了吗?” “回姨娘,夫人才吐了药。”刚换了衣衫的白芷看见侯爷新抬的姨娘,原本同气连枝的姊妹,一等大丫鬟叫燕婉的,心下有几分嫉妒,面上不得不赶着叫一声姨娘。 环佩叮咚,一阵香风袭来,轻盈的脚步声,“奴婢燕婉给夫人请安。” 自称奴婢,却少了卑微,语气倒还是一贯的温婉好性,她的陪嫁丫头,燕婉这个名字还是她当初给取的。 “夫人今儿可曾好些了?” 傅书言微讽语气,“来看我还能活多久吗?。” 燕姨娘看向旧主子的目光难掩恨意,“主子何出此言?主子当初给奴婢喝了避子汤,留下奴婢一条贱命,奴婢才得以替主子侍奉侯爷。” 这个小蹄子,被卫廷瑾看上,卫廷瑾跟自己打不少饥荒,她才答应收房,自己尚无子嗣,给她喝了避子汤,遭她记恨,早知如此,当初该把她买到窑子里,实在是顾念夫妻情分,燕婉又老实规矩。 “奴婢恭喜主子。”燕姨娘轻抚小腹,甜甜滴笑着,“侯爷怎么舍得让奴婢一生无子嗣。” 得意的一张脸,幸灾乐祸,半晌,傅书言淡淡地说了句,“新主母刚进门,就有庶子承欢膝下,真是一桩美事。” 燕姨娘脸色变了变,她风闻福昌县主倾慕靖安候卫廷瑾已久,夫人去后,福昌县主极有可能入主侯府内宅,县主何等高贵出身,下嫁,也是看中侯爷没有嫡子,庶子抢先一步,县主颜面何存?岂能容出身卑微的小妾母子在跟前碍眼? 一句话戳中燕姨娘的心病,强嘴道:“新主母进门,奴婢以礼相待,新主母何故为难房中人。” 燕姨娘自己说出的话都心虚,没底气。 “你自求多福。” 燕姨娘不解看着面色平淡的主子,主子几时变得伶牙俐齿,无心斗嘴,“奴婢告退。” 燕姨娘扶着丫鬟走出房门,下了台阶,小丫鬟悄声道;“夫人落到这个地步,身边冷清清的,房中丫鬟怠慢,娘家没人出头。” 燕婉姨娘嘲嗤,“你知道什么,夫人做姑娘时,为人刻薄,兄弟姊妹一个不亲,自持是嫡女,清高不理人,娘家败了,四分五裂,傅府三房这一支已经没人了,少夫人病了这二月,一个亲戚没过府探病,少夫人跟娘家那几房人不睦,有远亲,傅府倒霉,避之不及,谁还肯往前凑,是咱们家侯爷太谨慎了,少夫人病拖了这么久。” 小丫鬟没明白姨娘最后一句话,看姨娘打住不说了。 日落了,又升起,不知道几个晨昏,傅书言听见屋外一阵男子略重的脚步声传来,帐子里光线突然暗了。 傅书言透过薄纱帐,看见榻前立着一个面如傅粉,眉清目秀,斯文俊雅的年轻男子,正是她的良人,靖安候卫廷瑾,穿来后,她头一次见到这世的夫君。 “你醒了。”语气一惯的谦和,却没有一丝温度。 傅书言掩去眼底清明,病恹恹的,“侯爷。”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临终遗言,这一日终于来了,傅书言张了张嘴,微弱的声,“念在……夫妻一场,能让我…….死……..个明白……..”她艰涩吐字,胸部起伏,大口气喘,极力表现出虚弱。 卫廷瑾嘴角抽动两下,冷眼看着躺在卧榻上的女子,削薄的唇轻挑,冰凉的声音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必隐瞒,是我叫人在你汤药里下毒。” 由他口中说出,傅书言感觉这具身体一抖,心口窝针刺了一下,她缓了一口气,平静地问:“为……什么?” 卫廷瑾目光凉凉的,“当初你做过事难道都忘了?你闺门不谨,令卫家家门蒙羞,你仗着娘家之势,嫉妒恶毒,我喜欢的丫头,你背着我发落了………” 卫廷瑾薄凉的语气,透出恨她入骨,傅书言胸闷,咳嗽两声,绣帕掩嘴,雪白绣帕染红,帕子攥在手里。 卫廷瑾没娶她时,喜欢房中一个叫阿娇的丫鬟,成亲后,傅书言把这个丫鬟赏一个家下小厮,结果阿娇不堪受辱,投井自尽,卫廷瑾当时没说什么,她以为区区一个丫鬟,不至伤了夫妻感情,谁知他把这笔账记在心里。 卫廷瑾冷漠地看着她,没有一丝同情怜悯,他跟那个丫鬟已阴阳两隔,直到傅府遭祸,傅书言靠山倒了,任由他摆布,多年隐忍,终于露出才狼本性。 傅书言喘了一会,艰难地说了句,“你当初为何娶我?”她未出阁时,名声不雅,他站在道德制高点,大可退亲,另择一门亲事。 他面色稍许尴尬,他是侯府庶长子,生母出身寒微,靖安候世子病死,是她娘家庆国公府出力,他才顺利袭爵。 卫廷瑾城府深,远不是旁人能看透。傅书言猪油蒙了心,没认清这个衣冠禽兽,他当初不顾她坏了名声,执意娶她,她感念他恩情,婚后,一心一计跟着他, 除了这些恩怨,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说白了,傅府是理亲王的人,理王伏诛,傅家受其株连,傅府在诸皇子争储时站错了队,成王败寇,新皇登基,扫清朝中宿敌,当然傅府在这之列,卫家跟傅家是姻亲,朝中形势对卫府不利,卫廷瑾这等卑劣小人,休妻,恐世人说他薄凉势力,德行有亏,用这种狠毒手段对付发妻。 傅书言身体虚弱,因多说了几句,面上潮润,一缕乌黑发丝粘在脸颊,衬得面色更加苍白,唇角渗出一丝鲜红的血,魅惑潋滟,卫廷瑾晃神,口中干涩,盯着她的目光复杂。 傅书言厌恶偏头躲开,卫廷瑾皱眉,羞恼,阴冷声,“到死还惦记高璟?” 傅书言不屑分辨,荣亲王世子高璟已登基称帝,是她豆蔻年华的绮念。 卫廷瑾看她不说话,以为默认,十指握紧,牙关紧咬。 “你放心去吧!百年之后,躺在我身边的是你,靖安候夫人的位置始终给你留着,殊荣不会剥夺。” 这个卑劣之人不知道,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候夫人的名分,跟这种人葬在一起,她死不瞑目。 她背脸,他看见她眼中的鄙夷不屑。 卫廷瑾走到门口,回头报复地道:“忘了告诉你,你死后,我娶福昌县主为妻。” 补刀,所幸她不是原主。   ☆、第2章 (改错字) 傅书言摸过床头边菱花铜镜,镜中女子正值妙龄,巴掌大一张小脸灰白,隐有青光,下毒剂量小,症状不明显,然深闺妇人,体质羸弱,身体原主已于一月前,香消玉损。 掌灯时分,白芷端饭进来,看傅书言醒着,把饭菜放到桌上,“夫人,该用晚膳了。” 她穿来这段日子,身边就这个叫白芷的丫鬟侍候,傅书言陪嫁的四个丫鬟已被卫廷瑾以年龄大了为由头,放出去,配了家下小厮,陪嫁的两房家人,一房在外宅做粗使,一房发去乡下农庄,傅书言身边竟没有一个可用之人,都是卫廷瑾的人,卫廷瑾才有恃无恐。 白芷问一声,看她没答,准备把饭菜端下去,自己去吃饭,傅书言在她转身后,说了句,“端过来。”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扶着傅书言倚靠坐起,端过一碗清粥,没有几粒米,稀薄能照人,傅书言道:“你尝尝烫不烫?” 白芷舀了半勺,尝了一口,“冷热正好。”这阵子夫人添了个毛病,用膳前总是要她先尝,白芷人机灵,揣度主子是怕饭菜有毒,心虚,看傅书言越发不自在。 傅书言喝了小半碗粥,白芷端下去。 烛火忽明忽暗,傅书言躺在暗影里,悄无声息,时而醒了,错觉自己死了,床帐里昏黑,待看清屋里熟悉的摆设,知道还没死。 窗外曙光乍现,又活了一日。 上房肃静,无人走动,傅书言孤独地躺在帐子里,看屋角的滴漏已过了辰时,侯府辰时用早膳,向日里这个时辰主子们早膳用过了,府里的下人们用饭,白芷没端早饭来,大概卫廷瑾已经不想等了。 这时,靖安候府门前来了一顶小轿,轿旁跟着两个仆从,微风吹过,轿窗薄纱帘飘飘渺渺,影影绰绰里面一个水红纱衫的娇弱美人,小轿抬进角门,直奔二门,侯府下人无人拦阻。 垂花门前落轿,美人搭着一个婆子的手下轿。 上房两个丫鬟正坐在廊子下玩斗草,两个婆子边嗑瓜子边唠闲嗑,看见院外来人,程嬷嬷巴巴地跑过去,一叠连声,“表姑娘好!” “程妈妈,夫人可好?”清娇的声儿。 程嬷嬷扯起衣襟抹了抹干涸的眼角,“不瞒表姑娘,夫人的病……..”咳声。 被称作表姑娘的面露难过,“程妈妈,前面带路。” 程嬷嬷目光闪了闪,踌躇下,“是,表姑娘。” 表姑娘风摆杨柳,扶着丫鬟朝上房走去。 傅书言听见门口丫鬟一声,“傅府的表姑娘来了。” 傅府,自己娘家,表姐孔凤娴是唯一来看她的娘家人,傅书言神色冷淡,脸上没有丝毫高兴。 珠帘响动,娇滴滴一声,“表妹,姐姐来看你了。” 白芷把帐子挂起来,方便表姊妹说话,傅书言正眼都没看来人,孔凤娴算傅府的哪门子表亲,从前自己待她亲厚,这位孔家表姐以探病为由,跟她的夫君有染。 孔凤娴坐在床沿边,眼圈一红,抽出腋下绣帕,点点眼角,“你我姊妹一场,妹妹如今病成这样子,姐姐看了,心里不好受。” 姊妹情深,傅书言恶心到了,清清冷冷的眸光中不乏嘲讽之意,“看到妹妹还没死,姐姐失望了?” 孔凤娴眼中闪过厌恶,“你们都下去,我跟表妹说几句体己话。” 丫鬟婆子退出去。 屋里就剩两个人,孔凤娴突然俯身,伏耳小声道;“妹妹,你娘家傅府家破人亡,侯夫人位置以为你能一直占着,侯爷早就巴不得妹妹死,妹妹早些安心去吧!” 傅书言没生气,眼底透着冷光,唇角微扬,“难道卫廷瑾到现在还瞒着姐姐,我死后,侯爷续娶福昌县主。” 孔凤娴倏忽一惊,杏目圆瞪,“你浑说!廷瑾他已答应……”后半句话,没说太露骨。 傅书言嗤笑一声,“你真信吗?” 孔凤娴不由心慌,看傅书韫的笑刺眼,愠怒,“我不信廷瑾负我。” 傅书言阖眼,不再说话。 孔凤娴离去的脚步夹杂一丝慌乱,她出了上房,不顾避嫌,直奔前院卫廷瑾书房,这条路她走熟了,孔凤娴扶着贴身丫鬟脚步匆忙,出了二门,来到西侧偏院,卫廷瑾的书房环境清幽,平常无人叨扰。 孔凤娴过了月洞门,便看见书房门口站着卫廷瑾的小厮,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平常跟卫廷瑾出门,孔凤娴知道卫廷瑾在里面,迈步就要进书房,小厮拦住,“表姑娘,侯爷今儿有要事,不见客。” 孔凤娴横了他一眼,声色俱厉,“闪开。”暗骂,狗奴才,平常巴结本姑娘,换新主子了,攀上高枝,理都没理他,硬往里闯。 小厮不敢十分拦着,侯夫人名分落不到这位表姑娘头上,侯爷枕边人,还是少得罪为妙。 卫廷瑾手里摆弄着一件玉器,准备日后送福昌县主的礼物,听见轻轻脚步声,很快到了内书房门口,微微蹙眉,刚想责备小厮,衣袂窸窣声,一股香风,便见孔凤娴进书房门,卫廷瑾愣了下,心底不悦,嗔怪,“怎么白日过来,不怕人看见?” 孔凤娴一怒之下,不顾男女大防,向日谨小慎微,都是晚间偷偷溜过来,唯恐府里人知道。 孔凤娴听出他语气冷落,深感委屈,“廷瑾,你对我厌烦了?” “你多心了,她快要…….提防闲言碎语,侯府名声事小,玷污了你的清白。” “我以为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孔凤娴半含酸道。 卫廷瑾蹙眉,“你又是打哪里听见了什么?府里何人敢嚼舌根?” 孔凤娴今儿过来看门口小厮的态度,就知有变,奴才下人还不是看主子脸色行事,见风使舵,跟红顶白。 孔凤娴咽下酸涩,“廷瑾我只想问你,你许我的可还作数?” 卫廷瑾走到她身边,状似无辜,执起她的手,“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不是不知道,莫听信外人挑唆。” 孔凤娴咋听已信作八分,及至见到卫廷瑾被他几句好话一哄,去疑,倒是自己误信了傅书言,离间她二人。 傅书言没出阁时,名声不雅,风言风语卫廷瑾略有耳闻,将信将疑,傅书言行为不检做下的荒唐事,只有她这个远房表姐最清楚,她在卫廷瑾面前摆弄是非,致使傅书言夫妻反目, 孔凤娴已经是卫廷瑾的人了,福昌县主下嫁,她处境微妙尴尬,妾不是妾,通房不是通房。 卫廷瑾怀里搂着软玉温香,自是舍不得放手,思忖等县主进门,纳孔凤娴为妾,区区一个妾室,县主多半不会拦着。 二人宽衣解带,做了两回, 上房,孔凤娴走后,傅书言朝门外喊,“来人。” 白芷送孔表姑娘回转,听见里间夫人喊人,走进去, “我寿数已尽,你去请老夫人,我给老夫人叩个头,全了婆媳情。” 傅书言请的当然不是卫廷瑾的生母,那个地位卑贱的小妾,请的是老侯爷夫人,卫廷瑾的嫡母魏老夫人,她自知已时日无多,考虑良久,侯府里能救自己的唯有老侯爷夫人。 白芷犹豫要不要通报侯爷一声,看她已似弥留之际,生出恻隐之心,径直走去老侯爷夫人屋里。 盏茶功夫,白芷回来,“老夫人身边的素云姐说,老夫人身子不自在,迷瞪着,等得空回。” 傅书言暗叹,身子原主对人刻薄寡恩,见她大势已去,府里的主子奴才都躲得远远的。 不久,傅书言听见窗外隐约传来程婆子责骂白芷,“小蹄子,谁让你自作主张,侯爷怪罪下来,你不想活了?” 白芷小声分辨,嘀嘀咕咕,傅书言听不清说什么。 黄昏时分,正房院外,一个雍容娴雅的中年妇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院子,院子里丫鬟看见,一叠声,“老夫人来看夫人。” 程婆子正在西厢房里倒头想眯一会,这半日累了,听见院子里丫鬟喊声,忙提上绣鞋,出外迎,“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白芷打起堂屋撒花门帘,“你家夫人怎么样了?”老侯爷夫人边往里间屋走,边问。 程婆子觑了一眼里间屋紧闭的格子门,“回老夫人,夫人刚吃了药,睡下了。” 魏老夫人停住步子,犹豫便要回去,“既然你家夫人睡了,不便打扰,等夫人醒了,就说我改日……..” 老侯爷夫人做个样子,婆媳感情淡漠,这个媳妇对她这个嫡母不亲近,更谈不上孝心,婆婆跟前,不过应景而已。 傅书言一阵发昏,隐约听见门口似乎有熟悉的说话声,她支开发沉的眼皮,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拼劲全身力气喊了声,“母亲。” 魏老夫人回头刚走了两步,听见儿媳在屋里叫声,声音微弱还是听见了,她收住步子,不好就走,转身朝里间走去,程婆子想拦阻,又不敢,赔笑道;“夫人有病,看病气过给老夫人。” 魏老夫人脚步一顿。   ☆、第3章 傅书言隔着帘子说了声,“媳妇有话跟母亲说。” 丫鬟挑起帘子,魏老夫人进里间,傅书言吃力地欠起身,头叩在枕上,“媳妇…….媳妇……不能尽孝……” 魏老夫人离床榻前两三步远,虚扶着一把,不肯靠近,怕病气过到身上,“媳妇,你病着,快躺下,咱们娘们不是外人,不用虚礼。” 魏老夫人看见曾面若娇花的女子,如今病容镐枯,形容憔悴,病体支离,生出些许怜悯之心,叹口气,“你命也苦,好好的福没享,竟病成这样,你还年轻,别说丧气话,那就没了。” 傅书言舔舔干涸的唇,“媳妇身后事交代母亲,媳妇好走的安心。”朝大丫鬟白芷道;“烧水沏茶。” 看那程婆子瞪眼听着,道;“程妈妈,去跟二姑娘要,我就想吃她院子里的那棵树枣树上结的枣子。” 程婆子看魏老夫人在,不敢违拗,口中答应,脚下没挪窝,魏老夫人道;“你去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 程婆子只好去了。 傅书言朝魏老夫人左右扫了一眼,魏老夫人通晓宅门里弯弯绕绕,即刻明白,朝左右道;“你们出去门口等着,我们娘们说几句体己话。” 魏老夫人跟来的人出去,魏老夫人低声道;“媳妇,你有什么话说吧!” 傅书言喘息,提上一口气,“母亲,您不觉得大伯和媳妇的病很蹊跷吗?” 傅书韫口中说的大伯,乃魏老夫人嫡子,未曾娶妻,便生病殁了,魏老夫人嫁入侯府,仅生下一个嫡子,靖安候庶子庶女倒是有几个,几个庶子中卫廷瑾年纪最长,侍奉嫡母魏夫人至孝,与庆国公府嫡女定亲,先帝感念老靖安候中年丧子,又有卫廷瑾岳家出力,恩准靖安候庶长子卫廷瑾为世子,在老靖安候死后,袭爵位。 她直接切入重点,没有力气耗,她没有十分把握魏老夫人相信,如果弄不好,魏老夫人反倒疑心她挑拨嫡母和庶子的关系。 果然,魏夫人狐疑地眼神看着她,微微一笑,“老身看你是病糊涂了,我儿是病重而死,宫里的御医亲手开的方子,怎么会有错。” 老夫人对这个儿媳一向讨厌,她的话显然听不进去。 卫廷瑾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兄友弟恭,侍奉嫡母至孝,晨昏定省,魏夫人根本不相信素有贤德之名庶子狼子野心,丧尽天良谋害兄长。 傅书言唇角边淡出笑,几不可闻的声儿,“媳妇没病,是身中剧毒。” 魏老夫人面色一变,瞬间又恢复常态,“媳妇多心了,廷瑾为媳妇的病请医问药,侯府账上的银子钱花销不少。” 傅书言徐徐伸出些微麻木的手,手指往头上轻轻一抓,一把秀发连根脱落,魏老夫人看见不由心惊。 傅书言手一松,青丝飘落在榻前,手臂无力垂下,“母亲可记得大伯屋里的腊月丫头,现住溯州,母亲派人一打听便知。” 傅书言听房里的婆子说腊月放出府,家人在溯州置田买宅,开有店铺,一个丫头那有那么大的脸面,主家打发出去,多说给几两盘缠,腊月在世子房中是否动手脚,她不得而知,她可以肯定的是丫鬟腊月是卫廷瑾的人,她曾经看见腊月来找过卫廷瑾。 魏老夫人凝神,亲生儿子当初也是小病,竟至一病不起,命丧黄泉,白发人送黑发人,以至她守着庶子过活,终究不像自己亲生。 傅书言话说多了,伏在枕上大口喘息,魏老夫人不动声色,露在袖口外的指尖轻颤,暴露出内心波澜起伏,显然,她这番话,往心里去了。 魏老夫人站起身,“老身老了,管不了许多了,活一日算一天,媳妇你好好养病。” 魏老夫人走出两步,屋里极静,听见来自身后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大伯死时,是这腊月丫头在跟前服侍,那晚房中有叫声。” 当年,魏老夫人得信,赶到儿子房中,人已断气,她当即便昏过去了,世子身后事都是庶子卫廷瑾一手操办,事后无人敢在老侯爷和夫人面前提起其中细节,傅书言只是偶然听世子房中的丫鬟说了一嘴,世子最后神志不清,叫了两声,有的话,不同场合说出来,赋予了不同的含义。 魏老夫人走出几步,回身,“如你所说,你希望我怎样,杀了你丈夫?” 傅书言徐徐摇头,“母亲帮我逃出去,其它的事,媳妇来做,傅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魏老夫人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傅书言在枕头上叩头,“儿媳送母亲。” 傅书言看她脚步徐缓,沉重,丧夫丧子,对依靠男人的内宅妇人打击可想而知。 脚步声渐远,傅书言像是抽干了气力,她已成功地把一根刺放进了魏老夫人心里。 卫廷瑾谋害兄长,单凭这几点疑窦,还不能妄下定论,卫廷瑾阴险狡猾,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必定瞒下所有人,她没有确凿的证据断定世子的死跟卫廷瑾有关,但这个世子的贴身丫鬟得了好处放出府,倒是真的,还有另一种可能,事实上卫廷瑾并没有害兄长,卫廷瑾心狠手辣,对嫡妻都能下去狠手,何况一个丫鬟,事后为防止阴谋泄露,定然斩草除根,杀人灭口,也许他只是把这丫鬟收买,安插在世子身边,打探消息罢了,不过真相如何不打紧,只要魏老夫人相信,怀疑就成,魏夫人素性多疑,她知道很清楚。 魏老夫人扶着丫鬟蹒跚往上院走,当初儿子年轻轻没了,她万念俱灰,什么心思都没有,根本没留意这些细节,傅书言跟庶子卫廷瑾是夫妻,许是听见点风声,她突然停住脚步,掉头道;“去侯爷书房看看。” 魏老夫人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朝前院走去,经过中门,魏老夫人影影绰绰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同着一个丫鬟,从西侧院走出来,朝府门走去,显然是从侯爷的书房刚出来,魏老夫人对身边丫鬟道:“这是府里哪位姑娘?背影有点眼熟。” 贴身大丫鬟道:“那不是夫人娘家的孔表姑娘。” 孔表姑娘,不是经常来看她表妹,怎么从侯爷屋里出来,鬼祟东张西望,难道府里传言是真的,卫廷瑾跟这位表姑娘不干净,嫡妻病重,白日宣淫,非正人君子所为,鹣鲽情深,看来全是装的,卫廷瑾对发妻绝情决意,做出别的伤天害理之事,不足为奇。 魏老夫人掉头往回走,“不打扰你家侯爷了。” 不出二日,傅书言肢体麻木,抬手臂都困难,出现幻觉,魏老夫人那边全无动静,魏老夫人只是吩咐大厨房给她炖些补品,大概是可怜她吧! 魏老夫人没信她的话,或者相信了,人已死了,不愿生事,毕竟人老了,跟庶子撕破脸老了没个依靠,若侯府倒了,与她并不是好事,她被形势所迫,受庶子奉养,安度晚年。 以魏氏的刚强性子,不为枉死的儿子报仇,放过谋害儿子的凶手,傅书言又不信魏氏能咽下这口气。 立秋,靖安侯府比往日热闹,上房,白芷吩咐两个小丫鬟,“府里抬进来新鲜西瓜枣子,上房的份例去大厨房领回来。” 是晚,侯府设宴,男人们外厅吃酒,内眷在花厅饮酒,魏老夫人命人在偏厅里摆了几桌酒,府里有些头脸的年长的妈妈们,各房有权势体面的大丫鬟,有一席之地。 程婆子被几个老姊妹扯着去吃酒,看眼上房,不放心,吩咐白芷道;“看好夫人,有事赶紧回主子,夫人就这几日的光景。” 白芷嘴上应着,心里老大不高兴,守着带死不活的病人二月,颇有怨言,待程婆子一走,遂吩咐屋里一个二等丫鬟叫慎儿的,“你看着夫人,不许躲懒,我去看看热闹就回。” 丫鬟慎儿朝白芷背影撇撇嘴,院子里人走空了,小丫鬟都跑去看热闹,燕姨娘房中的一个小丫鬟笑儿跑来,“慎儿姐,人人都吃酒取乐,独你一个人守着屋子。” 慎儿手指放在嘴上,做了噤声的动作,朝里面示意,小声道;“夫人这两日怕不行了,不敢离人。” 笑儿小声道;“哪能赶巧就出事了,别人都高乐去,独姐姐不能去?” 慎儿被她撺掇,活了心,倒座有两个老婆子在屋里吃酒,慎儿走去,嘱咐,“别光顾着灌黄汤,听着点上房动静,夫人叫人答应着。” 两个婆子吃得脸颊热了,“姑娘且放心去,老奴在这里不会有事,姑娘尽管去玩,年轻轻的,不像我们老婆子,不愿意凑热闹。” 两个丫鬟扯手跑了。 傅书言噩梦连连,一时清醒,周围静悄悄,隐约有鼓乐声传来,疑似阎王爷派黑白无常来接自己。 天色暗下来,上院死寂,下处一个屋子里有灯光透出来,屋里两个婆子喝得烂醉,东倒西歪困觉。 这时,有三个人悄悄进了院子,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仆妇,身后跟着两个强壮的妇人,中年仆妇示意其中一个婆子,那婆子会意,走到下处盯着亮着灯火的屋子。   ☆、第4章 中年仆妇带着另一个婆子直奔上房,蹑手蹑脚来到床榻前,中年仆妇探身床帐里,轻声呼唤,“夫人,夫人。” 傅书言徐徐睁开眼,眼前模糊一张妇人的脸,记忆中这个管家媳妇是魏老夫人的心腹。 没等她多想,中年仆妇极低的声儿,似耳语道:“车马已在府门外候着,事不宜迟,夫人现在就走。” 傅书言虚弱地点点头,中年仆妇示意身后婆子,婆子上前背起傅书言,三人出了上房的门,傅书言久病身子很轻,婆子力大,甩开步子,眨眼背着她出了院门,一乘软轿等在门口,把傅书言放进小轿,婆子扶轿跟在轿旁,抬轿子两个婆子健步如飞。 老侯爷死后,魏老夫人把内宅掌家权交给儿媳,由傅书言主持中馈,傅书言病重,魏老夫人代管内宅之事。 今晚魏老夫人给府里的下人们开了几桌酒席,没差事的,都聚在偏厅和院子里吃酒,前头众人酒兴正酣,傅书言的小轿一路没遇见什么人。 软轿沿着夹道疾走,眨眼到了二门,二门还没落锁,二门两个当值的婆子,魏老夫人吩咐人送些酒菜,一个婆子吃了酒,去登东,看见傅书言的小轿子要出府,问轿下的婆子,“府里哪位姑娘奶奶这个时辰出府?” 地上的婆子道:“是傅府的孔表姑娘家去。” 婆子小眼睛贼溜溜朝落下的轿帘看了一眼,候府亲戚过府,都在二门外落轿,孔表姑娘身娇肉贵,比旁人体面,借她个胆子不敢掀轿帘看,小轿没停,出了二门,换上两个小厮抬轿。 掌灯时,侯府大门关了,小轿走西角门,看门的小厮看婆子眼熟,天黑,面目不甚清楚,问一声,“哪位主子出府?” 婆子答道;“傅府的孔表姑娘来看夫人天晚了家去。” 软轿下的婆子捏着一把汗,小厮等小轿过去,关了门,去吃酒赌钱。 小轿离了侯府,拐进一条背街,早停着一辆车,车里挑起车帘子,下来两个人,快步走到软轿前,丫鬟提着灯,挑起轿帘子,朝里面悄声唤道:“夫人。” 傅书言一直是醒着的,由于神经过于紧张,没昏睡过去,借着丫鬟手里的琉璃羊角风灯,看清楚丫鬟的脸,这个丫鬟是她陪嫁的大丫头,叫豆蔻,配了府里的小厮,一个妇人打扮,是她的陪房,府里人称许妈妈。 两个人像是看见亲人,许妈妈抹着眼泪,“夫人,奴婢们没用,护不住主子,让主子吃苦了。” 豆蔻提灯照见傅书言的病容憔悴,哭道:“奴婢几个月不得见夫人,夫人竟病成这样。” 魏老夫人身边婆子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扶少夫人下轿,赶快出城,晚了城门关了。” 几个人听说,由那个婆子把傅书言背下轿,放到车里。 车里座位上铺着很厚实的褥子,傅书言一路窝在软轿里,车里宽敞,总算舒服些,随后豆蔻和许妈妈上车,赶车的是许妈的男人,傅府里的人。 魏老夫人诸事安排妥当,傅书言路上有几个贴身家人细心照看,一行快马加鞭,赶到城门,城门眼看要关上, 许妈的男人一打马,两匹马往前一跃,马车疾驰出了城门,豆蔻朝后一看,城门缓缓关上。 几个人松了一口气,马车奔驰,一口气走出十几里路,头顶一轮明月升空,傅书言身子虚弱,禁不住长途奔波,脸煞白,剧烈咳嗽。 许妈道:“这样不行,着急赶路,夫人身体吃不消,我看还是找个地方住宿,给夫人找郎中诊病。” 许妈的男人听说,道:“前面有个镇子,今晚找个客栈先住下。” 马车不久进了一个大的集镇,找了间客栈安顿下,客栈老板指路,许妈的男人半夜敲开郎中的门。 这个郎中已有了几岁年纪,诊脉极认真仔细,许妈看郎中诊完脉,面色发沉,担心地问;“大夫,请问我家夫人是什么病症?” 老郎中医术精湛,在四里八乡的颇有名望,摇头,“夫人面青黑,舌苔黄,腹泻,昏迷,脉象减弱,四肢发冷,此乃中毒迹象,老朽无能,无药可治,先开几剂药,缓解一二。” 结果跟傅书言判断一致,许妈妈和豆蔻唬得脸都白了,老郎中开了药方,交代服法。 付了银子钱,送郎中出去,许妈战战兢兢地问:“请问大夫,夫人中毒多久了?” 郎中摇摇头,“少说二月。”出了客栈,老郎中心里嘀咕,大户人家内宅复杂,余话不敢多说。 许妈咬牙暗恨道;“衣冠禽兽,一日夫妻百日恩,下得去狠手。” 豆蔻朝客栈老板娘借熬药的锅、在走廊里端来铜炉子煎药,客栈老板娘送来一壶热水,看着炕上躺着的气色很差的傅书言,叹气道:“这位夫人染病,路途颠簸,温水擦擦,我去端饭。” 老板娘出去,许妈绞了热帕,给傅书言擦脸,看自家小姐被折磨得巴掌大的小脸可怜,老泪纵横,“夫人,这是怎么话说,姑爷太狠心了,禽兽不如。” 傅书言自穿来跟前没有一个知近的人,看见这妇人真心疼她,心一暖,微弱声安慰道;“我没事,一时还死不了。” 逃出来,求生的意念强撑着她。 许妈替她擦手,碰到她手指冰冷,想起郎中说的四肢冷,中毒症状,哆嗦着,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表现出难过。 门开了,客栈老板娘端饭进来,“我给这位夫人煮了稀粥,干的久病之人难以吞咽。” 老板娘殷勤周到,许妈把水倒了,回来坐在炕沿边喂她吃粥,傅书言的器官被□□侵蚀已衰竭,勉强喝了几口,咳嗽不已。 靖安候府里,程婆子被府里的几个老姊妹扯着硬灌了几盅酒,惦记房中丫鬟贪玩,不尽心,推脱头痛,回了上房,走进上房院子,静悄悄的,上房屋里灯黑着,以为夫人睡了。 没看见丫头影子,嘟囔,“这些小蹄子,都跑了。” 听卧房里没动静,轻轻推开格子门,外间没人,帷幔垂下,程婆子想出去,终是不放心,进去走到床榻前,透过薄纱帐子朝里面瞧,影影绰绰看床榻铺着被褥,撩开帐子一角,朝里一看,枕上空空的,心下大惊,顾不得冒犯主子,伸手掀开被褥,顿时傻眼了。 环顾四周,抖着声音喊;“夫人,夫人,别吓老奴。”没有回应,程婆子急急慌慌在窗台上摸火镰,哆哆嗦嗦点上灯,屋里没人,端着灯里外屋找了一遍,没有夫人的踪影。 程婆子慌了,走到院子里,倒座一间屋子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走到下处推门看两个老婆子吃醉酒,睡得跟死猪似的,程婆子摇醒了两个婆子,两个婆子醉眼惺忪,犹自迷糊问;“程妈妈,什么事?” “夫人哪去了?” 两个婆子方回过神来,疑惑地问:“夫人不是在屋里吗?” 程婆子气得直跺脚,“今儿要是找不到夫人,就出大事了,侯爷哪里怎么交代?我等吃罪不起。” 上房闹腾了半夜,丫头婆子阖府各处犄角旮旯找遍了,夫人踪影皆无。 阖府人等都惊动了,程婆子只好着人回卫廷瑾,卫廷瑾惊闻傅书言失踪,怒骂道;“一群没用的奴才,连个人都看不住,夫人找不到,都把你们买到窑子里。” 上房服侍夫人丫鬟婆子跪了一片,竟然无人知晓夫人何时没的,卫廷瑾冷静下来,心知不好,盘查二门上的婆子和看府门的小厮,有什么人的轿子出府。 二门上的婆子和大门上小厮俱说傅府孔表姑娘的轿子出府,由于白日和上夜的不是一伙人,孔表姑娘是否进府,没三头对证,因此,稀里糊涂地任小轿抬出府,无人问津。 卫廷瑾压下怒火,即刻派人追赶,卫侯府的家人追到城门,城门已关了,只好回禀侯爷。 卫廷瑾在厅里来来回回踱步,惊惧烦躁,傅书言病弱,举步艰难,定然有人助其逃走,傅家的人不可能,傅府三房主子没了,下人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傅书言出逃计划安排周密,侯府里有内应,府里的主子,除了老侯爷夫人,老侯爷有几房姬妾,几位庶出的爷和姑娘,一时也想不出头绪。 卫廷瑾不安,一夜没怎么阖眼,天刚一放亮,城门一开,卫廷瑾带着侯府家人沿着通往京城外唯一官道追赶。 傅书言等几个人在客栈宿了一夜,次日,怕靖安候府的人追来,天蒙蒙亮起身上路,一行人加紧赶路,马车不敢快跑,沿途有一段黄土地面,夜里下雨,坑坑洼洼,马车颠簸得厉害。 下晌,傅书言的马车停在一处江岸,横亘江水阻断去路,许妈和豆蔻扶着夫人下车,傅书言望着滔滔江水,江面看不见一个船只,许妈的男人道:“江面没有来往行船,耽搁下去,怕府里的人追上来。” 傅书言吃了郎中的两剂补药,勉强能支撑行走,心下盘算清早开城门,靖安侯府的人出城追赶,出了京城就这一条大路,估计现在离这里已经不远了,心里焦急,掩饰心慌,怕几个人看出来。 朝宽阔的江面看去,下游挨着江岸有村庄住户,只有去哪里寻一条船,道;“往下游看看。” 几个人上车,马车沿着江岸往下游去了,傅书言的马车离开不久,靖安侯卫廷瑾带人追到江边。   ☆、第5章 许妈的男人不敢耽搁,快马加鞭沿着江岸往下游走,沿途傅书言观察附近岸边没看见有船只的影子,有船只都在江中央,离岸边很远,马车跑出去二里多路,豆蔻突然惊喜叫道;“夫人,有大船。” 傅书言也看见一艘官船靠岸,马车跑到近处,看清楚大船上桅杆彩旗,上书平西候景,平西候景钰戍边,携家眷进京。 官船靠岸,一个身材挺拔伟岸的男人众星捧月下得船来,此人剑眉星眸,一看就是武将出身,傅书言见过景钰,还是很小的时候,景钰随母亲来傅府做客,印象不深,后来景钰领兵打仗,驻守边关,一直没在京城。 傅书言下车,豆蔻和许妈搀扶着,走过去,到景钰跟前,低身一福,“静安候夫人傅氏见过平西候。” 景钰看着大船靠岸,闻声回头,看见一位少妇,朝他见礼,口中自称靖安候夫人,抱拳道;“景钰回京,不期在此巧遇夫人,夫人是准备过江?” 傅书言本来想开口借船只,看这平西候人似很耿直,不似奸佞小人,转了念头,翩翩下拜,慌得景钰连连作揖还礼,“夫人大礼,景钰不敢领受,夫人有话,尽管明言。” 傅书言直起腰,便把中毒之事说了,景钰听完,万分惊诧,浓眉深锁,他常年行军打仗,见过世面,知晓一些□□,傅书言面色隐有黑青,开始他便怀疑她中了毒,经她亲口说出,果然所料不差,朝堂的事他远在边关,也有耳闻,心下不齿靖安候所为。 形势紧迫,傅书言不能再拖下去,估计卫廷瑾很快就追到,长话短说,“妾夫君知道妾逃走,少时便会追来,求侯爷搭救。” 景钰年纪不过三十,经历大大小小的仗上百次之多,无数次靠的是临危不乱,果决明断,快速权衡一下利弊,他跟卫廷瑾同殿称臣,自己又不经常回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平白惹一身麻烦,无端招惹是非,想开口拒绝,怎么也下不了狠心,如果把她交给她丈夫卫廷瑾,下场可想而知,景钰征战沙场,杀人无数,对上那双像秋日的天空明澈的眸子,头一次心软。 事不宜迟,他不再犹豫,道;“我侍奉家母回京,夫人跟我一同回京如何?夫人到船舱内见家母。” 景老夫人与傅书言见面,傅书言简述事情经过,景老夫人听后,感叹,“老身在边关就听说傅府遭难,可怜见的,遇人不淑,你一个闺阁小姐吃这种苦头,你先跟着我,回京找大夫诊治,讨回公道。” “谢老夫人搭救。”傅书言跪拜,景老夫人命丫鬟扶起她。 一行人下船,岸边已备好车轿,平西候夫人没跟进京,景家女眷只有老夫人 景老夫人走到车马前,对傅书言道:“靖安候夫人随老身同乘车,还是坐轿?” 傅书言看眼江上游,道;“妾乘轿。” 傅书言带着豆蔻和许妈乘轿,轿子里地方窄,不能躺,只能歪着。 下人牵马过来,景钰上马,护着平西候府车轿往京城方向走,走出一里多地,景钰侧耳细听,前方有马蹄声,马蹄声杂乱,分辨出马上之人的焦急。 卫廷瑾带人追到江边,江面没有来往船只,沿着下游追去,迎头看见平西候府的车马。 两人同为侯爵,平级,同时下马,卫廷瑾平素见人谦恭有礼,抱拳,“平西候别来无恙,回京吗?” 景钰还礼,“奉旨回京,卫兄这是要去哪里?” 卫廷瑾眼中精光一闪,“不瞒景兄,说来惭愧,府里跑了一个小妾,被刁奴蛊惑,卷细软私奔了。” 景钰微微一笑,“那小妾定是卫兄钟爱之人,劳师动众亲自带人追赶。” 卫廷瑾讪笑两声,“这个小妾颇得我心。”警惕地朝景府内眷车马扫了一遍,道;“今儿得遇景兄,当拜见伯母。” 景钰心念一动,靖安候夫人机警,不与母亲同乘,大概已料到这层,引着他来到景老夫人车前,卫廷瑾深施一礼,“侄儿拜见伯母。” 里面景老夫人慈祥的声命丫鬟打揭开车帘子,卫廷瑾朝车里扫一眼,景老夫人道:“这是卫贤侄,老身刚回来遇上,真是巧的很。” “伯母身体康泰?” “还好,你母亲可好?”景老夫人问的老靖安候夫人。 “母亲常年茹素,身体硬朗。”卫廷瑾敷衍道。 叙了几句客套话,其实平西候和靖安侯不是深交,见面打声招呼不失礼,撂下车帘,卫廷瑾盘算沿江就此一条大路,傅书言逃走,走这条路,正好跟景钰走碰头,心里怀疑,景府女眷轿子不好查看。 对景钰道;“弟自当拜见嫂夫人?” “内人身体抱恙,留在西北,母亲离开京城十几年没回去过,这次专程奉母亲回京,见见故人。”景钰解释道。 卫廷瑾目光落在车辆后的轿子,景钰唇角不易察觉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平静无波,道;“轿子里是舍妹,尚未出阁。” 景钰明白他的心思,提点一句,妹子没出阁,不宜见外男,不见也罢,看卫廷瑾掩饰内心不安,一举一动无意间暴漏财狼本性,景钰已完全相信傅书言的话。 景钰神情淡淡的,“为兄急着赶路,告辞。” 卫廷瑾总不能拦下挨个搜查,避过一旁,无奈看着景府的车轿从身旁过去,跟在景老夫人马车后的轿子经过,卫廷瑾看轿帘遮挡,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人,不敢冒失冲撞闺阁小姐。 傅书言听见下面两人对话,一直捏着一把汗,轿夫起轿,走远,心才放下,手心里全是冷汗。 现在若是被卫廷瑾发现,带她回靖安候府,景钰没有立场拦着,卫廷瑾阴险,不定要怎样折磨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天黑前,景府的车轿进了京城,往景府在京城的府邸行进,不到半个时辰,傅书言听外面人喊,“老夫人和侯爷回府。” 豆蔻把轿窗帘掀起一角,傅书言看见前头老夫人的马车已进了宅子,车轿停在院子里,景钰亲自掀开车门帘,搀扶母亲下车,景老夫人道:“靖安候夫人住我那里吧!” 景老夫人是明白人,省得外人闲话,景钰道:“就依母亲的意思。” 傅书言安顿在景老夫人上房后一个小院落,这里是平西候府内宅,很安全,傅书言的心才落地。 景钰安顿好母亲,叫过一个小厮,吩咐道;“拿我名帖,去太医院,请御医,就说景府女眷一路劳顿,身体不适。” 景钰带着御医前来时,傅书言在豆蔻和许妈的服侍下,刚吃了小半碗燕窝粥,燕窝粥是景老夫人命大厨房特意做的。 御医诊脉后,跟景钰去外间说话,这个御医姓张,太医院平常入宫给帝后嫔妃们瞧病的。 景钰看张御医神色庄重,知道有说话,道;“不瞒张大人说,这位夫人不是我府上的女眷,张大人有话,不必隐瞒,尽管直言。” 张御医沉吟片刻,道:“夫人中毒已深,老朽回天无力,景侯爷不妨找其他御医看看。” 景钰知道张御医是句谦辞,他治不了的病,找别人估计也没什么法子,景钰暗自恼怒,卫廷瑾够狠,对结发妻子下此毒手,这等丧尽天良的人不配在朝为官。 张御医看景侯爷目光闪烁,道;“微臣开个方子,拖延些时日,待奇迹发生。”一句话,一个青春妙龄的女子判了死刑。 景钰送走张御医,命人按方子抓药,走去母亲上房,景老夫人惦记傅书言的病,儿子一进门便问;“御医怎么说?” 景钰就把张御医的话学了,母子相对唏嘘,景老夫人愤懑地道;“靖安候少年时我曾见过,谦恭有礼,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 “儿子明天上朝奏本,参靖安候草菅人命,谋害发妻。” 景钰常年住边关,朝中争斗,从不染指,不管谁继位,不受影响,亲眼所见卫廷瑾恶行,激起一腔男儿血性,不能坐视不理,容那奸佞之人仓狂。 景老夫人经历的事多,不似儿子这般年纪,血气方刚,思谋片刻,道;“上本参奏,两家撕破脸,朝中树敌,这是靖安候府的家务事,清官难断,还是老身明儿进宫,面见太皇太后,侧面提一下,探探太皇太后的意思。“ 景钰转念,靖安候定然不肯认罪服诛,君心难测,官司打起来,夫妻双方,各执一词,本朝法度,妻告夫,没多少胜算,还是留个退步,遂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次日,景老夫人进宫觐见太皇太后。   ☆、第6章 天斉朝经过五王之乱,荣亲王之子高璟手握重兵,力挫群雄,登基称帝,先帝遗皇后曹氏,贤良淑德,母仪天下,朝中上下口碑很好,曾助高璟夺位,高璟对曹皇后颇为敬重,封为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了景老夫人讲的故事,以为是说书的编出来的,道;“世上若有这样薄情寡义之人,不配为人。” 景老夫人赔笑道:“太皇太后,别说,真是本朝发生的事,这个人在朝中为官。” 太皇太后诧异,“景老夫人指着是哪个侯府?” 景老夫人爆出靖安候府,太皇太后不敢相信,道;“老靖安候夫人是卫卿家的嫡母,曾说这个庶子仁孝,原来看走了眼,朝廷怎么能用这等不仁不义的人为官,哀家老了,不理这些闲事,实在令人气愤,这事哀家管定了。” 太皇太后卖平西候个面子,皇上对平西候倚重,太皇太后生出恻隐之心,傅府败落,傅府中人竟落得如此凄惨境地,当年若宝押错了,赌注没下在高璟身上,自己娘家也跟傅家一样,虎落平川被犬欺。 太皇太后趁着皇帝高璟来慈宁宫请安,把这事说了,末了道;“靖安候夫人当姑娘时,跟她母亲入宫,哀家曾见过,是个难得的美人,靖安候为一己私欲,全不念夫妻情分,心思歹毒可见一斑。” 高璟俊朗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深眸暗了几分,傅书言,那个举止轻佻,行为大胆,不守家规的姑娘,曾派丫鬟给他传过书信,他一字未看,随手扔到炉火里烧了,从那以后更加看轻她,偶尔见面冷淡她,当时,他正值青春年少,冷清倨傲,心思也不放在儿女私情上,京城名媛对他趋之若鹜,傅书言不过容貌出众,庸脂俗粉而已,入不了他的眼,今日听到她落到如此下场,冷傲的心性,竟生出几分怜悯。 高璟命传给傅书言诊病的御医,御医复述一遍诊脉结果,当然跟景老夫人所说不差。 高璟挥退御医,沉声道;“传旨,召大理寺卿方慵觐见。” 方慵领了圣旨出宫,叫衙役去靖安候府请卫侯爷问询,卫廷瑾居高位,方慵有上方宝剑,卫廷瑾没奈何,早料到傅书言出逃,会有这么一日,夫妻反目,对簿公堂。 方慵奉旨问案,态度恭谨,言辞犀利,“靖安候夫人指控侯爷对其下毒,预置她于死地,太医院几位御医证词,尊夫人确系身中剧毒,圣上传旨,命本官查明此事,说不得委屈侯爷,解释清楚。” 卫廷瑾那日没追上傅书言,心知不妙,后悔疏忽大意,编好说辞,“回大人的话,此事我实是不知,不瞒大人说,贱内性子乖张,时常打骂府里下人和姬妾,得罪人也是有的,微臣回府后查明真相,给大人一个交代。” 狡辩,方慵意料之中,微微一笑,遂道:“御医说尊夫人中毒少说已有二月,侯爷说不知道,请问侯爷请大夫给尊夫人看过没有?” 卫廷瑾理屈,抵死不承认,“微臣之过,请的是庸医,并没看出贱内中毒症状。” “尊夫人中毒之症明显,普通的大夫都能确诊出中毒,敢问侯爷是哪里青来的江湖庸医。” 卫廷瑾一咬牙,把下毒的事往府里下人身上推,方慵这样问案怕是问一日也没有结果。 方慵亲自过平西候府,求见靖安候夫人,傅书言道出房中两个近身侍候的人,白芷和程妈妈。 方慵命衙役去靖安候府要人,卫廷瑾回说,侍候夫人的下人失职,都处置了,叫白芷的丫鬟发卖了,程婆子畏罪投井死了,死无对证,其她房中的下人抓了几个,一问三不知。 方慵上折子,奏明卫廷瑾下毒谋害其妻一案,卫廷瑾供词漏洞百出,皇帝高璟看了,心知肚明,把奏折压下,一时朝堂内外,舆论哗然。 傅书言几日没听见朝堂动静,景老夫人来看她,坐在床边,“孩子,你命苦,朝堂上是男人的天下,不像我们女人相像的简单。” 傅书言明白,景老夫人这是提点她,把卫廷瑾治罪绝非易事。 高璟不是个重儿女私情的人,新朝刚立,根基不稳,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安抚人心,朝廷重臣,公侯伯爵是首先笼络对象,凡事以国事为重,这等家务事可轻可重。 上书房,宫灯光线在灰青金砖地面投下狭长的暗影,大太监尚安看皇帝盯着方慵的折子,眼底浮动着暗昧不明的情绪,良久,沉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回荡:“你去一趟平西候府,朕的意思…….” 皇帝身边当红太监尚安奉旨去平西候府,把皇帝的意思隐晦地对平西候景钰透漏。 景钰苦笑,靖安候府根基深,牵一发动全身,影响朝局的稳定,皇帝高璟登基称帝,是牺牲掉无数将士的性命,用血铺就的通往金銮殿至高无上的宝座,一介妇人的小命何足挂齿。 景钰长叹一声,跟尚安一同过上房后面小院落。 豆蔻打起帘子,说了声,“侯爷、公公来了。” 傅书言撑着坐起来,景钰不知如何启齿,难题交给尚安,尚安是何等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上前行礼,“奴才尚安拜见夫人。” “公公,恕我失礼。”傅书言吩咐豆蔻,给侯爷和公公看座,景钰坐在窗下,一旁无话。 大太监尚安满脸堆笑,他不齿卫廷瑾所为,皇命难违,来时路上已想好说辞,弓着身子,恭敬地道:“夫人的案子,皇上已派大理寺卿方大人审理,怎奈证据不足不能定罪靖安候,知情者已死,死无对证,只得委屈夫人,皇帝念及夫人的处境,两个提议供夫人选择,这一条路,回靖安候府,圣上下旨命靖安候亲迎夫人,这二一条路,夫妻和离,靖安侯府出银钱盖别院安置,供养夫人,颁皇榜寻天下名医为夫人医治,老奴劝夫人夫妻一场,得饶人处且饶人………” 傅书言明白了,皇上江山社稷为重,区区一个弱女子的冤屈,不足为奇,皇帝高璟还给她两条出路,不过是看在平西候的面上。 高璟对傅家素无好感,傅书言对他而言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高璟这种踩着无数人鲜血上位的人,注定铁石心肠,对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来说,她的命如蝼蚁轻贱。 这时,平西候府外院的一个丫鬟进来道:“回侯爷,靖安候在府外候着,想见靖安候夫人。” 景钰站起身,对尚安道;“如此,你我二人移步,容靖安候夫妻叙话。” 景钰引着尚安走去东间喝茶,景钰不敢就走,怕傅书言有闪失。 不大功夫,屋门口传来男人熟悉的脚步声,傅书言正好把碗里的白水喝干。 卫廷瑾进门,轻蔑地看了一眼傅书言,不咸不淡地道;“夫人,为夫来接你回府。” 傅书言看他目光阴涔涔,冷飕飕,估计真跟他回去,决计讨不到好去,放下手里的甜白釉兰花瓷碗,淡笑一声,道;“我不会跟你回去。” 卫廷瑾眯眼,冷厉的目光,把她身体戳出窟窿,“贱人,仗着平西候撑腰,平西候能保你一辈子。” “大不了一死,但愿我死后魂魄陪在他身边,我曾把你想象成他的样子,可惜一个天一个地,他是血统高贵的真龙天子,你是贱婢生的卑贱的庶子……..” 傅书言声压得极低,外间根本听不见 说完,目光温柔地看着手里的薄薄的金片打造的一枚蝴蝶,露出痴迷的笑容,卫廷瑾被她的话和情痴模样激怒,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傅书言虚弱地沉醉,唇阖动,“璟郎。” 余光扫见卫廷瑾铁青的脸,当着夫君面对另一个男人,到死不忘,卫廷瑾血冲头顶,怒声道;“是高璟送你的?” “我五岁那年,他送我的。”傅书言放在心口窝。 傅书言离开靖安候府时,逃走匆忙间抱着妆匣,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已侵入五脏六腑,华佗转世,也救不活了,把钗环分给豆蔻和许妈,无意间发现这件陈年旧物,正好派上用场。 卫廷瑾愤怒之下,丧失理智,一把夺过傅书言手里的金蝴蝶,扔在地上,用脚踩,“去死吧!□□。” 傅书言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随即一声尖叫,扑在床榻下。 尚安和平西候站在门外,闻声闯进屋时,傅书言喷出一口鲜血,躺在地上,一只手伸向那支踩烂的金蝴蝶,指尖颤抖触碰到蝶翼,气绝身亡。 卫廷瑾目瞪口呆,傅书言唇角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襟,方才在卫廷瑾进屋前,她已服了毒。 尚安厉声呵斥,“大胆靖安候,御赐之物,你竟敢踩在脚下,实乃忤逆大罪。” 卫廷瑾回过味来,方警醒中了傅书言的阴招,百口莫辩,悔之晚矣。 三日后,皇帝下旨,靖安候卫廷瑾斩立决,从犯一并论罪,孔凤娴投入监牢,秋后问斩,跟卫廷瑾做了黄泉路上一对苦命鸳鸯。   ☆、第7章 京城庆国公府,府门顿开,车马盈门,宾客络绎不绝,今日是庆国公府傅老太太的寿日,庆国公的爵位传至傅家三子傅鸿,已历经三代,傅家乃京城名门望族,枝繁叶茂,子孙满堂。 暖寿流水席已摆了两三日,招待远道来的本家亲眷,今日才是正日子。 三房上院,正房南窗下大炕上,躺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女婴,穿着一身簇新的大红锦缎袄,粉团似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清亮,小身子滚圆,女婴小嘴吮吸着自己短胖的手指。两腮鼓鼓囊囊。 傅书言重生了,幸喜婴儿时候,她不能阻止傅府败落,影响不了朝堂大事,镇日吃了睡睡了吃。 几个月下来,竟也习惯了,每日无所事事,躺在炕上,炕梢红木箱柜上的纹路记得一清二楚,闲极无聊,搬着小脚丫玩,幸过几个月能翻身,爬行。 支摘窗半敞开,傅书言听见院子里热闹,一骨碌翻身,爬向窗台边,扒着窗台想站起来,四肢不太灵便,费了九牛二虎的气力,颤悠悠地站起身,撅着小肥屁股探头朝窗外看。 几个穿红着绿别房的小丫鬟兴兴头头结伴从院门前经过,嬉笑声传来,傅书言扶着窗台站了一会,腿软,一屁股跌坐在炕上。 今儿正日子,来的人契多,人手不够,三房的丫鬟婆子都被三太太杜氏调去前头帮忙,屋里剩下一个丫鬟,抻着脖子往外看,不敢离开,怕一时七姑娘掉地上。 傅书言实在憋闷,一头倒在炕上,来回翻滚,都怪小身子太圆,竟停不下来,骨碌到炕沿边,唬得她小手死死抓住炕沿,小脸都白了,一疏忽失了分寸。 她仰面朝上,想翻个身,又费了一番周折,待她颤巍巍翻过身去,半个身子都趴在炕沿边,咿咿呀呀招呼朝外张望的丫鬟,那丫鬟扒着眼睛往外看,听花园里锣鼓声,恨不得□□去看热闹。 三房的下人平常摸透了当家主母杜氏性子软和,多恩少罚,懒散惯了,当着三太太的面,稍有收敛,离了三太太的眼,各自为政。 奶娘孙氏进来看见,呵斥,“没看见七姑娘滚到炕边上,你这小蹄子找死啊?” 那丫鬟兀自往外张望。这一错眼珠,七姑娘一翻身差点翻到地上,着实唬了一跳,丫鬟嘟着嘴,把傅书言往里挪了挪。 这时,院里一叠连声嚷着,“三太太下来了。” 一个穿宝蓝色宝瓶纹妆花褙子的年轻少妇,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进门直嚷热,花厅女眷多,天气热,回房宽衣。 傅书言看见进来一个清秀温婉的少妇,奶娘孙氏忙迎上前,“太太今儿累坏了,快上炕歇歇脚。” 少妇换上一身凉快的衣裙,贴身丫鬟叫碧螺的,帮她脱了绣鞋,刚坐上炕。 傅书言主动爬向少妇,她这一世的娘亲,少妇一把捞起她,抱在怀里,柔和的声音道:“赵妈,一会前头忙,我招呼贵客,七姑娘不要抱到前头去,来的客人多,她小人儿禁不得浊气。” 这个长相好看,轻言细语的少妇是她母亲杜氏,庆国公傅鸿的继妻,傅家三房太太。 “是,太太。”奶娘答应着。 杜氏低头看着女儿,抓起她的小手,看指甲光秃,眉眼温柔,宠溺地问;“又吃手指了?” 奶娘笑着道;“三番六坐八爬,七姑娘扶着窗台能站一会。” 小丫鬟来回,“太太,大厨房锅里给主子留着饭,怕太太忙着应酬客人,没工夫吃,问太太现在用,还是待会用?” “趁现在空闲,我消停吃一口,一会又要忙了。” 丫鬟放上炕桌,传饭。 杜氏抱着女儿,手里拿着小勺,喂女儿吃鸡蛋羹,傅书言吃得直吧唧嘴,杜氏抽出腋下绣帕,替她擦去嘴角残渍,把傅书言递给奶娘孙氏,杜氏草草吃了饭,带着丫鬟婆子上去。 傅书言吃饱了,奶娘孙氏抱着哄睡觉,不大工夫,傅书言上下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奶娘坐在炕沿边,阖眼迷瞪。 傅书言现在是小奶娃,睡梦中口水都淌出来,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说话声,眯眼,看见她母亲杜氏进来。 跟在杜氏身后的一个婆子,夫家姓蔡,人称蔡妈妈,是杜氏的陪房,看屋里没外人,奶娘孙氏歪在七姑娘旁边,睡着了,傅书言被忽略掉,遂小声道;“太太,今儿老爷陪客吃酒,多喝了几口,嚷着出了一身汗,衣衫湿透了,走去偏厅,换衣裳,跟着老爷侍候的小厮不知去那灌黄汤,丫鬟翠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服侍老公爷更衣。” 杜氏疑惑,“当时屋里就老爷和她两个人?” “可不是,就老爷和她两个人在屋里,老爷前厅有客,没工夫搭理她,不然,太太想,年轻的爷们,喝了几盅酒,她就遂了意,在这屋里熬出头了。”蔡婆子添油加醋地道。 “这小蹄子敢勾引主子爷。”杜氏蹙眉,捏紧了绣帕。 “太太平素对她们太纵容了,翠儿人大心大不能留。”婆子提醒杜氏。 杜氏犹豫,绣帕在手里反复扯,“万一老爷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嗔我吃醋拈酸,翠儿是打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让老太太知道,又说我醋汁子拧出来的。” 傅书言竖起耳朵听,这婆子镇日调三斡四,杜氏性子绵软,优柔寡断,遇事没主意,事事都听这婆子的,心底直摇头,婆子今儿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的太太,趁现在老爷没对她上心,趁早打发了好,别等她上手,想动她就难了,老太太说嘴,老国公爷当年要纳个良妾,老太太硬生生不答应。” 这也不能怪杜氏没底气,连处置一个房中丫鬟都瞻前顾后,杜氏是填房,过门一连着两胎生女,没胆色,又没手段,掌管国公府内宅庶务,循规蹈矩,唯恐落下褒贬,世上女子不是人人都做的了王熙凤。 “妈妈说怎么办,总得找个由头,不好无故撵人。”杜氏心里没有一点成算。 “依着老奴的意思,这几日是老太太的好日子,过了这几日…….”极小的声音,傅书言听不见了。 前厅饮酒,通宵达旦,傅家远道来的亲眷,借住徐府,有王孙公子喝多天晚,留宿偏厅。 杜氏喊房中一个小丫鬟道;“去前厅看看,爷们吃酒可散了?” 小丫鬟往前头去了。 这时,奶娘醒了,睁眼,看见太太回来了,唬得忙爬起来,揉揉眼睛,“奴婢该死,一时困倦,竟睡着了。” 杜氏道;“姐儿跟着我睡。” 奶娘下去,困觉去了。 往前头去看的小丫鬟回来,小声笑道;“前头那些男人高谈阔论,奴婢看正喝到兴头上,没时候结束。” 杜氏跟蔡妈说了一会家务事,打着哈气,“我累了,安置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门帘揭开,一个丰神俊朗年轻男子走进来。 杜氏起身,小声笑道;“老爷怎么回来了?” 庆国公三老爷傅鸿含笑道:“趁他们酒醉,我溜回来了。” 说着,凑近傅书言的小脸,酒味刺鼻,傅书言小眉头微皱,傅鸿对杜氏道:“你看言儿睡着了,还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杜氏好笑,道:“老爷,奶娃娃能有什么愁事。” 夫妻挨得很近,端详女儿,傅鸿酒精的作用,神经亢奋,搂住杜氏,小声道;“这几日忙,没好好亲热……..” 说着,动手替杜氏宽衣解带,地上丫鬟见状,溜边退出去,掩上门。 杜氏含羞,睨了一眼丈夫,“言儿看着。” 傅鸿吹熄了灯,“这么小婴儿,懂什么?” 傅书言羞涩,谁说我什么都不懂?扯过一方绣帕,遮住脸。 眼睛遮住了,声音直往耳朵里钻,杜氏忍不住溜出口一两声颤音,令人耳热心跳,寂静的夜,空气中充斥燥热难耐。 傅书言想把耳朵堵上,怕露出破绽,不敢动弹,装睡,心里是幸福的,这时,她父母亲很恩爱。 总算消停了,许久,杜氏声音娇慵,软绵绵的,“妾想再给爷生个儿子。” 傅鸿的声音,带着满足,“那以后我们就多做几回,我少吃酒。” 杜氏娇嗔,“爷,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男子挑逗声,“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 傅书言脸红,臊得慌。 一会儿,暗中传来傅鸿的声儿,“孔家表姨太太三日前从泗州动身,来人报信,说明儿到京城。” 杜氏软糯的声儿,“乔家表妹几年没来了,母亲着人稍信,听说要来,这几日高兴得什么似的。” 傅鸿道;“乔家表妹来了,留住段日子,陪陪母亲,母亲跟表姨母亲近,乔家表妹虽说不是亲外甥女,却比嫡亲的外甥女都亲。” 傅书言暗道不好,记得前世自孔家母女来后,父母感情日渐冷淡生疏,,母亲背人时常暗自垂泪,抑郁成疾早亡。   ☆、第8章 次日,天刚亮,傅鸿夫妻起身,傅鸿听见屋里有奇异的动静,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原来是宝贝闺女睡得正香甜,打起小呼噜。 傅鸿把一只短胖白腻的小胳膊放进被子里。穿衣的动作放轻了,怕吵醒这个淘气的小家伙。 杜氏弯眉笑了,自己生下言儿,老太太看女孩不喜,丈夫可是拿当眼珠似的,言儿长相讨喜,任谁见了都稀罕,想掐两把,以往丈夫隔三差五歇在妾乔姨娘屋里,自从有了言儿,丈夫往上房的脚步越来越勤。 杜氏问:“爷不吃早膳了?” 傅鸿一边穿衣裳,一边笑道;“我去前面陪本家几个亲戚用饭,昨晚喝酒偷着溜了,今儿描补描补。” 傅老太太寿日过了,本家亲戚远道来的,有不想就走的,要在京城玩几日再家去,傅鸿兄弟四人陪着。 傅鸿夫妻都是老实头,在亲戚族人面前一向低调,怕族人说官居高位,六亲不认,忘了根本。 杜氏招呼丫鬟打水,服侍老爷洗漱,刻意扫一眼站在一旁拿着手巾叫翠儿的丫鬟,翠儿一双眼都盯在老爷身上,没注意太太看着自己。 翠儿一直勤谨,不多言多语,杜氏曾盘算给她许个好人家,多赏她几两银子,放出去过舒心日子,这丫头太急切了,露出破绽。 杜氏亲自服侍傅鸿穿外袍,送出门,走到门口,小声嘱咐,“今晚少喝点酒。” 傅鸿亲昵凑近她耳边,压低声,“留门等我。” 杜氏脸颊晕红,娇羞似少女。 桌上早膳丰盛,庆国公府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傅书言坐在母亲怀里,七八个月大的婴儿,吃辅食,杜氏管家,大厨房对三房不敢怠慢,傅书言沾了庆国公嫡女的光,大厨房为她这个小婴儿精心烹制五六样烂粥,熬出粥油,菜肉糜粥比奶娘的乳汁有滋味,傅书言吃了大半碗,仰脸看杜氏,杜氏面色娇艳,慵懒。 杜氏撂下筷子,净手,就见四房中一个婆子神色慌张走来,“三太太,您快去看看,四太太生了几日,胎儿迟迟不见下来,产婆不知如何是好,老奴怕时候久了………..老太太的好日子,不敢惊动老太太……..” 傅书言想起前世四太太死于难产,古代医疗水平差,产妇和新生儿死亡率很高,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庆国公府里住着四房人,大老爷和三老爷是老太太亲生,二老爷的生母早死,从小养在老太太跟前,四老爷的生母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当年老太太怀大老爷时,老国公爷收房。 杜氏换了衣裳,匆匆往四房去了。 傅书言被奶娘抱着在廊下嗮太阳,初秋,天空高远,桂子飘香,傅书言小身体放松,眯眼懒猫似的很享受的样子。 快正午时,老太太屋里一个大丫鬟走来,笑着对奶娘孙氏说,“孔家表姨太太和表姑娘来了,正在老太太屋里,三太太让把七姑娘抱过去。” 奶娘答应一声,忙把傅书言打扮鲜亮,抱着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傅书言进院子,就听见老太太上房里传来笑声,门口站着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看见奶娘抱着傅书言,朝里笑回道:“七姑娘来了。” 傅书言进门,眼睛不够使,一屋子女眷,花枝招展,老太太喜日子,又逢贵客临门,傅家的几位太太除了四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凑趣,傅府的几位姑娘,大房的大姑娘傅书韫,二姑娘傅书毓,四姑娘傅书岚,二房的三姑娘傅书宁都围在老太太身前身后。 丫鬟婆子黑压压站了一地,这群女人堆里,傅书言一眼便看见孔家表姨母乔氏,乔氏与母亲杜氏年纪相仿,穿戴没有傅府女眷华贵,衣裳料子是民间作坊织品,细看略显粗糙,然穿在她身上一点不显寒酸,她轻言巧笑,如画中的人儿,让人移不开眼,傅书言常听绝色二字,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奶娘孙氏把傅书言递给杜氏,傅书言斜上方出现一张标致的脸,天仙似的美人,娇滴滴声音如二八少女,轻柔温和,“七姑娘比我家娴姐小几个月,真是美人坯子……….” 乔氏话没说完,对上傅书言冷冽的目光,乔氏心里一震,下面的话咽了回去,纳闷这七姑娘的眼神不像几个月的婴儿。 “小孩子家家能看出什么。”傅府老太太,傅书言祖母谦逊道。 七姑娘刚才还生动的表情,看见乔氏的瞬间眼底浮起嫌厌,须臾,木着一张脸,乔氏疑心,七姑娘小孩子家,怎么感觉很不喜欢自己,心中不虞。 乔氏细看,七姑娘没什么表情,是自己多心了,乔氏收敛心情,对杜氏微笑道;“言姐是个有福的,长大许个好婆家。” 说罢,眼圈一红,乔氏徒然伤心,没逃过傅老太太的眼,问:“孔姑爷身子骨好些了吗?” 乔氏不敢当着老太太哭,强颜欢笑,“您外甥女婿不就那样,挨日子罢了,姨母寿诞,本来打算提早赶过来,临出门,他又不自在,耽搁了。” 乔氏成婚没几年,男人就得了痨病,婆家家道中落,日子倒还过得去,她男人这一病,为给他男人治病,公婆把家产变卖,家底折腾空了,乔氏到傅府说白了就是个打秋风的远房穷亲戚,老太太顾念她可怜,每每稍信让她来。 “你这孩子,就是懂事,明明心里难过,怕我寿日扫了兴,还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你命不好,姑爷年轻轻得了这个病。” 长辈们唠家常,杜氏把傅书言交给奶娘,“抱进去跟娴姐玩。” 西间暖阁里,炕上坐在一个周岁的女婴,揉着眼睛,好像刚睡醒,看见傅书言,瑟缩了下,这时的孔家小表姐孔凤娴,可没有少女时的风情万种,瘦弱的小身板,削尖下颚,小窄脸更凸显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小可怜模样。 一个孔家的小丫头看着小姐,奶娘孙氏把傅书言放到炕上,两个女婴对坐,奶娘孙氏对小丫鬟道;“我去大厨房看看,给姐儿弄点吃的,大人等晚膳一块吃,小孩子家等不了。” 傅府宴客,中午不开午膳,下晌,提早开席,各房主子饿了,先吃点点心垫垫底。 孔凤娴手里抱着一个布偶,傅书言盯着她看,孔凤娴垂眸,傅书言伸手,意思是要她手里的布偶,孔凤娴看一眼往外走的奶娘孙氏,到底没敢不给,犹豫着递给她。 一个丫鬟挑帘子进来,对孔家小丫头道:“表姨太太问你那件茧绸的衣衫放在那个包袱里。” 孔家小丫鬟跟着她出去找东西。 屋里没大人,孔凤娴抬起头,眼珠一转,手疾眼快一把抢过傅书言手里的布偶,这一抢,指甲就划到傅书言的手背,傅书言的手像被蚊子蛰了一下。 傅书言翻了翻眼珠,黑白两色琉璃球,整个变成白琉璃珠,孔凤娴抢过布偶抱在怀里,扬起小脸,作势她如果敢抢,就要打她,看她没动作,以为被自己吓住,安心玩布偶。 傅书言握起小拳头,趁其不备,突然伸出利爪,朝她的脸抓去,动作敏捷, 顿时,孔凤娴的脸颊现出两条指甲划痕。 孔凤娴吃疼,丢掉木偶,大哭,看着对面傅书言气势汹汹,不敢动手,孔凤娴比傅书言大四个月,傅书言肥胖的小身体,她没信心对付得了。 孔凤娴扯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奶娘孙氏走到外面,吩咐一个小丫鬟去大厨房,让给姐儿送点吃食,转身回来,走到门口,听见里间的哭声,这时,老太太和太太姑娘们在东屋,唬得奶娘孙氏抢步进屋。 人都偏心,七姑娘是她奶的,当然对自家姑娘有感情,先冲到炕前,把七姑娘抱起来,紧张地查看浑身上下,急问:“眼错不见两个人怎么打起来了。” 傅书言撇撇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瘪嘴,指着手背,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奶娘一阵心疼,不悦地低声道:“小户人家的孩子撒野,没有规矩。”她浑忘了跟她家姑娘打架的女婴刚一生日,这么大的婴儿喜欢挠人,手快。 孔凤娴半懂不懂,大概看出孙氏不喜欢她,抱着打她的人,哭声弱了,这时,孔家的小丫鬟进来,一眼看见小姐脸上两条子爪痕,婴儿肌肤娇嫩,吓得大惊失色,慌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孔凤娴有了依仗,复又大声哭起来,指着傅书言,“打,打。” 小丫鬟转头看看奶娘怀里的傅书言,知道两个孩子打架,急得什么似的,让太太知道,还不揭了她的皮。 奶娘孙氏只顾着自家姑娘吃没吃亏,七姑娘是老爷和太太的心头肉,擦破点皮,太太紧张得什么似的,看姑娘手背浅浅的抓痕,心疼地哄着,“姐儿不哭,她坏,告诉太太把她撵走。” 孙氏哄孩子的话,孔家丫头不满意,毕竟客中,不敢吱声,看小姐的脸,担心落下疤痕,急得快哭了。 孔凤娴看见小丫头,哭得更厉害了,哭断气了。 这时,门口有人说话声,“咦!我怎么听见有哭声?” 话音未落,进来三个男孩,打头进门的男孩,先朝奶娘怀里的傅书言走过去,皱眉,“妹妹怎么了?” 说话的男孩是她哥哥,傅鸿前房太太所生的嫡子,傅府三少爷傅明轩,傅书言对这个长相清俊的哥哥恨有好感,透过他紧张的神情看出很疼爱她这个妹妹。 奶娘孙氏往炕上努嘴,“跟孔家表姑娘打架。” 孔凤娴看见陌生人,把哭声硬生生憋了回去。 傅明轩上下打量,看她这个肉球似的妹妹脸上,胳膊手没伤,这才放心。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男孩,皆是锦衣华服,其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格外抢眼,头戴紫金冠,面如美玉,齿白唇红,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澄亮耀目,冠顶一颗夜明珠,彰显出矜贵,傅书言识得这个男孩,荣亲王世子高璟。 另一个男孩子,傅书言呼吸一窒。   ☆、第9章 傅书言瞅眼一旁站着的面相憨厚的男孩,呼吸一窒,这个七八岁的男孩,是靖安候嫡出世子,卫廷瑾的兄长,卫廷昶。 傅明轩问奶娘孙氏,“方才妹妹和表妹打架了吗?” 小丫鬟替自家姑娘委屈,接话茬道;“回三爷,言姐和娴姐抢东西,打起来了。”没敢说孔凤娴吃了亏。 三个男孩都注意到炕上的瘦小的女孩脸上几条指甲划痕。 高璟看一眼炕上瘦弱女婴,可怜见的,像个小受气包,扁嘴,委屈地抽抽搭搭,眼角留着一大颗眼泪。 再回过头看傅明轩的胖妹妹,这个言妹妹,绞动着两只肉呼呼地小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清亮亮,两个女婴打仗不消说,胖胖的身体压倒优势,平素不苟言笑的小男孩高璟,撑不住,扑哧笑了。 傅书言看他打量自己的眼神,揶揄取笑,不易察觉地瞪了他一眼,张着两只短粗的小胳膊,嘴里咿咿呀呀地发音,意思要傅明轩抱,傅明轩看妹妹跟他亲近,很高兴。 奶娘笑道:“轩哥抱妹妹,妹妹找你。” 傅明轩犹豫下,小心地接过妹妹,傅书言搂着他脖子,头放在他肩头, 高璟问傅明轩,“你妹妹和你表妹谁大?” 傅明轩不知道,奶娘替答道;“表小姐比言姐大四个月。” 高璟朝炕上的瘪嘴的孔凤娴看一眼,目光鄙夷,“你真没用。”意思是比你小的都打不过,这时的高璟,可不是雄才伟略的一代帝王,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 傅书言咬着手指,这是在夸自己吗? 高璟目不转睛盯着她,大概很奇怪,刚才她还跟人打架,此刻乖乖的趴在她哥哥的身上,傅明轩看他盯着自己妹妹看,怂恿道:“你抱抱我妹妹。” 看高璟没拒绝,傅明轩把妹妹献宝似的塞在高璟怀里,傅书言挣扎下,高璟并不想抱这个胖妹妹,傅明轩看他没说话,以为他愿意亲近自己妹妹,别人喜欢自己妹妹,傅明轩总是高兴的。 高璟被迫接过她,傅书言一乱动,他怕失手掉地上,双手楼得更紧,傅书言很不舒服,挣了两挣,无果,奇怪高璟这时年纪小,手劲很大,便想,听说皇子从小习武,前世对高璟的了解,文韬武略,弓马娴熟,不失为一代英主。 高璟抱得紧,傅书言的脸几乎贴上他脸颊,傅书言朝后闪身,近处看这个男孩,瞳仁乌黑明亮,光华内敛,朱唇轻抿,想起上一世他对她薄凉,傅书言手痒,想拧他的粉脸泄愤,她双手绞着,几次想伸出小爪子,终究顾虑高璟是未来的皇帝,小时候有个女孩掐过他,万一记恨上,于是舔舔唇,压下这个念头。 傅书言刚压下这个邪恶的念头,“你挺厉害。”傅书言确定他是对她说的,小手又痒了,高璟此刻带着几分孩提天真。 傅书言扬起双下颚,发出哼声,惭愧,她此时刚会说话,就能说几个简单的字,基本表达都是感叹词。 这时,小丫鬟端着一碟子小点心进来,奶娘给傅书言拿了一块梅花糕,把剩下连碟子放到炕上,对孔家小丫头道;“拿给娴姐吃。” 孔凤娴不抽搭了,眼睛盯在那只碟子里的诱人甜糕,看见有吃的,浑忘了方才的事。 傅书言接过糕往嘴里填,糕点主料是面粉鸡蛋和鲜牛乳,入口即化,是大厨房专门为小婴儿做的,傅书言只长了六颗牙齿,塞了满嘴,奶白色的浆液溢出唇角,高璟看见,微微蹙眉,嫌弃她吃得脏。 傅书言突然生出淘气,把放入嘴里的糕拿出来,动作极快地塞在他口中,蹦出一个字,“香、香。” 高璟急躲,怎奈抱着她,距离太近,她小手极快,躲不开,糊了他一嘴,高璟脸都涨红了,奶娘见状,赶紧接过傅书言,笑着陪不是,“世子爷莫怪,姐儿还小,不懂事,喜欢吃的给你,证明她喜欢世子爷。” 傅明轩知道高璟爱洁净的怪癖,赶紧吩咐丫鬟,“打水,世子爷洗脸。” 丫鬟笑着下去打水,服侍高璟洗脸,奶娘把傅书言放到炕沿边,绞了热帕子,把傅书言脸和小手擦干净。 傅书言悠荡着小短腿,有一下没一下的,看高璟的眼神气哼哼的,一遍遍漱口,给了他一记白眼,高璟怨愤地抬头望过来,傅书言一呲牙,高璟停下手里的动作,言妹妹明明对着他笑,一双琉璃珠水润沁凉,看不到一丝笑意。 前世,高璟成年后,面冷心冷,傅书言情窦初开时,对他一度痴迷,做出不少荒唐事,被孔凤娴别有用心传出去,成了京城贵女圈里的笑话。这样寡情薄凉的男人,傅书言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奶娘给她擦手,傅书言眼珠灵动,四处溜达,看见一直没说话,安静地站着的卫廷昶,朝他一咧嘴,露出六颗牙齿,刚长出的小牙,洁白泛着珠光。 卫廷昶笑了,靠近她,摸摸她的小胳膊,这个言妹妹白嫩滚圆的小胳膊如同秋藕一般。乌溜水灵大眼睛似乎在对他说话。 卫廷昶更加欢喜,摸摸她的粉白滑嫩的的小脸。 傅书言讨好地头贴着他衣裳蹭蹭,卫廷昶羞涩,不好意思,哪里孔凤娴看她有人抱,也张开手臂朝着高璟,高璟方才被可恶的小丫头弄了一脸一嘴,心里正不痛快,佯作没看见,不理她,孔凤娴撇嘴要哭,小丫鬟忙哄着吃点心。 “言妹妹真可爱,我家里也有一个妹妹,改日抱来跟言妹妹玩。”卫廷昶喜欢地道。 傅书言对着这个夸自己的男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见牙不见眼。 男孩越发喜欢,想抱她,又怕抱摔了,傅书言张开手臂,“咿呀、咿呀!” 男孩小心抱起她,傅书言看男孩真心喜欢她,在男孩脸上糊了一脸口水,奶娘见了,赶紧赔笑,拿帕子给卫廷昶擦脸,“小侯爷快放下她,奶娃娃不知香臭,把小侯爷衣裳弄脏了。” “没关系,妹妹的口水香。”男孩咧嘴笑。 卫廷昶不嫌她,憨厚笑着,很开心的样子,傅书言对卫廷昶的印象比高璟好不知多少,这个男孩性格随和,好相处。 老太太在西间听见这屋里闹起来,吩咐丫鬟,“把两个不省事的抱过来。” 三个男孩子出去玩。 孔凤娴扑向母亲乔氏怀里,乔氏细看女儿脸上抓痕,心里恼了,奈何小婴儿不懂事,不好责怪,火气发到跟着小丫头身上,“你死人啊?怎么不看着点。” 小丫头看太太眼中冷光,哆嗦跪下,“奴婢去给太太找衣裳。” 老太太看眼三太太,责备眼神看奶娘,“你是怎么看姑娘的,纵容言姐打人?” 老太太发重话,杜氏脸色一僵,杜氏好歹是国公夫人,老太太当着外人不给她这个儿媳脸面。 乔氏不想得罪这个当家的三表嫂,忙赔笑,“老太太,不怪这个妈妈,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 “谁欺负我妹妹了?”珠帘一响,进来一个四五岁女孩,女孩穿戴鲜艳,一双水润灵透会说话的大眼睛跟傅书言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小姑娘厉害,一瞪眼,眼风凌厉,颇有气势。 奶娘赔笑道;“五姑娘,言姐跟娴姐玩,两个人抢东西,闹起来了。” 小姑娘凶巴巴的,朝孔凤娴怜哼了声,“我们家有这门亲戚吗?” 傅书言本能亲近这个小姐姐,前世她这个姐姐嫁给理亲王世子,年纪轻轻难产而死。 孔凤娴看小姑娘凶巴巴的,瘪瘪嘴,想哭,没敢,躲入母亲怀里,不敢看她,乔氏恨小姑娘仗势欺人,自己客中,少不得忍气吞声,柔声笑着道:“这是五姑娘吧?妹妹们还小,不懂事。” “这是你姨母和你妹妹,不得无礼!” 傅老太太不满三儿媳,怎么教导的孙女,小孩子家家刻薄厉害,缺少家教,让外人笑话。 杜氏可舍不得说女儿一句重话,恼老太太下了她的脸,更不想出言管教。 五姑娘傅书琴高傲地问:“这是哪家的妹妹?” “是你表妹!”傅老太太当着人,忍气,不好翻脸。 “孙女的表妹随舅舅在任上。”小姑娘口齿伶俐,不买账。 “这是你孔家表妹,你表姨母的女儿。” 老太太明显不悦,这个孙女的性格着实不讨喜。 傅书琴冷哼声。 老太太沉脸,对三儿媳杜氏道;“我本来打算让你表妹去你三房住,方便照顾,娴姐既然和言姐合不来。” 对大太太道;“你表妹住段日子就要家去,不另外安排院子了,就住大房。” 傅书言要的就是老太太这句话,这母女一对狐媚子,引狼入室,这下子去祸害大房了,不过她不担心,她那泼辣强悍的大伯母,可不是省油的灯,由着别人欺负。 老太太常年茹素,外甥女住一处多有不便。 大太太张氏心里不愿,不敢驳回,转念,乔氏是老太太的娘家亲戚,住在大房,烦自己几日,老太太背地里不会亏待她,老太太可有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 这样一想,大太太痛快地答应,捡那好听的话奉承,“老太太放心,老太太的外甥女,就是媳妇的亲妹妹,保证不让表妹受丁点委屈。” 这后一句话,踩着三太太杜氏,孔家表外甥女在她三房受了委屈,三房不给老太太做脸,她这个大媳妇可是孝顺老太太的。 傅书言看她大伯母挤兑她母亲,心说,有你哭的时候。 这里正说着话,一个丫鬟撞进来,慌乱中差点被门槛绊倒,带着哭腔嚷着,“老太太,不好了,四太太生……..“ 大太太斥道;“生了是喜事,生男生女?” 那丫鬟急切中,语无伦次,“生男、生女,四太太流了许多血,稳婆让回主子,说四太太不中用了。” 一句话,傅老太太脸色大变。 一行人赶往四房,四房紧邻三房地界,大太太和二太太扶着老太太,出了后门,大太太张氏劝慰道;“老太太别着急,女人生孩子,哪里就出了人命,定是房中的下人不懂,邪乎。” 老太太等赶到四房,四老爷傅瑞焦急地在堂屋里来回踱步,看见傅老太太,上前撩袍跪倒,哭道:“母亲,您儿媳情况不妙,您老拿个主意,说怎么办?” 四太太伶俐,素日最会做人,阖府上下没有不夸赞的,对傅老太太极孝顺,傅老太太眼里庶子媳妇比嫡亲的两个媳妇强上百倍。 老太太扶起四老爷,拍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怕,四媳妇多好的人,不会有事的,我替你看看去。” 老太太进里屋,余下的人都等在外面。 大太太妯娌几个平常各怀心思,嫉妒四太太夺了宠,现在人之将死,念起平素的好来。 众人焦急地等待,都捏着一把汗。 四老爷傅瑞听见产房里乱了,急得恨不得冲进去,被大太太拦着,“四弟不能进去,产房污秽,血光冲撞了,大不吉。” 傅家大老爷傅祥带着御医进了院子,大老爷傅祥焦急,深一脚浅一脚,大老爷跛脚,平常没事,慢条斯理的走路,不细瞧,看不出端倪,今儿人命关天,傅家大老爷顾不上许多。 御医身后跟着一个医女,妇人生产,男人诸多不便。 “御医来了。”院子里的下人们一叠连声喊。 有外男进来,唬得里面妇人赶紧躲避。 傅四老爷看见御医到了,迎进门,顾不得客套,御医进里屋,稳婆是民间寻来的,接生经验丰富,正常顺产,不出问题,都能应付,一旦出现难产等,稳婆束手无策。 御医进去后,好一会里间没动静,突然,听见里面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众人的心落地。 听见里面忙乱,似乎产妇情况很不好,一会儿,骤然传来老太太的一声嚎哭,“四媳妇。” 傅三老爷在外院惊闻噩耗,傅鸿赶到四房时,没进院子就听见哭声,四房乱成一片,傅鸿提着袍子,一路小跑往上房来,跨步进门,一眼看见众女眷中,乔氏哭得跟泪人似的,惦记着老太太,自己打帘子进去。 乔氏这回来,夫婿病重,心中哀戚,人前强颜欢笑,借着四太太的事,大哭一场。   ☆、第10章 傅府搭灵堂,亲朋旧交,四老爷衙门里的同仁,皆来吊丧。 傅四老爷夫妻恩爱,哭得昏天黑地,看着两个刚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幼小失持,心如刀绞。 四老爷傅瑞一手托着一个娇儿,跪在杜氏面前,涕泪交流,“求三嫂可怜两个没娘的孩子,代为照管一阵子,弟不能照顾周全,求三嫂看在走了的人情分上,好歹疼我。” 杜氏看儿女双全的小叔跪在自己面前,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抹着泪,接过两个刚出生的龙凤胎,“四叔,侄男女交给嫂子,你就放心吧!” 杜氏当家主事,又要照管两个未满月的婴儿,忙的不可开交,说不得辛苦。 白日在抱厦里理事,丧事一应执事陈设,着人现赶置办,杜氏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 府里几个执事的人,支银子领牌的刚走,这功夫人走净了,碧螺端上新沏的茶,“早起到现在太太连口水顾不上喝,这会子没人,喘口气。” 杜氏嫁过来后,经过老庆国公的丧事,其中习俗知晓,她上头有婆母,中间有叔嫂,不敢擅专,按部就班,凡一应排场使费皆请老太太示下。 杜氏接过茶碗,呷了一口茶水,站起身,往后院去,边走对身旁的的蔡妈道:“八姑娘和小爷的奶娘是四太太在时定下的,看着洁净,不用另外找人了。” 杜氏一进西暖阁,便看见女儿傅书言趴在八姑娘的脸上看,杜氏唬了一跳,嗔怪奶娘孙氏道:“别让七姑娘靠近,看伤到弟弟妹妹。” 杜氏紧张,大概想起闺女把娴姐脸抓破了的事,以为自家闺女没轻没重。 奶娘孙氏笑着说,“太太放心,七姑娘对弟弟妹妹喜欢得紧。” 两个新来的奶娘,听太太怪罪,急忙抱起炕上的八姑娘和小爷,躲开七姑娘。 傅书言噘嘴,她好奇新出生的婴儿一脸皱纹像老妪,被人误解,挺委屈。 三房自从妹妹弟弟来了,杜氏的目光多数停留在弟弟妹妹身上,傅书言失宠了。 “国公爷回来了。”门口丫鬟一声,帘子一揭,傅鸿走了进来,杜氏迎上前,“老爷怎么回来了。”傅鸿外头的事正忙。 傅鸿对杜氏道:“你手头上有没有现银,我等着急用?外头账上倒不开手。” 杜氏吩咐贴身丫鬟碧螺,“把那日东府里送的一千两银子拿来给老爷。” 傅鸿问:“东府送来银两?” 杜氏看丈夫忙的脸上尽是潮汗,抽出绣帕体贴地为丈夫擦汗,闻言道;“昨儿婶母让大嫂送来的。” 傅鸿没说什么。 傅家父辈嫡出兄弟二人,傅鸿的父亲是长兄,承袭爵位,兄弟二人各自娶妻生子,分家另过,二房得了一大半家财,傅家二老太爷读书不行,极有经商头脑,拿出部分本钱经商,银子像滚雪球一样进账,傅家二老太爷如今健在,已是皇商,专伺宫里贵人们穿戴的绫罗绸缎的江南买办。 傅鸿拿了银票刚走,就见一小丫鬟跑来,“三太太,孔家来人了。” 孔家说的是乔氏的夫家,杜氏诧异,“乔家表妹刚来,夫家的人就追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忙忙地换上衣裳,出去见外客。 正午,几个丫鬟在廊下闲话,飘到傅书言耳朵里,“孔家表姨太太的男人病重,孔家派人来接她回去,说是人不中用了,表姨太太哭得什么似的,正在老太太屋里道别。” “这位表姨太太,纸糊的灯笼似的美人,可惜命不好,女婿病了有一二年,年轻轻守活寡。” 傅书言听见,撇撇嘴,乔氏要算贞洁烈妇,世上女人都安分守己了。 上房,乔氏急三火四要赶回去,傅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不舍,叮嘱,“到家,来个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用客气,你表哥们也算有些能耐,别见外。” “我亲娘死得早,表姨母像我亲娘一样,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乔氏哭泣着拜别傅老太太, 这时,傅鸿打外面进来,看眼乔氏,乔氏哭得梨花带雨,悲切不胜,柔弱的双肩抖动,傅鸿不忍瞧,掉过脸,对老太太道;“车马已备好,孔家来了两个家人,儿子看人少,怕路上有事,照应不过来,另派了府里几个妥当的老家人跟着,孔家妹妹及早赶路,天黑前赶上船。” 乔氏止住哭声,柔柔弱弱拜了几拜,“谢表哥。” 府里的几位太太得信,赶来送行,乔氏一一道别,三太太杜氏心软,听闻乔氏家里出了事,拉着乔氏的手,“妹妹别太难过,有事来个信,省得老太太和我们惦记着。” 娴姐已由奶娘抱着,穿戴整齐,乔氏接过女儿,同一个小丫鬟和奶娘上车,离开。 庆国公傅鸿带着家人护送出城,看着乔氏的马车消失在大路尽头,回府路上,傅鸿骑在马上,眼前总闪过乔氏微蹙峨眉,娇怯不胜的模样。 进了府门,傅鸿把马交给小厮,朝内宅走,刚进了二门,看见杜氏房中一个丫鬟等在哪里,看见他,跑过来,“太太问老爷回上房用饭吗?太太说这阵子府里事多,老爷吃不香睡不甜,吩咐大厨房特意做了老爷爱吃的菜。” 傅鸿闻言,愧疚,杜氏虽说不是发妻,温柔贤淑,对自己体贴入微,管家辛苦,还要照顾孩子,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乔氏有妇之夫,竟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夫妻忙,有日子没在一块吃饭,遂道;“告诉你太太,我去老太太屋里,晚膳回上房吃。” 小丫头跑了,傅鸿又愣愣地站了一会,拔腿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杜氏听说丈夫回上房用晚膳,欢喜不已,夫妻难得碰面,碰面说两句,便各忙各的。 传了晚膳,傅书言坐在炕上手里摆弄一个拨浪鼓,研究拨浪鼓真兽皮做的,做工精致。 三房里的大丫鬟绿云去大厨房回来,进门抱怨,“刚才还响晴天,这会子下起雨,奴婢紧走,还是没躲过,淋了雨。” 绿云的青缎夹袄潮了,绣鞋也打湿了,撒腿裤脚溅了水点,杜氏看看窗外,果然,晚把晌,天空犹如泼了一层浓墨,稀稀拉拉下起了雨,看看屋角的滴漏,对丫鬟道;“轩哥要下学了,快拿伞去接轩哥,秋雨凉,淋了雨,仔细生病。” 丫鬟答应一声,拿了把油纸伞出去了。 六姑娘傅书琴提着裙子,后面跟个小丫鬟,淌着雨水,往上房跑,人没进来,声先传进来,“母亲,开饭了吗?我饿了。” 一屋子人都看着她,傅书琴裙子歪了,绣鞋湿了,浑身上下很狼狈,杜氏宠溺地嗔怪道;“这是打那疯去了,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府里来的都是外客,让人看见笑话了去。” 地下的婆子都笑道;“太太多虑了,姑娘才多大,学规矩也要过一二年,现在可不是由着性子玩。” 杜氏吩咐丫鬟,“快把她给我弄干净,仔细一会老爷回来看见。” 小姑娘被丫鬟带下去。 不多一时,轩哥下学回来,进门,杜氏急忙问;“下雨没淋湿吧?” 傅明轩笑着道:“不是母亲派人送伞,雨大早淋透了,风斜,打伞雨丝飘到身上,不碍事。” 杜氏吩咐丫鬟媳妇道:“快侍候小爷把潮衣衫换下来,穿在身上不舒服。” 傅书言记得前世这个哥哥好像跟她母亲,就是他的继母杜氏不睦,当时,东南沿海,匪患猖獗,傅明轩远走东南投军,后来在一次官军围剿流寇时殒命,豪门贵胄公子哥,落得悲惨下场。 现在杜氏对继子很好,没有芥蒂,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令继母和继子之间生了嫌隙,傅书言不得而知,母亲对四房的两个孩子疼爱有加,何故对夫君的前房嫡子不善待,轩哥的亲娘死了,母亲没生男,没嫉妒一说,自己落难,如果当时哥哥还在,不至于娘家一个人都没有,没人替她出头。   ☆、第11章 晚间歇息,傅鸿夫妻唠家事,杜氏道:“八姑娘和小爷出了满月,丧事闹得满月酒没摆,连名字都没取。” 傅鸿道;“侄男侄女取名字的事,别惊动老太太了,老太太没了媳妇,又 招老太太伤心难过。” 傅鸿毕竟是个男人,不知道女人家心思,四太太死,老太太是伤心难过,然毕竟是庶子媳妇,不是嫡亲的儿媳,老太太心里不舒坦的是自己寿日,赶上办丧事,不吉。 这些话,杜氏不能当着丈夫的面说,遂道:“两个孩子放在我们房中养着,四弟终究是亲生父亲,孩子名字,还是四弟这个父亲取。” 杜氏就想四老爷来看孩子时,问问他的意思,或者已经取好名字。“ 早起,杜氏亲自侍候傅鸿穿衣,道;“等这宗事完了,该张罗明年轩儿进学的事, 杜氏低头给丈夫整理衣衫,傅鸿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女人的脸,温柔的眉眼,笼着淡淡的轻愁,晃神,杜氏说什么,全没听见。 杜氏吃过早饭,到抱厦里理事,两个管事媳妇回完事出来,边走小声说话,其中一个妇人的婆婆是傅府旧人,悄声对另一个年轻媳妇道:“我告诉你个巧宗,凡略有不是,打点蔡妈妈这个事就算完了。” “谢姐姐提点,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些弯弯绕绕,我竟然一无所知。” 这些管家大娘们喜三太太性子平和,三太太身边的蔡妈妈不好说话,一般笼络蔡妈妈的,见了蔡妈妈比对杜氏还殷勤。 三房大丫鬟银翘打外面回来,迎头碰见两个管事大娘,那两个管事娘子互相递了个眼色,打住话头,赶着叫,“姑娘好!” “大娘们辛苦了。” “不辛苦,那有姑娘辛苦,姑娘侍候太太,跑腿的事多。” “难得大娘理解咱们,不知道的还以为管家得了什么好处,岂不知我们太太暗地里不知多少体己钱填在里面。” “谁要是这么想,那可真是黑心,三太太掌家最是公正无私。” 两人互相捅了捅,太太跟前的一等大丫头是半个主子,不敢得罪,银翘姑娘今儿不顺气,两人陪着小心,说两句奉承话,赶紧走了。 银翘进上房,丫鬟们正在摆饭,银翘忍着,在杜氏跟前侍候,七姑娘奶娘抱着,眼睛滴溜溜转,看了她好几眼。 饭桌撤下去,银翘捧茶给杜氏,杜氏接过,拿茶盅盖子撩了两下,银翘看丫鬟都下去用饭,屋里就奶娘赵氏抱着七姑娘言姐。 方小声道;“太太,奴婢听说大太太背地里抱怨,说四太太的丧事花销太大,说……..”银翘瞄着杜氏的脸,杜氏脸色不似方才好看,“说吧!这里没外人。” “说,使的都是公中的钱,明着是给傅府做脸,实则太太送人情,三房从中得了好处。” 傅书言抬起头,杜氏柳眉微蹙,呷了一口茶水,压下心底不悦,“谁爱嚼舌根,就让她们说去,你还听到什么?” 银翘像是突然想起,道:“那日奴婢恍惚听见何老姨娘抱怨,说四老爷糊涂,分不清远近亲疏,放着亲姨奶奶不托,把哥儿姐儿送他三伯屋里。” 傅书言摆弄自己的小衣裳,侧耳细听,何老姨娘是四老爷傅瑞生母,原来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现在还见天在老太太跟前侍候。 杜氏有气,“看见没,好心没好报,我一时心软,兜揽过来,嫡亲的姨奶奶出来说闲话了。” 傅府人多嘴杂,傅书言看她母亲这个家不好当,吃力不讨好,何老姨娘在老太太屋里打帘子,能有什么见识,要说还是她这个四叔明白,国公府三哥是正主,三嫂比旁人体面尊贵,三太太杜氏主一家之事,还能亏了两个孩子?嫡出的儿女让一个老姨娘养,姨娘能养出息了?没的自降身份。 这个老姨娘真真是糊涂,这样一闹,反倒不好了,杜氏本来满心疼这两个孩子,寒了心,倒生分了。 果然,杜氏放下茶碗,“你去看四老爷要是从衙门里回来,让他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跟他商量。” 四老爷傅瑞官职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正六品,由于海禁,是个清闲的衙门。 不久,屋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四老爷傅瑞家里办丧事,工部告假,今儿衙门里有点事,过去一趟,刚回来,听三嫂找自己,忙过来。 进门时,杜氏坐在炕上看账本,傅瑞行礼,“三嫂找我。” 杜氏吩咐丫鬟,“看座,拿扇子给四老爷扇扇。” 正午头,傅瑞走热了,坐下,一旁丫鬟打扇子,他接过凉茶喝了一口。 杜氏道;“两个孩子在里间睡觉,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两个孩子起名字的事,另一件………” 杜氏顿了下,“四弟,三嫂真心疼侄男侄女,只是两个孩子嫂子抱过来养, 四弟这事跟老姨娘商量了吗?” 傅瑞微微一愣,品出杜氏话里有话,站起身,撩袍跪倒,“三嫂,不管旁人 怎么说,兄弟不是糊涂人,她留下这点骨血,养在三嫂屋里,我才放心。” 四老爷两眼含泪,杜氏心软,“四弟,快起来,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两个孩子下生没了娘,可怜见的,嫂子我当亲生看待。” 话既然说开了,杜氏心里的委屈烟消云散,从此后,对两个孩子格外疼顾。 西偏院,冯姨娘跟贴身丫鬟霜儿翻箱子,炕上横七竖八堆着衣物。 六姑娘傅书湄进来,皱起小眉头,“姨娘屋里这么乱。” 冯姨娘终于在箱子底下翻出一件月白绣海棠衫,提起来对着阳光地里看,“就是这件,当年老爷第一次看见我时,我穿的这件衣裳。” “姨娘快些。”傅书湄催促。 冯姨娘扶着个小丫鬟在前面走,后面奶娘领着四岁的六姑娘傅书湄,往上房给太太请安。 上房门口站着小丫鬟可儿,撇嘴,打起堂屋竹帘,朝太太日常起坐的西间喊了声,“姨娘来了。” 杜氏逗着怀里八姑娘玩,奶娘抱着哥儿,七姑娘在炕上转圈爬,丫鬟声音刚落,冯姨娘轻移莲步入内,蹲身,“婢妾给太太请安。” 杜氏目光越过她看向身后奶娘领着的六姑娘,六姑娘小五姑娘一岁,是当年杜氏生五姑娘时,冯姨娘怀上的。 小姑娘稚气地学着大人的样子蹲下小身子,清脆声儿,“女儿给母亲请安。” 傅书言不爬了,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出的妹妹,四岁的孩子一丝不苟行礼,聪明伶俐劲,像她姨娘 “湄丫头上炕跟你七妹妹玩,你七妹妹我正嫌她淘气。”杜氏和颜悦色道。 六姑娘傅书湄尖尖的小脸,眼珠灵动,爬上炕。 冯姨娘看杜氏怀里抱着的婴儿,惯会说话,口不对心,“八姑娘这眉眼真俊,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太亲生的,哥儿浓黑的眉,有老侯爷的风范,八姑娘和小爷由太太教养,是有福的。” 冯姨娘嘴像抹了蜜,只捡好听话说,杜氏心里明白,有几句是真心。 冯姨娘比杜氏年轻,跟杜氏仪态端庄的大家风范比,冯姨娘清秀妩媚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庆国公傅鸿喜欢她善解人意。 六姑娘傅书湄嫉妒地看杜氏抱着八妹妹,七妹又扒着杜氏的胳膊亲近,翻了翻眼皮,“母亲,妹妹长得真难看。” 杜氏瞅一眼冯姨娘,淡淡的道:“湄丫头,她是你妹妹,你是姐姐,以后要关爱妹妹。” 冯姨娘尴尬,六姑娘在家里教得好好的,平常人前乖巧,年纪太小,偶尔暴露心性。 “老爷回来了。”门口丫鬟一声。 冯姨娘一听老爷回来了,浑身像打了鸡血,精神头百倍,抢在丫鬟前,揭起帘子,嫣然巧笑,“老爷今儿回来的早。” 杜氏和冯姨娘都是女人,明白女人的那点心思,说好听是来给自己请安,实则冲着傅鸿来的。 傅书言看见母亲的脸色难看。 古代的女人活得真累,替男人照顾一家老小还要防小妾丫鬟。 傅鸿没理会冯姨娘,心头有了那个影子,他现在看府里的女人,不及她万分之一。 傅鸿看见杜氏抱着八姑娘坐在炕上,目光温柔如水,微微动情,杜氏虽非绝色,贤惠善良,替自己抚育儿女,操持家事,傅鸿脸色柔了几分,“他们没闹你吧!这阵子辛苦你了。” 杜氏辛苦忙碌挣来男人这句话,不觉得累和委屈,忙吩咐丫鬟,“摆饭,孩子们都饿了。” 傅鸿目光扫过傅书言,傅鸿姿容绝美堪比妇人,二十七八岁贵为国公,正值春风得意,举手投足,风流洒脱,美男是自己父亲,傅书言淑女般娴静,黝黑的眼睛贼亮,这道光傅鸿接收到了,朝闺女笑,“七姑娘还不会叫人?” 傅书言想在帅锅面前表现,使出吃奶的劲,吐出一个字,“抱。” 说完,手脚并用,快速爬向自己爹,圆身子灵便,傅鸿看着肉团滚向自己,眉开眼笑,捞起她,傅鸿发现闺女抱在怀里,像一堆软肉,触感极好,细看闺女长得玉雪可爱。 对杜氏道:“靖安候早起下朝特意等我,说他家小子说了,喜欢言儿,让把言儿抱去他家里玩,靖安候得了个闺女,巧的很,跟言儿同日生。” 傅鸿跟靖安候卫廉同殿称臣,相交甚厚,两人常一处下棋,不分胜负,棋艺较不出高下,就比子女,靖安候已有一嫡子,旗鼓相当,靖安候夫人生一闺女,靖安候卫廉常跟傅鸿炫耀闺女。 傅书言记忆中,父亲口中说的是卫家嫡女,卫廷瑾的妹妹,后来远嫁。   ☆、第12章 杜氏笑了,“不怕你闺女比不过人家。” 傅鸿盯着闺女,对自家闺女的长相颇有自信,摇头晃脑,得意地道;“这回卫廉输定了。” 冯姨娘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老爷眼里心里就七姑娘,看不见湄儿,于是 妩媚笑道:“湄姐见天念叨父亲,说想父亲了。” 傅书湄得了她姨娘的点拨,朝傅鸿送上一个谄媚的笑,细声细气地说,“湄儿想父亲了。” 傅书湄得她姨娘真传,有我傅书言在,岂容小妾母女仓狂。 傅书言毫不迟疑,‘吧唧’在傅鸿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香香。”羞愧,九个月的婴儿,来来回回就会说这一个字。 这招真管用,分散了傅鸿的注意力,成功地把傅鸿投向小妾母女的目光吸引回来,傅鸿抱着闺女,爱不释手,“谁说比不过卫家小丫头,言儿这么聪明。” 傅书言羞愧,老爹这么说,王婆卖瓜,有点夸大其词, 冯姨娘郁卒,没过脑子说出一句,“六姑娘像七姑娘这般大时,都会背诗了,老爷记不记得?一口气背诵十几首。” 惊悚,九个月的婴儿能背十几首诗,这古人也太早熟了。 冯姨娘说完,没人接话,寂静的屋里突然传来轻轻一声哂笑,冯姨娘狐疑,好像是从蠢笨的七姑娘嘴里发出的。 看傅鸿和杜氏看她的眼神,冯姨娘猛然惊觉,自己这说的好像是湄儿一岁半时的事,一向伶俐的冯姨娘混乱了。 冯姨娘适时闭嘴,再说下去,六姑娘就被人当成妖孽,引火烧身。 杜氏不悦,她言儿说话晚些,小妾不知轻重,你一个庶出,牛皮吹得太过了,杜氏嘴拙,没想出驳她的话,对傅鸿道;“放下她吧!怪沉的,抱功夫长了压手。” 傅鸿把傅书言往上举了举,“等你话说全了,父亲教你念诗。” 傅鸿这句话,比甩冯姨娘两巴掌更让她难受,六姑娘四生日,话早说全了,老爷不教,可见嫡庶在老爷心中的分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傅书言仰起小脸,在父亲的下颚蹭蹭,短胖的小胳膊,搂上父亲的脖子,贴脸,左贴贴,右蹭蹭,傅鸿的心软软地被这个小家伙抓住了,在这个胖闺女留着口水的嘴角连着亲了两口。 杜氏瞧见,腋下抽出绣帕,给丢人的闺女擦去嘴角的口水,愁眉不展,“老爷,你说言儿长大了还这么胖,没人要可怎么办?” 傅鸿可不担心,把怀里的人儿掂了掂,“谁说没人要,抢着要,我还不舍得给,能吃多少喂多少,不许刻薄言儿。” 众人听了咋舌,冯姨娘低头,掩饰一脸的嫌弃,老爷什么眼光,明明湄儿更美,心下不忿。 “轩哥放学了?”傅鸿把闺女放到炕上。 “还没下学。”杜氏答道。 傅明轩在府里的私塾念书,明年八岁正式进官学。 “琴丫头有日子没见。” “你这闺女,镇日不见人影,整个一个疯丫头。”杜氏抱怨,语气里含着宠溺。 “母亲在背后编排我。”一个小美人一脸不悦甩帘子进来。 “六姑娘好!”冯姨娘赶着叫了一声,冯氏对这个小姑娘没来由有些害怕,惹她不高兴,六姑娘可不管人多人少,管你什么脸面不脸面,尖酸刻薄,寻常大人犯了口舌,说不过她,一点都不像杜氏。 六姑娘傅书琴连眼角都没看她,笑得像朵花对着她父亲,软糯糯叫了声,“父亲,您都不来看琴儿,琴儿屋里有好吃的给您留着。” “给父亲留了什么好吃的?”傅鸿打从心里笑出来。 “胭脂糕,金乳酥,梅花糕,荷叶卷,挂炉山鸡,麻辣条……” 六姑娘扳着手指头,一口气说出许多,一不小心露出馋喵本色。 傅鸿在两个小美人刻意的巴结讨好下,把什么都忘了,眼里就剩下两个香糯软嫩的女儿。 杜氏想起正事没说,“老爷,四弟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哥儿单字一个安,姐儿单字锦绣的锦。” “不错,傅安、傅锦,安安稳稳,锦衣玉食。”一世安稳,锦衣玉食,傅四老爷拳拳爱子之心 一个媳妇进屋,道:“老爷,太太,轩哥今儿学里忙,晚膳在前头吃了。” 吃过晚膳,傅鸿夫妻带着几个姑娘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 傅老太太看见儿子来,慈眉善目,傅书琴和傅书湄在老太太跟前规规矩矩,老太太不喜三房两个姑娘,嫌傅书琴没个稳重样,傅书湄由冯姨娘教养,小家子气。 傅府三房,大概除了傅三老爷,余下都不入老太太的眼。 讨好老太太的责任落在了傅书言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婴儿身上,傅书言在老太太跟父母亲说话时,挣着上炕,爬到老太太腿上,使出惯用伎俩,挨挨蹭蹭。 傅鸿道;“母亲寿日出了这档事,来年儿子把母亲的寿日办得风风光光,描补。” 傅老太太窝心,听儿子这样说,宽慰,脸色放晴,“这是你做儿子的孝心,我寿日不过是一家子热闹聚聚,不用太铺张。” 稍顿,老太太又道:“你乔家表妹稍信来说,她男人不好了,看光景拖不了多少日子了,离着远,也帮不上什么忙。” 傅老太太咳声叹气,傅鸿忘了的人儿,重又浮现在脑子里,开解劝慰道:“生死有命,母亲不用太难过。” 杜氏看傅老太太难过,故意把话题引到办丧事上,大的开销又跟老太太叨咕一遍。 傅老太太认真听,待杜氏说完,道:“我知道你为你四弟妹的事尽心,府里人多嘴杂,听见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傅书言觉得傅老太太看不上三房,不喜杜氏,大事上还是明理的,毕竟大家子出身。 傅鸿道;“外头的事都安排妥了,三日后出丧,这起大事就算了了,” 老太太听说,难过,拿帕子抹泪,“老四家的,可惜了的。” 傅老太太不是当着人做样子,是真难过,傅老太太不是个恶婆婆,人家一个庶出的媳妇,都能得婆母欢心,自己母亲杜氏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婆婆不待见,由此可见,杜氏平常为人处事必有疏漏,杜氏是自己母亲,傅书言也不能护短。 “对了八姑娘和哥儿名字取了,是四弟取的,八姑娘单字名锦,哥儿单字安,母亲以为如何?” “锦姐、安哥,好,就这么叫吧!” 老太太对两个孙男孙女不上心,克死生母,搅了寿,生来命硬。 傅老太太低头,看孙女扒着自己的腿,眼巴巴看着自己,不由笑了,毕竟是亲孙女。 “我这老天拔地的,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奶娘孙氏凑趣道:“言姐是喜欢老太太,想跟老太太亲近。” 傅老太太看孙女玉雪可爱,皱纹深了,笑容和蔼,抓过她放在嘴里的小手,吩咐丫鬟,“把宫制的点心拿来,太妃刚赏下来的,七姑娘牙不全,好克化。” 大丫鬟端来一个描金朱漆攒盒,盒盖五福捧寿花纹,一看盒子就是宫里的东西。 大丫鬟拿给七姑娘,打开,里面一个格子里装着一样点心,傅书言看点心做得精致,不舍得吃。 丫鬟嘴甜道:“宫里娘娘赏的,除了七姑娘,别人一口都捞不到,老太太疼七姑娘,才舍得拿出来。” 祖母疼爱妹妹,五姑娘傅书琴小脸毫不掩饰地为妹妹高兴,六姑娘傅书湄眼巴巴看着攒盒里,毕竟四岁的孩子,看见新奇的吃食眼馋。 傅书言把攒盒往炕边推了推,朝傅书琴和傅书湄,“啊,啊!”意思是招呼两个姐姐一起吃。 傅老太太道了声,“好,还是我的言姐懂事,有好吃的知道让姐姐。” 傅书言觉得此时傅府境况不算坏,傅老太太不像想象的不可理喻,这些人都是她的至亲,历史的车轮她无法阻挡,现在她能做的是,努力修补亲情,家人之间不像前世那样生分,避免前世母亲不幸,哥哥姐姐早死,傅书言在心里为自己加个油!   ☆、第13章 “母亲,儿子上学去了。”大房里,傅明华穿戴整齐,准备上学。 傅明华在傅家孙辈居长,大太太嫡出的儿子,大太太嫁给大老爷傅祥,生下一子二女,长子傅明华,长女傅书韫,次女傅书毓,傅明华去岁进京城国子监读书。 “今早起天凉,穿这么单薄,跟着你的人也不尽心。” 陈氏招呼丫鬟,“拿件衣裳。” “母亲,不怪她们,是我嫌热。” 丫鬟进去,取了件斗篷,服侍傅明华坡上。 陈氏又嘱咐几句好好用功读书的话,傅明华出门,身边跟着两个老家人,陈氏不放心,怕小厮年轻不晓事,特意挑选老实稳重的家人跟着。 “哥儿是有出息的。”一旁大太太陈氏的陪房崔家的道。 “我这辈子,大老爷是指望不上了,唯有指着华儿争脸。”大太太话里似有几分埋怨,怨父母把她嫁给大老爷傅祥,傅祥人老实持重,一只跛脚毁了前程,不然庆国公爵位哪里轮到三老爷。 大太太陈氏是个要强的,被弟妹处处压一头,个中滋味,只有埋在心里,不与外人道。 话说回来,陈氏的父亲是光禄寺少卿正五品,跟庆国公府的门第差一截子,不是因为大老爷傅祥脚疾,门不当户不对,陈氏未必能高攀上傅家这门亲事。 人就是这样,不管当初怀揣攀高枝的心思,待日子久了,忘却当初心甘情愿嫁进来,陈氏是大房长媳,屈居三房之下,夫君不能当官进爵,只好靠着国公府,矮了三分。 陈氏唯有盼着将来分家,分一份家产,明里暗里老太太填补大房,四太太丧事大办,使费公中钱,还不是大家的,陈氏对三太太杜氏甚为不满,甩手不管,瞧热闹。 杜氏哪里好在有二太太柳氏帮忙辖制丫鬟婆子们,自己起早贪黑,才不至落人褒贬,不图有功,但求无过,丧事办下来,好歹没落下什么不是。 一大清早,三房乱起来,三太太的贴身丫鬟碧萝,负责掌管太太钗环,杜氏今日要戴一对珍珠耳环,偏偏翻遍了少了一只。 嚷嚷着,几个大丫鬟互相推诿,蔡妈妈人精干,一声,“给我挨着个搜,我看是那个眼浅的,太太屋里的东西也敢拿。” 三房四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头,粗使的婆子小丫鬟没主子吩咐,不得迈进上房半步,蔡妈妈把怀疑对象锁定在一二等几个丫鬟身上。 蔡妈妈亲自带着人,挨个搜,待搜到大丫鬟翠儿的床铺,蔡妈妈提起被褥一抖落,掉出个荷包,蔡妈妈捡起打开一看,得意地从里面拿出一只珍珠耳环,对站在一旁的翠儿道;“这是什么?仗着太太信任你,背后做偷鸡摸狗的下作事,走跟我回太太。” 傅书言刚喝了奶,躺在奶娘孙氏怀里迷瞪,被门外一声,“太太,奴婢冤枉啊!”吓得瞌睡跑了。 翠儿披头散发由外面闯进来,跪倒在杜氏跟前,“太太的耳环真不是奴婢偷的,奴婢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手脚是干净的。” 蔡妈妈带着几个媳妇随后进来,蔡妈妈道:“回太太,太太的耳环是翠儿这小蹄子偷的,奴婢方才在翠儿屋里翻出来,怎么处置,请太太示下。” 翠儿叩头哭喊着,“太太,奴婢冤枉,奴婢没偷东西,请太太明察。” 蔡妈妈朝杜氏递了个眼色,,“太太,翠儿丫头手脚不干净,不能留。” 杜氏会意,狠下心,道;“人脏俱在,抵赖不了,让她娘进来,把她领回去。” 翠儿哭哭啼啼被带下去。 三房撵丫鬟的事,傅府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翠儿丫鬟犯了主子的忌。 傅书言不认同杜氏这种做法,撵个丫头不算什么,这个丫鬟不能留,但这个翠儿丫头口口声声提到老太太,翠儿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老太太一手□□,以偷窃罪名撵出府,老太太脸上不好看,蔡妈妈难道想不到这层关碍,还是明知道得罪老太太,自己主子是国公夫人,老太太奈何不了?蔡妈妈未免过于目中无人,怎么也要找个像样的借口,全了老太太脸面。 老太太对三儿媳杜氏有看法,多半因为这个婆子的关系,蔡妈妈仗着主子之势,行事张扬,母亲却偏偏听信这个婆子的话,翠儿的事一出,老太太定然不满,婆媳关系雪上加霜。 傅书言目前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婴儿,干着急,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没人在乎她的想法。 冯姨娘跟前的大丫头秋葵正好在上房,看着翠儿被蔡妈妈带出去,忙忙回房,一五一十跟冯姨娘学了。 冯姨娘冷笑,“这是有人看她不顺眼,是不是跟我们老爷有关系?。” 秋葵摇头,“这却不知道,翠儿是老太太屋里的人,赏给三房的,平常不怎么拿大,对太太忠心,老实本分,规规矩矩。” “你去打听打听,这里头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事。” 日上中天,一个乡下打扮的年轻媳妇,沿着甬道往三房西偏院走,迎头看见冯姨娘大丫头秋裤,赶着上前打招呼,“秋葵姑娘,我们姨娘在屋里吗?” 秋葵认识这个媳妇,是冯姨娘的娘家嫂子,冯姨娘的哥嫂在乡下庄子里做事,冯姨娘的哥哥叫冯贵,这婆娘人称冯贵家的。 秋葵笑道:“姨娘在屋里,前儿还念叨娘家人。” 冯贵家的进屋时,冯姨娘坐在炕上,叠衣裳,看见她娘家嫂子,自然高兴,问;“嫂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冯贵家的笑容近乎于讨好,“我往府里送土鸡,顺道过来看看姑奶奶。”说着,在炕沿边坐下。 “我哥还好吧?侄男侄女什么时候带来我看看。” “你哥让我给你带好,你侄子亏姑奶奶帮衬,请了先生。” 冯贵家的看一眼屋里侍候的小丫鬟,冯姨娘道;“你下去吧!” 小丫鬟出去。 冯贵家往小姑子跟前凑了凑,赔着小心,悄声问;“你哥让我问问姑奶奶,上次说的事怎么样了?” 冯姨娘停住手,瞄着窗下无人,小声道:“嫂子上次说的咱们家除奴籍的事,我一直没得空说,现在府里四太太没了,老爷和太太忙着办丧,老爷有日子没进我屋里。” 冯贵家的心冷了几分,“姑奶奶要能生下个哥儿,老爷一高兴,没准就把卖身契赏了。” 提起这话头,冯姨娘叹口气,“湄儿要是男孩就好了。” 冯贵家悄声道;“我给姑奶奶掏弄一个方子,服用据说能生儿子,可灵验了。” 冯姨娘心动,“那个方子真管用吗?” 冯贵家的言之凿凿,“那还有假,不少人吃了生男,你要想吃,我回去给你问准了,怎么服法。” 冯姨娘一高兴,从柜子里检出两条八成新的裙子,一件大毛衣裳,“这两条裙子我嫌颜色不好,这件狐狸皮的让虫子打了几个洞,嫂子拿回去补补穿。” 又从柜子里取出个荷包,放进几个银锞子,有海棠式的、有如意的,“拿回去,给侄男侄女玩。” 冯贵家的这趟来,目的没达到,得了不少东西,满心欢喜,走时,告诉冯姨娘自己回去,就打听清楚,下次来时,把药方带来。 嫂子一走,冯姨娘寻思开了,如果自己能怀上男孩,求求老爷,说不准就把她兄长的卖身契还了,娘家脱了奴籍,有儿子傍身,杜氏哪里又生不出儿子………. 屋里两个人的对话被门口小丫鬟听了一句半句,趁着冯姨娘歇晌,晌午没人,匆匆走来上房,杜氏正哄女儿睡觉,傅书言大眼睛忽闪着,怎么也不肯老老实实睡觉。 蔡妈妈带冯氏房中的小丫头进西间,杜氏坐起身,“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小丫头便把头晌冯姨娘的嫂子来找冯姨娘,两个人在屋里曲曲咕咕说话,听到的一句半句话学说,“冯贵家的说让姨娘求老爷除了奴籍,后面的话听不清楚。” 杜氏命蔡妈拿了块银子赏了小丫鬟,“盯着点,有事来回我。”小丫头怕冯姨娘醒了,寻不见人,匆忙走了。 小丫头走后,杜氏冷哼声,“瞧见没,打的如意算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家子脱了奴籍,她一个妾,还想挣出头。” “当年太太怀琴姐,老爷去乡下庄子,遇见冯姨娘,看对了眼,老爷跟太太说要纳妾,当时说好了的,冯姨娘是家生子,永生不脱奴籍,现在有了六姑娘,妄想着老爷宠她,翻身一家子扬眉吐气,老奴倒要看看老爷答应她,跟太太怎么说?” 杜氏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女儿,轻声道;“她生了姐儿,要是生下哥儿,可不就能开这个口了。” “老奴看老爷这阵子总歇在上房,太太还年轻,要是能生下哥儿,在这屋里就站稳脚跟了。” 傅书言阖眼装睡,她记得母亲后来没再生下弟弟或妹妹,杜氏这个继妻,婆母不喜,与继子关系紧张,夫君外头有女人,小妾不安分,种种加在一起,最终压垮杜氏,没几年,撒手人寰。   ☆、第14章 巳正,上房西暖阁里静悄悄的,温暖的阳光洒在西间南炕上,傅书言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吵嚷声惊醒。 堂屋里,被撵出去的丫鬟翠儿的娘,跪在堂屋的地上,求主子,“太太,翠儿在太太跟前有几年,没落下什么不是,无端被撵,翠儿她没脸不说,让奴婢这老子娘脸面往哪里搁,翠儿是冤枉的,不是奴婢护短,翠儿她若真手脚不干净,奴婢先就打杀了她,没脸求太太,奴婢今儿来,是求太太个恩典,让翠儿回来,翠儿她有什么不妥,太太打的、骂的,就是别撵出去,太太看在翠儿侍候太太尽心的份上,开恩留下她。” 翠儿娘自有一番打算,翠儿大了,转眼就要放出去许配人家,太太屋里的出来的大丫鬟体面,说个好人家,翠儿被太太撵出府,还落下手脚不干净的名声,能寻到什么好婆家。 蔡妈妈端过茶碗,递到杜氏手里,使了个眼色,杜氏接过,掀开茶盅盖子,轻轻啜了一口茶水,冷笑一声,“翠儿人大心大,我哪里使唤得动她,偷东西的事,人脏聚在,说不得我不顾念几年的主仆情分。” 翠儿娘听太太话里有话,怔怔的,叩头道:“翠儿不和太太的意,太太多包容些个,府里下人们常说太太心善,奴婢总求太□□典。” 杜氏看这个婆子夹缠不清,懒得跟她废唇舌,放下茶盅,正色道;“别的我不多说,你家去问问你闺女,冤是不冤。” 给下面站立的媳妇婆子使了个眼色,上前一个媳妇,“翠儿娘,撵都撵了,你还是回家问问你闺女,只在这里纠缠,没意思。” 翠儿的娘看太太不松口,料也没希望,叩头,离开了。 傅鸿回府时,已掌灯时分,傅鸿进了内宅,快走到三房,恍惚看见三房院门前台阶上坐着两个丫鬟,正在窃窃私语,声音不大,还是刮到傅鸿耳朵里。 “翠儿娘今儿来了,求太太别撵翠儿出去,翠儿服侍太太几年,没什么大错,糊涂油蒙了心,偷太太的东西。” 另一个声音,压得很低,“我告诉你,可别说出去,翠儿不是因为偷东西被撵,你记得四太太办丧,老爷喝多了,下来换衣裳,翠儿……..翠儿心高气傲,明年就放出去,配小厮,岂能甘心,她是急了,才出此下策。” 傅鸿咳了一声,两个正议论主子的丫鬟,唬得忙住嘴,站起身,垂手恭立一旁,“老爷回来了。” 傅鸿看也没看,从二人身旁经过,两个人刚松了一口气,沉冷的声音传过来,“去二门上领二十板子。” 两人双膝一软,跪倒叩头,带着哭腔对着已经走远的傅鸿,“谢老爷恩典。” 傅鸿看见三房明间里的灯光,纱窗上人影晃动,踌躇下,朝西,进了墙门。 西偏院里,冯姨娘刚从上房回来,听见门口男人的脚步声,惊喜,忙掠了下秀发,走到门口,迎头傅鸿迈进门槛。 上房,杜氏看乡下庄子送东西的清单,“今年地里收成怎么样?” 农庄管事钱伯恭敬地道;“今年雨水勤,收成不错。” 庆国公府日常供给靠乡下农庄提供鸡鸭鱼肉,菜蔬果品,自给自足。 正说话,听见小丫鬟门外道,“老爷回来了。” 钱伯略说了两句闲话,退下去。 杜氏等半天,傅鸿没进来,对碧螺道;“出去看看,老爷让谁绊住了。” 碧螺转身出去,杜氏逗着锦姐和安哥玩,一会儿,碧螺进来,“太太,老爷往冯姨娘屋里去了。” 冯姨娘望眼欲穿,总算把傅鸿等来了,使出浑身解数,傅鸿跟杜氏在一起可以谈谈别的,跟小妾一起,纯粹就是为解决一下男人正常生理需求,冯姨娘这种货色,也不是什么要脸的,杜氏认为下作不屑的,冯姨娘为迎合男人,百依百顺。 妻妾职能不同,小妾通房这玩意,就是消遣取乐,两人地位不平等,一个是主子爷,一个是半奴半主,男人房事上追求个新鲜刺激,没什么尊重和顾忌。 冯姨娘是仰着、跪着、趴着,撅着,承着男人的泻火,冯姨娘感觉男人心里不痛快,却不知为何,傅鸿也不怜香惜玉,这时候理智没了,变成畜生了,把冯姨娘折腾得直接昏过去。 傅鸿方罢休,阖眼,心底有一块是空的,怎么也填不满。 早起,冯姨娘咬牙爬起来,侍候傅鸿出门走了,带着六姑娘去上房请安。 上房摆饭,冯姨娘侍候太太用饭,腿直打摆子,杜氏吃着饭,余光早就看见,却故意不令她回房,冯姨娘可吃了苦头,太太不发话,她不敢走。 杜氏心里明镜似的,冯姨娘昨晚纵欲无度,勉力支撑,蹙眉,厌烦,道;“你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侍候,我一会带着几个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 冯姨娘得一声大赦,赶紧蹲身告退。 杜氏带着三房的三个姑娘去老太太屋里,三房人到时,老太太屋里炕上,地下站着坐着,一屋子的人。 炕上坐着大姑娘傅书韫,二姑娘娘傅书毓,三姑娘傅书宁,四姑娘姑娘傅书岚。 傅府女孩里最年长的大房嫡出的大姑娘傅书韫,今年八岁,大房嫡出的二姑娘傅书毓六岁,三姑娘傅书岚是庶出,生母是大老爷的妾,跟二姑娘同岁,一个年头一个年尾生。 四姑娘傅书宁比五姑娘傅书琴大两个月。 “三媳妇来了。”老太太看看儿媳带着几个孙女,一群人进门。 杜氏带着几个姑娘给老太太请安,又跟大嫂陈氏和二嫂宁氏打招呼,落座。 傅书琴和傅书湄分头找脾气投合的姊妹一处坐,傅书言被奶娘放到炕上。 “我听家下媳妇说,老三一早就出门了。”傅老太太慢条斯理的道。 杜氏脸上一红,“是。”傅鸿早起没过上房,从偏院直接走了,当着家里人,她含糊地应付过去。 “三弟妹,我听说你屋里的翠儿丫头偷东西,撵出府去了。” 大太太陈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心给三太太添堵。 “我丢了一个耳环,在翠儿屋里翻出来,翠儿年纪大了,赏了她娘卖身契,让她娘领回去嫁人。” 杜氏勉强解释道。 “我傅府忠厚传家,对待下人多恩少罚,你这样做没什么不对。”老太太淡淡地道。 话锋一转,“翠儿是我屋里去的,在我屋里时,什么没见过,不是眼浅的,我把翠儿给了你,原为翠儿这丫头心细,你管家,能帮把手,好,撵了心静。” 老太太精明,眼睛里不揉沙子,多半已猜到,当着人没法明说,这几句话,三太太坐不住。 杜氏嗫嚅道:“媳妇想府里人杂,不发落她,怕别的奴才跟着学样。” 傅书言嘴里叼着磨牙棒,耳朵竖着,听屋里大人们说什么,替杜氏着急,杜氏说出的话软绵绵,没一点底气,堂堂国公府当家主母,一个丫鬟冤枉就冤枉了,谁人还敢数落不是,不过背后说一两句罢了,既然撵都撵了,老太太说两句,总不能为个奴才,给主子定罪。何故自己心虚,落在别人眼里。 “你倒是考虑周全,三媳妇,你心眼放宽些,就子孙满堂了。”老太太话里有话,谁人都听得出来,暗讽她肚皮不争气,没生男,还不容丈夫纳妾。 三太太满脸通红,傅老太太不是生气撵个丫鬟,一个奴才不算什么,看三媳妇烂泥扶不上墙,大事没有决断,事事听房中妈妈的,心生不满。 傅书琴鬼精灵,眼睛不时在老太太和母亲身上溜来溜去,看见母亲窘迫,虽然不是很清楚祖母的话里的意思,知道祖母说话不好听。 小脸阴了,小胸脯一起一伏,傅书言一直注意她母亲和姐姐,知道姐姐是个烈性,看她姐姐小脸紧绷,刚要开口之际,她动作敏捷地一下扑到姐姐身上,傅书琴不过五岁的孩子,猛不丁被胖妹妹一扑,倒在炕上,傅书言趴在她身上,小肉手在她腋下抓挠,傅书琴忍不住咯咯咯笑出声。 这厢动静大,引起老太太的注意,傅老太太看两个孙女笑闹,胖胖的言姐压在她小姐姐身上,脸上绷不住,笑了,“言姐,快起来,把你姐姐压喘不过气了。” 朝三儿媳杜氏看一眼,杜氏为人糊涂,好歹生下两个孙女,老太太面色稍霁。 二太太宁氏赔笑说道:“老太太最是通情达理的婆婆,三弟妹管家,有老太太提点着,省了一半的心。” 傅书言翻身从姐姐身上下来,听二伯母宁氏的话,既讨好了老太太,又为母亲管家功劳提一嘴,心里感激这位二伯母。 果然,傅老太太气消一半,“老三家的,我知道你不容易,一大家人,哪里操心不到都不行。” 杜氏把方才的怨气消了,当着人,老太太对她管家的肯定。 老太太回身,招呼傅书言,“七丫头过来。” 傅书言快速爬到老太太身上,扒着老太太的衣襟,把手里攥着的磨牙棒,塞进老太太嘴里,“香香。” 七姑娘硬生生把一个字,用出新高度。 老太太躲闪,傅书言执着往她口里塞,老太太笑骂道:“好了,拿去自己吃吧!嫌你脏。” 奶娘笑着凑趣道:“七姑娘手里的东西,谁也要不下来,那日三爷逗了半日,姑娘都没给,唯有老太太面子大。” 这一闹,老太太脸开晴,一语双关道:“我这人老了,越发不着人待见,还是我这七丫头好,不嫌弃我,愿意往我身边凑。” 杜氏听了,面露羞愧。 —————————————————————————————————————————— 傅书言两只小手扒着窗台,往窗外看,一片枯萎的落叶粘在窗上,秋风一起,院子里的梧桐树由绿变黄。 “母亲,言妹妹穿这件好看。”一个童稚的声音,傅书琴手里抓着一件大红绣金团花夹袄。 杜氏手里提着一件软缎小斗篷,“暮秋了,外面天凉,你妹妹出门穿厚实点。” “母亲,妹妹生日要跟靖安候府卫家的妹妹一起抓周吗?”傅书琴问。 “靖安候府下帖子请咱们过去,你妹妹赶巧跟卫家的妹妹同一日生,你父亲和靖安候的意思是让她们结拜金兰,这也是靖安候和夫人想跟咱们家亲近之意。”杜氏耐心地跟女儿解释。   ☆、第15章 傅书琴小脸阴下来,甩掉手里的大红绣金团花夹袄,“我妹妹跟卫家的妹妹结拜金兰,我不高兴,她有我这个姐姐,为什么还跟外人好?” 地上站着蔡妈拾掇炕上的衣裳,笑着接话茬道;“靖安候门第不低,日后,你们姊妹说不准嫁去卫家。” 傅书言方知道原来前世两家是世交,卫家和傅家结亲有渊源,这婆子嘴真厌恶,可别一语成谶,至少到现在,按照前世的命运的轨迹走。 傅书琴小脸涨红,“谁要嫁人?” 地上一个婆子笑着道:“六姑娘长大了,自然要出门子,不能在娘家呆一辈子。” 这时,啪嗒,珠帘一响,三老爷傅鸿进门,面带喜色,杜氏放下手里的小斗篷,下地,接过傅鸿脱下的朝服,“老爷今儿这么高兴,有喜事?” 傅鸿一脸自豪,得意地道:“轩儿选了荣亲王世子的伴读。” 杜氏一听,欢喜地道;“老爷是说轩儿选了皇家伴读,妾身还想着明年轩哥上国子监进学,这下好了,陪皇子们读书,长见识。” 皇子皇孙伴读多由各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之子中挑选,轩哥是庆国公嫡子,身份贵重,勤奋好学,又是荣亲王世子高璟从小的玩伴,彼此熟悉了解。 傅书言庆幸,日后诸皇子储君之争,成王败寇,高璟是最后的赢家,轩哥给高璟伴读,陪着皇子一起长大,高璟登基,自然就成了亲近大臣,新朝皇帝的班底,傅书言前世模糊的记忆,轩哥好像也是高璟的伴读,后来究竟发生什么就不记得了。 杜氏把手里的朝服交给丫头,扬声道:“去大厨房,告诉三房今晚添菜,银子钱从三房账上出。” 晚膳时,三房一团热闹,等傅明轩下学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饭。 三房晚膳,七碟八碗,南北大菜,摆满一张花梨木玉石面圆桌,除了锦姐和安哥不能上桌。 傅书琴和傅书湄自己使筷子吃饭,杜氏抱着傅书言坐上桌,挑拣几样软嫩能吃的喂一两口,傅书言大眼睛圆溜溜的,瞪得跟包子大,眼珠子快掉到菜盘子里。 傅鸿慢条斯理吃饭,父亲在桌上,傅明轩和两个妹妹不敢出声,闷头夹菜吃饭,傅鸿抬头看见宝贝闺女盯着一碗东坡肉,口水快流到盘子里,傅府大厨东坡肉做的地道,色泽红亮,酥烂形而不碎。 傅鸿从一大块东坡肉上用筷子撕下一小块,放在傅书言嘴边,杜氏拦阻道:“言儿这么胖,少吃肉。”闺女浑圆的小身板坐在杜氏腿上,压得杜氏腿都麻了。 傅书言生怕她爹的筷子缩回去,一口咬下去,把肉吃到嘴里,一股酒香,味醇汁浓,入口香糯、肥而不腻,十分美味。 傅书言皱着小鼻子,吧唧嘴,一脸陶醉。 傅鸿和杜氏都笑了,傅鸿把一大块鱼肉放到傅书言身前的碟子里,奶娘孙氏 把鱼刺剥了,傅书言在众目睽睽下,吃下一条鱼半面鱼肉。 傅鸿看傅书湄慢腾腾地,一粒米一粒米往嘴里送,道;“湄儿,看你妹妹吃的多香,小孩子不能挑食。” 冯姨娘站在一旁侍候,怕傅鸿怪罪,忙解释,“六姑娘晚膳前饿了,吃了块点心。” 傅书湄小脸尖瘦,平常挑食,不爱吃饭。 吃完晚饭,傅鸿去书房会客,傅明轩回房背书。 杜氏趁着去老太太屋里请安,把轩哥选了伴读,跟老太太说了,傅老太太欢喜,“轩哥是好样的,在上书房伴读,最好的师傅教导,将来有大出息。” 大太太陈氏看眼儿子傅明华,心里不是滋味,三房的荣耀本该都是自己大房的,三房得了便宜卖乖。 傅书言奶娘抱着,无意中扫一眼站在老太太身旁的堂哥,傅明华唇紧抿,不发一言,傅明华今年十一岁,已长成一个清秀的少年,过于沉稳,以至少了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春阳光。 傅明华性格形成,傅书言分析,大概跟父母有关,大太太望子成龙,大老爷因为腿疾消沉,不怎么抛头露面,打理傅家田庄铺子,一应跟外界接触,都是傅家二爷傅哲出头。 二太太宁氏倒没什么,心态平和,“轩哥以后出息了,一家子弟弟妹妹都跟着沾光。” 傅书言喜欢这个二伯母,宁氏的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教养出的女儿知书达理,心胸宽,行事大气,不像大伯母陈氏,善妒心窄。 大家又议论了会明早出门的事,靖安候府下贴请傅府四房人都过去,除了四房没有主母,小主子年纪,屋里有两个通房,上不了台面,没有女眷去,其它三房人,都过去。 次日一早,各房女眷早早起身,梳洗打扮,每位主子各带两个贴身大丫鬟。 傅老太太上房,傅府大管家傅宗进来回,“老太太,车轿已备好。” 傅老太太乘四帷翠幄大轿打头,后来是傅府三位夫人的轿子,再后面是几位姑娘的轿子,最后两乘马车,里面坐着丫鬟媳妇。 傅府的车轿从街头排到街尾,庆国公傅鸿骑马,带着家下人,护送老太太轿子,浩浩荡荡往靖安候府。 傅书言被打扮得花团锦簇,杜氏抱在怀里,待听得地下人喊,“靖安候府到了。” 傅书言侧身,小胖手扒开轿窗帘子,看见正前方,一座轩昂的府邸,随着两扇紧闭的厚重的朱漆大门吱呀呀开启,缓慢而沉重,傅书言的心缩得越来越紧。 前世,她是天黑后逃出靖安候府,逃出候府大门时,她曾回头看了一眼,暗夜里候府大门黑漆漆,阴森可怖,如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她从这里逃出去,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回来。 。   ☆、第16章 靖安侯府大门前,靖安候卫廉带着子侄家人候着,有几个卫侯府的家下人跑回,“傅府的车轿到了。” 傅府的轿子直接抬进府门,卫廉站在下面,“小侄拜见傅家伯母。” 傅老太太轿子停下,有丫鬟挑起轿帘,傅老太太声音洪亮,“卫贤侄,叨扰了。” “伯母说哪里话,请都请不来,我母亲镇日念叨伯母,同在京城住着,总不得见面。” 傅府内眷的轿子抬到二门前,卫廉迎着庆国公傅鸿至前厅。 青毡门帏挑起,傅书言一眼望去,垂花门以里,卫府内宅,杜氏抱着她下了轿子,把她交给奶娘。 周围景物似曾相识,傅书言小身子绷紧,奶娘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摸摸额头,放下心,冰凉,姐儿没发热。 靖安候夫人魏氏带着家下丫鬟媳妇等在二门里相迎,傅书言人小眼尖,在一群女人里,看见卫廷瑾的生母,那个姨娘混在姬妾堆里,正好奇朝她这个方向看,傅书言左右看看,没发现卫廷瑾。 卫廷昶跟在母亲身旁,靖安候除了庶出卫廷瑾,还有两个庶出子女,一个二三岁的女孩,妾生的,一个庶子在怀里抱着。 魏氏快走几步上前见礼,“给伯母请安。”又跟傅府几个太太见了平礼。 傅老太太慈祥笑着,“侄媳妇,给你添麻烦了。” 魏氏扶住傅老太太,笑道:“伯母赏脸,我高兴来不及,说什么叨扰。” 傅书言看魏氏这时候还很年轻,性格活泼,不像后来丈夫和儿子没了,心如古井,镇日吃斋念佛。 卫老夫人听见客人已到,扶着丫鬟走下台阶,两个老姐俩经年未见,卫老太太性格爽朗,“要不是孩子们生日凑巧,请你都不来。” 傅老太太笑道:“我正想来看看,跟你想一块去了,日后,借着孩子们勤走动。” 两个老姐俩手扯着手,进了花厅,互相谦让,都不肯上座,最后两个一同坐在紫檀罗汉床上。 寒暄几句,卫老夫人环顾傅府的女眷,最后看向傅书言,“这个小家伙就是七姑娘?跟我们大姑娘同岁。” 傅书言两只小胖爪合上,作行礼状,卫老夫人慈眉善目笑着招呼,“抱过来,我看看。” “这丫头真招人稀罕。”卫老夫人捏了捏傅书言粉嫩肉嘟嘟的脸蛋。 魏氏把女儿卫昭也让奶娘抱过来,傅老太太夸赞道:“你这孙女我看着好。” 卫昭偏头盯着傅书言看,迷人小眼神,冲着她甜笑,十足一个小美人。 魏氏柔声对女儿道“这是妹妹。”卫昭比傅书言早出生几个时辰。 卫昭细声细气,“妹妹。” 傅书言吭哧一会,方憋出‘姐姐’两个字。 卫府奶娘把卫昭放到地上,卫昭迈开小腿,朝卫老太太奔过去,走路极稳,这厢,奶娘孙氏也把傅书言放在地上,傅书言抓住奶娘裙摆,颤巍巍的,不该挪步。 杜氏捂脸,自家老爷是没看见闺女丢脸,惯常吹嘘自家的闺女聪明伶俐,拉出来,两个回合就让人拿下。 卫府里已经准备好抓周物件,罗列在老太太屋里一铺大炕上,烧香秉烛,把傅书言和卫昭放到炕上,炕上摆着经书、印章、《千字文》,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等等。 古代女孩子抓锅铲、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是贤惠能持家,也是父母希望的。 傅书言迟疑,杜氏提着心,以胖闺女对好吃的执着,等着闺女打脸。 傅书言一抬头,看见卫廷瑾跟着哥哥和堂哥进来,手一抖,一把抓住一只湖笔。这要是男孩子抓到笔,是长大后写得一手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 众人都道:“七姑娘要是男儿,长大了,定然能封官进爵。” 再看卫昭抓了本书,众人齐道贺。 杜氏松口气,闺女今儿的表现不错,杜氏抱着闺女亲了一口。 古人通过小孩抓周儿,在客观上检验了生母、嬷嬷、奶妈对小孩是如何引领和启蒙教育的。 众人凑趣,“两个姑娘志趣相投,结拜金兰之好。” 两家早有此意,杜氏抱着傅书言,魏夫人抱着卫昭,焚香结拜。 傅老太太和卫老夫人笑逐颜开,互相看一眼,“亲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傅书言恍惚记忆,嫁到侯府跟卫昭姑嫂关系不错,但前世并没有什么结拜姊妹一说,这世两家关系更亲近了,前世卫家因她未出阁时行为不检,对傅家颇有微词,两家后来关系不是很好。 仪式结束,傅府和卫府的女眷们都聚在老太太屋里,大人们吃茶聊天,孩子们在北面大炕上玩。 靖安候夫人命人端来茶食、水果,碟子里装着,金橙、石榴、水梨,纯蜜盖柿、透糖大枣、核桃、杂色糖等。 卫廷昶拿一个圆圆的金橙在炕上滚,哄傅书言、妹妹卫昭和傅书宁玩,“昭妹妹的。”卫昭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傅书言满喜欢卫昭,个性开朗随和。 “言妹妹的。”卫廷昶把金灿灿圆圆的橙子滚到傅书言面前,傅书言手脚比前几月灵活多了,前几个月,心有余力不足,这男孩好心地哄着她玩,她当然给他这个面子,一把抓住,抱在怀里。 两个小姑娘身旁堆着五六个橙子,卫昭对这个游戏很感兴趣。傅府二房四姑娘傅书宁却对这个游戏不敢兴趣,正抓起一个石榴就啃,被二姑娘傅书毓抢下来,“皮不能吃。” 傅书宁东西被姐姐抢了,意外没哭,又抓过一个糖枣放在嘴里,傅书宁的奶娘道;“四姑娘最省事的,下生就不爱哭。” “我妹妹也不哭。”傅书琴一旁听见,嘴快接了一句,傅书言听小姐姐夸自己,爬过去把一个橙子递给她,傅书琴接过,清脆脆地道:“卫家哥哥,你喜欢我妹妹,还是喜欢昭妹妹?” 还是小孩子,人家是亲兄妹。 不曾料,卫廷昶指着傅书言,大声道;“我喜欢言妹妹。” 声音很大,正闲聊的靖安候夫人魏氏听见,笑骂道:“你个实心眼的,吃里扒外的东西,自己妹妹不喜欢,你不会说两个妹妹都喜欢。” 一干人都笑了。 傅书言看这男孩子外表没有她哥哥和几个堂兄好看,敦敦实实,性格忠厚。 卫廷瑾坐在一个角落里,跟傅明华几个在一起。盯着她看了许久,傅书言佯作看不见。 傅书言眼睛盯着卫廷昶滚过来一只橙子,突然,觉得炕前面一暗,一道影子挡住光线,抬起头,吃了一惊,卫廷瑾站在她面前, 卫廷瑾背对着人,傅书言看见他面部表情阴测测的,眼睛里闪着森寒的光,傅书言浑身一冷。 卫廷瑾阴险狡诈,给她心里留下不小阴影。 卫廷瑾略高的声音,“我长大要娶言妹妹。” 众人没想到小孩子嘴里说出这句话,屋里立时静了。 静谧中,众人突然听见一声嗤笑,极轻,屋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了,正当众人诧异之时,傅书言这个小婴儿嘴里,清晰吐出,“烦。” 这个字听在每个人的耳朵里,语气含着轻蔑,奇了,一生日婴儿情绪表达,竟像是听明白眼前的人说的是什么。 才过一岁生日的傅书言表达方式也仅限于此。 卫廷瑾阴森的眼底,腾起一股恨意,这个方向和角度,也只有傅书言能看得到。 他跟她一样重生了,而且清楚记得前世两人的恩怨。 卫廷瑾确如傅书言所料,重生了,他是故意试探傅书言,记不记得前世的事,待看见她眼中的不屑轻蔑,一如前世,她眼睛里没有她,前世她钟情高璟,这一世她似乎跟他哥哥投缘。 卫廷瑾在袖子里的双手不觉攥紧,他现在身份地位奈何不了她。不代表他永远对付不了她,傅书言和卫廷瑾做了几年的夫妻,她太了解他了,他的眼神明白告诉她,他不会放过她。   ☆、第17章 杜氏心中不满,这个侯府的庶子,大言不惭说长大娶言儿为妻,堂堂安国公嫡女,嫁给侯府庶子,这个庶子太不知天高地厚。 魏氏看出杜氏不悦,暗怪庶子无礼,正色道:“瑾儿,不许欺负妹妹。” 卫廷瑾听嫡母的话,规规矩矩站立一旁,“母亲,孩儿喜欢言妹妹。” 杜氏神色一缓,以为小孩家子对男女之事不懂,喜欢这个妹妹,不是口出狂言。 二太太宁氏缓和一下气氛,笑着对傅书言道;“言儿,你喜欢那个哥哥?” 傅书言似乎听懂了,爬到卫廷昶跟前,搂住他的脖子,小男孩脸上显出几分羞涩。 众人都笑了,靖安候夫人魏氏面带得色,隔层肚皮隔层山,庶子再孝顺,也不如亲生。 卫廷瑾羞恼,眸光阴涔涔,朝二人方向射来,转瞬垂眸,抿紧唇。 卫廷昶被傅书言两只小手搂着脖子,于是伸手抱住她,高兴地道;“言妹妹又胖了。” 童言无忌,一屋子大人孩子看七姑娘胖嘟嘟的好玩,唯杜氏思忖,回家后,把她肉菜掐了。 卫昭看自己哥哥抱着这位言妹妹,卫昭噘嘴,张开一双小手,朝卫廷昶,“哥哥,抱抱。” 傅书言搂着卫廷昶脖子不撒手,这个敦实的男孩,倒挺有力气,绕是卫廷昶有力气,也感觉这个言妹妹小身子太重了,快要抱不动了,对她妹妹道:“昭妹妹,你自己玩。” 卫昭是个省事的,不满意,撇撇嘴,没哭。 傅府二房傅明仁,是二太太宁氏所生,今年九岁,平常懂事,看卫家妹妹撇嘴,委屈的模样,走过来,“昭妹妹,哥哥抱你。” 卫昭不认生,乖乖地让傅明仁抱。 魏氏朝杜氏笑说,“看来我们家昶儿,真是喜欢他这个言妹妹,自己亲妹妹扔下不顾,你们家言儿长大给我做媳妇吧?” 魏氏这句话半真半假,杜氏心思活动,笑道:“敢情好,她姑嫂俩结拜姊妹,过门姑嫂亲,我就放心了。” 傅书言听见,心中一凛,卫廷昶人憨厚,可惜是命短的,她可不想跟卫廷瑾有关联,不想见到他,幸好只是说说。 傅书言注意到,卫廷瑾看向卫廷昶的目光,一闪而过的嫉妒,前世不确定的事,又出现在脑子里,卫廷瑾心胸狭窄,阴险冷漠,现在是成年人的思维,以他的野心,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傅书言喜欢这个卫家这个大男孩,想到他可能遭遇的危险,真替他担心。 好在现在卫廷瑾只是个小男孩,卫廷昶是卫府嫡子,魏夫人拿当眼珠似的,必然处处精心,卫廷瑾想下手,不容易得手,而且目前没有这个能力。 卫廷昶抱不动,就把她放到炕上。 大人们闲聊,孩子们吃喝玩耍,不觉已是申时,一个小丫鬟进来,对魏氏道;“侯爷说酒宴已摆下,让夫人请傅府的太太姑娘们入席。” 魏氏笑道:“薄酒素菜,我们府上比不得你们傅家酒菜精致,这个厨子是我们侯爷新近请来的,厨艺倒也还过得去。” 傅府的几位太太谦逊,“候夫人费心张罗,叨扰了。” 内宅摆了两桌酒菜,夫人们一桌,姑娘们一桌吃。傅明华和傅明仁同几个男孩子,被卫侯爷叫到外厅吃饭。 吃完晚膳,傅家的人告辞,卫家的女眷送到二门,傅府的轿子停在二门外,卫老夫人和卫老太太拉着手,说体己话。 魏夫人跟傅府三个太太热络地说着话,傅鸿和卫廉带着傅明华几个等在二门口。 傅书言由奶娘抱着,夫人们站在垂花门里,说的热闹,奶娘抱一会胳膊酸了,把傅书言放在地上,抻胳膊,一个惯常跟主子出门的媳妇走过来,跟这个奶娘孙氏说话,这个媳妇是孙氏夫家的表亲,现在的差事就是孙氏求了三太太杜氏顶上的。 傅书言大眼睛溜来溜去,东张西望,傅书言的身高视野里裙琚飘飘,裙摆下无数个绣鞋尖。 众人都没注意,这时,卫廷瑾走到她身旁,卫廷瑾比她高了一头,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言妹妹,我一定要娶你。” 热乎乎气息喷在她颈项,傅书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小眉头一皱,两只小爪子毫不犹豫地朝他狂妄的脸上抓去,傅书言动作太快,卫廷瑾躲闪不及,脸上火辣辣刺痛,卫廷瑾吃疼,本能地朝傅书言推搡一把,傅书言朝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接下来,正在热聊的众人,听见一声突如其来划破长空的啼哭,傅书言的声音像手指甲一样尖利。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卫廷昶,飞跑冲到傅书言面前,蹲下,着急道:“妹妹,怎么了?” 第二个冲过来的,也出乎众人意料,傅鸿几个健步冲上前,一把抱起地上的傅书言,紧张地问;“言儿,发生什么事了?” 傅书言哭得惊天动地,指着卫廷瑾,“打,打….宝宝。” 卫廉挂不住脸,走过来,踢了卫廷瑾两脚,“孽障,你竟敢打妹妹,反了你了,都是平常对你太骄纵,越发无法无天。” 卫廷瑾的生母那个姨娘看见儿子脸上的伤,扑上去拦住卫廉,“侯爷,瑾哥脸上受伤了。” 卫廉气哼哼地,“他一个男孩子,妹妹抓两把,不好忍着点,竟敢动手打妹妹” 朝卫廷瑾,“你给我去佛堂跪两个时辰,没出息的东西。” 卫老夫人对傅老太太一个劲赔礼,“七姑娘受了委屈,全看在老身面上,让他爹狠狠罚他。” 不管卫廷瑾是否理亏,傅书言是一岁婴儿,道理上都说不过去。 傅鸿看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沉脸不说话。 傅老太太过意不去,劝道;“卫贤侄,小孩子打架,一会功夫就好了,言儿不是把瑾哥的脸抓了吗?这事老身看言儿不对,怎么能打哥哥,老身看跪就免了。” 靖安候夫人魏氏平常烦卫廷瑾的姨娘,误会卫廷瑾因为傅家七姑娘喜欢儿子卫廷昶,嫉妒打了傅七姑娘。 魏夫人淡声朝卫廷瑾的姨娘道;“瑾儿打自己妹妹还使得,怎么能打傅家妹妹。” 魏夫人也是故意这么说,卫昭是卫廉的眼珠子,卫廷瑾敢动一个手指头,父亲不把他打个半死。 卫廉踹了那个姨娘一脚,“贱人,还不滚回去,在这丢人现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杜氏良善,不好意思,对魏夫人道;“是我家言儿不对,这孩子愿意抓人。” 骂奶娘,“你是怎么看姑娘的?” 奶娘吓得不敢出声。 傅书言紧紧搂着傅鸿的脖子,抽抽噎噎,小脸蛋全是泪,湿漉漉地贴在傅鸿脸上,傅鸿脸色不好看。 大人们说话,没人注意这厢发生了什么,傅书言只说卫廷瑾打她,至于怎么打的,说不清,靠傅鸿补脑,女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傅鸿担心卫家小子打坏了言儿,当着卫家人又不好查看。 卫廉一再赔礼,“傅兄,你看孽障太不懂事。” 傅鸿勉强道;“都是小孩子,卫兄就算了,别罚了,下人们不尽心,没看好。” 傅府的人上车,杜氏抱着女儿上轿,掀开小衣裳,问;“哪里疼?打哪里了?” 傅书言瘪嘴,一会指这里,一会指哪里,杜氏担心,卫家小子把闺女打成内伤,这孩子平常皮实,磕碰,不爱哭。 等夫妻俩回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身上有淤青。 杜氏抱在怀里哄着,傅书言哭着哭着睡着了,杜氏郁卒道:“卫家庶子真没教养,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说长大要娶言儿为妻。” 傅鸿气哼哼,“做梦,就凭他,别说是侯府庶子,就是嫡子言儿也不嫁。” 杜氏小声道;“依妾看,卫侯爷的嫡子不错,喜欢言儿。” 两人正说着话,傅书言睡梦了突然惊悸,抽搐,杜氏慌了,“老爷,你看言儿怎么了?” 傅鸿惊诧,“我叫人即刻找大夫来。” 杜氏道;“今儿天晚了,明儿叫人找大夫开几剂小药,八成是吓着了。” 傅书言呼吸渐渐平稳,傅鸿夫妻方放心。 傅书言阖眼佯作睡着了,心里愧疚,吓到了父母。 卫廷瑾,你还想娶我吗?   ☆、第18章 杜氏一晚上没睡踏实,半夜醒了几回,看女儿睡得安静,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傅书言安安生生睡到天蒙蒙亮,隐约听见父母小声说话,“老爷,你早朝看见靖安候,说言儿没事,别弄得人家面子上过不去。” “一会吃完早膳请大夫看看。”傅鸿的声音,离着傅书言头顶很近。 傅鸿出门,上早朝去了。 杜氏躺回来,迷瞪一会儿,起身,碧螺率丫鬟们侍候梳洗。 傅书言又睡了个回笼觉,半眯着朦胧睡眼,看见杜氏的影子在炕前,不忘抽搐了两下,杜氏摸着她的头,“言儿不怕。” 吩咐丫鬟,“去请安大夫来。” 安大夫经常了给傅府女眷瞧病,杜氏也没避嫌,安大夫看这个女婴的大眼睛晶亮,见人不畏畏缩缩,心底有数,对杜氏道:“令千金无妨,受了点惊吓,这丸药用水化开,服下,保管无事。” 郎中走后,杜氏让丫鬟拿温水,把药丸化开,亲自拿小勺喂女儿吃,傅书言心里直咧嘴,杜氏喂一勺,她噗噗往外吐,咽下去半勺,半勺故意吐出,杜氏拿着雪白绣帕,边喂药,边擦去她嘴边溢出药汁。 婴儿喂药最麻烦,杜氏觉得女儿算省事的了,喝药,不哭不闹,更加心疼。 早膳,傅府以浅淡为主,傅书言吃了一个小牛肉包子,喝了大半碗山药小米粥,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杜氏看女儿食欲不减,放下心。 老太太房中大丫鬟百合走来,“老太太惦记言姐,让奴婢过来问,大夫怎么说?” 杜氏道;“你回老太太,就说言姐没什么大碍,吃了压惊的药丸,没事了。” 三房这一兴师动众请郎中,府里上下都知道了,大房和二房派人来问候,傅书言此刻正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看。 大房的丫头奇怪地看着七姑娘,对三房丫鬟佩兰道:“你看七姑娘在看书。” 佩兰看七姑娘一本正经捧着本书看,七姑娘像是琢磨了一下,把书掉了个,接着看。 书拿反了,两个丫鬟笑了。 ———————————————————————————————— 一年后 秋已深浓,傅府花园里,几个下人拿着扫把清理梧桐树落叶,几许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木稀疏的枝杈,洒在几个正在玩捉迷藏小姑娘身上,童稚欢快的声音,驱散深秋的寂寥。 二姑娘傅书毓用一条汗巾蒙住双睛,几个小姑娘一哄而散,傅书毓摸了半天,一个人没捉到,三姑娘傅书岚,五姑娘傅书琴跟她一向不睦,故意逗引她,“这里。”等傅书毓寻着声音摸索过去,傅书岚、傅书琴已经机灵地跳开。 傅书毓几次扑了个空,她是个急脾气,一会功夫,灰心丧气,正要甩了汗巾,傅书言迈开两条小短腿,扑上去,傅书毓正自恼恨,冷不丁,腿上软软的一团,扯下汗巾,看见是自己的七妹妹抱住自己的腿,仰脸笑嘻嘻,“二姐。” 傅书毓看她小嘴张开,几颗漏风的门牙,光火熄了,顿时笑了。 傅书毓蹲身,想把她抱起来,无奈小姑娘的体重比这个小家伙重不了多少,使出吃奶的劲,没抱动,皱着小眉头,看着两岁的七妹妹一身小肥肉,“言妹妹,你镇日都吃了什么?” “肉肉。”傅书言咬着手指头,认真思考,回答她。 一个媳妇走来,“姑娘们,老太太屋里开饭了。” 傅老太太同孙女们一块吃饭,三个媳妇率丫鬟侍候,傅老太太吃完,对三个儿媳道:“你们就着吃一口,便宜,省得回房费事。” 妯娌三个坐下,丫鬟添饭,刚吃了一半,门口丫鬟一声,“国公爷回来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来不及躲避,傅三老爷脚步匆忙迈步进门槛,三太太撂下碗筷,起身相迎,“老爷回来了?” 杜氏边张罗告诉大厨房把三爷的饭端到老太太屋里,傅鸿阻止,“我现在不饿,有事跟老太太说。” 傅鸿说着,进了西暖阁,一揭毡帘子,扑面一股热气,老太太屋里地上已经燃了火盆。 傅鸿急急地道;“泗州捎信来说,乔家表妹的男人没了。” 傅老太太吃惊,“什么时候的事?前阵子来信说,病见轻,怎么说没就没了,这下可苦了你表妹。” “前阵子是回光返照,孔家的人只道好了,空欢喜一场。” 晚间回房,傅鸿和杜氏说起孔家的事,杜氏唏嘘,“听说孔姑爷屋里只有个通房,乔家表妹是正妻,还有娴姐,当守着,通房可以放出去配人。” 傅鸿道;“富庶人家守寡还好,孔家家道中落,这几年为儿子的病,家产用去七七八八,乔表妹没儿子,偏是个姑娘。” 熄了灯,屋里光线黑,傅鸿在暗处的眼神飘忽,心底涌起怜惜之情。 岁暮天寒,大姑娘傅书韫坐在老太太屋里的热炕头画九九消寒图,抬头看打扮鲜艳的官媒吴妈妈唇舌上下翻飞,“老太太,这个夏姑娘,父亲是国子监司业,长得天生丽质,貌似天仙,正室嫡出…….” “四子是续弦,有两个孩子,过门就当娘,不拘嫡庶、娘家门第,只要人好,性格宽和,知书懂礼就行。” “老太太,这个夏姑娘,平常在家,最是知礼的,于父母面前,晨昏定省,贤惠孝顺。” 老太太看官媒口若悬河,有几分不信,“妈妈说的这个夏姑娘,天仙似的美人,愿意给人当填房,做继母?” 官媒堆一脸笑,“老太太,是这么回事,这个夏姑娘心气高,父母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挑来捡去,青春耽误了,如今年纪不小了,父母甚是着急,只好把择婿的条件放宽,说只要人家好,当继室也愿意。” 傅老太太思谋,这个夏姑娘怕不妥,心高气傲,错过许嫁年龄,嫁过门,做继母,不甘心,不消停过日子…….. 官媒善察言观色,看老太太不大满意,忙又道:“这个老太太要是不喜欢,老身手头还有一个,这个包管老太太满意,这个柴姑娘,是泗州知府之女,知书达理,今年十八岁,跟府上四爷年貌相当………” “柴家愿意把女儿远嫁?” 官媒吴婆子转了转眼珠,任她口吐莲花,傅家老太太心明眼亮,不好糊弄,遂道;“这柴知府外放,明年任期满,想在京城谋个官职,举家迁回京城。” 老太太心明镜似的,人家一个黄花大姑娘愿意给人当填房,总得图点什么,图人品或图家世。 “辛苦你了,亲事做成,除了谢媒钱,老身另有谢礼。” 官媒看老太太没一口回绝,有门,千恩万谢,乐颠颠告辞走了。 三房,傅书言迈开小腿,跨过门槛进门,杜氏看她脚下绣鞋沾雪,埋怨,“大冷天,不在屋里待着,又去哪里了?” 杜氏慈爱地看着小女儿,三虚岁的傅书言还是一副短粗身材,鼓鼓的包子脸。 “我去大姐姐屋里,女儿听说四叔要娶亲,是真的吗?” “你四婶娘这一晃都走了一年多了,你四叔一个男人家,屋里没女人家不像家,老太太张罗找官媒给你四叔提亲。” 杜氏说完,方恍然醒悟,跟一个小孩子家说这些干什么,道;“这不是你小孩子家该关心的事。” 傅书言抬起小脸,极认真地道:“母亲,四叔娶亲,锦妹妹和安弟以后就有新母亲了,是不是要回四房去?” 傅书言道出心事,杜氏看看女儿,小小年纪,竟然能想到这么远,愁肠满腹,自言自语道;“是呀!你锦妹妹和安弟有了新母亲,是该搬回四房住。” 心下万分不舍,养了一年,就是小猫小狗还有感情。 傅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跟傅四爷说话,“官媒提了几家,最后筛选出两家, 你看看这两个姑娘,中意哪个,挑一个。” 傅四爷闷声道:“母亲,她走了才一年,我不想这么快有人替代她的位置。” 老太太叹息一声,柔声道:“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就是我时常想起她,可是你一个大男人,外头的事忙,屋里没个女人,八姑娘和安哥总放在三房,总归不是长事。” 傅四爷垂眸,“这一年多亏三嫂帮忙带着两个孩子,养的很好,儿子心里感激三哥三嫂,儿子听母亲的。” “媳妇是你的,还是你自己选。”老太太把两个姑娘的名帖,家世本人情况 说给傅瑞听。 何老姨娘镇日在老太太跟前,听见老太太和四爷说亲事,关心地凑过来,傅老太太叫着她的小名,“桐玉,你也帮着参祥参祥。“ 何老姨娘受宠若惊,四爷傅瑞自进门后眼睛没朝她看,当初两个孩子寄养在三房,何老姨娘颇有微词,惹三太太不高兴,傅瑞着脑,一直没怎么搭理她。 这回,何老姨娘不敢随便掺言,怕又惹儿子不悦,期期艾艾地嘟囔,“我说不好,还是老太太和四爷定。” 傅鸿指着柴姑娘,“儿子的意思,就是她吧!”他也没多少心思续娶个女人 ,不过就想着一双儿女不能总放在三房养,替她们找一个母亲,柴姑娘出身不高, 娘家有权势,怕姑娘骄纵,一双儿女受气。 四爷傅瑞亲事定下柴家的姑娘,傅府开始张罗办喜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第19章 四太太柴氏低着头,面带娇羞,坐在三太太下首紫檀透雕玫瑰椅里,傅老太太和善地吩咐下人,“把锦姐和安哥抱过来,认认他们的新母亲。” 傅老太太又转头,对新媳妇柴氏和颜悦色地道:“你刚过门,就当两个孩子的母亲,难为你了。” 四房的一双儿女,傅四爷娶亲后,就要接回去抚养,傅老太太考虑柴氏是新人,婚后一个月方把两个孙儿交给柴氏。 柴氏微微抬起头,声音略低,“四爷的儿女,就是媳妇亲生的儿女,媳妇自当精心抚养。”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一对双胞胎已过一生日,奶娘抱着上前。 三太太杜氏过来,柔声道;“锦儿、安儿,快叫母亲。” 八姑娘傅书锦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柴氏,乖巧地叫了声,“母亲。” 柴氏微笑,“这就是八姑娘。” 回头,示意丫鬟拿过一个荷包,自己递到八姑娘小手里,八姑娘傅书锦小手接过,拱着两只小爪子,“谢母亲……赏。” 八姑娘才一岁多,说话清楚,傅书言惭愧,她比八姑娘傅书锦大八个月,语不成句,一次只能连贯说两个字 那厢杜氏哄着小爷傅明安,“叫母亲。” 傅明安男孩子说话晚,吭哧半天,憋出一句,“母亲。” 柴氏把另一只荷包放在安哥手里,“安哥真乖。” 杜氏暗自松口气,她私下里教了不知多少遍,她怕两个孩子认生,还好两个孩子争脸,叫了柴氏母亲,她卸下了担子,心里不舍得,也没法子,八姑娘和安哥终究是四房的人,应该由继母教养。 傅书言依着老太太身旁坐着,心底略有失望,四太太柴氏态度和婉,然并没有抱一下继子女。 柴氏今日穿着大红五彩缕金绣百蝶云锦袍子,光华流转,面如满月,秀丽端庄,不像刁钻刻薄之人,进门就有两个继子女,叫自己母亲,新人脸皮薄,心里估计有小小的不适应,对继子女内心不很亲近,十八岁做人继母,像老太太说的难为她了,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必是她想要的。 傅老太太目光一直停留在四太太柴氏的脸上,有些微说不出的滋味,但愿老四家的能对这两个孩子真心疼爱。 傅书言此刻又黏在堂姐二姑娘傅书毓身上,傅书毓性子乖张,不合群,偏生这个七妹妹跟自己亲近,真心对这个七妹妹好,傅书言婴儿的身子,成年人的心智,看人对事,通透明白,大凡这种臭脾气的人,心地不坏,她要对一个人好,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四房这桩事算了了,傅老太太对杜氏道;“宫里的太妃派人来说,让你把言姐抱进宫给她看看,我想带人多了不好,琴丫头是要跟着去的,韫丫头大了,你带进宫见识见识,其她几个小的就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天斉朝老皇帝已有孙辈,后宫辈分最长的,就是闫太妃,闫太妃跟傅老太太沾点亲,是族亲本家,不管是远亲还是近邻,勤走动,关系就亲厚。 三太太杜氏是国公夫人,诰命夫人,大老爷和二老爷没有官职,白丁,大太太和二太太没资格进宫的。 大太太陈氏听老太太说让杜氏带大姑娘进宫,陈氏才有几分欢喜,道:“要进宫见太妃,该给三个姑娘多做两身衣裳,穿戴体面。” 傅老太太道:“既然做衣裳,府里的姑娘每人做两套。”厚此薄彼,不是治家之道,宁可落下一群,不能落下一人。 傅书言让她母亲打扮得花团锦簇,跟着母亲杜氏进宫,大姑娘傅书韫跟五姑娘傅书琴坐一辆车,头天晚,大太太陈氏嘱咐,“宫中规矩多,看着三婶娘行事,太妃问话就答,不问别随便接话…….” 大姑娘傅书韫本来沉静的性子,话少,这一来,话更少了,五姑娘只觉得闷气,逗着她说两句,自己也觉没意思,把车帘子掀起一条缝偷偷看街上。 傅书言由母亲领着沿着宫中甬道朝太妃宫中走,两侧高耸的红墙,无形中形成压迫感,巳时,高墙投下的阴影,一片阴凉。 闫太妃入宫时,先皇已年界花甲,没几年,先皇驾崩,闫太妃没有子嗣,宫中日子难熬,从一个花季少女熬成如今太妃,其中多少辛酸。 杜氏等由太监引入太妃寝宫,闫太妃斜倚卧榻,听宫外娘家亲戚到了,显出几分高兴。 傅书言看闫太妃,微微发福,细皮白肉,保养得宜,养尊处优,看上去足年轻十几岁,像四十出头的人。 傅书言披着一件八团喜大红锦镶貂毛小斗篷,衬得粉团似的,学着母亲和姐姐的样子,趴在地上叩头,喜得闫太妃招手,“快过来,本宫看看。” 傅书言爬上卧榻,闫太妃稀罕不够,“七姑娘机灵,看着带着股聪明劲。” 杜氏羞,“就是两岁话不成句。” “说话着什么急,早晚能说,看着讨人喜欢。” 傅书韫和傅书琴,闫太妃叫到跟前,说了两声好。 杜氏陪着太妃说话,聊家常。 闫太妃对杜氏道;“孩子们拘在屋里无趣,让她们出去玩吧!” 吩咐一个贴身老太监,“姑娘们头一次进宫,领着各处看看。” “御花园花都开了,姑娘们随老奴去御花园玩。”老太监道。 御花园在永泰宫后身,沿着甬道出了过道门,往左侧一拐,进了一个宝瓶门,老太监边走边道:“这是御花园东角门,进去就是后花园。” 春三月,御花园绿树浓郁,奇花异草,傅书言看几株桃树,粉白的桃花缀满枝头,扯着傅书韫,“姐姐,摘……花。” 傅书韫俯身低声道;“妹妹,宫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动。” 傅大姑娘软弱胆小,记住来时陈氏千叮咛万嘱咐。 老太监笑得温和,“老奴给姑娘摘几枝。”挑了两枝开的正盛的撅下来,递给傅书言。 老太监看傅书言人小,走不动,抱起她,手指着前面,“姑娘们去前面水边玩。” 离太液池不远,傅书言看见水边上有几个男孩子,荣亲王世子高璟,靖安候世子卫廷昶,理亲王世子高沅,十二皇子高恪,她哥哥傅明轩也在里面。 理王世子高沅最先看见她们,高沅跑过来,朝她姐姐傅书琴腼腆的道:“琴妹妹,你怎么来了?” 傅书言心头一紧,前世她姐姐嫁给高沅,成婚不到二年难产而死,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没亲眼看见理王谋逆被诛,高沅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沅哥哥,你上次说送要我一件我喜欢的好玩的东西,让我猜,我想几日,想不出来。” 高沅得意地道;“告诉你吧!我得了只鹦鹉,比人还会说话,明儿派人送你府上,你就知道了。” “如果鹦鹉不像你说的能说话,我可不依。”傅书琴扬起明丽的小脸,口气带着骄纵。 几个男孩子年龄相仿,高沅容貌俊美,堂兄弟血缘关系,跟高璟眉眼有几分相像,高沅面部线条柔和,高璟深邃冷硬,人堆里高璟抢眼,更出色。 傅书言看她小姐姐跟高沅说话的态度颐指气使,高沅对她小姐姐服服帖帖,难道二人是青梅竹马,想拆散她们的心,生出些许不忍, “她们是哪个府里的姑娘?”十二皇子高恪问,他比高璟几个男孩子大一两岁,叔伯辈分。 “十二殿下,这几位是我妹妹。”傅明轩答道。 高恪的目光落在傅书言身上,道;“傅明轩,这个是你亲妹妹?” “是,殿下。”十二皇子唇角挑起,伸手轻轻捏了下傅书言的脸蛋,傅书言一生日前总爱流口水,杜氏说,是因为女儿的脸总被人捏的。 卫廷昶上前,看傅书言手里拿着两只桃枝,道;“妹妹喜欢花,我去给妹妹摘。” 几个男孩子围着傅府的三个小姑娘,独高璟站在一旁,冷落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傅书言对他没好感,不看他,这种高冷范的皇帝,做他后宫嫔妃的女人,八成得冻死。 “你那么笨,会走路了?” 傅书言懵怔,这讥笑自己的声音来自……….她掉头,看高璟寒凉眸子略带嘲讽。 少顷,傅书言迈开小腿,绕着高璟蹒跚跑了两圈,对面站定,扬起小脑袋,给了他一记白眼。 高璟俊脸生寒,突然,俯身抱起她就走。   ☆、第20章 高璟抱起她就走,大姑娘傅书韫是长姊,有责任护住妹妹,尽管胆小,还是仗着胆子叫了句,“世子。” 高璟没理会,傅书琴正被理王世子高沅缠着,看见妹妹被高璟抱走,追去,喊;“世子,你抱我妹妹去哪里?” 高璟不答,这时,一个太监拦住傅书琴,“姑娘,世子不喜欢别人跟着。” 傅书琴急了,“他要抱我妹妹去什么地方?” “姑娘放心,姑娘的妹妹不会有事,世子殿下知道分寸。” 傅明轩朝高璟背影看,眉心微蹙,卫廷昶踩了花回来,“言妹妹走了。”脸上表情略失望。 傅书言被这个少年强行抱走,心里不愿,挣了几挣,高璟手臂收紧,这少年手臂有力,傅书言知道皇子从五岁起,天不亮就起来。除了读书,功课里还有骑马射箭,长大后膂力过人,高璟没有像一般的富家子弟,养尊处优,滋生出赘肉,身材适中。 傅书言看他走进一片茂密的古树林,近距离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后悔不该招惹他,挣扎要下地,高璟沉声说了句,“不老实,把你扔水里。” 傅书言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不动弹了。 高璟抱着她在树林里走了十几步,承重的手臂越来越沉,另一只空闲的手暗暗朝她腰上捏了一把,“你真肥,仔细长大嫁不出去。” 偏头看女孩乌黑大眼睛瞪着他,一脸嫌厌,高璟黑涔涔眼眸变冷,快步往林子深处走。 傅书言敏锐觉察到这少年的意图,抬头望向四周,古柏参天,遮天蔽日,正午,树林间洒进阳光稀薄,阴凉入骨,林间小路纵横交错,难以分辨,对不熟悉皇宫的人来说,进来容易,想出去,费些功夫。 这林子里很容易迷路,傅书言无意中看见自己手里攥着的桃枝,心生计较,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感觉少年身体明显一紧,她双手放在他背后,把桃枝上桃花一朵朵摘下,隔着十几二十步扔在他们走过的小径上。 走了一段,傅书言悄悄观察,少年面色潮润,终究没成年,气息急促,看似累了。 高璟走到一片空地,看看左右,站住,突然把她往地上一放,转身抬腿往回走,果然所料不差,他抱自己来丢在这里,傅书言坐在地上,看着他背影一会消失在树林间。 傅书言爬起来,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不远,就辨不清方向了,幸亏一路她悄悄丢下桃花,沿着地上有桃花的路走,她身量矮小,腿短,走了半天,没走多远,傅书言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小径发愁。这段路,高璟走了盏茶功夫,她要想走回太液池怕要走到黄昏。 她走走停停,最后走得腿酸了,爬坐在一块石头上搬着脚,朝周围看一眼,树木茂密,日头已过头顶,光影西移,怕时候久了,哥哥姐姐着急,爬下来,继续往前走。 高璟去而复返,躲在一棵几个人才能围抱过来的柏树后,饶有兴趣地看她滚动速度很慢,他妹妹两岁时,满地跑,奶娘在后面追,简直蠢笨不忍直视,不过令高璟惊奇,她竟然一声没哭,换了任何一个小姑娘,正常反应是坐在地上,放开喉咙大哭。 高璟看着小肉球奋力朝前滚动,咦!奇怪,方向竟然没错,高璟疑惑,小姑娘低头找什么,瞬间明白了,地上躺着一朵桃花,走不远,地上又出现一朵桃花,想起她手里曾握着桃枝。 高璟牵了牵唇角,她早看透他的意图,沿途留下标记,一个两岁的女孩有这样的心智,高璟想起家中三岁的妹妹,浑若无知,摇摇头,不可思议。 他作为皇孙,记事起接触形形□□的人,一日读书十几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学习,眼界和心智较一般同龄男孩成熟宽阔,这个话说不全的小姑娘,着实令他惊异,他扔下她,她不哭不闹,没有一丝惊慌,沉着冷静,找寻走回去的路,她能听懂他的话,猜透他心思,聪明伶俐,超乎寻常。 突然,女孩让小石头子绊了一跤,重心失衡,朝前跌倒,整个身体趴在地上。 高璟屏住呼吸,注视她,看她半天没动,本能地从躲藏处走出来,走到她跟前。 傅书言趴在地上不想起来,这段路不算太长,却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头抵在地上,心里把挨千刀的高璟千王八万乌龟地骂了十几遍。 她积蓄体力,才走了三分之一,突然,眼前出现一双玄色缎粉底掐金挖云羊皮小靴,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可真笨,路都走不好。” 傅书言气结,是你心里阴暗,害我成这样,真想抱住他的腿,狠狠咬上一口,想想而已,高璟是呲牙必报的阴险小人,不能开罪他,惹不起他大爷的,装孙子还不行。 下一刻,她抱上少年的大腿,嘴张开,却不是咬他的腿,而是吃力地扬起小脑袋。 高璟低头俯视着她,一只小胖手抓着他袍角,大大的眼睛明亮照人,嫣红小嘴咧开,露出几颗门牙,朝他讨好媚笑,口水流到他锦袍角。 高璟蹲下,把她抱起来,拿出帕子给她擦擦嘴,掸去她衣裳上的土,发现她抢地时,绸缎裤丝线起毛了,下意识卷起她裤腿,赫然发现,她嫩藕般小腿蹭破了皮,一块淤青,用手轻触,看她咧下嘴,大概碰疼了。 傅书言看少年眸光柔和了,问:“疼吗?” 傅书言摇摇头,小声道:“不疼。” 高璟看她小心翼翼的神情,恍惚愣怔,她忍痛刻意讨好他,这么小的女孩,懂得识时务,看人脸色。 高璟抱起她,走出树林。 走了一段路,高璟突然问;“你讨厌我?” 这少年思维敏锐,看透她心思,傅书言快速审时度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搂得更紧,“哥哥…….好。”朝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尽管这笑容,讨好虚假的成分明显。 小姑娘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一会儿,高璟发现她不动了,低头看,竟然睡着了,她太累了,从生下来,就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傅书言没想到重生后第一个理想,是回家好好练习走路。 傅书言迷迷糊糊感觉身体摇晃,微眯眼,看自己已经在马车上,她母亲杜氏跟她小姐姐说话,“你妹妹怎么被荣王世子送回来?” 傅书琴内疚,她当时跟高沅一起,忽略了妹妹,以至于妹妹被高璟抱走,妹妹被荣王府的太监抱回来睡着了,她没机会问,问了妹妹说不清楚,暗自生气,以后不理高沅了,不是他缠着自己,妹妹能被高璟抱走吗? 傅书琴眨巴两下眼睛,“我们去水边玩,看见荣王世子,他带妹妹去玩。” 杜氏也没多想,荣王世子身份贵重,小小年纪做事妥帖,言儿睡着了,还知道用自己披风给她盖身上。 晚间,杜氏给女儿换裤子,发现膝盖的伤,吃惊,“言儿,你在哪里摔倒的,宫里吗?” 傅书言摇摇头,用手指指院子里,高璟不是傅家能得罪起的,她哥哥现是高璟伴读,为了他哥哥的前程,她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杜氏心疼,把奶娘和跟着姑娘的丫鬟骂了一通,伤处上了药。 ———————————————————————————————— 冬去春来 “母亲,乔家表妹稍信说上京,已经动身了,估摸路上慢走,耽搁三五日,今儿也该到了。” 傅老太太欢喜,“她家里男人没了,这一晃三年了,每年都稍信来说挺好,怕我们惦记,公婆也没了,她一个人在婆家日子想也难过。” “老太太,孔家表姨太太到了,车子已经到了大门口。”一个媳妇一阵风似的进来回道。 “这正说着,就到了。” 傅书言沿着抄手回廊往老太太上房走,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走到南窗下,就听见里面说话声,傅书言心底冷笑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迈过门槛,进了堂屋,就见炕沿边坐着一个纸糊灯笼似的美人,手里捏着绣帕,点着眼角,轻声漫语说话,“孔家族人看我没儿子,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为霸占孔家的田产,商量把族里一个子弟过继给我,那个男孩已经十几岁,早通了人事,甥女不过双十年华………”乔氏脸红,余下的话,任谁都听明白了。 母少子壮,瓜田李下,屋里站着下人,有几个抿嘴,赶紧低头,不敢笑出声。 傅书言目光穿过一群堂姐堂妹,落在一个六岁,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身上,孔凤娴,前世败坏她闺名,抢了她的夫君,重生,什么都躲不过。   ☆、第21章 “言姐,这是你表姐,你们见过,那时你还小,不记得了。”傅老太太唤孙女,“我这七姑娘最是伶俐懂事,比她娘都孝顺我。” 孔凤娴大概已不记得这个小表妹曾经抓破她的脸,怯怯地望着她,孔凤娴的眉眼像足了乔氏,尖巧的下颚,柳叶细眉,如丝媚眼,因胆怯,可怜巴巴的,年龄还小,没有母亲乔氏风流蕴藉。 傅书言认真地想了想,“祖母,孙女听家下人说有一个跟孙女一般大的远亲要来,是祖母一个表亲的女儿的女儿,就是这位姐姐吗?” 乔氏表情僵住,七姑娘嘴冷,当着阖府的众人,直接说出来,听着怎么像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巴结权贵,远房的穷亲戚攀扯傅府。 杜氏怕老太太不高兴,急忙道;“言儿,祖母跟孔家表姑祖母一起长大,情同亲姊妹,你表姑祖母去的早,你表姨母就像你祖母的亲外甥女一样,日后你这位小姐姐当成亲姐姐待。” 杜氏本来是想提点女儿乔氏跟老太太的关系非同一般。却让乔氏都有些坐不住,话说白了,她身份更尴尬了,她此次来是有打算留在京城傅府,不回泗州婆家,还要仰仗傅府之势。 傅书言似烦恼地揪着衣角,“言儿听不懂。”言下之意,傅府老太太的表姐的女儿的女儿,这重亲戚关系扯太远了,回不过弯来。 傅老太太对自己一向宠爱的孙女倒是没生气,言姐怎么说也才五岁,却对三儿媳不满意,当着人,连句话都说不好,明摆着让客人尴尬。 大太太陈氏这时不失时机地说了句,“言姐,你小人,不明白,就不用弄明白,就记住她是你表姐就成。” 陈氏几句话,讨好了老太太,傅老太太复又笑道:“你大伯母说的对,今后只要记住这是你表姐就行。” 傅书言思忖,这是要常住,不家去了,刚这么一想,老太太对杜氏道:“你表妹先在府里住着,你不用费心另安排院子,你表妹跟我住,只是我那里惯常素净,别拘了娴姐,让娴姐跟她姊妹们谁一块住。” 乔氏来时,担心傅府能不能收留母女俩,听老太太发话让先住下,高兴地讨好傅府的主子们,唤跟来的丫鬟,“把我给姑娘们的小东西拿出来。” 孔家的丫头挎着一个包袱,打开,里面都是各色各样的荷包,绣帕。 傅老太太道;“你远道来的,还带这些东西干什么,她们姊妹什么都不缺。” 乔氏微笑道;“我知道府里的姑娘们什么都不缺,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都是甥女闲时亲手绣的,给姑娘们玩。” 大姑娘傅书韫带头先拿了一个荷包,福了福,“谢表姑母。” 二姑娘傅书毓随意捡了一个梅花络子香坠。 三姑娘傅书岚挑了一个扇坠。 等姐姐们挑完了,傅书言才上前,这里面的绣品大多是梅花,大概这位表了几表的姑母喜欢傲雪寒梅,骨子里对命运不甘心。 傅书言余光瞥见老太太正跟二太太说话,没注意这厢,乔氏听这七姑娘方才说话,小小年纪,牙尖嘴利,不是好惹的,讨好地笑着道;“七姑娘,选什么?” 傅书言拎起来一条雪白绢绣一枝梅的帕子,佯作没拿住,绣帕飘落在地上,乔氏刚弯腰去拾,不妨傅书言绣鞋踩在上面,乔氏的脸滕地一下红了,伸出手停在那里,想捡起来,傅书言脚踩着,不捡,动作收不回来,正自尴尬,傅书言弯腰,拾起,随意地递给丫鬟,“脏了,拿去。” 对乔氏淡声道;“表姑母,言儿失手弄掉了,洗了不像原来干净。” 乔氏看见雪白底半个微黑的绣鞋印,红着脸,勉强说了声,“没事。” 聪明如乔氏怎么能听不出这小女孩的嘲讽,乔氏新寡,不想留在夫家守节。 大太太陈氏和三太太杜氏没注意这厢,正在跟老太太说话的二太太像是无意中朝傅书言瞅了一眼。 “国公爷回来了。”门外下人一叠声喊。 傅鸿跨步进门,朝服没来得及换,乔氏站起身,蹲身,柔柔绵绵叫了声,“三表兄。” “表妹到了。”傅鸿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乔氏抬眸,刚望向傅鸿,感觉左侧一道犀利目光射过来,七姑娘眼睛雪亮,好像洞穿她的心,乔氏慌忙低下头,不敢放肆。 “鸿儿,你来得正好,你乔家表妹被人欺负,你当兄长的出头管管。” 傅鸿扫了一眼乔氏,乔氏弱不禁风,委屈的模样,揉碎了傅三老爷的心,“母亲,表妹受了谁人欺负,道给儿子听,儿子替表妹出头,讨回公道。” “是她婆家族人,逼着你表妹过继个儿子,想要继承孔家的家产,过继那个儿子快赶上你表妹的年纪,万一居心不良………人言可畏”傅老太太碍于说出口。 傅鸿明白了,看向乔氏,乔氏乞求地目光望着他,看得傅鸿脑子一热,“母亲说怎么个管法?” “孔家田地给她母女过活,族人不得逼迫她过继子嗣,过继子嗣需你表妹同意。”以傅老太太的传统观念,断然说不出外甥女改嫁的主意。 傅老太太话音刚落,一个童稚的声音,“表姑母被自己家人欺负了,言儿父亲是朝廷大官,说话谁敢不听,把表姑母家里人通通治罪,表姑母不姓傅,祖母说是我们家里人。” 傅老太太皱眉,小孩子口不择言,细一琢磨,三儿子管这事确实不合适,乔氏嫁到孔家是孔家的人,傅府不是她的娘家,出面管这事,于理不合,让外人知道,庆国公仗势欺人,名声不好。 对二太太宁氏道;“这事老三不宜出面管,我看还是让老二跑一趟泗州,跟孔家的人商量商量解决。” 二太太宁氏余光瞟了一眼乔氏,暗想,真是一个尤物,不是能守住的人,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乔氏行为做派骨子里透着风骚,笑着道:“母亲,相公他这两日跑乡下,租种田地的佃户,去年收成不好,催还欠租,今年开春没钱种地,相公去商讨解决办法。” 傅老太太转向大太太,“告诉你男人去一趟孔家。” 大太太陈氏不满,好差事轮不到大老爷,不敢出言顶撞婆母。 傅书言看老太太是铁了心把乔氏留在府里,祸害傅家,当年她父亲被罢官流放,其中一条罪状,霸占民妇,就是孔家族人告的。 傅书言今年方才五岁,平常低调掩藏,此事关系重大,为了不让让傅府重蹈覆辙,不得不站出来,正当乔氏心下欢喜,傅府帮她,刚才那个童声又响起,“表姑太太没儿子吗?认同族里的子弟做儿子,孔家就没有年纪小的男孩子吗?” 大太太陈氏转瞬便反应过来,道;“七姑娘说得对,乔表妹守节,立誓不改 嫁,孔氏族人里过继个男儿,顶门立户,理所应当,孔家叔伯里挑一个年纪小的男孩子认为继子,乔表妹将来有个依靠,至于过继那个男孩子,还不是乔表妹说了算,族人也不能勉强,咱们傅府不是乔表妹的娘家,孔家的家务事不好插手,还是乔表妹跟族人商量解决。” 众人都觉得大太太说的话在理,唯有乔氏心苦,过继个儿子,苦巴巴守着那几亩田地过活,若孔家有傅家这等富贵,衣食无忧,为夫守节,还使得。穷日子难熬,她几时说立誓不改嫁,大太太真能编排,本朝女子丧夫许再醮,然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 傅鸿瞪了女儿一眼。杜氏拉了女儿一把,小声嗔怪道;“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跟你姐姐妹妹去里屋玩去。” 二太太宁氏笑着道;“童言无忌。” 傅书韫已十三岁,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闻言,带着妹妹们去里屋。 乔氏一听,望向老太太,老太太叹气,外甥女如花似玉的年纪,就成了寡妇,也没驳大太太的话,想来心里是认同的。 乔氏惊慌,哀求的眼神看向傅鸿,傅鸿不舍,道;“母亲,依儿子看,乔表妹娘家没个亲人,母亲一向把乔家表妹当成亲生外甥女,不如先收留表妹住下,别的事以后再做商议。” 傅书言一脚里屋,一脚外屋,骤然听见她父亲的话,心咯噔一下,顿住步子。   ☆、第22章 人要是鬼迷心窍,拦都拦不住,傅书言听老太太发话,“你表妹就先住下。” 对三太太道;“三媳妇,改日你带你表妹京城各处逛逛,散散心。” 傅鸿又说会话,外头有事,出去了。 傅老太太道;“叫姑娘们出来吧!” 傅书韫带着妹妹们出去堂屋,杜氏道;“乔表妹住处怎么安排,请老太太示下。” 傅老太太看着乔氏道;“你跟我住,我这屋里供着佛祖,你没事诵经,对你有好处。” 老太太出发点是正统思想,乔氏一个年轻寡妇,独守空房,有个精神寄托,日子能好过点。 傅老太太又看着孔凤娴,“娴姐就跟她姊妹们一处住,彼此亲近,热闹。” 问孔凤娴,“娴姐,你是愿意跟那个姐姐妹妹住?” 乔氏看出来七姑娘不待见她,上次来时,五姑娘尖酸刻薄,跟七姑娘一样,不是好相与的,看着大姑娘傅书韫温柔敦厚。 替女儿答道,“老太太,我看娴姐还是跟大姑娘住,娴姐不懂规矩,让她大姐姐好好教她。” 老太太想想,“大丫头这一二年说亲,我看还是跟二丫头住吧!” 傅书毓的性格,跟自己亲姐姐妹妹都还别别愣愣的,如何能容一个外人跟自己住。 噘嘴,身子一扭,“我不跟别人住。” 老太太向来是不大喜欢这个孙女,不高兴,冷脸道;“你这是连我的面子的都不给。” 傅书毓垂眸,“孙女没有不听老太太的意思,孙女是不习惯跟别人住。” 傅老太太知道她性子乖张,别扭,朝她姊妹几个看了一眼,目光定在七姑娘傅书言身上,“我记得言姐好像比娴姐小几个月…….” 老太太话没说完,乔氏截住话头,道;“我看娴姐跟着她三姐姐住比较好。” 乔氏心里小九九,三姑娘是庶出,没有靠山,气势弱,住一起不能欺负娴姐,像七姑娘霸道性子,娴姐不定怎么受气,寄人篱下,凡事只好隐忍,尽量不跟三房两个姑娘往一块凑。 住三姑娘哪里,几位太太没的说,大太太对庶出的三姑娘,面子情,不怎么搭理。 三姑娘傅书岚心里不愿意,老太太发下话,不敢吱声。 孔家母女没住在三房,减少了接触安国公傅鸿的机会,然孔家母女一日没离开傅府,傅书言心病不除,看她父亲看乔氏的目光,傅书言担心,三太太杜氏却不疑,没看出端倪。 傅老太太对三太太杜氏道;“娴姐在这里住着,咱们家姑娘有的,也有娴姐一份。”又对傅书岚道:“三丫头,娴姐比你小,你平常多照看她点。” 十一岁的傅书岚已懂人情世故,小妾生的,大太太不喜,大姐傅书韫居长,大太太陈氏看重,争不过,二姑娘傅书毓性烈,她惹不起,平常凡事不敢抢到前面,随着两个姐姐行事。 傅鸿袭爵后,傅府小一辈大了,傅鸿把相邻宅子买下来,傅家宅子朝外扩大,姑娘们都自己有个小院子,明间三间,东西配房,明间是姑娘们日常起居的地方,东西配房丫鬟们住。 傅书岚的小院在正房后头,离大太太陈氏正院稍远,能看出受宠的程度,傅书岚指挥着丫头把西间腾出来,把西厢房腾出一间给孔凤娴带来的一个丫头和奶娘住。 孔枫娴带着一个丫头和自小奶娘由老太太屋里的一个妈妈领着到大房后面三姑娘的小院,傅书岚冷落落的,孔凤娴小小年纪也看出三姑娘不待见她。 进府前,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使性子,能留在傅府,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如果回去孔家,长大嫁给平头百姓,做个乡野村妇,孔凤娴一知半解,但明白母亲要她留在傅府,是为她好。 傅书岚屋里多了一个人,显得拥挤,跟她的丫鬟婆子抱怨。 “姑娘,大厨房派人了问今儿中午姑娘要带什么点心上学。”傅书言屋里的大丫鬟沉香问。 “那几样点心都吃够了,告诉大厨房做点新鲜的,奶不要放太多,要一样凉的,甜丝丝的,清淡口味的。”傅书言想了想又道;“放花蜜,多带点,给二姐姐和八妹妹分一些。” “姑娘不给五姑娘吗?”沉香笑着问。 “姐姐嘴刁,寻常侍候不了。”傅书言唇角挑起,唯有理亲王世子高沅那个不知死活的愿意往她姐姐跟前凑,度量她姐姐爱吃的喜欢玩的,千方百计弄来,哄她开心。 “七姑娘,我们姑娘说了,中午这顿点心不用备了,理王府中午送吃食,外头杏林斋叫的。” 傅书言带着丫鬟往前院走,看见三姑娘身后跟着一个丫鬟还有孔凤娴迎面走来,傅书言招呼一声,“三姐姐。” 傅书岚站住等她,看她身后的丫头手里只提着一个书包,没有攒盒,问:“妹妹中午没带吃食?怕吃胖吗?” 傅书言她身后的孔凤娴看也不看,凑近傅书岚,眼睛一束贼光,“三姐姐,今儿有口福了……..” 傅书岚跟她一路说着,想起身后的孔凤娴,回头,“娴妹妹跟上。” 如今的三姐傅书岚被孔凤娴哄得团团转,自家两个亲姐姐都且靠后,孔凤娴这个六周岁的小姑娘,被母亲乔氏教养得机敏、世故,大姑娘傅书韫和二姑娘傅书毓跟前她讨不到好,大姑娘傅书韫性子淡淡的,二姑娘傅书毓直肠子,唯有三姑娘傅书岚在大房受冷落,对她巴结讨好很受用。 彼时,傅府的姑娘们,都在傅家私塾里念书,孔凤娴每日像跟班随在三姑娘身后去私塾旁听,不能不说坏银也是有上进心的。 两个人到的早,教私塾的女先生还没来,屋里就八姑娘傅书锦一个人,傅书锦每日到的是最早的,傅书锦课桌上摆好书本纸笔。 看见二人进来,傅书锦甜甜叫了声,“三姐姐,七姐姐。”瞄了一眼二人身后进来的孔凤娴,知道七姐姐讨厌她,也没跟她打招呼。 八姑娘虚龄五岁,在继母手底下,过早懂得察言观色。八姑娘在三房养了一年,跟三房人比别房亲近,傅书言对她平常照顾,傅书锦记着七姐姐的好处,自是跟七姐姐是一伙的。 傅书言和傅书锦两人课桌隔着一条过道挨着,傅书言掏出书本,悄悄地把一块上好的墨放到她桌上,小声道;“这个比你使的好,知道你回家天天练字。” 傅书锦想推却,看见二姑娘傅书韫和五姑娘傅书琴进来,傅书言给她使了个眼色,傅书锦收到书包里,知道这种镀了一层金定制的墨比外头买的质地好,舍不得使,想拿回去留着,给她弟弟安哥。 她当初要来上学,开始四太太柴氏不同意的,上学使费大,四老爷小京官,薪俸少,不像那几房都有额外进项,各房姑娘哥儿上学的吃的用的,都是各房自己出,柴氏借口她年龄尚小,说什么不答应,傅书锦保证不用家里一文钱,柴氏才吐口。 傅府私塾还是老庆国公在时就有的,男女分开,除了傅府姑娘们,还有傅家本族几位姑娘在此借读。 女先生到了,女先生姓曹,学识渊博清高的中年妇人,跟曹大家夫家同姓,一直没嫁人。 开始上课,今日先生教授的是女四书之一《女诫》 女先生朗声诵读,“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 开始讲解,“卑弱第一。女孩子出生数月后,就让她躺在床下,给她纺锤和砖石,并斋告先祖。躺在床下,以表明她的卑弱,地位低下。给她纺锤砖石,以表明她应该学习劳作家务。斋告先祖,以表明她要承担祭祀的责任。三者都是女人的寻常道理,……常表现出畏惧……。 傅书言听得极认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既来之则安之,努力融入社会,今日先生讲的这段,傅书言不敢苟同,生女放到床下,以此行为告诫她的卑微,把女儿糟践至此,女儿也是人,也是娘生爹养的,《女诫》还是女人自己写的,有道理她照着做,没道理的,她表面照着做,阳奉阴违。 傅书言余光瞥见窗外人影晃动,往书斋里探头探脑,傅书言知道是理王府的家下小厮,一定是给她姐姐送吃食来了。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五年后,她姐姐及笄嫁进理王府。   ☆、第23章 近午时,课间休息,学生都拿出零食来吃,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厮进门,一个手里提着细竹编食盒,另一个手里提着一个八宝螺钿人物山水漆红食盒。 走到五姑娘桌旁,讨好地道:“姑娘,这是我家世子爷叫杏林斋师傅做的点心,加了料的。” 傅书琴目不斜视,也知道屋里的人都看自己,虚荣心满足,叫丫鬟,“打开,本姑娘看看,今儿送来什么好东西。” 细竹编食盒打开,傅书言不待招呼,几步窜到她姐姐桌旁,大眼睛冒光,馋得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探头往里看,伸手端出来一个碟子,吸吸鼻子,陶醉道;“金乳酥。” 另一只手又端出一个碟子,舔舔嘴唇,“见风消。”顾名思义,风一吹便化了,光听名字,甜糯到五脏六腑。 八宝螺钿人物山水漆红食盒里面套着三层攒盒,小厮小心取出来,道;“这是我家世子爷亲自想出的主意,叫王府里的厨子精心做的。” 攒盒一层里有八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是一种馅料各异的馄钝,共二十四种花色馄饨,每一花色扣一节气。 另一个小厮手里还提着一个细白瓷罐子,罐子里盛装着放了冰块的蜜水。 傅书言的小丫鬟檀香,赶紧拿过大水杯,忙忙地倒了一大杯,递给姑娘,傅书言喝了几大口,闷在屋里上了两个时辰的课,真心舒爽。 傅书琴嫌弃地道;“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我这还没动,你先喝上了。” 傅书言没皮没脸,抓起一个馄钝放到嘴里,含糊道:“好吃。” 傅书言看八姑娘傅书锦的零食,都是早膳剩下的干粮带到学里,招呼,“八妹妹,快来吃。” 手提箸用碟子给傅书锦捡了几个馄钝,三姑娘傅书岚,四姑娘傅书宁,不等招呼,一拥而上。 二姑娘傅书毓一向跟五姑娘傅书琴不睦,吃自己带来的点心,傅书言招呼几遍不过来,端着自己的碟子走过去,夹起一个馄钝,往傅书毓嘴里送,傅书毓躲闪,“不吃。” 傅书言硬是塞进她嘴里一个,瞅着她,问:“好吃吧!”又把碟子里的馄钝全都拨到她盒子里。 傅书言走回她姐姐桌上吃,傅书琴瞪了她妹妹一眼,“你把我的东西送人情。” 傅书言鼓着腮帮子,又填进去一个馄钝,嘻嘻笑,“反正你也吃不了。” “吃不了,我送人,用你送人情。”傅书琴边说,边给她拿了一块点心。 傅书言嘿嘿。 初时,傅书言曾想过破坏她姐姐这桩婚事,后来看高沅对她姐姐着实用心,傅书言蛮感动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姐姐性子刁钻,只有高沅有耐心包容她姐姐的脾气,且理王妃性子和顺,难得的好婆婆,平常接触的皇子王孙世家子弟里头,她小姐姐独跟高沅亲近,真是自古姻缘一线牵,她小姐姐若是将来嫁给别人,也未必幸福,傅书言倒不忍看两个人分开。 学里本族的几位姑娘从来不跟傅府的姑娘们掺和,一旁吃自己家里带来的食物,孔凤娴一小口一小口嚼着一块早膳剩的饼子,头埋得很低,没人看见她眼中的自卑嫉妒。 放学后,傅府姑娘们一道走,除了三姑娘傅书岚,没人理孔凤娴,孔凤娴识趣,跟丫鬟们走在一起,不靠近姑娘们。 傅书言替三姐傅书岚担心,孔凤娴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三姐跟她好,提防被她给害了,自己吃过的亏,怕三姐吃同样的亏,这话没法说,毕竟孔凤娴今年才六岁,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深了,傅书岚以为挑拨她们的关系。 “明日理王府还送不送吃食?”傅书宁回头笑着问傅书琴。 “咱们家是缺吃的还是刻薄着你们了,只想着别人家的东西好吃,那日让我也借你们的光。”傅书琴虽然这么说,其实是个大方的,一点不小气,尤其对她亲妹妹,自己得了什么稀罕物都想着分给她妹妹。 正说着,看见傅明华从外面回来,进了二门,傅明华打国子监放学回家, “哥。”傅书毓喊了一声,傅明华转头看了她们一眼,淡淡地应了声,“嗯!” “哥,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府玩?”傅书岚道。 “我没工夫,你们自己玩去吧!”傅明华边说,快步走了,似乎有什么事不开心。 傅明华今秋参加乡试,除了发奋读书之外,没什么嗜好, 傅书毓朝他撇撇嘴,“改日我们让二哥带我们去春游。” 姑娘们放学去老太太屋里吃晚膳,傅书言进门就嚷饿,傅老太太笑着吩咐丫鬟们,“快摆饭,七姑娘最禁不得饿。” 乔氏坐在老太太炕上做针线,闻言抬头,柔声道:“七姑娘长高了。” “言姐嘴壮,不挑食,好养活。”傅老太太拉过孙女,“自打上学堂好像累瘦了,你那师傅我叫人知会一声,你年纪小,别太拘了你,不能像对你姐姐们要求太严。” 瞅瞅,惯孩子的祖母,孙女胖,不让节制饮食,念书怕累着。 傅书言听老太太要派人给先生说,小脸一紧,慌忙摇手道;“老太太可千万别去跟先生说,先生对孙女很关照,是孙女自愿学的。” 傅老太太看眼乔氏,想起道;“二丫头、三丫头,明儿也跟你大姐一起跟师傅学女红。” 傅书毓邹着脸,“孙女还要上学。” 傅老太太道:“姑娘家认得两个字就行了,能持家看账就行,女红好才是一个女人的真本事。” 傅书毓一提女红就头痛,傅书言最理解她二姐姐,傅书毓这样急性子做不来磨叽功夫活。 傅书言摇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老太太,上学不是坏事,既然二姐姐愿意去,老太太就让她去吧!下课以后练女红,老太太说好不好?” 傅老太太禁不住孙女厮缠,无奈,“好,好,不嫌辛苦,就下课以后练女红。” 傅书言看老太太答应,朝傅书毓做了个鬼脸,傅书毓朝她梭了一眼,意思是有你的好处。 二姑娘不用学女红,三姑娘自然跟着不用学了,傅书岚是既不喜欢念书,也不喜欢女红,喜好弹琴,家里不请师傅教,她大姐姐跟师傅学女红、看账,礼仪,傅府的规矩,姑娘出嫁前,要学会持家,以便到婆家主持中馈,务实,琴棋书画,不能当做正经事去学。 大姑娘傅书韫也只学了半年的琴和画,师傅辞馆,也就没再提起请师傅的事。 老太太屋里出出进进丫鬟们,开始摆饭。 “国公爷回来了。”随着丫鬟一声通禀,堂屋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丫鬟挑起撒花门帘,傅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傅鸿今日没穿朝服,着一身天青色湖绸夹袍,更显身材颀长,面白如玉,清俊的五官,尤其一双狭长凤目,俊美异常,傅书言叹她爹长了一副好皮囊。 乔氏听傅鸿来了,收拾起针线,移步往后堂走,傅鸿进门,望见佳人离去的背影,乔氏指尖一挑珠帘,似无意回望一眼,正好跟傅鸿目光对上,乔氏垂眸,快步离开。 傅书言心底冷笑,欲擒故纵,拿捏男人的好手段。 傅鸿愣怔片刻,才转头看向老太太,“儿子给老太太请安。” “鸿儿,你最近不忙,来我屋里勤了。” 傅老太太无心一问,傅鸿略尴尬,“儿子不忙,想多陪陪老太太。” 明明为了个女人,装什么孝子贤孙,傅书言看他父亲神态颇不自然,泄露心底的秘密。 傅府几位姑娘自傅鸿进门都站起身,傅鸿在下首落座,看向老太太身旁的闺女,“放学了。” “是,父亲。”傅书言正色回道。 傅鸿问:“先生讲什么书?” “回父亲,先生讲女诫。” “背一段给为父听听。” 傅书言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朗声道:“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只,天则罚之…….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洁,耳无涂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 傅鸿面上发热,不知女儿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偏诵读这一段,听着不入耳。 傅书言是反对封建礼教的,什么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丈夫丧妻可以再娶,妻子失夫,为何不能改嫁?若讲忠诚,也该是夫妻彼此忠诚。 傅书言为讽刺打压贱人,违背自己的心,借用一下封建礼教,看他父亲愠怒,显然触了她父亲的逆鳞。 傅书岚悄悄扯了下她袖子,小声道;“先生没讲这段,你怎么会背诵?” 三姑娘傅书岚别看上课不专心听讲,难为她还知道先生讲没讲,傅书言淡定地小声道;“我提前预习了。” 旁边的傅书毓听见,向她投来一个惊叹的眼神,学霸。   ☆、第24章 乔氏在抱厦里听见,惊颤,绣花针扎到手指,手指尖顿时冒出血珠子,忙含在嘴里,一股血腥味,隔着珠帘,瞅一眼堂屋里。 傅老太太问儿子,“你吃饭了吗?” 傅鸿闻言,顿了下,“儿子吃过了,老太太和孙女们用膳,儿子还有事,告退。” 傅鸿来时想留在老太太屋里用晚膳,女儿背了一通书,傅鸿心虚,推脱有事,讪讪的先走了。 傅老太太对丫鬟道;“请孔家姑太太出来吃饭。” 又对傅书言道;“你父亲走了也好,他留下你们拘束。” 傅老太太带着姑娘们吃饭,傅老太太这个婆婆还算开明,平常不要儿媳镇日在跟前侍候晨昏定省,五日来婆婆屋里问一次安,走个过场,老太太屋里不缺丫鬟侍候,不用非要儿媳侍候吃饭。 乔氏低头看着碗里,偶尔一抬头,七姑娘那道雪亮的目光,刺了她的眼,乔氏慌忙低下头,她纳闷,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锐利的眼神,好像看透她的心思。 用过晚膳,姑娘们围在老太太跟前凑趣,傅老太太看日头快落下去了,往回撵,“都别再这里闹我了,趁亮回去吧!” 乔氏悄悄地拉住后头走的女儿孔凤娴,人多,乔氏一直没得空跟女儿说话,此刻,傅家姊妹都先头走了。 孔凤娴住在傅府,出身寒微,下人们瞧不起她,姑娘们不待见她,平时在人前加着小心,看见她母亲,心里委屈,眼圈一红,寄人篱下,乔氏知道女儿委屈,朝堂屋里看看,左近无人,小声道;“记住母亲说的话,你在家里吃什么穿什么,在傅府里吃什么穿什么,我母女留在这里看人脸色,为你以后也能跟她们一样。” 孔凤娴点头不吱声,“表姑太太和表小姐怎么站在风口里说话。”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春枝出来倒水,看见母女二人站在过道里。 乔氏便让女儿去了。 孔凤娴快步去追三姑娘,乔氏看着女儿走远,傅府留她母女暂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将来早晚是要回泗州婆家的,国公府是三房当家,表兄傅鸿对她有情,想到这,乔氏不免耳热心跳。 傅书言与姊妹们分手,傅书琴回房背书,傅书言带着小丫鬟檀香,经过上房,看母亲房中已掌灯。 傅书言走到上房门口,看丫鬟们正往下撤饭桌,杜氏闲坐喝茶,冯姨娘束手立在一旁侍候。 看她进来,杜氏道;“言儿,在老太太屋里吃过饭了?” 傅书言道:“吃过了。” “我早就说你小小年纪上什么学堂,起早贪黑,镇日这么辛苦,你不是男孩子,挣个前程,博个功名利禄,光宗耀祖。”杜氏是心疼女儿。 “母亲,言儿不觉得辛苦。” 读书让人明理,拓宽眼界,这个陌生的朝代,她要学的还很多。 傅书言瞅一眼立在一旁的冯姨娘,冯姨娘小腹微凸,已有三四个月的身孕,杜氏听蔡妈妈的主意,让冯姨娘每日到上房立规矩,傅书言不知道这是折磨小妾,还是折磨杜氏自己,看着小妾怀了夫君的儿女,给自己添堵。 规矩该立得立,小妾该打压打压。时机和火候大有说道,等她生完孩子,早晚来主母跟前立规矩不迟,显出正妻的度量,她怀着胎儿,万一有什么闪失,杜氏就落下个刻薄名声。 像傅家这种勋贵世家的子弟,那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她大伯母厉害,还有庶女,妾通奴仆,只要小妾守规矩,没必跟这种半主半仆的较劲,姨娘生子也是庶出,三房已经有嫡子轩哥,杜氏只要好好守住轩哥,稳坐三房主母的位置。 一叶障目,杜氏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个姨娘身上,以至忽略真正抢夺她夫君感情的人,傅鸿对乔氏才是平等的男女之爱。 蔡妈妈固然是在深宅大院里混老的,杜氏娘家后宅平静,蔡妈妈一个深宅妇人,见识有限,未免目光短浅。 傅书言问;“六妹妹今儿没上学?” 冯姨娘不自然地笑了下,“六姑娘今儿早起不舒服,学里请了假。” 六姑娘傅书湄三天打鱼两天嗮网,学里经常请假。 杜氏母女说话,对冯姨娘破例开恩,“你下去吧!” 冯姨娘站的脚软,庆幸七姑娘回来,得以回房,不然杜氏不定要留她到什么时候。 “女儿看见父亲回府了。” “你父亲回来换件衣裳,又出去了。”杜氏一点不疑。 傅书言打消提醒母亲的念头,她母亲知道又能怎样,杜氏这种女人,心思单纯,估计没别的手段,哭哭啼啼,倒惹男人厌烦,杜氏宅斗经验不足,反倒容易坏事。 男人心在外面,对家里贤妻,心里有一分愧疚,目前她父亲,顾着脸面、夫妻情分,若闹开了,彼此生分了,就无所顾忌了。 古代女人若因为男人泛情闹,不说男人不是,反说家里妻子不贤,古时候是男权社会,许男人放火,不许女人点灯。 傅书言母女正说着话,傅鸿迈步进门,手里拿着一个匣子。 “老爷回来了。”杜氏道。 傅书言下地,规规矩矩唤了声,“父亲。” 傅鸿坐在炕桌另一头,把手里的匣子递给她,“言儿,这匣子珍珠,成色还不错,拿去玩吧!” 傅书言看父亲脸上竟有讨好的意味,接过,蹲身,“谢父亲。” 傅鸿看样子是要歇在上房,傅书言告退。 出了上房,沿着夹道往后走,檀香提着羊角琉璃灯照着脚下的路,道;“姑娘今儿偏赶上了老爷拿匣子珍珠回来,平白多得了好东西。” 傅书言回房,打开匣子,淡粉色的珍珠,圆润大小均匀,琉璃灯下发出柔和的光泽。 思忖珠子放着也白放着,不如做成珠花,送姐妹们戴,命檀香取出纸笔,伏在桌上,按照每个姊妹的喜好,分别设计不同款的样式。第二天,命下人拿到自家的铺子里打制成珠花簪。 傅家姊妹八个,每人一支,分别放入八个首饰匣,傅书言装在书包里,带到学里去,省得各房跑腿去送,檀香提着鼓鼓的书包跟在姑娘后头。 趁着先生没来,傅书言按照乌木首饰匣上不同花纹分辨是哪位姊妹的,挨个送到姊妹们桌上,并挤眉弄眼,暗示悄悄的别出声。 姊妹们会意,拿出来看,傅府姑娘们不缺头面首饰,看珠花做工精巧,且各人式样不同,都很喜欢,当即戴头上,傅府里的八位姑娘,头上一水粉色珠花,不是千人一面,却又整齐。互相看看,仿佛彼此多了分亲近。 傅书毓抱拳,口型,“谢了!”其她几个姊妹觉得这个七妹妹七姐姐贴心。 孔凤娴抿唇,看傅里的姊妹们都有,七姑娘独没送她,心里气闷,不敢挑理,跟傅家的姑娘们在一起,显见一个外人。 三姑娘跟她两个人好,心里过意不去,过去趴在傅书言耳边悄声问;“府里每位姊妹都有,七妹妹忘了给娴妹妹?” 傅书言声音略高,“我的东西,只送我们自家同姓的姊妹,不给外人。” 孔凤娴垂下头,心里不是滋味。 这日,傅书言下学早,跑去傅老太太屋里,堂屋珠帘低垂,里面静悄悄的,门口的丫鬟小声道;“老太太正睡觉。” 春困秋乏夏打盹,老年人嗜睡,傅书言放轻了脚步迈进门槛,悄悄走到老太太日常起居的西屋,脱掉绣鞋爬上炕,挨着老太太身旁睡了。 朦胧中听见有人说话,她困倦,微眯眼,恍惚看是她父亲来了,在门口问丫鬟,撩起门帘,看眼西屋里,一老一小睡得正香。 傅鸿提着袍子,轻手轻脚往后面抱厦去了。 傅鸿亲自揭帘子进屋里,看屋里就乔氏一个人,正在做针线,乔氏抬头,看见他,坐在炕上没动,睨眼,“表哥怎么有空来了?” “表妹,做什么呢?”傅鸿坐在炕边椅子里。 乔氏粉颈低垂,手上活计没停,柔媚地道;“绣荷包。” “绣荷包给谁呀?”傅鸿故意问。 “还能给谁?自己戴身上的,表哥若喜欢,这个绣好了送表哥。”乔氏娇柔地道。 “我可等着。”傅鸿含笑道。一来一往,心意已试探出来。 傅鸿怕有人来,老太太屋里人多眼杂,说两句,赶紧出了抱厦,经过西屋,看老太太醒了没有。 西屋南炕上,祖孙俩睡得正香,傅鸿撂下门帘,走出上房。 傅鸿走后,傅书言坐起身,拉开薄被,脚上穿着绣鞋。   ☆、第25章 傅书言脱了绣鞋,躺回去,黄昏时分,傅书言醒来,傅老太太坐在一旁看着她,“七丫头,白天睡,晚上又睡不着了。” 傅书言看屋里光线不很明亮,问;“开晚膳了吗?” “快起来吃吧!给你留着呢!” 杜氏在房中用过饭,过老太太屋里,进门便看见闺女懒在炕上,道:“我说一下午没看见你人,跑老太太屋里来了。” 丫鬟端水洗手,傅书言看着桌上的菜肴,都是她爱吃的,花菇鸭掌,酥皮肘子,红糟鲥鱼,顶皮酥果馅饼,搽穰卷儿……. 听杜氏跟老太太说话,商量老太太寿辰摆酒席的事, 乔氏在傅鸿走后,停下手里的活计,发了一回呆,收拾起针线,走出抱厦,经过堂屋,听西间屋里说话声,是杜氏的声音,顿了下,没进去,走出上房门,往西四房的方向走了。 柴氏是泗州人,乔氏的夫家是泗州的,傅府里,柴氏是新来的,跟其她几个妯娌没什么交情,府里没什么说话的人,跟乔氏是老乡,自然而然亲厚。 乔氏进门,看见四太太正在叠一件婴儿衣裳,笑着道:“四嫂,东西都准备出来了?” 柴氏一手摸着小腹,甜蜜中夹杂几分羞涩,“才三个月,离生产还早,我提前准备,省得倒时抓挠。” 把炕上的东西挪开,让乔氏坐,又吩咐身旁小丫鬟,“沏茶,把新鲜的果子拿来几样。” 乔氏拿过小衣裳,提起打量,道;“嫂子若不嫌弃,我针线活还使得,帮忙做两件。” 柴氏把炕上的几块布料比量着,闻言喜道:“妹妹要是能帮忙做,敢情好,妹妹的针线活是一等一的。”柴氏说着看看窗外,方才那个丫鬟和另一个丫鬟提桶在院子里小水井边上打水。 小声道:“你也知道我们四房在这府里最没行市,针线上的人忙活老太太寿辰,府里主子下人们每人做一身新衣裳,烦她们,也是没空,就是有空,也未必精心,都赶着巴结三房和大房。” 府里的下人们趋炎附势,乔氏心里也是明白的,三房当家,大老爷和三老爷是嫡出,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庶子媳妇不好当。 四老爷傅瑞官职低,俸禄少,四房依靠傅府生活,吃穿日常使费都是公中的。 两个人坐得极近,说体己话,“你是老太太的外甥女,我一向有什么话,不背着你,老太太的体己补贴大房,三房是不用说,谁也比不上,就是二房比四房都强。” 乔氏知道二老爷是养在老太太屋里,掌管着傅家的生意,二房不缺钱花。 柴氏郁卒道;“独苦了我们四房,安哥和锦姐大了,使费多了,处处要钱,府里人多,人情往来,我不精打细算,靠着你四表哥那点俸禄,哪里够花,就说老太太寿礼……..” 四太太柴氏手头有一笔嫁妆,那是准备给肚子里的儿女留着的,自是不肯添补家用。 丫鬟端茶上来,两人打住,桌上摆了两碟子细巧的果子,两人边吃,说会话,柴氏拿出几块布料烦乔氏帮着做衣裳。 乔氏告辞往外走,经过堂屋时,朝东间看了一眼,安哥和锦姐趴在桌上写字,八姑娘已经有自己的院子,安哥跟着四太太柴氏,过两年才能搬出去。 乔氏看八姑娘看着弟弟写字,八姑娘和安哥生时,一先一后,八姑娘早出来一会,是姐姐,柴氏送她到门口,乔氏道;“八姑娘跟安哥双胞胎,八姑娘比弟弟懂事。” 柴氏朝东屋窗子瞅了一眼,压低声音,“老爷看重锦姐,锦丫头是个有心计的。” 柴氏说这话时,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上。 乔氏知道柴氏不大喜欢这两个前房子女,隔层肚皮,人都有私心,有了自己亲生骨肉偏心也是难免,亲生的不隔心。 乔氏下了台阶,想自己的娴姐,连四房这个八姑娘都不如,八姑娘好歹是四房嫡女,继母纵是不喜欢,吃穿用度,跟傅府别的姑娘一样,将来嫁人不会是平头百姓,衣食无忧,自己的娴姐,就没这个好命。 乔氏心中酸涩,不由捏紧衣裳袖子。 又是一年的傅老太太寿诞,按照规矩,头一日暖寿,晚请的是傅家族人,亲戚。 傅书言手里拿着一朵粉红纱绢花对着铜镜往头上比量,檀香一脚门里,喜悦的声音,“姑娘,快过去吧!东府里的大太太带着两位姑娘来了,找姑娘呢!” 东府里二老太爷几年前殁了,现在当家的傅家二老太爷唯一的嫡子傅坚,傅书言对东府这位大伯父印象极好,也是傅家的男人里傅书言最喜欢欣赏的一个,东府里这位大伯父当年贩货,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傅坚没有妾、通房,唯一的结发妻子当年曾救过他的命,傅坚重情重义,成婚后,嫡妻生下二子二女,凑成两个好字,这位当年救过她命如今成了她妻子的女人旺夫,自跟了他之后,生意顺风顺水,直至如今大富大贵。 傅书言让檀香拿绣帕包了两支珠钗,府里七个姊妹都送了珠钗,她特意给东府里两个堂姐一人打制一支珠钗。 姑娘们都在老太太西屋里,珠帘响动,傅书言一进门,东府里的二姑娘傅姝,调笑道;“言儿,知道我来了,不快点来见我。” 二姑娘傅姝今年十一岁,性格比她姐姐活泼。 傅书言嘿嘿,人家腿短嘛!走过去挨着傅姝坐下。 东府的大姑娘傅玫打量她,“言妹妹好像瘦了。” 傅姝捏了捏她粉嫩的婴儿肥脸蛋,摸她秋藕般的小胳膊,“珠圆玉润,真是福相。” 傅书言抗议,“二姐姐这是变相损我。” 又对大姑娘傅玫道;“听说大姐姐已许了人家。”大姑娘傅玫今年十四岁,刚定亲。 傅玫脸红,“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傅书毓一旁听见,惊奇地问:“大姐姐定亲,连八妹妹都知道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镇日闷在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傅书韫接话茬道。 “八妹妹是千里眼、顺风耳。”傅书宁笑着道。 傅书言一愣,刚才记忆瞬间闪现,随口便说出来,莽撞了,解释道:“我来时遇见东府里两个丫鬟说话,听了一嘴。” 傅书言看众人都没在意,万幸没人怀疑,以后可要小心注意,言多语失。 傅书言转移话题,解开绣帕,拿出两支珠花,一个姐姐一支,道;“这是妹妹自己画的的式样,拿到外面铺子打制的,妹妹知道姐姐家里的比这个好,这是妹妹的心意。” 傅玫和傅姝心里把这个八妹妹看的跟国公府别的姊妹不同,小小年纪,细心周到,自家姊妹有的,不忘东府的两个堂姐,东西无论贵贱,难得一份心。 “姑娘们,花厅开席了,三太太叫姑娘们过去。”小丫头进来回道。 明是老太太寿诞正日子,头一日的晚宴,都是自家亲眷,酒席宴上气氛轻松。 东府里的大奶奶段氏,商户出身,娘家开的酿酒作坊,京城内外远近闻名,段氏从出生闻着酒味长大,酒量不输男人,今日又是傅老太太的好日子,敞开了,由着性子闹,有段氏张罗,女眷们喝了不少酒水,反倒比外厅里男人们还随性。 傅书言挨着傅书毓和傅姝坐,傅书毓跟傅姝两个人隔着傅书言拼酒,你来我往,喝得兴头上,傅书毓手脚毛躁,一盅酒撒了一半,把傅书言一条新裙子打湿了。 傅书言站起身,看裙子被酒水浸湿了一片,道;“我回房换衣裳。” 傅书毓全然没理会,还在跟傅姝比拼。 傅书言提着裙子走出花厅,丫鬟檀香提着灯笼,主仆往三房走,抄近道,从花园里穿过去。 夜晚,花园里静谧,走了一会,没碰见什么人,主仆二人转过假山,突然檀香咦了一声,“姑娘,亭子里好像有个人。” 傅书言也看见了,今晚月色清明,银辉洒落,池塘边亭子里一个女子的身影,身姿曼妙,丰姿绰约,这样的夜晚,恍若谪仙降落凡尘。 傅书言呼吸一顿,能有这等风韵,傅府女眷里唯有乔氏。众人都在厅上饮酒,大晚上的乔氏来花园里做什么? 傅书言停住脚步,小声吩咐檀香吹熄了灯火。 两人隐在花丛中,傅书言大眼睛黑暗中异常明亮,警惕地看向四周。 一阵男人略重的脚步声传来,花园小径上走来一人,步履缓慢,不急不慌,像是闲庭信步,走到离亭子左近站住,闪身到一棵树后,定定地望着亭子里的人,男人没提灯,看不请面貌,傅书言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良久,这个男人回身朝来时的路走回去,就在他一回身功夫,一束月光照在他脸上,傅书言惊楞住。      ☆、第25章      良久,那个男人回身朝来时的路走回去,就在他一回身功夫,一束月光照在他脸上,傅书言惊楞住,是她大伯父傅祥。   傅书言藏在花树后,屏住呼吸,看她大伯父步履迟缓,一步步朝南走去,中间没有停顿,始终没回头,直到身影消失在小径深处,淹没在暗黑的夜里,傅书言才轻轻吁了口气,她担心她大伯会犹豫,最终抵御不住诱惑,返回来。   傅书言一直看着花园小径的尽头出神,大老爷傅祥跟兄弟几个性格反差很大,她大伯跟她父亲同父同母,样貌相像,不同的是,大伯父傅祥平常鲜有笑容,总是很冷漠,大概因为腿疾,造成心理阴影,心底自卑,如果不是因为身体残疾,她大伯父是傅府嫡长子,庆国公袭爵轮不到她父亲头上,这也是她大伯母心有不甘之处。   檀香小声道;“姑娘,回不回去?”打断她思路。   傅书言道;“再等一会。”她确定乔氏今晚约了人,等的人不是她大伯父,那个人难道是她父亲?   乔氏站了一会,从亭子里走出来,朝前厅的方向望,傅书言更加确定乔氏私会男人,天黑到花园里,定是苟且之事。   傅书言提裙从花树后走了出来,暗地里走出两个人,乔氏唬了一跳,借着月色看清楚是七姑娘,面部表情瞬间僵住。   “表姑母不在花厅吃酒,怎么一个人到花园里来了,身边没有丫鬟跟着,是等人吗?”傅书言凉凉的语气,最后一句语调微微上扬。   乔氏心里咯噔一下,尴尬地抽动一下唇角,勉强遮掩道;“我酒喝多了,头晕,出来凉快凉快。”   “表姑母要在园子里凉快,言儿陪你。”傅书言勾唇一笑。   乔氏顿觉慌乱,急忙道;“表姑母呆一会就回去了,七姑娘去玩吧!   “表姑母,花园里无人,冷冷清清的,黑灯瞎火的,万一府里的爷们喝多了,撞见,吓到表姑母,言儿不放心,还是留下赔表姑母,老太太和我母亲要是知道言儿留表姑母一个人在园子里,要怪罪言儿。”   傅书言左一句老太太,右一句母亲,几乎点明了傅府的爷们要来,乔氏暗自心惊,难道这个七姑娘已经猜到,不由心慌,“表姑母酒劲已经消了,回房歇息,言儿你去吧!”   “送表姑母。”傅书言看着乔氏往老太太上房方向走去,一会儿,消失在一片树影中,傅书言朝地啐了一口,暗骂,不知廉耻,你若安分守己在傅府住,傅府家大业大,不过多一副碗筷,没人跟你过不去,容不下你,可你母女二人狼子野心,一对害人的狐狸精,别说我傅书言留不得你们。   傅书言回身,提步往前厅方向走,檀香疑惑,“姑娘去哪里?姑娘不回房换衣裳吗?”   傅书言顾不上裙子湿了,她急需要确定一件事,傅书言迈开小腿,边走边道;“去前厅。”   檀香不明所以,只得跟上姑娘。   果然,傅书言刚出了花园月洞门,看见一个人脚步匆匆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走到近前,傅书言叫了一声,“父亲。”   傅鸿才猛然收住脚步,他走得急,不妨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人,失口叫了声,“言儿,怎么是你?”   傅书言腹诽,不是我,你以为是谁?恭恭敬敬地道;“父亲不用陪客人,要去花园里吗?”   傅鸿讪讪的,干咳了一声,“为父头晕,屋里气闷,出来随便走走。”   说罢,迈步往园子里走,傅书言看她父亲心情急迫,鄙夷,在他身后不紧不慢说了句,“今晚大家都喝多了,大伯父和乔表姑母喝多了,父亲这会也喝多了。”   傅鸿突然站住,回过头,“言儿,你说什么?”   “我说大伯父和乔姑母喝多了,正在花园里凉快。”傅书言故作天真神情。   “你大伯父和乔表姑母,你看见了?”傅鸿微微惊诧,显然没想到,又有些狐疑。   “言儿看见大伯父和乔表姑母在水边亭子哪里。”傅书言故意把大伯父和乔氏连在一块说,就是为了引起他父亲的怀疑,其实在人们眼里,她还是个孩子,她说出的话,没人会怀疑是假的,何况她说的是真话,大老爷傅祥确实去过池塘边亭子附近,只是和乔氏两个人没有单独在一起,不算说谎。   果然,傅鸿被她成功引入岔道,沉脸道:“言儿此话当真?”   “父亲问问大伯父和乔表姑母,便知言儿没有说谎。”傅书言一本正经歪着头,前厅廊下点着数十盏风灯,一串串大红灯笼高挑,亮如白昼,傅书言大眼睛清澈纯净,傅鸿目光微闪,心里信了七八分。   傅鸿阴脸,“言儿,你去花园里做什么?”   “女儿的裙子撒上酒水,回房换一条裙子,一路走到花园里,风一吹干了,折回来,听前厅热闹,女儿想偷偷瞧瞧。”   傅书言的话听不出破绽,傅鸿严厉朝丫鬟看一眼,“此事不许说出去。”   檀香忙道:“奴婢知道,老爷。”   傅鸿不再说什么,掉头往回走,走回前厅接着吃酒,傅鸿连着喝了几盅闷酒,乔氏一颦一笑,脉脉含情,仿佛活生生就在眼前,难道都是虚情假意?或是自己自作多情,错会了意?傅鸿苦恼万分。   傅鸿越喝心情越烦躁,起身指着去净手,出来,稍事犹豫,举步往后面花园走去,穿过月洞门,疾步往水边亭子所在走去,不一时,来到亭子里,亭子里空无一人,不由胡思乱想,难道乔氏跟大哥去了别处,偌大的园子,躲在什么地方,没去寻,找到了又能怎样?难不成真跟大哥抢?   傅鸿无奈,心里失落,又怨恨乔氏风流性子,辜负了自己的待她的情意。   傅鸿折回去,走到前院,刚进前厅,看见他大哥傅祥打外面回来,一个本家的亲戚赔笑问:“大哥怎么喝着酒,人没了,我们还等着大哥回来接着喝。”   “我方才喝了不少,出去凉快凉快。”傅祥扯了下嘴角。   傅祥的回答跟傅书言说的正应景,傅鸿断然不可能直接问大哥是不是跟乔氏在花园私会,他明明派丫鬟背着人悄悄告诉乔氏在花园水榭见面,大哥怎么去了?难道是乔氏告诉了大哥?二人早就有私情,大哥先他一步赶去,意图阻止他?   傅鸿越发觉得今晚之事可疑,乔氏莫非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如果是那样,断了这个念头也罢。   傅书言看着他父亲回前厅,对檀香道;“我们回房换衣裳。”   檀香不明所以,本来走了一半的路,姑娘偏生折回来,这又要回去,道;“姑娘,还从园子里走吗?”   “不走花园了。”傅书言知道这乔氏不会去了。   檀香点上灯,提着照路,两人沿着甬道往三房走,傅书言正色道:“今晚的事对谁都不许说,哪怕亲娘老子都不许说,你要说出去,别说老爷不放过你,我第一个不绕你。”   姑娘发下重话,檀香吓得忙道:“姑娘放心,打死奴婢都不说。”   七姑娘年纪虽小,行事果决,檀香对小主子忌惮,姑娘说出的话不是吓唬她,姑娘一向说到做到,虽然这檀香有些糊涂,总之记住姑娘的吩咐,不说出去就是。   傅书言暗恨父亲,为一己情.欲,糊涂油蒙了心,置傅府名声于不顾,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奸.情一旦败露,连累整个傅家。   今晚,她在傅鸿心里扎了一根刺,傅鸿若问乔氏,乔氏势必矢口否认,傅鸿即便相信了,这根刺还是埋下了。   傅书言为了傅家,只能对不起她大伯父了,她大伯父站在乔氏身后有一会,方才走了,那样一个尤物,男人很难抵挡住诱惑,或许,她大伯父对乔氏有瞬间心动,最终还是理智地克制住欲.望,比她父亲强多了。   傅书言回房换了条裙子,回花厅,傅书毓看见她,“言妹妹,换衣裳这么久?”   傅书言眼睛溜了一圈,乔氏没回来。   乔氏离开花园,也没心思回花厅吃酒,花厅里都是傅府本家的亲戚,和傅府几个太太娘家亲戚,不认识她,好奇傅府有这样一个绝色美人,私底下悄悄议论,听说是傅府一个穷亲戚而已,鄙夷不屑,这些都是名门贵胄太太小姐,自己跟她们格格不入。   乔氏不敢再回花园,失约迫不得已,改日有机会跟傅鸿解释此事。   乔氏快步回到老太太屋里,有两个丫头看屋,问:“表姑太太这么早回来了。”   “我喝酒头晕。”   乔氏说着回后面抱厦,找火镰,点上灯,拨亮,扣上灯罩子,炕上放着针线笸箩,里面躺着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乔氏拿过来,坐在灯下飞针走线,这个荷包给傅鸿的,一针一线她极精心,三五日便能完工。      ☆、第27章 人定,花厅上酒席方散,杜氏回三房,卸去钗环,对丫鬟道;“去前面看看老爷,也不知道喝得怎么样了。” 丫鬟腊梅笑道;“听说前头直要酒水,像往年还有钻桌子底下的。” 说完,腊梅走去前厅,站在厅门口,朝里望,男人们吆五喝六,猜拳行令,遂折回三房,回道;“太太,爷们正喝得兴头上,一时半刻不能完。” “男人要是喝起来,就没个头,关上院门,先睡吧!” “老爷要回来,关在外面了。”腊梅道。 “这般时候,老爷多半不会回来了。” 傅鸿心情烦闷,多喝了几盅,回后宅时,三房院门已关了,上房漆黑一片,冯姨娘有孕在身,大概已睡了,傅鸿站了一会,竟无处可去,不知不觉走到老太太上房,看见抱厦里灯还亮着,乔氏还没睡,倏忽想起大哥傅祥,傅鸿转身,走出后宅,往前院书房歇了。 傅书言一晚上没看见八姑娘傅书锦,想起傅老太太的寿辰是她母亲忌日,八姑娘肯定躲在房中,暗自伤心难过,人人喜气洋洋,独八姑娘和安哥心里不好过吧! 傅书言惦记八姑娘,一早便走去四房,八姑娘住在正院旁一个小偏院, 八姑娘屋里一个小丫头道:“八姑娘在太太上房。” 傅书言走到四太太柴氏上房门口,听里面有说话声,柴氏的声儿,声音不高,“我知道你想你亲生的母亲,把我这个继母当不当成亲娘没关系,这两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难过搁在心里,别人让人看着你哭丧着脸,你是男孩子,将来顶天立地做大事的,别学那儿女情长的小家子气。” 傅书言听见一个细弱的声儿,“母亲的话严重了,安弟一向尊重母亲,安弟小不懂事,母亲别生气,我告诉他就是了。” 傅书言听着心疼,八姑娘知道护着安哥,不过比安哥早出来一会,把自己当姐姐,继母跟前处处维护弟弟。 四房的家务事,傅书言不便听,刚想往回走,正巧一个丫鬟掀帘子出来,“七姑娘。” 她这一喊,傅书言不好走了,“四婶在屋里?” “太太在。” 傅书言迈步进去,柴氏已打住方才的话头,傅书言敛身,“请四婶安!” 柴氏语气温和,“七姑娘来了,找你八妹妹?”对八姑娘傅书锦安哥道;“学里放假,轻松两日,都去瞧热闹玩吧!” 当着外人,柴氏不似方才严厉,傅书锦扯着傅书言,“七姐姐,去我屋里。” 安哥告退,低头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傅书言看跟前没人,小声叮嘱安哥,“伤心难过在心里,人人都看出你难过,不能算你孝顺,心里有,才是真孝顺,别让人看出来,回头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下半句没说,惹他继母不高兴,又是一顿教训。 安哥点点头,“我知道七姐姐。”安哥很听七姐姐的话,对七姐姐跟自己亲姐姐一样,七姐姐平常照顾他,知道是为他好。 傅书言和傅书锦去小偏院,两人关上门,傅书言拉着她的手道;“安哥是男孩子想不到的,平常你多提着点,我知道你不好过,过来看看,依着我的主意,你拿银子给小厮买些祭品,拿到外面烧,就是个念想,你心里也好过些,你没有钱,我这里有。” 说着,掏出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块银子,有二两多重,塞在傅书锦手里,“拿去买祭品。” 傅书锦推却,“七姐姐,我有钱,不能总用你的。” 傅书言把银子硬塞在她手里,“留着给安哥买纸笔用,你别跟我见外,你和安哥在三房时,我们两个像亲姊妹似的,一分开倒生分了。” 傅书言知道傅书锦除了月例银子,没有别的进项,柴氏银钱抠得死紧,八姑娘手头拮据,三太太有心关照她姊弟,怕柴氏知道多心,挑理,妯娌闹矛盾,倒是傅书言时常帮衬,她姊妹亲近,柴氏不好说什么。 傅书锦小脸感动,“姐姐事事替我着想,妹妹一直当你是我亲姐姐,到什么时候不敢跟姐姐生分。”没娘的孩子懂事早,傅书锦口气像个小大人。 老太太寿辰的正日子,傅府大摆筵席,朝中同僚,亲朋故旧,登门道贺,傅府的八位姑娘穿着样式相同八种颜色簇新的衣裳,丫鬟们穿着清一色的碧色衣裙,极工整 女眷为首的安王妃、荣王妃、理王妃,由傅老太太,杜氏作陪,大姑娘傅书韫招待姑娘们,傅书韫穿着一袭水蓝如意云纹褙子、乌发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显得清丽雅致,添了几分姿色。 大姑娘傅书韫已十三岁,大太太陈氏开始张罗为她找婆家,傅府其她姑娘还小,待过几年才考虑婚事。 傅书言在人堆里找卫昭,这样场合,靖安候夫人落不下,又有卫昭和傅书言结拜金兰,两家亲厚,走动频繁,靖安候府差不多全家出动。 卫昭也在找照傅书言,傅书言一眼看见东张西望的卫昭,唤了声,“昭姐姐。” “言妹妹。”卫昭提着裙子从人缝里挤过去。 “昭姐姐,我找你好半天了。”今儿人多,女眷们都穿得花枝招展,分辨不出谁是谁。 “言妹妹,我大哥来了,走去见我大哥,我大哥呀!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妹妹都好,他不是我哥,倒像是你亲哥。”卫昭边说边扯着她往外走。 “昶哥哥在哪里?” “在前院。”两人边说走出垂花门,傅书言看见卫廷昶站在那里,卫廷昶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结实的身材,还是一脸憨厚相,怀里抱着一个匣子,看见妹妹和傅书言从垂花门里出来,走过来,到跟前把怀里的乌木匣子递给她,咧嘴笑道:“言妹妹,这几样玩意,我瞧着不错,给妹妹拿着玩吧!” 傅书言蹲身行了个福礼,“谢昶哥哥,昶哥哥对言儿最好了。” “可不是,稀罕玩意连我都捞不着。”卫昭不满地哼了声,“眼睛里就有言妹妹,你还是我亲哥吗?” “以后得了再给你。”卫廷昶哄他妹妹。 看着傅书言,“妹妹打开看看。” 傅书言看这乌漆木匣子不是本朝造的,上面画着几个蛮夷美人,身材丰满,不似我朝崇尚楚腰,打开,里面红缎子上摆着一枚象牙镂花小圆镜,一柄香菊轻罗小扇,一把鎏金嵌南珠梳子,做工细巧精致,傅书言喜欢得紧,“昶哥哥那里弄的宝贝?” “我们家一个亲戚是海上跑船的,带回来打算送人,我看着好,就买下来了。”卫廷昶其实磨着那个亲戚硬买下来的,给了那个亲戚很大一笔银子。 “哥哥的零用钱都给言妹妹花了,我一年到头没见哥哥一样东西。”卫昭打趣道。 傅书言看眼前的少年,待人真诚,性格温厚,不像卫廷瑾的阴险狡诈,兄弟二人品性截然相反,傅书言倏忽想起卫家人全来了,那卫廷瑾也来了。 卫廷瑾确实来了,他进庆国公府的大门,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庆国公府没倒前,他几次陪傅书言回娘家,熟门熟路,今日傅府客人多,卫廷瑾离开大哥卫廷昶,独自一个人四处溜达,走到花园。 庆国公府现在正是鼎盛之时,膏梁锦绣,卫廷瑾手抚摸园中一棵千年古柏,树大根深。 突然,看见花丛中一个女孩的身影,一闪,隐没在花丛间,那个女孩背影好像很落寞,眼熟,卫廷瑾朝那个女孩所在的方向走去。   ☆、第28章 卫廷瑾走近,看见孔凤娴一个人站在花丛里摘了一朵花,戴在头上,尖瘦的小脸一双杏目隐有几分落寞。 “你是傅府里的小姐吗?”卫廷瑾故意问。 小女孩摇摇头,咬唇,半晌道:“我是傅家的亲戚,同我母亲住在这里。” 孔凤娴神情卑怯,垂下头,须臾,抬起头,问:“你是傅府的客人吗,你家是那个府上的?” “我是靖安候府的,跟父母来此祝寿。”卫廷瑾伸手折了一支牡丹花,递给她,“姑娘戴头上看看,这枝怎么样?” 孔凤娴眼珠转了转,迟疑地接过卫廷瑾递过来的花,“我知道了,你是侯府的公子。” 卫廷瑾点头,以他对孔凤娴的了解,孔凤娴伶俐,有心计,大可为他所用。 傅书言和卫昭站在垂花门口跟卫廷昶说话,不远处傅明轩喊他,“廷昶,快走啊!” “言妹妹,我走了,你哥喊我。”卫廷昶刚要拔腿走,傅书言拉住他衣袖,道;“昶哥哥,你们要去哪里?” “今儿学里请了假,去南塘街。” 傅书言一听去南塘街,扯住他衣袖不放松,软软地声儿,“昶哥哥带我也去。” 卫昭也跟着央求道;“哥,我和言妹妹也去,你不带我们去,回头我告诉爹。” 卫廷昶受不住二人软硬兼施,心软答应,“出去别淘气。” “是,大哥。” 高璟站在一乘大轿前,看见卫廷昶和傅明轩领着两个小姑娘走来,面色一冷,对卫廷昶道;“她们也要跟着吗?” 卫廷昶跟傅明轩两人都是高璟的伴读,三人日常一处读书,卫廷昶求情,“我妹妹和言妹妹平常没机会出门,她们跟着决计不会碍事的。” 高璟朝二人扫了一眼,傅书言大眼睛忽闪忽闪,像会说话似的,盯着他,高璟转身上了前头的大轿,傅书言在他身后白了他一眼,上街本来是极高兴的事,跟这个人一起,扫了一半的兴。 “言妹妹和昭妹妹两人坐一顶轿子。”傅明轩道。 卫廷昶照顾看着二人上轿,跟傅明轩两人骑马。 傅书言和卫昭两人一年里出一二次门,傅书言下轿瞬间,不由惊叹古代商街的繁华,南塘街是京城最繁华地段,傅书言目测商街道路约百步宽,四通八达,街道两旁酒肆饭庄,酒旗蔽日,商招如林,熙熙攘攘,整条街一眼望不到头,两旁货摊上琳琅满目。 最高兴的是傅书言和卫昭,两人专门盯着一些小玩意,粉色琉璃珠手钏,绿松石耳环,两人入眼的东西,卫廷昶通通都买下来,傅书言盘算回去送给姊妹们,一定都喜欢。 高璟跟傅明轩站在前面等,高璟看似没兴趣逛,眼睛看着一处茶楼,茶楼上靠窗口位置坐着两个人,锦衣华服,其中一个人是安亲王府的管家。 卫廷昶极有耐性,跟在傅书言和卫昭身后,站在货摊前挑东西,傅书言抬头看一眼远处的高璟和傅明轩,傅明轩平常对妹妹很好,却没什么耐心看女人家的琐碎之物,傅书言拉拉卫昭的袖子,“我们走吧!一会他们等急了。” 卫昭还有些恋恋不舍,放下手里拿着的一挂风铃,离开货摊,卫廷昶道:“妹妹们不挑了?”快走几步,走到两人前头。 傅书言朝前面走的卫廷昶问:“跟着我们逛,昶哥哥不会心烦吗?” 卫廷昶细心地分开人群,怕人流碰到二人,道:“陪妹妹逛街怎么会烦?妹妹们还要去哪里?买什么东西告诉我。” 前方街上突然跑出来一辆豪华马车,不知是那个官宦人家家眷出行,路人纷纷闪避,卫廷昶一直注意周围,急忙护住二人靠道边上,卫廷昶表面大咧,实则很细心,傅书言暗想,卫廷昶要是自己亲哥哥就好了。 三个人走到高璟站的地方,由于耽搁时候较长,傅书言小心地朝高璟脸上瞄了一眼,高璟没有明显的喜怒哀乐,面色一如平常冷清,但傅书言从他紧捏袖口的手的一个小动作,发现他心底的不耐烦。 傅书言缩了下小脖子,这副模样没逃过高璟的眼睛,高璟没正眼看她,余光尽收眼底,心想,这丫头还算识趣。 卫昭跟她哥一样豁达性子,根本没留意高璟,仰脸跟傅明轩说话,“轩哥哥,这地方你们常来吗?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带我们去。” 傅明轩看着卫昭精致的五官,乖巧得像他言妹妹一样可爱,微笑着道:“前面还有戏班子和杂耍班子。” 高璟像是无意扫了他一眼,傅明轩下话就咽了回去,卫昭兴奋地道;“我想看杂耍。” 傅书言看出高璟好像有事,拉着卫昭,道;“我们跟哥哥们走,下次再看。” 高璟举步朝西走去,傅明轩跟随其后,卫廷昶陪着两妹妹走在最后,又给两人讲附近饭庄美食,傅书言直咽口水,碍着高璟已是不悦,不敢提要求,高璟始终没说一句话,傅书言的目光在他身后,恨不得把他挺直的脊背戳几个洞,这种高冷范,实在讨人厌,兴头上兜头一盆冷水,把好心情破坏了。 高璟挑起唇角,走着走着,突然,一回身,目光落在傅书言脸上,傅书言的白琉璃珠骨碌变成黑琉璃珠,硬生生挤出一丝笑,陪着小心,讨好地叫道;“璟哥哥。” 傅明轩瞥见高璟脸上的笑意,松了口气,妹妹没惹他不高兴。 傅书言发现他们在往曲斜街走,曲斜街是古代的红灯区,燕馆歌楼,飞檐斗拱,画栋雕梁,教坊里琴声袅袅,勾栏瓦舍,闲散客人驻足,傅书言纳闷,高璟是一代明君,不是醉心于声色犬马之徒,来这种地方,有何贵干。 这条街最大的卖笑的地方红馆,京城不少达官显贵光临过,暗夜开工,白日大门紧闭。 几个人来到一处搭着凉棚,里面木桌椅板凳,傅书言看像是说书的地方,已有一些人等在哪里,旁边方桌上泡壶茶水,静等听书,高璟找了个地方坐下,几个人跟着找板凳坐下。 盏茶功夫,帷幔后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此人穿着青布袍子,已洗得发白,剑眉朗目,不像一般白脸书生,面如梧桐色,傅书言觉得此人目光锐利清明。 出口便镇住所有人,场子鸦雀无声,这说书先生,嗓音低沉浑厚,口齿利落,今日说的书是三国赵子龙血战长坂坡。 建安十三年,曹操取荆州,当阳长坂坡血战,刘备大败,弃下妻小南逃,不见了赵云。突然糜芳跑来说:“赵子龙反投曹操去了也!”玄德叱曰:“子龙是吾故交,安肯反乎?”赵云在千军万马之中救出甘夫人,又怀抱幼主杀出重围,赵云见到刘备,双手将刘禅递与玄德,玄德接过,掷之余地曰:‘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 傅书言读过三国,刘备城府极深,寡言少语,喜怒不形于色,谦恭待人,识人善用,历史上著名的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刘备一个卖草鞋的最后能得一分天下!在收买人心上做得挺到位的。 这说书的先生讲的事有声有色,言辞犀利不失幽默,低沉的嗓音不觉令人沉醉其中。 傅书言被这个说书的先生吸引,一段终了,高璟朝傅书言看了一眼,这小姑娘听得聚精会神,心里微微诧异,难道她听得懂? 散场,看客陆续走了,几个人离开,看天色将晚,回傅府。 轿子刚抬进傅府大门,一个荣亲王府下人等在哪里,高璟一下轿子,仆从便走过来,“世子爷,王妃唤世子爷去花厅。” 下人口中的荣王妃,据傅书言所知,不是荣亲王嫡妃,入王府时是侧妃,荣王嫡妃也是高璟的生母死后,立为正妃,继妃罗氏美貌出众,贤良温婉,生有二子。 傅书言恍惚记得高璟继位后,曾命人查荣亲王嫡妃的死因,朝野上下为之震动,傅书言出了事,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第29章 傅老太太和杜氏陪着几位王妃和有头脸的诰命夫人都在西偏厅喝茶。 荣王妃看见几个人进门,微笑着招呼傅书言和卫昭过去,温柔声问;“去哪里玩了?” 卫昭喜眉笑眼,爱说话,“跟哥哥们去南塘街了。” 靖安候夫人微笑道;“哥哥们也不嫌你们俩坠脚。” “南塘商街有什么好玩的吗?都去了什么地方?”荣王妃罗氏柔声亲昵地问。 “去了曲斜街,不过不好玩。”卫昭有口无心,毕竟几岁的小姑娘,想不到许多。 傅书言心一沉,曲斜街,比较敏感的地方,她往荣王妃脸上望去,荣王妃眉眼温柔,傅书言却从她的话里品出极不一样的味道,储君之争,历来无情,皇家 夫妻兄弟父子反目,骨肉相残屡有发生,天家无亲情。 傅书言插话道;“曲斜街言儿从来没有去过,央及哥哥们要进去看看,哥哥们要去马市看大宛的汗血宝马,陪言儿去了。” 高璟黝黑的眸子盯着傅书言。 “这孩子就是缠人。”杜氏嗔怪语气,含着宠溺。 “我这七丫头不是我夸口,最孝顺懂事,府里的兄弟姊妹都跟她好。”傅老太太当着外人自家的孙女没有不好的,何况这个孙女最得她的心。 靖安候夫人凑趣,问儿子卫廷昶,“你七妹妹好不好?” 卫廷昶大声道;“好!” 靖安候夫人魏氏掩唇笑道:“我们家昶哥,就是老实头,恨不得把我家里好东西都拿来给他七妹妹,不是我看得紧,把我卫家都搬空了。” “听说你们卫家的姑娘和贵府上七姑娘结拜姊妹,正好亲上做亲。”理亲王妃凑趣道。 “我是一百个愿意,不看别的,就看我昶儿这么喜欢她七妹妹,我求也求傅家把七姑娘许给我们家,我卫家八抬大轿抬进门。”靖安候夫人瞅着傅老太太和杜氏道。 靖安候夫人借机把话挑明,两家门当户对,通家之好,七姑娘从小她看着长大,模样周正,性格大气随和。 “那敢情好,我没意见,就看她爹娘的。”傅老太太笑呵呵地对靖安候夫人道。 “我言儿有你这婆婆,嫁过去我放心,我们老爷没有不愿意的。”杜氏笑着接话茬道。 两家看似戏言,实则都有意思。 傅书言心下一咯噔,靖安候夫人是难得的好婆婆,跟卫昭姑嫂亲,靖安候为人仗义,最主要是卫廷昶对她十成十的好,古代能嫁给这样憨厚老实人,一辈子被他捧在手心里,即便没有男女爱慕之情,一方甘愿付出,这桩婚事结果不会差的,无可挑剔的亲事,除了卫廷瑾,傅书言一想到卫廷瑾,这辈子再也不想跟他有牵扯。 一直没说话的安王妃摆手招呼她,“七姑娘过来,让本王妃好好看看。” 傅书言正担心可别话赶话把亲事订下来,安王妃一招呼,提裙走过去,安王妃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傅府的七姑娘她见过一次,头两年还小,胖胖的讨喜,小婴儿都差不多一个样子,七姑娘长高了,还没退尽婴儿肥,珠圆玉润,大眼睛看人清透明亮,长大定是一副好模样。 皇家媳妇都是经过千挑百选,美貌聪慧并重,除了相夫教子,多了一重责任,辅佐夫君,皇后无子,东宫太子未定,几个妯娌各踹心思,面和心不合,皇家兄弟之间明争暗斗,皇家媳妇们暗地里较劲。 安王妃一双美眸闪着慧黠的光,荣王妃那点小心思,她都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进门时,安王妃没十分注意七姑娘,只觉得她眼睛特别亮,傅府七姑娘的 回答,让这安王妃心中赞许,六岁小姑娘,如此聪慧,难怪卫家相中她。 安王妃打量片刻,突然道;“好,七姑娘入我的眼,做本王妃的儿媳怎么样?” 靖安候夫人魏氏调笑道:“王妃要跟我抢儿媳妇?” 安王妃半真半假地道;“一家女百家求,七姑娘还没定亲,我婆媳有眼缘,这个儿媳我要了。” 安王世子今年十五岁,安王有嫡出二子。 傅书言更不想嫁到安王府,高璟登基后,铲除异己,成王败寇,参与储君之争几位成年皇子,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傅书言别说还小,就是及笄,也无权过问自己婚事。 傅老太太和杜氏当然高兴,孙女长脸,王府和侯府争着聘,碍着跟靖安候府的关系,不好表态,好在傅书言年龄小,当说笑,没真的提亲,傅书言婚事的话题就过了。 杜氏问傅明轩,“你们还没吃饭吧?” “没吃,方才看热闹,不饿。”傅书轩道。 花厅酒宴已开,杜氏吩咐人,“另外开两桌席面。”高璟和卫廷昶虽说是少年,身份贵重,怎能吃残羹剩饭。 傅老太太道:“我看摆在花园里,通风凉快。” 杜氏命人在花园凉亭里开了一桌酒席,几个孩子用饭。 傅书言面前摆着一满碗碧绿的梗米饭,闷头吃,她已经吃了一碗,出门走累了,早饿了,吃了一碗还觉得腹内没填满,几个人中,能吃下两小碗米饭的,除了傅书言,还有高璟和卫廷昶,卫廷昶胃口好,吃饭快,傅书言人小,消灭两小碗饭费些工夫,傅明轩吃下一碗半饭,都没他这个胖妹妹吃的多,卫昭吃一平碗饭,就饱了。 傅明轩和卫廷昶、卫昭先吃完,站在亭子外面,对面是一片池塘,早荷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开了。 高璟今儿用膳较慢,撂下碗筷,一旁三四个丫鬟端着漱口茶水,铜盆,拿着帛帕和香胰。 高璟净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雪白帛帕擦手。 对面,傅书言眼珠子盯在饭碗,小脸一抹,不管高璟是否又要取笑她,她将来不嫁给他,他对她印象好坏,她也不在乎。 高璟净手后,坐在椅子上却没走,看傅书言把碗里的饭粒扒拉干净,突然问了句,“你为何帮我?” 傅书言眼睛离开饭碗,对面的人跟她说话,当时那种情况下,傅书言对荣王妃很反感,傅书言是成年人,她察觉出荣王妃的心机,败坏高璟的名声,她对高璟没好感,然她也反感荣王妃所为,纯粹路见不平。 傅书言看对面少年目光犀利,撒谎料定必瞒不过他,又不能实话实说,眨巴几下大眼睛,“言儿说错了吗?璟哥哥。”偷换话题,明知故问,装傻充愣。 高璟看这个小女孩水润眸子澄澈干净,不染微尘,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的心思他竟然猜不透,他没接着这个话题,而是道;“你不喜欢我。” 下句话傅书言明白,你不喜欢我,为何帮我?傅书言除了意气用事,存着想讨好巴结未来的皇帝。 “我哥哥是璟哥哥的伴读,言儿当璟哥哥和我哥哥是一样的。”睁眼说谎话。 傅书言笑容灿烂,日光渐次暗淡的亭子里,刹那明亮起来,少顷,高璟低声道:“言妹妹,我记下了。” 高璟后悔自己疏忽,去见那个说书人,操之过急。王府下人奉王妃命等在门口,看来母妃对自己的行踪已了如指掌,今儿傅府来的都是王妃诰命夫人,有风吹草动,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皇孙沉溺于声色犬马,有人会从中作祟,皇祖跟前自然有人大做文章,不是傅明轩这个妹妹机灵,这事真没法解释,生在皇家,看惯了尔虞我诈,稍不留神,落入圈套。 显然,小姑娘撒谎,傅明轩这个妹妹引起他的兴趣。 高璟坐在亭子间一根柱子投下的暗影里,傅书言看不清他表情,跟他呆在一起,傅书言表示有压力,维持脸上虚假的笑容,“璟哥哥,我跟昭姐姐玩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出了亭子间。 傅府花厅四角玉盘里放着夜明珠,数十盏茜素红宫灯,亮如白昼,众女眷吃酒,也学着男人猜拳行令,四太太柴氏有身孕在身,少饮了半盏果酒。 花厅外,一个小丫鬟脚步匆匆,急慌中进门没留神,差点绊了一跤,寻到四太太柴氏跟前,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柴氏不易察觉皱了下眉头,起身走出花厅,贴身丫鬟手里托着一件大红羽缎披风替她披在身上,一个小丫鬟提灯在前,柴氏扶着丫鬟回四房。   ☆、第30章 四太太柴氏扶着丫鬟进了四房上院,看东间屋灯亮着,东屋里八姑娘守在床前,心急如焚,安哥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安哥晚膳没吃,没有胃口,嚷着嗓子疼。 八姑娘傅书锦听见兄弟不舒服,也没去花厅吃酒,一直守着安哥,安哥下晌低热,打蔫,没了往日活泼,傅书锦以为夜里蹬掉被子冻着了,她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命丫鬟烧热水,督促安哥多喝水。 傍晚,安哥浑身烧起来,热得烫手,傅书锦懂事,然毕竟是小孩子,没了主意,不得不命丫鬟去花厅请柴氏。 柴氏进门,傅书锦正喂兄弟喝水,看见柴氏回来,仿佛有了主心骨,把水碗放桌子,皱着小脸,道:“母亲,安弟病了,烧得厉害。” 柴氏怀孕初期,胎儿尚未坐稳,平素特别小心,听说安哥发热,便不上前,隔着三两步远,道:“昨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儿就病了?是不是这两日出去淘气疯跑,闪了汗。” 八姑娘看柴氏站着离床远,不敢靠前,隐约有责怪之意,替安哥辩解道:“这两日没去哪里,一直在屋里,大概是晚上凉着了。” “小孩子头痛脑热的,多盖几床被子,发发汗,烧就退了。”柴氏语气轻松,没当一回事,心里想着方才吃酒,饭没吃一口,回头叫丫鬟去大厨房取些饭菜,在房里吃,既然都走回来,懒得折腾再回花厅。 傅书锦心里却不轻松,央求道;“母亲,快叫人请大夫来,给安弟瞧病,安弟身子越来越热。”傅书锦说着,眼泪在眼圈里。 “今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请大夫闹得阖府惊天动地,让老太太怎么想?心里能自在?找退热的药给哥儿喂下去,烧也就退了,小孩子发烧吃点小药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柴氏一口回绝。 那厢,安哥嗓子紧,干咳了两声,柴氏忙用绣帕掩住嘴,往后退了一步,傅书锦见状,心发凉,无奈上前跪倒,含泪央求道;“母亲,请大夫给安弟开点退热的药,万一半夜烧大发了,烧坏了肺。” 柴氏些许的不耐烦,“你这孩子,平常懂事,现在怎么不听话,一点小病,没的邪乎。” 一旁站着的四老爷傅瑞的侍妾桂姐,是前头四太太陪嫁丫鬟,太太做主收房,跟着担心,干着急,束手无策。 挂姐自跟了老爷,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念在跟旧主子的情分,同情这姊弟俩,帮腔道;“太太,哥儿病得厉害,还是找大夫给哥儿瞧瞧吧!万一耽误了,老爷回来怪罪…….” 柴氏向来烦这个傅瑞嫡妻留下的侍妾,没好气地道;“你一个屋里人,竟敢拿老爷来压我?” 桂姐唬的忙道;“卑妾不敢。”就不敢再替姊弟俩求情了。 柴氏的贴身丫鬟扶着柴氏,开言道:“太太有身子,这半天也累了,去西屋躺一会吧!” 柴氏正不想待在这屋里,安哥病着,窗户门关着,屋里空气不通畅,怕过了病气,借坡下驴,对傅书锦道;“你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一点小病以为天塌下来,不用担心,明儿就好了,我站这半天累了,略躺躺,歇歇脚。” 说着,一手扶着腰,搭着丫鬟的手,走了出去。 安哥的奶娘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包退热的小药,看见柴氏,像看见救星似的叫了声,“太太,您可回来了。” 柴氏看眼她手里的草黄色纸包,淡淡地说了句,“拿来药就给哥儿服下去吧!” 边说进了西屋,这奶娘愣了片刻,急忙进了东间。 傅书锦拿碗用温水把药末化开,端着坐在床边,招呼,“安弟。” 安哥精神萎顿,说话声音沙哑,“姐,我嗓子干。” 奶娘哄道:“哥儿,把药吃下去就好了。” 安哥服了药,傅书锦又哄着他喝了一杯温开水,安哥睡一会,一会儿又醒了。 傅书锦和安哥的奶娘守在床前,安哥小身体蜷缩在锦缎被里,奶娘拉过床被子压在安哥脚下。 傅书锦伸手一摸,安哥的额头还滚热,一点没有退烧的迹象。 傅书锦心乱,偏安哥的奶娘是个禁不住事的,唠唠叨叨,一会埋怨哥儿出门不注意,骂丫鬟不尽心,晚上没关好窗户。 这个奶娘有了几岁年纪,傅书锦本来还依赖这个奶娘,看指望不上,倒啰嗦个没完,道;“妈妈下去歇着吧!我看着弟弟。” 奶娘嘟嘟囔囔下去了,傅书锦看着身后的桂姐,道:“这里我一个守着就行,人多病人休息不好,情绪焦躁。” 桂姐还有些不放心,看姑娘心情不好,也帮不上忙,道;“姑娘半夜有事叫我。”说着,跟在奶娘后面出去了。 安哥迷糊中用手揪嗓子,睁开眼睛,哑声,“姐,我嗓子疼,难受。” 傅书锦回头看弟弟难受的样子,滕地站起身,抬腿就往外走,揭帘子迈步出了东间,径直往西屋走去,刚走到西屋门口,正巧柴氏的贴身丫鬟走出来,悄声问;“八姑娘找太太吗?太太刚睡下了。” 傅书锦就要往里走,丫鬟不敢拦,急道:“太太吩咐不让人打扰,太太这几日孕吐,好容易睡着了。” 傅书锦掀帘子的手停住,转身走出堂屋,站在台阶上,听前厅好像酒宴未散,继母不让找大夫,现在安哥病重,她只好忤逆继母,叫住院子里一个小丫鬟,“你快去前厅找老爷。” 傅书锦焦急地等在门外,不久,小丫鬟回来,“回姑娘,老爷不在前厅,奴婢问侍候老爷的小厮,说奉旨编纂什么史书,誊抄。” 灵儿跟在姑娘身后,献策道:“姑娘去找三太太,三太太抚养姑娘和安哥几年,三太太知道,不会不管。” 傅书锦闻言,没多想,走了两步,又想起今儿府中宴客,三太太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候不能回房。 正琢磨如何是好,小院里进来两个人,前面丫鬟提着灯,傅书言进了院子,傅书锦像遇见救星,疾走下台阶,叫了声,“七姐姐。” 傅书言听出她说话抖音,握住她的手,冰凉,吃惊地道:“八妹妹,你怎么了?” 傅书言酒席宴上没看见傅书锦,心里隐约不安,走来四房看看。 傅书锦带着哭腔,“七姐姐,你快去看看,安弟病了。” 傅书言来不及问,快走几步上了台阶,进了堂屋,扫一眼西间,西间门帘撂下,心里有数。 急忙进了东间屋,快走到床前,安哥看见她,沙哑低叫了声,“七姐姐。” 傅书言看安哥小脸赤红,身体恶寒,伸手摸摸额头,滚烫,问;“安弟,你觉得那里难受?” 安哥说话吃力,用手指指嗓子,费力地咽口唾液,傅书言低头仔细观察, 用手摸腮,两侧扁导体肿了,傅书言用手搭了一下脉搏,柔声道;“安弟,张嘴,七姐姐看看。” 安哥张开嘴,傅书言看他舌苔发白,舌尖有珠状突起,命丫鬟道;“把灯端过来。” 一个丫鬟移灯上前照着,傅书言细看发现安哥颈项小米粒状出血点,傅书言前世中医世家,不能说医术精湛,常见病能诊断,处方。安哥症状明显是烂喉痧。 傅书锦一直站在旁边,看傅书言一系列的动作,眼里流露出迷惑不解,不及多想,听见傅书言问;“吃什么药了吗?” “服一包退热散。”傅书锦道。 傅书言望了望窗棂外,天色已晚,若是找母亲,派人请大夫,来来回回耽误功夫不说,古代没有西医,烂喉痧,郎中是否熟悉这种病症,对症下药,烂喉痧若不能对症治疗容易引发心、肾并发症。 事不宜迟,救命要紧,傅书言抛开顾虑,对傅书锦道:“安弟这种病,我在医书上看过,叫烂喉痧,药方我当时还背下来。” “姐姐快说,是什么方子?”傅书锦急忙问,傅书锦也是病急乱投医,不质疑傅书言说的对不对,她一直是相信七姐姐的,所以姐姐的话她历来深信不疑。 命大丫鬟灵儿,“拿纸笔来。” 灵儿拿笔墨纸砚,放到桌上,铺好纸张,站在一旁研墨,傅书言舔笔,略思考,挥毫,娴熟地写下药方,递给灵儿,“找大门上的小厮,去药铺按这个方子抓药。” 灵儿接过药方,傅书言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银子,递给灵儿,灵儿跑去大门,央告一个小厮去药铺抓药。 傅书言看傅书锦担心安哥,小脸苍白,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我看书里说这种病七天左右就好了。” “是真的吗?七姐姐。” “是,医书上是这么说的。”得到肯定回答,傅书锦邹着的小眉头舒展开。 傅书言顿了下,不得不嘱咐道;“烂喉痧传染,你也要当心点,别靠得太近。” 说完,把被子给安哥往上拉了拉,给傅书锦倒了一杯热茶,傅书锦接过喝下去,脸色慢慢缓过来。 傅书言眼神朝西间屋方向看一眼,压低声音问:“四婶睡了吗?” 傅书锦心一酸,落泪,低声道:“母亲睡下了,方才我派人找母亲回来,母亲说老太太寿日,请大夫,给老太太添堵,惹老太太不高兴。” 傅书言知道傅书锦姊弟的难处,心想,安哥要是柴氏的亲生,怕就顾不得今儿是谁的生日,豁出命也不能眼看着生病不理。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话,不说出口,大家心知肚明,柴氏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继母,不敢凌虐继子女,然漠不关心,在四叔面前做做样子而已,柴氏的做法傅书言瞧不上,提亲时,柴家知道四叔有两个前房嫡子女,柴氏觉得委屈,可以不答应这门亲事,既然自愿嫁给四叔,当两个孩子的继母,没过门时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柴氏接受不了四叔有两个儿女的事实,不能善待她们,又存着攀龙附凤的私心。 不到半个时辰,灵儿提着两副药回来,对傅书言道;“按照姑娘的方子抓的药,小厮跑了两个生药铺,才配齐了。” 傅书言方才还担心,方子里的草药能不能配齐,古代中医盛行,看来草药种类齐全。 傅书言命丫鬟把小铜炉子搬到烧水间,煮药的瓦罐洗干净,自己挽起袖子,要亲手煮药,傅书锦跟在身旁,不放心,劝阻,“七姐姐,小心烫到手,药还是丫鬟们煎吧!” 傅书言已经把草药倒入瓦罐中,道:“哪里就那么没用。”她看八姑娘和安哥跟前侍候的丫头年纪轻,煎药没什么经验,掌握不好火候,影响药效。 傅书言拿个小板凳,坐着看着煎药,夏季,天气炎热,晚上没风,茶水房生火,温度升高,傅书言被热气熏得小脸红润,傅书锦过意不去,拿过团扇也拿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给她摇凉,傅书言侧头看她笑笑,“八妹妹,你回屋看着安哥,我其实没有看着那么热。” 傅书锦在她几次催促下,不放心安哥,把手里的团扇递给她的丫鬟灵儿,“你给七姑娘摇凉,我进屋看看。”走回东间守在安哥床前。 灵儿是个话多的,边替傅书言摇凉,替自家姑娘抱屈,“我们姑娘不是没钱的,先头太太死了,留下一大笔嫁妆,娘家也没来讨要,四房现在的太太当家,先头太太留下的东西,都在太太手里管着,老爷说以后等姑娘和哥儿长大了,给姑娘做嫁妆,安哥娶亲用,这些不动的且不说,先头太太会持家,积攒下不少银钱东西,老爷都交到太太手里,姑娘和哥儿一文钱也花不着,太太当着老爷说姑娘和哥儿开销大,老爷一个男人,信任太太,不怎么管屋里事,偏姑娘受了委屈也不说,一味忍着,为家和睦,替太太遮掩……” 傅书言心疼八姑娘的懂事,这些事要是跟四老爷学了,四老爷的脾气刚硬,眼睛里不揉沙子,夫妻闹起来,感情就生疏了,像傅家这样的人家,又不能休妻,现在柴氏又怀了身孕,柴氏名分上是八姑娘和安哥的母亲,得罪柴氏,八姑娘和安哥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明里柴氏不能怎样,吃暗亏。 傅书言知道其实每月二两月例银子,杯水车薪,府里的姊妹多,八姑娘又是要强的,这个过生日凑份子,那个请客回礼,姊妹们走动,互赠礼物,逢年过节,打赏下人,人情往来,一个月里头若有那么一两件事,那点钱就没了,也是难为八姑娘。 “我们姑娘每月还要拿出钱来给哥儿,哥儿在自家私塾念书,中午这顿点心自己掏腰包,太太是不管的,姑娘宁可自己苦,也不让安哥受委屈。”灵儿不满都跟七姑娘说了,知道七姑娘跟自家姑娘要好,不会传出去。 灵儿说完,傅书言正色看着她道:“这些话,到我这里打住,跟任何人不能提起,要是传到你太太耳朵里,你还想留在姑娘身边吗?” 灵儿打了个寒颤,有些害怕道:“灵儿知道七姑娘是帮我们姑娘的,为我们姑娘好,灵儿才大胆跟姑娘说。” 汤药煎好了,傅书言手里垫着两块布,把瓦罐里的药汁倒到细瓷小碗里,灵儿放到托盘里端着,二人沿着抄手回廊往上房走,经过西屋窗下,傅书言看屋里黑着灯,难为柴氏竟能睡得着,真看出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点不担心。 傅书锦坐在床边上,看见她二人进来,对傅书锦道;“七姐姐辛苦了。” 灵儿把药碗放到桌上,傅书言对灵儿道;“这汤药苦,你去我屋里,跟你檀香姐姐要一盒蜜饯。” 傅书锦羞愧,连这种普通的小吃食自己都没有,还是七姐姐想得周到。 傅书言取个空碗,用清水洗干净了,把药来回折了几次,舀了半勺,放在舌尖上,试试,不烫嘴,端到床前,给安哥喂药,傅书锦接过药碗,“七姐姐,还是让妹妹来吧!姐姐坐窗边凉快。” 傅书言心里想,八姑娘是听了自己说传染的话,不让自己靠近她弟弟,八姑娘心思细腻,过早懂事,知道体谅父亲,爱护弟弟,隐忍继母。 傅书锦坐在床边上,拿着小勺给弟弟喂药,安哥尝一口,皱皱眉,没说一句苦,把大半碗药都喝下去。 傅书言看着姊弟二人,眼睛酸涩,背过身,安哥才五岁的孩子,喝了这么苦的汤药,一声不吭,这要是亲生母亲在跟前,不定怎样娇惯。 灵儿手里拿着一盒蜜饯回来,傅书言打开,用干净绣帕托了一颗放在安哥嘴边上,安哥含在嘴里,发烧涨红的脸,浮起一抹虚弱的笑容,几不可闻说了句,“真甜。” 安哥吃了药,迷迷糊糊睡了,傅书言在汤药里加了安神的药。 傅书言放下帐子,看傅书锦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怕她身体吃不消,道;“八妹妹,你睡一会,我看着。” 傅书锦一直紧张,心里一根弦紧绷着,道;“我不困,姐姐回房睡吧!有事我派人去找姐姐。” 傅书言摇头,“今晚我陪着你。”放下床帐,打发灵儿和安哥的两个小丫头下去,然后拉着傅书锦坐在炕上靠一靠,傅书锦没再客气,七姐姐在这里她还有个主心骨,七姐姐若走了,她没来由心慌。 三房,檀香放好被褥,左等姑娘不回房,右等姑娘不回来,走来四房看看,傅书言看见她道;“我今晚睡在这里,你回去别跟太太说,省得大半夜闹得阖府都知道了。” 傅书言知道傅老太太一向不喜欢四房的两个孙子、孙女,儿媳为生两个孩子而死,认为两个孩子克死生母,命硬,四太太的丧事单赶老太太寿日办,现在若让老太太知道她寿日,安哥病了,心里犯膈应,今后对八姑娘和安哥更加不喜。 安哥病症明显,傅书言自信不可能诊断错,药方万无一失,折腾在多的人帮不上忙,扰了安哥养病清净。 尽管有十分把握,傅书言不敢阖眼,傅书锦紧张了一日,实在累了,靠在墙壁上迷糊了,傅书言拉过炕上的枕头,“躺下好好睡。” 傅书锦头一挨到枕头,就呼呼的睡着了。 半夜,傅书言困意袭来,她下地,走出屋子,站在门口,夜风带着微微凉意,头脑清醒许多。 走回东屋里,来到床前看安哥没什么异样,放心,东屋里点着一盏灯,傅书言看安哥和傅书锦熟睡,把桌上灯罩子移开,把灯芯拨暗,顿时,屋里光线暗淡下来。 她靠墙坐在炕边,夜已深了,万籁俱寂,傅书锦太累了,兀自睡着,没有醒来。 当天边出现一抹亮色,傅书言迷瞪一会,醒了,刚一动,傅书锦也醒了,迷迷糊糊中脑子不是很清醒,记起安哥病着,赤足跳下地,走到安哥床前,看安哥睡着,面上暗红退了些,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傅书言眼眶隐有乌青,道;“姐姐一晚上没睡?” “我不困,睡不着。”傅书言安慰她道。 灵儿上来,跟两个小丫头准备好了洗脸水,两个小丫鬟起早,直打哈欠,傅书言跟傅书锦洗脸。 傅书言的丫鬟檀香走来,接过灵儿手里的帛巾,替姑娘掩住衣襟。 洗漱完,檀香出门口倒水回来,傅书言道:“你去大厨房,告诉做几样可口的粥,下饭的小菜弄两样清淡的送来。” 安哥病着,食欲不振,三太太管家,大厨房看人下菜碟,赶着巴结三房,毕竟国公府三房是正主。 安哥醒时,大厨房已把饭菜送来,四样粥和四样小菜,还有两样点心。 傅书言对傅书锦道:“让安哥吃点东西,好喝汤药。” 傅书言跟檀香去茶水房煎药,傅书锦喂安哥吃粥,安哥昨日没怎么吃东西,早膳吃下大半碗粥。 傅书言刚煎好汤药,柴氏的陪嫁丫鬟哈气连天走进来,早起烧水备柴氏洗脸,捂住鼻子,不满,“什么味?这么难闻……” 看清楚是傅书言,没敢说别的,好奇只道;“七姑娘亲手煎药。” 傅书言打开茶水间的门,散一散屋里草药味,檀香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白瓷碗黑褐色的汤药,主仆二人往上房走,傅书言经过堂屋时,听西间里没动静,天还早,柴氏想是还睡着,安哥这里病得七荤八素的,她还真能睡得着,安哥好歹叫她一声母亲,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她怎么能安心? 安哥喝药时,傅书言对檀香道;“你回房,取些银子,一会府门开了,叫小厮去请大夫。”傅书言前世理工科,不是学医的,这回是被逼无奈,赶鸭子上架。 檀香问:“姑娘,取多少?” “有多少现银?”傅书言的钱都是贴身丫鬟檀香管着,平常傅书言不过问,花时就取,剩下的檀香收着。 “二三十两银子。”平常杜氏怕亏着女儿,二两月银,就买个胭脂水粉,赏赐下人,哪里够,总明里暗里添补她。傅书言手头宽绰,对人大方,姊妹间走动从不计较吃亏占便宜,在府里人缘极好。 “取十两银子。”傅书言开口就很豪气。 傅书锦忙拦住,“请大夫不要姐姐拿钱,妹妹有钱。”说到最后,声音很小,两手绞着,惭愧地低下头。 傅书言对檀香道;“快去!钱算什么,安哥的病要紧,不能耽误了。” 傅书言做主请大夫,不想让母亲参合里面,母亲跟柴氏是妯娌,碍着柴氏这一重,过分插手管四房的事,引起柴氏不满,她一个孩子,柴氏不能认真跟她计较。 檀香回房取银两。 天刚蒙蒙亮,皇宫宫门下栓,一乘轿子出宫门,京城街道一片寂静,轿子里的男人揉揉太阳穴,空旷的街道,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辆往皇宫送水的马车经过,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轿子在傅府门前停住,傅府大门紧闭,轿下小厮上前扣门,“四老爷回来了,快开门,什么时辰了,还挺尸。” 门里有了动静,听得四老爷回来,看门下人不敢怠慢,赶紧下了门栓,打开大门。 轿子停在前院,下人挑起轿帘,四老爷傅瑞缓步下了轿子,往后宅走,到四房正院门口,院门已开了,傅瑞心想,今儿早早开门了。 院子里没看见人,傅瑞径直上了台阶,迈步进了堂屋,看西间屋门关的严实,便想柴氏大概还没起身。 这时,东间一挑帘子,出来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碗,碗底残留黑褐色汤药渣,东间帘子底下飘出一股刺鼻的草药味,傅瑞心一紧,急忙问:“屋里有人病了?” 灵儿目光一闪,“回老爷,是安哥病了。” 傅瑞一听,顿住往东屋去的脚步,掉头朝西屋走去,灵儿挑起帘子,傅瑞迈步进屋里。 傅书言和傅书锦围在安哥床前,傅书言刚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安哥于耳后、颈底及上胸部已经开始出红疹子,傅书言更加确信自己判断的没错。 给安哥盖好被子,听见脚步声传来,门口有说话声,傅书锦惊喜地道:“父亲回来了。” 四老爷傅瑞进门瞬间,一眼看见床上躺着的安哥,快走几步来到床前,傅书言和傅书锦退让一旁,傅瑞俯身,安哥微弱叫了声,“父亲。” 傅瑞看安哥面色发红,颈下一片红疹,唬了一跳,问:“怎么了?” 傅书锦把昨日安哥突发病症前后的事说了一遍,柴氏不让请大夫,这回傅书锦没隐瞒,傅瑞越听眉头紧锁,听完,沉脸问了句,“你母亲呢?” 傅书锦垂眸,“女儿没敢惊动母亲。” 傅瑞看傅书言脸色发灰,又看女儿傅书锦白着一张脸,显然昨晚照顾弟弟辛苦,看向傅书言的眼神溢满感动,道:“七姑娘陪了一夜没睡。” “七姐姐让我睡了,自己守着安弟。”傅书锦赧然,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傅瑞渐升起一股薄怒,这时,檀香回房取银子回转,进门说了句,“姑娘,银子拿来了,奴婢去请大夫。” 说完,看见四老爷在屋里,吓得住了嘴。 傅瑞看看傅书言,道;“侄女让丫鬟回你房里取银子,给安哥请大夫?” 事到如今,傅书言也不想替柴氏遮掩,这回柴氏做的太过分,遂实话实说,“八妹妹每月几两月例钱,还要添补安哥,勉强够用,那有闲钱请大夫。” 正说着,柴氏扶着丫鬟进来,看见傅瑞,柔声道;“老爷回来了,老爷一早还没吃饭,我让人去大厨房给老爷饭先送来。” 傅瑞脸色阴沉,瞪着她问,“难道我们四房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吗?还要言丫头拿钱给安哥看病。” 柴氏一愣,瞅瞅傅书言,又瞄了一眼傅书锦,心下暗想,这死丫头背后告我的刁状,老爷跟前给我上眼药,抛白道:“老爷,妾身想昨儿是老太太的生日,请医问药,兴师动众,闹得鸡犬不宁,怕老太太心里忌讳,小孩子头痛脑热的吃点小药就好了。” 柴氏说着,方想起往床上瞅一眼,看安哥有了几分精神,急于在丈夫面前撇清,笑着道;“我就说,小孩子闹点小病,睡一宿觉,早起就好了。” 傅瑞冷冷地看着她,嘲讽地道;“安哥睡一觉就见轻了?你连安哥吃了什么药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母亲的?” 柴氏的丫鬟在背后扯扯她衣角,提醒道;“太太忘了,安哥吃了汤药。” 柴氏尴尬,故意把手放在小腹,她早晨正睡着,被丫鬟唤醒,说老爷回来了,急忙穿衣赶过来,她没想到傅瑞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瑞没工夫跟她算账,吩咐丫鬟道;“快拿着我名帖去请大夫,请经常来府上看病的程大夫。” 丫鬟跑去大门,找个小厮,即刻去请大夫。 傅瑞俯身看安哥,安哥喉咙干哑,吃力说了一句,“父亲放心,儿子没事。” 傅瑞心一酸,摸着他发热的小脸,愧疚,自己没有照顾好两个孩子,万一有一差二错,对不住死去的妻子,这两个孩子是妻子泼了命生下来的。 傅瑞一回头,看见柴氏站得远远的,压着怒火,冷沉声道;“你回屋吧!不用站在这里。” 柴氏看出丈夫的隐忍,动动嘴,没敢说什么,扶着丫鬟回屋去了。 小厮一刻不敢耽搁,拿着傅四老爷的名帖,一大早上,程大夫没起身,扣开程家院门,程大夫一向给傅府内宅主子们瞧病,听说小主子病了,急忙穿衣起身,小童挎着药箱,出门上车赶往傅府。 傅瑞看见程大夫,顾不上客套,把程大夫直接领到病床前,程大夫先看了下安哥的舌头,解开衣服,看身上起的红疹,大略心里有数,开始把脉。 傅瑞站在一旁,拧眉,紧张得汗湿衣衫,程大夫问了病儿的情况,傅书言就把安哥病情详细说了,程大夫问:“用了什么药?” 傅书言从衣袖里取出自己写的方子,程大夫接过去,认真看了一遍,药方上写:生怀子、金银花、薄荷、连翘、桔梗、香豆鼓、灯心草、蝉蜕等十三四味药材。 奇怪的眼神看着傅书言,“这是姑娘写的药方?” 傅书言昨晚情急之下,考虑不了太多,事后,思虑太过张扬,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暴露身份,不过,并不后悔。 知道程大夫会有这一问,佯作紧张地道;“是我写的,让下人去药铺抓的药,难道这个方子有问题吗?” “姑娘这个药方开的没有丝毫问题,对症下药,姑娘不知道方不方便说,这个方子是姑娘自己开的吗?” 程大夫非常惊奇,不敢置信,本病极容易误诊为白喉、麻疹,白喉没有皮疹,麻疹出现在病后三日左右,一个小姑娘开的药方准确无误,上面十几味药,功效是透卫泄热,清咽解毒。 大家都看着傅书言,傅书言扭着两手,难为情地道;“我看医书里的药方,就记下了。” 程大夫心道,不怪乎是名门闺秀,这么小看得懂医书,道:“姑娘敢下药,医术造诣一定很深。” 傅书言心底紧张,表现从容,“个人喜好而已,自己有小病,有时也是按医书抓药。”后一句,她是为了增加信任度。 程大夫没过多盘问,丫鬟铺开纸张笔墨,程大夫开方,对傅瑞道:“府上姑娘开的这个方子不错,公子恶寒无汗,咽喉痛,加荆芥、防风、岗梅根、玄参、青果即刻。” 傅书言就看八姑娘崇拜的目光,“我也要跟姐姐学,得空姐姐的医书借妹妹看。” 傅书言汗颜,她可是从小耳濡目染,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幸好她房中有整套的医书,当然都是这个朝代和前朝人写的,她没事研究了下,穿来后偶尔看看,兴趣不是很浓厚,她敷衍搪塞的理由,八姑娘当真了。 小厮拿方子去抓药,傅瑞对二人道:“你两个一晚没睡好,这里我看着,你们放心睡觉去吧!” 紧张了一个晚上,一旦松懈下来,困意袭来。 傅书言回房,让丫鬟们抬水,泡澡,然后爬上炕,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晚膳时,方醒了。 傅书言的奶娘孙氏上来,看着傅书言揉着眼睛,问:“姐儿昨晚去哪里?一夜没回?” 傅书言道;“跟八妹妹一起睡。”安哥有病,瞒着府里人,老太太人老了,迷信,老太太寿日,四房总出事,犯忌讳,老太太本来不喜欢四房两个孙子孙女,这回又得罪了柴氏,两兄妹以后怕日子更不好过,有亲生父亲,四叔经常出公差,家里的事照顾不到,就像昨晚,一时没人帮忙。 白日,傅瑞衙门里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亲自守在安哥病床前,安哥睡了,傅瑞靠在椅子里阖眼歇息一会,昨晚进宫一夜没得睡觉,回来又担惊受怕,傅瑞看上去憔悴许多。 傅书锦劝父亲回屋休息,傅瑞终究不放心,傅书锦还是个孩子,让女儿下去歇息。 傅瑞阖眼思忖,一双儿女跟前没有靠得住的人,傅书锦的奶娘家里男人瘫了,辞工回乡下家里去了,傅书锦和傅明安跟前侍候的几个小丫头还小,安哥那个奶娘不济事,便想挑个心细干练的妇人照顾安哥,妻子柴氏靠不住,生下儿女,更没心思管两个孩子,傅书锦还好,聪慧像她母亲,小小年纪,能抗住事,处事有章法,安哥是四房嫡长子,以后还要多加留意。 傅瑞想着,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老爷。” 傅瑞睁开眼,看清楚眼前之人,面色一冷,“你来做什么?” 柴氏怔了一下,眼中委屈,“妾身来看看哥儿怎么样了?老爷还是回屋睡吧!椅子里睡不舒服。” 傅书言吃过晚饭过来,正好看见傅书锦往上房走,两人一块进屋,见状,傅书言道;“四叔,安弟已没大碍了,四叔两日没休息好,回屋歇着吧!我和八妹妹在这里看着安弟。” 这时,侍妾桂姐过来,又有安哥的奶娘吃了晚饭上来,看一屋子人,傅瑞站起身,朝外走,柴氏跟了出去。 安哥的奶娘看哥儿病有起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桂姐面带喜色,感激地对傅书言道;“亏了七姑娘,救了哥儿。” 傅书言看这侍妾桂姐心眼不坏,奶娘糊涂,也是真心疼安哥。 过一会,安哥醒了,说了句,“我饿了。” 傅书锦按住站起来的傅书锦,“我吩咐丫鬟让大厨房送点软烂的粥来。” 傅书言揭帘子走出去,经过堂屋,西间门扇紧闭,门口站着两个丫鬟,趴在门上听屋里动静。 突然,西间里传来清脆一声响,好像是茶杯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女人尖叫。   ☆、第31章 傅书言听见西屋里一声脆响,好像茶杯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女人尖叫声,而后,四太太柴氏嘤咛哭泣声传来。 四老爷傅瑞气的身子直抖,手指着柴氏道;“安哥有病,你不拿钱,让三房七姑娘一个孩子拿银子请大夫,我问你,你镇日哭穷,我俸禄不够四房平常家用吗?我们吃住府里的,额外还有什么花销?” 夫妻拌嘴,三两句不和,傅瑞生气摔了茶杯,茶水溅到柴氏的裙子上,茶杯碎了,瓷片飞到柴氏绣鞋上,柴氏吓得失声惊跳,二人成婚后,傅瑞是儒雅学士风范,从没对她说过重话。 柴氏看傅瑞动怒,心里害怕,哭泣着道;“你还说,给老太太的寿礼不是钱?锦姐和安哥日常上学花销哪里不用钱?” 傅瑞冷笑,“他们姊弟俩用了你多少钱,我问你,那一项是你出的,我信任你,把两个孩子交给你,你不说好好照顾,刻薄她们,妄我对你的信任,你也是大家闺秀,读过书的人,你还有点良善之心吗?你也快做母亲了,你的孩子若遭到这般对待,你难道不心疼吗?” 问得柴氏哑口无言,羞赧掩面哭泣。 傅瑞跌坐炕上,自责道;“怪我,平常太疏忽了,差点要了安哥的命,你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如一个外人。” 柴氏强嘴,“老爷偏听偏信,锦儿心眼多,嘴里有几句实话。” 傅瑞气头上,说她几句,念她怀着身孕,不忍苛责,听她这几句话,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升上来,沉脸道;“这是你一个做母亲该说的话吗?我如今也看明白了,把两个孩子交给你,你是再也不肯善待她们的。” 傅瑞声音越来越冷,“你要生产,顾不过来,以后她姊弟不用你操心了,锦儿她娘留下的嫁妆交给锦儿保管,留着将来她两个嫁妆和娶亲使费,我每月的俸禄拿出一小部分,给她姊弟俩平常开销。” 傅瑞下决心不让柴氏照顾姊弟俩,柴氏根本没有用一点心在他们身上。 柴氏一听,傻眼了,锦儿她娘的嫁妆拿走,四房的财产去了一大半,哭道;“老爷,你眼里只有她生的两个孩子,那我肚子里的孩子,老爷就不在乎吗?” “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你亲娘护着,你自己手里有嫁妆,府里不缺你吃不缺你穿,我的俸禄除了留下一小部分,尽数交给你做家用。”傅瑞跟柴氏毕竟夫妻一场,柴氏肚子里有他的骨肉,他不能做得太绝。 傅书锦从东屋出来,听见西屋吵架声,一脸担忧,傅书言捏下她的手,两人走去廊下。 “令父亲为难,都是我和安哥俩个拖累了父亲。”傅书锦难过低头。 傅书言拉她走到过道门,穿堂风凉快,道;“你做错什么?四婶若真把夫君敬爱,也该爱屋及乌,可见四婶对四叔也不是全心全意,夫妻早晚出矛盾,没有你们也是一样。” 西屋里,柴氏哭哭啼啼,傅瑞烦恼,一甩袍袖出了屋子,扔下柴氏一个人伏在炕上哭泣。 “太太,老爷走了,太太快别哭了,对腹中的胎儿不好。”柴氏丫鬟悄声劝道。 提到胎儿,柴氏止住哭声, 傅府老太太寿辰,傅家私塾放了三日的假,先生家里有事,请了几日的假,连着七八日没上学,傅书言闲来无事,跟檀香翻箱倒柜找那套医书,檀香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掏出去,“姑娘想起找什么医书?奴婢记得就放在这箱子里,姑娘去年还看来着。” “少废话,让你找就找,不是我要看,是八姑娘要看。”傅书言烦这丫鬟啰啰嗦嗦的,不怪是她奶娘孙氏调教出来的。 “找到了,姑娘。”檀香兴奋地手里举着一本《黄帝内经素问》。 压在箱底还有几本医籍,孙思邈《千金方》,王叔和《脉经》、许国祯《御药院方》 傅书言翻了翻《黄帝内经素问》,这本书集医理、医论、医方于一体古代最早医籍,八姑娘看看,能学几分是几分,广泛涉猎有益无害,谁知道将来傅家是个什么命运,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到现今为止,傅府没有偏离前世命运的轨迹。 傅府的姑娘现在跟女先生学女四书,女四书是专门用于女子教育的教材,傅书言了解一些这个朝代妇女道德规范,有益处,但镇日封闭在深宅中,读几本闲书,未免目光短浅。 傅书言把书放到箱盖上,溜下地,穿上绣鞋,往外走,檀香在后面道;“姑娘,去哪里?” 傅书言头也不回,“你把东西归置好,我去哥哥书房。” 傅明轩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早已搬出内宅,住在外院,一个单独的小院,三间明间,中间会客,西间日常起居,东间做了书房,傅书言走到门口,傅明轩的一个丫鬟揭帘子,看见她,让过一旁,笑道;“七姑娘来了,公子上学去了。” 傅书言往里走,“我不找三哥。”由于兄妹感情好,傅书言出入随便,直接去东间书房。 傅明轩的书房对门墙上挂着字画,一张紫檀卷草纹书案,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靠北墙一个紫檀大书架,古朴厚重,增添书香气。 傅明轩的贴身丫鬟跟进来,殷勤道;“七姑娘找什么?奴婢帮姑娘找。” 傅书言背手,来回溜了一遍,“你忙你的,我随便看看。” 看一个男人的书房,就能知道他兴趣爱好,傅明轩书架上除了零星几本闲书,一本《太平广记》,几本医学书籍,张仲景《金匮要略》,忽思慧《饮膳正要》、、刘文泰《本草品汇精要》,战国策,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史记,《人物志》《武经总要》,科举考试必读的四书五经。 傅书言暗道,傅明轩跟皇子们一起读书,帝王读的书籍,心思眼界果然不一样,物以类聚,傅明轩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傅书言拿了一本《论语》,一本《饮膳正要》,一本《战国策》,《论语》她粗略看过,现在有时间想仔细读。 她拿起《诗经》翻看看,放进书架,诗词歌赋是文人墨客,风流才子,自恃清高,赋诗言志,一种文化修养。傅书言诗词背诵已足够,不需要加强。 傅书言手里拿着三本书,走时,跟傅明轩丫鬟告诉一声,“三哥回来,说我来了,拿了他三本书,看完给他还回来。”说着,把手里的书举起晃了晃。 丫鬟看看书名,心里纳闷,七姑娘怎么喜欢男人读的书。 傅书言回房,关起门,闷在屋里,先看《论语》,《论语》她只知道个皮毛,有注解,不明白的划线,等三哥有空请教。 檀香看姑娘连门也不出,没日没夜地看书,劝也不听,告诉姑娘的奶娘孙氏,孙氏走来,看七姑娘挑灯夜读,劝道;“姑娘,深更半夜的累坏眼睛,读这劳什子书,这男人家看的书,你一个姑娘看得懂?” 傅书言朝檀香瞪了一眼,怪她多事,檀香一缩脖,心虚低下头,傅书言对奶娘很敬重,无奈放下书,招呼檀香铺床,睡下了。 傅书言关在房中看书,几日没去母亲上房,这日,正好把《论语》看完,带着檀香走去上房。 一进门,看见姐姐傅书琴坐在炕上做女红,母亲杜氏坐在一旁指点,这真是关在房中三两日,世上已是几千年,她最讨厌女红的姐姐,竟然做起功课。 女红不是傅书言所爱,像傅府这种名门世家,小姐屋里一堆丫鬟婆子侍候,有专门针线上的人,女红不过是出嫁女炫耀资本,哪家夫人小姐自己做衣裳穿, 不过人人都会的,不会让人笑话。 杜氏一看见她,嗔怪道:“你这几日跑哪里去了,镇日见不着个人影。” 傅书言蹬掉了绣鞋上炕,“天热,关在屋里睡觉。” 傅书言凑近她姐姐身旁,看她姐姐正在绣一朵桃花,用粉白丝线,一朵桃花五个花瓣,才绣了半个花瓣,纳闷地问:“姐,你什么时候这么用功,跟母亲学女红?” 傅府请了教授女红的师傅,二姑娘傅书毓、三姑娘傅书岚、四姑娘傅书宁、五姑娘傅书琴,下了学,几个姑娘跟着师傅学女红。 傅书琴的丫鬟在一旁打着扇子,傅书琴手笨拙,绣了一会,便浑身燥热,发牢骚,“你以为我愿意学女红。” 杜氏替她说了,“你姐姐啊!有你二姐姐比着,能不用功吗?” 傅书言嬉笑,“跟二姐姐比?比谁更差?” 傅书琴哑然失笑,腾出一只手,拍打她两下,笑骂:“你怎么知道?就是比谁更差,我倒想跟大姐姐和三姐姐比,我比得过吗?” 杜氏也笑道;“你姐再不济,也不能排在最后,只有跟你二姐姐俩人一较高下。” “真新鲜,这听说争第一,没听说争倒数第二的。”傅书言故意逗她。 傅书琴被她取笑,一抹脸,“不许出去说,我知道你跟二姐姐好,别忘了,我们才是亲姊妹。” 这时,丫鬟绿云进来,“太太,东府来人了,等在外面。” 杜氏指点傅书琴,道:“让来人进来。” 东府里一个媳妇进来,笑吟吟对杜氏道;“我们太太请老太太,几位太太姑娘们哥儿们过府赏花。” 这个媳妇是东府大太太陪房,在主子跟前得脸,杜氏道:“你们太太怎么突然兴起赏花。” 这个媳妇笑着道;“我们太太想一块聚聚,热闹热闹。” 傅书琴一听,扔了花撑,问:“大伯出海的船回来了吗?“ “回五姑娘,船出海一两个月了,听说快回来了。” “大伯船回来,又有新鲜玩意。”傅书言嘴上惦记玩的,心里又有一重打算。 东府的媳妇走了。 杜氏拿起傅书琴没绣完的,接着绣了几针,做个示范,边道:“你东府的大伯人仗义,豪爽,交朋好友,跟你祖父一奶同袍,两个人性格截然不同。” 傅书言想祖父祖宗恩荫,继承爵位,东府大伯才是商界奇才,靠自己闯出一条路,真正令人佩服。 傅书言佯作突然想起,问:“女儿几日没看见父亲,父亲这阵子回上房了吗?” 杜氏手法娴熟,飞针走线,没抬头道:“你父亲最近多数歇在外院。”丈夫不回她屋里,杜氏没多想,冯姨娘有身子,不能侍候老爷,傅鸿只要没去姨娘屋里,杜氏不介意他歇在前院。 男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无法面对家里贤妻,不来上房,又或者有另一种可能,心已不在妻子身上,没耐性敷衍妻子,嫌麻烦,索性不回来了。 傅书言这些话不能对母亲说,对姐姐更不能说。 傅书言告退,从母亲房中出来,回房,把那日找出来的几本书给八姑娘送去, 傅书言前面走,檀香怀里抱着书,往四房八姑娘住的偏院走,八姑娘的小院经过四太太住的主院,一侧墙门相通。 主仆二人一进四房主院,看见上房往外搬箱笼,十几个有气力的婆子,抬着五六个箱笼。 傅书言住步,看这些人往八姑娘住的小院里抬,檀香惊奇,问:“大娘们搬家呀!” “前头太太留下的嫁妆,原来太太管着,老爷让交给八姑娘。”一个婆子答道。 傅书言跟在后面,来到傅书锦屋里,傅书锦看见她,亲热地过来,挎着她手臂,“姐姐来了,我还想找姐姐,忙得没得闲。” 傅书言把几本书交给她,“我酌量你看这几本合适,给你找出来,你慢慢看,不明白的问我。” 傅书锦欢喜地道;“谢七姐姐。” 傅书锦屋子小,搬进来几个箱笼,空间紧凑,傅书言看灵儿带着两个小丫鬟整理没用的衣物,准备扔掉或送人。一些穿小的衣裙,赏赐给家里有小孩的仆妇,拿去改改穿,对下人来讲,绫罗绸缎,只有主子穿得起的,家生子穿粗布衣裳。 婆子们把箱笼安置好,道:“八姑娘,东西送到,奴婢们的差事完了,请姑娘点验。” 傅书锦手里拿着母亲留下嫁妆清单,眼睛潮润,睹物思人,一一过目,古代女人的嫁妆,是私有财物,别人不得随意染指,就是丈夫婆家也不行,死后留给儿女。 柴氏坐在炕上,从窗户里往外看,婆子们抬着箱笼往西偏院,丈夫说得很清楚,锦儿她娘的嫁妆一文不少交给锦儿,少一根针,动用一文钱,添补上。 柴氏恨得咬碎银牙,七姑娘挑唆,八姑娘在老爷跟前使坏,挑拨离间她夫妻关系,老爷全不念夫妻情分,把前妻的嫁妆从她手里硬要回去,柴氏指尖深陷在掌心里,抠得嫩肉疼不觉,小指甲生生掐断。 几个搬东西的婆子回来,打头的婆子看太太的脸色不善,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东西送过去了,七姑娘和八姑娘正验。“ 柴氏愤恨,“这里又挨着七姑娘什么事?” 婆子道:“七姑娘碰巧过来看八姑娘,赶上了。” 柴氏冷笑,“八姑娘有钱了,你们急着赶去巴结八姑娘。” “老奴不敢,这屋里倒什么时候都是太太说了算。”婆子惶恐道。 —————————————————————————————— 傅老太太,杜氏,傅瑞说话,傅书言腻在老太太身旁,傅瑞道:“这次安哥的病,多亏了侄女,侄女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才学。” 杜氏听说,上前拍打女儿,“我把你这个不知深浅的,药方是随便开的吗?闹出事可怎么办?” 傅老太太把那个往怀里钻的小脑袋护住,“我七丫头能干,胆大,不知道像谁?” 又对傅瑞道;“这个事四媳妇多想了,不能为我生日,耽误哥儿的病,有个病灾的还能挑时候,是四媳妇太小心了。” 傅书言听着,老太太嘴上这么说,这是生日过了,若当时闹着请医问药,老太太能一点不介意。 傅瑞心里想也明白,道:“儿子经常公出,母亲看在你死去的儿媳对您老还算孝敬,两个孩子年幼,家里的事还望母亲多费心照顾。” 提到傅书锦的生母,傅老太太神色黯然,叹口气,道;“不用你说,这是自然,我老了,一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有你三嫂。” 傅瑞起身,给三太太杜氏做了一个长揖,“三嫂受累了。” 杜氏赶紧站起身,“叔叔,一家人不要客气。”杜氏把两个孩子看得跟自己一双女儿一样重,心疼安哥病刚痊愈,派人告诉大厨房换样给安哥做一日三餐。 傅瑞衙门里有事,走了。 杜氏跟傅老太太说家事,傅书言溜下炕,经过堂屋,往后头走去。 抱厦门上垂挂着珠帘,微风轻轻晃动,隐约里面一个贞静的女子做着针线,画面美好,傅书言驻足,难怪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就是女人看了都动心, 珠帘一摇晃,傅书言移步入内。 乔氏抬起头,看见她,微微惊诧,瞬间,面上浮起温柔的笑容,“七姑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没上学吗?” 乔氏脸上笑容不达眼底,傅书言焉能不清楚,她不欢迎自己,像没事人似的坐在炕边,“表姑母镇日做针线,不出去玩玩吗?” 符合孩提的问话,乔氏停下针线,温婉娴静,轻启朱唇,“表姑母像你那么大时,喜欢女红,大人催着出去玩,别的姊妹都跑出去玩,我偏偏喜欢做这劳什子。” 乔氏准备送给傅鸿的荷包,老太太做寿,耽误几日,不然早就做好了,快收针了。 前几日宾客多,趁乱两人见面,刚说了两句话,就被人冲撞,急忙分开了,傅府人多,她跟傅鸿虽说是表兄妹,然男女授受不亲,内外宅分开,成年男子不得进二门,傅鸿借着给老太太请安,经常过来,十几双眼睛盯着,两人单独说话机会都没有。 “人都说表姑母针线活好,比府里的绣娘都好。“傅书言凑过头,”言儿看看表姑母绣的什么,颜色真鲜亮。” “表姑母能让言儿看看吗?” 乔氏想是送给她父亲的,心虚,迟疑一下,把手里的荷包递给她,傅书言拿在手里,仔细看,乔氏的绣活堪称精品,如果不是□□,傅书言真心敬服,练成这个手艺非一朝一夕,其中下了多少功夫,可想而知。 乔氏给傅鸿绣的更加细心,上面的花瓣,鲜活跟真的一样,荷包打梅花烙穗子,傅书言佯作稀罕,用手摩挲,暗自把上面的图案、用色,记在心里,每个细微之处也都记下。 荷包式样,底料,图案,丝线花色,深深印在脑子里,怕忘了,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乔氏看七姑娘一直盯着荷包看,以为她喜欢,道;“这个是我自己戴,做完这个我给姑娘做一个。” 傅书言抬起头,全部记下,在心里又默默背了一遍。 傅书言笑道;“言儿确实喜欢,表姑母做这个荷包费工夫,言儿不要了,活计这样精细,言儿以为表姑母是要送人。” 乔氏脸一红,道;“一个荷包,戴着玩,不值钱,送人也没人稀罕。” “表姑母送我我就稀罕。”傅书言半开玩笑道。 “赶明儿表姑母一定给你做个好的。” 傅书言说了两句闲话,赶紧出来,老太太东屋里还跟杜氏说话,傅书言不等她母亲,一个人先回房。 进门,便吩咐檀香,“快准备笔墨纸砚。” 命檀香关上门,伏案,把刚才记下的花样子画了下来,凭着记忆,把底色填上。 看了几遍,好像没漏下什么,让檀香把这张花样子收好,仔细收着,不能丢了。 檀香不明白姑娘一回来,连口茶水都没顾上喝,描画花样子,姑娘郑重让她收好,檀香想了一下,把花样子放在首饰匣子里锁了。 傅书言想了想,又拿起纸笔,给卫昭写了一封信,火燎封口,命檀香叫三房一个小厮送到卫府,一定当面亲手交给卫昭。   ☆、第32章 靖安候府 傅府的小厮把书信交给卫昭,卫昭打开,看了一遍,对傅府小厮道:“回去告诉你家七姑娘,等我的信。” 待黄昏,卫廷昶下学回家,轿子刚进候府大门,卫昭房中的丫鬟等在哪里,卫廷昶下轿,卫昭的丫鬟过去,“世子爷,我家姑娘请世子爷过去一趟。” “你家姑娘找我何事?”卫廷昶问。 “奴婢听说傅府七姑娘派人送信来,傅府的人走后,我们姑娘就吩咐奴婢在这里等世子爷。” 卫廷昶乐呵呵大步直奔妹妹房中。 人还没进门,大嗓门嚷道;“妹妹,找我什么事?言妹妹派人来了吗?” 卫昭嬉笑,讨好地扯着他胳膊,道:“哥,你坐下。”招呼丫鬟,“快给爷拿冰镇绿豆汤。” 丫鬟倒了一白玉碗绿豆水,卫廷昶端起咕嘟喝干,卫昭递上帕子,卫廷昶抹抹嘴,卫昭接过旁边丫鬟的宫扇,亲自给他摇凉。 卫廷昶看着她,“昭妹妹,你有事求我?” 卫昭端过一碟子新鲜果子,献殷勤,“哥,我和言妹妹想出府玩,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卫廷昶拿起一瓣西瓜,咬了一口,“你跟言妹妹想去?” “是,哥,带我们去吗?你学里请一日假。”卫昭怂恿道。 卫廷昶几口把西瓜吃干净,把西瓜皮扔到碟子里,“言妹妹也想去?” “是呀!言妹妹好久没逛街了,听说桂兰坊新进一种水粉,加了新鲜珍珠磨成粉,又香又白又滑,我跟言妹妹要去看看。” 卫廷昶好性子,妹妹求他的事,没有不答应的,何况还有傅府里的言妹妹,更加愿意为两个人效劳,当即痛快答应道;“好,我明儿去给高璟说。” 卫廷昶边说边往外走。 “哥,那我告诉言妹妹。”卫昭在他身后高兴地道。 南书房位于乾清门内东侧南庑,皇家子孙冲龄都在南书房读书,卯初入学,未正二刻散学。皇子们如今已成年搬出宫,封王立府,不用到南书房读书,现在这里读书的都是皇家孙辈,未成年的皇子只有九皇子和十二皇子,叔叔辈的,跟侄子们一处上课。 长年累月,不免厌烦,皇孙们养尊处优,吃不了辛苦的大有人在,于是就有逃学,无故旷课,借着去寺庙烧香拜佛为由逃课,指着家里有事告假,皇孙们比之前皇子们读书宽松多了。 卫廷昶和傅明轩是高璟陪读,每日按时按点去南书房读书,高璟是这些皇孙里最认真和用功的,很少耽误课,卫廷昶今儿到的早,高璟已经到了,师傅还没来,卫廷昶把高璟拉到外面,站在宫墙下,道:“我明儿告假。” 高璟瞅瞅他,“廷昶,你家里有事吗?” 卫廷昶搓着两手,他不会撒谎,吭哧半天,“有点小事。” 高璟看他神情,明白这是要翘课,道;“想出去玩?” 卫廷昶嘿嘿,局促,“我妹妹和言妹妹求我带她们上街。 高璟鄙视的眼神,这种陪小姑娘逛街的理由,你一个男人好意思说,咳了声,“我答应了。” 卫廷昶咧嘴笑了,笑得正开心,不妨高璟又道:“我也同你们一块去。” 卫廷昶愕然,似乎说,原来你也有不想上课的时候,你早说,害我紧张够呛。 “学里让明轩应付,就说我们上城隍庙进香。”卫廷昶愣眉愣眼,心道,原来你早有打算,连逃课的理由都编好了,我一提头,正合了你的意。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傅明轩那小子是个正经人,从来不缺课,要他一起逃学,估计他不愿意,既然这样,让他留守。 傅书言吃过晚膳,卫府的一个媳妇来傅府见七姑娘,只说了一句,“明巳初,姑娘准备好。” 傅书言心里得意,我卫姐姐就是有办法,傅书言和卫昭当初在长辈们撮合下,结拜金兰之好,俩人都把对方当做亲姐姐妹妹,比旁人亲近一层。 卫家媳妇一走,傅书言带着檀香走去母亲房中,又看见她姐姐苦大仇深的脸,傅书琴每晚都去母亲房中由杜氏指点女红,傅书言觉得此时说出要出府玩,对她姐姐是不是有点残忍。 冯姨娘和六姑娘傅书湄也在太太上房,傅书言跟傅书湄打了声招呼,“六姐姐。” 傅书湄坐在一旁看傅书琴绣花,回了句,“七妹妹来了。” 杜氏抬头看见小女儿,道;“你舍得出门了,还知道上我这来看看我。” 傅书言凑到母亲身旁,不好意思,不是来看老娘,是来请假的,嬉笑,“您生我养我,忘了谁也忘不了您,姐姐让您老操心,我就不让您操心了。” 傅书琴瞪了她一眼,“看笑话来的吧!”嘴上说她妹妹,实则是给姨娘母女听的。 冯姨娘打心眼里遂意,五姑娘手比脚笨,女红都没有六姑娘好,她今儿就是来说让六姑娘傅书湄跟着师傅学女红,刚要说,让七姑娘打了个岔。 冯姨娘是乖巧伶俐人,当然听出五姑娘指桑说槐,内心强大皮厚的冯姨娘,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姑娘臊着了,想起来的正事,对杜氏赔笑道:“太太,湄儿也想跟着师傅学女红。” 杜氏温婉地看了傅书湄一眼,“湄儿也要跟着姐姐们学女红,学女红可是很辛苦,看见你五姐姐了吗?我原想让你轻松一年,明年再学。” 傅书湄觑了眼她姨娘,显然不十分愿意,宋氏心高,自己生养的六姑娘论模样不比嫡出的五姑娘差,生母身份低,可姑娘是正经主子,不能落了人后。 宋氏替六姑娘答道;“太太,六姑娘不怕辛苦,六姑娘央我来求太太要跟着她五姐姐去学女红。” 傅书言可怜她姐姐,鸭梨山大,姐姐的女红比不过六姐姐,到时脸丢到家了。 傅书言目光在宋氏身上溜了几眼,宋氏肚子尖,十有*是男孩,肚子圆,水桶腰是女孩。 庶女要学,杜氏没理由拦着,道;“湄儿要去就去吧!不过别累着,湄儿毕竟年纪还小,学当玩了。” “婢妾替六姑娘谢太太。”宋姨娘喜笑颜开,心愿达成。 六姑娘傅书湄念学堂,三天两头告假,这回多了宗女红,估计以后课上得更少了。 傅书言抢不上话,好容易等小妾娘俩的事说完,搂住杜氏的脖子,“母亲,卫姐姐明儿约女儿上街。” 杜氏推开她,“大热天,别糊我身上,我就知道你没事想不起你娘,要去就去,除了卫家人,别人找你出去,我是断不放心。” 傅书言笑了,算准了,卫昭找她,她娘不能不给面子。 “母亲,我也想去。”傅书湄小心地看着傅书言,对杜氏道。 傅书言没想到,她六姐姐横插一杠子,这个六姐姐怎么就看不出眉眼高低,她没想带她,连提都没提,还往跟前凑。 傅书言若往日带上姊妹们倒也没什么,不过这一回不行,傅书言在杜氏开口前,朝着傅书湄笑眯眯地道:“这次卫姐姐只请了我一个人,下次,我跟卫姐姐提提,以后出门带上六姐姐。” 委婉拒绝,傅书湄眼神很失望,宋氏不满,心道,不就上个街,有什么稀罕的,不去更好,省得花钱。 几个人正说着,门口丫鬟喊了声,“轩哥下学了。” 宋氏不等丫鬟动作,抢先掀起帘子,傅明轩进屋,杜氏道:“你洗洗手,我让丫鬟们端饭。” 傅明轩看了傅书言一眼,傅书言背人眨眨眼,傅明轩会意,什么都没说,丫鬟打水洗脸。 杜氏已经吩咐人把饭菜摆在东屋炕桌上,杜氏的贴身大丫鬟银翘进来回道:“请爷用膳。” 傅明轩拔脚往外走,刻意看了傅书言一眼,傅书言悄悄溜下炕,走到东间屋,傅明轩提箸,看旁边站着的丫鬟,道:“这里不用侍候,你出去吧!” 丫鬟退出去,傅书言蹭到他炕桌对面,涎脸呵笑,傅明轩道;“是你撺掇卫姑娘,让廷昶逃课,领着你们出去玩?” 傅明轩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威严,傅书言腹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给高璟当伴读,时日久了,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傅书言干笑,“什么都瞒不过三哥,求你别告诉别人。” 傅明轩瞪了她一眼,拿起一个松瓤鸡油卷,“就廷昶好脾气,由着你们性子闹,廷昶耽误课,陪你们玩?以后别闹廷昶,明知他不能拒绝你胡闹,没事总欺负他。” 傅书言心里翻了几个白眼,脸上表情巴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她要是把她的计划告诉三哥,三哥准不能答应。三哥古板正统,阴险小人所为不屑做。 傅明轩突然想起道:“听丫鬟说,你从我那里拿了几本书,是你自己要看吗?” 傅书言情绪放松,出门的事揭过了,道;“是你妹妹自己看,三哥不会舍不得借?” 傅明轩瞅瞅她这个妹妹,跟府里的姐妹不一样,小脑袋里不知整日想什么,不过他还没迂腐到像长辈们要求女孩只看《女诫》《内训》。 说了句,“你三哥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看不懂的来问我。” 傅明轩很有大哥哥样,傅书言两手一拍,“正有此意!” 傅书言回到西屋,杜氏看看她,道;“兄妹说悄悄话,什么事背着人?” “朝我哥借书。” “别看乱七八糟的书,没的淘气。”杜氏的思想就是她这个朝代妇女的典型,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儿家出嫁后,相夫教子,以夫为天。 “老爷回来了。”门口丫鬟话音没落,傅鸿已揭帘进来。 “今儿都在,这么齐全。”傅鸿好像心情不坏。 傅书琴放下针线下地,杜氏侍候丈夫宽衣,夫妻隔着炕桌对坐,傅鸿穿着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衫,难掩珠玉之色,风流俊美,却并不显阴柔。 杜氏道;“老爷吃饭了?” “在外间吃了。”傅鸿说着,朝宋姨娘的肚子看去,宋氏扶腰,朝前一挺身,秀了一下孕肚。 杜氏泛酸,傅鸿关切地说了句,“你平常要小心,没事在屋里呆着,别到处走动了。” “婢妾不去别处,就早晚来太太房里请安。” 傅书言睨眼这个姨娘,给杜氏点眼,杜氏早晚让她立规矩,她大概心里早就不满。 傅鸿瞅着杜氏,杜氏懊恼,不自在,傅书琴没好眼睛看宋姨娘,宋姨娘佯作看不见,一副坦然模样,终于在老爷跟前给杜氏颜色看看,折腾她这么久。 屋里没人说话,一个童稚的脆声传来,“父亲这段日子忙,没回后宅,母亲寂寞,想姨娘陪着说说话,姨娘见天躺着歪着,大厨房得母亲吩咐,阖府除了老太太,要吃什么都先紧着姨娘,言儿看姨娘快走不动道了, 弟弟妹妹怎么还不出来。” 傅书言边说,大眼睛在宋氏身上上下打量,宋姨娘朝她看过去,她夸张地咧了一下嘴,“姨娘生下弟弟妹妹,身上的肉是不是就掉了。” 杜氏嗔怪,“你小孩子家,胡说什么,涨上去的肉,能说掉就掉吗?肚子瘪了,肉还贴在身上。” 宋姨娘心堵,她本来身材娇小,怀孕的月份不大,身材像球一样,傅鸿已有一个嫡子两个嫡女,一个庶女,三房人丁兴旺,宋氏若生男,锦上添花,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劳。 傅鸿的心里活动傅书言不得而知,不过傅鸿看向妻子目光柔和,安抚道:“宋氏是应该多出来活动,将来好生,你一个寂寞,没事唤她过来陪你解闷。” 傅鸿对不住妻子,拿小妾添坑,宋姨娘自认倒霉,这下可好,杜氏过了老爷明路,更把她不知怎么折腾,又得罪了主母,日后有的罪受。 傅书言一箭双雕,暗点他父亲留恋外头的女人,解了她母亲围,讽这个姨娘怀身孕,吃香喝辣的,身材变样,走两步道还抱怨。 傅鸿没在多看宋姨娘一眼,对傅书琴道;“琴儿,听说你每天晚上来你母亲房中学女红。” 傅书琴脸红,嗫嚅道;“女儿笨拙。” 杜氏赶紧替她遮掩,“师傅都夸琴儿,最近很用功。” 傅鸿不以为然道;“理亲王府不缺针线上的人,磨炼下性子而已。” 屋里人除了傅书言都眼睛一亮,宋姨娘沉不住气,问:“老爷是说五姑娘要嫁去理亲王府?” 傅鸿方才一时说走嘴了,把话拉回来,“理亲王见我口头上提了一嘴,两个孩子还小,过一二年再说。” 杜氏听说,欢喜地道;“如果真是这样,敢情好,理亲王世子从小对我们琴儿好。” 傅书琴满面羞红,手揪着衣角。 傅鸿的话对傅书言震动挺大,父亲半吞半吐,但以父亲的性格,没有定准的事,轻易也不会跟家人说,虽说此前有心里准备,傅书言还是觉得心惊,难道姐姐和高沅的婚事就这样定下了吗? 她亲姐姐还是像上世一样难产而死,即便侥幸躲过,理亲王府抄家灭门之祸,躲不过。 傅书言郁闷,自己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晚间,傅书言把第二日出门穿戴准备好。 次日上午,傅书房派出去等在大门口的小丫鬟跑来,“姑娘,卫姑娘的轿子来了,说不进府了,等在大门口。” 傅书言已穿戴整齐,把那张描绘花样子的纸,揣在衣袖里,带着贴身丫鬟檀香,步履匆忙往前院走。 卫昭的轿子停在傅府门前,傅书言一露面,卫昭从轿子里伸出头,朝她招手,“言妹妹。” 卫廷昶骑马伴随轿子一侧,卫廷昶穿着一身玉色袍子,骑在马上,比同龄的男孩子要高出半个头,眼睛不大,挺有绅,圆脸,看着喜庆,憨憨滴,看上去心无芥蒂,笑容真诚,“言妹妹。”他没想到傅书言这么快出门,以为还要等一会,像她妹妹出门啰嗦。 傅书言移开目光,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呼吸一窒,高璟,身体笔直端坐马上,穿着一身宝蓝色绸袍,发束白玉冠,晨光打在他脸上,肌肤润泽如美玉,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夺了天地间所有光华。 二人下马,傅书言走到跟前,蹲身一福,叫了声,“璟哥哥、昶哥哥。” 高璟清楚的看见这小姑娘看见卫廷昶的喜悦,待目光转向他,微微一愣神,粉白小脸僵住,瞬即,唇角上翘,眼底却没有笑影。 小姑娘伪装得很好,但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他不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还是有几分不痛快。 “妹妹们要去哪里?”卫廷昶问。 “上次去的南塘商街。”卫昭答道。 南塘商街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段,傅书言知道哪里有京城最大的金氏绣坊,绣坊的工匠都是从江南请来的绣娘,苏绣手艺堪称一绝。 “走吧!”高璟一声,打马先行。 傅书言上了卫昭的轿子,两人同乘一顶轿子。 起轿,卫昭问:“言妹妹,一直不方便问,妹妹家里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求卫昭帮忙,傅书言也不瞒着卫昭,卫昭一个外人,跟傅家没关系,傅书言就把父亲和乔氏通奸的事说了。 从袖子里取出那张花样子,“我想让金氏绣坊,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据我所知,不同的绣娘习惯不同,针脚有区别的………” 傅书言跟卫昭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没说实话,卫昭没听出她随口编出来谎话里的破绽,她只能把话说到卫昭能接受的范围内,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对付贱人的阴招,有那么点拿不到台面,她还是要维护自己这个言妹妹在卫姐姐心中纯真善良的形象。 轿子到了金氏绣坊门前,卫昭招呼一声,“停。”轿夫落轿。 傅书言和卫昭钻出轿子,站在金氏绣坊门前,高璟和卫廷昶下马,把马匹交给小厮。 卫昭道;“两位哥哥,我和言妹妹要进去看绣品。” 傅书言看高璟神色清冷,若说高璟今日是为了陪她和卫昭,她自认为那是高估了自己,高璟不拦着卫廷昶,都是天大的面子,她小心翼翼地瞅着高璟的脸道;“璟哥哥,我和卫姐姐看绣品,不知道多久,璟哥哥不用等我们,我们逛完在城隍庙等璟哥哥好了。” 高璟掉过头,不易察觉淡笑了下,傅明轩这个妹妹比同龄的小姑娘多长了好几个心眼。 傅书言和卫昭进去,卫廷昶站在外面跟高璟说着什么,然后,卫廷昶跟着两人进来。 金氏绣坊里摆放各种绣品,琳琅满目,墙上挂着一幅富贵牡丹,技法精湛,四季如春梅兰竹菊桌屏等绣品,惟妙惟肖,都是一等上品。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衣裙,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迎上前,“两位姑娘是来买绣品的吗?” 傅书言道;“金娘子在吗?我有活想烦请金娘子亲手做,工钱好商量。” 妇人上下打量二人,看两个小姑娘穿戴不俗,“敢问两位是那个府上的?” 傅书言给卫昭递了个眼色,卫昭会意,接话茬道;“我们是靖安候府的,久闻金娘子大名,特意来找金娘子。” “你们等一下,待我进去问问。”妇人进后面。 里间屋绣花门帘撂下,一会,那个妇人掀帘子走出去,客气地笑道;“金娘子请两位姑娘请进里面谈。” 傅书言和卫昭跟着她来到后面一间屋里,这间屋里陈设雅致,一个清秀的妇人,起身相迎,“两位姑娘的活计想指定我来做吗?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这两位姑娘年纪虽小,气度不凡,靖安候府的小姐身份贵重,金娘子高看一眼,言辞很客气。 “我想烦劳金娘子绣个荷包。”傅书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描花样子的纸。 又道:“拿纸笔,我把荷包式样画下来。” 金娘子招呼一个小丫鬟,“给姑娘拿文房四宝。” 傅书言凭着记忆,把乔氏哪里看见的荷包样式画下来,不忘细节之处,荷包打梅花烙丝线搭配颜色画得一清二楚。 画完,又仔细看了一遍,没有遗漏错误,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足有五两重,“工钱不知道够不够?不够我可以再添。” 富贵人家小姐,出手大方,金娘子道;“太多了,一个荷包,用不了这么多。” 傅书言并没有收回,道;“我要求金娘子亲手做之外,成品要跟我给的图案样式分毫不差,底料、丝线花色、细微末节,都照我要求的做。” 金娘子不知道这小姑娘要干什么,姑娘小脸庄重,说得极其认真,金娘子遂不敢疏忽大意,接过,认真看了荷包图案,道:“七日后来取吧!”   ☆、第33章 傅书言跟金娘子谈完,跟卫昭在金氏绣坊里选几样绣品,有一幅苏绣挂画,两只小猫,身上的毛色银亮,根根清晰可见,眼珠像黑宝石活灵活现,非常可爱,傅书言看卫昭端详这幅绣品,吩咐把这件绣品包上。 傅书言又买了两双绣鞋,卫昭和自己一人一双,金氏绣坊的东西比傅里针线娘子做的精致美观。 卫昭也选了两样,店家把二人挑的东西打包,傅书言抢着付了银钱,卫昭调笑,“言妹妹你几时发了横财?” “卫姐姐,这点小钱,言儿还是有的。” 两人买的绣品,檀香和卫昭的丫鬟提着,卫廷昶跟在二人身后,出了金氏绣坊,沿着商街几个人朝城隍庙方向走,路边摊零碎小物件,吸引傅书锦和卫昭两个人走过去。 卫廷昶跟着后面帮着选首饰、玩物,两个小姑娘看什么都新奇,挪不动步,卫廷昶乐得陪着两个妹妹一路走一路看,傅书言回头仰着小脸,对卫廷昶道;“廷昶哥哥,你陪着我们挑东西不觉得很无聊吗?今日耽误你上学?我三哥以后不许我们耽误廷昶哥的功课。” 卫廷昶圆胖脸笑容可掬,“跟妹妹们说实话,陪妹妹们逛街比听师傅讲课有意思多了,下次我带你们去划船,不让你三哥知道。” 傅书言暗想,卫廷昶心思单纯,毫无心机,担心他着了卫廷瑾的道,卫廷瑾心狠手辣,如果说前世他没有害死兄长,那这回可没法保证卫廷瑾不起恶毒之心,卫廷瑾绝不甘心做侯府的庶子,转念,如果前世他真是病死的,得了什么病?她当时没嫁入卫府,不是十分清楚。 想到这里,遂道;“廷昶哥哥身体很结实,是不是平常不爱闹病,吃的饭很多呀?” 卫昭替她哥哥答道:“我哥哥身体壮,我母亲说我哥哥打小就不爱闹病,现在一顿吃两碗饭,还总嚷着饿,就像言妹妹你一样,你跟我哥哥才更像是亲兄妹。” 几个人边说往前走,街上人流多起来,尤其城隍庙一带,游客如织,卫廷昶一手一个拉着二人,傅书言抓住他左手,趁机把三指搭在他的寸、关、尺脉上,食指摸到寸脉,心脉正常,中指摸关脉,不强不弱,尺脉没问题。心肝肾没有任何毛病。 一会儿,卫廷昶看人不多了,松开二人的手。 走了一段路,傅书言转到他身子右侧,似无意牵起他的右手,搭上手指,卫廷昶的肺、脾、命门,没有任何问题,卫廷昶身体机能非常好,人性格爽朗,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突然卧病在床,一病不起症状,真实原因,其中定有隐情。 卫廷瑾安排在卫廷昶身边的那个丫鬟不知道现在是否在卫廷昶身边,傅书言盘算找个机会去卫府,一定亲自确认一下。 日上中天,天气炎热,傅书言和卫昭走一会,见了汗,古代饮食丰富,路边不少卖冷饮的,卖大冰块,古代没有冰箱,冰块是冬天用窖存储的,炎热夏季拿出来卖。 走到城隍庙前,没看见高璟的影子,几个人在城隍庙周围逛了逛,傅书言看一家饭馆门口牌子上,写着:槐叶冷淘,饭馆门前搭着凉棚,几个路过客商在此乘凉吃面。 傅书言口渴,想喝一碗凉凉的面汤,站在那里看,卫廷昶问;“言妹妹想吃吗?” 傅书言摸摸肚子,撒娇嘟嘴,“廷昶哥哥,肚子饿了,看他们吃的好香。” 卫昭平常在侯府里,难得一见街面各种小吃,小孩子图新鲜,馋虫上来,“哥哥,我也想吃。” “好吧!想吃就吃吧!回家别说我带你们来这种地方吃,父母责怪。”卫廷昶胃口好,平常不是穷讲究的人,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不屑于来这种小饭铺,卫廷昶却不介意。 几个人朝这家饭铺走过去,饭馆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体发福,四方大脸,满脸堆笑,“客官,里面请。” “坐外面,外面敞亮。”卫廷昶道。 几个人在外面凉棚里,找了张桌子坐下,风凉,老板拿一块干净的布抹桌子,边道;“几位客官要吃什么?小店有这种面、饼。” 傅书言指着几个客商碗里的面,“那个面就是你门口牌子上写的?” 饭馆老板道;“姑娘,我们这个槐叶冷淘,是采青槐嫩叶捣汁和入面粉做成的,煮熟后放入冰水中浸漂,然后捞起,新鲜碧绿,用熟油浇拌,然后放入井中或冰窖中冷藏,食用时再加佐料调味,吃起来凉爽,消暑。” 卫廷昶咽下口水,道;“一人一碗,来五碗。”两个丫头一人一碗。 店家滔滔不绝,“我这小店里还有胡麻饼,烤制时在饼上撒了一层芝麻,新出炉面脆油香,客官要不要来几个?” 卫廷昶豪爽大气,“一人再来一个饼,不够再添。”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得了。”这小店就一个伙计,赶上饭口,老板出来招呼客人,忙里忙外,全做跑堂的。 面和饼很快上来,几个人闷头吃,没人说话。 高璟站在城隍庙门口,四处张望,尽管城隍庙附近人多,还是发现正在凉棚里吃饭的几个人,几个穿绫罗绸缎标致的少爷小姐,坐在路边临时搭建的凉棚里吃面,太抢眼。 高璟朝这边走来,卫廷昶看见高璟,喊他一块吃,高璟走过来,坐在傅书言身旁空着的板凳上,看着几个人吃。 吃饭有个人盯着看,这人又是高璟,傅书言没法做到无视,遂从大碗里抬起头,“璟哥哥要不要来一碗。” 高璟嫌弃地看了一眼她碗里的绿色吃食,生硬地说了句,“不吃。” 卫廷昶吃了一大碗面,连面汤都喝光了,道:“凉快,方才走一身汗,消了。” 高璟在旁边,傅书言吃面的速度放缓,慢条斯理小口吃,偏面滑溜,不是斯文吃的东西,傅书言被他盯得浑身像长刺,索性搁箸,端碗喝口面汤,咬一口胡麻饼,烤饼上面密密麻麻一层黑芝麻,香脆满口,傅书言粉白的小脸沾了几粒黑芝麻,高璟抬手,停在半空,又缓缓放下,傅书言一抬头,许是正午阳光炽烈,高璟璀璨的深眸柔和少许。 卫廷昶一眼看见傅书言粘在嘴边的黑芝麻,抬手用衣袖替她把嘴角边黑芝麻粒擦掉,傅书言偏头看他,心徒升起一股暖意,卫廷昶咧嘴笑,“言妹妹喜欢吃,多吃点,一会我让店家包几个饼回去。” 傅书言甜笑,娇软细声,“廷昶哥哥,以后还带我出来到这家吃。” “这个容易得很,言妹妹若爱吃,我叫这家铺子每日给你送到府上。”卫廷昶爽快地拿着雪白帛巾抹手。 “不用了,廷昶哥哥,偶尔出来吃一次新鲜,每日都吃,美食也味同嚼蜡。” 吃完饭,算了饭钱,回返,傅书言还是跟卫昭坐轿,两个丫鬟在后头乘一小轿,高璟和卫廷昶骑马,轿子顺路先到卫府,卫昭先下轿,傅书言把买下的那幅双猫的绣品赠给了卫昭。 卫昭很欢喜,她第一眼便相中这幅双猫绣品,当时看傅书言也相中了,她就没吱声,不知道傅书言看出她喜欢,特意买给她的,卫昭高兴地道:“谢谢言妹妹,我就不客气了。”让丫鬟捧着那幅绣品进侯府大门,吩咐卫家的轿子把傅书言送回傅府。 檀香从后面赶上来,上了轿子,跟傅书言同乘,高璟和卫廷昶随在轿子两侧,一路,檀香几次偷着把轿窗帘掀起一条缝朝外看,看骑在马上的高璟,傅书言沉脸道:“怎么这样没规矩,荣王世子你也敢盯着看。” 檀香伸伸舌头,不敢看了。 高璟和卫廷昶一直把傅书言送到傅府大门前,傅书言搭着檀香的手下轿,朝高璟和卫廷昶道;“言儿谢谢璟哥哥和廷昶哥哥。” 又朝卫廷昶道;“廷昶哥哥要记得带我和昭姐姐游湖。” 卫廷昶瞄了一眼高璟,“言妹妹放心,过两日我找机会带你们去。” 高璟看着珠圆玉润的小姑娘提着纱裙,迈步进了傅府小门,侧头对卫廷昶道;“你答应带她们游湖,还想逃课?” 卫廷昶讪讪的摸摸后脑勺,憨笑,“我不缺课,功课也不如你和明轩。” 高璟拿他没办法,卫廷昶读书脑筋不是很好使,优点为人宽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累,放心,他永远不会为一己私利出卖朋友。 傅书言回房,叫檀香把货摊上买的小物件拿出来,一个个把玩,倏忽想起上次还买一些小首饰,命檀香取出来,摆了一炕,有红豆耳坠,有绿松石的,五彩琉璃珠子手钏等 拿个手绢包了,挨个送去,出了三房,沿着夹道,先去大房大姐傅书韫的屋里。 走到傅书韫小院门口,院子围墙花架下,大姑娘傅书韫几个小丫头正议论,“听说左御史家的公子肥胖,说了几门亲事都没成,这回媒人上门求亲,姑娘心里不大乐意,太太嫌左御史家门槛低,我们姑娘是国公府小姐,嫁给左御史的公子是低嫁,前两日官媒提的诚意伯府嫡次子,太太嫌次子不能袭爵位,要说太太最中意的还是许国公府的世子,跟我们府上门当户对……” 大姑娘傅书韫转年就十四岁了,开始议婚,古代小姐没及笄便提早定下婚事,指腹为婚傅府几位姑娘倒是没有,有合意的,心里惦记上,到适龄,方提亲。 傅书言加重脚步,几个小丫鬟看见她,闭嘴不说了,殷勤赶着叫,“七姑娘。” “你们姑娘在屋里吗?” “回姑娘,我们姑娘在屋里。” 傅书言迈进门槛,叫了声,“大姐姐,言儿来了。” 里屋传来一个略低温和的声音,“七妹妹来了,快进来。” 傅书韫穿着家常衣衫,一头秀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髻,皮肤白净,五官没有太出色的地方,一白遮百丑,中人之姿。 大丫头从里面挑起帘子,傅书言看见大堂姐正在桌前,画一幅山水画,“七妹妹,你怎么有空来了?” “我听说大姐姐要定亲?大姐嫁到婆家,我姊妹见面就不方便了,趁着大姐还没出阁,多亲近走动。” 傅书韫脸红,羞涩,“胡说,谁说我要定亲了?” 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姑娘,那个榜眼来了,姑娘快去前厅看看,跟四叔一起拜见老太太。” “什么榜眼?”傅书言问。 “就是给姑娘说的亲事,哪位严相公去岁高中榜眼,现如今在翰林院就职,跟四老爷在一个衙门共事。” 小丫鬟不知打哪里听来的,大姑娘跟前的几个大丫鬟不用吩咐,对姑娘的亲事,比姑娘还上心,一般陪嫁丫鬟,将来备通房人选。 “走,大姐姐,我们去看看。”有热闹瞧,焉能错过。 傅书韫腼腆地道:“我不去。” 傅书言看不上她大姐胆小怕事的性格,这种时候还扭捏什么,自己的终身大事,连夫婿面都没见,万一成婚后看着不顺眼,后悔就晚了,还是相看好,如果不满意,还有机会转圜。 傅书言硬是拉着傅书韫去前厅。 两个人来到前厅,刚从后门一进去,就看几个小脑袋挤在帷幔后面,原来傅府的几位姑娘得了信,都赶来看热闹,正躲在帷幔后偷看,傅书言挤过去扒着帷幔缝隙往里看。 老太太上座,大老爷、大太太,四老爷下首坐着,傅书言就见她四叔身旁椅子里坐着一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正襟危坐,身板拔得溜直,傅书言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但看他做派斯文,扑面一股书生气。 几个姑娘躲在帷幔后面,三姑娘不小心踩了五姑娘的的裙子,六姑娘撞到二姑娘的鼻梁,叽叽喳喳,声音传到厅上,大太太朝帷幔后瞪了一眼,警告姑娘们。 帷幔后有动静,严榜眼当然听见了,以他修为,对偷窥之人,一概不理会,目不斜视,傅书言暗笑此人刻板,然是个正经人,大姑娘傅书韫平素罕言寡语,极刻板,两个人性格倒是很相像。 严榜眼初次登门拜访,不宜久坐,客套一番,便告辞走了,客人已走,傅老太太朝帷幔后面道;“都出来吧!别躲着了。” 几个姑娘从帷幔后走出来,傅书毓心直口快,“我看这个榜眼不错,正好配大姐姐。” “我同意,这个榜眼明知道我们偷看他,都不敢看我们。”傅书岚笑得合不拢嘴。 大太太陈氏沉脸道;“你们懂什么?你姐姐是国公府的姑娘,一个榜眼哪里配你姐姐?” 傅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纪,连几个小姑娘都看出来这位严相公为人正派,傅老太太当然心里有数,有意把孙女许给他,遂绕过大太太问大老爷傅祥道:“祥儿,你说呢?” 傅祥道:“儿子看不错,严编修为人严谨,年龄相当,国公府的姑娘嫁个榜眼,也不算委屈。” 大太太扯了扯大老爷衣袖,着急道:“老爷,怎么能说般配?一个榜眼,翰林院编修,才从六品官,能跟我国公府相提并论?。” 大太太看好许国公府世子,许国公跟庆国公是同级,可比庆国公有权势,许国公的一个女儿送进皇宫,是皇帝得宠的妃子,许国公是皇亲国戚,许国公世子的婚事当然是千挑百选,挑剔的许国公夫人,能看上韫儿,大太太做梦都偷着乐,大太太陈氏男人没袭爵位,暗自发誓女儿要嫁得体面,为自己争口气。 傅老太太道;“这个你嫌官低职微,那诚意柏府的公子总不算差吧?” “诚意伯府的公子不是嫡长子,是嫡次子。”大太太不满意地道。 傅书言觉得她大伯母心太高了,大姑娘是庆国公的侄女,不是女儿,比国公的女儿终究差了一层,傅书韫容貌平平,只能算端庄周正。 傅祥皱眉,“婚姻大事,你只顾攀附权贵,也不为韫儿的将来着想。” “妾身正是为韫儿着想,许国公府嫡长子,就是未来的国公爷,诚意伯府的嫡次子,将来袭爵没有他的份,我不想韫儿低人一等,受妯娌的的气。” 大太太一急之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大太太陈氏是吃过这个苦的,名义上是嫡长媳,杜氏是明公正道的庆国公夫人,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对大太太陈氏这种抓尖儿要强的人来说,说不出的憋屈和难以忍受。 陈氏没有一丝顾虑大老爷的感受,尖酸刻薄,腿疾的大老爷心底自卑,大太太陈氏偏戳他痛处。 傅书言注意到大伯父气得手抖,说不出话来,陈氏背人抱怨也就罢了,当着婆母和小叔子面抱怨,让大老爷没脸,没把大老爷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四爷傅瑞看在眼里,同情地看他大哥一眼,傅老太太阴脸,“这是你们嫁闺女,你们看好就行,我这把年纪,不管了。” 老太太说完,大老爷傅祥站起身,“儿子告辞。”理都没理陈氏,大步往外走。 傅书言看那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前厅门口,感慨同情她大伯父,大姐的婚事要是让大太太陈氏做主,害了大姐,许国公府挑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大姐貌不出众,才不惊人,许国公夫人为何挑中大姐?主动上门提亲,陈氏心高,蒙了心,迷了眼,或许心里明白,不甚在意这些,图的是明媒正娶的国公夫人名分。 屋里人多,没人注意,傅书言退回帷幔后,从来时的路往后宅走。 从前厅出来,刚一拐弯,差点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个人唬了一跳,一慌,身子踉跄,差点跌倒,傅书言定睛一看,这个丫鬟是侍候乔氏的,孔府的一个小丫鬟,那个小丫鬟看清楚她,顿时慌了,跪下,“七姑娘,奴婢的错,奴婢没长眼睛,撞到七姑娘,求七姑娘饶了奴婢。” 傅书言还记得五年前这个小丫头跟着乔氏来傅府拜寿,当年这个孔家的小丫头还小,傅书言顺着她走过的方向看去,她身后的夹道是通往傅鸿外院书斋最近的路。   ☆、第34章 傅书言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孔家生活窘况,乔氏来傅府仅带来一个小丫头,傅书言徐徐道:“你去三老爷书房了吗?” 小丫鬟慌乱摇头,“奴婢没去三老爷书房。” 傅书言厉声道:“撒谎,这条路通往三老爷书房,你一个丫鬟去哪里做什么,有什么非分之想?” “奴婢不敢,姑娘莫要冤枉奴婢。” 傅书言冷哼,居高临下,小丫鬟感觉两道利刃劈向她,不觉哆嗦,半晌没听见头顶有声音,惊慌抬头看这个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目光犀利,戳穿她谎言。 “你去没去三老爷书房,侍候三老爷小厮应该看见,我问问便知,你胆子不少,青天白日,往老爷书房里钻,不想活了吗?”傅书言厉声恫吓她。 小丫鬟急于表白,“姑娘,不……不是奴婢,奴婢怎么敢对主子存非分之想,是我家太太…….”丫鬟慌乱,情急之下说出口,即刻后悔,不言语了。 傅书言冷眼看她,“是你家太太让你给三老爷稍信对吧?” 小丫鬟期期艾艾,答道:“是。”这丫鬟不笨,不得已怕自己背了黑锅,方说了实话,她要是被傅府的人认定勾引三老爷,没她好果子吃,主子乔氏寄人篱下,自身难保,那还能顾得过她来,乔氏为保清白,定然舍车保帅。 傅书言吓唬吓唬她,这丫鬟当真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小,竟然承认了,她若抵死不承认,傅书言不能认真追究,传出去,有损傅府名声。 “你稍什么口信?”傅书言沉脸问。 “奴婢不知道,奴婢不认识字。”小丫鬟不认识字,也不奇怪,孔家没落,正经主子读不起书,孔凤娴在傅府借读,何况一个丫头,这就是乔氏之所以放心让她来回传递消息。 “你走吧!我不说出去,你主子要知道你说了,打折你的腿。”傅书言见问不出什么,放她走了,量这个丫鬟回去没胆量跟乔氏学。 那小丫鬟爬起来,一溜烟跑走了。 傅书言站在通往父亲书房的夹道门,思忖,傅鸿和乔氏私通,要坐实奸夫□□,傅府人多眼杂,不方便行事,私会的时间地点不得而知。 傅书言疾走回房,吩咐檀香,“你把原来老太太屋里的叫絮儿的叫来。” 檀香问;“是不是现在侍候乔姑太太的?” 傅书言道:“正是,别让人知道我找她。”檀香不明所以,姑娘行事她猜不透,不敢问,答应一声,刚要走,傅书言叫道;“回来。” 檀香走回来,“姑娘还有何吩咐?” “你空着手去,别人问起,你怎么答?”顺手把上次出门买的一个官窑出的卧美人枕从箱笼里拿出来,“把这个给老太太送去,就说孙女孝敬她老人家的。” 傅书言惦记老太太被大太太气到,此刻一定心里不自在,哄老太太高兴,不枉老太太疼自己。 檀香接过瓷枕,抱着往老太太上院去了,上房西屋里,傅老太太正歪在炕上,一个小丫鬟跪在床边捶腿,二太太宁氏坐在一旁,傅老太太犹自生气,跟宁氏叨咕,“不识好歹,一味心高,也不看看自己闺女多少斤两,把大丫头送到许国公府,先不说夫婿怎么样,许国公夫人出了名的厉害,大丫头笨嘴拙腮,也不想想能入许国公夫人的眼?” 二太太宁氏劝道;“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姑娘是大嫂生养的,有亲爹亲娘,老太太您就放手,享享清福。”宁氏听四姑娘说老太太被大太太气得够呛,过来劝老太太,怕大热天老太太气坏了身子。 檀香走到老太太上房门口,一个丫鬟站在门前,看她怀里抱着东西,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檀香指指怀里瓷枕,“奉七姑娘命,把这个孝敬老太太。” 那丫头悄声打趣道;“你来了,我就不打帘子了,你自己有手有脚,快进去吧!老太太正生闷气,七姑娘孝敬正是时候,你姑娘真会讨好老太太。” 檀香自己揭了帘子进去,听东屋有说话声,撒花门帘遮住一半,檀香顿了下脚步,轻手轻脚进去,傅老太太正跟宁氏说话,看见她进来,打住话头,问;“你怎么来了?你姑娘叫你来做什么?这两日没来闹我,我刚肃静两日。”傅老太太故意正话反说,老人家喜欢孙女绕膝天伦之乐。 “我们姑娘让奴婢来给老太太送瓷枕。” “七姑娘怎么想起送我这个,拿过来,我瞧瞧,有什么好?” 二太太宁氏急忙接过,呈给老太太,笑道:“老太太没白疼七姑娘。” 傅老太太接过,仔细一看,这个瓷枕是官窑烧出来的,形状是一位侧卧的美人,头上挽髻,面如皎月,细眉弯眼,左手枕在头下,双腿弯曲,上身穿窄袖褐黄衫,上绘桃花枝叶,黑色的领边绘珍珠纹饰,下着撒花宽腿裤,神情悠然,栩栩如生。 傅老太太爱不释手,“七姑娘把这么好的宝贝舍得给我?” 檀香赔笑道;“七姑娘得了什么好的,先想到老太太,嘴里时时惦记老太太,要说七姑娘最心心念念的人儿,这府里头老太太是头一个。” “这丫鬟跟她主子学的油嘴滑舌的。”宁氏笑道。 “还就她主子能哄我开心,算了,回去跟你主子说,我不生气了,让她放心。” 傅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孙女巴巴的送个枕头过来,惦记怕她心里不自在,想起大房母女,大姑娘傅书韫木讷,别说孝敬她什么,见面说不上三句话,让她母亲自己折腾去吧!省得落埋怨。 檀香从西间出来,佯作无事,随处走走,走到后面抱厦,看珠帘里人影晃动,乔氏一个坐在那里出神。 檀香往后面找絮儿,在后院小水井旁找到正洗衣裳的絮儿,絮儿刚问:“你来做什么?” 檀香凑近小声道;“七姑娘找你,别声张,有好事。” 絮儿摸不着头脑,素日跟三房的人没什么来往,七姑娘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檀香拉了她,蹑手蹑脚经过乔氏抱厦,两人往三房去了。 傅书言看了一会书,檀香拉了絮儿进来,傅书言示意她出去看着人,檀香把门关上。 絮儿忐忑,小心地问;“姑娘找奴婢有事?” 傅书言嗯了声,“姑娘找奴婢什么事?” 傅书言故意不说找她做什么,问;“听说你是家生子,你父母兄长都在府里做事?” “回七姑娘,奴婢的全家都在府里,奴婢是家生子。”傅书言看她双手绞在一起,心里紧张,絮儿不知道姑娘问话是何意。 “好。”傅书言只说了个好字。 絮儿茫然地望着她,想听姑娘嘴里接下来说什么,偏生傅书言不说了,端起茶碗,茶碗空的,絮儿醒悟,忙上前端起茶壶,添了茶水。 傅书言徐徐喝着茶水,絮儿越发惶然,七姑娘年纪不大,絮儿见了她发怵,半晌,傅书言方说道;“我记得你哥嫂好像在外院干活。” “是,姑娘。”絮儿更纳闷,自己哥嫂担什么差事,七姑娘都知道,七姑娘怎么会注意到她一个下人。 “我跟三哥提提,让你哥以后跟着三哥出门。”傅书言啜了口茶水,放下茶碗。 絮儿惊喜,忙跪倒,“谢七姑娘。” 待她爬起来,傅书言又道;“你现在跟乔表姑母,打算一直留在乔表姑母身边,还是想等以后放出去,另行择配夫婿。” 絮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通了人事,早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过,听七姑娘这一问,急忙道;“奴婢是府里的人,跟乔表姑太太只是暂时的,乔表姑太太若家去,奴婢定然不会跟着去的,奴婢一家子都在这里。” 絮儿语气略急,孔家穷,絮儿焉能愿意离开傅府,随乔氏一个寡居妇人在孔家吃苦。 傅书言轻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絮儿似懂非懂,傅书言叩击茶碗,“乔氏哪里有什么动静你盯着点,等你年纪长两年,我替你求母亲,放出府你家人自行择婿。” 絮儿这回听明白,不用跟着乔氏去泗州,放出府,还了卖身契,不用配小厮,自己择婿嫁人,天大的好事落在头上,忙跪地叩头,“奴婢谢七姑娘,七姑娘有事吩咐,奴婢肝脑涂地,报答七姑娘。” 傅书言看着她叩完头,方道;“乔表姑太太一举一动,你都来回我,记住了吗?” 絮儿起身,急忙表态,“记住了,七姑娘,奴婢知道谁是正经主子,一定把姑娘交代的事办好。” “你记住,就我们两个知道,你若传出去,知道下场。” 絮儿忙又跪下,叩头,“奴婢打死不敢说。” 下人们心明镜似的,知道这傅府等老太太一死,是三房的天下,三房嫡女是正经主子,絮儿全家的卖身契都三太太杜氏手里捏着,杜氏决定他们的命运。 絮儿下去,傅书言心想,这丫鬟还算机灵,乔氏一日留在府里,多一份风险,万一自己爹那日糊涂,要了乔氏,乔氏孀居,犯了通.奸罪,此事传出去,丑闻一桩,如果乔氏婆家孔家人知道,揪住不放,霸占良家寡妇恶名,傅鸿焉能轻易抖落干净,不等将来高璟登基,傅府现在气数快尽了。 人常说,色胆包天,他爹风流成性,早晚被女人害了,如果是她大伯袭爵位,应该比她爹强,可惜她大伯,檀香进来,傅书言道;“我听说大老爷生下来没有腿疾,是后来得病落下的毛病吗?” 檀香比傅书言大七八岁,知道府里的事多,大老爷的腿疾,平常傅府的人讳莫如深。 “姑娘,奴婢听说,大老爷七八岁上得了一场重病,庸医耽误了,落下毛病。”檀香奇怪,姑娘想起这事。 傅书言练了一会大字,便歇息了。 二日上学,傅书言看八姑娘座位空着,八姑娘从不耽误课的,傅书言犯寻思,四房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傅府的姑娘们萎靡不振,傅书言上课溜号,走神,坐在她后面的二姑娘傅书毓哈气连天,每日下课后,学女红,着实吃不消,三姑娘傅书岚针线活好,又喜欢,不觉得吃力,四姑娘傅书宁心灵手巧,头两年就跟着二太太做些针线,学起来轻松得很,苦了五姑娘和二姑娘两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傅书琴晚上练女红,睡得晚了,早起没精神,听了一会课,困意袭来,实在受不住,趴在桌子睡了,瞌睡传染,一会儿,二姑娘傅书毓上下眼皮直打架,歪在桌上睡了。 女先生是个严谨的人,皱着眉头,停住讲课,走到傅书琴桌子旁,傅书琴犹自睡着,傅书言替她姐着急,隔着远,不能提醒她,只有干着急的份,女先生拿戒尺敲打两下桌面,傅书琴吓得一激灵,迷蒙抬起头,四周看看,看女先生手里拿着戒尺站在旁边,立时吓醒了。 女先生严厉地看着她,沉声道;“把左手伸出来。”惩罚学生打左手,右手好写字。 傅书琴哆哆嗦嗦伸出左手,肃静的学堂,听见啪啪声响,可怜娇生惯养的五姑娘,疼得呲牙咧嘴,眼泪都快下来了。 傅书言掉过头,不忍看她姐被打,怎么说都是一奶同袍,连着心,傅书言看窗外好像有人影晃动,心想,这是理亲王府的小厮送吃食来了,她姐这回颜面何存?回去跟高沅一学,还没过门,婆家人都知道少夫人在学堂睡觉挨打,这脸往哪放? 窗外的人影晃了几晃,没了,大概回王府报世子爷,傅书言替她姐脸红了,太出丑了。 女先生敲打桌子的声响,已经把二姑娘从梦中吓醒,看五姑娘挨了板子,先生啪地打一下,二姑娘好像打在自己手心上,跟着心一哆嗦。 先生打完五姑娘,没绕过她,走到二姑娘桌旁,“你也把左手伸出来。” 二姑娘此刻心想,还不如先打,打完就踏实了,看着别人行刑,又挨了一遍刀,多折磨一回,犹豫把左手伸出来,先生照例打了她五板子。 二姑娘傅书毓比五姑娘刚强,心里害怕,咬牙忍住,没表现出来,不像五姑娘捧着手,钻心地疼,小脸整个皱巴巴的,要哭的样子。 散学时,傅书言待人走净了,问:“先生,傅书锦今儿请假了吗?” 女先生提起八姑娘,态度变得温和,她一向喜欢叫傅书锦的学生,年纪最小,特别用功,比傅府其她姑娘强多了,像今日傅书琴和傅书毓功课不怎么样,上课不专心听,先生生气。 女先生道;“听说傅书锦的母亲生病了,请假照顾母亲。” 傅书言心想,八姑娘生母已死,说的是继母柴氏,难道柴氏故意刁难折磨八姑娘姊弟。 这回傅书言还真想多了,四太太柴氏真病了,病了三四日,躺在床上,懒得吃饭,八姑娘傅书锦日夜守在床前侍奉继母。 柴氏虽看着她有气,却不令她回房,傅鸿从衙门里回来,过来看柴氏,站在床前,柴氏闭眼不愿意睁开,心里记恨他,阖府都知道四太太苛待前房儿女,四老爷不令她照管两个孩子,生生打柴氏的脸,柴氏气得几日没吃下去饭,本来有身子,孕期反应大,这样一折腾,人恹恹浑身没有力气。 四老爷看在她怀了身孕,不跟她一般计较,好言好语道:“你起来多少吃点东西,不为你自己也为自己肚子里的胎儿着想。” 柴氏睁开眼,怨愤地看着他,“老爷还顾念我们母子俩,老爷的做法置我于何地?” 傅书锦在身后扯了扯父亲的袖子,傅瑞好声好气地劝道;“你要做了母亲,就能理解我对锦儿姊弟的感情,她们母亲生他们而死,我连一双儿女都不顾,还配做人吗?还是个男人吗?对得起死去的锦儿母亲吗?你病了,锦儿没日没夜侍奉你,你难道一点不感动吗?” 柴氏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她做样子,给你看的,你的心偏向她那边去了,我是个恶毒的继母,阖府都知道了,你想过我以后怎么在傅家立足。” 傅瑞长叹一声,“难道你这个继母没错吗?我不那么做,你以为外人都不知道吗?别人没长眼睛吗?你要闹,由你闹。” 傅瑞一转身,往外走,傅书锦着急,想拦着父亲,看父亲生气,没办法。 傅书言进四房上院,看见四叔从上房走出来,傅书言蹲身,叫了声,“四叔。” 傅瑞站住,柔和的目光看着她,“言儿,锦儿多亏你常照应,她这几日侍候她母亲累了,你劝她回去歇息吧!” 傅书言担心地问;“四婶的病怎么样了?” “她是心病。”傅瑞说完,朝院外走去。 傅书言走进上房,西间屋里门帘垂挂,门口站着个丫鬟, 柴氏听门口有脚步声,以为是傅瑞又回转,正气头上,赌气道;“你还回来做什么?不用管我们娘儿们的死活。” 丫鬟挑起帘子,“七姑娘来了。” “七姐姐,你怎么来了?”傅书锦迎上前。 “我看妹妹没去上课,一问说四婶病了,来看看四婶。”傅书锦蹲了下身子,“言儿请四婶安。” 柴氏迁怒她,冷言冷语道:“七姑娘是来看我有多惨?你满意了?” 傅书锦歉意地看着傅书言,“七姐姐,母亲有病,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傅书言对傅书锦道;“妹妹先出去,我跟四婶说几句话。” 傅书锦担心看她,傅书言笑笑,“你这两日累了,先回去睡一觉,这里我在,你放心。” 傅书锦不放心,留在门口,听屋里动静,屋里傅书言声音很小,听不清说什么。 傅书言把傅书锦打发走了,坐在柴氏床边,“四婶,言儿有几句话想跟四婶说。” 柴氏厌恶地看她一眼,掉过脸,“有什么话你说吧!” “我知道四婶抱怨四叔的做法,令四婶难堪,没给四婶留脸,四婶反过来想,若是四婶有个好歹,四婶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娘,四叔不闻不问,四婶又是不是抱怨四叔狠心,虎毒不食子,四婶闹下去,夫妻感情没了,四叔扔下四婶不理,娶房妾室,一边和和美美过日子,四婶心里能好过吗?又或是夫妻离心,分开,那四婶的孩子不是跟八妹妹和安弟一样了吗?” 傅书言观察柴氏有些听进去了,又道;“四叔不让四婶管她们姊弟,也是看四婶要生产,照顾不过来,体谅四婶,四婶非要揽过来管,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管好管不好,做继母没有功劳还落下不是,不是白费了许多年的辛苦,到头来伤心,不如这样,四婶乐的省心,拿出精力好好抚养自己儿女,跟她姊弟和平共处,将来八姑娘嫁个好婆家,兴许能拉扯弟弟一把。” 傅书言看柴氏沉思,下了重话,“傅府不是小门小户,上头有婆母,惹恼老太太,吃亏的还是四婶,四婶跟四叔闹生分了,难道回娘家去不成?肚子里的孩子没娘,府里人多势利,若从小没亲娘护着,就像安哥似的,差点命没了,四婶总有千般委屈,说不得忍耐。” 傅书言震慑她几句,其实若真一直闹下去,夫妻缘分尽了,就无法回头了。 傅书言和缓了语气,“四婶应该清楚四叔的为人,大家子那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四叔就一个侍妾,还没有庶出子女。” 柴氏读过书,不是糊涂人,听七姑娘的话,句句在理,傅瑞心疼儿女,不好女色,算是个好男人,四房依附着国公府,锦衣玉食,柴氏还是满意的,这回为两个孩子闹得夫妻红了脸,之前,傅瑞对她很体贴,夫妻恩爱。 为了这个事,破坏了夫妻感情,似乎不值得,心想,算了,不让她管两个孩子,她还懒得管,柴氏慢慢心气平和下来。 柴氏冷静下来,看七姑娘觉得那里不对劲,七姑娘说出的话,像从一个成年人口中说出来的,七姑娘小小年纪,道理一套一套的,比大人虑事周到,心里狐疑。 傅书言不能指望她改变,只要能相安无事,锦妹妹和安弟消停长大就行。 看出她心境变了,不像方才激动,站起身,“四婶好好养病,言儿改日再来看四婶。” 傅书言出来,傅书锦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她,傅书言往门外走,傅书锦送她出门,傅书言说了句,“晚上想办法让四叔回上房。” 傅书锦点点头,小声道;“谢七姐姐,让七姐姐为我操心了。” 傅书言从四房出来,回三房,经过母亲上院,想起姐姐傅书琴挨先生罚,沿着抄手回廊走到上房,在西间窗底下听见里面母亲和姐姐说话声。 傅书言进屋时,杜氏为傅书琴往手掌心上药,傅书言看炕桌上摆着不少跌打损伤的外用药,笑道;“母亲真疼姐,先生打了几个手板,恨不得把药铺都包下来。” 杜氏闻言,道;“这哪里是我包下药铺,依着我,打得轻,上学睡觉,让你父亲知道,也轻饶不了你。” 傅书言狡黠地转了下眼珠,“我知道,这是理王府送来的药对不对?” “就你精,理王世子命人送来的,你姐姐可真光彩,不但府里人知道了,连理王府都知道了,方才哪位还特意过来看。”杜氏指的是宋姨娘,这可让宋姨娘捡了笑。 傅书琴小脸更加难看,手疼不说,丢了面子,高沅知道了,她以后还有何面目跟他见面。 杜氏埋怨道;“你呀!连你妹妹都不如,赶紧嫁过去,趁着有人愿意要你,省得我操心。” 傅书言心情不轻松,母亲的话,姐姐跟高沅的婚事铁定成了,她姐姐娇生惯养,性子霸道,也只有嫁给高沅,还真没的选。 “姑娘在这里,奴婢找了一圈。”傅书言房中一个小丫鬟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名帖。 傅书言道;“刚出门找我做什么?” 小丫鬟把手里的名帖递给她,“檀香姐让奴婢找姑娘,这是靖安候府卫姑娘送来的,说明儿要请姑娘过府小聚,还请了几位姑娘。” 杜氏道:“卫家姑娘请你你就去吧!” 傅书言手里拿着名帖,心里盘算,自己正想去卫府,到卫廷昶的屋里看看,那个被卫廷瑾收买的卫廷昶的贴身丫鬟,现在是否在卫廷昶跟前侍候,还有卫廷昶突然得病,房间里是否隐藏什么对他身体有害的东西。 靖安候府可能的话,她永远不想踏入半步,为了廷昶哥,她不能掉以轻心,防范卫廷瑾对卫廷昶下手。 傅书言考虑傅书锦这几日照顾病中的柴氏,就想拉着她去卫府,散散心。 跟杜氏说想带八姑娘去卫府,杜氏知道四房情况,答应了,派人去跟柴氏说一声。 傅书言又叫丫鬟过去告诉傅书锦明早出门时辰。 二日,傅书言姊妹的轿子到靖安候府门前,走偏门轿子直接抬进去,有人通报卫昭,卫昭在垂花门里等她,俩人一见面,亲姐热妹的,傅书锦看着好生羡慕,傅书言拉过傅书锦,“这是我八妹妹,小时你见过的。” 傅书锦行礼,“卫姐姐。” 卫昭拉过傅书锦端详,“好灵秀的妹妹。”对傅书言道;“姐姐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几个人进去拜见卫老夫人和魏夫人,魏夫人叫过傅书锦看了半天,“傅府的姑娘个顶个水灵,八姑娘跟言儿是堂姊妹,长相别说有几分相像。” 卫老太太摸着傅书锦的手,“好孩子,看着稳重懂事。” 魏夫人道;“去玩吧!别拘束,到这里就是自己家。” 卫昭引着二人去花园玩,卫府的花园很大,卫府人丁少,显得开阔,卫府花园不似傅府花园精致小巧,格局大气,亭台楼阁,花木掩映。 傅书言来的真正目的是去卫廷昶的房间,对卫昭道;“廷昶哥哥上学去了吗?” “我哥哥下午才能散学。” “卫姐姐,我想去廷昶哥哥的书房看看。” “我哥哥书房有很多书,我带言妹妹和锦妹妹去。” 卫昭刚想带二人过去,丫鬟跑来,“姑娘请的几位姑娘来了。” 傅书言道;“昭妹妹招待客人,我跟锦妹妹随便看看。” 一个丫鬟带她二人去前院,傅书言对这里每一条路都熟悉,前院左走是卫廷锦的院子,右走是卫廷昶的院子。   ☆、第35章 傅书言和傅书锦跟着丫鬟朝左拐往卫廷昶的院子走去,傅书言问那个丫鬟,“廷昶哥屋里有几个丫鬟侍候?” “世子爷有六个丫鬟,跟出门六个小厮,两个贴身大丫鬟,四个小丫鬟。”靖安候府世子随侍规模不小,十二个人侍候,往往屋里人多,太杂,人心难测,容易出事。 三个人走进小院,傅书言看见院子里有两个小丫头提水浇树,离得远,看不清长相,傅书言朝她们走过去,想看得清楚一些,两个小丫鬟看见她,不认识,问:“姑娘那个府里的?” 领着她们来的丫鬟道;“我们大姑娘结拜妹妹傅府的七姑娘。” 两个小丫鬟赶紧蹲身行礼,“奴婢拜见姑娘。”卫廷昶屋里人都知道世子爷对傅府的七姑娘好,不敢怠慢。 傅书言问;“你们为何给树浇水,今年雨水多,树木缺水吗?” 两个丫头其中一个道:“这是世子爷刚移植过来的海棠树。” 傅书言说话功夫,看清楚二人长相,不是那个叫腊月的丫头,卫府下人多,腊月当时是她名分上大伯的屋里的贴身大丫鬟,她没太留意,恍惚记得那个叫腊月的丫鬟嘴角长了颗美人痣,面目记不清楚了。 傅书言三人上了台阶,领路的丫鬟抢前一步,揭开竹帘,傅书言迈步进了明间,堂屋里,一个大丫鬟正指挥两个小丫鬟擦拭家什,领着她们来的那个丫鬟道:“傅府七姑娘八姑娘,来大爷房中看看。” 那个大丫鬟年纪略长,知道傅府的七姑娘大有来头,闻言上前几步,蹲身,“奴婢参见姑娘。” 傅书言看这个大丫鬟嘴角没有美人痣,扫一眼另外两个低头干活的小丫头,两个小丫头停下手中活计,垂头束手,一旁站立,两人没抬头,傅书言看不见面,故意问,“你们两个都几岁了?” 个子稍高点的丫鬟道;“奴婢十二岁。” 另一个矮个子小丫鬟道;“奴婢十一岁。” 侯府的下人进府时,都受过专门培训,主子问话,不能看主子的脸,低眉顺目,比之前头略微抬高了点,傅书言总算看清楚这两个也不是她要找的腊月丫头。 四个小丫头和一个贴身大丫鬟都看见了,剩下一个卫廷昶的贴身大丫头没看见。 傅书言背着手,在屋里溜达,似随意地道;“廷昶哥哥的屋子好大呀!你们忙你们的,不用跟着我。” 擦拭家什两个小丫鬟被那个大丫鬟撵下去,那个大丫头没走,有她在旁边陪着,傅书言束住手脚,翻看卫廷昶的屋里东西,显得太没有规矩,太随便了,傅书言对那个大丫鬟道;“我渴了,你给我泡壶茶,不要太热的,我夏季喝凉茶,茶水沏好后,用深井水湃上。” 那个大丫鬟出去,傅书言从雕花窗子往外看,大丫鬟往茶水房走了,傅书言对傅书锦道:“廷昶哥哥的书房有很多书,妹妹愿意看那本自己拿。” 东间屋是卫廷昶的书房,傅书锦听说,一头扎进东屋书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副小书虫模样,傅书言佯作闲着没事随意溜达。 她走到卫廷昶日常起卧的西间屋,靠北墙一架紫檀木雕花大床,古色古香,淡青纱帐用金钩束住,傅书言俯身,翻看床上一叠被褥,床柱挂着一个镂空香球,傅书言吸吸鼻子,没有怪异特殊的气味。 傅书言拿过枕头,这是个瓷枕,上面描绘兰竹花纹,傅书言贴在脸上闻闻,一个普通的枕头,没什么异样。 傅书言走到桌案旁,打开香炉盖子,捻出一点香灰,观察颜色,放鼻子底下闻闻。 整个卧房,她绕圈仔细看过一遍,没什么不妥之处,走出去,来到中间堂屋,摆放桌椅,是会客的地方。 傅书言走进书房,傅书锦正坐在椅子里看书,聚精会神,傅书言没打扰她,绕着书房走一圈,书架上的书籍随意翻翻,没发现可疑之处。 余光瞥见门口光线一暗,那个大丫鬟端着茶水回来,进了书房,先走到傅书言面前,“七姑娘请用茶。” 傅书言端起一盅茶水,问:“廷昶哥哥屋里就你一个大丫鬟侍候吗?” “回姑娘,芍药丫头让二姨娘请去,烦她做点活。” 二姨娘,傅书言心一紧,卫廷瑾的生母,定了定神,凡是跟卫廷瑾有关的人和事她是不是过于紧张。 没看见的卫廷昶屋里的大丫鬟叫芍药,不叫腊月,不过丫鬟的名字主子随意改,傅书言仍然不放心。 大丫鬟端茶给傅书锦的功夫,傅书言迈步出了明间,前院栽种花草,傅书言佯作看花,观察是否有有毒的植物,发现几株夹竹桃,夹竹桃是有毒的植物,叶、皮、根有毒。新鲜树皮的毒性比叶强,干燥后毒性减弱,花的毒性较弱。中毒后出现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腹痛、腹泻、谵语、汗出肢厥、心律失常、直至休克死亡。 傅书言暗想,卫廷昶病了一段日子,显然不是突发中毒而亡,应该不是夹竹桃的毒,傅书言想着还是提醒他院子里别栽种这种植物。 傅书言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别的没发现什么,信步走出了小院子,沿着围墙探寻,卫廷昶院子左侧有一片竹林,昨晚刚下过雨,地上潮湿,空气清新有竹香的味道,傅书言知道竹林里有一种竹叶青蛇,通身翠绿,是一种有毒的毒蛇,具有攻击性。 卫府的竹林里应该不会有这种毒蛇,这种毒蛇依附在竹子上,难以分辨,傅书言为谨慎起见,仔细观察,没发现有竹叶青蛇的迹象。 傅书言走回小院,刚进院门,一个丫鬟在她身后喊道;“七姑娘。” 傅书言站住,那丫鬟道;“七姑娘,我们姑娘请两位姑娘去花园沉香榭。” 傅书言招呼八姑娘两人一起去花园。 花园水榭里除了卫昭还坐着两位小姑娘,傅书言姐妹进了沉香榭,卫昭站起来,介绍两位姑娘,“这两位是我表姐。” 指着紫衣裳的姑娘,“我表妹姓黄,我们是两姨表姐妹。” 旁边坐着的绿衣裳的姑娘,卫昭指着道:“我表姐姓魏,我们是姑舅表姊妹。” 指着傅书言,“这是我常说的傅家妹妹。” 指着傅书锦,“这个也是傅家妹妹。” 两位姑娘站起来,见了平礼。两位姑娘年纪相仿。紫衣姑娘略大一些,大约有□□岁的模样。 五个人坐下,丫鬟端上吃食,边吃边聊,兴趣喜好有相似之处,魏姑娘的父亲也就是靖安候夫人魏氏的兄长,现任太仆寺卿,魏姑娘比较健谈,嗑着瓜子,边道:“我父亲给我找了个教习舞蹈的师傅,我现在正在学跳舞。” 卫昭道;“你父亲怎么肯给你花钱请师傅学跳舞?” “我父亲起先不同意,架不住我磨着我母亲,软磨硬泡才答应了,不过教习舞蹈的师傅可是教坊司出来的,舞技一流。” 黄姑娘道;“表妹,你父母开明,我想学跳舞,我母亲死活不答应,说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学歌舞,那都是青楼女子招揽客人的手段,花银子钱学些不入流的东西。” 傅书言心动,舞蹈有助于提升气质,塑造身材、身体柔韧性,增强身体的协调能力。 傅书言忖度,母亲杜氏不会答应请师傅教舞蹈,开口也没用。 傅书言在卫府玩到下午,告辞,黄姑娘和魏姑娘是卫家的亲戚,来时跟家里打了招呼,留宿卫府玩几日,卫昭将傅书言姊妹送到二门里,傅书言拉着她嘱咐,“昭姐姐,我看廷昶哥哥的院子里有几株夹竹桃,派人挖出去,夹竹桃有剧毒,还是小心为是。” 卫昭取笑她,“言妹妹,我发现你对我哥很关心,这点小事都注意到了。” 傅书言笑,“我把你大哥当成跟我三哥一样。”傅书言的心事不能跟任何人说。 傅书言同傅书锦上轿,卫昭站在地上招手,放下轿帘子。 轿子出了侯府大门,傅书言没看见卫廷昶的另一个叫芍药的贴身大丫头,心里终究惦记是回事。 轿子离开侯府门前,上了官道,傅书言问傅书锦,“四婶跟四叔和好了吗?” 傅书锦听傅书言一问,正自好奇,便道:“七姐姐跟母亲都说了什么?母亲的态度好多了。” 傅书言搪塞道;“我劝了四婶几句,大概四婶自己想明白了吧!”傅书言怎么能同一个小姑娘说那些大人的话,傅书锦很聪明,知道了会对她起疑心。 傅书锦又道;“父亲的俸禄以后按月拿出一小部分给我和安弟,由我掌管支配,母亲不得过问。” 傅书言道;“如此甚好。” 傅书锦道:“我劝过父亲,父亲执意如此,怕我们姊弟受委屈,这样一来,夫妻离心,母子绝情,一家人四分五裂,继母闹了几日,不是姐姐劝慰,不知如何收场。” 傅书言想,四叔的做法是激进了点,可是不这么做,又能怎样?柴氏为人秉性无法改变,又经过安哥病的事,对继子女更生芥蒂,面上的事都不屑做了。 男人娶错了妻,家宅不宁。 轿子到了庆国公府,俩人在垂花门前下轿,扯着手,去老太太上院给老太太请安,傅家的女眷都聚在老太太屋里讨论过几日去东府赏花。 看见她俩个进来,傅老太太笑道;“这两个是有人请的,我们成年到辈子窝在府里,也没个好人缘,有人请一回,亏还有东府里,大太太想着我们。” “东府大太太请阖府女眷都过去,每位主子带一个贴身丫鬟,人多给东府添麻烦,老太太、三位太太,八位姑娘……”杜氏按照人头,数着数。 “母亲怎么忘了,还有乔表姑母。”傅书言出言提醒道。 “是啊!还是我七丫头心细,不说都忘了。”傅老太太接话茬道。 乔氏坐在炕上做针线,听七姑娘提到她,微微诧异,道;“老太太,外甥女就不去了,我借宿府上,不是真正傅家的人。” “乔表姑母,东府婶娘最大方的,人多热闹,乔表姑母呆在家里闲着无聊,府里人都去了,岂能单留下表姑母看家。”乔氏越推辞,傅书言反倒劝她去,府里主子们都走了,大丫鬟们跟出门的管事媳妇也都去了,剩下小丫头们撒欢跑没影子了,便宜乔氏跟傅鸿苟且。 乔氏不好推辞了,傅书言的话她心惊,难道这个七姑娘已经猜到她跟傅鸿的事。 傅老太太对姑娘们道;“东府出海的大船回来,带回不少新鲜玩意,送来一箱子,放在东屋里,你们几个孩子自己挑,拿去玩吧!” 傅府几位姑娘听说有新鲜玩意,抢着去东屋看,东间地上摆着一个大箱子,里面有翡翠,麒麟,宝刀,象牙等,二姑娘傅书毓看见一个新奇的小玩意,五姑娘傅书琴同时也看到,傅书毓一伸手,指尖刚触碰到,傅书琴手快,一把抓在手里,傅书毓急脾气,顿时翻脸,“五妹妹,是我先看到的。” “谁先拿到就是谁的。”傅书琴一向跟她不对盘,不让着傅书毓。 傅书毓气得直瞪眼,把手里选好的两样东西摔在箱子里,转身走了。 傅书言看她姐姐手里拿着一枚水银小镜子,这个朝代都是铜镜,铜块磨制的镜子,照人不甚清楚,没有水银镜子透亮,水银镜子是稀罕物,傅府的姑娘们什么没见过,独海上运来的东西觉得新鲜稀奇。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四姑娘傅书宁道:“二姐姐生气了。” 傅书言对傅书琴道;“姐,一个镜子,你就给二姐姐好了。” “不给。”傅书琴生气了,嘟囔,“什么都紧着她,以为自己是谁呀!” 傅书毓没走远,听见,又转身折回,啪嗒一掀帘子,“你说什么?我不是谁,别以为三伯是庆国公你就有什么了不起。”二姑娘傅书毓言外之意,庆国公是我父亲不当,才轮到三伯父。 “我父亲是庆国公,我就了不起了,怎么样?你眼气也是白搭。”傅书琴叉着腰,故意气傅书毓。 傅书毓的脾气,岂是让人的,眼看着俩人要吵起来,傅书言死命扯着她姐出去,埋怨,“姐,瞧你都说了些什么?一家子亲姊妹,因为一点东西生分了,让外人笑话眼浅,没见过世面。” “我眼浅?以前多少好东西送人,我就是烦她那副德行。” 傅书琴被妹妹扯走,傅书毓生气,一跺脚,也走了,余下的众人,无趣,各自散了。 两人吵嘴,谁也不搭理谁,两人上课又前后桌,彼此不说话,扭头别棒的,傅府的几个姊妹跟着难受。 散学,原来傅府的姑娘一道走,这回两人生气,一前一后,弄得其她几位姑娘不知道跟谁一起走好。 跟二姑娘亲近,一块走,五姑娘生气,跟五姑娘亲近,一块走,二姑娘生气, 二姑娘走在前头,中间隔着七姑娘傅书言和八姑娘傅书锦,后面跟着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五姑娘走在最后,故意跟二姑娘拉开距离。 跟这个好,得罪那个,跟那个好,得罪这个,傅府的几位姑娘跟着难受,左右为难。 好在没走多远,各自分手,回房。 傅书锦住的四房经过三房地界,傅书锦跟傅书言一道走,小声道;“七姐姐,你主意多,想个办法让她俩和好。” “东府要是送来两面小镜子就好了,两个人就不打架了。”傅书锦道。 傅书言想了想,“有办法了。” “七姐姐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傅书言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傅书锦笑着拍手,“这个法子好。” 傅书言回房,让檀香准备纸笔,提笔在信笺上写了几行字,折好,给檀香,吩咐,“你叫小厮送去理亲王府,交给理亲王世子高沅。” 理亲王府一个门上人把傅府来的小厮带到理亲王世子高沅跟前,高沅见到傅府小厮没等那小厮开口,先问道;“是你们家五姑娘命你来的吗?先生最近没责罚五姑娘吧?” 这个小厮是经常跑理王府的,熟悉,大着胆子笑道;“瞧世子爷说的,我们家五姑娘统共被先生罚了一次,吵嚷得府里府外都知道了,奴才这回来,不是五姑娘让来的,是七姑娘吩咐奴才来的。” 说着,把手里的信笺呈上,高沅接过,浏览一遍,不由笑了,“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要一枚水银小镜子,这个不难,回去告诉七姑娘,让她放心,等我拿到了,派人给她送过去,以后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来找我要。” 傅书琴的亲妹妹,高沅高看一眼,讨好了五姑娘的妹子,自然就讨好了五姑娘。 高沅又命人取了几盒雪花糖让那小厮拿回去,给七姑娘吃。 那小厮回来回复七姑娘,学了高沅的话,傅书言满意,爱屋及乌,看来高沅真心对她姐好,连家人都有求必应。 第二日下午,理亲王府来人,把傅书言要的水银小镜子送来,还附带一盒香,果脯、蜜饯等小吃食。 傅书言拿着小镜子走到姐姐屋里,傅书琴嚷着热,丫鬟正服侍换衣裳,傅书言举起手里的水银镜子,“姐,你看这是什么?” 傅书琴瞅一眼,“你那里弄来的?” 傅书言摇晃一下,晃得傅书琴眨下眼,“我找高沅要的。” 傅书琴正穿衣裳,停住,“你说什么?你找他要东西。” “将来他都要娶我姐姐了,还不好好贿赂我。”傅书言得意地道。 “言儿,你几时学会朝人要东西?难为他愿意理你。”傅书琴嘴上这么说,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高沅对她家里人好,比对她自己好都高兴。 “姐,我想拿这个跟你换。”傅书言拐了个大弯,终于说到正题上。 傅书琴心里愿意跟她换,毕竟是高沅送的东西,比东府里的东西在她眼里更金贵。 “好吧!换就换。”命丫鬟,“把那枚小镜子取来。” 丫鬟取出小镜子,傅书言看看正是东府送来的那个,把手里的镜子递给她姐,趁着她姐拿着把玩,“姐,我走了。”一溜烟没了人影。 出门,直接跑去大房,蹑手蹑脚进了二姐姐傅书毓的屋子,傅书毓屋子四周镇着冰块,支摘窗支开,四面通风,傅书毓翘着脚,斜倚在竹床上。 傅书言轻手轻脚走到她背身,把手里的东西往她眼前一伸,晃了晃。 傅书毓拍开她的手,“怎么,帮你姐姐来气我?” 傅书言绕道她身旁挤在边上坐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敢骂我是小人,言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傅书毓跳起来,傅书言灵活一闪身,傅书毓追着傅书言满屋跑。 两人闹出一身汗,消停了,坐下凉快。 傅书言把小镜子递给她,“我姐姐给二姐姐的。” “真的,你没说谎骗我?”傅书毓不信,五姑娘那个性子,还能低头。 “不信,有东西为证。”傅书言把小镜子放到她手里,“自己看看,是不是那日相中的那枚镜子。” 傅书毓接过来,看看,撇嘴,“是,怎么,五姑娘转了性了?” 傅书言搂着二姐,“一笔写不出两个傅,为了一个小物件,伤了姊妹的感情,二姐姐说值得吗?” “你来教训我。”傅书毓嘴里说,心里也后悔为了一点小事,跟五姑娘闹掰了。 下午上女红课时,傅书毓跟傅书琴绣架子挨着,傅书琴短了葱绿色丝线,回头想朝姊妹们借,傅书毓伸手过去,手里掐着葱绿色丝线,“拿去。”口气生硬,主动求和。 傅书琴接过来,借着台阶,“谢谢二姐姐。” 两个人和好,众人松口气,两人不和,大家都难受。 傅书琴纳闷,二姐姐的脾气刚烈,怎么会主动示好,既然二姐姐伸出橄榄枝,傅书琴不能太小气显得狭隘,傅书毓倒是没多想,傅书琴比自己年龄小,让着自己,自己当姐姐的,不该跟她争竞,各自羞愧,两人倒比之前关系融洽了。 两人冰释前嫌,傅府一干姊妹散学一起走,八姑娘悄悄道;“没有难住七姐姐的事。” 傅书言暗想,有许多大事都难住我。 东傅府离庆国公府不远,过两道街,傅府女眷出门声势浩大,一溜轿子排了整个一条街。 傅府的姑娘们两个人一乘轿子,傅书言跟八姑娘两个,四姑娘和五姑娘两个一乘轿子,大姑娘和二姑娘同乘,六姑娘和三姑娘相伴。 孔凤娴没有轿子,傅府管事按照府里主子人头预备轿子,下人都看人下菜碟,根本没有准备她的轿子,乔氏跟老太太乘一顶大轿子已先行出府。 后面轿子起轿跟上,孔凤娴站在原地,直着急,最后无奈只好提着裙子,去丫鬟们乘坐的车里挤着。 孔凤娴今日一袭粉嫩薄纱裙,是她母亲乔氏亲手做的,备出门穿,挤在丫鬟堆里,挨挨蹭蹭的,把新裙子弄出褶子了。   ☆、第36章 东府的后花园面积很大,有傅府花园两个大,酒宴摆在花园临水边敞厅里,厅前面是一片湖水,船娘架着小船采莲,连着下了几场秋雨,湖水宁静澄澈。 东傅府的酒席,档次极高,席面以海鲜为主,东府自己家的渔船打上来海鲜用大船养着活的运到京城,秋日蟹正肥美,小厮们抬上来一坛坛新酿的桂花酒。 东府富庶,庆国公府占了个爵位,真正富有还是东府,堆金积玉,挥金如土。 傅书言前世瞧不起东府是商户,实乃鼠目寸光,庆国公后来削爵位,荣华富贵转眼成空,繁华落尽,凄凉收场。 东府二姑娘傅姝找了傅书言,拉她坐在自己旁边,捏捏她的脸,“好像瘦了?” 傅书言嘿嘿,“二姐姐,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人家不就是胖吗?见面就打击人家自信,造成人家心理阴影,言儿要多吃两碗饭,弥补一下造成的精神创伤。” 噗嗤,傅姝笑得喝口酒水差点喷出来,“言儿,你强大的内心,扛得住任何打击。” “二姐姐有什么法子,吃还不长肉?”吃货能不长肉吗?问了也是白问。 傅姝拍拍她小肚腩,“告诉府里大厨房,膳食不要荤的上素菜。” 傅书言一副生无可恋,“这样的主意谁都别给我出。” 傅姝笑了,拉近她,伏耳小声道:“言儿,我跟你说,我现在请了个师傅学跳舞,不然你也跟着学吧!” 傅书言眼眸一亮,惊喜来得太突然,小愿望就要实现了,“真的,二姐姐肯带着我一起学吗?” “带你一个人可以,不过你别告诉你们府里姐妹,她们我可是不管的。”傅姝鼻子里哼声,“你们府里的姐姐妹妹,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瞧不起我们家是商户,不配跟你们国公府高贵的大小姐做姐妹。” 傅书言心里认同,嘴上却道;“二姐姐多想了,怎么会呢?几时你去我们府上冷落你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瞧不上我们家,我还不愿意搭理她们,谁又比谁强?不过占了个国公的名分而已,表面光鲜,内里还不定怎么样?”傅姝是个心直口快的,什么话藏不住,要是让她把话憋在心里非憋出点毛病来。 傅书言心道,姐姐你能不能含蓄点,我是国公府的姑娘,哪有当着人面骂人家的。 傅姝一笑,亲热拉着她,“言妹妹,你别多心,我没说你,咱们好,是真好,我就是看不惯她们一副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架子,好像处处高人一等,自己在云端上,把别人看成脚底下烂泥巴。” 其实人何尝不是那样,得势的时候飘飘然,忘乎所以,居安思危,有几个能做到,没有前世那番经历,她还不是也一样,都是俗人一个。 傅姝看她没说话,又接着道:“言妹妹,我可没把你当成跟她们一样的人,咱们处咱们的,跟她们不相干,你是怕三婶不答应?” 傅书言担心母亲不答应,不过母亲的性子软,还是好对付的,傅书言道;“二姐姐,我这里先谢过,我回去跟母亲说。” 傅书言在国公府私塾听女先生讲女四书,当了解,舞蹈才是她真正想学的。 那厢,傅老太太正跟东府大太太裴氏说话,“听说玫丫头说了人家?” 裴氏道:“老太太打哪里听来的?是有这么一门亲事,也是商户,家境跟我们家差不多,您侄子不大愿意,说哪家的孩子倒是个好的,就是人太精明,这正举棋不定,那边有催的急。” 傅老太太心念一动,“如此说来,玫丫头的婚事还没定准,我倒是有个合适人选,侄儿兴许能愿意。” “大伯母说是哪家的相公?”裴氏感兴趣地问。 “说来话长,这个人起先是给韫丫头说的,你大嫂不同意,嫌人家官职小,翰林院的编修,榜眼出身,这个严编修我看和枚儿挺合适的,我看着不错,不然不能说给韫儿,可惜你大嫂她心高,咱们府上的姑娘又都小,没有年龄相当的,错过可惜了的,你方才一说枚儿的婚事没定,我才跟你说。” 傅老太太知道裴氏是个明白人,严编修又是个难得的正派人,才跟裴氏提,换了旁人,自己家相不中的,给别人介绍,好像是瞧不起人家姑娘,捡别人剩下的,好心人家未必领情。 裴氏道;“大伯母提的人,我相信,等我跟您侄子说,相看相看。” “一家女百家求,大侄子经历的事多,一眼便能认出好坏人,像你们这样的人家,不缺钱花,找一个本分老实的,官职低,是自己努力挣来的功名,我看比靠家里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强。” “大伯母说的是,她爹也是这么想的,只要孩子知道上进,家穷富不重要,枚儿的嫁妆够她两辈子的花销。” 嫁妆薄的姑娘,嫁个家贫的相公,父母担心姑娘嫁过去吃苦,挑女婿 既要好人品,又要家境过得去。家境富庶的,有一大笔嫁妆的姑娘,不担心将来到婆家日子难过,夫家穷富忽略不计,看重人品。 傅老太太有把握她夫妻俩能相中严编修,因此提起这话头,大媳妇陈氏有眼无珠,眼瞎心瞎,贪图富贵。 裴氏问;“韫丫头我听说挑了人家?好像听说是许国公府嫡世子。” 一提起这个事,老太太郁闷,“你大嫂这个人你也知道,我说了也是白说,我要是硬给做主,将来好坏,你大嫂那张嘴,不定怎么埋怨我这个当祖母的,不说你为孙女好,害她闺女送进火坑,许国公….”老太太咳声,不往下说了。 裴氏似乎有话,看老太太不提了,想人家家务事,不好太插手,老太太亲祖母都不管了,别人干着急也没用,道;“大哥跟大嫂想法一样吗?” 心想小叔傅祥不糊涂,许国公府的世子在外名声不好,傅祥夫妻不可能听不到一点风声。 “两口子吵,你兄弟不管了,韫丫头的亲事由着她安排。”傅老太太懒得管,太太轴,认死理,贪慕虚荣,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傅府的女眷黄昏时打道回府,进了二门,各自分手,三房和四房挨着,杜氏跟柴氏在前头走,边走边闲聊,几个姑娘傅书言、傅书琴、傅书湄、傅书锦跟在后面一处走。 傅书锦不常去东府,羡慕地道;“东府大伯家里真有钱,吃饭的碗都是金的、银的、玉的。” “南塘商街有十几处铺子是大伯家的本钱,金山银海不为过。”傅书琴道。 “再有钱,也是商户,家里姑娘找婆家,嫁官宦人家,婆家人嫌弃出身,有的讲究人家挑剔,不找商户人家的姑娘。”傅书湄嘴角一扯,似乎很是瞧不起。 傅书言瞅瞅她六姐,就有那一等人,吃着人家,喝着人家,掉脸背后讲究人家,瞧不起你吃人家的饭,有志气你别去,算你清高。 接话茬道;“六姐姐可别这么说,谁也不知道谁将来怎么样。”笑话人不如人。国公府一败,落架凤凰不如鸡。 傅书言惦记傅姝说的学跳舞的事,跟着杜氏回正房,傅书琴和傅书湄也跟过来,杜氏宽衣,丫鬟替杜氏脱了绣鞋上炕,傅书言也爬上炕,挨着杜氏坐。 杜氏瞅瞅她,“你镇日忙,有空来我屋里,有什么事求我?” 傅书言干笑两声,知女莫若母,靠在她身上,撒娇,“母亲,言儿还真有个事求母亲答应。” “什么事说吧!不用套近乎。”杜氏宠溺地道。 “东府里二姐姐请了个师傅教习歌舞,我也想学,二姐姐答应了,同意我跟她一块学,反正也不用咱们家银子钱,这么大的便宜您说言儿能不占吗?” “我就知道没好事,咱们家的姑娘不兴学这个,你实在要去东府学,我也不拦着,出门多跟几个人。”杜氏不放心嘱咐道。 傅书言没想到母亲开明,这么快就答应了,她原打算跟母亲磨一阵子嘴皮子,遂搂住杜氏的脖子,贴脸,“谢谢母亲。” 傅书湄活心,在旁边道;“母亲,我也想去东府跟着二姐姐学跳舞。” 傅书言鄙视,刚才还瞧不起人家是商户,这一会功夫要蹭学舞蹈,她六姐姐像极了她亲生姨娘宋氏,是个皮厚的,还真是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杜氏对傅书言道;“你六姐姐也想学,你跟东府你二姐姐说说,你来回出门有个伴。” 傅书言想起傅姝的话,国公府除了她,谁的面子都不给,别人想跟着学门都没有,她可不能去碰这个钉子,二姐姐恼了不说,吃力不讨好,回头不成,六姐姐傅书湄以为她没出力,从中作梗,反倒得罪人。 推脱道:“六姐姐自己去问二姐姐好了,我跟二姐姐求了自己的,再为别人说话,二姐姐怪我多事,反倒容易坏事。” 傅书言知道六姑娘傅书湄去说也是白去,感情这东西,平常投入储存,到时方能支取,像钱庄,没有只出不进的。 傅姝上午先生教授女四书,下午跟师傅学跳舞,傅书言下午撒学赶着去东府,傅姝都给她备好点心,东府的点心比自己家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什么叫有钱,东府才叫真正有钱,各大菜系都有专门的厨师,术有专攻,糕点大师傅,手艺地道一流。 傅书言吃撑着了,上舞蹈课,为把多吃的消耗掉,压腿格外卖力。 下课后,已是夕阳西下,傅书言预回国公府,上轿子前,把傅姝拉到一旁,道:“我六姐姐也想跟着学跳舞,我想起你那日说了只带我一个人,她求我说情,我没敢答应,她自己要来跟你说,你心里有个数,到时怎样对答。” 傅书言考虑下,还是把傅书湄要学舞的事跟傅姝说了,一点风声不透,傅姝到时怪她事前知道不知会她,怕傅姝多想,以为她跟六姑娘是姐妹,心偏着六姑娘。 “我知道了,不怕你生气,我对你六妹妹一向不喜欢,鬼祟,一看就像是姨娘跟前养大的。” 傅书言笑了,傅姝挺会看人,六姑娘言谈举止跟她姨娘极相像,所以说,小孩子谁教养很重要,潜移默化的影响,不知不觉渗透。要不说父母是孩子第一任老师。 傅书言去东府两日,傅书湄心痒,等傅书言第三日过东府时,跟着她乘轿子过去。 傅姝一看见二人,对傅书言亲热地道;“我们府里做糕点的厨子,特意给言妹妹做了一道点心,用时令鲜花做的,清淡少油。” “这真是一流的服务,我不用掏学费,外带白吃白喝。”傅书言笑着打趣道。 东府里专门备有舞蹈房,在二门里,一处宽阔的屋子,傅书言先到耳房里吃点心,填饱肚子。 留下六姑娘和傅姝俩人单独说话,傅书言怕自己在跟前,六姐姐被拒绝,下不来台。 两个人说了半天,傅姝过耳房来,傅书言问;“我六姐姐走了吗?” “走了,听我没答应,生气走了,什么逻辑,她求我我就一定答应,生气好了,我从来没想结交她,看我带你了,眼气,怎么不说平常你跟我好,用人朝前,不用人靠后,我顶烦这种人。”傅姝口气不屑。 傅书言傍晚回府,杜氏叫了她去,傅书言看六姑娘和她姨娘宋氏也在,杜氏开口便问;“你二姐姐为何不答应你六姐姐跟着学跳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影响什么。” 傅书言看傅书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了,杜氏碍于面子,被宋氏母女缠磨不过,傅书湄哭得伤心,杜氏没办法,让外人看见,好像欺负了她娘俩似的,息事宁人,叫傅书言来问问。 傅书言回来路上,已想好说辞,“二姐姐说了,这个教习舞蹈的师傅很有名气,架子大,不少高门大户都想请她,开价极高,她一次最多教导两名学生,多一个都不教。” 傅书言胡编了一通,杜氏听完,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东府里的两位姑娘不是小气的人。” 傅书湄皱着小脸,“母亲,我们家里不是没钱,自己请师傅学不行吗?” 杜氏为难,“就怕老爷不答应。” 宋姨娘一旁站着,心里不是滋味,东府的人真是势利眼,带七姑娘,不带六姑娘,七姑娘不就是嫡出,六姑娘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盘算,求老爷给湄儿花钱请个师傅。 傅鸿下朝回来,进门,杜氏道;“老爷回来了。” 宋姨娘急忙献殷勤,侍候宽衣,“老爷辛苦了。” 傅鸿看她,问;“这几日肚子里的胎儿怎么样了?还吃什么吐什么吗?” 宋姨娘手轻抚着肚子,“这两日倒是没闹腾,有点胃口。” “吃什么告诉大厨房做,有什么事跟你太太说。”傅鸿随口说了句。 丫鬟打水进来,宋姨娘亲手给傅鸿挽袖子,瞄了一眼六姑娘,赔笑道;“老爷,六姑娘要求老爷,六姑娘想学跳舞,求老爷给请个师傅。” 傅鸿想都没想,道;“女孩子学女红,操持家务,请师傅学歌舞就免了。” 傅书言一猜她父亲就不会答应,压根提都没提。 傅书湄仗着胆子道;“父亲,女儿喜欢跳舞,七妹妹学了,女儿也想学。” 傅书言生闷气,这是什么人,无端攀扯别人,把别人拖下水,典型的自己不能学,别人也别想学。 杜氏瞅了女儿一眼,意思是你怎么跟你父亲说。 傅书言不慌不忙,“父亲,人人都说言儿胖,我朝以瘦为美,言儿学跳舞实则为变瘦,府里的姊妹就数言儿最胖,吃东西不忌口,喝凉水都长肉,教授跳舞的师傅说了,练习两个月,管保体重能减下去,不耽误吃喝。” 傅鸿打量她身材,“嗯,言儿不算胖,顶多算丰满,我们府不能自己请师傅教习歌舞,吃过饭去东府走两圈,能瘦几斤也好。” 傅书言的事算是过关了,当然,傅书湄肯定没戏。 宋姨娘母女回房,傅书湄趴在炕上哭,宋姨娘劝慰,“不学就不学,少挨累,你把女红好好练练,那才是正经的手艺。” 傅书言在父亲面前说学跳舞是为了减掉小身子的肉,不过为了搪塞父亲,傅书言每日过东府一个来回,运动量大,晚饭又吃了上尖一满碗饭,她早就饿了,吃太快了,一碗饭下肚,还觉得肚腹内空,好像没吃饱,伸手把碗递给檀香盛饭,又忍住,算了不吃了。 奶娘孙氏在旁边看见,絮叨,“姑娘正长身体,禁不得饿,小时候胖,长大了就瘦了,姑娘是国公府的嫡女,还怕以后嫁不出去?” 奶娘想歪了,往后十几年的事,她才不担心,她身材丰腴,练习舞蹈基本功有些吃力。 傅书言吃完饭,檀香沏壶茶水,傅书言半倚在竹椅里,窗扇半掩,花香扑鼻,傅书言舒舒服服捧着书本,从三哥傅明轩书房里拿来的三本书,《论语》,《饮膳正要》,《战国策》,她选择先看《论语》,对照宋朱熹《论语集注》,不算晦涩难懂。 这时,小院外,匆匆走来一人,进了小院,直奔明间,疾走迈步进了堂屋,檀香从里屋出来,道;“絮儿姐,找我们姑娘吗?” 絮儿点点头,“七姑娘在屋里吗?” 檀香反身进屋,身后跟着絮儿,傅书言从书本上抬起头,对檀香道;“你去门口看着人,别让人进来。” “是,姑娘。”檀香瞅瞅絮儿,没明白絮儿来找姑娘能有什么事。 檀香出来,把门关上,听不清里面说什么。 傅书言压低声音道;“有动静了?” “表姑太太后儿一早去南山寺进香。” “我知道了。” “那边有什么动作,你尽早来告诉我,快回去吧!晚了,引起人怀疑。” “奴婢告退。”絮儿匆匆开门走了。 傅书言合上书本,看窗棂外天空一片墨色,阴沉沉似要下雨,是时候出手了。 二日,檀香看到时辰姑娘未起,站在床边招呼,“姑娘,该起了。” 没有动静,撩起帐子一看,姑娘平躺着,大瞪着眼睛,目光呆呆的,不知想什么。 唬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傅书言像是回过神来,“我梦见一条蛇,爬到母亲房里……” 突然,扑腾一下坐起身,趿拉着绣鞋下地,急急地穿着中衣就往外走,“我去看看太太,太太是不是被蛇咬了。” 姑娘走得急,眨眼功夫走出房门,檀香反应过来,抓起一件斗篷,追出去,“姑娘等等奴婢,昨晚下雨,早起天凉,姑娘披上件衣裳。” 傅书言脚步慌乱来到上房,杜氏已起身,三老爷傅鸿昨晚歇在外院, 杜氏看见女儿进门,问道;“言儿,这么早来做什么?” 傅书言一下扑进母亲怀里,搂住杜氏的脖子,“母亲你没事吧?蛇咬到母亲没有?一条花蛇,盘在床上……”用手指紧张地指着床上,“蛇在床上,快叫人打死扔出去。” 杜氏摸摸她的头,“这孩子睡癔症了,哪里来的蛇。” 傅书言浑身哆嗦,指着床,“床上有蛇。” 杜氏命丫鬟,“仔细看看床上,床底下。” 杜氏睡炕,里间的床多半闲着,一个大丫鬟仗着胆子走到床前,撩起床帐,床上被褥叠的整齐,太太没歇在床上,没人动弹,小心趴在床底下看看,什么都没有。 丫鬟回道;“太太,哪里有什么蛇,就算有蛇,花园里草稞里有,怎么会跑到屋里。” 杜氏轻轻拍着闺女,“这孩子准是做噩梦了,胆小吓破了。” 傅书言的奶娘孙氏听说姑娘受了惊吓,急忙赶到上房,看自家姑娘不似往日活泼,对杜氏道;“太太,姑娘吓到了,奴婢给叫叫。” 七姑娘窝在杜氏怀里,蔫头巴脑的,孙氏用手摸傅书言的头,说“摸头心吓一阵,摸脑勺吓不着,七姑娘,快回来了”反复叫三遍。 傅书言神情委顿,没什么反应,杜氏一摸,“言儿,你这手脚冰凉。”傅书言起早,立秋后,早晚天凉,穿的少,冻得手脚冰凉,杜氏误会了。 傅书言一日学也没上,不爱说话,杜氏担心,晚膳后,领着去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经过的事多,让老太太给看看,受惊吓,有没有什么好法子破解。   ☆、第37章 傅书言到老太太屋里,不言不语,偎在老太太身边,傅老太太把她搂在怀里,“七丫头今儿这是怎么了?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说一句话。” 杜氏愁眉不展,看一眼老太太怀里的傅书言,“母亲,言儿做梦吓到了,说梦见一条蛇在我床上,一大早起来,跑到我房里,找什么蛇,她奶娘说梦魇,叫了半天。” 大太太陈氏、二太太宁氏、大姑娘傅书韫和四姑娘傅书宁也都在老太太屋里。 二太太宁氏道:“咱们府里没听说有蛇,七姑娘没看见过蛇,不知道蛇长得什么样子,突然梦见蛇了呢?” 大太太陈氏道;“七姑娘,梦见的蛇什么样子?” 傅书言蔫蔫地道;“白颜色的身上有花纹,盘在母亲的床上。” 傅老太太摸摸她的头,道;“小孩子胆小,受了惊吓,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我看冲撞了什么,上寺庙里上柱香,捐点香油钱,破解一下。” “那我明日带她去寺庙进香。”杜氏听老太太说,想这许是个办法,寺庙佛祖压一压女儿身上的邪气,给庙里多捐点香油钱,求佛祖保佑女儿平安。 傅老太太道;“明日她表姑母去庙里进香还愿,你们一道去。” 乔氏坐在一旁,做针线,一激灵,又差点扎到手指,闻言道:“三嫂若能放心,我带言儿去吧!” 乔氏心里直扑腾,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跟傅鸿在府外见面,又要让三房母女冲撞了,自己带着七姑娘去,七姑娘人是机灵,毕竟年幼,自己跟傅鸿私会,到时想办法支开七姑娘。 杜氏确实忙,要过中秋了,府里很多事要她操心张罗,乔氏心细,带言儿去,半日就回来,遂道;“表妹带言儿去最好,我放心,回头我把捐香油钱送来,表妹替我捐给庙上。” 明日由乔氏带傅书言去寺庙进香,定下来了,傅书言垂眸,余光瞥见乔氏,心底冷笑。 大太太陈氏好奇,道:“七姑娘突然梦见蛇盘在炕上,还是一条白蛇,是不是妖精成精了?” 乔氏一哆嗦,针一下刺到手指,冒出个血珠,滴在雪白的绣布上,乔氏急忙把手指含在口中,惊慌抬头,看没人注意,头又垂下,在那个鲜红的血珠上绣上一朵小花,掩盖住。 宁氏笑着道;“我们府里难道有妖精成精了?是个白蛇化成人身,占了三嫂的床,请法海拿雷峰塔降妖。” 不过一句玩话,乔氏有心病,暗自心惊。 杜氏嗔怪地看了二太太宁氏一眼,“二嫂真会说笑,哪里来的什么白蛇妖精,你三哥无福消受。” “要真有那白蛇,不用法海压在雷峰塔下,我一剑杀了她,省得祸害人。”陈氏是个泼辣货,惹不起的主。 傅书宁旁边听着,好奇,“母亲说的什么法海,白蛇,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典故。” 古代大家小姐,才子佳人的书背地里偷着看,四姑娘年纪不小了,多少懂些男女之事,听出点门道。 大太太陈氏口无遮掩,“这个典故不怪你不知道,你小孩子家,这都是编书的胡编乱造,说白蛇和青蛇化成人身,勾引书生许仙,后来被和尚法海看出来,把白蛇压在雷峰塔下,永世不得翻身。” 傅书宁心软,一脸同情,“白蛇太惨了,压在塔下不见天日。” 二太太在大太太说典故时,不便打断她,心里不满大嫂当着未出阁的姑娘讲才子佳人的典故。 严厉地瞪了一眼女儿,“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该问的别问。” 傅书韫读过的书多,自然这个典故是知道的,低头不说话。 傅老太太开口道;“扯远了,七丫头做个梦,越说越离谱,府里哪里来的白蛇,就是有,我也没许仙那样的儿子。” 越说越应景,乔氏低头,没人看见她满脸通红。 “老三媳妇,明日七丫头要去庙里,你带着七姑娘先回去吧!准备一下。”傅老太太道。 杜氏带着傅书言告辞出来。 杜氏扯着女儿前脚刚进屋,后脚傅鸿进屋,傅鸿感觉上房没有往日热闹,气氛沉闷,连女儿傅书言也没往日活泼,静静坐在杜氏身边。 傅鸿纳闷,问杜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杜氏情绪低落,“言儿做噩梦,受了惊吓。” 傅鸿皱眉,宽衣,把外衣脱下递给杜氏,道:“做了什么梦,吓成这样?” “言儿梦见一条白蛇,一大早外衣都没穿,穿着中衣跑到我屋里,硬说我床上有条蛇。”杜氏把傅鸿衣裳交给丫鬟。 杜氏跟傅鸿夫妻对坐,傅鸿看坐在杜氏身旁的傅书言,一直很安静,没说一句话,道:“大概是园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改日请大师做一场法事, 傅书言设计好的戏码,她父亲没有怀疑,没人怀疑一个六岁孩子话的可信度。 傅鸿本来今晚兴致颇高,看见女儿这样,心里那团已燃烧的大火,慢慢熄了,残留一小簇火苗,微弱跳动。 丫鬟端上热茶,杜氏亲手捧给傅鸿,道:“言儿明日跟乔表妹去南山寺庙进香,烧香拜佛,压压邪气。” 傅鸿一怔,脸色瞬息万变,傅书言余光瞥见,脸上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半晌,傅鸿咳了声,“为何麻烦表妹,你亲自带言儿去不是更好吗?” “中秋家下事多,乔表妹正巧明日要去寺庙,乔表妹死去的夫君托梦给她,乔表妹许下愿,明儿要去还愿,顺道捎带言儿一块去。”杜氏解释道。 傅鸿没接话茬,手里端着茶水,半晌天,竟忘了喝,思谋,乔氏带上言儿一块去,二人见面不方便,万一露出破绽,言儿回来跟她母亲杜氏学,傅鸿想到这,朝女儿看了一眼,傅书言坐着不动,也不关心身边的事,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傅鸿转念,言儿没了往日伶俐,好糊弄,乔氏带上言儿,正好可做掩护,这样一想,又觉得愧对女儿,女儿病了,父亲偷香窃玉,奈何,他已想了多日,好不容易等来明日的机会,跟乔氏两下里*,断不能错过,空等下去,两下里受折磨,镇日乔氏在眼前晃,傅鸿茶饭不香,一想乔氏妩媚风流,心复又热了。 傅明轩下学回来,刚进二门,就听丫鬟私下里议论,说妹妹傅书言受了惊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三房上院,进了明间,听东屋说话,父亲回来了,丫鬟挑起帘子,“轩哥回来了。” 傅明轩恭敬给父母行礼后,盯着坐在炕沿边的傅书言,担忧地问;“妹妹病了吗?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杜氏又说了一遍,傅明轩看向傅书言的目光惊疑不定,妹妹一向胆大,这么容易被一个梦吓到吗?杜氏嘱咐道;“轩哥,以后走花园注意点,秋季,草稞里看有蛇出没,好几年前下人扫园子,发现有一条蛇,不知道从哪里爬来的,这几年没有了。” 杜氏话还没说完,珠帘啪嗒一声,傅书琴闯了进来,“言妹妹被蛇咬了吗?” 杜氏看着这个冒失鬼,嗔怪道;“休得胡说,谁说你妹妹被蛇咬了,做个梦,吓到了。” 傅书琴走到傅书言身边,关切地问;“妹妹,梦都是假的,妹妹不要信,我今早上学,看妹妹没来,听四姐姐说你让蛇吓破胆了,以为妹妹被蛇咬了,急的我课都没听好。” 傅书言近处看她姐姐,傅书琴皱着小眉头,神色焦虑,大概走急了,秋日里太阳落下,空气微凉,傅书琴鼻尖上还出了一层细汗,傅书言不由感动,暗自内疚,让母亲和哥哥姐姐担心,罪过,又说服劝慰自己,这也是为了母亲和哥哥姐姐,不得已才欺骗她们。 宋姨娘好信赶来上房,听六姑娘说傅书言被蛇咬了,进门咋咋呼呼地,“七姑娘被蛇咬了?” 进门一看傅鸿也在,收敛,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婢妾听说七姑娘被蛇咬了,着急过来看看。” 傅书琴看她幸灾乐祸不顺眼,拿话刺她,“姨娘大着肚子,赶着看这个热闹,不怕肚子里的胎儿有什么闪失。” 傅鸿皱眉,不耐烦,斥责宋姨娘,“你别听风就是雨,七姑娘没事,你身子笨,没事呆在屋里,别出来了。” 这是给她禁足,宋姨娘立刻蔫了,本来想看个热闹,热闹没看成,以后屋不能出,还有好几月才能生产,活活憋死她。 晚间,傅书言回房,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结伴来看她,八姑娘听说,也过来。 傅家的一群姑娘围着傅书言,问长问短,人人脸上写着关切,傅书言心里热乎乎的,关键时刻看出骨肉至亲。 八姑娘是最后走的,走之前,拉着她的手,“姐姐,你千万要好起来,妹妹有姐姐,什么都不怕。” 傅书言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傅书锦惊喜,以傅书锦的聪明灵透, 傅书言一个小动作,她大可放心了。 众姊妹中,傅书言和傅书锦彼此合得来,傅书言对亲姐姐傅书琴不能说的可以跟傅书锦说,傅书琴性格冲动,傅书言有事都瞒着她姐。 杜氏吩咐人备轿,预备乔氏和傅书言明早出门。 傅鸿留宿上房,傅鸿这阵子一直歇在外院,看杜氏担心女儿,安抚道;“言儿不会有事,你放心吧!” 杜氏愧疚地道;“妾身没给老爷生儿子,妾身对不起老爷。” 杜氏温柔体恤,从不疑傅鸿,傅鸿愧对妻子,握着杜氏的手,“我们有轩儿,现在宋氏又有了,你生不生儿子没有关系,不必放在心上。” 杜氏靠近丈夫,“老爷,理王府世子和琴儿的婚事,理亲王府提了?” “上次理亲王跟我一道走,说了两个孩子的亲事,待过二三年,请旨赐婚。” 暗中,杜氏依偎着丈夫,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不担心言儿和湄儿将来的婚事,就担心琴儿,婆家不比自己家里,上有公婆,下有妯娌叔姑,琴儿的性子倔强,嫁到理亲王府,相信高沅那孩子不会让琴儿受丁点委屈,我就可放心了。” 杜氏絮絮说着家常,傅鸿的心思早转到乔氏身上,杜氏后面的话,他没往耳朵里进。 夫妻已熟悉到没有新鲜感,在一起聊的无非是孩子家事,朝堂大事,杜氏不懂,别的没什么话题。只有看见乔氏,傅鸿才有一股子毛头小子才有的冲动。 二日,吃过早饭,傅书言走到上房,杜氏已叫人安排轿子在二门口等着,傅书言看屋里没有父亲,问:“母亲,我父亲呢?” “你父亲还没下朝。”杜氏把她身上的斗篷往上拉了拉,“言儿,今儿好些了吗?还害怕吗?” 傅书言摇头,“好多了,母亲。” 父亲散朝,一定直接赶去南山寺庙,这样府里就没有怀疑。 傅书言带着檀香,走到二门口,外院有两顶轿子,乔氏已先行上轿子。 傅书言乘坐一顶小轿,丫鬟檀香和乔氏的丫鬟,还有两个跟出门的媳妇乘一辆车,跟在最后。 乔氏的小轿在前,傅书言的小轿子在后,出来庆国公府。 南山在京城以南,去京城二三里路,乔氏和傅书言早早出城,秋季,远山叠翠,连绵不断群山,蜿蜒起伏,出城一段路黄土地,地面平整,轿子平稳,离开京城远了,路途坑坑洼洼的,轿身颠簸,傅书言撩起轿帘,放眼望去,已能看到南山轮廓,乔氏选这个地方,用心良苦,离京城远,掩人耳目,寺庙进香的香客,不少官宦人家的女眷。 傅书言看一眼前头乔氏的小轿,两个轿子保持一定距离,不远不近,轿子到了山脚下,傅书言看见宽阔的石阶直通寺庙山门,朝拜的善男信女,在山脚下下轿下车,一步步朝上攀登,有行走不便的太太夫人小姐,坐着滑竿上去。 乔氏轿子停下,等傅书言下轿,招呼,“言儿,寺庙台阶一千多级,雇滑竿上去。 傅书言紧紧跟着乔氏,到底看她怎样甩掉自己。 乘滑竿直接坐到顶,来到寺庙大门前,南山寺庙是京郊最大的寺庙,依山而建,前后三进庙宇,香火鼎盛,不是沐休,今日进香客人不多,傅书言随着乔氏上香,捐了香油钱,乔氏捐一大笔银子,一个叫法能的和尚,代理主持,客气地,“请女施主后面净室休息,一个时辰后用斋饭。” 傅书言随着乔氏带着两个丫鬟跟在一个小和尚的身后,来到偏殿后院,一处清净所在。 傅书言边走往四周看,此处僻静,跟正殿香客如云,形成鲜明对比,傅书言无意间一回头,看见月洞门外人影一闪,傅书言从雕花围墙空隙处看见灰布僧袍一晃,没了影子。 傅书言看此人鬼祟,这个院落,没有一个香客,显然那个和尚偷窥,傅书言怀疑难道是乔氏刻意安排的,或者是父亲提前安排好的。 不容多想,又过了一道门,来到一处小院落,三间明间,小和尚把乔氏和傅书言让进明间净室,“施主里面请,施主先歇息一下。” 一会儿,那个小和尚进来,手里端着茶盘,“施主请用茶。” 乔氏心不在焉接过茶碗,手里捧着茶碗,心神不宁,傅书言扫见乔氏握着茶碗的手攥得紧紧的,骨节发白,一个小动作可窥她极紧张,傅书言若无其事,等她下一步如何行事。 乔氏掩饰慌乱,垂眸,喝一口茶水,压下慌乱紧张情绪,接近约好的时间,乔氏估计傅鸿快到了。 乔氏突然捂住小腹,蹙眉,“言儿,你在这里千万别走,等我回来,我去一趟净房。” 乔氏扶着丫鬟走出门,留傅书言和檀香在屋里,乔氏出了净室,往窗户看看,朝西走,院子里无人,乔氏扶着丫鬟疾走进了一个月洞门,朝西侧后院去了。 傅书言歪在炕上,侧头在窗子旁,看见乔氏主仆进了另一个院子,对檀香道;“你去打水,我脸油腻,洗把脸。” 檀香奉主子命,出去找水井,前院没有水井,檀香寻到后院发现有一口小水井。 傅书言看檀香往后院去了,轻手轻脚走出们,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傅书言刻意记下来时的路,沿着走过的路,往回走,一直走到通往正殿的大门,才看见有几个和尚,不少香客,傅书言顺着墙根,悄悄溜出正殿殿门。 出了殿门,傅书言提裙沿着台阶往下走,山高,上山不好攀爬,下山却容易得多,傅书言怕檀香回屋发现主子没了追来,一路小跑下了山,山脚下官宦人家的女眷的车轿等在哪里,傅书言穿着缝隙,看有没有熟悉的人家的女眷车马轿子。 正在空隙穿梭,寺庙山门下来一行人,中间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有一个小点的少年,约莫十岁左右,前呼后拥朝山脚下的马车走去。 傅书言此刻正站在一辆豪华马车前,她看了下,马车规制是亲王府的,傅书言暗想,是不是她认识的王府马车。 冷不丁,一个刚脱了童音浑厚不足的声音响起“你喜欢这架马车?” 傅书言一回头,一个少年,眉目俊美如画,身穿杭绸单袍,腰束白玉带,傅书言扫见他腰间雕龙玉佩,此乃皇家子孙无疑,少年笑容清朗,傅书言头一次看见这么美的少年,不觉看呆了。 那个少年朝她微笑,“问你呢?喜欢这马车?” 傅书言回过神,讪讪的,露出八颗碎玉,“马车很漂亮,你是安王府的小王爷吗?” 少年挑眉,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傅书言朝他腰间玉佩看了一眼,少年立刻明白,“你怎么知道我是安王府的?” “我见过安王妃,安王妃很美丽。”傅书言套近乎,答非所问,一脸讨好的笑容。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王孙公子走过来,喊了声,“昀弟。” 看见傅书言,“她是哪家的姑娘?” 高昀摇头,“我还没问。”朝傅书言道;“你是那个府里的?” “我能不告诉你吗?我和家人走散了,你捎我回京城,我再告诉你。”傅书言拉着他衣角,歪头看着她,水润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高昀望着一双秋日天空般明净大眼睛,笑容深了,“好,我捎你回京城。” 对兄长高宸道;“哥,你在这里陪母亲,我先回京城了。” 高宸无奈,弟弟高昀心地善良,无原则,为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姑娘,主动护送回京。 傅书言个子小,提着裙子上车,身形轻盈灵巧,高昀随后上车。 车子动了,上了主路,高昀看着她,道;“这回告诉我你是那个府的?” “小王爷不是为了好奇,帮我的吧?” 清脆的珠玉之声,高昀摇头,“不是。”他面前这个小姑娘,粉雕玉琢,玉雪可爱,。 “我是庆国公府的七姑娘。” 高昀噗嗤笑了,“你是七姑娘,你们家有七个姑娘?” 傅书言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一个八字,高昀笑意更浓,“庆国公府八个姑娘。” 傅书言瞄了他一眼,笑点太低,八个姑娘笑成这样,故意逗他一笑,“算上整个傅家的姑娘,还有一个在娘肚子里,共总有十一位姑娘。” “你们家太热闹了,我只有一个妹妹。”高昀果然笑得毫无芥蒂,又似乎很遗憾。 “昀哥哥,你是个好人,我母亲说了,帮助别人的人都是好人。”傅书言道,杜氏肯定没说过,套个近乎。 高昀笑得更加灿烂,庆国公府的七姑娘真会说话,“妹妹你的裙子真好看。”高昀看她穿着一袭杏色绣花罗裙。 “妹妹要去哪里?我送妹妹去。” 傅书言取悦他,弯眉道:“昀哥哥让我搭车,我请昀哥哥吃饭。” 高昀心情愉悦,“妹妹有钱吗?” 傅书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拿在小手里,高举起,在高昀眼前得意晃了晃,“够不够?” 小姑娘双眸闪耀亮眼的光芒,高昀欢喜她,“我请妹妹。” 傅书言故意拖延时间,不能让高昀送她回家,她回到国公府,今日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她目的已经达到一半,另一半好戏在后头。   ☆、第38章 “请小王爷下车,醉蟹楼到了。”安王府的下人站在车下高声喊。 高昀下车,回身扶傅书言一把,手伸出去,傅书言搭着他的手跳下车,傅书言站在酒楼前,一串红灯笼幌子,高悬乌金匾额,醉蟹楼,顾名思义,醉蟹,菜肴以螃蟹为主。 傅书言好这口,高昀问她去哪里吃,傅书言一点没犹豫,顺嘴溜出三个字,醉蟹楼,高昀无有不可,爽快答应,“还是妹妹会吃,秋蟹正肥。” 醉蟹楼里的老板亲自跑出来,“小王爷,您来了。” 王府下人,酒肆跑堂的,前呼后拥把高昀和傅书言请到楼上,一个雅间里,转瞬,几个跑堂的一溜烟上来几笼屉大闸蟹,酒楼老板恭恭敬敬地,“小王爷,这大闸蟹都是新鲜活的,最肥美的,挑上好的给小王爷上的。” “忙你的吧!不用在这里侍候。”高昀朝酒楼老板道。 笼屉打开,傅书言直吸鼻子,一脸陶醉,吃螃蟹,傅书言在行,酒楼上螃蟹的同时,客官面前桌上摆好小巧玲珑的食蟹工具,锤、镦、钳、铲、匙、叉、刮、针八种,称为,“蟹八件” 傅书言先拿一只蟹放在小方桌上,用锤具将整只蟹的各个部位敲打一遍,然后再用圆头剪剪下蟹脚蟹螯,从脚吃起,吃蟹脚蟹螯时,用钎子,蟹脚肉少,但脚是活肉很好吃,如没有钎子,吃蟹脚只好用牙咬、挤。用钎子吃蟹脚蟹螯,就文雅风趣多了,保有一份大家闺秀的矜持,“美食不如美器”。 傅书言手法娴熟,一会儿,跟前桌上一堆蟹壳,傅书言吃得眉飞色舞,高昀看着小姑娘小手灵巧,明眸熠熠发光,被她感染,开心地笑得胸无城府,“七妹妹,你在家里经常吃?手太快了。” 傅书言往嘴里填了一口蟹黄,“你知道我家里有十一位姑娘,慢了,怎么抢得到。” 高昀笑得前仰后合,“你姐姐妹妹都是你这样吃东西的速度吗?” 傅书言伸出沾着蟹肉的手指,比划一个一字,高昀问;“你第一?” “看身材就知道了。”傅书言拨拉一个腿肉,挑到嘴里,小嘴蠕动,说话也不影响吃。 “妹妹不肥不瘦,尽管吃吧!” 傅书言从大闸蟹上移开眼,对这个好心安慰她的善良的大哥哥,弯眉道:“昀哥哥怎么不吃?” “我不饿,在寺庙吃了斋饭。”高昀对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好感倍增, 高昀这一顿饭统共吃了一个螃蟹,傅书言面前却堆着像小山似的蟹壳。酒楼在煮螃蟹时,叫了新鲜的姜,生姜具有温中散寒解毒功效,傅书言吃的多,没有什么不适。 侍者端用苏叶水,傅书言净手,清水洗脸,高昀看傅书言洗过小脸,干净潮润,大眼睛如水透亮,高昀喜欢这个好看好玩的妹妹。 傅书言用干净帕子擦手,朝高昀呲着小牙,“昀哥哥,你会骑马吗?” 高昀也才十岁,思虑少,本身没什么心机,听傅书言一问,一挺胸,“当然会,我五岁就学骑射。” “昀哥哥真有本事,言儿想学骑马,昀哥哥能教我吗?”利用这小子的虚荣心,拖延回国公府。 “可以,言妹妹,我带你去皇宫马场。” 高昀头脑一热,全然不顾送这个妹妹回家的事,吃完饭,上车,带着傅书言去皇家马场。 傅书言头一次来到皇家马场,绿草如茵,空旷辽阔,马厩里一排排战马,像雄赳赳的士兵,高昀选了一匹个头小的枣红色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是西域进贡的,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适合长途奔袭。 高昀牵着马,对傅书言道;“你从它的左前方接近它,避开它那致命后蹄,马能看到你,你牵住马的笼头,遛一会儿。” 傅书言按照高昀说的做,溜了一小圈,高昀在旁,傅书言不害怕,这匹马很温顺,不抗拒她。 随后,高昀找了一个刷子,让傅书言左手拉住笼头,右手从马的脖子开始,给马刷毛,马毛色干净油亮,傅书言试着摸摸它的前额,汗血宝马温顺地任由她抚摸。 高昀把傅书言抱上马背,他牵着马缰绳,溜了一圈,然后他松开手,傅书言自己牵着缰绳遛马。 傅书言握住缰绳的手心,全是汗,高昀怕她第一次骑马,发生意外,上前,“言妹妹,我带你跑几圈。” “昀哥哥,我拉你上来。”傅书言伸出小手,高昀一踏马镫,飞身越上马背,坐在她身后。 高昀怕她不适应,一开始没敢快跑,绕着马场溜了一圈后,打马开始跑起来,傅书言只听见耳边呼呼风声,她闭眼不敢看,心咚咚地跳。 跑了几圈,高昀勒缰绳,马匹慢下来,绕着马场溜达几圈。 京郊南山寺庙 檀香走到后院找到一口小水井,没有东西提水,又去找寺庙里的和尚,后院很安静,没人,好容易寻到一个小和尚,借了个水桶,打上来一小桶水,提着回前院静室。 秋后,还有一伏,正午天气炎热,檀香站在门口,歇口气,提水桶进屋,“姑娘,水来了。”没人答话,檀香一看,屋里没人,炕上空空的,姑娘去哪里了? 檀香站了一会,想姑娘呆着无聊,出去了,檀香四处寻找,附近找遍了,不见人影,檀香急了,扬声喊,“姑娘。” 没人,无人应答,檀香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喊。 傅鸿跟乔氏在约好的地点见面,这是一间很隐蔽的屋子,傅鸿拿银子已打点好寺庙里的和尚,此处是寺庙专供香客男女偷情的地方。 傅鸿一见到乔氏,两个久旱之人,迫不及待,宽衣解带,刚要成事,就听窗外隐约声音喊;“七姑娘、七姑娘。” 傅鸿一激灵,探下去的手停住,道;“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喊言儿,你把言儿放到哪里了?” “前面静室,有丫鬟看着,没事。”乔氏说着,也有点心慌,难道这丫头跑出来了? 傅鸿的火已被乔氏撩拨起来,箭在弦上,顿了一下,手深入腹地,稍一逗弄,乔氏嘤咛一声,浑身肌肤变成粉色,傅鸿埋头一片雪光里,突然,那个喊声响起,“七姑娘。”声音好像离着更近,更清晰了。 傅鸿惊觉,从乔氏的身上爬下来,“我怎么听像是言儿的丫鬟喊言儿,难道言儿出事了?” 傅鸿再好色,没灭绝人性到连女儿安危都不顾,傅鸿跳下地,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乔氏胡乱穿好衣裳,跟着出来,七姑娘若有事,她回去没法跟三太太和老太太交代。 两人疾走到前院,迎头撞见傅书言的丫鬟檀香,檀香急的满头大汗,带着哭腔,道;“老爷,七姑娘没了,奴婢去打水,回来七姑娘就不见了。” 檀香此刻顾不得多想,老爷怎么出现在这里,还跟乔表姑太太在一处。 傅鸿和乔氏心急,忘了避嫌,傅鸿急道;“附近找了吗?” “都找遍了,也没有七姑娘。”檀香连急带吓,都快哭了。 傅鸿急急地对乔氏道;“你们等在这里,我出去找。” 话音没落,傅鸿大步走远,乔氏焦急,捏着帕子,心乱不知如何是好,但愿傅鸿能找到七姑娘,七姑娘丢了,事情闹大了,怎么有脸回傅府。 乔氏在院子里徘徊,来来回回走,由于惊吓过度,身体疲惫,走回屋里坐在炕上,歇歇脚,檀香站在门口,焦急地等消息。 乔氏坐立不安等傅鸿回来,半个时辰过去,傅鸿还不见人影,乔氏突然一阵头晕,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失去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乔氏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傅鸿怀里,脸红了,想起傅书言,道:“三表哥,言儿找到了吗?” 傅鸿满头满脸的汗,一进门发现乔氏昏厥,急忙抱住连声呼唤,乔氏方醒转。 傅鸿看她醒了,方放心,道;“表妹身体弱,别太着急上火,言儿会找到的,我派人沿着寺庙周围各处找寻。”傅鸿安慰乔氏,实则自己心急,如果天黑了,言儿还是找不到,此地山高林密,虎狼出没,言儿就危险了。 乔氏昏迷,睁开眼,看日头偏西,心里诧异,明明是中午,自己难道昏迷了这么久,傅鸿看她已醒了,道;“我怕你担心,特地回来告诉你一声,我去了,看看言儿是否有消息。” 傅鸿说罢,出门走了,乔氏不放心,穿绣鞋下地,突然,下身刺痛,一动弹,撕裂般的疼,腿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乔氏呆呆的,难道表哥刚才要了自己的身子?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衫完好无损,夹袄的盘扣有一个扣错了,乔氏解开扣子,想重新系好,突然发现雪白酥胸清晰的几个牙齿印,顿时,脸似红布,心下暗喜,自己已经是表哥的人了,万一傅府容不下她,自己的身子给了表哥,表哥不会无情不管她,心里稍稍安定,不似方才找不到七姑娘那么焦急了。 檀香扶额,进门,自言自语,“我怎么好好的竟睡着了?”檀香站在门口等,没注意背后有个人影悄悄朝她移动,到了她身后,突然捂住她的嘴,檀香身体一软,失去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墙根下睡着了,天色已不早,估摸一下,吓了一跳,自己睡了一个多时辰,进屋看乔氏在,恍惚想起,急忙问:“七姑娘找到了吗?” 乔氏此刻,淡定闲适,有了定心丸,心放到肚子里,淡淡地道;“没找到。”心里暗恨,不是七姑娘捣乱,自己跟傅鸿早已经……,醒着和睡着能一样吗?摸摸脸颊,滚热,娇羞。 乔氏坐着,不敢下地,一下地走动,下身疼痛,怕檀香看出来,暗怪表哥粗鲁,没轻没重的,想是憋坏了,像个没经事的毛头小子,表哥有妻有妾,嫡庶子女都有几个了,还这样浮躁。 黄昏时分,傅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南山寺后面小院,走进静室,垂头丧气,懊恼万分,深悔不该跟乔氏在寺庙私会,连累女儿失踪,傅鸿一想到杜氏女儿没了,经受不住打击,不敢往深了想,老太太偌大年纪,孙女丢了,又是心尖上的孙女儿,还不要了老命,傅鸿内心自责。 乔氏当着傅鸿的面,表现出着急模样,暗地里想,没有七姑娘,杜氏这个做母亲的,一时经受不住打击,失心疯,那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和表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别房人知道,谁又管这小叔子房中的闲事。 傅书言和高昀从马场出来,傅书言看天色还早,仰脸对高昀道:“昀哥哥,听说皇宫御花园很漂亮,昀哥哥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高昀没多想,早忘了该送小姑娘回家,家人着急,两人玩得投机,道:“好,昀妹妹。” 高昀带领着傅书言去后宫御花园,夕阳为御花园镀上一层金色,御花园里精巧的亭台楼阁,各种奇花异草,奇松怪石,傅书言正伸手摘花,猛听见一声娇喝,“昀儿,看见姑母为何不来拜见。” 傅书言回头,看见碎石小径上叉腰站着一个六七岁的笑盈盈的小姑娘,小姑娘俏皮可爱,一笑两个梨涡。 高昀极不情愿走过去,行礼,“高昀拜见修宁公主。” “昀儿,你带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呀?”清脆童音。 傅书言上前蹲身福礼,“臣女傅书言拜见修宁公主。” 高昀在旁补充道:“她是庆国公府的七姑娘。” 修宁公主歪头寻思,“你是庆国公府的姑娘,听说庆国公府正跟许国公府议婚,这么说你姐姐就要跟我表哥定亲?” 傅书言想起许国公府出了一位娘娘,这位妃子很得老皇帝的宠爱,难道就是这位修宁公主的母亲。 傅书言道:“公主的母妃是惠妃娘娘?” “正是,许国公府是我母妃的娘家,这么说我跟你还算是亲戚,你叫傅书言,我叫你言儿好了。”有了这重关系,修宁公主徒然跟她亲近起来,“傅七姑娘,你同我一道玩吧!” “言儿,你会编花环吗?” “公主,言儿会编花环。” 修宁公主支使高昀,“昀儿,你帮我们摘花,言儿编花环。” 高昀不满意小了她辈分,任她欺负,虎着脸,“是,公主。” “姑母支使你,难道你不愿意吗?”高昀别扭的,修宁公主偏提这个茬,她就愿意压制高昀,以长辈的身份,看他不愿意,却不能不听,修宁公主心情别提多高兴。 傅书言窃笑,这个善良的少年,没有一点小王爷纨绔子弟的习性,相反性情敦厚温和。 高昀摘花,傅书言坐在亭子里编花环,修宁公主把高昀摘回来的花,挑好看的递给傅书言编花环。 三个人直玩到天色暗淡,宫门落锁前,高昀和傅书言才告辞出宫,修宁公主依依不舍,“言儿,你下次入宫来找我。” 又对高昀道;“昀儿,你下次带言儿进宫,别忘了来看我。” 高昀看着傅书言,“言妹妹,过几日我去找你,教你学骑马。” 傅书言兴奋,“昀哥哥,言儿正式拜师学艺。” “哎!我说昀小子,你不教你姑母骑马,就只教言儿骑马吗?”修宁公主对高昀俨然长辈对晚辈的口气。 高昀别别扭扭,憨声憨气,一派老成持重,“好,教你们俩个。” “说好了,不许反悔,不带我,偷着只带言儿去,让我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修宁公主警告道。 庆国公府 傅老太太上院,一片混乱,“三太太晕倒了。”丫鬟媳妇乱成一团。 众人围着三太太杜氏,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唤,杜氏好半天才苏醒过来,哭天抢地,“言儿,我的言儿啊!都怪娘亲,怎么就没陪你去,明知道你有病,我还把你交给别人,我不配做母亲,娘害了你,我言儿好好地去烧香拜佛,怎么生生弄丢了……” 杜氏没公开指责乔氏,乔氏面皮发烧,杜氏的话句句责怪她,乔氏跪下,“姑母,都是外甥女的错,是外甥女没照顾好七姑娘。” 傅老太太摆摆手,“你起来。” 傅鸿沉着脸,坐在一旁,暗自懊恼,京城翻了底朝上,官府也报了,就是没有傅书言的影子。 傅老太太头痛欲裂,吩咐丫鬟,“扶你太太下去歇着。” 把三太太弄走,傅老太太对傅鸿道;“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理亲王负责刑部,我打了招呼,派人京城都找遍了。 傅老太太一眼看见跪在地上哭泣的檀香,骂道:“你这小蹄子,你是怎么侍候主子的?姑娘丢了都不知道。” 檀香已十二三岁,已通了人事,在南山寺院看见傅鸿,当时,一心想找到姑娘,没注意别的,过后,发觉乔氏跟国公爷关系非比寻常,三老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寺庙,乔氏明明说去净手,去许久不回,又跟三老爷在一起,两人从后院出来,三老爷又严厉嘱咐不得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檀香回府,不敢说,就说出去提水,回来七姑娘就不见了。 老太太盛怒,檀香一个劲叩头,“奴婢该死,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看好姑娘。”傅老太太骂丫鬟,也是对乔氏不满。 傅老太太发觉这个丫头惶恐,眼睛直朝乔氏和傅鸿身上漂,心里有了计较。 对檀香道;“你跟我来。” 老太太起身,丫鬟扶着去了后堂,檀香低头跟在老太太身后,老太太进后堂,命人把门关上,屏退所有下人。 檀香跪着,惊惶不安,傅老太太严厉声道:“你有什么事瞒着,现在没人,说出来,我饶了你。” 老太太已然怀疑,檀香不敢隐瞒,就把事情详细经过说了一遍,傅老太太气得手抖。 傅老太太活了诺大年纪,什么事没经过,一听事情原委,就猜个*不离十。 傅老太太气得半天才说出话来,“我说好好的去寺庙进香,七丫头怎么就丢了,原来是她亲爹和着外人把她弄没了。” 朝外喊,“来人,把表姑太太给我叫来。” 乔氏一看傅老太太把檀香一个人叫出去,就预感到不好。 乔氏听后堂丫鬟一叠连声喊老太太叫她,吓得花容失色,腿都软了,朝傅鸿投去求救的目光,傅鸿束手无策,一筹莫展,□□败漏,他里外不是人,杜氏要是知道,他为了偷腥,把女儿弄丢了,还不跟他拼命。 乔氏磨磨蹭蹭往后堂走,心下盘算怎样对答。   ☆、第39章 乔氏忐忑不安走进后堂,偷瞄了一眼老太太,傅老太太脸似黑锅底,目光凛冽,乔氏进屋,傅老太太冷声道:“关上门。” 乔氏掩门,束手站在傅老太太跟前,“表姨母唤外甥女何事?” 傅老太太叫着她的小名,“慧英,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种事,我那里对你不好,你太让我失望了。” 看表情,听话音,乔氏知道瞒不住了,腿一软,咕咚跪下,掩面哭泣,“表姨母,我跟表哥情投意合,一时糊涂,木已成舟,万望表姨母看在甥女死去母亲的份上,饶了甥女,容甥女一席安身之地。” 傅老太太闻言,眉峰一挑,“什么,你说什么?你们已经……” 老太太羞于启齿,恨得牙根痒,手指着乔氏,声音抖颤,“你们……你们竟然干出这种没廉耻的事,你表哥是堂堂庆国公,你是丧夫的寡妇,传扬出去,你要我老脸往哪放?国公府颜面何存?,你们只顾着偷.欢,把言儿弄丢了,你不会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老太太气恨,养不熟的白眼狼,乔氏看老太太震怒,急忙跪爬到老太太脚下,拉住老太太衣角辩解道:“表姨母,外甥女真的不是故意弄丢言儿的,甥女跟表哥有情,身不由己,甥女知道错了,表姨母饶了甥女吧!做都已经做了,甥女后悔也晚了,姨母就是打死甥女,事情都发生了,大错铸成,改变不了了。” 傅老太太闭眼,“好一个先斩后奏,你下去吧!我不想看到你,先找到言丫头然后我再发落你。” 乔氏哭哭啼啼,抹着眼泪出去了。 傅鸿坐在堂屋里,猛然听得母亲招呼,吓得抖袍,□□还是败露了,走到后堂,进门看母亲阴着脸,咕咚双膝跪倒。 “母亲,儿子错了,儿子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母亲别着急,儿子一定把您孙女找回来。” 傅老太太气得捶炕,“孽障,我把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连表妹你也惦记,也敢染指,你一个国公爷,跟一个寡妇做出这等丑事,你不要名声,国公府还要,你也不想想,你儿子侄子,闺女侄女都大了,以后说亲,许人家,终身大事受你连累,你还是做父亲的人,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傅鸿满面羞愧,无地自容,一句也答不上来。 傅老太太喘口气,气恨地道:“你的罪孽报应在你闺女身上,你闺女丢了,你心能安吗?我看你怎么面对你媳妇,你把你表妹身子占了,以后要怎么处置?” 傅鸿刚要辩解,就听外面丫鬟一叠连声高喊,“老太太,七姑娘回来了。” 老太太哆哆嗦嗦站起身,“我七丫头回来了,在哪里?” 丫鬟扶着傅老太太出来,傅老太太一路喊,“七丫头,我的七丫头。” 傅书言看见老祖母,一下扑在她怀里,啜泣,“祖母,言儿回来了。” 傅老太太搂着孙女抹眼睛,“七丫头,你去了哪里?把我急死了。” 傅鸿眼圈红了,羞愧不敢上前,乔氏悄悄退后,藏在人堆里,没有脸见傅书言。 傅鸿看见傅书言身后的高昀,高昀他见过一面,恍惚记得,问:“这位是安王府的小王爷吗?” 傅书言回身,对傅老太太和父亲道:“孙女呆在寺庙静室里,一个人闲着无聊,走出屋子,在寺庙里各处看看,不提防被歹人掠走,是这位安王府的小王爷救了孙女,。” 傅鸿和傅老太太听说安王府的小王爷救了女儿、孙女,感激不尽,傅老太太就要给高昀行大礼,“老身的孙女多亏小王爷相救,救命之恩,老身一家没齿难忘。” 被高昀扶住,“老夫人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这种事别人遇见也能出手相救。” 傅书言朝他眨了三下眼睛,高昀背人朝她挤了几下眼睛。 “我的言儿回来了。”突然听到堂下一声,所有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杜氏激动得扑上前,抱住女儿,喜极而泣,“我的言儿,你可回来了,吓死娘了。” 傅老太太指着高昀道;“是安王府的小王爷救了七丫头,否则,你就见不到女儿了。” 杜氏闻言,就要给高昀跪下,高昀忙道;“夫人不用多礼。”旁边人扶住杜氏。 杜氏千恩万谢,“改日妾身登门叩拜安王和夫人。” 眨眼间,高昀成了傅书言的救命恩人,成了庆国公府贵客,受到庆国公府隆重礼遇,高昀没想到,无心做了件好事,原来挺开心的,以后这样的好事不妨多干些。 这时,堂下涌入一群姑娘,围住傅书言,叽叽喳喳,“七姐姐回来了,七妹妹你去哪里了?七妹妹我们担心死了,七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高昀数了数,七个姑娘,咋舌,庆国公府人丁兴旺, 高昀把傅书言已送到家里,任务完成,朝长辈们告辞,杜氏感激得什么似的,道;“改日我带言儿过王府叩谢小王爷搭救之恩。” 高昀昏昏呼呼,俨然成了傅家的救星,傅书言送他出门,小声道;“谢谢昀哥哥,昀哥哥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傅书言指的是学骑马的事,艺不压身,尤其遭逢乱世,多一项技能,就多一个求生的希望。 大太太和二太太赶过来,问起傅书言如何丢了,傅书言把编好的谎话又说了一遍,谎话说个十遍二十遍,连自己都信了。 二太太宁氏瞅瞅乔氏,乔氏低着头,眼波不时偷漂傅鸿,傅鸿闺女失而复得,大喜过望,把男女私情全抛到脑后了,又迷信地想,这是不是老天给自己的报应,看杜氏抱着女儿又哭又笑,心中惭愧,一直没朝乔氏那厢看。 傅老太太对傅鸿道;“既然言儿回来了,你夫妻两个带着言儿回房吧!” 傅老太太不愿意儿子跟乔氏接触,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捅了篓子,谢天谢地,没出什么大事。 傅鸿和杜氏、傅书言给老太太叩头,傅老太太瞪了傅鸿一眼。“你也是当爹的人,以后好好对待妻儿,安生过日子吧!” 众人不明白老太太的话,唯有乔氏心里清楚,二太太宁氏若有所思,杜氏却一点不疑心,女儿找到了,她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欢欢喜喜一家子回房。 待众人都走了,傅老太太屏退丫鬟们,独留下乔氏,道;“我看出来,你年轻,守节是守不住了,不如等这件事消停消停,我给物色个好人家,我朝允许寡妇改嫁,你为夫君守孝三年已满,凤娴留在傅府,将来的终身大事,有我在,也不会亏待她,你放心嫁人。” 乔氏一听慌了,跪倒匍匐在傅老太太脚下,“姨母,外甥女已是表哥的人了,断不能改嫁他人,表哥不要我,我宁可守在这里,死也不愿意改嫁。” 傅老太太像吞了个苍蝇,后悔怎么当初把她留在府里,如今赶都赶不走,为了傅家,说不得硬下心肠,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愿意改嫁,你母女回夫家守节,傅府不是你娘家,一辈子呆在傅家,没这个理。”傅老太太直接撵人,儿子不争气,乔氏也不是个好的。 “姨母,我跟表哥两情相悦,求姨母别拆散我们。”乔氏苦苦哀求道。 “你喜欢你表哥又能怎样?他是有妻有子的人,难道庆国公府还能纳一个孀妇为妾,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姨母撵走外甥女,问表哥愿意吗?”乔氏苦求不行,暗怨傅老太太心狠。 “怎么?有你表哥给你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了,我劝你别妄想了,有我在,他敢!” 傅老太太鄙视看着乔氏,乔氏露出真面目,一直以来自己被她蒙蔽。 既然乔氏不打算照自己的安排,过阵子送她回孔家,断了儿子的念想,乔氏断然不能留下,傅老太太曾想过让乔氏搬出府,另觅住处,但看乔氏纠缠,抓住傅鸿不放,傅鸿包养外宅,不是没这个可能,还是远远送她走,省心,事到如今,乔氏自己作践自己,别怪她心狠,原本可怜她在夫家吃苦,现在说不得了。 乔氏瘫坐在地,现如今唯一出路是抓住表哥傅鸿的感情,她早有搬出傅府的打算,撺掇表哥在京城买一处宅院,母女搬出去,有表哥照应,何愁富贵荣华,孔家她是死活不回去的,过继子嗣,把她牢牢套住,守着贞洁牌坊,后半生有什么指望。 傅鸿带着妻儿回房,傅明轩今日散学晚,回到三房才听说此事,唬了一跳,妹妹最近祸不单行,先是被蛇吓到,又丢了,甚是担心。 次日,到南书房上学,神情不免郁闷,卫廷昶是不大理会察言观色的,也没发现他不高兴,高璟盯着他问;“明轩,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傅明轩把妹妹被蛇吓破胆,昨日又丢了的事说了,卫廷昶一旁听了,立刻着急道:“几日不见,言妹妹出了这么多事,明轩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傅明轩烦恼,卫廷昶脑子简单,关心妹子倒是真的。 高璟凝神,那个小姑娘会怕蛇,奇怪,看她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卫廷昶忧心,“明轩,过两日就是中秋了,我答应言妹妹和我妹妹带她们两个去游湖划船。言妹妹出来玩玩,散散心。” 傅明轩感激地道:“廷昶,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妹妹,比我这个做哥哥的想得周到。” 三人商量好,中秋去游湖划船。 卫廷昶回家,去母亲上房,父母亲都在,妹妹卫昭和弟弟卫廷瑾也在。 卫廷昶就把傅书言被蛇吓到,又丢了的事说了,魏夫人道;“这孩子这是犯了什么?走霉运,上寺庙烧香,也能碰到歹人,傅府经过这个事,怕不敢再大意了,廷昶,你带妹妹们出去,多加小心,身边多带几个侍候的人,有什么闪失,还不要了你傅家伯母的命。” “哥哥,言妹妹现在没事了吗?”卫昭关心地问。 “明轩说没事了。” 卫侯爷道:“还是小心为是,以后你带妹妹们出门注意点。” 站在一旁沉默的卫廷瑾突然道;“哥,我也要去。” 魏夫人烦卫廷瑾的姨娘,庶子恭谨孝顺,魏夫人格外看顾,道;“廷昶,带廷瑾一块去吧!” 卫廷昶兄弟二人,兄友弟恭,平常照顾弟妹们,很有兄长样子,道;“好,廷瑾一道去,反正高璟和明轩他们也都认识。” 大家对小时候,卫廷瑾和傅书言间发生的不愉快早忘了,那时都还是小孩子,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的,卫廷瑾对卫昭这个妹妹极照顾,没人怀疑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 侯府下人拿着卫昭的名帖,去庆国公府。 傅书言正好从东府回来,在杜氏屋里,杜氏每日吩咐大厨房给傅书言做安神汤,傅书言喝到想吐,傅书言推脱在东府吃了点心,肚子饱饱的,一口汤也喝不下,杜氏命人把汤送到她房里,待晚间睡前喝,傅书言每次都把大厨房送来的汤原封不动,一口不喝倒掉。 这回真看出杜氏是亲娘,傅书言为母亲吃点苦也心甘情愿。 卫府下人奉命求见,说,“我家世子爷请七姑娘和我们姑娘中秋游湖。” 傅书言腻在母亲怀里,撒娇,“母亲,你就答应吧!,廷昶哥一番好意。” 杜氏被她缠磨不过,道;“你要跟别人去,我不放心,廷昶带你去,还有卫姑娘,你们早去早回,划船在水浅的地方,水深的地方千万别去。” 杜氏有点吓怕了,靖安候府的卫廷昶她不便拦着,待侯府的人走了,千叮咛万嘱咐,在水里注意安全,多带几个家人,不能乱跑,傅书言头痛,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母亲经此刺激,落下病根,傅书言连出个门,杜氏都絮絮叨叨,嘱咐个没完。 杜氏的唠叨,总算在傅鸿下朝回来后打住,傅书言规规矩矩蹲身,唤了声,“父亲。” 傅鸿瞅瞅她,“言儿最近有没有梦到蛇?” 傅书言道;“没有,言儿最近没做梦。” 傅鸿打消了请僧人来傅府做法事的念头,道:“没事就好。” 丫鬟侍候傅鸿宽衣,换家常便服,傅书言赫然看见父亲腰间荷包,眼熟,那不是乔氏绣的荷包,当做定情物件送给父亲,父亲镇日戴在身上,藏在中衣里面,可见多珍视,通.奸还蛮像那么回事,龌龊腌腻,硬生生弄成高雅玩意。两情相悦,郎情妾意,男婚女嫁的两个人堪比少年男女。 傅书言故意凑近父亲身旁,扯住父亲的衣摆,“父亲,言儿想父亲了。” 傅书言的个头到傅鸿的腰间,借机鼻子贴在荷包上,清淡好闻,傅书言分辨出是一股花香,果然乔氏用心,荷包熏了香,傅鸿能不感动。 傅鸿吃过晚膳,去前院书房,杜氏带着傅书言给老太太请安,傅老太太对杜氏道“我这七丫头受苦了,小人,胆没长成,吓走魂魄,我这屋里镇日供着佛祖,不如让七丫头跟着我住一段日子,压压惊。” 杜氏喜道;“那敢情好,言儿跟老太太住,借老太太的福气,比喝多少安神汤都管用。” 这个安排甚和傅书言心意,上次的事过后,监视乔氏的丫鬟回禀,乔氏很安分,没什么动静,乔氏和傅鸿没了下文,傅书言看出自己爹有愧悔之意,这阵子每晚都回后宅,歇在杜氏屋里,对她姊妹格外关心。 乔氏能甘心吗?秋风未起,扇先折,乔氏外表柔弱,骨子里争强好胜,偷.情最初阶段,朦胧美好,男欢女爱,感情迅速攀升,达到顶点,回落,过了新鲜期,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男人便容易萌生收手的念头,若是旁的女人,傅鸿新鲜劲过了,便丢开手,可这乔氏是个尤物,令男人欲罢不能。 傅书言搬去老太太屋里,不能带太多的人,傅书言就带大丫鬟檀香搬去上院住,檀香收拾东西,把主子穿的衣裳包了几大包,春夏秋冬要都带上,傅书言阻止,道:“捡几件现穿的带上,过阵子还要搬回来,不用拿太多,没地方放。” 又对两个留下看屋子的小丫鬟荷花和莲叶道:“留下看家,别偷懒,精心侍候几盆花,我回来花草旱死了,我可不依。” “是,姑娘,姑娘左不过住一两个月。”两个小丫头道。 傅书言安顿在西暖阁碧纱橱里,傅书言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书籍,搬过来,老太太屋里顿时空间狭小了。 晚膳时,大厨房上了一道火腿炖肘子,软烂,正好下饭,傅书言就着肘子肉,吃了上尖一满碗饭,夏季天热,傅老太太一直没什么胃口,看孙女吃饭香,有了食欲,傅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半夏笑道;“七姑娘一来,老太太多吃了半碗饭。” 傅书言笑道:“那我以后就不走了,闹老太太。” 傅老太太自从上次乔氏和傅鸿的事后,看见乔氏闹心,让人把乔氏的饭菜送到抱厦乔氏独自吃,眼不见心不烦,祖孙俩吃饭,老太太看孙女一会扒拉一碗,又吃了一个酥油松饼,瞧着心里高兴。 傅书言吃完饭,窝在炕上,傅老太太拍孙女的小肚皮,“出去走走,看停食。” 傅书言爬下炕,檀香替她穿上绣鞋,两个人去花园,进了花园月洞门,绕过假山,檀香手指小木桥,“姑娘看,那不是三姑娘。” 三姑娘傅书岚站在小桥中央往水里投掷鱼食喂金鱼,傅书言喊声,“三姐姐。” 傅书岚招呼,“言儿,你快来看,你看这有两条鱼亲嘴。” 傅书言走上小桥,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有两条接吻鱼,嘴巴黏在一起,道;“三姐姐,他们不是亲嘴,是在打斗,抢地盘。” “言儿,你知道的真多,听说你每日去东府跟师傅学跳舞,是真的吗?” 傅书岚喜好弹琴,苦于没有师傅教,姐妹们都上学堂,她随着去,如果另外请师傅学别的,大太太断不会答应,大太太陈氏给大姑娘傅书韫请宫里的嬷嬷教习规矩,舍得花钱,傅书韫爱好绘画,请了师傅教,大太太在亲生儿女身上投入不心疼,就是不舍得给庶女多花一文钱。 “我借了二姐姐的光,我父母不同意女孩子学歌舞,说那是青楼女子学的。” “言儿,我也想去东府学跳舞,我怕二姐姐不答应。” “三姐不是爱好弹琴,怎么又想学歌舞了?” “孔妹妹说的对,乐器和歌舞都是相通的,学歌舞,懂音律,对琴技有帮助。” 傅书言暗想,自己猜得没错,果然是孔凤娴撺掇傅书岚跟着凑热闹,无非是她自己想学,沾傅书岚的光。 傅书言心底冷笑,这母女俩真有手段,母亲把庆国公勾得魂不守舍,女儿把三姑娘灌了*汤,傅书岚对她言听计从。 傅书言凑近她,小声道;“跟你说吧,我六姐姐要学,特地找二姐姐说了,二姐姐没敢答应,这个师傅性格怪癖,一次教学生不能超过两个,东府大伯父花了不少银子钱,一般人家请不动。” 傅书岚泄气,六姑娘说不行,自己跟六姑娘一样的身份,在府里也没人撑腰,上不了台面,不去碰那个钉子,臊得慌。 日头落了,秋日早晚凉,傅书言同檀香回上院,一路走,掐指一算,金氏绣坊那件活计,早到了取货日期,明日命檀香出府去取那件绣品荷包。 次日傅书言去学堂前,命檀香悄悄出府一趟,去金氏绣坊,不到一个时辰,傅书言看见檀香探头探脑朝学堂里看,举手,跟女先生告假去净手,溜出来,两人站在围墙根没人处,檀香把荷包拿出来,傅书言大略看看,跟记忆里乔氏绣的荷包,一模一样。 怕一会下课,人都出来,傅书言对檀香道;“你拿回三房咱们自己的屋里收好,等我下午从东府回来再做道理。” 傅书言是每日学堂一散学,就直接坐轿去东府,等她从东府回来,到晚膳时辰了,傅书言回老太太屋里用晚膳。 傅老太太这两日跟孙女一块吃饭,胃口好,晚膳特地叫大厨房加了两个菜。 傅老太太指着桌上的两道菜,命半夏,“把这两碟子陈皮兔肉,青笋排骨给七姑娘放到跟前。” 傅书言头不抬眼不睁,饭上盖着冒尖的菜,闷头啃排骨,扒拉一碗饭,摸摸肚子,又让檀香盛了一碗饭,接过檀香递过来的碗,想想,遂又递给檀香,“窝出去半碗,剩半碗。” 半夏笑着道;“七姑娘大了,知道美了。” 舞蹈对身材有要求,要做到身轻如燕,动作轻盈,傅书言就要控制体重。 “我七丫头胖好看。”祖母看孙女,怎么看都是自家的孙女好,媳妇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 吃完晚膳,傅书言照例出去遛弯,傅老太太是老年人的心思,怕她吃多停食,每日晚膳后撵她出去走走,傅书言跟檀香回三房自己的小院,一进堂屋,两个小丫头荷花和莲叶,一个给花浇水,一个擦家什,檀香四处看看,满意地道:“没躲懒,跟姑娘在家时一样。” “你们下去吧!不召唤不用上来。”傅书言把两个小丫鬟支走。 关上门,命檀香从妆匣子里取出荷包和荷包图样,傅书言两下里一比对,分毫不差,远看近看,都跟乔氏送父亲的荷包一模一样,看不出破绽。 傅书言回忆起傅鸿荷包的香味,是花香,不浓烈,她自小闻惯药材,鼻子灵敏,这种熏香是花间香,成分是桃花、玫瑰、百合、荷花、丁香、麝香,留香持久。 傅书言吩咐檀香,生火盆,取熏笼置于上,把荷包放上熏,檀香不知道姑娘要做什么,一个荷包,太精细,特地找金氏绣坊花大价钱定做,又费工夫熏香,忍不住问;“这个荷包姑娘是要送人吗?” “蠢货,不送人你看我几时戴过。”姑娘戴不用这么费工夫,府里针线上人的或者房中丫鬟绣个荷包,姑娘顶多戴一两日,便扔在一旁。 檀香灵光一闪,姑娘难道是送给卫廷昶的,姑娘跟靖安候府世子爷要好,煞费苦心,为了送侯府世子爷? 檀香脑子不太灵光,也难怪十二三岁,能懂什么。 荷包从熏笼取出来,傅书言不用放在鼻子底下,都能闻到一股花香,花香跟傅鸿佩戴的荷包的香是一个味,比傅鸿佩戴的荷包香气还要浓烈一些,傅书言满意地递给檀香,“小心收好,我有用处。” 檀香把荷包锁进了妆匣里,傅书言打开窗户,散散屋里香气,同檀香走出屋子,两个小丫鬟荷花和莲叶在西厢美人靠坐着玩斗草,看见姑娘出来,放下手里的草,一溜烟跑过来,“姑娘要回老太太屋里吗?” 傅书言笑道:“让你们自在几日。” “姑娘在,我们也没有不自在的。”小丫鬟莲叶嘴甜。 檀香后来大了,放出去嫁人,到傅书言出嫁时,荷花和莲叶已经长大,荷花后来没有跟去侯府,莲叶做傅书言的陪嫁丫鬟跟着她去了侯府。 傅书言对这两个小丫鬟平常和气,檀香叮嘱一句,“晚上别忘了关窗户,下雨雨水灌进屋里。” 檀香是傅书言屋里唯一一个一等大丫鬟,傅府的姑娘每人三位贴身丫头,除了三个丫鬟,屋里还有做粗使的使唤人,一个姑娘都有六七个人侍候着。 傅书言望一眼天空飘过一层薄云,淡墨如烟,这场雨水一时半刻还下不来,两人走花园角门进去,草木已由翠绿变成深绿,走在碎石小径上,两旁花香怡人。 傅书言遥遥的看见大姐傅书韫漫步花丛中,步履缓慢,低头想着心事,一个人,身边没跟丫鬟。 傅书言走近,叫了声,“大姐。” 傅书韫才猛抬头,神情怔忡了下,方才开口,“是七妹妹,我正要找你。” 傅书韫拉着她的手,“七妹妹去我屋里,我有东西送七妹妹。” 傅书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大姐姐送我东西,大姐姐要出嫁了,留个念想?” 傅书韫脸色羞红,“少浑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傅书韫比傅书言高大半个头,握着傅书言的小手,傅书言感觉大姐的手柔软温暖,傅书韫不善言辞,一路走不怎么说话,傅书言说话,她只是偶尔接一句,自知嘴拙,都不如她这个小她七岁的妹妹会说话。 檀香边走边看花园景色,姐妹二人在前面走,檀香远远跟着。 傅书言歪头看傅书韫侧脸,夕阳照在她脸上,平常的五官,温婉柔和,样貌像她母亲大太太陈氏,然性情截然相反。 秋深,花木已高,两人转过一个凉亭,走到假山附近,突然,听见假山后有说话声,像是两个丫鬟,“大姑娘嫁给许国公世子,可惜了大姑娘,听说许国公世子行为孟浪,许国公夫人为了让儿子收心,给儿子屋里放了两个标致的丫鬟,还是拴不住这位世子的心,把母亲身边的丫鬟也摸上手,就连妹子屋里有几分姿色的丫鬟都不放过,许国公夫人就这一个嫡子,娇惯纵容,无法无天,京城世家的姑娘,打听许国公府世子的行径,谁家的姑娘肯嫁过去。” 丫鬟说话很轻,傍晚,园子里无人,两个人的对话,顺风送到傅书言姊妹耳朵里,傅书韫顿住脚步。 另一个丫鬟的声传来,“这是真的吗?大太太还不知道吧!这不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方才的丫鬟压低声音,“千真万确,我姑家表姐在许国公府做事,我姑母正托人,想求主子恩典,把我表姐放出来,担心万一入了这个世子的眼,妾不是妾,通房不是通房,不上不下的如何是好!” 傅书言感觉大姐傅书韫的手越来越凉,微微颤抖,傅书言担心地看着傅书韫,想出言制止两个丫鬟,转念,让大姐傅书韫知道也好,蒙在鼓里,嫁过去,倍受打击。 傅书韫几乎很轻的声音道;“走吧!” 一路两人没说一句话,已经不用傅书言说什么,方才两个丫鬟的话,傅书韫听得一清二楚,傅书言接触到来自傅书韫指尖的凉意,仿佛她的身体整个都是冰冷的。 两人走到大房地界,傅书韫突然脸色大变,傅书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两个陌生的媳妇往上房大太太屋里去了,这两个媳妇不是傅府的人,像是别府管家媳妇,傅书韫无力地松开傅书言的手,傅书言看见她眼中的浓重的悲哀和凄凉。 两个站了一会,傅书韫移动步子,傅书言跟上,两人朝傅书韫的小院子走去。 傅书言看四下里无人,檀香没了影,压低声音道;“大姐,你不能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毁了自己一辈子。” 傅书韫摇摇头,很无奈。 傅书言急道:“大姐,现在还来及,晚了就真迟了,大伯母怎么说也是大姐的生母,你若不想嫁,一定有办法。”这些话本不该傅书言这个堂妹说,傅书言实在不忍心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姑娘被作践。 傅书韫唇角边一抹苦笑,低低声音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长道短。” 傅书言心一凉,不能说傅书韫太迂腐,这个朝代,女子从小受的教育,根深蒂固,男权社会,这就是为何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受的教育,都是禁锢她们的思想,三从四德,让她们逆来顺受,已没有一点反抗意识。 傅书言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大姐,你可以找大伯,说你不愿意这门亲事。” 半晌,傅书韫道:“母亲也是为了我好。” 大姐傅书韫懦弱,若此事换在二姐傅书毓身上,或者有可能像傅书言说的抗争。 两人到傅书韫屋里,傅书韫亲手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块用红绳拴着的玉佩,给傅书言戴在脖子上,“妹妹,这是寺庙里求的,开了光的,妹妹戴着可保平安。” 傅书言抓住傅书韫的手,叫了声,“大姐。”喉咙发哽,说不出话。 傅书言从大房出来,一路闷闷的,经过母亲上房,她姐姐从她母亲屋里出来,“言儿,后日是中秋,听母亲说你要跟卫家公子去游湖,你要小心点。” 傅书琴眼中透着关切,傅书言拉住她姐姐手,“姐,你放心,妹妹知道照顾自己。” 听说傅书言出门,母亲和姐姐都过度紧张,傅书言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第40章 傅书言从学堂里第一个冲出来,檀香跟在身后给她提着书包,两人出二门,乘轿去东府。 东府二姑娘早命厨房给她预备了点心,傅书言在耳房里,洗了一把手,端着碟子往嘴里填,二姑娘傅姝给她倒了一碗茶水,“慢点,仔细噎着。” 傅书言喝了一口茶水,把点心咽下去,“二姐姐,我搬去老太太屋里,每日从你们府里回去,老太太都等我吃饭。” “知道你扛不住,先吃点垫垫肚子,有体力方好练功。”舞蹈课下课晚,每日傅书言没等下课肚子就咕咕叫了。 傅姝摸着她浑圆的小胳膊,“言儿,我看你好像瘦了,这几块点心,一会一堂课下来,就消耗掉了。” 傅书言咬了一口点心,道:“二姐姐,我听老太太屋里的人说,老太太把给韫姐姐说的亲事,给玫姐姐说了,是那个姓严的榜眼。” 傅姝提起这个话题,来了兴趣,神秘地道;“言儿,我正想跟你说,那个姓严的榜眼,今儿来我们府上。”傅姝说着,凑近她耳边,“今天相看,我母亲已经安排好了,让他们能看见彼此,又不碰面,地点…….一会下课,我们去……” 商户人家没太多的规矩,东府的大伯母和大伯父开通,未婚男女见上一面,合眼缘,婚后方好相处。 傅书言真心羡慕傅玫和傅姝,婚姻自由,不像她大姐姐傅书韫,傅姝问;“韫姐姐的婚事定了吗?” 傅书言道:“没什么意外,我大姐明年就嫁给许国公世子。” 傅姝道:“韫姐姐还没及笄,就要出阁吗?” “听说许国公夫人着急,提出让大姐姐早点过门。” “这就奇了,许国公府还愁娶不到媳妇,着的哪门子急?别是有什么龌龊事情咱们不知道吧?” 傅书言最担心这个,大太太结了许国公府这门亲事,恨不得立刻促成此事,如果大姐性格能像大伯母,或许在婆家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人善人欺,有个刁钻的婆母,沾花惹草的夫君,够大姐受的。 师傅教习舞蹈,傅书言跟傅姝一心想着看热闹,等师傅一声下课,两人就跑去花园,埋伏在假山附近,东府的假山一半在外院,一半在内宅。 傅书言看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严榜眼没露面,傅玫也没来,小声道;“二姐姐,你听清楚了,是在这里见面吗?” 傅姝压低声音,耳语道:“听得真真的,不会有错。” “那怎么还不来呀?”傅书言着急,一会儿天黑之前,她要赶回国公府,老太太屋里等她回来摆饭。 傅姝把手指压在唇上,嘘了声,傅书言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花园小径上大姐傅玫扶着丫鬟穿花拂柳朝这边走来。 一会儿,假山上出现两个人,傅书言抬头望去,假山上的两个人站在高处,傅书言认出来一个是严学之严榜眼,一个是东府的大表哥傅诚,陪着严榜眼相看妹妹。 傅玫扶着丫鬟走近假山底下,听见假山有说话声,一抬头,跟严学之两人四目相对,傅玫顿时羞红了脸,不管怎么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见到未婚男子羞涩,严学之当傅玫一抬头,看个清清楚楚,傅玫白皙的脸顿时红到耳根,越发显得娇艳欲滴,严学之心念一动,好一个美貌的女子,看着傅玫竟忘了移开眼,傅玫被他盯着,更加羞臊,急忙扶着丫鬟掉头往回走。 这里,傅府大公子傅诚看妹妹和严编修两个,互有好感,心道,此事就成了大半。 傅书言和傅姝蹲在花丛里,岂不知假山高处的人看了个正着,傅诚皱眉,这两个妹妹趴在那里,还当别人看不见,看严学之朝二人藏身之处看,尴尬地笑了两声,“严编修,那两个是我妹妹,小孩子家,不懂事,失礼了,严编修多担待。” 严学之不以为意,连说,“不妨事,不妨事,尽管看。”眼睛又朝花园深处望去,一抹杏色裙琚消失在花树掩映中。 傅诚看他一本正经,忍住笑,道;“严编修请前厅饮酒。” “傅大爷请。”严学之为人严谨,不苟言笑,礼数周到。 傅诚走下假山,对严学之道;“听说严编修没有父母在堂,中秋一个人寂寞,来我府上一块过,如何?” 傅诚问话很有技巧,严学之要是痛快答应,证明对她妹妹满意,若犹豫,三心二意,他回父母这门亲事作罢,严编修要是立刻拒绝,不用媒人来回传话,亲事不成了。 严学之想都没想,立刻道;“如此打扰贵府上。” 严学之没有推辞,傅诚心里高兴,他若是扭扭捏捏,全无男子大丈夫爽利,傅诚也是看不上的,傅诚是商人,有乃父之风,性格豪爽,仗义,这严编修刻板了些,为人可靠,妹妹傅玫性格活泼,两人性格互补。 二人往前厅去了,东府前厅已摆下酒菜,招待未来姑爷。 傅书言小声道:“二姐姐,我看他们两个人,好像都很中意,看大姐姐脸都羞红了,对严相公一定是满意的。” 傅姝瞅着大哥和严榜眼下山了,从花丛中站起身,“乏味,没什么新意。” 两人兴兴头头跑来,想象话本里描写才子佳人一段佳话,结果没什么精彩桥段,不但没有戏剧性的情节发生,两人连句话都没说,不过这也算不错了,多少包办婚姻,成亲前连面都没见过,一见钟情然后相思成疾,那是话本戏文里编出来的。 热闹看完,傅书言爬起来,拂去衣衫上的土,傅姝怂恿道:“走,我们去大姐姐屋里,要封口钱。” 两个人到傅玫屋里,傅玫刚回来,衣裳没换,正坐在炕上发呆,亦喜亦忧,喜的是这位严编修清秀文雅,看见自己的瞬间,表情惊艳,却无轻薄之色,一副老实厚道模样,忧的是女儿出嫁离开娘家,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结成夫妻,共同生活,隐隐忐忑。 “姐,想啥呢?想严榜眼吗?”傅姝取笑道。 傅玫面色飞上一抹红晕,作势要打妹子,“休要浑说。” 傅书言拉着她,“大姐,我和二姐都看见了,一个假山上,一个假山下,四只眼睛对上,那个严榜眼看姐都看呆了。” 嘻嘻!呵呵! “言儿,你也跟你二姐学坏了,看我绕不绕你俩个,竟敢偷看,取笑我。”三个人疯作一团。 一会三人趴在炕上娇喘,傅姝喘上一口气,“姐,我看严榜眼做我姐夫合格。” 这里正说着,一个丫鬟走来,笑着道:“大姑娘,太太叫你,太太问姑娘的意思。” 傅姝推着傅玫,故意道:“姐,你什么意思,答不答应?” 傅玫可不像傅书韫扭捏,大大方方地道:“我没意思,全凭父母亲做主。” “没意思,就是答应了。”傅姝大声道。 傅书言行了个福礼,“恭喜大姐姐,得一如意郎君。” “我把你们这两个小蹄子,你们自己也有这一日,但愿将来的妹夫是个淘气的,好好整治你们,替我出口气。”傅玫笑骂着,站起来,往母亲屋里去了。 傅书言回府,老太太一边吩咐丫鬟摆饭,一边问;“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傅书言把东府相亲的事跟老太太学了,按说老太太还是大媒人,傅老太太微笑道:“你东府大娘有七窍玲珑心,不然你大伯那么个有本事的人,能一心一计跟她过,家财万贯,连房妾室都没有,你东府大姐姐聪慧明理,婚后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别看严学之现在是个编修,刚二十岁,为人沉稳持重,仕途不可限量,凭自己本事,比那靠家里捐功名靠祖宗恩荫的强多了。” 老太太眼光长远,可惜大太太看不到这点,这个严学之没有父母,傅玫嫁过去上头没有婆婆,夫婿年轻有为,何愁没有发达的一日。 傅书言上了一下午的课,亏课前吃了几块点心,这会也是早饿了,吃了一张千层油水旋烙饼,配菜是蜜汁腌萝卜,酒酿鸭子,红糟鲥鱼,火腿鲜笋汤她又喝了一碗。 仰面朝天,小肚皮溜圆。 晚膳后,大太太陈氏带着大姑娘傅书韫来给老太太请安,陈氏跟老太太说许国公府的亲事,把许国公府下定的彩礼单子给老太太看,傅书韫跟许国公世子的婚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程序都走了,单等明年开春请期、迎亲。 老太太只说了一个字,好,大姑娘傅书韫的亲事,老太太是撒手不管了,大太太陈氏巴不得老太太不插手。 傅老太太是个明理之人,尽管对孙女的婚事不满意,大姑娘总是她亲孙女,叫丫鬟半夏取来几样自己陪嫁的体己东西,给大姑娘傅书韫压箱,道:“我手里的体己,除了我自己用,给府里的几位姑娘添妆,几个哥儿将来娶媳妇,也有一份。” 傅书韫的丫鬟把东西接过去,傅书韫蹲身,“谢祖母赏。” 大太太欢喜,一个劲奉承,“老太太的东西媳妇连见都没见过,自是最好的,媳妇可开了眼。” 傅书言在旁看的大太太一脸市侩,替她大伯悲哀,她大伯若不是脚疾,能娶她大伯母这样眼浅的,说出去还是国公府的媳妇。 就听老太太问;“祥儿还没回来?” 大太太正沉浸在一团喜悦里,心不在焉答道;“老爷说出去一趟,少时便回。” “祥儿的生辰是中秋的前一日,赶巧了,中秋家宴连着办两日,一块过了。”傅老太太看不惯大太太嘴脸,转移话题,不再提大姑娘的婚事。 大太太陈氏意犹未尽,没什么兴致地道;“往年都是这样,倒省事。” 傅书言趁着大人说话,悄悄溜出去,檀香跟在身后,问;“姑娘去哪里?” “回三房,取那件我让你收着的东西。” 檀香这两日纳闷,姑娘用心做的荷包终于派上用场,两人回到三房,两个小丫鬟一个去园子里玩,留下荷花看家,荷花看见姑娘,殷勤迎上前,“姑娘回来了。” 傅书言没空搭话,直接走到明间,檀香捧过来妆匣子,打开锁,取出绣荷包,傅书言踹在袖子里,朝外走,对檀香道;“你不用跟着,我一会直接回老太太屋里。” 檀香站在原地,琢磨不透,姑娘这么晚去哪里,荷包不是送卫廷昶的吗?亲自送去卫府?还不让人跟着,神神秘秘的,姑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傅书言朝二门方向走去,等在二门附近。 不到半个时辰,便看见她大伯傅祥慢腾腾地朝内宅方向走来,快走到近前,傅书言从隐身的树后走出来,上前行礼,“言儿给大伯父请安。” 傅祥露出慈爱的笑容,“原来是言儿,你在这里等大伯父?有什么事情吗?” 傅书言甜糯地道;“言儿在老太太屋里,听说大伯父中秋前一日过生日,言儿特地央人做了个荷包,想送给大伯父。” 说着,从衣袖里摸出绣荷包,递给傅祥,“言儿还没学女红,不是亲手做的,样式是言儿画的,央人照着绣上去的,大伯父不用日日戴着,中秋时戴两日,赏小丫鬟们玩吧!” 傅祥看着侄女一脸天真无邪,感动,“言儿,你有心了,还记得大伯父的生辰,大伯父中秋一定戴。” 傅书言狡黠地招手,傅祥俯身,傅书言趴在他耳边道:“大伯父千万别说是言儿送的,言儿父亲生辰言儿没送荷包,父亲知道了,怪言儿心里没有他。” 傅祥笑了,小孩子心思单纯可爱,道;“大伯父知道了,一定不对任何人说,谢谢言儿。” 傅书言看见她大伯父脸上少有的笑容,离去的蹒跚的背影,心一酸,大伯父对不起,言儿利用了您,以后大伯父的生日言儿一定记得,年年给大伯父送一个荷包,自己亲手绣的。 傅书言愧疚,她的大伯父是个好人,她大伯母那样,大伯父就一个妾,还是她大伯母为了面上好看,做主纳的妾,她大伯父从不沾花惹草,她大伯父即便有腿疾,国公府的嫡子,要个把丫鬟,没有不愿意的,她大伯父却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对兄弟友爱,从不跟兄弟争,傅书言咬唇,对不住她大伯父,心里不是滋味。 傅书言站了一会,心情郁闷地往老太太屋里走。 傅书言在门口听见里面老太太和四太太说话声,四太太柴氏的声音,“母亲,儿媳想回趟娘家,媳妇的娘家母亲有病,思念女儿,媳妇接到家里捎来的信,问媳妇能否回娘家看望母亲。” 傅老太太道:“亲家母病了,母女连心,你心焦也正常,可是你怀了身孕,一路舟车劳顿,怕你吃不消,不如等你生下孩子,孩子满月,再回娘家一趟。” “母亲,儿媳小心点就是,路上慢些走,儿媳母亲生病,儿媳着实惦记,若不回去,晚上睡不着觉。”柴氏坚持道。 傅老太太头疼,这几个儿媳性格迥异,大儿媳陈氏拧,三儿媳耳朵根子软,四房儿媳犟脾气,这四个媳妇当中,就数二太太宁氏贴心,不让她操心,傅老太太也是打媳妇过来的,不愿意拿出婆母的款,压着儿媳,何况四太太还是庶子媳妇。 傅老太太见她油盐不见,不听劝,道:“锦儿她爹答应了吗?” “媳妇晚上再跟夫君说说。” “锦儿她爹要是让你去,我也不拦着。” 傅老太太看硬是拦着不让她走,留下她也不安心,四房夫妻前阵子闹得不可开交,总算是消停了,又生事,柴氏跟傅瑞闹,两个孩子跟着受罪。 “媳妇谢母亲,媳妇告退。” 傅老太太嗯了声。柴氏听老太太答应了,高兴地走了。 傅书言看着柴氏走远,才进屋,傅老太太看见她,道:“七丫头,是不是站在外面偷听啊?” 傅书言嬉笑,“祖母,孙女就是惦记八妹妹和安弟。” “我七丫头是个有情义的,你对姊妹们好,她们才能对你好,你跟姊妹们不亲,她们跟你也不亲。” 傅书言问;“老太太,你答应四婶回娘家了?” “你四叔答应,我何必拦着,得罪人。” “祖母也怕得罪人?” “婆婆也不好当,你太老实了,媳妇爬到你头上,你但凡厉害,背地里不知招来多少抱怨。” “祖母是个好婆婆。” 傅书言惦记八姑娘,四老爷若不答应四太太回娘家,夫妻闹矛盾,柴氏又该拿八姑娘出气,傅书言去四房看傅书锦。 傅书言迈步进八姑娘屋里,八姑娘傅书锦正跟一个妇人说话,看见傅书言进来,那个妇人退过一旁,傅书锦高兴地上前,“七姐姐来了,我正想去请教七姐姐,上次借七姐姐的医书,里面有看不懂的地方,七姐姐搬到老太太屋里,离着远,懒了没去。” “我也是一知半解,别误人子弟。”傅书言谦逊地道。 傅书言边说话,余光打量一旁束手站立的妇人,这妇人三十左右岁的年纪,穿戴整齐干净,梳着圆髻,一丝不苟,鬓角抿得溜光,看着干练爽利。 傅书锦对她道:“嬷嬷下去吧!” “是,姑娘。”妇人恭恭敬敬退下。 傅书言对她出去的背影,小声问;“新来的?以前在你屋里没见过。” 傅书锦道;“是父亲为安哥挑的照顾安哥饮食起居,人很能干。” 傅书言看屋里没人,小声道:“难怪四婶闹着回娘家,四叔亲自安排人照顾安哥,显见对四婶不放心,你们姐弟以后跟四婶划清界限,明着打四婶这个做继母的脸。” 四房的事,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她四叔只能豁出去一头。 傅瑞从衙门里回来,柴氏跟丈夫提回娘家的事,傅瑞耐心劝阻道;“你现在有身子,不宜出远门,出门不像在府里,万一路上有事,我又照应不到,如何是好?” 柴氏坚持道;“能有什么事?三几日就到了。” 傅瑞的口气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如果生下孩子,你回家住阵子,我不拦着你,现在我不能答应你回娘家。” 柴氏渐生恼意,“夫君的意思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才不放我回娘家,我肚子里要是没有你的骨血,是死是活,由着我去了,我在夫君心里根本没有一席之地,我知道你没忘记锦儿她娘,拿我跟她比,看我处处不如她……” 柴氏气头上,心里话冲口而出。 “够了,我看你怀着身孕,处处忍让,你得寸进尺,我好心劝你,是关心你,你曲解成我不在乎你,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问我,你要现在回娘家,我就答应你。” 傅瑞气愤,柴氏找茬跟她闹,人生气口不择言,傅瑞站起身,气昏了头,“你说得没错,你不如锦儿的娘,连她一半都不及。” 吵架无好口,傅瑞跟原配妻子夫妻恩爱,生离死别,嫡妻在他心里的位置无可替代,跟柴氏成婚,柴氏又有了他的孩子,傅瑞把对嫡妻的思念埋在心底,怜惜眼前人,柴氏这么一闹,傅瑞寒了心,对柴氏失望。 柴氏看傅瑞拂袖离开,哭了一场,当下收拾东西,吩咐人告诉备车,明早回娘家,晚间傅瑞也没回房,柴氏伤心不已。 次日,一大早,柴氏穿戴整齐,往老太太房中走去,后面跟着两个陪嫁丫鬟,给老太太叩头,傅老太太不放心,嘱咐,“到了娘家派人稍信回来,我也好放心,一路小心。” 柴氏答应,傅老太太看她眼圈红红的,知道跟傅瑞吵架了,小两口的事,婆婆不便插手,装糊涂,看着柴氏离开。 傅老太太自言自语,“后儿就是中秋,合家团聚,四媳妇就这么等不得过中秋再走。” 出阁的女儿就是婆家的人,中秋应该回婆家过的,柴氏跟傅瑞赌气,恨不得马上回娘家去,不顾及别的。 傅瑞从衙门里回府,昨日气急了,话说得太伤人,柴氏有身子的人,情绪不稳定,何必跟她一般计较,他本来想回房,给柴氏陪个不是,走到上房,屋里空空的,就有两个小丫鬟留下看屋,傅瑞问;“你们太太去哪里了?” “太太回泗州娘家去了,老爷不知道吗?”两个小丫鬟好奇。 傅瑞一股火直冲头顶,柴氏连在婆家过中秋都等不得,可见她根本没把傅府当成她的家。 中秋前一日学里放假,傅书言在老太太东屋炕桌上练字,听堂屋里好像大老爷傅祥的说话声。 傅书言悄悄穿绣鞋下地,把门帘撩起一条缝隙,正好看见大伯父站的地方,大伯父腰间戴着一个绣花荷包,傅书言暗搓搓笑了。   ☆、第41章 古代父母在堂,儿女是不做寿的,中秋前一日是傅祥的生辰,傅祥来给老太太叩头,自己出生是母难之日,大老爷傅祥的寿辰,自己家里人吃顿饭,府里下人吃顿酒。 大老爷的寿日酒席,由三太太张罗,各房主子凑份子,图个喜兴,三太太先到二太太屋里,笑着讨钱,“大伯的寿日,老太太的难日,老太太不该出钱,大嫂不该出这份钱,从你们二房开始,不管穷富,一视同仁。” 二太太宁氏笑着把银子拍在桌上,“拿去,好不容易打头,还是要钱的。” 小辈们也不例外,孝敬大伯,姊妹们的份子由四姑娘傅书宁代为收上来,傅书宁先到大房大姐姐傅书韫屋里,“我今儿有权,不管是谁,有脸的没脸的,有钱的没钱的,一视同仁,大姐带个头,先出多少?” 傅书韫老老实实拿出一两银子,“多少我就这些了。” 傅书宁满意,接着往二姑娘傅书毓屋里,“打从此山过留下买路钱。” 傅书毓耍赖,“我爹做寿,我已另备了寿礼,怎么还出钱?” “我却不管,你自己孝敬,送了多少应该,我这里一文钱不能少。” 傅书韫问她姐拿多少,照着样拿了。 傅书宁到三姑娘傅书岚屋里,傅书岚看账上两位姐姐都拿了一两银子,嘟囔,“我是没钱的,也拿一两银子吗?” 傅书宁快言快语,“你爹做寿,我们都出一两银子,你看着拿。” 傅书岚便不大情愿拿出一两银子,半个月的月例,傅书岚的生母朱姨娘在三姑娘屋里,待傅书宁刚出屋,便道;“平常好处没有姑娘的,掏银子比着两个姐姐,分文不少。” 傅书宁出门没走多远,屋里朱姨娘说的话,传到耳朵里,赌气,“我这是何苦?费力不讨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替三婶办事,被三婶抓了差。” 生气嘟囔,一只脚刚要迈出明间的门,想起什么,回头朝对门看了一眼,三姑娘的对门住着孔凤娴,亲戚客中,不问她,恐其挑理,把她当外人,三姑娘傅书宁遂走回来,掀帘子进屋,孔凤娴正坐在炕上绣花,看见四姑娘很意外,傅府的姑娘,除了三姑娘,别人从不来她屋里,她也不去别人跟前。 孔凤娴受宠若惊,放下绣花撑,“四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 傅书宁不冷淡也不亲近地道:“大伯父做寿,每位主子奴才都凑份子,问问你出份子钱吗?” 傅书宁给她一个活话,乔氏母女不是傅府的人,亲戚不好勉强,孔凤娴犹豫一下,命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取出半吊钱,傅书宁看出她的勉强,本来寻思她不富裕,她要是大方些,不要她出凑子,看她肉疼,索性就收下了。 出门,寻思,孔凤娴一般跟府里的姐妹一样,月例钱一分不少,拿着傅家的钱,能进不能出,三姑娘也是小气。 傅书宁到三房,傅书琴倒是痛快,当即命丫鬟取出一两银子,傅书宁知道她是土豪,理亲王府世子金银珠玉翡翠宝石没少往傅府三房送,道:“五姐姐,八妹妹的份子你也掏了吧?” 傅书宁想八姑娘傅书锦现在手头有点零用钱,可也要节省着花,继母柴氏是不肯添补一文钱,这还嘴里念叨十来个过。 傅书琴凤眸微挑,“吃大户?八妹妹是没钱的,我是有钱的?” 吩咐丫鬟,“去再取一两银子,算我替八妹妹出的份子钱。” 傅书宁笑了,刀子嘴,豆腐心,跟二姐姐一样,嘴头硬吃亏,对人千般好几句话就把人得罪透了。 傅书宁顺道去七姑娘屋里,傅书言照着样子,拿了银子,傅书宁道:“八妹妹的钱,五姐姐给出了。” 傅书言道;“我姐替八妹妹出,我姐倒没什么,出得起,八妹妹要强,一定不答应让五姐姐替她出份子钱。” 傅书宁道;“我已经拿了五姐姐的钱,我一会问问八妹妹的意思。” 傅书宁走去四房,四房上院没人,柴氏回娘家,带走两个陪嫁丫鬟,留下几个小丫头跑去玩了。 傅书宁到傅书锦房中,把大伯做寿,府里每人出份子钱,五姑娘替她出了的事说了,八姑娘听完,坚决地道;“四姐姐和五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大伯做寿,我做侄女的应该尽一份心,这钱从别处省,不能从这上头省,不但我的一文不能少,安哥的也不能少。” 傅书宁由衷敬佩八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等志气,傅书宁收了一圈回返,经过三房,到傅书言屋里,道;“言妹妹,真被你说着了,八妹妹不同意五姐姐替她出份子钱,硬是把银子塞在我手里。” 说着,朝大房方向努嘴,“那两位都不如八妹妹。” 三太太杜氏收长辈们的份子,各房的姨娘都说,“咱们不敢跟太太们比肩,比照太太少一半。”这时候,主动把自己降了一格。 杜氏想乔氏是客中,不好朝她要钱,就没收她的, 杜氏算算府里没有落下的,收齐了,回房,乔氏亲自登门把银子钱送来,杜氏一看,乔氏竟跟太太们一样拿了二两银子,推却,“你不用拿,你没营生,手头不宽裕,以后用钱的地方多。”杜氏好意,替乔氏着想。 乔氏不依,“大表哥的生辰,我一定要出份子。” 推让不过,杜氏好歹收下一两银子算罢了。 乔氏走了,杜氏陪房蔡嬷嬷道;“表姑太太模样好,行事为人大方,不小家子气。” “谁不小家子气?”傅鸿迈步进门,他晚上吃酒,回来换衣裳。 “说乔表妹,大伯生辰,乔表妹拿了二两银子。”杜氏给傅鸿找衣衫。 “她没钱,何必要她的,我们傅府还缺她那两个钱。”傅鸿本能回护乔氏。 “我本来不想要她的钱,没收她的,乔表妹听说,刚才自己送过来,大伯寿宴非要算她一份,我们这正说,乔表妹会做人。” 杜氏亲手替丈夫宽衣,解开外衣,服侍傅鸿脱下,一低头,发现丈夫腰间绣荷包,看了一眼,“老爷这个荷包很精致,是府上绣娘的手艺吗?” 傅鸿支支吾吾,“这是外间绣坊的手艺,看着还过得去。” 杜氏没再问什么,心里奇怪,好像有点眼熟,半天,恍然,原来早晨去老太太房中商议大伯傅祥做寿的酒席,大伯身上好像戴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 道:“这个荷包样式,京城流行吗?我看大伯身上戴着一个。” 傅鸿正扣扣子的手停住,琢磨杜氏的话,“怎么大哥也戴同样的吗?” “是啊!早上我去老太太屋里,看见大哥腰间戴着个荷包,跟这个分毫不差,想是巧合,出自同一家绣坊绣娘的手。” 傅鸿看杜氏无意中闲聊,杜氏不很介意,不像有意试探,傅鸿放心,又想到别处。 傅府的酒席,每位主子都凑了份子,下人们也都表示心意,凑了份子,给大老爷庆寿。 大太太陈氏吩咐丫鬟,“告诉华哥,今日不用看书了,出去玩玩。” 陈氏最看重长子傅明华,陈氏心里两个姑娘将来都是要出门的,只有儿子傅明华是唯一的依靠,不能跟着大老爷夫贵妻荣,一心想儿子将来出息,母凭子贵,封个诰命。 丫鬟来回禀,“陈府舅爷和舅太太过府给大老爷贺寿。” 陈氏急忙收拾了,过老太太房中。 大太太兄长陈国冉是光禄寺少卿,大太太的嫂子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陪着说话。同来的陈家公子和两位姑娘。 陈家的两位姑娘,大姑娘破瓜之年,二姑娘跟傅府六姑娘同岁,陈大姑娘去傅书韫房中找表妹说话,陈家二姑娘跟府里的几位姑娘在老太太西间屋里一处玩。 傅老太太问陈夫人,“大姑娘的婚事怎么样了?我听说要退婚。” 陈夫人轻轻叹口气,道;“老太太,大丫头的婚事起初我不太看好,当年指腹为婚,谁知道长大变成什么样,这两三年看出来,那孩子不争气,婚事拖了一二年,男方家里不同意退亲。” 傅老太太道;“那岂不是把姑娘耽误了吗?” 陈夫人忧虑,“谁说不是,那样的姑爷,把姑娘嫁过去,害了大丫头,我们老爷说了,宁可一辈子养着姑娘不嫁人,也不能嫁给浪荡公子。” 傅老太太道;“我听说黄家的小子,斗鸡走狗,不务正业?” “老太太,还不止这些,捧戏子、养歌姬,是青楼楚馆常客。”陈太太气愤。 “那可不能把姑娘给黄家,黄家也是官宦人家,教养出这么个不肖子。”陈家大姑娘夫婿出身官宦人家,父亲是个守备,跟陈家门户相当,当初两家通家之好,指腹为婚。 陈府人道;“守备夫人没有儿子,把庶子抱到房中养,娇惯得无法无天,黄守备想管教,黄夫人便跟他闹,黄守备就这么一个独子,也不能狠管,从小脾气已经养成,霸王似的,家里无人敢惹,何况黄家老太太健在,老人家护孙子,那个主谁都不怕,老太太,您说大丫头要是嫁过去,有的苦吃,我是舍不得的,婚事只好拖着。” 陈家和黄家儿女婚事,当初定下是有婚书的,男方若不同意退婚,就要经官,官府断,本朝律条,男方退婚,不用赔偿,女方退婚要赔偿男方. 傅书言在里屋听见,揣度着陈夫人也是舍不得钱,陈舅爷是正五品,清水衙门,虽说是个京官,不如放外任肥缺实惠。 傅书韫同表姐陈家大姑娘来到老太太屋里,陈家大姑娘有七八分的姿色,眉宇间淡淡的愁绪,傅书言心想,亏老太太明理,傅家的姑娘们没有指腹为婚的,都是到了许婚年纪,看合适的方议婚事。 可惜陈家大姑娘的事,不能点醒大太太陈氏,大太太一意孤行,都不如娘家嫂子,她嫂子舍不得钱财,却也舍不得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大人们说话,傅府姑娘们去花园玩,傅家的花园大,有一片湖水,水面很宽,可以划小船。 水面成片的荷花,荷叶碧绿碧绿的,荷花周围似伞状的荷叶,大姑娘傅书韫命丫鬟取来画架,支在水边凉亭里画水墨画,陈家大姑娘站在一旁看。 傅书言几个站在水边玩,傅书锦对傅书言道:“七姐姐,我央三哥帮我借了一本《本草纲目》,看书中记载说荷叶、荷花,莲子、莲衣、莲房、莲须、莲子心、荷叶、荷梗、藕节等均可药用。” 傅书言道:“春天折梅赠远,秋天采莲怀人,莲花叶用途极广,做 莲子粥、莲房脯、莲子粉、藕片夹肉、荷叶蒸肉、荷叶粥等。” 船娘划着采莲的船靠岸,姑娘们取荷叶遮住头顶,挡住阳光照射,荷叶根茎有泥土,傅书琴手脏了,蹲在水边洗手,突然,一块石头落入水中,激起水花,溅了傅书琴一脸水,连裙子都打湿了。 傅书毓抬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肥胖的少年,正一脸坏笑拍拍手上的土,落在水里的石头是这个少年扔的,这个少年傅书言见过,跟陈夫人来过傅府,是陈家唯一的嫡子陈福厚,傅书毓先怒道;“哎!你没看见有人,还往水里扔石头。” 陈福撇撇嘴,“毓丫头,我是你表哥,你跟谁说话这么无礼,我扔石头又挨着你什么了?” “胖福子,你把我五妹妹裙子弄湿了,你赔我妹妹裙子。”傅书毓叉腰道。 “我往水里扔石头,谁让她不躲开,要你多管闲事。”陈福厚嗤之以鼻。 傅书毓闻言,二话不说,抱起一块石头,走到陈福厚站在的地方,用力往水里一掷,陈福厚躲闪不及,溅了一身的水,簇新的杭绸袍子湿了一片。 陈福厚怒目,“好啊!毓丫头,你敢朝我扔石头,我找姑母告你。” 傅书毓毫不示弱,“胖福子你去告,是你先扔石头把我妹妹裙子打湿的。” 陈福厚怒冲冲跑了。 傅书琴提着湿了的裙摆,懊恼,“今儿才上身,遇见这么个魔王,倒霉。” 对傅书毓道;“谢谢二姐姐为我出头,得罪你表哥。” “我们是堂姐妹,论血缘关系,我们亲。” 傅书言陪着姐姐回去换衣裳,傅书言借机劝道;“二姐姐别看平常脾气暴,关键时刻护着自家姊妹的,远近亲疏,一件事就看出来了,姐以后别跟二姐闹别扭了。” 傅书言每次劝她姐,傅书琴都听不进去,认为自己亲妹妹偏着外人,这次傅书琴点头,嗯了声,傅书琴和傅书毓经此一事,往日芥蒂消除了。 傅府的家宴,摆在花厅,由于都是自家人,中间隔着一道珠帘,女眷在内,男人们在外。 除了大太太娘家兄嫂,还有傅家本族几位亲戚,没有外人,傅家二老爷带头举杯给大哥庆寿,傅祥穿着一身大红五福捧寿锦袍,腰束玉带。 傅祥站起身,回应众人敬酒,傅鸿坐在大哥身旁,傅祥玉带下悬着一个绣荷包正好落入傅鸿眼里,随着傅祥身体摆动,荷包在傅鸿眼前晃,傅鸿盯着那个荷包看。 傅祥喝一盅酒落座,傅鸿像是不经意地问:“大哥这个荷包很精美,是什么人送的?” 傅祥但笑不语,傅鸿道;“手艺精湛,不像是府里绣娘的活计。” 傅祥敷衍地道;“一个朋友送的,随便戴两日应付,不戴妄费了人家一番心意。” “大哥不透漏是谁送的,兄弟猜是个女人送的,没猜错吧?”傅鸿跟个荷包较上劲。 “也算是吧!”傅祥想起傅书言的叮嘱,果然,他父亲一再追问,刨根问底,若知道看样子定然吃醋,傅鸿越问,他越是不说。 傅鸿心里嫉妒得要命,大哥承认是女人送的,这个荷包跟乔氏送自己的二样不差,不是乔氏送大哥的还能有谁?若论针线上的功夫,府里无人能敌乔氏,精美的花纹,细细的针脚,细节之处全都一样。 傅鸿一扬脖,喝了一口酒,乔氏跟大哥上次在花园里见面,送定情物,荷包戴在大哥身上,乔氏芳心暗许,兄弟通吃。 傅鸿喝闷酒,别人也只道他喝高兴。 乔氏在女眷这张桌子上,不时漂向珠帘那头,傅鸿的身影,傅鸿喝了不少酒,眼睛直勾勾,已有八分醉意。 丫鬟端上一道野鸡锅子,飘香扑鼻,乔氏突然胃里一阵搅动,忙用绣帕掩嘴,低着头,疾走出去,席上热闹,没人注意她。   ☆、第42章 乔氏闻野鸡锅子味反胃,疾走出来花厅,站在廊下凉风吹一会,胃里还是不舒服,但不似方才难受,回头看花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乔氏心里舍不得傅鸿,怕自己真吐了,坏了大表哥的寿宴,扫了众人的兴,乔氏从孔家带来的那个小丫鬟没跟来,她出来,屋里留个人,待吃酒回去天晚,什么都准备齐整。 傅府老太太拨过来的丫鬟絮儿坐在下人席上,跟傅府的丫鬟媳妇一块吃酒,眼睛不敢离开乔氏,看乔氏匆匆走出花厅,几个小姊妹敬酒,絮儿匆忙喝干了两盅酒,离席追乔氏。 看乔氏一个人站在廊下,走到背后,轻声道;“表姑太太怎么出来了?” “我头晕,要回房。”乔氏胃里稍微平复了点,还是不舒服,想起桌上油腻的吃食,就反胃。 “表姑太太,等奴婢取灯来。”絮儿回花厅取了只六角宫纱灯,点燃,提着照路,扶着乔氏回老太太上院,孔府的小丫头,已经铺好床,预备了热水,看乔氏和絮儿两个回来,问;“花厅酒席散了吗?“ 絮儿是老太太的跟前的使唤丫头,乔氏当着她的面,遮掩道;“花厅人多,我头晕,回来躺一会。” 小丫鬟看主子脸色不好,问;“太太生病了吗?” 乔氏看絮儿在跟前,道;“没事,我酒量浅,喝一点就上头。” 到底是孔家的丫鬟,侍候乔氏用心,那小丫鬟从茶焐子里端出一壶新沏的热茶,倒了一盅茶水,“太太喝口茶水,解解酒。” 乔氏接过,呷了两口,微凉的指尖碰到滚热的茶盅,心里暖和些,觉得胃里不那么难受了,若有若无似细细的针扎。 两个丫头侍候乔氏躺下,孔家的丫鬟在脚踏边打了个地铺,掩门,吹熄灯,主仆一个床上,一个地上躺着,都没睡。 小丫鬟问;“太太这会子好些了吗?” 乔氏道;“这几日吃东西不对劲,胃不好。” 小丫鬟道;“明儿回老太太请大夫来看看。” “咱们住在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人厌烦。” 傅老太太现在对乔氏不如从前,老太太屋里人看主子脸色行事,对她不像从前恭敬,乔氏权且忍耐一时,再图以后。 乔氏手摸着胃部,寻思这个月葵水好像过了五六日没来,突地心跳加快了,难道……,乔氏惊喜,刚想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丫头犹自说道;“奴婢回三老爷,给太太请个大夫来看看。” “我没病。” 乔氏的手从胃部下移到腹部,暗喜,跟三表哥一次就怀上了,老天眷顾。思忖,自己怀孕的事,不能让傅府的人知道,如果老太太知道,为了顾及傅府脸面,绝不会答应她留下这个孩子,国公府不想要她腹中的胎儿出生很容易,一碗药就解决了,不,她不能失去这个依仗,为今之计,只有瞒下来,等胎儿月份大了,超过六个月,再揭开,木已成舟,傅家即便是不想要,都不成了。 乔氏想了半宿,主意已定,自己为傅家添丁,在傅鸿哪里怎么也算功劳一件,求傅鸿给她个名分,傅鸿若能纳她为妾,女儿孔凤娴水涨船高,成了傅府小姐,就不是亲戚,而是主子姑娘,乔氏这一晚兴奋得没有睡好。 酒席宴上,傅书言跟傅书宁、傅书毓三个人边吃边喝边说话,傅书毓怕傅书言够不着菜肴,命丫鬟拿个碟子,把桌子远处的菜品给她夹到碟子里,放到跟前。 乔氏跟傅府老太太和太太们一席,乔氏斜对着傅书言坐,傅书言透过珠帘缝隙,看她父亲自酒席开始,没往女眷这厢看一眼,知道离间计奏效。 待花厅酒席宴散,傅书言和傅书毓姊妹姊妹几个出来,天空云层很低,空气闷闷的,透不过气,“要下雨了。”傅书毓道。 几个人刚走不远,雨滴便落在身上,檀香撑起油纸伞,傅书言怕走慢了,地上积水,绣鞋溅湿,一阵风似的疾走,天下雨,姊妹们顾不上告别,分道走了。 傅书言回老太太上院,前脚刚迈进屋里,外面的雨就淅淅沥沥下起来,老太太年纪大了,早回来了。 傅书言蹑手蹑脚扒门听东间面没动静,老太太早睡着了,没惊动老太太. 傅书言走到后面抱厦,站住,看抱厦里没有烛火,门关了,乔氏和丫鬟睡了,纳闷,老太太岁数大了,习惯早睡,乔氏每日晚上都做针线,今日不知为何早早歇下。 傅书言回西暖阁,老太太屋里的半夏抬了个炭火盆,放到地上,道;“一场秋雨一场寒,老太太睡前嘱咐给姑娘屋里生个炭火盆,驱驱潮气。” 丫鬟檀香拿了个铜盆,锡壶里的一壶热水,提起倒入铜盆里,兑上冷水,搬了一个木头凳子,把脸盆放上,替傅书言挽起袖口,傅书言撩水洗脸功夫,半夏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只翡翠小碗,里面白生生的馄钝,被翡翠碗映得碧绿,汤面上飘着几叶香菜,看上去煞是好看。 半夏把碗端出来放到桌上,热腾腾的,碗里飘出诱人的香气,半夏道;“老太太怕姑娘吃酒,肚子里空,没有吃食,睡不好觉,特意吩咐大厨房送来的。” 傅书言坐在桌边,捧着热碗,低头闻闻,“好香,还是老太太心疼我。” 傅书言当真没怎么吃饭,感觉肚子空了,捞起一只白胖的馄钝,咬一口,虾肉馅的,入口鲜香。 傅书言吃完一小碗馄钝,把汤喝了,身上热乎乎的舒畅,檀香找出几套明日出门穿的衣裳,道:“这雨明日不知道能不能停,明日要是下雨,姑娘就不能出门了。” “谁说下雨不能出门,下刀子也去。”傅书言这阵子没出门,心又痒痒的,南湖赏雨,诗情画意。 翌日睁开眼,傅书言爬到窗边,朝外看,昨晚半夜大雨下得哗哗的,傅书言醒了一会儿,担心明早雨不停歇,在轰隆的雨声中又睡着了,看外面天空一角,出现亮色,雨点稀稀落落的,不影响出门。 吃早膳时,傅老太太问;“跟卫家公子出门,还有谁去?” 早膳粥有燕窝粥、百合银耳粥、菊花粥、梨子粳米粥,山药枸杞粥,.桂圆粟米粥,黄芪淮山药粥等七八样,簪缨世家,钟鸣鼎食,用膳讲究四季养生。 傅书言喝口银耳百合粥,道:“卫昭,三哥也去。” “你三哥和卫家大公子带你出门,我放心是放心,还要嘱咐你,跟着你三哥和卫家公子,别淘气,你上次丢了,差点要了你娘的命。” 这时,傅明轩屋里的一个大丫鬟走来,道;“我们爷让告诉七姑娘,巳初刻出门,让姑娘准备好。” “回去告诉三哥,说我知道了。” 傅老太太道;“回去跟轩哥说,看好他七妹妹,再若像上次弄丢了,我可不依。” 那个大丫鬟笑道:“七姑娘丢一次,都吓怕了,我家小爷岂敢大意。” 傅书言按照约定的时辰出门,跟檀香走到二门,傅明轩已等在哪里,傅明轩把她抱上车,然后自己骑马,傅书言撩起轿窗帘子问:“去靖安候府找廷昶哥和卫昭吗?” “我们在御街南等,省得挨个等耽误工夫。” 傅书言想国公府出来,绕道一条街,经过靖安候府,顺道,不算绕远,不知三哥为何约在御街南,三哥不喜啰嗦,没多话问。 街道人不多,盏茶功夫到了御街南,十字路口,傅书言挑起轿帘,四处张望,赫然看见荣亲王府的大轿,轿旁稳坐马上之人,一袭白袍,枣红马,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傅书言十二分的兴致,顿时减了七八分。 两府里的人靠近,高璟对轿子里的人说了句什么,轿帘掀开,里面一位姑娘探出头,跟傅书言年纪相仿,清丽秀美,穿着一袭粉橙绣织金缠枝纹褙子,跟傅书言衣裙同色,唯有花样不同,轿子里的姑娘衣裙绣的是缠枝花纹,傅书言衣裙绣的是折枝花纹,不细看分辨不出来。 高璟对傅明轩道;“我妹妹,也要跟着一起去玩。” 落轿,傅书言下轿,高璟的继母所生的妹妹容华郡主扶着丫鬟的手走下来,傅书言上前见礼, 两人互相看了看,容华郡主便先笑,“我跟妹妹穿的裙子一样,像事先商量好的,你是言妹妹?我大哥提过你。”容华郡主唇角微扬,不自觉流露出高傲矜贵,大概不大喜欢跟人同穿一款衣裙,傅书言后悔没选那套玫粉色的,撞衫,纯属意外。 傅书言暗想,高璟提到她时,大概讥笑她胖蠢,容华郡主没说,大概不是赞扬。 一会儿,西边官道上十几骑,停在十字路口,傅书言几人面前,安亲王次子高昀骑着一匹白马,穿一袭天蓝色绸袍,清俊华贵,比寻常女子肌肤还要白净光洁。 高昀也去,傅书言意外,高兴异常,端正行礼,叫声:“昀哥哥,这么快看到昀哥哥。” 对傅明轩嗔怪,“三哥怎么没跟我说昀哥哥也要去。” 傅明轩笑容宠溺,“给你个意外惊喜。” “言妹妹惊喜了吗?”高昀笑问。 傅书言活泼俏皮,“惊到了,也喜了。” 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靖安侯府的轿子赶来,卫昭从轿子里下来,卫廷昶下马,卫廷锦骑马随在轿子后,傅书言看见他,那剩下的五分好心情,瞬间消失,心里别提多膈应。 卫昭认识容华郡主,行礼,容华郡主亲热地拉住卫昭,打趣道:“昭妹妹出门,随行护驾人不少。” 卫昭笑着指着卫廷昶,“这个是我大哥,郡主见过的,我二哥郡主没见过。”说着,指着下马过来的卫廷瑾。 卫廷瑾身穿石青色竹纹锦袍,显得身材颀长,躬身行礼,“廷瑾拜见郡主。” 容华郡主的目光在这个清秀文雅的少身上停留片刻,暗想,卫二公子姿容美,谦逊有礼,卫昭的亲哥哥身材高大敦实,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长相秀美,不是一母所生,样貌大相径庭。 想到这,容华郡主噗嗤笑了,卫廷瑾看这个容华郡主的目光在他和哥哥之间来回看了一圈,谦恭地道:“郡主是笑我兄弟二人面貌不像? 廷瑾样貌粗鄙,让郡主见笑了。” 容华郡主知觉自己失态了,绣帕掩嘴,“我没有笑话你们兄弟的意思,只不过不认识的人看不出你二人是兄弟。” 寒暄几句,各自上轿上马,少时,便来到南湖。 卫廷昶身边的小厮去找船家,弄了几条小船,这些皇子世子姑娘们自己划船,每个船上跟一个船娘,皇子世子姑娘们侍候的人不上船,在岸边候着。 船娘把小船靠岸边,统共找来四条小船,容华郡主道;“两个人一条船,正好。” 卫昭先道;“我跟我大哥一条船,我大哥水性好,会划船。” 容华郡主转头对卫廷瑾道;“卫二公子会划船吗?” 卫廷瑾谦逊地道;“尚可,江水水流湍急,不敢说,小湖泊十拿九稳,愿意为郡主效劳。” 容华郡主下船,卫廷瑾跟她上了同一条小船。 余下四个人,高璟、傅明轩、傅书言和高昀。 高璟上了一条小船,高昀也下到小船里,两人各自占了一条小船,傅明轩还没等选同谁一条船,傅书言提着裙子,抢先飞快地朝高昀所在的小船跑过去,“我跟昀哥哥一条船。” 傅明轩没的选,上了高璟的小船。 高璟看见高昀站在船头,伸手,傅书言搭着他的手,灵巧地跳上船,粉橙色裙琚飘逸扬起,傅书言跳上船,高昀扯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船头,“言妹妹,开船了。” 高昀一撑浆,小船快速驶离岸边。 高璟自嘲对傅明轩道:“我就这么让你妹妹讨厌吗?”傅书言急于选择高昀,匆忙没有一点犹豫,生怕跟他同船, 傅明轩当然知道妹妹不喜欢高璟,毕竟亲兄妹,还是护着妹妹,“世子想多了,我姊妹跟昀小王爷投脾气,小孩子心性。” 高璟突然问;“你妹妹跟卫家姑娘和廷昶关系亲密,为何对卫家二公子不待见。” 傅明轩不明所以,想起道;“小时候,廷瑾推倒过我妹妹,大概我妹妹还记得当时的事。” 傅书言看见卫廷昶亲昵,看见高昀一团高兴,看见卫廷瑾刹那眼底划过厌恶,同看见自己一样,也许别人没注意,没逃过高璟的眼睛,又道;“你妹妹不知道我要来?” 傅明轩的妹妹打小不懂事时,就不待见自己,令高璟的自尊一再受挫。 傅明轩道;“没特意提起,廷昶出面跟我母亲说带妹妹出来玩。” 高璟看着前方不远,高昀和傅书言的小船,高昀缓慢地划着桨,傅书言伏在船侧撩水玩,不时传来珠玉之声,亲昵无间叫着,“昀哥哥。”。 看来傅明轩这个妹妹喜欢高昀得紧,转头,离着十几米远,便看见卫廷瑾和容华郡主的小船,容华郡主端坐船头,面带骄吟之色,指挥着卫廷瑾朝左侧湖面方向划过去,离其它三只船远了。 “言妹妹,你坐好,我们去追廷昶他们。”高昀朝卫廷昶和卫昭的小船看过去。 “昀哥哥,我坐好了。” 傅书言说完,高昀开始奋力划桨,追赶前面的卫廷昶和卫昭。 秋高气爽,高昀的天蓝色锦袍被船击打水花带起的风扬起,发丝如墨,瞳仁乌黑闪亮,傅书言看他眼底像湖水般一片纯净,善良开朗,待人真诚,没有皇孙玩世不恭恶习,跟他在一起单纯快乐,心不累,不用设防。 傅书言看见远处的卫廷瑾的小船慢下来,卫廷瑾放下手里浆,船娘缓慢地划着,卫廷瑾跟容华郡主隔着几步远坐着,相谈甚欢。 傅书言心底冷笑,卫廷瑾目标不是福昌县主了,升了一格,改追郡容华郡主了?卫廷瑾知道将来高璟要登基,尚容华郡主,高璟的妹妹,将来就是当朝驸马爷,袭靖安侯的爵位有强有力的后盾。 卫廷瑾若成了高璟的妹婿,对傅家极为不利,高璟这个异母妹妹一看就不是很好侍候的主,卫廷瑾对这种娇贵的郡主,投其所好,俘获芳心,自是有千般手段。 容华郡主才六岁,谈婚论嫁为时过早,卫廷瑾的用心,可窥一二,他绝不会像上一世,娶一个县主,县主比郡主差了一层,而且容华郡主可是日后的公主。 几个人划船,大约一个时辰后,玩够了上岸,容华郡主跟卫廷瑾说话,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显然跟卫廷瑾合得来,卫廷瑾哄小女孩自是有一套,就像当年傅书言被他蒙蔽,误信了他。 卫廷瑾跟着来的目的,傅书言分析一个是接近高璟,另一个找机会对付自己。 卫廷昶看大家到齐,道;“我带了烤肉的铁炉、铁叉、铁丝,支上火,咱们自己烤新鲜的鹿肉吃。” 高昀首先赞成,“好,烤鹿肉自己动手,生熟自便,才富有情趣。倘若现成烤熟了的鹿肉,便失去其中味道,吃野物在这里,平添了几许野趣。” 卫昭拍手,“我同意,这样最好了,比府里吃着有趣多了。” 没人反对,卫廷昶去卫府车子里带着两个下人把烤肉用具搬下车,抬到湖边空地上,把炉子架上,燃起炭火,卫廷瑾主动请缨,“大哥,我负责烤肉,你们等着吃现成的好了。” 卫廷昶四处扫了一眼,看江边附近有个凉亭,指挥靖安侯府的下人,“把带的吃食摆在亭子里石桌上。” 傅书言不想跟卫廷瑾呆在一起,走到亭子里坐着。 卫廷瑾烤鹿肉,容华郡主站在一旁看,容华郡主在王府吃的鹿肉都是烤好的,她母亲王妃罗氏不许府里的小王爷和郡主自己烤肉吃,说像野人,容华郡主瞧着新鲜。 卫廷瑾给容华郡主讲鹿肉怎么烤法,“取新鲜的鹿腿肉,洗净,用黄酒和盐搓匀,放丁香、葱、姜、茴香……腌制,淋入油和鸡汤……” 容华郡主道;“平常吃时没觉得什么,却原来这样麻烦。” “郡主是金枝玉叶,尊贵无比,平常家里的吃的菜,比这麻烦的还有,只不过郡主不知道罢了。”卫廷瑾好性陪容华郡主闲聊,生动有趣的解说。 “卫二公子难道不是锦衣玉食,怎么懂这么多?”容华郡主很有兴趣跟卫廷瑾说话。 卫廷瑾刚要说话,高昀走来,“廷瑾,鹿肉考好了吗?我给言妹妹和昭妹妹拿去一些。” 卫廷瑾把烤熟的肉让容华郡主先尝,容华郡主吃了一块鹿肉,“好吃!自己烤的比家里的好吃。 傅书言和卫昭在亭子里坐着,高昀端来一盘烤好的鹿肉,“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如果不是高昀和卫昭也吃,傅书言还真不敢吃卫廷瑾拿来的食物,一会儿,三个人吃光了碟子里的鹿肉,高昀拿着空碟子去取,卫昭也跟了去。 卫廷昶已经换下来卫廷瑾,自己烤肉吃,那边厢高璟和傅明轩两个人租了一条画廊船要游湖,容华郡主跟着过去看。 傅书言看着湖面有一条画廊船,纱帘飘动,影影绰绰不知是那个官家的女眷,里面传来细细袅袅的丝竹声。 突然,傅书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身后有一种奇怪的轻微的声响。   ☆、第43章 傅书言惊觉背后有轻微奇怪的响动,她徐徐回头,石桌上盘着一条蛇,蛇身有斑驳的花纹,头朝上昂起,吐着芯子。 傅书言了解蛇的习性,蛇药用价值很高,中医用蛇入药,能治许多疾病,蛇浑身是宝。 傅书言稳住心神,伸出右手从侧面慢慢伸过去,手离蛇适当距离后,迅速一把抓住蛇头,轮了几圈,目的不让蛇身弯曲回头,然后,用尽全力甩了出去。 凭着手感,傅书言确定这是一条无毒的蛇,当她的手接触到蛇身,感到蛇身体柔软的是毒蛇,这条蛇的蛇身坚硬,另外毒蛇有武牙和毒腺,无毒的蛇没有武牙和毒腺。 傅书言甩出蛇后,还没收回手,猛然听到一声惊呼,“言妹妹。” 这是高昀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傅书言抓蛇之时,精力太集中,没注意周围,顾不上多想,人遭到突然袭击,出自本能自我保护意识,高昀的惊呼声,傅书言才意识到此举不妥,不说她一个六岁的女童,自幼养在深闺,别说捉蛇,平常没看见过蛇,又何况她不久前梦见蛇受其惊吓,现在徒手抓蛇,这之前的谎话岂不是不攻自破。 傅书言的右手停在半空中没动,呆呆站着,直到高昀一脸惊慌跑到亭子里,抓住她双肩,摇晃,“言妹妹,你怎么了?吓到了吗?你敢抓蛇,不怕蛇咬你吗?”高昀关切地一连串问话,不容她回答。 傅书言近距离看清楚这少年脸上细微的表情,关切紧张担忧,傅书言刹那心一热。 这时,高璟走进亭子里,缓步踱到她面前,双眸炯炯,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话没说,傅书言莫名紧张,傅书言能在高昀面前演戏,却无法在高璟面前演下去。 傅书言动了动身子,眼珠动了一下,徐徐地道:“昀哥哥,我没事,方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蛇要咬我,我伸手抓住它。” 高昀大大松口气,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言妹妹,你徒手捉蛇太危险了,没事就好,我以为你又吓到了。” 突然,淡淡的声音响起,“言妹妹的惊吓之症,无医自愈,看来解铃还需系铃。” 傅书言黑白分明的的大眼睛水光一片,高昀心疼地拍打她脸颊,“妹妹,是吓坏了吗?你不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把我都吓到了。” 傅书言眼中水雾氤氲,扁嘴,半晌道;“昀哥哥,别让我哥哥知道,回头我母亲和祖母知道又担心了。” “言妹妹真懂事,我和璟哥哥不说出去,你放心吧!”高昀安慰道。 高璟的眼底幽深,他不相信她说的话,方才她身处险境,镇静自若,出手利落,准确,看不出一丝惊慌失措,傅明轩这个妹妹古怪,好像刻意隐瞒许多东西,行为举止跟这个年龄不符,聪慧有过人的胆识。 高璟冷清清的声,“这里从来没有过蛇,第一次出现蛇,就被言妹妹碰到了,真是巧的很。” 傅书言正想这个问题,很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那人不用说,她看眼湖边上,卫廷昶正在烤鹿肉,卫廷瑾不知从哪里转悠出来,走到卫廷昶身旁,像是无意中朝亭子里看了一眼,唇角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意。 傅书言相信卫廷瑾不敢公然放毒蛇咬她,只不过试试她,迫她露出马脚,卫廷瑾阴险狡诈,知道厉害关系,傅书言若真被毒蛇咬到,庆国公府决计不能善罢甘休,定然查个水落石出,他脱不了干系,卫廷瑾听闻傅书言让蛇吓破了胆,便猜想又是她耍的花招,这一试,傅书言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卫昭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跑过来招呼,“璟哥哥,昀哥哥,言妹妹,你们做什么,怎么还不走,不是要游湖吗?我哥把烤好的鹿肉拿到画廊船上,边吃边赏景。” 卫昭拉傅书言的手,“快走,言妹妹。” 傅书言默默地跟着她朝画廊船走过去,高昀跟在身后,看她没事,安心了。 高璟望着前面傅书言背影,思忖,为何她身上有不少谜团,她小小年纪,机智果敢,却刻意掩饰。 画廊船很大,能容纳三五十人,各人带的下人也都跟着上船,高璟和傅明轩在船舱里下棋,卫廷昶一直忙烤肉,一口没吃,坐在一旁桌上,吃烤肉喝酒,又命丫鬟盛了一碗碧梗米饭,泡汤吃了一碗,高昀跟傅书言和卫昭在船头看远处风景。 容华郡主和卫廷瑾倚在船侧面朱漆栏杆欣赏湖面景色,秋日,风和日丽,徐徐凉风自湖面吹来,湖水清澈似镜子面无波无澜。 容华郡主刚学作诗,兴趣正浓,对卫廷瑾道;“听说卫二公子才学出众,如此美景,卫二公子何不作诗一首,助兴。” 卫廷瑾正愁不能施展,假意谦逊,“廷瑾才疏学浅,若论才学,那如令兄长。” 容华郡主笑道;“卫二公子何必自谦,卫二公子胸藏锦绣,就以中秋为题,作诗一首,卫二公子的诗词定然是绝句。” 卫廷瑾有意卖弄,沉吟片刻,朗声念了一首诗,“湖光秋月两相和, 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南湖山水翠……” 卫廷瑾后一句还未出口,傅书言抢先脆声接下句,“白银盘里一青螺。” 傅书言这一句,声音清脆响亮,连船舱里下棋的傅明轩和高璟几个都听见了。 傅明轩举着白玉棋子的手一失神,忘了落下。 容华郡主奇道;“言妹妹合的这一句,别说跟前面三句一脉相承,画龙点睛之句。” 这首诗,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前世后来才流传甚广,卫廷瑾投机取巧借用一下,把洞庭改成南湖,耍点小聪明,一时忘形,倒忘了傅书言这一个茬。 傅书言淡笑一声,“这最后一句,本就是跟前三句是一首诗,这首诗我听见人念过,当时觉得好,就记住了。” 卫廷瑾顿时脸涨红,羞臊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大家都看着他,卫廷瑾辩驳道;“我跟言妹妹一样,听着这首诗做得新巧,记住了,一时兴起,便想起这首诗,随口念了出来。” 卫廷瑾这番解释很勉强,自己觉得尴尬,容华郡主看他囧迫,安慰一笑,“卫二公子念的这首诗我很喜欢。” 傅书言小小报复了卫廷瑾。故意当着容华郡主揭了他的短,卫廷瑾打碎牙齿只得往肚子里咽。 玩了一日,八月十五中秋夜,各自归家吃团圆饭,傅书言跟三哥傅明轩直接回三房上院,一进门,大丫鬟桂枝笑道;“三爷和七姑娘回来了,太太正担心呢!” “谁说我担心,出去玩,不念母亲在家等着急,我担心她做什么?”杜氏埋怨道。 傅书言爬上炕,搂住杜氏的脖子,“母亲拿条链子锁了我,方才放心。”傅书言心想,母亲要是知道自己遇蛇,还不吓死,母女连心,女儿遇险,母亲不安。 杜氏拍了一下她搂着脖子的手,“快洗手去,脏死了。” 丫鬟桂枝和雪琴倒水,傅明轩和傅书言兄妹洗手,杜氏问傅明轩一日玩什么,傅明轩陪着杜氏说话。 傅书言兄妹刚回来,傅鸿也从外回来,兄妹在父亲面前规矩多了,傅鸿看眼傅明轩,随便问了句,“带你妹妹出去玩了?” “是,父亲。”傅明轩道。 傅鸿问出去都跟那些人,傅明轩一一作答。 傅鸿满意地点头,“除了荣亲王世子,还有安亲王世子,你多结交这样的人,对你有好处。” 傅鸿想得现实,缺少人情味,傅明轩不过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灌输功利思想,显然,傅明轩为人正直,不是他父亲期望的。 傅明轩不敢顶撞父亲,唯唯答应。 傅鸿对杜氏道;“这身织金袍子太热,给我找一身凉快点的衣裳。” 杜氏命丫鬟桂枝道;“给你家老爷找那件家常穿府绸的夹袍,反正一会也不出门,吃酒穿着松快舒服。” 杜氏亲自侍候傅鸿宽衣,傅鸿脱去外袍,傅书言朝他腰间看了一眼,玉带下坠着绣荷包,是乔氏送的那个,傅书言走过去,抓起荷包看,“父亲戴着荷包真好看。”皱着小鼻子,“真香。” 杜氏把傅鸿换下的外衣递给丫鬟雪琴,接话茬道;“这个样式的荷包今年流行,你大伯戴的比你爹的这只荷包香味还重,不知道熏了什么香。” 傅书言心道,大伯荷包的熏香,她可是加了料的,自是比父亲的香,幸好她大伯母没心思在她大伯身上,她大伯母满心里都是儿女,没给她大伯惹麻烦,傅书言愧疚减轻点。 傅书言没注意,父亲脸沉似水,解下荷包,递给她,“拿去玩吧!” 傅书言心里发笑,乔氏送的定情物,父亲贴身戴着,现在竟然随意赏人,她父亲当面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对她大伯戴了同样的荷包很介意。 恋人间的矛盾有些是因误会产生的,彼此之间缺少信任和了解,父亲贪恋美色,乔氏贪图富贵,这样的感情不牢固。 傅书言拿着荷包从母亲上房出来,随手把荷包递给檀香,“拿去玩吧!” “谢姑娘。”檀香蹲身道。 檀香没想到得了这个,喜欢得紧,这样精致漂亮的荷包,姑娘说不要就不要了,自己捡了个便宜,稀罕不舍得戴。 八月十五,迎寒和祭月,傅府花园里设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烧斗香,傅家无论长幼,依次拜祭月神,在心里许愿,轮到傅书言,她略想,默念,“不求大富大贵,保佑阖家平安。” 杜氏为当家主妇,切开团圆月饼,杜氏预先算好全家人数,在家的,出门的,都要算在一起,不能切多也不能切少,大小要一样。 一家大小分吃月饼,象征团圆,唯有四房柴氏那一块月饼剩下来,四老爷咬了一口月饼,味如嚼蜡,柴氏任性,平常倒还罢了,八月十五阖家团圆,上有长辈在堂,傅四老爷又是守礼之人,心里不是滋味,把对柴氏那点感情更淡了。 仲秋夜,赏月饮酒,通宵达旦。 中秋前后朝廷各放一日假,傅书言私塾里照例休三日。 中秋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傅书言每日晚膳后,屋里升起火盆,傅书言坐在炕桌前练字。 老太太年老守旧,傅书言住在老太太屋里,舞蹈基本功从不回家练,每日一个时辰在东府跟师傅学练,傅书言每日一身潮汗,即使天寒,回房丫鬟备好香汤洗澡,已成定习,洗完澡方用饭,有时回来晚,老太太等她吃晚膳,就先吃了饭,再洗。 今日傅书言在东府里下课,傅姝跟她嚼一阵子舌,说她姐姐傅玫跟严榜眼的事,吃吃笑,“严榜眼咱们都以为死心眼,人情世故通达,八月十五来我们家,备了不少礼物,上到父母亲,下到侄子侄女,每人都有礼物,给我姐的当然跟大家不同,严榜眼看着忠厚,精明着呢!借着送大家这个由头,实则给我姐的礼物最用心,是他们家一只祖传的玉镯, 傅书言眯眼笑,“亏你们家人少,要是我们家每人一份他就破产了。”书生表达感情含蓄,严榜眼倒有些许可爱之处。 傅姝接着道;“我父母商议,明年开春给她们办婚事,严学之在京城租宅院三进,我父母准备把我们家一个五进的宅子给他们住。” 婚事已经细化到住宅,可见东府大伯父和大伯母对这个女婿满意程度,傅书言说笑,“严榜眼仲秋送礼花的钱,这是连本带利都讨回去了,一点没亏,你们家别说陪嫁一所宅子,就是十所八所宅子也陪得起。” “话是这么说,我父亲常说,好男不吃婚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傅书言对她东府大伯的好感又提升到一个高度,能说出这么有志气的话,人一定不是怂货。 乔氏自中秋前晚胃里感觉不适,接下来半个月,没什么孕期反应,晚间歇息时,感觉小腹丝丝疼,次日一早,发现下红,乔氏害怕,傅鸿不知为何最近态度冷淡,不像从前找机会接近她,两人眉来眼去,万一胎儿没了,她跟傅鸿的关系慢慢就断了,如今又因此得罪了老太太,画虎不成反类犬,聪明反被聪明误。 又过了两日,乔氏下处有少量有血丝流出,乔氏生育过,知道厉害,怕要小产的征兆。 傅书言在东府练功回来,嚷着丫鬟们备热水洗澡,傅老太太慈爱地道;“就知道你一回来不洗澡吃不下饭,早让人把水给你备好了,快去洗,洗完好吃饭。” 傅书言洗完澡出来,换上干爽的衣裙,坐在西暖阁妆台前,檀香站在身后给她擦头发。 傅书言听见堂屋里傅老太太和乔氏说话声。 乔氏的声音传进来,“外甥女这两日睡不好,总梦见死去的夫君,托梦给我,说那边日子苦,外甥女想去胧月庵烧柱香,烧些纸钱。” 傅老太太现在对她看不上眼,心想别看你嘴上说得好听,你心里只怕早就没你男人了,不然能跟表哥勾三搭四,装深情给谁看,道:“你不是府里的人,愿意去哪,我管不着你,烧柱香也好,求个心安。” 乔氏觉出老太太的语气里讽刺意味,讪讪的告退。 傅书言听乔氏走了,才出去。 傅老太太脸色不悦,看见孙女,方露出笑容,招呼丫鬟,“摆饭,七姑娘准饿了,人小,毛病不少,不洗澡就吃不下饭。” 傅老太太吃饭没那么多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傅书言不受拘束,为了哄老太太开心,傅书言讲东府乘龙快婿严学之趣事,傅老太太跟着高兴,“这婚事成了,你东府的大伯母少不得我的谢媒钱。” 傅书言看傅老太太对乔氏态度冷淡,安了一半的心。 用完饭,傅四老爷来给老太太请安,行礼落座,傅老太太问;“老四,你媳妇还没有信来吗?走了半个多月,早该到家了。” 提起这事,傅瑞有气,柴氏不懂事,回娘家不来个信,要是她自己回娘家还罢了,肚子里还有孩子,娘家人都不懂事?不说往婆家捎个信。 闷声道;“没来信,估计已经到娘家了,老太太不用担心,若路上有事,早知道消息了。” 傅书言坐在老太太炕上写字,听大人们说话,同情四叔,屋里没有主母,四房有个通房,上不了台面,四叔一个男人,忙衙门里的事,还操心家里的事。 傅老太太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四房总这样下去不行,柴氏一去不回,外人以为婆家欺负了她,傅老太太话到嘴边,忍住,等等看柴氏和傅瑞怎生了局。 遂懊悔地道;“当初官媒提亲,不知道四媳妇这样,我原来想四媳妇年轻,等有了孩子或许脾气就改了,现在看娘家也不是个懂事的人家,教导成姑娘这样,你心里想是埋怨我定下这门亲事。” 傅瑞站起来,“儿子不敢,儿子怎敢埋怨老太太,婚事是儿子自己愿意的,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 傅书言听着老太太和傅四老爷对话,母子俩后悔娶了柴氏,连自己丈夫如今在老太太面前都不护着柴氏,古时候,得罪婆母又得罪丈夫,柴氏还想在婆家混下去吗? 乔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回后面抱厦,乔氏不是傅府的正经主子,不敢大刺刺的吩咐下人备轿,带着孔府的小丫鬟珍儿,出府,雇了一顶小轿,吩咐轿夫先绕道医馆。 轿夫拉着乔氏来到里正街,这条街上有两家医馆,乔氏下轿,看两家医馆相隔不远,其中靠西头的一家是看妇人病症的医馆,乔氏扶着小丫鬟朝哪家医馆走去。 快走到门口,乔氏看一个妇人从医馆里走出来,她避开人,等那个妇人走远,方迈步进去,医馆里坐馆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郎中,此时,刚好没有病患,柴氏略放下提着的心,她怕遇见人,一个年轻寡妇,看这种病症,难以启齿。 老郎中问了下她病情,乔氏支支吾吾,老郎中便明白了,到他这里看病的不少内宅妇人,背着人,看乔氏穿戴体面,像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并不细问,示意乔氏放上手,诊脉。 老郎中诊完脉,道;“夫人身孕已二月,有小产迹象,保胎的话,开几剂药,吃吃看看。” 乔氏急道;“胎儿能保住吗?求大夫一定保住我腹中的胎儿,我出双倍的诊资。”乔氏央求,心情迫切。 “夫人,老朽开医馆诊资一文不多要,你要保住胎儿,这需平常注意,尽量减小活动,卧床休息一段日子,待胎儿坐稳,方无事。” 老郎中开了安胎草药,小丫鬟提着几包草药,主仆从医馆出来,乔氏又犯了难,煎药吃府里人问起可说什么。 小丫鬟道;“太太何不出来住几个月,躲过一时,待胎儿稳当,再回傅府。” 乔氏道:“去哪里住?举目无亲,京城除了傅府没有二一个亲戚。” 小丫鬟出主意道;“奴婢听说庵里的尼姑不干净,专门容留无处可去的被夫家休弃的女子,太太给她们些好处,租赁庵里的房屋,住上三五个月,再回傅府,岂不是人不知鬼不觉。” 乔氏暗道,这个办法好,庵中静养安胎,等过三五个月,回傅府,即使看出来,也不怕。 乔氏上轿,赶奔拢月庵。 拢月庵面积不大,庵中只有几个女尼,乔氏上香,捐了香油钱,年轻的女尼看她捐钱不算少,很客气,乔氏问;“你庵里可有房屋出租?” 年轻女尼道;“有几间空房子,施主要租住我问问师傅,请问施主要租住多久?” 乔氏不想住多久,住久了,傅府就回不去了,道:“三个月。”盘算现在肚腹里的胎儿已两个月,再有三个月满五个月,即可保住胎儿。 年轻女尼道;“施主稍等,我进去问问我师傅。” 一会女尼出来,“女施主,我师傅说了,施主要租住的房屋一月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租金不低,主持尼姑知道来庵里求租的官家女眷一般是不吝惜这点银子的。 乔氏现在走投无路,租金高也认了,一次付了六两银子,女尼领到住处,拢月庵后进有个小偏院,有几间房舍,明间和东厢房住着人,乔氏住三间西厢房,乔氏带着一个丫鬟,两人够住。 乔氏看屋里倒也洁净,说好回府取衣物,明日过来,跟女尼没说自己是傅府的亲戚,只说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妾,被大娘子赶了出来,暂时找个地方栖身。 来这里女人多半是大户人家的妻妾,二两银子的租金在市井租房,够付一年的房租。 两人从庵里出来,小丫鬟珍儿嘟囔,“这里的尼姑黑心,租住一个月二两银子,敲竹杠。” 乔氏现在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发狠道:“保住我腹内的胎儿,将来还愁没银子花。” 乔氏回傅府,上院堂屋里,傅老太太和二太太宁氏说话,乔氏进屋,宁氏看见她,道;“听说表妹去庵里上香。” 乔氏便趁机把编好的一套说辞说给老太太和宁氏,搬去拢月庵住三个月,吃斋念佛为死去的夫君超度。 傅老太太是不信的,乔氏自己提出搬出去正好,让儿子冷冷心情,当即答应,“你去吧!你还能有这份心难得,出去别说是庆国公府出来的。” 乔氏低眉顺眼,“是,姨母,外甥女绝口不提傅家。” 傅书言下晌从东府回来,一进上院,就听丫鬟议论说乔氏要搬去尼姑庵住,顿生警惕,傅书言进东间,老太太正等她,“七丫头,你今天回来的早。” 傅书言好奇地问;“祖母,我进院听丫鬟说表姑母要搬到尼姑庵住?” 傅老太太闻言,脸冷落落的,“她搬到尼姑庵暂住,过阵子回来。”老太太心想,乔氏自己提出搬出去,等三月期满,如果想搬回来,那可另说,借这个由头撵她出去,或让孔家的人把她接走,省了麻烦。 乔氏回抱厦,简单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包上,走去三姑娘傅书岚屋里,看望女儿孔凤娴。 母女关起门说话,孔凤娴听说母亲要搬到尼姑庵住,依依不舍,“母亲一定要去尼姑庵住吗?不能在家吃斋念佛吗?” 乔氏暗叹,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女儿,毕竟她还太小,不能告诉她真相,安慰道;“母亲住三个月就回来,你不用担心。” 孔凤娴低头,小声道;“母亲,我不愿意住在这里,想家去。”孔家没有穷到一日三餐不能果腹,虽说没有傅府锦衣玉食,无拘无束,不用寄人篱下受窝囊气,傅府的主子不说,连下人们都瞧不起这对打秋风的母女。 乔氏为女儿把一缕散落的秀发别在耳后,道;“你现在还小,长大就明白了,母亲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为你日后能找个好婆家,留在孔家,嫁做乡野村妇,像母亲一样,一辈子就毁了。” 孔凤娴似懂非懂,她还想不到嫁人那么长远。 晚间,傅书言在灯下看书,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桂枝走进来,“老太太说了,七姑娘别把眼睛看坏了,早点睡吧!” 傅书言随口答应,捧着书本,脑子里转悠开了,乔氏又出什么幺蛾子,搬出国公府,方便跟傅鸿私会?或是引着傅鸿去找她苟合,三个月,父亲若是头脑一热,做出行为不检的事,京城弹丸之地,天子脚下,庆国公的风评不好,埋下祸根。 上次荷包的事,傅鸿对乔氏已生误会,但不会轻易绝了色念,乔氏在这个档口搬出府,傅鸿定然不舍,分离反倒更能拉近两人的关系,这一对万一做下不伦之事………一想到此,傅书言更添了一层隐忧。   ☆、第44章 早起,傅老太太撂下碗筷,看着孙女吃粥,一小碗粥没够吃,又让丫鬟盛了一碗。 乔氏打扮整齐进门,傅老太太问;“现在就走吗?” “是,表姨母。” “庵中清净所在,修行对你有好处。”傅老太太淡然地道。 乔氏拜别,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 傅书言下学,回三房,今日朝廷休沐,傅鸿正跟杜氏在屋里说话,傅书言走到东间门口,丫鬟打起帘子,“七姑娘回来了。” “给父母亲请安。”傅书言蹲身。 “在老太太屋里睡觉可安生?”傅鸿问。 “很好。” “老太太常年茹素,能镇得住。”杜氏欢喜地道。 傅鸿看着杜氏,“表妹住在老太太屋里,言儿又住在哪里,人多吵到老太太。” 杜氏还没说话,傅书言顺势说道:“乔表姑母住到庵中去了。” 傅鸿一愣神,杜氏道;“乔表妹死去的夫君托梦给她,乔表妹还愿住在庵中,为夫君超度。” 杜氏口口声声说乔氏的夫君,傅鸿听着刺耳,舍不得乔氏,傅书言看父亲晃神,对乔氏没有忘情,乔氏只带了一个孔府的小丫鬟去,孔府的小丫鬟是乔氏心腹,乔氏在国公府处处受制,离开国公府,好比出了牢笼,尼姑庵的女尼也有败类,行为不捡,专门为苟且之事提供便利。 傅书言回老太太上院,一路想对策,刚要转弯,听墙壁另一侧夹道上传来两个媳妇的说话声,“给蔡妈妈的年礼预备下了吗?” 另一个媳妇的声音道;“提前送去了,府里的规矩都懂,不用打点三太太,蔡妈妈的孝敬是断断少不了的,我今年多拿了些,听说内宅厨房缺个人……..” 两个人从前面夹道走过去,也没看见傅书言,犹自说着私房话,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听说蔡妈妈的儿子不争气……..” 傅书言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母亲杜氏成了傀儡,府里下人只知道有蔡妈妈,不知道有三太太,蔡妈妈留不得,傅书言进了上院,刚上台阶,就有丫鬟一叠连声喊:“七姑娘回来了,传饭。” 傅书言一进门,傅老太太道:“今儿怎么晚了?” 丫鬟打水,傅书言洗手,道:“去母亲房中。” “冬季,天黑早,你去东府多跟几个人。”老太太不放心嘱咐道。 傅书言灵光一闪,像是无心地道;“我母亲惦记表姑母,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庵中,若有不轨之人,表姑母岂不是吃亏。”傅书言是借母亲的口,暗提点老太太。 傅老太太陷入沉思,孙女一句话提醒了自己,万一不争气的儿子去找乔氏,离了傅家,没有约束,住在外面胡来……. 傅书言擦干净手,把帛布递给檀香,道;“祖母也惦记表姑母?我母亲跟前的蔡嬷嬷,主意最多,最是心细,她要是跟着表姑母去了,表姑母一定不背人欺负。” 傅老太太心念一动,这倒是个主意,三儿媳的陪房蔡妈妈仗着主子管家,在府里作威作福,老太太早有不满,碍着三太太的面子,不方便出面管,把这个蔡妈妈派去,变相给她个警告,另外有杜氏的心腹在乔氏跟前,傅鸿哪里也有的忌讳,不敢越雷池一步。 傅老太太嗯了声,“我孙女的主意不错,待我跟你母亲说派了那个妈妈去照应。” 傅书言跟老太太吃过晚膳,天凉了,不能出屋,坐在炕上,看老太太的大丫鬟绿云打络子,满炕五颜六色的珠线、鼠线、金线,挑、钩、拢、合,绿云手指灵活,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就数绿云手巧。 杜氏吃过晚膳,来给老太太请安,蔡妈妈跟在身后。 东间屋的门帘挂起,傅书言听母亲杜氏道:“言儿在老太太这儿,吵到老太太了。” “我自己的孙女,我还能嫌吗?七丫头住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屋里多个人,热闹些,不然我镇日吃了睡,睡了吃,有人作伴,我能多吃点饭。” 杜氏笑道:“如此说来,媳妇省心了,媳妇听说乔表妹住到庵里?” 傅老太太肩膀缝酸,大丫鬟翠螺给她捶背,傅老太太的声音,“你不提这个茬,我还正要找你,你表妹一个住庵里,我不放心。” 傅老太太手指着杜氏身后站着的蔡妈妈,“我看你身边这位妈妈干练,不如让这位妈妈去庵中照顾你表妹,左不过三个月。” 蔡妈妈一听,有点慌神,老太太这是何意,看自己不顺眼,想把自己撵出府,自己在杜氏跟前得脸,就有那一干人眼红,想拉自己下马,三个月回来,自己的位置早有人取而代之。 三太太杜氏离不了这个蔡妈妈,杜氏没什么决断,府里大事小情,依仗着这个妈妈拿主意,杜氏才有主心骨,蔡妈妈一走,杜氏顿失膀臂。 杜氏心里不愿意,老太太开口,她不敢驳回,蔡妈妈站在一旁干着急,她怎么舍得离开经营许久的地盘,蔡妈妈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转眼要到年下了,家下人等对她多有孝敬,不少是走了蔡妈妈的门路,干上的差事,他们可以不用讨好杜氏,却不能不打点蔡妈妈,杜氏哪里一半的家是蔡妈妈当着。 杜氏正不知什么理由留着蔡妈,蔡婆子低头小声道;“太太,奴婢府里事忙,换了别人替奴婢不行吗?” 杜氏也想马上到节下了,蔡婆子一走,自己抓挠,硬着头皮道:“母亲,乔表妹哪里,换一个人去行吗?蔡妈妈有不少差事没办完。” 傅老太太看二人嘀咕,杜氏受这老婆子辖制,心里有气,道:“这个妈妈的差事不就是侍候你,你身边的人手不少,不差她一个侍候的人,你若不够,把我屋里的给你拨过去一个,我知道你家务事忙,实在忙不过来,让你大嫂和二嫂帮忙,大媳妇忙大丫头的婚事,这样,让二媳妇替你分担,就这么定了。” 杜氏面色绯红,羞愧说不出一句话,老太太心明眼亮,离了这个婆子她没能力打理傅府内务,把权利交给二媳妇宁氏一部分,老太太明显有让二太太宁氏取而代之的意思,傅老太太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如果嫡亲的媳妇能胜任,何必要一个庶子媳妇分权,两个嫡亲的媳妇不成器,尤其这三媳妇,名分上是正经的国公夫人,还要顾念儿子的脸面,给她留面子,自己屋里的事听个妈妈的,她也懒得管,府里的人事都听这妈妈的,傅老太太不能袖手旁观。 傅书言在东屋,听见老太太的话,老太太的安排还是很妥当的,二太太宁氏为人良善,帮助母亲管内宅庶务,也比一个权利落在一个妈妈手上强,没的让人笑话国公府没人了。 傅老太太对三太太杜氏早就不满,一直装聋作哑,不肯下了她脸面,到如今杜氏离不开这个妈妈,实在超出傅老太太容忍底线。 傅书言这次是站在祖母一边的,为了傅家,向理不向亲。 杜氏咬唇,任蔡妈妈使眼色,不发一言,老太太夺了她一半的权利,管家权若整个归二嫂宁氏,她这个国公夫人的脸往那放。 蔡婆子无端就被指派去侍候乔氏,心堵,又赶上儿子赌输了钱,来找她要钱,蔡婆子的儿子是跟三爷傅明轩出门的小厮,叫旺财,没旺财,败家,吃酒赌钱,蔡婆子就这一个儿子,成日价让他气得倒仰,蔡婆子被老太太支去庵中,儿子又跟她闹了一通,蔡婆子气没出撒,打狗骂鸡,骂小丫鬟们,“小蹄子们,一个个翻了天,等我有一日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三房的丫鬟们烦透了这个蔡妈妈,狗仗人势,杜氏跟前当红的人,都不敢得罪,盼着她一走,永远别回来。 蔡妈妈到杜氏跟前,淌眼抹泪的,“总求太太看在老奴这些年,办事用心的份上,顾念老奴,三月后把老奴要回来,别让老奴流落在外。” 杜氏也心堵,得用的人走了,二嫂宁氏分了权,苦着脸道;“妈妈放心,过三月我一准跟老太太提,乔家表妹走时也说了庵里住三个月便回,到时你自然就跟着回来了,乔表妹跟前尽心侍候,像对我一样。” 傅书言回三房,一进院,就听蔡妈妈站在院子里骂人,挨骂的是个小丫鬟,“小蹄子,连你也敢小看我,打量我不回来了…….” 说着,气上来,动手打了那个小丫鬟两下,小丫鬟边躲边哭,“老太太把妈妈发到庵里,妈妈拿我们出气。” 蔡婆子气的还要打,只听一声娇喝,“住手。”蔡妈妈抬头看是七姑娘,举着的手没落下。 解释道;“这小蹄子懒,支使不动,前儿把碗打了,我说两句,跟我犟嘴。” 傅书言早就想开发了这老婆子,怎奈这蔡妈妈是母亲的心腹,终于找到机会打发她离了傅府,看这老婆子嚣张,傅书言不得不震斥她几句,“妈妈跟小丫鬟生什么气,主子在上房,妈妈打狗骂鸡,给谁听的?难道有什么不满?这次离了国公府,妈妈另有打算?从此不回来了?” 几句话,桶到蔡婆子心窝,她就怕别人提这话,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我的姑娘,奴婢怎么能不愿意回来,奴婢哪敢生主子的气,奴婢走了,惦记太太,奴婢跟着太太来国公府,一日未离开过太太,姑娘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 这老婆子是倚老卖老,傅书言截住她话头,“老太太既然已经发话,说不得妈妈委屈些,赶紧收拾东西去拢月庵,小心侍候表姑太太,三月后,表姑太太无事,妈妈随着表姑太太回国公府,表姑太太哪里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话,老太太面前,可没人能保得了妈妈,就算母亲也没办法替妈妈说话。” 傅书言吓唬这老婆子,好让她看紧乔氏,等这老婆子回来,也许三房又是另一番情景,杜氏不是离不开她。 蔡婆子无法,骂骂咧咧到住处,收拾东西出府,赶奔拢月庵去了。 二太太宁氏被老太太委了协理国公府内宅庶务,晚间,二老爷傅哲回房,跟傅哲念叨,“母亲委我帮三弟妹掌家,我思来想去,不妥,现在老爷在外管理傅家的生意田庄,我应了管家的事,让外人说,我夫妻二人一内一外,把持傅家的家产,别人先不说,大嫂能没意见?还有三弟妹,落了脸,把人都得罪了,总之,我不想揽下这个差事,可老太太已经说出口,这可怎么办?” 傅哲的生母在产下他后就死了,傅哲是傅老太太养大的,跟傅老太太的感情深厚,把傅老太太当亲生母亲孝敬,闻言便道;“你要是不接下管家的差事,难道要母亲操心?你只是帮着三弟妹打理家事,凡事以三弟妹为主。” 宁氏听了,以后每日过三房来,同杜氏一起理事,凡事以杜氏为主,杜氏委决不下的,她帮着拿个主意,妯娌俩倒也和气。 蔡婆子一走,杜氏的另一个陪房余坤家没人拦路,在杜氏跟前得脸,余坤家的经过蔡婆子的事,学精了,不似蔡婆子在傅府仗势欺人,作威作福,谨小慎微,不讨人厌。 三房自此消停不少。 立冬,皇帝出郊迎冬之礼,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百姓家,摆酒席吃饺子。 雪从早起飘飘扬扬地下,瑞雪兆丰年。 转眼到了年根底,傅府开始忙碌,预备过年,傅书言的学里放假了,在家温书,一口气把从傅明轩处借来的三本书啃下来,吃透。 节前,宫里的闫太妃赏赐下来,阖府主子每人一份,今年,惠妃娘娘也有赏赐,是赏赐给大姑娘傅书韫的,她未来的弟媳。 附带修宁公主稍信,让傅书言进宫,宫里太妃赏赐要进宫谢恩,惠妃娘娘的赏赐也要进宫谢恩,傅府的诰命夫人只有三太太杜氏可以进宫。 傅老太太和杜氏一商量,傅书韫是惠妃娘娘的弟媳,傅书琴跟理亲王世子高沅的亲事十有*,傅书琴以后是皇家的媳妇,傅书言是修宁公主指定进宫,由杜氏带大姑娘傅书韫、五姑娘傅书琴、七姑娘傅书言一起进宫,谢恩。 别人倒是都没说什么,唯有三房宋姨娘不满意,跟六姑娘傅书湄嘟囔,“嫡母不是亲娘,每次进宫都带亲生女儿,从来没带过你。” 傅书湄想说,人家托生肚皮好,怕她姨娘多心,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宋氏预产期在年前,跟四太太柴氏产期相近。 傅四老爷掐指一算,柴氏产期临近,柴氏回了娘家,一直没有书信来,傅四老爷甚是心焦,二太太宁氏和三太太杜氏唤他过去,宁氏道;“弟妹快要生产了,生在娘家不合适,四弟是不是派人接四弟妹回府。” 傅瑞道;“我也这么想。” 宁氏道;“我和你三嫂商议,先请好稳婆,挑两个奶娘,打点好,待弟妹回来不用操一点心。” 傅瑞站起身,深施一礼,“谢二位嫂嫂。” 傅瑞便想二日派人去泗州接柴氏,派去的家下人还没动身,突然接到柴氏娘家书信。 傅瑞急忙打开书信,一目十行,信里说柴氏在娘家住着,姑爷不用担心,过了年,开春回婆家,傅四老爷不看则已,一看火冒三丈,柴氏回娘家住小半年,要留在娘家过年,连生产也在娘家,傅家的子女生在别人家里,古时候,出嫁女儿要侍候公婆,晨昏定省,柴氏连除夕都不回来过,大年初一祭祖,傅家的媳妇就连大嫂都不敢这样放肆。 傅四老爷耐着性子看完,一把撕了书信,撩起袍子,大步出门,迎头傅书锦走来,问;“父亲,听说母亲派人稍信来了?” 傅鸿哼了声,脚步未停,往老太太屋里,进门往老太太跟前一跪,把傅老太太吓了一跳。 “儿呀!你这有什么话起来说,这是打哪里来,跟谁生这么大的气?”傅老太太知道四老爷傅瑞平常内敛,少有生大气的时候,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儿子要休妻。”傅瑞斩钉截铁地道。 休妻可是大事,不是说休就休的,傅瑞在朝为官,无故休妻傅瑞德行被人诟病,傅老太太对柴氏不满,还没到休妻的地步,道;“儿呀!你对四媳妇有气,等过几日回来,她有不是,你说她,休了她,她这辈子就毁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念在她怀了你的孩子,消消气。” 女人被夫家休弃,娘家有钱愿意养一辈子还好,要是没钱或者娘家哥嫂不容的,下场凄惨。 柴氏娘家书信里对柴氏腹中胎儿一字不提,傅瑞听老太太提到柴氏怀着傅家骨肉,咽下一口气,道:“那等她生下孩子,儿子再提休妻的事。” 傅老太太疑惑,问;“难道你媳妇来信了?” 傅瑞实在说不出口,老太太动问,不得不说出实情,柴氏在娘家住到过了年,这回傅老太太真被这个媳妇气着了,那有公婆在堂,留在娘家过年的,撇下丈夫儿女,就是小门小户人家大年初三回门,除夕也必须留在婆家过,傅老太太气得唇直哆嗦。 “母亲要是气坏了身子,儿子罪孽就大了。”傅瑞在朝为官,读书人讲究忠孝节义,气坏嫡母,他吃罪不起。 傅老太太摆手,半晌,平复一下心绪,道:“给四媳妇娘家派人送信,让她年前回来,若是她执意不回,那别怪我做婆婆的不顾念她的感受,老身做主,给你娶一房妾,对外是妾,对内算平妻,让她自己掂量。” 老太太没做太绝,同为女人,她还是愿意给四太太柴氏活路,要是她还不知道悔改,那不能怪她当婆婆的心狠。 傅老太太提出个折中的办法,娶房妾,内做平妻,主四房庶务,照顾儿女,柴氏愿意在娘家住着,住多久,凭她愿意,以后没人管了。 四老爷傅瑞方才一气之下提出休妻,尚有一丝不忍,如今老太太提出娶妾,傅瑞不是十分情愿,转念,娶房良妾,给柴氏个教训,以后或许能收敛,遂道;“儿子全凭老太太做主。” 傅瑞在老太太房中修书一封,四房无人主持中馈,拟娶一妾,代为照管家事,以后与柴氏姊妹相称,不分大小。言辞客气,语气直接,无委婉谦辞。当即派人去柴氏的娘家送书信。 四房闹出这么打动静,傅书言在老太太屋里听说了,檀香小声道;“老太太和四老爷真生气了,商量娶妾的事。” 傅书言道;“此事蹊跷,四婶意欲何为?”柴氏行为古怪,其中定有缘故,柴家想让女儿和离?当初千方百计巴结上国公府,柴氏一走小半年连信都没有,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柴氏的事,傅书言没过多关心,倒是八姑娘傅书锦担心,心疼父亲。 傅书韫、傅书琴和傅书言姊妹三个跟杜氏一同进宫谢恩。 杜氏先带着姊妹三个给太妃娘娘请安,闫太妃叫傅书言到身边,拉着她的手,“七姑娘都这么大了,那年进宫,才刚会说话。” 杜氏笑道;“可不是,说话晚,都两岁了话才能说全。” 闫太妃看傅书言穿着一身镂金杏红锦镶貂毛袄裙,冬季,从外面进来,宫里地龙烧得热,傅书言小脸红扑扑的,眼眸乌黑灵动,闫太妃捏了一下她脸蛋,“七姑娘越长越好看。” 杜氏笑道:“太妃娘娘可别夸她,太胖了。” 闫太妃年岁渐长,喜欢小孩子肉嘟嘟的可爱,道;“珠圆玉润,福相。” 珠圆玉润,对胖女孩的赞美,傅书言看看她姐傅书琴,傅书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杨柳小蛮腰,同为一母所生,天差地别。 杜氏跟太妃娘娘聊家常,傅书韫和傅书言、傅书琴走出太妃宫,去御花园玩,天空刚下了一场薄雪,御花园里一片干净的雪白。 傅书琴伸手折一朵粉红的梅花,戴在鬓角边。 这时,一个穿雨过天晴色锦袍的俊美的少年,正在御花园赏梅花,看见前方一个披着刻丝泥金烟霞红缎镶白貂毛连风雪帽斗篷的少女,明目皓齿,乌鬓边簪着一朵梅花,光彩照人。 十二皇子高恪剑眉微扬,唇角一挑,“傅家的姑娘进宫来了?” 一个小太监答道:“是,殿下,贵妃娘娘催殿下回去,说天冷,仔细冻着。”   ☆、第45章 傅书琴垫着脚,伸手预折一朵梅花,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撷下,替她簪在鬓角边,一双狭长秀美的凤眸注视着她。 傅书琴愣了下,眼前少年身材颀长,细长眉,丹凤眼,高鼻梁,粉红两片薄唇有些刻薄的上扬,带了点嚣张。 方想起,蹲身,“傅氏女拜见十二殿下。” 傅书韫和傅书言也都敛身一福,几年前傅书言进宫时,见过这个十二皇子,那时十二皇子还小,几年过去,十二皇子高恪今年已一十五岁,由于他生母是郑贵妃,最有希望入主东宫。 高恪独望着傅书琴,一瞬不瞬,凝神专注,薄唇微启,“傅家的姑娘几年没进宫,五姑娘长高了许多。” 这种目光傅书琴些微不适,垂眸,手指捏着裙琚,冬季,绸缎料子冰凉柔滑,她心里突突的,想拔腿走,终是没敢挪步。 傅书言心里跟着紧张,不由握拳,手掌心一层薄汗,十二皇子高恪,是所有皇子里生母地位最为高贵,子凭母贵,入主东宫呼声最高,处在风口浪尖上。 傅书言不希望她姐姐跟高恪扯上关系,她姐姐还是嫁给敦厚的高沅,至于难产,是可以预防的,傅书言会尽力护住姐姐,理亲王府最后落难,高沅并没死,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深爱的人相守一生。 傅书言跨前一步,娇娇软软的口气,“我见过十二殿下。” 高恪侧头,凤眸微眯,想了片刻道;“你是庆国公府的七姑娘,五姑娘的妹妹?” “十二殿下还记得我?” 高恪回忆,当年,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是刚会走路的女婴,肥胖小身体笨拙,高恪凤眸中浮起薄薄的笑影,唇角勾起,“七姑娘女大十八变。” 高恪笑得意味深长,又补充一句,“你是五姑娘的亲妹妹吗?” 傅书言不满,挑唇,歪头,“我和我姐是一奶同袍,需要跟我父母核实吗?” 高恪看这小姑娘挺有趣,“难道就我一个说你跟你姐长得不像一母所生。” “谁敢!”傅书言鼻子轻哼。 “看来我胆子很大。”高恪揶揄道,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令他微扬的唇角带着一丝倨傲。 东宫位虚,老皇帝年事已高,立太子提到日程,各已封王立府的皇子和住在宫里的皇子们,各显神通,高恪本来年初就要出宫立府,郑贵妃一再拖延,想直接问鼎东宫之位。 傅书言不想跟他纠缠,很明显,高恪对自己姐姐动了心思,她要带着姐姐尽快离开,道;“十二殿下,我们要去找修宁公主,十二殿下可以给我们指路吗?” 郑贵妃和惠妃不和,为争宠,郑贵妃连连出手打压惠妃,郑贵妃宠冠后宫的风头已过,惠妃年轻貌美,郑贵妃出于嫉妒,对付惠妃,惠妃聪慧机警,身后许国公府娘家撑腰,郑贵妃出身寒微,不如惠妃娘家体面,两人明里暗里斗不休。 母亲不和,子女之间不亲近,高恪听闻她们去找修宁公主,笑容冷凝,命一个太监带路,去惠妃娘娘宫里。 傅书言头一次见到这位惠妃娘娘,清丽绝俗,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深得老皇帝宠爱。 傅书言跟着姐姐傅书韫行礼,惠妃看眼傅书韫,“韫妹妹来了,我早就想跟你见个面,借着节下这个机会,说说话。” 傅书韫复又叩头,“谢娘娘赏。” “起来,不用多礼,以后是一家人。”惠妃入宫几年,看尽各种各样的人,一眼能看出傅家大姑娘本分老实,虽说不太对她脾气,但一想自己弟弟的德行,母亲主张娶的姑娘是对的,若找个厉害的,还不把许国公府闹得乌烟瘴气。 惠妃对大姑娘傅书韫亲昵客气,又看眼傅府这两个小的,稍大点的姑娘标致,小点的姑娘顾盼神飞,显得傅家这位大姑娘相貌平平,毫无出彩的地方。 “母妃,听说言妹妹来了。”人未到声音先到。 修宁公主提着裙子跑上殿,看见傅书言奔她过去,傅书言蹲身,“拜见公主。” 修宁公主拉着她的手,“言妹妹,我不稍信你还不来。” 惠妃嗔怪,“你看你哪有一个公主的样子,别让傅家姑娘笑话。” “母妃,我要跟言妹妹出去玩。”修宁公主趴在她耳边嘀咕,“高昀那小子我派人送信,正在进宫路上,一会教我们学骑马。” 傅书言听见高昀要来,很开心。 惠妃慈爱地笑着道;“去玩吧!” 傅书言跟修宁公主先到皇宫马场等高昀,不大一会,傅书言就看见皑皑白雪地一个颀长的身影,高昀身披一件大红羽缎狐狸皮的鹤氅,鲜艳夺目,一道明丽的风景。 高昀奔跑过来,站在傅书言面前,跑急了气喘,“言妹妹,你来了,想学骑马。” 修宁公主在旁插嘴道;“骑马、射箭,都想学。” 高昀憨笑,讪讪的,“骑射我的功夫不好。” “一般的师傅教我们足够了。”修宁公主不介意。 傅书言和修宁公主两人各自挑了一匹小马,傅书言怕冷,穿棉衣,厚墩墩的,在高昀帮助下,费劲爬上马背,傅书言赧然一笑,“昀哥哥别笑话我笨。” 高昀站在雪地里,锦袍玉带,足蹬粉底鹿皮靴,束发嵌宝白玉冠,垂下淡金冠带,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阳光打在他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眉如墨画,唇角弯成优美的弧度,“言妹妹不笨,姑娘家没胆识的,连马都不敢碰。” 高昀牵着傅书言的马,溜了一圈,修宁公主可以自己单独骑马。 高昀松开缰绳,让傅书言自己遛,修宁公主骑在马上,趾高气昂,“昀小子,你怎么不给你姑姑牵马?专为言儿牵马。” 高昀争辩道:“言妹妹刚学。” 修宁公主跟傅书言马头并排缓行,修宁公主问;“言妹妹,你现在都学什么?” 傅书言刚开始紧张,跟修宁公主并行,精神放松,“在我们府上私塾学女四书,还学歌舞,别的没学。” 当朝皇帝已老,修宁公主是最小的公主,老皇帝的皇孙都比她大,修宁公主在深宫缺少玩伴,惠妃得宠,一干妃嫔嫉妒,惠妃不许她去别的宫里玩,修宁公主孤独寂寞,跟傅书言脾气相投,道;“言妹妹,我过了年去南书房读书,你做我的伴读如何?” 皇子皇女到年龄都要去南书房读书,只不过分开教,教导皇女读书是宫里的女官。 皇女们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傅书言求之不得,“承蒙公主看得起言儿,言儿当然愿意。” “我回去跟我母妃说,母妃会答应的。” 雪后,空气骤然变冷,傅书言抓缰绳的小手冻红了,高昀注意到了,对修宁公主道;“两位妹妹,我们回宫暖和暖和。” 修宁公主摸摸脸颊,冰凉一片,“好,回宫。” 修宁公主常骑马,娴熟地溜下马背,傅书言第二次骑马,还有点不敢,高昀搭着她的手,扶着她下马。 高昀触手傅书言冰凉的指尖,握在手里,傅书言感觉高昀指腹的柔软,掌心温热,一会,就把傅书言的小手捂热乎了。 三个人回宫,惠妃跟傅书韫和傅书琴闲聊,问问庆国公府情况,兄弟姊妹几个。 惠妃看一个个冻得小鼻尖通红,赶紧吩咐太监,“升两个炭火盆,烤烤,去去身上的寒气。” 宫里的地龙烧得旺,一会大衣裳就穿不住,脱下来,穿着里面夹袄。 惠妃问;“三个人做什么去了,冻成这样才回来?” “马场骑马。”高昀道。 惠妃宠溺地看着女儿,温婉地笑道;“你别把傅家姑娘吓坏了,堂堂公主,哪还有公主的样子。” “我和言妹妹投缘,母妃,我要言妹妹做我的伴读。”修宁公主撒娇地摇着母亲的手臂。 惠妃略一沉吟,每个公主都有个伴读,庆国公府和许国公府是亲家,傅家七姑娘看上去机灵,既然是亲戚,总比找一个外人当伴读好,公主喜欢她,愿意一处玩,随她心意,遂道;“等我回了你父皇,请旨傅七姑娘当你伴读。” 傅书言赶紧站起身,拜倒,“臣女傅书言谢惠妃娘娘恩典。” 傅书琴听妹妹要当公主伴读,跟着高兴,朝妹妹挤了一下眼睛。 高昀拍手,高兴地道;“太好了,以后可以跟言妹妹一处玩了。” 杜氏带着三个姑娘从皇宫出来,坐在车里里,傅书琴告诉母亲妹妹要给公主当伴读的事,杜氏欢喜,“回去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高兴高兴,你三哥是世子伴读,你如今又要做公主伴读,这是国公府的荣耀。” 杜氏暗想,惠妃娘娘深得皇帝宠爱,修宁公主皇上视为掌上明珠,言儿成了修宁公主的伴读,以后身份抬高了,将来找婆家,眼界高了。 杜氏回府,到老太太上院,把好消息跟老太太说了,孙女的好事,老太太比谁都高兴,把孙女搂在怀里,笑的合不拢嘴,“七丫头没白进宫,挣了个公主伴读回来。” 杜氏道;“咱们家跟惠妃娘娘的娘家许国公府是亲家,有这一层关系,言儿沾了光。” 傅书韫闻言,低头,羞红脸,惠妃娘娘今儿对她和气,傅书韫本来对婚事的不满,进宫后惠妃娘娘对她另眼相看,家人跟着体面荣耀,心里的郁结慢慢散了。 杜氏晚间看见傅鸿,把女儿选做公主伴读的事说了,傅鸿脸上有光,一儿一女皇宫伴皇孙、公主读书,开阔眼界不说,接触皇家的人,身份提升。 傅鸿想得比杜氏远,道:“给言儿多做几套衣裳,进宫读书不比府里私塾,你把宫里的规矩和厉害关系都跟她交代清楚,那些人该巴结讨好的,那些人躲着,那些人是得罪不起的,莽撞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惹麻烦。” 傅鸿官场一套教导女儿,杜氏想女儿年幼,一下子记不住许多,好在年后,还有一个多月入宫,慢慢说给她知道。 年前,打扫除尘,傅老太太上房焕然一新。 傅四老爷派去柴氏娘家的人回来,傅四老爷问;“见到太太了?” 派去柴家的是一个妥当的傅四老爷信任的老家人,答道;“没看见太太,柴家不让老奴见太太,让老奴捎个口信给老爷,说天寒地冻的,行走不便,太太开春天暖上路,余下的什么话也没说,也没留老奴。” 傅瑞捏着椅子扶手的手,青筋暴跳,冷声道;“到底还是不回来,你下去歇着吧!” 老家人下去,傅瑞坐着不动,良久,待气平了些,才往老太太屋里去。 傅老太太一听柴家的话,早已料到,阖眼,半天睁开,“柴家不懂事,不能怪我们傅家心狠,出了年,我给你张罗纳个妾,不用去接她了,她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傅瑞休妻的念头在心里滚了两滚,终究没有说出口。 腊月二十三、二十四祭灶神,转眼到了除夕,阖家吃团圆饭,饭后阖家围炉守岁。 傅家一群孩子,女孩以大姑娘傅书韫为首,在西暖阁里吃着瓜果零食,炕桌上散着瓜子、核桃、榛子、板栗、红枣,梅子、荔枝、几碟子糕点,新栗藕粉桂糖糕、雪花酥、松糕,蜜饯金枣。 姑娘们跟大人们一起守岁。 到子时,傅书言哈气连天,傅书锦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勉强支撑着。 一会,傅书言窝在炕上睡着了,傅老太太命丫鬟桂枝过来看看姑娘们。 桂枝回到堂屋,笑道;“七姑娘偎在炕上睡了。” 傅老太太笑道:“衣裳没脱,睡不舒服,把她叫醒,脱衣裳好好睡。” 丫鬟们叫醒傅书言,傅书言迷迷糊糊脱了衣裳,跟傅书锦两个穿着中衣,躺在南炕上睡了。 其她几位姑娘东倒西歪,没有精神,强撑着不好意思睡。 大年初一,祭祖,阖府上下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儿孙们给长辈们拜寿,要压岁钱,下人给主子拜年,讨赏。 京城上下,上至朝官,下至庶民,往来交错,亲朋好友,望门投贴,互至拜年。 亲戚们过年互相走动,二太太宁氏的嫂子来傅府拜年,还有一个傅家 本家的媳妇来给老太太拜年,傅老太太和二太太宁氏,三太太杜氏陪着闲聊。 宁氏的嫂子说起,“我娘家有个远房亲戚,做庾吏,人赶上倒霉,冬天干燥,官府粮仓失火,损失包赔,家里卖房卖地,东西都典当了,朝廷问责,失察之罪,一股急火,人殁了,家中陪得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妻子愁苦,没几个月也跟着去了,留下一个姑娘,年方十七岁,孤苦无依,投奔舅父,舅父吃喝嫖赌,几次预卖了外甥女,舅母心善,死活拦下。” 傅老太太动了心,问;“姑娘样貌怎么样?” 宁氏的嫂子道;“长相文秀,知书达理,挺好的姑娘,可惜摊上这个不是人的舅父,说给她找婆家,寻了一个商人,年过半百,姑娘不同意,日夜啼哭。” 傅老太太道;“你亲戚的姑娘愿意给人做妾吗?” 宁氏的嫂子道;“商人有大妇,也是做妾。” 傅老太太对宁氏道;“二媳妇,你看给老四说下怎么样?这姑娘的舅父不就是要钱吗?只要姑娘好,多给他点钱。” 宁氏的嫂子满心愿意,“傅家就是好人家,老太太明理,姑娘嫁到傅家做妾,比一般人家妻强百倍,我回去跟她舅父商量,她舅父保管一百个愿意,这样,我明儿把姑娘领来,老太太相看相看,成不成,就当亲戚串个门。” 宁氏的嫂子是个热心肠,可怜那个姑娘,如果给商人做妾,不如跟傅家四老爷,傅家四老爷跟她丈夫同在翰林院,傅四老爷的人品都是了解的,四房的事她听小姑子说起过,纳妾也是不得已,傅家这样的人家没有凌虐妾氏的,嫁过来放心。 宁氏待她嫂子走后,回房,跟陪嫁大丫鬟兰香说,“我们太太不知怎么今儿来了说起这宗事,偏生老太太上心了,定下来了,四弟妹回来,要是知道我娘家亲戚保媒,不定怎么生我的气。” 兰香把汤婆子放在被子里,道;“四太太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四老爷多好的人,几次三番派人接四太太,四太太回来知道了,也是老太太做主,没太太什么事。” 宁氏坐在妆台前绣墩上,对镜拔去钗环,自言自语,“四弟妹当真不想跟四弟过了?” 宁氏的嫂子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宁氏埋怨她也晚了,就随她去了,宁氏的嫂子是个急性子,大年初二,便把人领了来。 傅家的姑娘们趴在帷幔缝隙往堂屋里看,傅书言透过缝隙,正看见姑娘正脸,姑娘穿着秋香色缎袄,玉色绣折枝堆花裙,眉眼清秀,神态温婉,跟她四叔很般配。 傅老太太频频点头,颇为满意,悄悄唤过一个丫鬟,吩咐,“去四房叫你四老爷偷着相看。” 老太太怕像娶柴氏看走了眼,担干系,要傅瑞亲眼看见,同意了,方纳为妾。 小丫鬟去了半天,方回,伏在老太太耳边道;“四老爷不来,说偷看人家姑娘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傅老太太笑了,“念书念呆了,两人不正面看,也不会臊到人家姑娘。” 宁氏的嫂子告辞,带着姑娘走了,老太太问三个媳妇,“你们看怎么样?” 宁氏和杜氏齐声说不错,就连大太太陈氏都说,“这回四弟应该满意了,这个姑娘识文断字,跟四弟有共同语言,性情柔婉,母亲何不叫四弟来问问。” 老太太叫小丫鬟唤傅四老爷来,傅四老爷临节下想起发妻,黯然神伤,没心思纳妾,老太太唤他,过上院来。 傅老太太问;“儿呀!我让你偷着看看,你正人君子不肯瞧人家姑娘,我和你几个嫂子可都看好了,问你的意见?” 傅瑞道;“既然母亲和嫂子们看好,儿子没话说,母亲做主吧!” 傅老太太道;“按理纳妾不是娶妻,不用大操大办,一乘小轿抬进府,可这个姑娘是事前说好了,不拿她当妾待,就不能太草率,正房留着你媳妇回来住,另外收拾一所小院给她住,准备怎么也要个七八日,依我看,就正月十五抬进门。” 杜氏算算还有十几日,尽够准备,道;“老太太考虑得周全。” 傅瑞对杜氏道;“如此有劳嫂嫂了。” 傅瑞让柴氏折腾得冷了心肠,对娶妾的事,不很热衷。 这时,傅府门外落下一乘小轿,蔡婆子从里面钻了出来,把几十吊钱攥出汗,咬牙递到轿夫手里,迈步进了国公府大门,撒丫子往内宅跑,门上小厮打趣地在后面喊,“您老今儿是怎么了?让狗撵了,跑这么快。” “你娘才让狗撵。”蔡妈妈斗嘴脚步没停,足下生风,直奔老太太上院跑去。   ☆、第46章 蔡婆子自被派往拢月庵,一肚子怨气,提着包袱,来到拢月庵门首,一个女尼朝她手上提了个大包袱瞄一眼,问;“施主布施吗?” “我找我们家表姑太太,是一个姓乔的年轻媳妇,前儿才搬来你这里租赁房屋住。” 女尼想起前日搬进庵中主仆二人,那个少妇妩媚妖娆,大概是这婆子要找的姓乔的媳妇,道:“施主跟我来。” 蔡婆子跟在她身后,绕到后面僻静一处院落,蔡婆子东张西望,女尼领她到西厢房。 乔氏刚吃过汤药,窗子门打开,散去了屋里的苦汤药的味道,女尼站在门口说了声,“乔家娘子,有个妈妈找。” 乔氏闻声看去,甚是惊讶,三太太屋里的陪房蔡妈妈怎么来了,疑惑不解,问:“妈妈是三嫂派来看我的吗?难为三嫂忙家事,还惦记我。” 蔡婆子不似往日趾高气昂,耷拉着脑袋,“老奴是老太太派来侍候表姑太太的。” 乔氏顿时有些懵了,老太太派人监视自己,难道对自己已产生怀疑,这老婆子贼眉鼠眼的,留在身边,用不了多久自己就露出破绽。 乔氏惊慌过后,稳住心神,道:“我这里住的地方窄小,妈妈去倒座跟别的妈妈们一起住,庵中茹素,妈妈想荤的,尽管自便,平常我吃斋念佛,妈妈不用上来侍候,扰我清净。” 蔡妈妈哪里肯甘心侍候乔氏,在三太太杜氏跟前,家下人等对她恭恭敬敬,俨然副主子,闻言,称意,又担心乔氏回去,在老太太面前多嘴,道;“老太太委了老奴来,老奴不敢不尽心侍候。” 几句对话,乔氏明白她的心思,道;“妈妈不必担心,庵中就我三人,我不说出去谁知道,有事我叫妈妈。” 蔡婆子心里有底,自此不来乔氏跟前,这方小院的东厢房住着个大户人家的一个妾,那个大户的大妇厉害,不容小妾,赶出门去,这个妾无处容身,幸好大户宠时,积攒了不少钱财,带着一个婆子租赁东厢房住在庵中,蔡婆子跟这个大户小妾的婆子住一个屋。 蔡婆子没住几日,镇日吃素,肚子里没油水,嘴馋,傅书言吓唬她,她不敢出门离开庵中,思忖着,乔氏这等样貌,又年轻,她哪里照应不到,怕乔氏惹出什么事端,好歹将就三个月,平平安安的,不出一点差头,自己好回府交差,回去继续侍候三太太。 同屋的婆子倒是隔三差五出去,偷着买些酒肉,给那个大户的妾,那大户的妾不是修行,借住庵里的房屋,没人管,蔡婆子就让她捎点酒肉回来,给点好处,那婆子乐得跑腿。 蔡婆子来了,乔氏一点不敢大意,平时房门都不迈出一步,煎药时窗户门关的死死的,跟正房和东厢房的那个妾也不来往走动,不闲话生是非。 日子久了,蔡婆子便也放心,从来不在乔氏眼前出现,乔氏也不找她,相安无事。 除夕,蔡婆子没敢家去,买了酒肉,自己关在屋里吃喝,大年初二,蔡婆子家里一个亲戚寻到庵中,蔡婆子昨晚跟同屋的婆子吃酒,喝多了,睡得昏天黑地,睡梦中被人喊醒,迷糊听说,“妈妈家里出事了,旺财赌钱输了,拉家什变卖。” 蔡婆子酒劲吓醒了,一骨碌爬起来,问:“旺财又赌输了?” 那个亲戚道:“节下赌的大,旺财欠下赌债。” 蔡婆子忙找鞋,趿拉着鞋往外跑,跑到院子里,突然想起,家去跟乔氏打个招呼。 告诉亲戚先家去,自己随后就回去。 蔡婆子看乔氏住的西厢房镇日里关着门,有时连窗子都不开,放心不去叨扰,今日家里有事告假,不得已走到西厢房门首,门窗都关着,蔡婆子犹豫半天,走到门边,试探用手推了下门,门虚掩着没闩,她轻轻推门进去。 外屋没人,蔡婆子轻手轻脚走到里间门口,里间放下半截撒花门帘,蔡婆子想知会一声,鬼使神差撩起帘子一条缝隙,蔡婆子一直很奇怪,乔氏镇日关在屋里做什么,蔡婆子往里一瞧,顿时,唬得是差点坐地上,乔氏正在换衣裳,穿着中衣,小腹隆起,蔡婆子定了定神,以为自己眼花了,趴着门帘缝仔细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没错,乔氏怀了身孕,而且月份不小了。 蔡婆子刹那惊慌过后,一下子清醒,看乔氏的肚子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一定是来庵里之前就怀上了,蔡婆子惊跳的心稍稍平复,不是自己当差出的纰漏,可自己不知情,侍候主子疏忽,也是一宗罪名,遂蹑手蹑脚推门出屋,顾不上儿子把家里败光了,出了庵门,咬牙雇了一乘小轿子,回国公府。 蔡妈妈进了府门,足下生风,撒丫子直奔老太太上院跑去。 众人正商议四老爷纳妾的事,蔡婆子一头撞进来,进门咕咚跪倒,“老太太,出大事了。” 一大家子的主子都在,三位太太还有姑娘们都聚在老太太屋里,闻言都看着她,不明所以。 蔡婆子叩头道:“老太太,实在不是老奴疏忽,是表姑太太不让老奴去跟前侍候,叫孔家的小丫鬟在贴身服侍,依老奴看,表姑太太出事时还没出府,老奴奉命到庵里照顾表姑太太,表姑太太连庵门都没出过……” 这老婆子一时心急脱了干系,洗脱自己,说话颠三倒四,众人面面相觑。 傅老太太皱眉,没的厌烦,乔氏住在庵中想是又出什么幺蛾子,沉声道;“你喘口气,慢慢说,表姑太太怎么了?” “表姑太太怀了孩子。”平地一声,屋里的人包括老太太惊得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大太太陈氏抢先道;“你说什么?表姑太太怀孕了?” 蔡婆子一个劲点头,“老奴去表姑太太屋里,看见表姑太太换衣裳,那肚子……”婆子往自己肚子上比量下,“这么大,像倒扣的盆。” 婆子越说傅老太太脸越黑,几位太太都惊异,三太太杜氏对蔡婆子道;“你眼花,看走眼了吧!乔表妹搬出去住才三个月,依着你的说法,有五六个月的身孕,怎么可能?” 傅书言在西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乔氏搬出府,她就曾怀疑,乔氏耍什么花招,果然,难道乔氏怀了父亲的骨肉,傅书言心中暗惊。 突然,听大伯母陈氏厉声道;“你可看得仔细,乔家表妹孀居,通奸怀孕,伤风败俗,孔家族人知道要沉塘的,你的意思是住在咱们府里时,表妹就怀上了,话不能乱说,怀了野种,也是外头男人的,是不是这几个月在庵里勾搭上什么不三不四的野男人?” 要说还是她大伯母善于推卸责任,把傅家的男人摘出去,母亲杜氏是温室里的花朵,没经过什么大阵仗。 蔡婆子一听,吓瘫了,直个劲摇手,“不,不,乔表姑太太这三个月连屋门都没出过,老奴见天盯着,哪有什么野男人,尼姑庵乃清净之地,没有乌七八糟的事,乔表姑太太肚子那么大,怎么不像怀胎二月。” 傅老太太一直没说话,心里盘算,这孩子是谁的,最大可能是傅鸿的,她倒宁愿是大老爷傅祥的,傅鸿爵位在身,傅祥无官一身轻,傅鸿私德有亏,牵连整个傅家。 宁氏隐隐担心,道;“既然不知道这老婆子说的是不是实情,何不找乔表妹回来一问便知。” 傅老太太现如今也没旁的法子,这老婆子的话她信是真的,大太太陈氏附和,“母亲,把乔表妹叫回府,问问便知。” 傅老太太道;“来人,去拢月庵请表姑太太回来。” 乔氏住在庵中,安心养胎,吃了大夫安胎药,下红止住了,总算保住了胎儿,乔氏看着日渐隆起的小腹,仿佛看见希望。 忽听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像有什么急事,刚想要小丫鬟出去看看,傅府的几个媳妇进来,其中一个媳妇倒也客气,蹲身,“奴婢给表姑太太请安。” 乔氏看来人阵势,知道事情败露,开始慌了手脚,手无意中摸到肚子,又有了定心丸,淡淡地问;“是老太太派你们来的,找我回府吗?” 领头的媳妇眼睛瞄着她小腹,明白了主子们叫姑太太回府为了何事。 遂道;“老太太说节下,吩咐奴婢们来接表姑太太回府过年。” 乔氏淡笑一声,不急不慌地道;“好,你们在门外略等,我换件衣裳。” 小丫鬟服侍乔氏换上棉衣,冬天出门怕冻着,外面罩了件狐狸皮披风。 乔氏知道这一去,不再回庵中,跟小丫鬟收拾了东西,小丫鬟挎着包袱,扶着五个多月身孕的乔氏出门,跟庵里女尼打了招呼,房屋不租住了,搬回家去。 乔氏回到国公府,直接去老太太上院,乔氏迈进门槛有刹那心慌,咬牙稳住心神,缓缓走进堂屋。 一屋子人,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对准她小腹,那目光像刀子似的,乔氏心里一凛,手不自觉放在凸出小腹上,遮挡人们不是善意的目光。 傅老太太看见进门第一眼,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抖着手,吩咐侍候的人都下去,屋里丫鬟媳妇悄悄退下。 堂屋里就剩下傅家的三位太太,姑娘们在隔壁屋里,不让出来,宁氏盯着乔氏的小腹,心惊肉跳,预感大事发生。 杜氏疑惑不解,陈氏横眉立目,眼光若锥子一样,盯在乔氏肚子上。 傅书言坐在门边炕上,竖着耳朵听堂屋里的动静。 堂屋里静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众人屏住呼吸。 乔氏上前跪倒,不疾不徐地道;“外甥女给老太太请安。” 傅老太太气得眼发花,白眼狼啊!这么坑害傅家,纸里包不住火,肚子都大了,瞒得过去吗?傅老太太颤声问;“我问你,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三位太太眼巴巴盯着乔氏,都生过孩子,乔氏的肚子明显不是三个月,乔氏当时没离开傅家,把乔氏肚子搞大的人……傅府成年的三位老爷嫌疑最大,当然还有男仆,但谁都明白,家人男仆借他个胆子,也不敢碰乔氏,何况乔氏有身子不说,刻意隐瞒,用意是想保住这个孩子,孩子的父亲可想而知,傅府的主子无疑。 乔氏到此时,反倒不拍了,镇静地道:“表姨母问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外甥女不敢隐瞒,是三表哥的。” 傅老太太差点背过气去,二太太宁氏一闭眼,这下国公府有大麻烦了。 唯有大太太松了一口气,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拿眼睛瞧着三弟妹,看她如何反应。 杜氏仿佛没听明白,木愣愣的,半晌,方问:“乔表妹是在说笑?” 傅书言晕了,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乔氏可能开玩笑吗?母亲也太天真了,对付小三战斗力,基本就是零。 乔氏转头对杜氏道;“对不起,三表嫂,我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三表哥的,我跟三表哥两情相悦,男欢女爱,越了雷池,表妹无意跟表嫂争正室之位,三表嫂大人大量,容表妹一处安身之所,把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 乔氏竟然大言不惭,出口说什么争正室之位,太不要脸了,孽种还要生下来,杜氏以为自己耳朵误听了,脸唰地一下白了。 傅老太太冷笑一声,“老身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就断定你肚子里的孽种是傅家的。” 朝外喊一声,“来人,去叫三老爷过来。” 三老爷傅鸿前厅送客,送至府门,刚回转前厅,便有个丫鬟急急地走来,“三老爷,老太太唤三老爷即刻过去。” 傅鸿以为家下亲戚来了,直接去了老太太屋里,进门,一眼看见乔氏,乔氏怀着身孕,老太太命丫鬟搬着椅子让她坐下。 傅鸿自乔氏去庵中,心心念念,跟乔氏因为荷包一事产生芥蒂,心里始终放不下乔氏,看见乔氏那张绝色的脸,心情一阵激荡,无意中往下撩了一眼,乔氏衣裙遮住的小腹隆起,傅鸿露出吃惊表情,俊美的五官慢慢扭曲,一双深情流盼的美目,渐生怒意。 傅老太太命:“把门关上。”事态严重,大丫鬟碧螺掩门出去,坐在外面台阶上看着人。 傅鸿眼底恨意未消,强忍着没法发作,敛了神色,恭敬地道;“母亲唤儿子何事?” 傅老太太捶炕,愤懑地道;“你做的好事,还问我找你何事?你把你表妹的肚子弄大了,还要装没事人吗?你儿女都这么大了,还不让我省心,你有何脸面对妻子儿女,你堂堂国公爷做出这等下作事,说出来我都替你害臊。” 老太太说完,傅鸿扫见杜氏面色已惨白,一咬牙,撩袍子跪倒,“母亲,儿子跟表妹有情,可是没有做出丧伦败行之事,乔氏肚腹里的孽种确实不是儿子的。” 傅鸿用孽种二字,别人听了尤可,乔氏听了如五雷轰顶,声音轻颤,“表哥,你难道忘了那日在南山寺庙里你我二人共赴巫山……” 傅鸿站起身,转向乔氏,怒斥,“信口雌黄,我何曾与你有鱼水之欢,明明那日言儿丢了,我出去找言儿,哪还有什么心情跟你亲热?” 乔氏颤抖着身子,哀怨地道;“表哥,奴家待你一往情深,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表哥难道忘了你我素日的情义。” 傅鸿冷笑,“你我二人的情义?你水性杨花,还对多少男人有情,你与人通奸,腹中的野种还想赖在我身上,你当初接近我,竟怀着这样的心机?是我傅鸿眼拙,没认清你。” 傅鸿一番话,乔氏几乎昏厥,唇无血色,浑身乱颤,“表哥,你好狠的心……”呜咽出声。 傅鸿转身,撩袍跪在傅老太太面前,“儿子赌咒发誓,如若占了乔氏的身子,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 傅鸿发下重誓,傅老太太看儿子气愤难当,并不像乔氏说的,也糊涂了。 乔氏看傅鸿绝情,此刻什么都豁出去了,微颤的声音道;“表姨母,外甥女自来傅府,除了上次出门去南山寺庙,跟三表哥私会,大门没出过,内宅外男不得入内,外甥女何来怀孕,总不能梦里与人通.奸怀上的吧?” 杜氏慢慢听明白了,丈夫赌咒发誓没要表妹,上次言儿丢了,丈夫是去跟乔氏私.通,才把言儿弄丢了,盯着傅鸿问:“老爷,你心里有她,为何瞒着不告诉我?你不回后宅,就是为了她冷落我?” 傅书言里间听见,心想坏了,母亲明白了。 傅鸿愧疚看着杜氏,无言以对。 乔氏可不是省油的灯,任人欺负,当初孔家族人预霸占孔家的田地,提出过继同宗男丁,乔氏寡不敌众,当面虚与委蛇,背着族人,把田地房屋尽数变卖,怀揣银两,上京投奔傅府,仗着有权势的亲戚,孔家族人找来,拿她没办法。 现在傅鸿不认账,推个干净,乔氏怎肯轻易干休,众人万没想到,乔氏悲悲切切地哭泣道:“表哥绝情至此,不念跟我的情义,也该顾念奴肚子里的孩子,是傅家的骨血,表哥若不信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表哥的,我唯有一死明志。” 说罢,伸手拔下头上的银钗,把尖头对准喉咙,用力刺下去,唬得傅鸿一个箭步冲上前,死命夺过她手里的银钗,清脆一声响,摔在地上。 刚才一幕,吓坏屋里众人,老太太摸着胸口,“作孽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怎么把这么个狐狸精弄进府里,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三太太杜氏吓傻了,又伤心,说不出话来,宁氏的心砰砰地跳,方才若不是三弟手疾眼快,就出人命了。 傅鸿看她的双眼喷出火来,“别在人前演戏,你自己做的事打量别人不知道?” 乔氏跟傅鸿一阵撕扯抢夺银钗,气喘吁吁,“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我对天发誓,对表哥再无二心。” 傅鸿冷笑三声,“这话你对别人也说过吧?以为我还能信你吗?” 傅书言趴着门缝,看得手脚发凉,听父亲和乔氏对话,父亲好像是被冤枉的,沉思,中间哪里出了岔子,乔氏怀的若不是父亲的骨肉,这事蹊跷。 傅鸿说完,乔氏面无血色,一阵眩晕,身子软软瘫在椅子里,人已经昏过去了。 宁氏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走出去,唤丫鬟,“快去请大夫。” 出了人命,事情就闹大了。   ☆、第47章 屋里众人七手八脚把乔氏弄到东间床上,掐人中又是召唤,乔氏才悠悠地醒转,众人都忙活乔氏。 傅鸿恨她背叛,冷漠不关心她的死活,心里怀疑乔氏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哥的,傅老太太方才看出来,傅鸿气急败坏,八成是受了冤屈,自己的儿子,自己一手养大,怎能不了解,三儿子是孟浪,但也不是不负责的男人,若真是他的孩子,三儿子不能抵死不认,且二人对话,似乎话里有话,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傅老太太看乔氏已醒了,料没什么大碍,叫三儿子,“你跟我来。” 傅鸿跟老太太到西屋里间,姑娘们都在外间屋,傅老太太关起门来,审儿子。 傅老太太坐在炕上,肃色道;“现在没人,就咱娘俩,你跟我说,到底跟你表妹有没有成事?” 傅鸿跪下,“母亲明鉴,儿子真跟她有什么,早就承认了,儿子不是那混账王八蛋,做了不认账。” 傅老太太相信三儿子的话,这下更棘手了,道:“你倒是说说,不是你,能是谁?” 傅鸿踌躇一下,“儿子不知道。” 傅老太太摇头,“你不是不知道,你心里有个人,只是不肯说出来,是你大哥还是你二哥和四弟?你二哥夫妻蜜里调油,不是你二哥,你四弟更不能了,只有你大哥,难道你怀疑你大哥?” 傅鸿沉吟,“这个儿子可不敢说。” 傅老太太心里有数,傅老太太之所以把三儿子单独叫进来,不想当着大太太的面,如果傅家兄弟真有一个是乔氏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傅老太太满心希望是大儿子傅祥的。 母子从西间里间出来,傅家的姑娘们都知道事情重大,看老太太绷着脸,没有笑容,连大气都不敢喘。 傅老太太走去东屋里,透过帐子看乔氏阖眼躺在床上,程大夫刚把完脉,问道:“她怎么样了?” 程大夫经常给傅府女眷瞧病,彼此熟悉,躬身,“回老夫人,这位夫人的身体虚弱,昏迷乃情绪激动所致,孕期受不得刺激,需安心调养。” 大太太陈氏和二太太宁氏守在床边,三太太杜氏看见床上躺着的乔氏堵心,回房去了,傅书言惦记母亲,又惦记事态发展,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留下来。 傅老太太示意程大夫出来说话,程大夫跟老太太走到堂屋,落座,傅老太太命丫鬟,“待茶。” 傅老太太瞅一眼,西屋里门关着,怕姑娘们听见,压低声音道:“程大夫不是外人,老身有句话,敢问她肚子里的胎儿能拿掉吗?” 内宅深院,有不少龌龊,怀胎不想要的,一碗药便可小产,打掉胎儿,乔氏月份太大,傅老太太不敢行此手段,万一弄不好一尸两命,乔氏不比丫鬟家生子,任由主子随意处置,万一孔家来要人,没法交代。 程大夫摇头,“夫人的胎已快六个月,怕不行。” 老太太低声道;“还有别的法子,不让孩子生下来吗?” 丫鬟捧上茶水,程大夫接过,啜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道:“针穴位,刺足三阴交二穴,又泻足太冲二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停顿了下,程大夫又道;“还有在产妇肚腹用木棍击打碾压,捅破羊水,危险性极高,闹不好母子双亡。” 傅书言靠近门边,侧耳细听,隐约听见老太太和程大夫的对话,浑身发冷,这办法是古代对付通.奸女子,乔氏罪不至死。 傅老太太闭眼,这两种方法皆不可取,人命关天,不是儿戏。 程大夫起身告辞,傅老太太送走程大夫,看傅鸿跟在身后,冷脸道;“这事都是你惹出来的,你不招惹她,她能赖上你?你还站着干什么?” 傅鸿唯唯诺诺告退,没打到狐狸还惹一身骚,抖落不掉,想起乔氏这个没廉耻的女人,肚子里的孽种,愤恨不已。 傅老太太叫丫鬟,“唤你大老爷来一趟。” 傅大爷到西屋,傅老太太关起门,背着大太太,傅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傅老太太看着腿脚不便的儿子,几番想说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傅祥看母亲单独把自己叫来,又吞吞吐吐,道;“母亲有话请说,儿子听着。” 傅老太太叹一声,舍了老脸,道;“儿呀!你给娘说实话,你跟你乔家表妹有没有过分的举动。”傅老太太措辞很谨慎,大儿子生下来时四肢健全的孩子,六七岁时得了一场重病,才变成这样,傅老太太想起便心痛。 傅大老爷闻言,站起身,正色道;“母亲何出此言?儿子是什么人母亲比谁都清楚,儿子怎么能做出这种辱没家门的事,您孙女都说婆家了,儿子为人父,焉能做出这等荒唐事。” 傅老太太也觉得不太可能,道;“我就是问问,你乔家表妹有了身孕,已六个月了。” 傅祥惊讶,转瞬明白母亲为何找自己来,敏感地觉察出母亲未方便说明的心思。 傅祥孝悌,但这种事怎肯替人背黑锅,肃色道;“母亲,血脉含糊不得,既然不能确定乔家表妹腹中胎儿的生父是谁,不如等她产下婴儿,滴血认亲。” 傅书言走到西间里屋门边上,耳朵贴在门扇上偷听,听见傅大老爷说滴血认亲,古人迷信滴血认亲,但现在医学证明结果不科学。 傅书言知道古代“滴血认亲”的方法,分为两种。一种叫滴骨法,另一种叫合血法。 滴骨法是将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如能渗入则表示有父母子女兄弟等血统关系。这种滴骨法没科学根据,死人的骨骼无论在露天还是埋入土中,软组织都会腐坏、溶解、最后消失,骨骼失去软组织的保护,就会腐蚀发酥,哪怕不是血滴是水也能渗入。 合血法是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如凝为一体就认为存在父母子女兄弟血统关系。 傅祥提出的合血法,是等孩子生下来,跟傅鸿滴血认亲,傅书言思忖,古代这办法太荒唐,但是却得到人们认同,深信不疑。乔氏产下的婴儿跟傅鸿血不容还好,万一融合,父亲就是浑身是嘴都说出请了,估计滴血认亲的背后不乏错认亲爹的事,这个朝代没有别的科学手段, 傅老太太寻思大儿子的话有理,乔氏的胎已坐稳,暗恨乔氏耍心机,当初搬出傅府,早算计好了的,如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不掉,又不能撵走她,乔氏住在外面,传出去败坏国公府的名声。 傅老太太只好依傅大老爷的主意,待乔氏生产后滴血认亲,盼着乔氏怀的外头男人的野种。 傅书言掐指一算,乔氏生产要等到夏季,还有四个多月。回房看母亲杜氏。 傅书言走进三房院子,穿过庭院,母亲的大丫鬟雪琴站在门口,看见她,悄声道;“太太心口疼病犯了。” 傅书言一直担心的事她母亲还是知道了,傅书言轻手轻脚掀开门帘,探进头,母亲杜氏在东屋炕上躺着,蔡婆子在旁跟她母亲说庵中乔氏怎么狡猾,自己怎么机警发现破绽,沉着冷静,不动声色,稳住乔氏,跑回府,速报主子得知。 傅书言进屋,蔡婆子正花说柳说,兴头上,没停下,傅书言笑看着她,蔡婆子被七姑娘带着嘲笑的眼神盯着看,终于说不下去了。 尴尬地赔笑,“七姑娘回来了。” 傅书言笑说,“妈妈好像有个儿子,平常跟三哥出门。” 蔡婆子听她提到儿子,浑身不自在起来,她飞跑回府报主子,趁乱家去一趟,家里大的家什都被不肖子折腾光了,连紫檀雕花大架子床都变卖了,那架床值五六十两银子,败家,蔡婆子以为七姑娘听见什么不好传闻,笑话她,赧红了脸,期期艾艾地道:“奴婢是有个不肖子,让姑娘见笑了。” 傅书言笑嘻嘻地道:“妈妈怀过胎,乔表姑母怀五六个月妈妈才看出来,难道人老眼拙?” 蔡婆子没想到七姑娘要说这个,脸上的横肉抽动两下,“乔表姑太太平常不让老奴近身,老奴没机会看清楚。” “妈妈去侍候乔表姑母三个月,没在表姑母跟前侍候,难道一直干呆着?” 蔡婆子哑口无言,能说自己见天躲在屋里,吃酒睡觉,勉强支吾,“老奴在外面照应,防着有浪荡子弟借着进香为名偷窥。” “妈妈白日夜里都不用睡觉吗?” 蔡婆子干笑两声,“瞧姑娘说的,夜里哪有不睡觉的。” “妈妈夜里睡了,有男人出入爬墙可还看得见?” “这个…….”蔡婆子答不上来,傅书言道:“所以说乔表姑母是不是跟外头男人私.通,妈妈不知道是吗?” 傅书言恨这婆子一口咬定乔氏住在庵中清白,守规矩,把自己摘出来,把出事的责任推给傅家。 杜氏气道;“这样个狐狸精从前我竟不知道,待她像亲妹妹。” 丫鬟进来问;“太太,大厨房派人送来晚膳菜单。” 傅书言回头道;“没看太太有病,送二伯母屋里。” 这要是在从前,太太不舒坦,都是蔡妈妈代劳,蔡婆子脸色不好看, 杜氏的另一个陪房余坤家进来,“回太太,二门上一个婆子吃酒昨儿出言不逊,管事的大娘回太太怎么处置?” 杜氏没等说话,傅书言道;“这等小事不用来回太太,太太有病,你按家规处置。” 余坤家的看太太没说话,答应一声,“是,七姑娘。”瞅了一眼蔡婆子,眼中戒备,蔡婆子走了,余坤家的刚浮上来,这老婆子巴巴地又杀回来了。 余坤家的刚下去,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傅鸿进来,看杜氏躺着,问傅书言,“你母亲怎么了?” 傅书言瞅瞅她爹,这不是明知故问,道;“母亲心口疼病犯了。” 傅鸿近前,关心地问;“心口又疼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杜氏翻身,扭过脸,不理他,傅鸿讪讪的,赧然一笑,“还生气?我不是没跟她怎么样。” “你没怎么样她,她干嘛诬赖你?她怎么不懒大伯和二伯。”杜氏背脸,赌气地道。 傅书言见状,蹲身,“女儿告退。”走时,看眼蔡婆子,蔡婆子领会,跟着出来。 大年初三,京城北城门行驶入一辆马车,拉车的马是一匹老马,车身帷幔半旧,年下,跟京城里达官显贵出行的华丽马车相比,这辆马车有些寒酸,车上一个老者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后生,车里老者对年轻后生说话,“你下去打听一下,去庆国公府的路怎么走?” 那个年轻后生穿戴打扮有些土气,闷声闷气答应一声,马车停下,他下去找来往行人问路,一会上车,指了方向。 不到一炷香功夫,这辆破旧的马车停在一个府邸门前,老者和年轻后生下车,老者抬头看府门上高悬的牌匾,念了句,“庆国公府。” “就是这里了。”老者率先往里走。 国公府门上的人看这二人像是乡下来的,拦住问;“找谁?看没看门上牌匾,庆国公府。” 老者道;“我就找什么庆国公,我们孔家媳妇娘家亲戚是这庆国公。” 门上小厮上下打量,不信,老者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散碎银两,塞在他手里,“小爷替我回一声,就说孔家的人来给傅家老太太请安。” 乔氏在抱厦躺着,恹恹地没精神,乔氏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傅鸿拒不承认她腹中的胎儿,甚至连要了她身子都绝口否认,乔氏遭受打击可想而知,傅鸿弃她于不顾,死活不认账,她没了国公府护持,孔家人知道了,对付族里寡妇通奸,怀胎,用棍棒强行打掉胎儿,她不死去了半条命,乔氏是以拼死也要咬住傅家,没有别的活路,否则,她结局很凄惨。 傅老太太听下人回禀,说孔家的族人来了,傅老太太一闭眼,孔家人真会挑时候,下人引着孔家一个长者和年轻后生来给老太太拜年。 见到孔家人,傅老太太极客气,命人,“设坐。” 孔家长者做了个长揖,落座,一番客套,“早就想来给老太太请安,农闲赶过来,一来拜见老太太,二来侄媳妇府上住着,府上费心了,想接回家去,亲戚总打扰过意不过。” 孔家这是来要人,老太太若是现在把乔氏推出去,乔氏倒霉不说,孔家难缠,口水官司打起来,夹缠不清。 傅老太太思量,道:“节下走亲串友,我表外甥女凤英昨早出门,说去亲戚家中住段日子,不知何时能回来。” 老者小眼睛眯缝,道:“侄媳妇没在府里,侄孙女请出来见见。” 傅老太□□详地道;“凤娴丫头跟她母亲一块去了。” 老者还不死心,“请问老太太,侄媳妇去了谁家?” 傅老太太寻思半天,模棱两可地道;“好像说去了陕西。” 孔家老者,怀疑傅老太太的话真伪,指着旁边的后生道:“这是她堂兄的小子,最是人义,过继给侄媳妇,老太太您说,这不是为了侄媳妇好,闺女嫁了,有男丁顶门立户,侄媳妇老来有个依靠。” 傅府的主子下人,听说孔家来人,乔氏要过继的儿子也来了,都跑来瞧热闹,傅书言趴着帷幔,露出条缝看那个后生,确实像乔氏说的,跟乔氏年纪没差几岁,认乔氏当养母,明着图孔家的家产。 身后的二姑娘傅书毓和三姑娘傅书岚都快趴到她身上,抻长脖子往里看。 傅老太太知道孔家的人三言两语打发不走,命人取了二十两银子,道:“拿着这点银两,路上做盘缠。” 对庄稼人来说,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老者看见五两一封的雪花白银,笑得合不拢嘴,打躬作揖,“谢老太太赏。” 来时,没把握带乔氏回去,国公府京城大官,打官司打不赢,乔氏没在国公府,白来一趟不说,还搭上盘缠,没想到国公府老太太出手大方,二十两对国公府来说九牛一毛,得了好处,便不逗留,千恩万谢告辞走了。 傅书言赞祖母行事周全,孔家的人若不得些好处,纠缠不清,二十两银子打发了,省心。 孔家的人走后,乔氏听说,扶着一个丫鬟走到老太太跟前,跪地叩头,“谢表姨母护住我,外甥女以为表姨母不疼我了。” 傅老太太懒得看她,淡淡地道:“我不是为你,我是为国公府,你安心养胎,等过几个月把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若是我傅家的骨血,我傅家认,若不是我傅家的骨血,你咎由自取。” 乔氏轻轻吁了一口气,滴血认亲,就可以证明她腹中的胎儿是傅鸿的,她就可重见天日,跟傅鸿尽释前嫌。 傅书言手放下帷幔,不解,乔氏听说滴血认亲,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笃定孩子是父亲的,父亲却抵死不认,这又是何故? 傅书言刚要转身,听里面傅老太太说道;“你准备一下,明日送你去乡下庄子,你不能留在府里,太扎眼。” 次日,备车,傅老太太派两个妥当的媳妇跟去侍候乔氏,乔氏登车,离开国公府,去乡下农庄待产。 这一宗事先放下,傅家筹备傅四老爷纳妾的事,乔氏的事一出,二太太杜氏心口疼病犯了,傅书言和傅书琴两姊妹镇日过去陪母亲,傅明轩撒学回来,去上房看杜氏,宋姨娘临产,呆在屋里不去上房请安。 送乔氏到乡下庄子,杜氏听说,心情略好,傅鸿心中有愧,待杜氏百般温存,杜氏心里闷气散开了,跟宁氏一起,张罗四老爷傅瑞纳妾的安排。 先找工匠把四房一处偏院收拾出来,房屋粉刷一新,屋里摆设一应都是簇新的,新人用的被褥,府上绣娘连夜赶制。 傅瑞过来给两位嫂嫂道了劳乏。傅书锦姊弟跟着高兴,但愿父亲能有个知冷知热贴心的人。 杜氏病了一阵子,傅四老爷的婚期向后拖,直到过了二月二,一切才准备停当。 三月初一,良辰吉日,傅府张灯结彩,吉时,花轿到门,鼓乐喧天,大摆酒席,按娶平妻礼迎花轿进门。 新娘子身穿喜服,头罩喜帕,在喜娘的搀扶下,缓步上得堂来,傅府主子下人争相看热闹。 京城官道上行驶两辆两匹马拉着车,初春,京城街道两旁店铺生意兴隆,银杏树初发绿芽,车里一个女子的声音,“还有多远到国公府?” “快到了,太太。”   ☆、第48章 春暖花开,四太太柴氏从泗州娘家回京城,车子到了庆国公府门前,柴氏陪嫁的大丫鬟从车子里探出头来,“太太,府里好像很热闹,有什么喜事。” 柴氏探出头去看,只见傅府门前张灯结彩,地上跟着的下人喊;“四太太回府。” 看门的下人朝门外一看,赶紧打开大门,柴氏的车子入内,停在前院,车帘挑起,一个大丫鬟先跳下车,扶着柴氏下车,随后下来一个年轻奶娘,怀里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 柴氏身后跟着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个奶娘抱着婴儿,进了垂花门,看府里往来下人身上穿的焕然一新,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三三两两奔花厅,有两个媳妇看见柴氏,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蹲身避过一旁,恭敬地道;”四太太。” 柴氏也没多想,朝了老太太上院方向走,隐约听见花厅里鼓乐之声,遇见的丫鬟媳妇看她的表情极不自然,柴氏暗想,出了年,府里喜庆热闹,看样子像是操办喜事, 这时,前面夹道上一个丫鬟回头喊另一个丫鬟,“快点,晚了就看不着了,新姨娘跟四老爷拜堂了。” 两个人从柴氏前面不远的地方过去,没看见柴氏。 柴氏听见那个丫鬟口中喊四老爷,想叫住问问,那两个小丫鬟,一溜小跑往花厅去了。 柴氏刹住脚步,低头寻思,四老爷,新姨娘,调转方向往花厅走。 傅四老爷新纳了的妾姓梅,叫梅月秋,家里突遭变故,只好投奔舅父,舅父想把她卖给一个商人做妾,商人家是江西的,到北边贩货,路过京城,卖个妾带回江西,梅姑娘自是不愿意跟他远走他乡,命运难料,赶巧傅四老爷纳妾,她舅父贪图傅家钱财,毁约,把她说给了傅家四老爷。 喜娘搀扶梅姑娘拜天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傅老太太上座,跪拜傅老太太,夫妻对拜,一应正式夫妻的礼仪。 梅姑娘蒙着盖头,感觉身边男子的气息,惴惴不安,她没见过傅四老爷,听说不用跟商人去江西,满心欢喜,待傅四老爷给她揭了盖头,她眼前站着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看她的目光温和,梅姑娘羞红脸,垂眸,不敢乱看,心下满意。 梅姑娘余光扫见堂上坐着个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出嫁前,舅母叮嘱过,庆国公府最尊贵的是傅瑞的嫡母,傅老太太,左右首坐着几位妇人,大概就是傅家的三位太太。 一个媳妇引着她给老太太和太太们敬茶,“这是老太太。”梅姑娘跪下端起丫鬟递过来的茶碗,恭敬地呈上,“婢妾给老太太敬茶。” 老太太一团和气,眉开眼笑,“以后跟你四老爷好好过日子。”命丫鬟赏了两只金钗。 老太太敬完茶,从大太太打头,挨个敬茶,余下皆有赏赐。 敬了一圈茶,傅老太太招呼站在身后的姑娘们,“你们都来认识一下,以后住在一处,知道称呼。” 傅府八个姑娘,大姑娘傅书韫打头,梅姑娘刚要行礼,被二太太拉住,笑道:“她们是晚辈,你不用给她们行礼。” 傅老太太笑着对姑娘们道;“你们以后就叫小婶娘吧!”娶亲时说好的,外头还是做妾,自家里按平妻礼,这是傅老太太多一层考虑,以后四太太柴氏回来,依四太太的个性,定然欺压折磨小妾,老太太也是喜欢这个温婉的梅家姑娘,护着她的意思。 一张张笑脸,脆声叫,“小婶娘。” 轮到八姑娘傅书锦,傅书锦刚叫了声,“二娘。”梅姑娘拉着她的手,红着脸道;“我刚进门,以后有不到的地方,姑娘多包涵。” 梅姑娘对傅书锦比旁人亲近,傅瑞一旁看了,梅姑娘言行举止得体,对她多了一层好感。 大太太陈氏朗声笑道;“该见的都见了,良辰一刻值千金,别在这里耽误正事了,快入洞房吧!” 众人起哄,两个丫鬟走上前,搀扶梅姑娘,梅姑娘余光扫见傅瑞含笑看她,越发不好意思,两人刚要往出走,就听花厅门口,冷冷的一声,“老爷纳妾,怎地也不等我回来,老爷也太心急了。” 众人顿声望去,柴氏背光站在门口,高仰着头,柳眉上挑,冷傲地看着眼前的丈夫和丈夫新纳的妾。 众人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赫然发现她身后一个年轻的奶娘抱着一个小婴儿。 柴氏身体挡住身后奶娘,傅瑞没看见那奶娘怀抱婴儿,淡淡说了句,“你回来了。” 柴氏上下打量梅姑娘,睨眼,“这是你今日新纳的小妾?” 梅姑娘听二人对话,明白了柴氏的主母身份,翩翩下拜,“妹妹参见姐姐。” 柴氏听姐姐,斜眼,没好气地道:“不敢当,那个是你姐姐。” 傅瑞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你别在这里闹,要闹回去闹。” “我怎么是闹,我还要恭喜老爷。”柴氏看丈夫恨意难消。 大太太几个不能插嘴,这是四房的家务事,傅老太太看不过眼,叫道;“四媳妇,老四纳妾是我做的主,你要有气朝我来。” 柴氏闻言,当然不敢朝老太太问责,上前跪倒,给老太太叩头,“媳妇不敢。” 柴氏跪着,老太太不叫起,不敢起来,请罪道;“母亲,媳妇这次回娘家,路途颠簸,动了胎气,到娘家后,镇日卧床养胎,不敢动弹,怕母亲惦记,不敢稍信说,便想等生下来带回来,并非媳妇不孝,不能回婆家过年,实在是不得已,请母亲饶恕。” 不管怎样,这理由还说得过去,怕路上有闪失,才在娘家生产。 “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念在你为傅家添丁,今儿我就不责罚你了,你起来吧!”傅老太太不愿意跟儿媳撕破脸,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 柴氏叩头起身,回身让奶娘抱过婴儿到老太太跟前,“母亲,这是您的孙子。” 傅老太太打柴氏进门就看见奶娘怀里抱着婴儿,多半已猜到,态度缓和,慈爱微笑,“抱近前我看看。” 奶娘抱过去,掀开薄被,傅老太太低头仔细看一眼,是个男婴,白胖胖,回忆起四老爷傅瑞刚出生时的样子,倏忽又想起接过刚出生的安哥,傅老太太眸光闪了闪,对柴氏道:“四媳妇,你辛苦了。” 四太太柴氏有错,生儿育女,大功一件,足以抵消之前错处。 八姑娘和安哥上前拜见母亲,柴氏不见怎么亲热,之前对她姊弟的芥蒂没消除。 柴氏在在二太太下首坐下,几位太太挨个看婴儿,二太太宁氏对傅瑞道;“四叔也来看看。” 自己的骨肉,傅瑞想看看什么样子,迈步过去,低头看奶娘怀里的婴儿,傅四老爷心底柔软,对柴氏不似方才冷淡,说了句,“你受苦了,一路劳乏,回房歇着吧!”。” 梅姑娘站在那里,略有些尴尬,傅瑞看过儿子没忘了她,走过去,伸出手,梅姑娘犹豫了一下,羞涩地把手递给他,让傅瑞牵着,往花厅门口走。 柴氏脸色瞬间变了,失声叫道:“老爷。” 傅瑞和梅姑娘站住,回身,望着她,傅瑞平静地道;“你今日远道回来,累了,改日我过去看你!”傅瑞总念在柴氏替他生了儿子,之前的种种不快,揭过不提。 柴氏恨恨地道:“我母子今日刚回来,难道老爷就这样慢待我母子,我是你的正妻,难道都比不上一个贱妾。” 梅姑娘听说,想把手从傅瑞手里抽出来,傅瑞攥紧她,梅姑娘往外抽了两抽,没抽出来。 傅瑞面色无波无澜,“你还记得你是我妻子,我以为你早不稀罕正妻的位置。” 柴氏变颜变色,刚想反驳,傅老太太皱眉,对柴氏道;“四媳妇,今儿当着阖府人等,我就把话挑明了,你离了婆家,一去半年,老四几次三番稍信,你不回来,四房无人主持中馈,信里告诉你娶平妻,打理家事,你总不会连这些都忘了吧?你既然回来,就按先前说好的,梅氏跟你姊妹相称,对外你还是四太太,内里你二人平起平坐,这是我这个婆婆定下的,你不用跟老四闹。” 柴氏跟傅瑞吵闹,但不敢忤逆婆母,不敬公婆,七出之罪。傅老太太一句话,便可以让傅瑞把她休回娘家,别看她生了孙子,傅家不缺男丁,四房嫡长子是安哥。 老太太发话,柴氏只好忍下一口气,低声道;“媳妇知道了。” 傅老太太不压住这个媳妇,四房不定闹成什么样,梅氏日后要吃多少苦。 四太太柴氏没进门前,人人脸上喜色,现在花厅里气氛紧张,没人能笑得出来,一场喜庆,最后悄无声息,傅四老爷和梅氏草草入洞房。柴氏带着孩子回房。 柴氏屋里几个看屋的小丫鬟看太太回来,忙着烧水,太太一路劳顿,备好香汤,柴氏沐浴。 柴氏洗完澡,奶娘喂了小少爷的奶水,哄着睡着了,柴氏坐在妆台前的绣墩上,叫过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细问老爷纳的这个妾的情况。 小丫鬟把知道的全说了,又道;“梅姨娘之前来过府上,老太太太太们都相看了,都很满意,才定下来的。” “你老爷也相中了?”柴氏酸酸地问。 “老爷没看,今天拜堂成亲才刚见着。” 柴氏目光透过窗棂,看隔壁偏院,灯火通明,一串串大红灯笼高挑,红光一片,隐约听偏院里热闹,好像不少人闹洞房,柴氏不免吃醋拈酸,男人守不住,自己刚走半年,夫妻见面,成陌路,男人喜新厌旧,他傅瑞说不定巴不得自己不回来才好,自己若再晚回来半年,他二人过上小日子,这四房日后还有自己立足之地吗? 傅府开宴,姑娘们坐一桌子,笑闹一片,傅书毓喝酒豪放,喝得半醉,吃吃傻笑,傅书琴喝了不少酒,比划着跟傅书岚划拳。 傅书言看长辈席面上,老太太提早回去了,怕老太太今儿因四太太心里不自在,溜出去,回老太太上院。 傅老太太还没歇息,看见她,道:“你怎么也跑回来了?不跟她们多玩一会,离睡觉还早呢?” 傅书言爬上炕,偎在老太太身边,道:“我怕祖母一个寂寞,回来陪祖母。” “你这小嘴,就是会填糊人。” 傅书言望着老太太的脸,老太太不安地道;“我怎么觉得今晚四房要有事。” 傅书言也有这个感觉,她四婶那个脾气,能容丈夫跟别的女人顺利入洞房。 四太太柴氏越想心里越咽不下这口气,手里把个绣帕扯来扯去,坐在炕边良久,一眼看见熟睡的儿子,小婴儿过一会醒了,要吃奶,奶娘解开怀,刚要喂奶,柴氏倏忽想到一个主意,挥挥手,制止,目光暴露出似乎内心有些矛盾,须臾,便被嫉妒所代替,沉声对奶娘道;“你先下去,我不叫你不用上来了。” 奶娘瞅瞅炕上瘪嘴男婴,不舍,“太太,小少爷饿了。” 柴氏果断地挥挥手,“我说的话,没听明白吗?我不叫你不用上来。” 奶娘可怜看看躺在炕上的婴儿,心里叹一声气,无奈下去了。 傅瑞跟梅氏入洞房,闹洞房的人被二太太宁氏拦下,轰走了,关起门,吩咐丫鬟站在外面守着。 洞房内,剩下新郎新娘,并肩坐帐,按习俗,傅瑞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新娘的右衣襟上,表示男人应该压倒女人一头,傅瑞觉察到梅氏很紧张,身子一动不动,把自己的左衣襟悄悄拿下来。 回手一摸,床上撒的枣、粟子、花生,早生贵子,把床上的东西推到一边。 傅瑞看着梅氏,体贴地道;“闹了一日,你也累了,早些安置。” 梅氏成婚前舅母讲过男女新婚夜,洞房内喜烛高烧,屋子里通亮,面红耳赤,娇羞极小声音唤,“老爷。” 傅瑞喜她温顺,温和地道;“没人时叫我相公吧!” 梅氏更加害羞,声如蚊呐,叫了声,“相公。” 傅瑞伸手刚想揽住她的削肩,猛听得一个丫鬟惊慌的声音,“让我进去,小少爷病了,我要见老爷。” 门口老太太拨过来的两个侍候梅氏的大丫头拦住,柴氏的贴身丫鬟嚷道;“大胆,耽误了小公子的病情,你们吃罪得起吗?” 傅瑞跟梅氏已听见门口吵闹声,傅瑞推门走出去,问:“有什么事?” “小公子病了,太太让请老爷过去。”柴氏的丫鬟道。 傅瑞皱眉,刚才在花厅看还好好的,心里不信,还是不很放心,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屋,梅氏看着他,小声道:“相公快过去看看,小孩子有病耽误不得。” 梅氏脸上担忧没逃过傅瑞的眼睛,被梅氏善良所感,拉过她的手,伏在耳边小声道;“等我。” 梅氏连耳根都红了,垂眸。 傅瑞这才大步走出屋子,往正院去了。 傅瑞走到正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婴儿的啼哭声,傅瑞尽管不大相信孩子好好就病了,毕竟是自己儿子,骨肉亲情连着心,心里着急,跨步进门,柴氏正抱着孩子在地上来回走,傅瑞近前看,儿子的小脸哭得通红,拧眉道;“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孩子太小一路折腾的?” 柴氏抱着晃悠,“夜里经常这样,吵得人睡不好觉,抱着来回走,不能放下,孩子小闹人,今儿不知怎么了,比往日哭得厉害,大概换新地方不适应。” 傅瑞担心,“用不用请大夫来瞧瞧,这么哭哭坏了。” 柴氏道;“老爷抱着哄哄试试,你是他父亲,小婴儿也知道找人。” 说罢,不由分说,把怀里的儿子递给傅瑞,傅瑞没哄过这么小的婴儿,抱在怀里很紧张,越哄越哭,傅瑞闹得一头汗。 柴氏看着丈夫手足无措,笨手笨脚的样子,心里称愿,望了眼偏院方向,偏院亮如白昼,心想傅瑞不过去,让那梅氏新婚守空房。 婴儿哭了一阵,迷迷糊糊睡了,傅瑞便想放到炕上,刚一放下,小家伙又醒了,扯开嗓门啼哭不止,傅瑞不敢放下,柴氏目露得意,看着傅瑞被小家伙折腾得甚是狼狈。 新郎走了,躲在洞房窗户根下听房的丫鬟媳妇们,干等新郎不回,一哄而散,老太太房中的丫鬟媳妇们扫兴而归,老太太问丫鬟媳妇们,“老四小夫妻俩歇下了?” 就有快嘴的丫鬟说;“小少爷病了,四老爷跟梅姑娘的洞房没入成。” 傅老太太哼声,“我知道四房要出事,果然孩子病了。” 唤丫鬟,“去问问小少爷得了什么病?用不用请大夫,人小有病耽误不得。” 傅书言已料到这是她四婶搞的鬼,主动请缨,“祖母,言儿去看看,顺带看看八妹妹。” 傅老太太道;“你要去多带两个人,提灯照着路,天黑别跌跤。” 傅书言很同情她这个四叔,柴氏所作所为令人费解,傅书言怀疑柴氏隐瞒一些事,柴氏性子乖张,怎肯轻易让她四叔和梅氏入洞房,小婴儿在花厅时还好好的,病来得也太快了,一定是柴氏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傅书言不愿意往歪了想柴氏,柴氏偏激,担作为一个母亲,虎毒不食子,朝自己的孩子下手,未免心太狠了了点,傅书言总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傅书言带着檀香和老太太屋里两个丫鬟去四房,傅书言到四房时,她母亲杜氏刚进门,杜氏闻听小叔洞房没入,出事了,三房挨着四房,离得近,就赶过来看看。 傅书锦和安哥也在屋里,杜氏看一眼,婴儿小脸都憋红了,道;“这样小的孩子,哭下去不行,还是找大夫来看看。” 杜氏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奶娘哺乳,傅书琴姐妹刚生下时省事,从来夜里不哭,杜氏没什么经验。 柴氏倒没惊慌,道;“夜里一闹觉,就哭个没完,哭累了才睡,我整晚哄着,找郎中看过,说大大就好了,今晚不知怎么了,大概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这话很不好听,柴氏意在有所指,傅瑞皱了下眉头,“府里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你多心胡想。” 柴氏看丈夫护着梅氏,不免吃醋,满肚子牢骚,“我没说什么,是老爷自己心惊。” 傅书言看她四婶,儿子有病,她还有闲心拌嘴,这是真担心儿子吗? 杜氏接过婴儿,抱着哄着,道;“有小孩子白日睡饱了,晚上闹人的,八成这孩子是白日睡多了。” 傅书言凑到跟前,“弟弟怎么了?哭得脖子都红了。” 傅书言抓住婴儿的手腕,听哭声嗓子有些沙哑,想是哭的时候长了,声音高亢,不像有病,婴儿夜里哭,必要原因,这个朝代的人也许不知道,以为有的婴儿是夜哭郎,其实,婴儿夜里哭闹、抽泣,大凡有几个原因,缺钙、惊吓、患病、饥饿,昼夜颠倒。 傅书言观察婴儿白胖,健壮,患病哭声微弱,不能这样有力气,惊吓,可能性不大,昼夜颠倒,一般大人哄哄,就不哭了,这婴儿一直啼哭,只剩下一个可能,饥饿。 傅书言左右看看,屋里没有白天抱着婴儿的奶娘,不想往哪个方向想,事实摆在这里,傅书言暗中观察柴氏的表情,没看出柴氏半分着急,这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表现,即便是心狠的母亲,当孩子遭罪哭得几乎背过气,没有丝毫动心,心疼,说夜夜都这么哭泣,却一点不急,傅书言尽管不想相信,但不由不往那上面想,这个弟弟,是柴氏亲生吗?柴氏在娘家住到孩子生下来,这其中若动手脚,人不知鬼不觉,无处可查。 当然,傅书言心里话决计不能说出来的,医学落后古代,亲子关系的鉴定真让人头疼,扰乱血缘关系,别说平常百姓,帝王家血脉混淆,成了千古疑案。 傅书言压下这个念头,对柴氏道;“四婶,弟弟是不是饿了,弟弟的奶娘去哪里了?” 众人才注意,屋里没有那个年轻的奶娘,柴氏道;“闹肚子,如厕。” 杜氏忽悠想起,“八成是饿了,快找奶娘来。” 一会儿,丫鬟把那个奶娘找来,奶娘解开怀,婴儿叼住□□不撒口,也不哭了。 傅瑞看向柴氏的目光暗了几分,若有所思,杜氏笑道;“多亏言儿提醒,还真是饿了,一个奶娘倒不过来,明儿我寻个妥当的奶娘来。” 八姑娘傅书锦看着婴儿吃奶,高兴地道;“弟弟真是饿了,吃这么多。” 柴氏暗恨傅书言,哪里都有她。 杜氏推着傅瑞,“快走吧!梅姑娘在洞房里等你,这里没事了。” 傅瑞没再看柴氏,转身走到门口,不等丫鬟挑帘子,自己啪嗒一声甩了帘子走了。 傅书言对她四婶实在失望,宅门里妻妾斗,那是成年人的事,傅书言不愿意趟这个浑水,但是一个母亲狠到利用一个刚满月的小婴儿,这种手段令人不齿,她不能袖手旁观,柴氏人性泯灭,难道真像她猜测的,这个孩子的出身存疑?   ☆、第49章 傅瑞回洞房,梅氏急忙问;“孩子怎么样?” 傅瑞心底苦笑,看着她关切的神情,心微热,“没事,不用担心。” 傅书言回到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问;“你四婶作什么妖?” 傅书言就把经过跟老太太学了,半晌,傅老太太道;“没见过这样当娘的,在自己孩子身上下手,一点不手软,歹毒心肠,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这样,难怪对八丫头和安哥不好。” 傅老太太停了一会,又道:“看着吧!四房还有的闹。” 傅老太太眼前又晃过柴氏怀抱的婴儿,突然说了句,“你四叔真是个厚道人,你四婶说什么信什么。” 老太太惊觉自己话多了,尤其对着孙女,还是个孩子,傅书言心想,四婶说什么信什么,老太太是说四婶生的四叔的孩子,老太太难道也怀疑……四叔是庶子,不是老太太亲生,老太太心里怀疑,嘴上不说,若是亲生儿子,亲孙子,老太太绝不能含糊。 傅瑞衙门里准假三日,家里有喜事,傅书言学里放了两日假,吃过早膳,傅家的三位太太带着姑娘们来给傅老太太道喜,围着老太太七嘴八舌。 傅瑞带着梅氏过上院来给老太太叩头,经过昨晚,梅氏跟傅瑞更亲近了一层,进老太太上房门槛时,傅瑞拉了梅氏的手一把,梅氏望向他的眼神柔情似水。 两人双双给老太太叩头,傅书言站在老太太身后,看见两人面上祥和,傅瑞内敛,梅姑娘温顺,怎么看比跟柴氏登对。 两人刚落座,门外丫鬟一声,“四太太来了。” 众人望向门口,替梅氏捏着一把汗,柴氏进门,先给老太太请安,扫了梅氏一眼,梅氏赶紧站起身,柴氏走过去,坐在梅氏方才坐的位置上,挨着傅瑞身旁坐,丫鬟另外在柴氏下首安了个座位。 四太太柴氏是正妻,傅老太太打心眼里是维护她的,柴氏做法过分,傅瑞提出休妻,老太太都没答应,听说了昨晚的事,对柴氏很失望,道;“你三个以后一心一计地过日子,关起门,不论妻妾,一切虚礼都免了。” 一句话,省了梅氏不少麻烦,不用每日去上房给柴氏请安,减少相见产生的不必要的矛盾。 柴氏纵然不满意,自己有错在先,昨晚演的一出戏,傅瑞也看出来了,对她态度冷淡,柴氏嘴上答应,“媳妇听母亲的。” 三个人一起给老太太叩头,三人一同回房,傅瑞和柴氏并肩走,梅氏自动退后半步,傅瑞放缓脚步,等她的意思,柴氏瞥见,勾起满腔的醋意,只好先忍耐一时。 走到四房地界,柴氏回主院,梅氏俯身,“妹妹告退。”梅氏便要自己回偏院。 傅瑞脚步跟梅氏往偏院走,梅氏小声道;“姐姐刚回来,老爷去陪姐姐吧!” 傅瑞脚步没停顿,柴氏站在原地,望着二人的背影,两人边走亲昵说话。 柴氏直气得头晕,又不能喊回丈夫,只好眼睁睁看着二人去了。 侍妾桂姐打听得梅氏从老太太屋里回来,走去梅氏屋里,“婢妾拜见二太太。”四房关起门,称呼梅氏做二太太,称呼柴氏为太太。 梅氏赶紧扶她起来,“不用多礼,你我都是一样的人。” 梅氏待人温柔平和,傅瑞看了,对她又多了一重喜欢。 四房的下人们都来给梅氏叩头,梅氏命丫鬟给了赏钱,赏钱都是二太太宁氏事先准备好给她的,知道梅氏的境况,让她做脸,梅氏的舅父一文钱不花,把外甥女打发了。 梅氏初到国公府,府里的太太姑娘们没小看她,不把她当妾看待,对她和善,相公傅瑞是个温厚之人,庆幸自己嫁到好人家,一心一计跟傅瑞过,对八姑娘和安哥极关心爱护。 自此,柴氏和梅氏各过个的,除了有时梅氏来老太太屋里,跟柴氏碰面,两人各住一个院子,几乎不怎么见面。 傅四老爷对柴氏彻底冷了心,不过一个月里头,偶尔来柴氏屋里一二次,余下的日子,多半去梅氏屋里。 国公府有一宗意外的喜事,傅书言进宫给修宁公主伴读的事定下来,杜氏请外头成衣铺的人来府上给女儿量尺寸,做衣裳。 杜氏嫌府上针线上的人活计拿不出手,女儿进宫给公主做伴读,穿戴要体体面面的,傅书言这半年又长高不少。 六姑娘傅书湄过了年,已经十一岁了,容貌不及五姑娘傅书琴,心眼却比谁都多,三房的几位姑娘,五姑娘傅书琴婚事已定下理亲王世子,七姑娘傅书言又进宫伴读,日后婚事错不了,唯有自己什么都靠不上,盼着姨娘生个弟弟,在父亲面前硬气,日后自己的亲事能说上话。 成衣铺的顾娘子给傅书言量身高,笑着道:“七姑娘身材匀称,身姿挺拔,是个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成衣铺的顾娘子一半奉承,一半说真话,傅书言练跳舞,腰背挺直,肩打开,挺胸收腹,时间长了,养成习惯,走路小腰板挺拔,运动量大,又正长身体,身上没了多余的肉,只稍显丰腴。 杜氏亲手为她做了个书包,傅书言从傅老太太屋里搬回自己的小院子,杜氏每日吃过晚膳,给她讲宫里的规矩,和后妃公主们的事。 傅书言认真听,都记在心里,当今皇后是皇帝的发妻,无子,只有一位公主,如今宫中最得宠的许国公府的惠妃娘娘,还有孔贵嫔和梁昭仪。梁昭仪是安王妃的表妹,郑贵妃和惠妃不睦,孔贵嫔和惠妃是一路的, 后宫女人多是非多,杜氏道;“你只要记得修宁公主是惠妃娘娘生的,惠妃娘娘跟我们是亲戚,连在一起的,在南书房进学的公主有两位,六公主和七公主,六公主的母亲是梁昭仪,梁昭仪的母家尊贵,梁昭仪的父兄屡立战功,记住千万不能得罪,。” 杜氏身为国公夫人,交际圈子是本朝上层社会,后宫跟前朝息息相关,后宫动向京城贵妇们知道得一清二楚,杜氏脑子不灵通,后宫的事也听到不少,得丈夫耳提面命,把一些厉害关系说给女儿知道,以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傅书言过东府,东府有个喜讯,东府大姑娘傅玫张罗操办婚事,严学之找官媒上门提亲,讨八字,问名纳吉,古代问名,问清是亲生的还是收养的,是正室所出还是继室生的,嫡庶不能含糊。 东府的大姑娘傅玫跟这个严学之的八字甚合,两下里都很高兴。严学之没有父母,请家族里的长辈主持婚事,婚事定在五月。 傅书言进宫伴读这日,杜氏一遍遍地检查她穿戴打扮,怕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嘱咐,“你进宫,跟前没有母亲和兄弟姊妹,学里都是皇家人,身份尊贵,读书别逞强,压公主郡主一头,节下梁子,自己吃亏…….” 胆小怕事,比人矮一头,这是她母亲杜氏的性格,说了半天,傅书言在宫里陪公主读书,不能刷存在感,她是堂堂庆国公府的姑娘,身份地位尊贵,跟在公主身后,当奴才,做小伏低?南书房读书有全天下最好的师傅教授,拓宽眼界,增长知识,傅书言只想认真学本事,其它的事她大可不理。 傅书言跟着傅明轩去皇宫南书房,进入永清门,南书房分成两个部分,东西两个门,右侧东门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左侧西门是公主们读书的地方。 轿子停在永清门,檀香从后面小轿快步走过来,傅书言搭着她的手下轿,有太监走过来,“姑娘是庆国公府的姑娘吗?是七公主的伴读。” 傅书言客气地道;“是,公公。” 傅明轩过来,指着西侧门,道:“从这里进去,就是公主们读书的地方,我跟你一墙之隔,有事叫人告诉我。”傅明轩不放心,妹妹毕竟才七岁,公主郡主们骄横,出身尊贵,他不太想妹妹陪公主读书的,可皇命难违。 “三哥,你放心吧!” 傅明轩叮嘱道:“散学在这里等我,不许自己乱走。” 傅书言跟三哥分手,刚想往左侧西门里走,看见一顶华丽的四抬大轿,停在庭院里,傅书言回头,轿帘掀起,轿子里下来一个□□岁的姑娘,引着傅书言去南书房太监跑过去,恭敬地道:“福昌县主,今儿上学来得早。” 福昌县主,就是前世要嫁给卫廷瑾做续弦的晋阳长公主之女,卫廷瑾巴结皇室功夫上乘,晋阳长公主跟皇帝兄妹感情亲厚,皇帝对晋阳长公主格外优待,许其随意出入宫闱。 傅书言退过一旁,敛身,“庆国公女傅书言参见县主。” 福昌县主打量她,这个女孩一袭嫩黄软缎褙子,像初春的雏菊,眼眸晶亮,落落大方,“你就是修宁公主的伴读。” 傅书言不卑不亢,“是,县主。” 福昌县主不再跟她搭话,往门里走去,傅书言第一日进宫读书,先遇见福昌县主,二人前世今生缘分不浅。 傅书言和檀香进了西门,看见前方甬道上,修宁公主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朝南书房来了,老远看见她,喊了声,“言妹妹。” 福昌县主站住,公主和县主差了两级,敛身行礼,“七公主。” 修宁公主点了下头,没过多搭理她,修宁公主心里瞧不起福昌县主,仗着她母亲长公主拍皇帝马屁,自鸣得意混在公主郡主堆里。 傅书言跟修宁公主进书房,过一会,六公主,寿康公主,后面跟着两个姑娘一同进门,修宁公主小声道;“六姐身后的,高个的姑娘是施尚书家的姑娘,另一个矮个的是诚意伯家的姑娘。” “跟福昌县主在一起的姑娘是郑亲王庶女平阳县主。”亲王嫡女封郡主,庶女封县主。 寿康公主朝傅书言身上看,“七妹妹,这个是你的伴读,庆国公府的姑娘吧!” 傅书言站起来,蹲身,“傅书言拜见寿康公主。” 寿康公主似笑非笑,“原来六妹妹的伴读竟然是庆国公府的姑娘。” “六姐姐以后多关照,妹妹以后上课,若有不懂的地方,请教六姐姐。”姊妹情深,表面的。 无形中,傅书言成了修宁公主阵营里的,成了寿康公主的对立面。 一会儿,高璟的异母妹妹容华郡主大概起晚了,急匆匆地进门。 傅书言没来得及打招呼,教授皇女们的女师傅进来,傅书言看这个女师傅不过三十岁左右,女师傅姓裴,常教授皇后及诸贵人诵读经史,宫中后妃都尊之为师。 修宁公主和傅书言算是插班生,女四书已经讲完,裴女师傅今日讲授历史上有过贡献,声名显赫的的公主,女先生声音郎朗,“………公主入藏,中原和吐蕃间友谊有了很大的发展,巩固了西部边陲,更把汉民族的文化传播到西藏…….” 公主和皇子一样读经史子集、天文地理、算学音律、地方民情。 女师傅对公主们晓以国家民族大义,现在和平时候,不用她们去和亲,寿康公主打着哈气,唯有傅书言一人小腰板拔得笔直,认真地听,裴女先生只看着她一个讲授。 傅书言知道她讲的是文成公主入藏,裴女师傅极力宣扬,“……..公主在吐蕃生活达40年,深受百姓爱戴…….” 历史上文成公主在番邦生活的四十年,仅三年跟松赞干布在一起,松赞干布最爱的王妃,是泥婆罗王国的的赤尊公主,文成公主不是王妃,是松赞干布五个妾之一,无宠、无子。 教育是为其统治者服务,必要时这些公主和亲外藩。 周围的公主郡主县主们,窃窃私语,修宁公主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个公主背井离乡,从此看不到父皇和母妃,生活在异域,要是我,我可不愿意去。” 教育归教育,真正和亲,没有人愿意去荒蛮之地。 散学,傅书言跟修宁公主辞别,檀香提着书包,跟在身后,走出西门,看见傅明轩和卫廷昶等在哪里,卫廷昶看见她,咧嘴笑了,“言妹妹,你出来上学,我妹妹还惦记见你,正月十六走百病,想叫你,听说伯母病了,你脱不开身,今儿撒学早,我妹妹让你去府上,她在家里等你。” 傅书言一想,自上次中秋游湖,没见过卫昭,心里着实想念,不推辞,“走吧!昶哥哥,我乘轿。” 傅书言跟卫廷昶走了,三人到靖安候府,傅明轩和卫廷昶下马,等在轿下,傅书言扶着檀香下轿,傅明轩道:“言妹妹,你去内宅找昭妹妹,我跟廷昶去他书房。” 傅书言摇头,“三哥,我也跟你们去书房,招呼昭姐姐过来就是了。” 傅书言始终惦记卫廷昶屋里那个腊月丫鬟,若跟前世时间吻合,那个腊月丫鬟应该过几年跟卫廷瑾有联系,可是现在情况变了,卫廷瑾如果提前布局,那个腊月丫鬟随时可能出现。 傅明轩和卫廷昶没多想,傅明轩道;“好吧!一起去吧!” 卫廷昶叫过一个丫鬟,“去把姑娘叫来。” 那丫鬟跑回内宅,唤卫昭,傅书言跟着傅明轩和卫廷昶往前院书房走。 傅书言还记得从大门走往西,内宅往东,并排对称是卫廷瑾的院子。 三人进了小院,来到明间,一个穿淡绿衫的丫鬟走了出来,看见卫廷昶,含笑,“爷下学了。” 这个丫鬟傅书言上次来没见过,嘴角边没痣,不是腊月,进到书房,另一个大丫头整理桌子,傅书言看是上次那个大丫鬟,傅书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傅明轩和卫廷昶两人看一幅字,傅书言翻看书架上的书籍。 “言妹妹,我就说,我招呼你,你一准来。”卫昭笑嘻嘻进门。 “昭姐姐唤我,我敢不来?”两个小姑娘见面彼此亲热。 两人聊了一会,傅书言提议,“昭姐姐,我上了一日的学,想出去走走。” “好,我们就在附近玩。”卫昭答应,朝正在聚精会神看那幅字的傅明轩和卫廷昶道:“傅三哥,我和言妹妹出去玩。” 等二人抬头看,屋里已没了两人身影,傅明轩笑笑,“我怎么感觉我妹妹和你妹妹更像亲姊妹,言妹妹跟琴妹妹同袍姊妹,性格一点不像。” “我妹妹没心没肺的,不像言妹妹嘴上不说,心里有数。” 傅明轩看看卫廷昶,“廷昶,你是粗中有细,挺了解我妹妹。” 卫廷昶呵呵笑,“不敢当,跟高璟和你一起久了,能不多长几个心眼。” 两人接着看字画。 门外突然一声,“世子,不好了,言姑娘吓到了。” 两人唬了一跳,抬头,看见卫昭的丫鬟惊慌跑入,“世子和傅家三爷快去看看,言姑娘受了惊吓。” “在哪里?”傅明轩急道。 “在竹林那边。”丫鬟焦急道。 “前面带路。”傅明轩边说,已跨步出门。 卫廷昶跟在身后,两人来不及细问,跟着丫鬟赶到竹林边,看傅书言抱头蹲在地上。 卫廷昶急了,大步上前,蹲下,双手握住她的肩,“言妹妹,怎么了?” 傅书言抱着头,不肯放手,惊慌的声音,“竹林里有蛇。” 傅明轩和卫廷昶站起身,朝竹林看看,卫廷昶道;“我镇日在这里练剑,没发现有蛇呀!” 傅明轩想拉妹妹起来,傅书言不肯站起来,一个劲说,“有蛇,我看到了,盘在竹子上。” 傅明轩对卫廷昶道;“我妹妹上次被蛇吓到,落下病根,大概看见竹林想起蛇。” 卫廷昶对一个小厮道:“招呼人来,把这片竹林砍了。” 傅明轩忙拦阻,“廷昶,没必要,我带妹妹回去,她看不见竹林就好了。” 卫廷昶的小厮听说,站住,卫廷昶道:“快去,叫人把竹林砍了,省得以后言妹妹来看见闹心。” 结果,傅书言的一句话,卫廷昶命人把大片竹林砍光了。 傅明轩兄妹回府后,傅明轩看妹妹像没事人似的,着实过意不去,“言妹妹,因为你一句话,廷昶喜欢的那片竹林顷刻间没了,廷昶太实在了。” 傅书言正色道:“哥,我看见蛇了,跟竹林一个颜色。” 傅明轩半信半疑,以为妹妹上次惊梦,有心结没解开。 实际上,傅书言根本没看见蛇,不知为何,她走到那片竹林,总有不好的预感,竹林一片绿,真有蛇盘在竹子上,不注意看不见,卫昭说卫廷昶早晚来此练剑,卫廷瑾放蛇对付自己,就能放蛇对付卫廷昶,卫廷瑾权利欲重,兄长卫廷昶在,是他的拦路石,或早或晚,卫府要出事。   ☆、第50章 傅书言跟傅明轩回三房上院,杜氏看见她开口就问:“早过了下学的时辰,才回来?” “撒学去卫家,卫昭找我,快有半年没看见卫姐姐,她想我,让我去一趟。” 傅书言脱了绣鞋上炕,偎在杜氏身边。 杜氏嗔怪,“去靖安侯府怎么不派人回来告诉一声,害我替你瞎操心。” 傅书言伸伸舌头,“女儿忘了,我去宫里念书母亲有什么好担心的?” 傅明轩有些不自在,“母亲,是儿子疏忽了,应该派人回家告诉母亲一声,害您空等着急。” 杜氏有责怪傅明轩之意,傅书言人小,不懂事,傅明轩应该想到,傅书言急忙接过话头,“母亲,是我央三哥去卫府的,想去看看卫姐姐就回来的。” 杜氏不是傅明轩的亲生母亲,说话委婉,真是亲生母亲,杜氏能直接责怪他这个当哥的欠考虑,言儿第一日进宫,她在家里一整日心里七上八下。 傅书言房中一个小丫鬟进来,“姑娘,东府的二姑娘派人来叫姑娘去东府一趟。” 檀香给傅书言穿绣鞋下地,傅书言对杜氏道:“东府二姐姐找我,我去了。” 边说往外走,杜氏在身后道;“晚膳不吃了?” 傅书言头也不回,“东府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吃的没有。” “你一天比谁都忙。” 傅书言跟傅姝说了进宫读书,宫里未中撒学,路上耽搁一段时间,到东府已过了上课时辰,傅书言不好意思让人家等她一个,本来是蹭学跳舞,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但不想影响傅姝。 傅书言直接去傅姝房中,东府是商户人家,没有国公府规矩多,日日过东府,免去给长辈请安。 傅姝看见她,命丫鬟,“摆饭。” 傅姝屋里一群丫鬟侍候,比庆国公府的姑娘排场大,傅书言觉得东府的日子比庆国公府舒服多了,大富大贵,简单,东府两位堂兄没有小妾和通房,东府她大伯定下的规矩,家中男人正妻无子方可纳妾,妾的子女记在嫡母名下,必须养在正妻屋里,傅书言欣赏她东府的大伯,真是个明白人,好人家的姑娘那有愿意给人做妾的,都是家境贫寒,姑娘文化程度不高,市井人家的女儿,没什么见识的小家碧玉,或丫鬟收房,识得几个字还算好的,正妻的家境出身决定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见识自是跟妾不一样。 丫鬟忙进忙出,倒水,侍候傅书言洗手,傅书言调笑道:“我一日不来没人陪你?孤独寂寞?” 傅姝笑了,“正是,你不来我觉得少点什么,习惯真可怕。” 丫鬟摆上饭,一张椭圆红木镶玳瑁大桌子,七碟子八碗,多数是新鲜的海物,东府有船出海,每日保证新鲜的送到京城。 傅书言二话不说,先吃了一碗饭,古时候,吃饭规矩多,例如:饭放在左边,羹汤放在右边。不能大口喝汤,吃饭不能发出声响,不能啃骨头,不能当众剔牙,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吃饱,食不言寝不语等等。 大家闺秀平常日常生活习惯已养成,东府里食不言寝不语没刻意要求,反正也没外人,俩人边吃饭边说话。 姑娘们吃饭,两旁站着五六个丫头,丫鬟不等姑娘吩咐,看姑娘眼神盯着那个菜,赶紧夹到碟子里,放到傅书言面前。 傅姝还不太饿,盛了半碗饭,慢条斯理的吃,道:“言儿,我跟师傅说了,晚半个时辰上舞蹈课,你来得及赶回来。” 傅书言刚喝了一口汤,闻言,急忙咽下去,喜道;“真的,二姐姐,你对言儿太好了,言儿将来怎么报答你?” “你要报答我,好好学,给我争口气,也省得让你们府里那起子人说嘴。” 傅府三姑娘傅书岚喜欢乐器,被孔凤娴怂恿也想学跳舞,被傅姝一口回绝,还有六姑娘傅书湄,极想学跳舞,求傅姝,傅姝没答应,这两个人对傅姝多有抱怨,传到傅姝耳朵里。 傅书言笑嘻嘻,“二姐姐大肚能容,那会跟她们计较。” “我又不是她们的亲姐姐妹妹,好就多走动,不好就少来往,不是谁离不开谁。”傅姝大度心宽,一般不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顿好吃好喝,舞蹈课又可以接着上,去宫里陪读两不耽误,傅书言心情大好,可以学喜欢的课程,心愿达成。 傅书言心满意足回国公府,刚走到三房,就见丫鬟进进出出,慌慌张张,傅书言拦住一个丫头,“出什么事了?” “冯姨娘快生了,太太让奴婢去回老爷、老太太。” 冯氏像杀猪似的喊叫,爹一声妈一声,预产期已过,胎儿还生不下来,杜氏给她提前请了个稳婆,早几日以为她快生了,急着忙着去招呼来,等了两日,胎儿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杜氏等在外屋,老太太派丫鬟来问:“三太太,老太太问生了没有?” 惊动阖府的人,杜氏烦冯姨娘邪乎,不就生个孩子,谁没生过,没像她大呼小叫的,生六姑娘傅书湄时,人都看说是女婴,没见宋氏这么咋呼。 蔡妈妈劝杜氏;“太太回去歇着吧!看情形一时半刻生不了,稳婆在里面,太太不用担心。” 杜氏命一个有经验的媳妇守在这里,吩咐道:“有事赶紧来回。” 杜氏回了上房,待到晚上,守着冯氏的媳妇走来道:“稳婆说今晚生不了,老爷过去看冯姨娘。” 冯姨娘怀胎后找人看过,说自己这胎有十成把握是男孩,冯姨娘才敢这么折腾,蔡妈妈看太太闷声想心事,猜到太太心思,道;“冯姨娘要生下男孩,这以后腰杆硬了,太太这几年肚子里一直没动静,不如太太去观音禅寺烧香拜观世音菩萨求子,很灵验的。” 蔡妈妈出府一阵子,风头被余坤家的抢了去,现在急于在太太跟前搬回一局来,杜氏自蔡婆子离开后,身边就剩下余坤家的可用,委派余坤家的事,余坤家的处理得当,且在府里口碑好,人就怕比,杜氏把蔡婆子和余坤家的一比照,余坤家的行事妥当,肯出力,又得人心,余坤家成了杜氏跟前红人,把蔡妈妈给顶下去了。 蔡妈妈不甘心,回府后想在太太跟前立功,给杜氏出主意,杜氏犹豫,“烧香许愿,香油钱不知捐了多少,想是我命里无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蔡妈妈眼珠一转,又道;“太太,若冯姨娘产下男丁,太太何不抱到上房来养,算在太太名下,小孩子谁养跟谁亲,庶子养在太太屋里,跟太太有母子情分,长大了跟亲生是一样的。” 蔡妈妈说话不避人,这番话传到六姑娘傅书湄耳朵里,傅书湄替她姨娘抱屈,她姨娘拼死拼活生下弟弟,抱到太太房中,归在太太名下,她姨娘岂不是白遭一回罪。 冯氏闹腾两日,稳婆说难产,傅老太太过三房,傅鸿和杜氏搀扶老太太去看冯姨娘,大太太陈氏和二太太宁氏都过来,众人坐在堂屋里,等信,傅书湄紧张得小脸煞白,傅书言陪着她呆在外间屋,竖着耳朵听里屋的动静。 四太太柴氏听见里面冯姨娘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心直哆嗦。 里面冯姨娘折腾得没有力气,稳婆把一个参片给她含在嘴里,“姨太太,加把劲。”这才初春,稳婆着急一脸的汗。 傅老太太生过孩子,知道冯姨娘这是难产,问傅鸿;“女人生产好比过鬼门关,冯氏几日生不下来,这样下去,母子都危险,是舍母保子或者舍子保母。你合计合计, 别人尤可,四太太柴氏听了,脸色极难看,傅书湄已经十一岁,听懂祖母问父亲的意思,浑身抖着不停,傅书言握住姐姐的手,能体会她心里的感受。 傅书言知道古代的医疗条件,产妇如果难产,九死一生,如果是舍母保子,产妇必死无疑,剖腹取出孩子,或者产妇拼劲生下但是会大出血而死。如果是舍子保母,用一种推宫的手法,使劲把孩子挤出来,这样的话婴儿必然会头颅受伤,很有可能夭折。 两种方法都是个艰难的选择。 傅鸿眉头深锁,踌躇片刻,狠狠心,道:“舍母保子。” 傅书湄听了,哇地一声哭起来,傅老太太心烦,瞪了她一眼,“姑娘家,别留在这里,七丫头,带你六姐姐下去。” 傅书言看她六姐姐哭得厉害,怕屋里产妇听见,影响情绪,更不好了,扯着她出屋,傅书湄不愿意走,傅书言知道硬要她回去,她人不在这里,心在这里,回去没法安生,陪着她站在堂屋门口,听里面说话。 杜氏有几分不忍,道;“老爷再想想,这可关系到冯姨娘的命。” 傅鸿无奈,道;“有别的法子,我也不想看到她………”毕竟是枕边人,傅鸿说不下去。 让一个古代男人做出去子留母的决定,几乎是不可能的,女子在古代地位低下,是生育工具,如果是正妻,还好点,轻易婆家人不会做出去母留子的决定,一个小妾,命贱,肚子里的孩子是主子,比她尊贵,怎么能为了一个妾,舍弃骨肉。 柴氏那厢,已经哆嗦成一团,唇发紫,二太太宁氏注意到,对柴氏道;“我看弟妹是病了,还是回去吧!” 吩咐丫鬟搀扶着柴氏出去,傅老太太看着媳妇的背影,瞬间失神,马上回归正题。 傅书言和傅书湄退过一旁,让开道,两个丫鬟扶着柴氏下了台阶,柴氏几乎腿软得迈不动步,两个丫鬟连搀带架着,回四房去了。 傅书言望着柴氏虚空的脚步,心里几乎可以断定什么。 屋里的人继续说着话,傅老太太叹口气,问杜氏;“三媳妇,你是一房主母,你拿个主意。” 杜氏嗫嚅,“媳妇听不了这种事,一想宋姨娘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开肠破肚,媳妇想都不敢想。” 傅老太太皱眉,这个三媳妇临大事时,什么决断都没有,指着她是没用的,好在人算善良,要换做个心狠的主母,趁机除掉小妾,落井下石。 傅老太太问傅鸿,“你想明白了?不能后悔。”杜氏做不了主,只有傅鸿做主。 傅鸿看一眼里间,冯姨娘□□声传出来,傅鸿一闭眼,须臾,缓缓睁开,对傅老太太道;“母亲,儿子想明白了。”小妾在傅鸿心里,也就是解决生理需求,妾通买卖,给他生儿育女,不能没有一点感情,如果二者必取其一,当然牺牲妾的性命。 傅老太太道:“那好,就去母留子。” 傅老太太刚想吩咐丫鬟去请大夫,刨腹取出胎儿,不是稳婆能做得了的,正规的大夫才行。 傅书言抓住傅书湄的手,傅书湄的手冰凉,眼看着人要往下滑,傅书言招呼门口站着丫鬟帮忙扶住傅书湄。 傅书言毅然挑起帘子进去,站在傅老太太面前,“祖母,可不可以再等等,姨娘是个活人,是条命,祖母别忘了姨娘是六姐姐的生母,如果姨娘因此丧命,六姐姐会多痛苦,姨娘肚子里的胎儿即便保住了,生下来,没有生母,不是很可怜?留母去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祖母不能为一个没见过面的胎儿,生生送了姨娘的命。” 傅书湄跑进来,噗通跪在老太太跟前,哭着央求,“求祖母别要了我姨娘的命,姨娘她命贱,也是生孙女的人,祖母,孙女求您了。”言罢,头磕在青石地砖上,咚咚地响,傅书湄平常鬼心眼多,为救她姨娘,这回真下了死力,一下下头重重地磕下去,眨眼,额头上起了青包,眼前地砖上一丝血红。 傅书言拉住她,带着哭腔,“六姐姐,好了,别磕了。” 傅鸿别过脸,不忍看,傅老太太看着孙女,不疼这姨娘,还疼亲孙女,寻思,如果去母留子,孩子生下来,一辈子背负克死生母的名声,六姑娘和孙子都失去亲娘,嫡母不是亲娘,杜氏良善,还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能顾着多少?像七丫头说的,两个孩子也可怜,倏忽想起四房的两个失去亲娘的孩子。 姨娘地位低,也是生她们的人,傅老太太犹豫不决,二太太宁氏道;“老太太,不妨先把大夫找来,冯姨娘加把劲,生生看,如果真危及到母子性命,立刻刨腹取出胎儿不迟。”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傅老太太这档口,也狠不下心做出立刻要冯氏命的决定。 傅书言扶傅书湄起来,“六姐姐,祖母答应了,你姨娘知道你担心,一定能生下来的。” 傅书湄腿软,受了惊吓,哭着,“谢祖母。” 傅老太太累了,站起身,大太太陈氏和二太太宁氏扶着回房去了。 傅鸿出去吩咐人请大夫,杜氏想起让大厨房做点吃的东西给冯氏,冯氏好有力气生,又安排刨腹产的准备工作,以防万一。 傅书湄看人都走了,迫不及待进里屋,走到冯氏床前,冯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眼前视线被汗水模糊,傅书湄低声唤;“姨娘。” 冯姨娘张了张嘴,傅书湄心里难过,眼泪在眼眶里转,刚才凶险,她姨娘几乎要没命,把肚子抛开,傅书湄现在还心有余悸,有点没回过神。 冯姨娘惨白脸,脸上痛苦的表情,宫缩,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傅书湄看她痛苦地□□着,俯下身,低声在她姨娘耳边道:“姨娘,你一定要生下来,你走了,你肚子里的弟弟就要抱到太太屋里养。” 冯姨娘吃惊地瞪着眼,死命一咬牙,拼尽了浑身的力气,撕心裂肺地一声悲鸣,稳婆看有门,高叫;“用力,胎儿就要出来了,好,用力。” 冯姨娘使出浑身仅有的气力,咬着牙瞪着眼,大叫一声,稳婆喜悦高呼,“生了,生了。” 冯姨娘生了个男婴,三房人终于松口气,傅书言不喜欢冯姨娘,人命关天,自然也松口气。 傅老太太听杜氏派来的丫鬟报说生了个男婴,高兴地命丫鬟道:“把那颗收着的上好的人参找出来,给冯姨娘送去,她生产吃了大苦,补一补身子。” 傅鸿听到信,惊喜万分,忙进屋看冯姨娘,杜氏已找好两个奶娘,抱着婴儿,傅鸿高兴地先看婴儿,回身对躺在床上的冯姨娘道:“你辛苦了。” 冯姨娘流着泪,“老爷,我终于给老爷生了儿子了。” 奶娘抱过婴儿给杜氏看,杜氏接过婴儿,笑道:“好,总算母子平安。” 冯姨娘紧张地盯着杜氏怀里的儿子,生怕杜氏夺走了。 晚间,傅书言检查书包里明早上学要带的书本纸笔,傅书湄进来,“七妹妹,还没睡?” “六姐姐来了。”傅书湄一般不来傅书言的房间。 傅书湄没说两句话,蹲身拜了几拜,“今儿多谢妹妹,没有妹妹帮着求情,我姨娘就没命了。” 傅书言忙忙地对拜了,“你我是亲姊妹,别说客气话。” 傅书言让傅书湄坐在炕沿边,吩咐檀香装上一碟子东府二姑娘给的雪花糖,抓一把塞在傅书湄手里,“姐姐吃糖。” 傅书湄拿起一颗,放到嘴里,笑道:“真甜。”姊妹相视而笑。 次日,早起,傅书言穿戴整齐,跟傅明轩一块进宫上学,轿子进了皇宫永清门,落轿,傅书言一下轿,便看见卫廷昶老远站在那里等他们。 傅书言蹲身,叫了声,“廷昶哥哥,你早来了吗?是等我吗?” 卫廷昶的小厮接话道:“我家世子爷等姑娘好半天了。” “言妹妹,我打听到曲斜街剪刀胡同有个郎中,专治惊吓之症,下午散学,我带你去看看。”卫廷昶认真地对傅书言道。 傅书言暗自咧嘴,怪道三哥说,这卫廷昶太实在了,自己不过一个借口,他竟然认起真来,到处寻郎中给自己治病,感动之余,抱愧。 傅书言娇软声音道:“廷昶哥哥,我没事了,当时吓了一下,现在好了。” “妹妹落下病根不除,怎么行?” “廷昶哥哥,我散学后还要赶到东府学跳舞,没有时间看郎中。”傅书言没病,当然不想跟卫廷昶瞧病。 卫廷昶咬了下嘴唇,想想,“等妹妹有空,我带妹妹去。” “谢谢廷昶哥哥。” 傅书言往西门里走,卫廷昶的热心肠,总算推掉了,她可不愿意吃苦药。 下午,宫里散学,傅书言马不停蹄赶到东府,傅姝等她上课,傅书言气喘吁吁,“二姐姐,我没迟到吧?” 傅姝看看墙角滴漏,“没迟到,你跑得比兔子都快。” 傅书言下舞蹈课,乘小轿从东府回来,先到杜氏上房,杜氏正跟一个媳妇说话,这个媳妇是冯姨娘的娘家嫂子,人称冯贵家的,看傅书言回来,杜氏忙命丫鬟们,“打水,姑娘洗手。”又命摆饭,知道女儿忙得吃不上饭。 冯贵家的上前一福,“给七姑娘请安。” 傅书言看看她,觉得面熟,冯贵家的赔笑道:“姑娘忘了,奴婢是冯姨娘的嫂子。” 傅书言道:“我忘了,好像见过。” 冯贵家的道:“奴婢平常在庄子上,不大回府里,不怪姑娘不认识。” 傅书言坐在桌前吃饭,冯贵家的跟杜氏说话,傅书言听冯贵家的道;“表姑太太平常不出门,不跟人说话…….”冯贵家的说的是送到乡下庄子待产的乔氏。 杜氏冷哼声,“乡下她还住的惯。” “农庄不比府里,吃食粗糙,表姑太太没听叫过苦。” 冯贵家的听小姑子冯姨娘偷着说起乔氏和傅鸿有首尾,特意来杜氏这里通风报信,买好,傅老太太下命府里若有人把这事说出去,一顿棒子先打个半死,拉出去发卖,傅府下人口风紧,就连冯姨娘也是隐隐约约听六姑娘说的。 冯贵家说了一会话,道:“奴婢该回去了,晚了关城门出不去了。” 冯贵家的走了,傅书言草草吃完饭,看着丫鬟捡桌子。 外院一个婆子进来,“回太太,靖安侯世子带着一个郎中说给姑娘瞧病。”   ☆、第51章 傅书言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卫廷昶把郎中领到家里来了,堵了个正着,不看病都不成了。 有人对女儿好,杜氏心里倒是很高兴,“快请靖安侯世子进来。” 卫廷昶身后跟着一个郎中,年纪不轻,一缕须髯,看上去仙风道骨,小眼睛贼亮,傅书言就想起旧时戏本里降妖除魔的道士。 卫廷昶恭恭敬敬,一揖到地,“侄儿拜见伯母。” 杜氏笑逐颜开,“廷昶,你是个有心的,惦记你言妹妹的病,我这当妈的都没想起给你言妹妹请个郎中。” “伯母,这位郎中医术了得,擅长治疗小孩子夜惊症。” 杜氏热络命丫鬟,“快给世子爷和郎中看坐。” 傅书言站起身,蹲身一福,“廷昶哥哥受累了。” 郎中坐下,看着傅书言,“是这位姑娘得了夜惊症状?” 杜氏道:“是,先生给看看。”傅书言还是小女孩,不用避嫌, 郎中问;“姑娘夜里经常做噩梦?”这郎中的眯缝着小眼睛看着她。 傅书言硬着头皮道;“偶尔做噩梦。” “姑娘都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中医望闻问切,这郎中小眼睛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注意观察她表情。 傅书言道:“梦见蛇。” “姑娘看见的蛇什么样子,能具体描述一下吗?”郎中刨根问底,这种精神疾病,没法诊断,只能问病患,做出判断。 傅书言回想一下蛇的样子,胡乱描述了一番。 “蛇咬你了吗?”难道蛇咬和没咬有区别,傅书言打住他问话,道;“我吓醒了。” 郎中确定小姑娘胆小,夜里做噩梦,被蛇惊吓,患的是小孩子夜惊症。 杜氏担忧地问;“先生我女儿有事吗?” 郎中胸有成竹,“吃点小药,保管药到病除。” 杜氏和卫廷昶都欢喜,连声谢这个郎中,郎中拿出几包口服药,又从衣袖里摸出几张符,道:“放到房间里烧,镇魔除妖。” 杜氏让檀香帮姑娘收好药和符。 卫廷昶送郎中出府,卫廷昶送走郎中回转,杜氏亲热地问:“廷昶,吃过饭了吗?你要不嫌弃在我们府上用饭?” “没吃,侄儿下学去请郎中,这个郎中医馆里有几个病患,不出外诊,我等着郎中看完病患,好说歹说磨着郎中才肯来。” 杜氏看卫廷昶倒实诚,对他颇有好感,命丫鬟,“去告诉大厨房,整治一桌子热菜热饭,说有贵客。” 杜氏跟卫廷昶闲聊家常,问卫廷昶母亲魏氏可好,卫廷昶一一作答,对杜氏恭敬有礼。 丫鬟打水上来,卫廷昶自己挽起袖子,洗手,傅书言站在一旁接过丫鬟手里的玫瑰香胰递给他,卫廷昶接过,笑道:“妹妹要按时吃药,病才能好。” 傅书言不忍拂了他的好心,答应,“知道了,廷昶哥哥,言儿按时吃药。” 卫廷昶洗完手,傅书言把帛布递给他,卫廷昶擦干净手,堂屋里饭菜摆上桌,杜氏吩咐丫鬟侍候世子爷用饭,卫廷昶真饿了,一口气吃下去两碗饭。 杜氏心疼地道;“这孩子,你慢点吃,看噎着。” 傅书言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卫廷昶一口气喝下去,傅书言笑道;“廷昶哥,小心呛着。” 杜氏道:“这孩子这个时辰才吃饭,为言儿找大夫找什么急。” 卫廷昶呵呵笑,“妹妹早一日治好病,我了却一桩心事。” 傅书言感动,她跟卫昭结拜姐妹,卫廷昶拿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呵护,一丁点小事都记在心上。 卫廷昶吃完饭,丫鬟捧上漱口茶水,卫廷昶漱口净手。 傅书言重新端上茶水,卫廷昶啜了口,傅书言想起问:“廷昶哥哥,你屋后那片竹林砍了,你练剑去哪里?” 卫廷昶笑笑,“言妹妹不用担心,我在院子里练剑,院子地方大,我那里都可以练剑。” “廷昶哥哥不觉得竹林砍了可惜吗?” “不过一片竹子而已,哪里有人重要。” “廷昶哥哥真是个好哥哥,廷昶哥哥不像我三哥,总是板着脸教训人。”傅书言这马屁拍得,把她三哥扔进去了。 天晚了,卫廷昶告辞,杜氏不放心,吩咐,“多叫几个人跟着世子爷,天道黑了。” 傅书言送卫廷昶到中门,光线已昏暗,傅书言看着卫廷昶挺拔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薄暮中。 傅书言跟檀香回房,檀香倒了杯温水,又准备好蜜饯,怕姑娘吃药 嘴苦。 傅书言打开一包小药,是惊风散,专治小儿受惊症,她放在鼻子底下闻闻,此药含朱砂,服用后患儿表现很安静,其实并不是安神作用,而是中毒导致的精神萎靡,安静、嗜睡,中医理论认为这是镇住了“惊”、驱散了“风邪”,正是汞中毒的典型症状。因为朱砂的主要成分就是硫化汞。 傅书言拿过那几张符,细看写符用的红色颜料就是朱砂,朱砂中的硫化汞燃烧后变成水银蒸汽,孩子吸入后导致汞中毒,表面现象是睡眠安稳了,不做噩梦,实则轻度汞中毒。 药物和符,有同一种功效。 傅书言吩咐檀香,“把药拿去扔了,符拿去埋在后院,千万别用火烧。” 檀香不解,“卫公子好心请郎中给姑娘开的药,姑娘不吃,不是辜负了卫公子一片好心。” “符埋在院子里效果一样,压惊的药不吃也罢,我不喜欢吃这劳什子苦药,不让廷昶哥哥知道就行了。” 把这丫头糊弄走了,其实,这个郎中的药没问题,小儿受惊,中医都开这种小药,只是傅书言知道其中关碍,才不吃,不知道的病患都是这种治疗方法,对小儿受惊病症,无论是江湖郎中还是神婆治疗方法,都是异曲同工。 傅书言早起跟傅明轩进宫,走进永清门没碰见卫廷昶,傅书言轻轻嘘口气,见卫廷昶总觉得心虚,疾走进了西门。 傅书言去南书房最早,温习一下先生上堂课讲的,修宁公主不久就到了,其她人陆续到了,这两日来得最晚的都是容华郡主,容华郡主身后侍女提着书包,送到座位上,容华郡主刚坐下,师傅便来了。 顾女先生这段课程都是讲和亲公主,顾女先生表情肃穆,怀着对和亲公主们的尊重,声音郎朗,情绪有些激动。 傅书言记得,北方少数民族风俗父兄伯叔死,子弟及侄等妻其后母,有一位公主按回纥的收继婚制嫁给两姓三辈四任可汗,前三任丈夫是亲祖孙三代,还有一位公主嫁给了回纥可汗。嫁去不到一年,可汗就归天了。回纥要公主依回纥的风俗殉葬,公主断然拒绝以刀割面,以示悲痛。野蛮的契丹与奚,把进贡的几个和亲公主竟给宰杀了。 傅书言听顾女先生讲的,唐代和亲的公主就有十五位之多。 修宁公主捅捅她,小声道;“马场又来了不少马匹,那日我们去看看。” 傅书言看顾女先生瞪她们,赶紧正襟危坐,修宁公主听枯燥无味,打起哈气。 中午休息,皇宫上学,中午不用自备点心,宫里御膳房提供皇子皇女中午这顿点心,早晚两顿是正餐,其它的加餐。 傅书言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盅花茶,檀香站在门口摆手,招呼她出去,傅书言放心茶碗走出去,檀香小声道;“姑娘,卫世子在西门外等姑娘。” 傅书言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出了西门,看见卫廷昶站在门口,看见她,迎上前,“妹妹,昨晚药吃了吗?怎么样?睡得好吗?没做噩梦吧!你要觉着不好,我砸了他医馆,让这江湖骗子卷铺盖走人,少在京城地界招摇撞骗。” 傅书言听说砸了人家医馆,郎中开医馆也不容易,急忙笑着说,“药吃了,昨晚睡得很好,廷昶哥哥不用担心。” 卫廷昶听了,很高兴,“等妹妹吃完这剂药,我去让郎中再开几副药。” 傅书言急忙摇手,“不用了,我现在吃两遍,心不慌了,不害怕了。” 卫廷昶看她小脸白里透粉,道;“妹妹好多了,我就放心了,妹妹快回去吧!我没别的事,就是问问药效如何。” “廷昶哥哥,那我回去了。” 傅书言往回走,愧疚,卫廷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进了西门,回头看,卫廷昶还站在原地,摇摇手,转个弯,看不见了。 三日后,傅书言主动找卫廷昶汇报,说夜惊症已好利落了,可以停药了,卫廷昶当即就要命小厮去赏那个郎中,被傅书言拦下了。 黄昏时,六姑娘傅书湄带着一个小丫鬟往她姨娘屋里去了,冯姨娘生产消耗了气力,身子虚弱,一直养着,孩子由两个奶娘带,傅书湄进屋时,冯姨娘正想心事。 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姑娘来了。” “姨娘干坐着,想什么呢?”傅书湄这两日过来,看冯姨娘精神恍惚,人痴痴傻傻的,担心她得产后忧郁症。 冯姨娘叫抱孩子哄睡觉奶娘,“把小爷抱在别的屋里睡。”奶娘抱着孩子走了。 冯姨娘示意傅书湄关门,傅书湄走到门口,朝外望了望,下人们都吃晚饭,小院子里没什么人走动,放心地把门关上。 走回来小声问;“姨娘要和我说什么?” 冯姨娘压低声音道;“我难产时,神志不清,好像听见你说把你弟弟抱在太太屋里养,是什么意思?是太太想抢你弟弟吗?” 傅书湄看她姨娘现在也没事了,就把当日的情况跟她学了一遍,冯姨娘听完,倒吸了口凉气,咬唇低头,半天才哀怨地道:“你父亲真绝情,我跟了他一场,又有了你姐弟二人,他轻松一句,就要了我的命。” 傅书湄道:“反正现在没事了,姨娘别想这些不痛快的事了,把弟弟抱到上房养,我也是听上房的人说的,不确定是真是假,我那日跟姨娘说抱走弟弟,是想激励姨娘快点生产,也是急中生智。”实际上,那日傅书湄的话给冯姨娘不小的刺激,她才一猛劲生下来。 傅书湄看她姨娘低头不说话,问;“姨娘是怎么想的?太太真要把弟弟抱走,姨娘舍得吗?” 冯姨娘叹气,“太太要抱你弟弟去上房,由不得我说不愿意,老爷这样对我,心里对我没有一分情义,那还能顾念我的感受,连我的命老爷都不顾,要不是七姑娘救了我,我现在早就在黄泉路上了,你弟弟还不是一样抱去上房,太太心善,换做别人当日就要了我的命。” “姨娘是肯把弟弟给太太养?” 傅书湄问她姨娘一个准话,无风不起浪,既然上房人说了,就不是没影的事,她要先给她姨娘个知会,怕真有那么一日,她姨娘受不了,谁的孩子十月怀胎,舍得送人。 “我是什么身份,我有说话的权利吗?” 冯姨娘对傅鸿寒心,暗怨傅鸿薄情,不舍孩子,又能如何?转念,孩子抱到上房,比跟着她,一个不得宠的姨娘好,狠狠心,抱走就趁早,万一养出感情再抱走,还不抓心挠肝的难受。 “姨娘这回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傅书湄放心,弟弟养在太太屋里,比养在姨娘屋里待遇好多了,姨娘出了满月,每日去太太房中请安,能见到弟弟,不算母子分离。 冯姨娘点点头,“我捡回一条命,姑娘帮我谢谢七姑娘。” “我去跟七妹妹道谢了,原来是我小心眼,以为她是嫡我是庶,自卑不跟她接近,其实她不是瞧不起人的人,对待姐妹们真心好。” “你舅母昨儿来了,说起家里脱奴籍的事,亏我没应下,我原以为生下你弟弟,你父亲高兴,求求你父亲,如今看你父亲对我母女半分没放在心坎上,我去讨个没脸。” “冯贵家的是我哪门子舅母?就知道找姨娘要钱,当初把姨娘给父亲做小,为了一家子巴结出头,姨娘在别说他们是我舅舅舅母的话,我跟个奴才叫舅,没的自降了身份。” 冯姨娘听女儿话里话外,瞧不起她亲生母亲的出身,兄嫂也不争气,听说聚众赌博,让二老爷抓了个正着,她嫂子来看她,这件事牙口缝没露,难怪昨儿老爷过来,脸色不大好,冯姨娘月子里生不得气,偏偏娘家人打脸,自己受牵连不说,连六姑娘都跟着没脸。 老爷为她在月子里,没处置她娘家兄嫂,对她很不满意。 冯姨娘母子俩关门说着私房话。 三房抱厦里,杜氏跟宁氏商议清明扫墓的事,宁氏对杜氏道:“寒食节上坟祭祀已成旧习,清明前几日京城官宦人家都去扫墓,船只紧张,租船费用高,往年咱们和东府跟靖安侯府同往,包一个大船,今年靖安候府稍信来说,提前几日去,剩下我们和东府的人,不用包大船,阖府主子包一艘中等的船只,每人带一个丫鬟,能装下。” “就依二嫂的主意,这样既省了租金,省得船大,到处找人。” 二太太宁氏道:“船的事定下来,还有个难题,四房是去一个还是两个?” 宁氏的意思女眷别房去一位太太,四房两个女眷,不让梅氏去,梅氏是平妻,府里各房的妾每年不让去。 杜氏是没什么主意的,道:“问问四叔带谁去?” 宁氏道;“四叔要是说了,增加矛盾,不让梅氏去,这话说不出口,老祖宗的规矩,妾不跟着扫墓的,梅氏要是不去,平妻身份,降为妾。” 余坤家的一旁道;“不然都去,四房小太太是自己家里认可的平妻,祖宗哪里告诉一声。” 四房柴氏和梅氏同去,别的大房二房三房正妻去。 杜氏派去的丫鬟跟柴氏一说,柴氏立时勃然变色,声色俱厉地问;“你三房去几位主母。” 丫鬟道;“三太太一位主母。” “冯姨娘为何不去?” 丫鬟想笑,看柴氏冷着脸,不敢笑,答道:“妾不得祭祖。” “老祖宗许傅家子弟娶两位正妻吗?傅家有一房二妇同拜祖先的吗?” 丫鬟答不上来,柴氏阴着脸,道:“回你们太太,何时姨娘祭拜祖先, 梅氏方可去祭祀。” 梅氏的一个丫鬟来上房,正巧听见,回去跟梅氏学了,梅氏淡淡地道;“让太太一个人去,我不去就是。” 梅氏的丫鬟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抱不平,“小太太,平常忍让,这种大事小太太不能让,平妻,平起平坐,小太太留在家里,跟妾通房成了一路,这往后其它的事,都降了一格。” 梅氏安抚道;“我是妻是妾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老爷心里的位置,老爷待我好,我就知足了,还争什么?再说,我不能让老爷为难。” 晚间,四老爷傅瑞回小偏院,看见梅氏站在台阶上,朝门口张望,看见他,疾走下台阶,迎上前,蹲身,“老爷回来了。” 傅瑞拉她起来,道:“等我吗?” 梅氏微笑看他,“妾在屋里呆了一整天,出来透透气,看看老爷回没回来。” 傅瑞挽着她的手,二人一同往屋里走,傅瑞温声说道;“你想看书,去我书房挑几本看。” 梅氏喜悦地道;“妾可以去老爷书房看书吗?” “当然可以。”傅瑞道。 “妾谢老爷。” “你没事也去别房走走。”傅瑞白日去衙门,怕梅氏一个人寂寞。 “别人都忙,就我是个闲人,我怕打扰人家。”梅氏来傅府不久,生性腼腆,还是有点放不开。 “寒食节扫墓游玩,你多接近她们,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梅氏踟蹰下,“妾不想去扫墓。” 两人已迈过门槛,傅瑞瞅瞅她,“是太太不许你去?” “不是,妾家破人亡,孤身一人,清明想起死去的父母,心中难过,没心游玩。” 傅瑞想了想,“我祭祖回来,清明陪你去父母墓前祭奠。” “老爷。”梅氏哽咽,杏核眼泪汪汪看着傅瑞,心里由衷地感激上天赐给她这个男人,她还要求什么呢?为了他在柴氏跟前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两个人说会话,梅氏催促道;“你去姐姐屋里看看哥儿,我想看看哥儿,又怕姐姐多心,我绣了个肚兜,爷捎过去。” 梅氏拿出来一个刚做好的肚兜,傅瑞拿在手里看看,红肚兜上绣着虎头,活灵活现,甚是可爱,傅瑞微笑道;“那日你给我也绣一样东西,我戴在身上的。” 梅氏想想,“我就绣个汗巾给老爷。” “好。” 傅瑞出门去正院,进屋时,柴氏正逗弄孩子玩,抬头看见他,不冷不热地道:“老爷怎么舍得来我屋里?” 傅瑞略微一皱眉,看一眼炕上的孩子,语气平和地道;“孩子该取个名字,你想好了,告诉我。” 说着,来到炕边上,俯身看孩子,白白胖胖小婴儿冷不丁看见他眼生,瘪瘪嘴,似乎想哭,傅瑞赶紧直起身,对柴氏道;“满月酒没摆,白日宴好好办一办。” 柴氏的气顺了些,“名字还是老爷取吧!” “好,待我仔细想想。”傅瑞坐在炕边上。 想起手里拿的肚兜,递给柴氏,“这是梅氏跟孩子绣的肚兜,她想来看孩子,怕打扰你休息,你镇日照顾孩子挺累的。” 柴氏接过,扫了一眼,顺手甩在炕上,神色间厌烦,傅瑞看了,心说,白瞎了梅氏的功夫,这个肚兜针脚细腻,绣花色鲜亮,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知道柴氏的脾气,夫妻说不上三句话就吵架,傅瑞站起身,道:“寒食节梅氏不去扫墓。” 傅瑞其实心里希望梅氏不去的,他心里犯难,说不出口,没想到梅氏主动提出来,他觉得愧对梅氏,才答应跟梅氏一起祭祀她父母作为补偿。 柴氏如今有了孩子,不能认真拿她怎么样,傅瑞是个厚道人。 傅瑞走后,柴氏看着炕上的肚兜,越看越生气,抓起针线笸箩里的剪刀,拿起肚兜就剪了起来,旁边的大丫鬟看见,心里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针线。 柴氏边剪边嘟囔,“谁要你装好人,狐狸精,镇日勾着老爷去她屋里。” 柴氏娘家陪嫁的大丫鬟画春忍不住劝道:“太太,您看梅姨娘多会笼络老爷,老爷来太太屋里,太太从来没有好脸,老爷能愿意来吗?奴婢看老爷不是无情之人,对太太算不错了,若换了别的男人,早把正妻撂在一边不理,守着妾过日子去了……” 画春还没说完,柴氏骂道:“你这小蹄子,用你来教训我,你处处向着你家老爷说话,你人大心大,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画春吓得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劝了。 京城官道一匹马,跑得很急,跑到御街附近,往来人流多,马上之人不得不勒住缰绳,放慢速度,心里急,又不敢放马跑快,怕踩踏行人,好容易过了这段闹市街,急急忙忙打马快行,不多时辰,看见庆国公府大门。 马跑到门前,马上男人下马,叫开府门,牵着马进去,寻了一个婆子进内宅回禀。 傅老太太正跟二太太宁氏和三太太杜氏说寒食节扫墓的事,宁氏道;“梅氏主动提出不去扫墓的,媳妇跟三弟妹正为这事为难。” 傅老太太赞道;“好,梅氏懂事,我没白疼她,四媳妇这脾气有了孩子一点没改。” 宁氏道;“那是她遇见母亲这样明理的好婆婆,不然早吃了亏。” 一个丫鬟进来,脚步匆匆,“回老太太,乡下庄子派人来说,乔表姑太太要临产了。” 没头没脑一句,屋里老太太和两位太太惊讶,老太太道:“不是没到日子吗?” 丫鬟道:“听说表姑太太像是要早产。” 方才骑马的人是老太太派跟乔氏去的媳妇支使人回府报信。 傅府乡下农庄离京城二十里地,周围住着租住傅府田地的佃户,乔氏送到农庄待产,农庄赵管事命人打扫了两间干净的房屋给乔氏和带来的两个媳妇居住。 乔氏一日三餐吃得没傅府精致,蔬菜新鲜,农庄现宰杀鸡鸭,顿顿有荤菜,营养不缺。 乔氏盼着胎儿早点落地,堵住傅府一干人的嘴,她认定孩子是傅鸿的,单等生下来后,滴血认亲,傅府认了孩子,她跟傅鸿的关系过了明路,打消了傅鸿对自己的猜忌,二人鸳梦重温。 乔氏保全这个胎儿不容易,极谨慎小心,数着日子,八个月上,盘算快到生产日子,初春天好,她同一个侍候她的媳妇,出门在田庄里闲步,田庄周围庄稼油绿一片,空气新鲜,景色极好,乔氏站在鱼塘边看鱼塘里的鱼,怀孕月份大,身子笨重,站一会腿酸,乔氏便想回去,回身功夫,不知是谁家的孩子,一个毛头小子跑过,差点撞到她身上,一阵风似的跑走去看猫狗打架。 乔氏躲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身旁的媳妇扶了一把,身边两个老太太派来侍候的媳妇不敢不尽心照顾,劝她回去,“表姑太太回屋去吧!万一有什么闪失,奴婢们可担待不起,老太太饶不了奴婢们。” 乔氏同那个媳妇往回走,方才腰闪了一下,担心腹中胎儿,下午歇晌,眯了一觉,隐隐小腹丝丝痛感,乔氏害怕,想要找大夫,农庄离京城远,周围最近的镇离这里也有五里地,大夫赶来要天黑了。 不久,肚腹不疼了,乔氏松了一口气。 待到晚,乔氏发现下红了。   ☆、第52章 乔氏肚腹疼痛,不由慌了,急忙唤两个媳妇,那两个媳妇一看也着慌了,忙跑出去找庄子上的人找大夫,天黑,离农庄最近集镇五里地,那个派出找大夫的人赶到镇子医馆都关门了,打听到一个接生的稳婆,接了稳婆到庄子上。 乔氏已经开始阵痛,稳婆给人接生有经验,一看忙让人准备开水,一把新剪刀,乔氏的胎儿才八个月,下午撞到腹部下红了,稳婆不敢保证胎儿生出来能存活,眼看着乔氏折腾得死去活来,稳婆把一条毛巾放到她嘴里,乔氏咬住,冷汗打湿了秀发。 乔氏唤着傅鸿,心里就一个念头,把孩子生下来,认亲,女儿孔凤娴留在傅府,八个月没见面了,为了女儿她也要拼一拼,乔氏折腾到半夜,外间的人听屋里稳婆喊一声,“生了,生了个男孩,恭喜太太。” 乔氏含着热泪,看一眼稳婆怀里抱着干巴巴的瘦弱的婴儿,稳婆放到她身边,乔氏笑了,这八个月的苦没白吃,躲躲藏藏,胆颤心惊,心累了,她安静地睡了。 乔氏睡了有半个时辰,忽悠醒了,一摸身边空了,心忽悠一下,惊慌地喊:“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哪里去了?” 一个媳妇抱着婴儿进来,“我看表姑太太睡着了,怕婴儿吵到表姑太太,表姑太太睡不踏实,我抱出去了。” 乔氏虚弱地张开手,“抱给我。” 天亮后,侍候乔氏的媳妇派人给府里送信,傅老太太听了,沉吟半晌对来人道:“好好侍候着,出满月后府里派人接回来。” 傅老太太叫宁氏来,对宁氏道:“你乔表妹生了,肚皮倒是争气,生了个男孩,她在月子里,等出了满月,派人接回府滴血认亲,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别说出去,一月后,你安排一下,为了公平,傅家四个兄弟都确认一下。” 傅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兄弟四人都跟乔氏的孩子认亲,宁氏不担心,自己丈夫不是那样的人,她心里怀疑三弟傅鸿,看傅鸿那日表现,气急败坏,跟乔氏反目,不像装的,这就奇怪了,宁氏也想不明白,道:“母亲说的有理,乔氏指认三弟,三弟拒不承认,其中可能有冤情,傅家成年男子,就四个爷,明华几个兄弟还小,四位爷都确认跟乔表妹的孩子没有关系,还个清白给傅家。” 傅老太太道:“这事,你悄悄地办,乔氏满月后,你派人接乔氏回府,别声张。”傅老太太还有一重顾虑,万一是傅家几位爷的,出了这种丑事,不能传出去,乔氏是个孀妇,纳为妾,傅家脸面无光,孔家人知道了,又要了寻事,妥善安顿乔氏,乔氏的孩子找个由头接进府抚养,名正言顺上族谱。 这件事,宁氏回房,跟丈夫都没透漏一个字,老太太信她,只对她一个人说了,此事关系重大,不能透出一点风声。 傅鸿下朝回来,往上房走,走到三房上院,杜氏没在房中,问小丫鬟说,“太太去老太太屋里。” 傅鸿从上房出来,脚步停顿一下,往冯姨娘屋里去了,冯姨娘看见进门的傅鸿,多少心里有些疙瘩,要下地,傅鸿拦住,“你歇着,我坐坐就走。” 冯姨娘把儿子抱给傅鸿看,傅鸿看着,脸上露出笑容,冯姨娘趁着他高兴,赔笑道:“老爷,我哥哥嫂子有错,老爷能不能看在婢妾面上,饶了我哥嫂。” 傅鸿冷笑声,“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们是你哥嫂我这次饶了他们,如果有下次可别怪我无情。” 冯姨娘急忙道:“谢谢老爷。” 傅鸿想起冯姨娘哥嫂,心里有气,甩下一句话,“你娘家烂事,影响哥儿,我跟你太太说说,孩子抱到太太房里养着。” 傅鸿走了,冯姨娘心中悲切。 冯姨娘出满月,能出门,就往上房杜氏屋里去了,身后跟着奶娘怀里抱着满月的婴儿,由于月子里没动地方,冯姨娘身材丰腴,走两步就气喘,进了屋门,杜氏正看寒食节祭祀的供品清单,看见冯姨娘,身后奶娘抱着的婴儿,嗔怪道:“哥儿这么小,你抱出来干什么?受风不是闹着玩的。” 冯姨娘咕咚一声,双膝跪地,叩头下去,“婢妾谢太太留奴婢贱命。” 杜氏命丫鬟扶起她,道:“要你的命,我的心还没那么狠,你刚出月子,抱哥儿回去吧!” 冯姨娘接过奶娘怀里的婴儿,复跪下,“太太,哥儿以后放在太太屋里养,婢妾只求太太疼他,哥儿给太太养,以后只认太太是母亲,跟婢妾毫无瓜葛。” 那日蔡妈妈跟杜氏提过,若冯姨娘生下儿子,抱到自己屋里养,当时,不知冯姨娘生男生女,杜氏没往心里去,如今冯姨娘自己主动提出,杜氏心思活了,自己自从生下言儿,几年肚子里没动静,杜氏对生儿子前几年还有盼头,这两年断了这个念头,心灰意冷,不指望了。 杜氏正犹豫,傅书言挑门帘进来,她在门口听见冯姨娘的话,进门对冯姨娘道:“姨娘先抱弟弟回去,我有话跟母亲说。” 冯姨娘抱着婴儿跪下,“谢七姑娘救命之恩。” 傅书言扶住她,“不单为救姨娘,我不能眼看着用残忍手段对待一个为男人怀了身孕的女人,女人也是人,不该命如蝼蚁一般轻贱。” 冯姨娘听七姑娘的话,很稀奇。带着奶娘抱着婴儿回房去了。 冯姨娘一走,傅书言对屋里丫鬟们道;“你们都下去,我跟太太说几句话。” 丫鬟媳妇们都退下,屋里就剩下娘俩,傅书言坐在杜氏身边,亲昵地道:“母亲有言儿和姐姐,心里是否遗憾没有儿子,可惜言儿不是男儿,令母亲失望。” 杜氏是疼两个女儿的,心里是想生个儿子,然两个女儿也是心尖上的,摸着傅书言的脸颊,“母亲生你和姐姐,没有失望,反而因为你们姊妹而骄傲,母亲是想为你生个弟弟,不是母亲不重视你们,母亲若能给你们生个弟弟,将来你们出嫁后,有个依靠。” 杜氏的想法,傅书言极不赞同,道:“母亲,言儿和姐姐将来有依靠的人,三哥是我们的亲哥哥,女儿有事三哥不会不管,母亲现在有意把冯姨娘生的弟弟抱到屋里养,至三哥于何地?冯姨娘即便是心甘情愿把儿子给母亲,弟弟还是有亲生的姨娘,三哥哥失去母亲,从小孤苦无依,三哥哥是嫡子,难道母亲认为将来三房依靠不是嫡子,而是庶子?母亲做法千错万错,这事不能让三哥哥知道,寒了三哥哥的心,三哥哥平常对母亲恭敬守礼,母亲千万别动这样的念头,嫡庶不分,三房就要大乱了。” 杜氏糊涂,有些拎不清,听女儿的话,似有道理,失去母亲的嫡子养在名下,比有亲生姨娘的庶子养在屋里强。 傅明轩是三房嫡长子,三房将来顶门立户只能是嫡长子,不会是一个庶子,别说是冯姨娘生的庶子,就是杜氏本人生的也只能是嫡次子。嫡长子和嫡次子的身份地位都是不一样的。 杜氏寻思一下,“言儿,你年纪小,却明白事理,就依着你说的,冯姨娘的孩子自己养。” 杜氏叫陪房余坤家的进来,吩咐她去冯姨娘屋里,告诉她孩子安心自己养,太太不想夺了她的骨肉。 余坤家的去冯姨娘屋里,冯姨娘不知七姑娘要跟太太说什么,心里发慌,虽说她主动提出把孩子给太太,惴惴不安,怕杜氏万一答应,她又舍不得。 余坤家的进来,冯姨娘迎上前,“妈妈怎么有空过来,太太有话吩咐?” 余坤家的道:“太太说了,姨娘生哥儿吃了苦,哥儿还是姨娘自己养着,太太不想夺姨娘的孩子。” 冯姨娘哭着跪下叩头,“婢妾谢太太,太太大恩婢妾一辈子不忘,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侍奉太太。”   ☆、第53章 五月十八,东府里大姑娘傅枚成亲,傅书言天刚亮就爬起来,撩开帐子一角,看天空已出现亮色,招呼檀香,檀香进来,傅书言已经穿衣裳,檀香把帐子挂上银钩,道:“姑娘起的太早了,新郎到傍晚时分才来接亲。” “我跟东府里的大姐姐和二姐姐关系不比别人,府里的姊妹们到接亲时辰应个卯,我要跟她们一样,不是显得生分了。”傅书言穿鞋下地。 檀香打水,傅书言洗漱,穿一袭橘红折枝花织金锦褙子,去母亲上房告诉一声,自己先乘小轿去东府,东府府门大开,门前街道已清水洒扫,一整条街道铺着红地毯。 傅姝已经在姐姐屋里,看见她笑道;“言儿,你来得早。” 大姑娘傅枚大概一晚上没睡好,眼睛四周乌青,傅枚照菱花铜镜,妆容遮掩不住,郁闷,傅书言问;“有个办法,将蛋煮熟,去壳,用毛巾包住,再放纯银戒指。然后,闭上眼睛,在眼部四周转来转去,可增加眼部血液循环。鸡蛋及纯银的混合,能散瘀。“ 傅枚照镜子,眼眶乌青淡了,东傅府开早膳,傅枚和傅姝、傅书言一同吃早膳。 傅姝没敢喝粥,做花轿到夫家,几个时辰,怕中途净手,吃了几个水晶冬瓜饺,撂下箸,不吃了。 傅家东府的观礼的客人陆续来了,不乏京城达官显贵,商甲,傅家几位太太奶奶款待夫人太太们,傅姝招待姑娘们,傅家的几位姑娘姗姗来了,傅姝忙,没顾上跟几位傅家的姑娘打招呼,傅书言在东府帮着张罗姑娘们茶水,傅书岚看傅书言在东府游刃有余,跟傅姝两人好得一个人似的,不屑,傅书言为了巴结傅姝真下力气,孔风娴刻意打扮一番来了,她对母亲乔氏已生产的事一无所知。 宾客众多,傅姝不知何时离了花厅,傅书言四周找寻,没看见傅姝,傅书言走出花厅,二门口,一棵树下,看傅姝和一个英俊少年说话,两人样子亲昵,商户人家不似们名门望族规矩大,今日来不少傅家本家亲戚傅姝外家人,还有两位少奶奶的娘家亲戚,至亲骨肉,没太多忌讳。 傅书言看着那个少年眼熟,好像是傅姝舅家的表哥,傅姝外家也是个商户,从前她大伯没发达时,依仗着岳家的帮衬,现在她大伯父富可敌国,远超岳家,朝中又有庆国公,傅姝这个表哥是家中独子,没走仕途,接管家中生意。 傅姝说了一会话,垂头往回走,傅书言拦住去路,“说悄悄话。” 傅书脸色绯红,“言儿休得胡说,那是我表兄。” “知道是你表兄,亲梅竹马,两小无猜,指腹为婚。” “言儿,什么指腹为婚,那是大人们一句玩话。” 花轿到门迎亲,鼓乐齐鸣,严学之身穿喜袍,骑着高头大马,精神抖擞,新娘上轿,十里红妆,整条街从头看不到尾,绵延数里地。 孔凤娴躲在人堆里,艳羡看着隆重迎亲仪式。 姐姐出嫁,傅姝这种爽朗个性,不免消沉,傅书言陪着傅姝,逗她开心,“大姐姐嫁人,难道二姐姐也急了吗?表哥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傅姝作势拧她的脸,“言儿,你敢取笑我,看我绕不饶你?” 两人在屋里追着撵着,丫鬟们都笑闹着,肚氏的丫鬟银翘进来,“棚顶都快掀开了,二姑娘带着我们姑娘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小蹄子,竟敢派我都不是,跟你们主子一样。” 傅书言问银翘:“你来做什么?” “太太让我问姑娘回不回府,太太说等姑娘一块回去。”傅姝推她,“快回去,我哪里用你陪,你天天来闹我,还不够我烦的。” 傅书言跟肚氏同乘一辆车,傅书言跟母亲去上房,随后傅书琴也跟着来上房,傅书琴问杜氏;“毓姐姐何时成婚?” 杜氏脱下外衣,换上家常衣裳,闹了半日,累了,脱下绣鞋上炕,道:“听你大伯母说八月成亲,许国公府着急娶亲。” 许国公当然愿意早娶亲,好拴住儿子的心,傅书言替她大姐姐担心,大姐傅书毓性子绵软,屋里人都辖制不了,哪里能管的住夫君。 傅书言母女三人正说话,傅鸿进门,看见一对姊妹花女儿,微笑问;“言儿,你在东府学跳舞,练得怎么样?” 傅书言恭敬地道:“回父亲,女儿练一下形体,不是真要学什么跳舞。” 傅书言以为父亲要阻止她,没想到父亲破天荒地道:“闺阁女子,学会持家,相夫教子。” 傅鸿又对杜氏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冯姨娘的兄嫂不争气,冯姨娘生的孩子我想抱到你屋里抚养,记在你名下,你意下如何?“ 杜氏想起女儿的话,道;“老爷,冯姨娘辛辛苦苦生下孩子,妾身怎能夺了她的骨肉,再说,妾身还有轩哥,轩哥从小失去母亲,妾待轩哥犹如亲生的一般,让轩哥怎么想?不抱到妾屋里,妾身这个做嫡母的还能不管教吗?” 傅鸿想想,嗯了声,“我倒是没想到轩哥这一层,你识大体,对轩哥视如己出,能娶你也是我傅鸿之福。” 傅鸿打消了把冯姨娘的孩子交给杜氏抚养的念头,庶子怎么能跟嫡子比,傅明轩在他心里才是顶顶重要的。 杜氏嗔怪地瞅瞅丈夫又看看女儿们。傅书言赶紧拉着姐姐走了。 傅书言带着檀香回房,一个小丫鬟在院子里看见,跑过来道;“姑娘,方才老太太屋里的絮儿姑娘找你。” 傅书言知道絮儿找自己一定有关乔氏的事,跟身后的檀香道;“你去找絮儿来。” 檀香去老太太上房,寻到絮儿带过来。傅书言命檀香,“你去外面看着人。”檀香出去,把门掩上,屋里就两个人,傅书言道;“你有事找我说吧” 絮儿道;“奴婢那日看见乡下庄子里来人找老太太,听说好像乔表姑太太生了男孩,老太太找二太太来,奴婢恍惚听说老太太让二太□□排什么事,说等乔表姑太太满月让二太太背着人接来。” 傅书言思忖,老太太让二伯母背着人接回来,一定是安排滴血认亲的事,傅书言道;“你下去去你檀香姐处领赏。 晚间,傅书言走去二伯母宁氏屋里,宁氏看见她,笑道:“言儿,你怎么来了?你很少来二伯母的屋里,这是有什么事吗?“ ”傅书言蹲身,”言儿给二伯母请安。”宁氏拉她起来,“这孩子,跟你二伯母还客气,就说找你二伯母什么事?“ 傅书言瞅瞅宁氏身边的下人,宁氏即明白,道;“你们下去。” 宁氏笑着搂过她,“言儿,到底找二婶什么事?这么郑重?” “,您觉得乔表姑母的孩子是我父亲的吗?”傅书言开门见山,不拐弯抹角。 宁氏意外,亲昵地帮她缕缕头发,“你这孩子怎么问起大人的事,这不该你管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二伯母只说乔表姑母的孩子像是我父亲的吗?傅书言磨着宁氏。宁氏早有疑惑,想想道;“据我观察,不像,可是乔氏确实没接触过外面的男人,这又作何解释?” ”如果乔表姑母的孩子和我父亲的血正好融合,祖母预备怎么办?”傅书言问。 “老太太会认下这个孩子,不能让傅家骨血流落在外,至于乔氏,老太太会妥善安置。”宁氏道。 “二伯母,父亲是庆国公,难道养外宅,不怕被御史言官参奏,霸占良家寡妇。”宁氏听完,心中一凛。 傅书言又道:“二伯母想想,依孔家族人无赖,纸里包不住火,万一知道,傅府添了很大麻烦。“ ”宁氏道;“滴血认亲,盼着不是三叔的孩子。“ “傅书言道:“二伯母,滴血认亲,可否容言儿一试?” “言儿想要怎么试?“宁氏很好奇,侄女想怎么试。 “伯母找两个丫鬟进来。”宁氏越发激起好奇心,招呼门口两个贴身丫鬟进来,傅书言叫预备盛水的容器,丫鬟出去一会端进来一个白瓷兰花大海碗,傅书言接过来,放在桌上,撩起袖子,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对着碗,咬唇,用力往下一压,一道鲜红,眨眼便冒出血珠,i嗒嘀,几滴鲜红的血滴落在碗里。 傅书言又命两个丫鬟,照着样子把手腕划破看,把血滴在水碗里。 宁氏也划破手指血,一会,几个人头都趴在碗上看,开始四个的人分散开,过一会,就见四个人血慢慢聚拢,最后融合到一块。滴血认亲,古人深信不疑,见到这样的情景,不光是两个丫鬟,连宁氏都好奇,“言儿,这是为何?四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血液也能融合。”“二伯母,你多找几个人试试,也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宁氏似乎明白了,迟疑地问;“言儿,滴血认亲,你证明给二伯母看,是不准确的,那这么说,乔氏生的孩子,无法确定谁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就是说如果乔氏的孩子血液融合的不一定氏孩子的父亲。”“是的,二伯母。”“那这个滴血认亲还有意义吗?万一错认,冤枉了人,一辈子背黑锅。”“言儿有个主意。“”“说来听听。”傅书言如此这般,伏在宁氏耳边。   ☆、第54章 傅书言伏在宁氏耳边说了几句,宁氏踌躇,“这样行吗?” 傅书言道;“二伯母,为了傅家,您放弃一次原则,乔氏不守妇道,自作自受,受到惩罚也应该。” 宁氏道:“你让二伯母考虑一下。”乔氏罪有应得,老太太信任自己,伙同七姑娘欺骗老太太,宁氏觉得愧对老太太的。 傅书言看她犹豫不决,道;“二伯母为了整个傅家这么做,也是为了老太太,朝堂上诸皇子争储君之位,鹿死谁手,不得而知,越是这种时候我国公府当小心行事,以免让人抓住把柄,做了牺牲品。” 宁氏看着侄女,小小年纪竟然能如此清醒,顾虑国公府安危,句句在理,果然,给修宁公主做伴读,眼界跟府里其她姑娘不一样,像傅书宁几个没心没肺,才不关心家国大事。 宁氏心下已经有了决断,却故意道;“如果你二伯母不同意跟你同流怎么办?” 傅书言狡黠地咧开嘴,露出几颗洁白贝齿,“二伯母深明大义,一定能答应的,不然我也不求二伯母了。” 宁氏欣赏地看着她,由衷地道;“言儿,府里的姑娘们,二伯母最看好你,你年纪小,冷静,清醒,有原则,比一般大人都明白,你要是男儿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傅书言赧色,“二伯母谬赞了,言儿只是为傅家想得多一些,言儿近日入宫读书,体会到皇家尊贵无比,彼此亲情冷漠,其实,能生在我们家,长辈慈祥,小辈亲爱,是很幸运的事,言儿希望傅家平安,即使出嫁了,有个娘家后盾,不至于受人欺负。” 宁氏点头,“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为傅家考虑就好了。” 宁氏这对小叔子傅鸿不满意,一个男人,行为不检,让女儿操心,三房这两口子,三嫂杜氏也不撑事,侄女本该是无忧无虑的纯真少女,过早成熟,小小年纪可怜见的。 傅家准备大姑娘傅书愠的婚事,大太太陈氏看许国公府彩礼单子丰厚,女儿的嫁妆竭尽全力,不肯落在人后,傅府姑娘们的陪嫁有定数,每人公中出五千两银子,这是从傅家账上出的,额外看各房条件,大太太陈氏嫁妆体己钱不少,三个亲生的儿女,傅明华娶亲,陈氏留下大半,剩余的给两个姑娘陪嫁, 傅府各人都有礼物,傅氏言挑来选去,送了一枝累金丝红宝石凤钗,这枝凤钗金子分量足,红宝石个大,成色好,傅书愠沉稳,戴这种中规中矩的金钗压的住。傅书言把金钗送去。 她大伯母陈氏也在大女儿房中,拿着凤钗掂量一下分量十足,红宝石熠熠生辉,陈氏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喜欢过七姑娘,对她赞不绝口,“我就说府里这些姊妹,七姑娘行事最大方,赶明个你出嫁,大伯母也给你备一份厚礼。” 她这个大伯母也就是嘴上说说,哪里能当真。傅老太太私下里给了不少东西给大姑娘添妆,大太太陈氏见天去老太太屋里奉承。蔡妈妈不知打哪里听说,跑到杜氏跟前添油加醋学舌。 傅书言进屋时这老婆子正说,“老太太好东西都给了大房,下面的几位姑娘,得宠的能捞到一样两样,那后来的只怕连渣都摸不着。” “府里第一位姑娘出嫁,当然要比别的姊妹们隆重些。” 杜氏嘴里这么说,人都有私心,想自己还有两位姑娘,是正经的国公之女,大姑娘开了头,以后傅家姑娘出嫁都照着样,下面还有七八位姑娘,要多少银子东西打发。 杜氏对老太太颇有怨言,平常填补大房,明里暗里不知给了多少,现在又拿出压箱底的稀罕物给大姑娘,平素老太太七丫头长七丫头短,心尖上的,还得了老太太一些好东西,五姑娘傅书琴捞不着两样,同样的儿子,老太太太偏心眼,杜氏不乐。 傅书言看这老婆子镇日在母亲面前挑三窝四,沉脸道:“妈妈在母亲跟前嚼舌根,是想挑拨祖母和母亲婆媳关系吗?傅家四房,二房二伯父管理傅家产业,三房父亲是国公,四房四叔有官职在身,唯有大房没有什么营生,大伯父身体不便,同样都是儿女,父母偏着困难的一个,这不应该吗?别房说这话尤可,我们三房断断不能说这种话。” 杜氏想想也是这个理,丈夫排行三,不是大伯身残,二伯是庶出,国公之位怎么能轮到三房,赖祖宗庇荫,还争竞什么。 杜氏对蔡婆子道:“妈妈以后人前休要说此话,破坏大爷和老爷的手足之情。” 蔡婆子羞愧低下头。 四房梅氏这几日恹恹的,没有精神,胃口不好,嗜睡,傅瑞从衙门里回来,直接去了梅氏的小院,进门看梅氏躺在炕上,无精打采的,梅氏看见他,要起身,傅瑞按住她双肩,道:“你不舒服,不用起来,叫大夫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 梅氏道:“老爷,妾没事,不用找大夫。”梅氏不愿意兴师动众的,惹柴氏不满,身体不自在有半个多月了,忍着没说。“ 傅瑞看她的脸色灰白,直揉着胃部,吩咐丫鬟道:“速去请大夫来。” 梅氏想阻止,丫鬟已经去了。 主院里,柴氏和奶娘抱着孩子在廊下嗮太阳,看见一个媳妇引着大夫后面跟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小童,往小偏院去了,柴氏冷笑,“一天到晚装病,你老爷怜香惜玉,真是千金大小姐的娇贵身子。” 柴氏往小偏院方向望,等了许久,才看见大夫出来。 柴氏唤声画春,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她得了什么病?” 梅氏病了她才称愿,一会儿,画春回来,支支吾吾,说:“回太太,梅姨娘不是得了什么病症,奴婢恍惚听她院里的小丫头说她好像是怀孕了。“ 柴氏手里拿着团扇,一下摔在地上,“贱人日夜缠着老爷,进府里才几个月,就怀上了。” 四房小偏院里欢天喜地,傅瑞喜得吩咐丫鬟,“去三房跟三太太说一声,说梅氏怀孕了。” 又对梅氏道;“你这阵子没有食欲,将来孩子生下来营养不足,我叫大厨房给你做点补身体的汤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想吃勉强吃点。” 梅氏看傅瑞心情激动,心里甜丝丝的,她盼着能有傅瑞的孩子,没想到这么快老天就赐给她一个,她有体贴她的夫君,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孤苦无依,现在有了亲人,温暖幸福。 柴氏看傅瑞又请大夫,又叫大厨房送汤水,心里更加不自在。 傅书锦听了,高兴得即刻去梅氏房中,给梅氏道喜,梅氏拉着她上炕上坐,傅书锦摸着梅氏的肚子,“二娘,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地下的丫鬟婆子笑道:“八姑娘还是小孩子,现在那里能看得出来。” “要是个妹妹,正好跟我作伴。”傅书锦真心高兴。 “太太要是生下女儿,四房正好凑成一对好字。”地上的婆子道。 “今日屋里这样热闹,原来锦儿来了。”傅瑞说着自己掀帘子进来。 傅书锦赶紧下地,蹲身一福,“恭喜父亲。” “同喜,锦儿以后又多了个弟弟或妹妹。” 傅瑞坐下,梅氏赶紧吩咐丫鬟沏茶,傅瑞关切地问:“你今日怎么样?还不舒服吗?” 梅氏为了安慰他,道;“我很好,老爷不用挂心。” 丫鬟捧上茶水,傅瑞喝了一口,对梅氏道:“你怀孕的事,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傅瑞同梅氏、傅书锦去老太太屋里给老太太请安。 正巧傅府的几位太太也在老太太屋里,柴氏坐在宁氏的下首,听门外丫鬟一声,“四老爷和小太太,八姑娘来了。” 柴氏盯着门口,看见梅氏和四老爷傅瑞进来,傅瑞跨过门槛时,扶了梅氏一把,小心呵护,柴氏气得眼前发黑,自己怀孕大着肚子,没见傅瑞这样温存体贴。   ☆、第55章 梅氏一抬头看见柴氏的眼神充满怨毒,梅氏哆嗦一下,傅瑞感觉到了,手臂用力扶住她。三个人进门,给老太太请安。 傅老太太忙说;“梅氏有身子,免了。”吩咐丫鬟,搬来椅子让梅氏坐下。八姑娘站在老太太身后,丫鬟搬来两把椅子,并排挨着摆放,傅瑞和梅氏挨着坐下,对面是柴氏,二人进来,柴氏没动弹,丫鬟不能把四老爷的椅子安放在柴氏下首,只好摆在对面。 柴氏脸色难看,盯着对面二人,梅氏的身子犹如万根针刺,站起来,对柴氏道;“姐姐请。” 柴氏没客气,站起身,走到对面梅氏坐过的椅子坐下,心安理得,众人见了这一幕,暗赞梅氏识大体,就这一点就比柴氏强十分。 老太太心想,这四儿媳是精还是傻,当着夫君的面,刻薄气量小,不如梅氏会做人,四媳妇这脾气,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老太太是正妻,理应站在柴氏一边的,柴氏实在是不懂事,冥顽不灵,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 四房这三个人往一块坐,方才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傅瑞清清嗓子,“母亲,梅氏有身孕,过来跟母亲说一声,让母亲高兴高兴,老太太已经知道了。 “傅家添丁是大喜事。”傅老太太又对梅氏和柴氏道;“你们都是为人母的人,脾气秉性收敛着些。” 柴氏和梅氏站起身,“是,母亲。” 众人说了一会闲话,就都散了,大太太陈氏去女儿房中,傅书蕴正在看姊妹们送来的添妆的首饰,陈氏一一问了礼份是府里的哪位姑娘送的,看了一遍,她姊妹中只有七姑娘和八姑娘送的礼最厚, 五姑娘和四姑娘两个过得去,三房的六姑娘的礼份子就不够看了,一幅绣品,绣活针线只略看得过眼,陈氏生气,摔在一边,真是姨娘生的,太小气了,这破东西也拿得出手。 傅书蕴拾起来,道:”姊妹们送的东西,是一点心意,有多多给,少给我也不挑。” 陈氏又拿起三姑娘傅书岚送的一个挂件,玉石的,一看成色,也不是什么好玉,气恼,别的房的人送的礼薄,还有心可原,这三姑娘是大房的人,自己亲姐姐出嫁,拿了这么个破玩意应景,陈氏可不是好说话的,像大姑娘傅书愠温吞性子,找茬把傅书岚的姨娘骂了一顿,傅书岚来给嫡母请安,陈氏也没给好脸,连坐都没让坐。 三姑娘傅书岚心里明白嫡母生的什么气,回房,气闷,跟孔凤娴嘟囔,“谁家有粉不往脸上贴,我又不是那有钱的,我要有钱,送她个金山,面子好看。” 孔凤娴小心地劝道:“三姐姐不用生气,这点事算什么?将来看谁能嫁个好婆家,回娘家才风光。” 三姑娘想想也是,丢开手,不生闲气,暗自立誓,等许个好婆家,争争脸。 乔氏出了满月,宁氏悄悄派人去农庄把她接回府,天黑回府,瞒着府里人,府里人多嘴杂,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就有那一干平素不满意的小人,专侍打听别人阴私,庆国公跟乔氏本来不清白,让这起人捡了笑,不知道什么难听的话传到外面。 宁氏把乔氏带到老太太跟前,乔氏跪下,傅老太太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婴儿,闭眼,不愿意看她,道:今儿我就给你一个公平,别说国公府欺负你。 乔氏知道接下来做什么,她心不慌,等这个机会已太久了。道:“任凭姨母发落。” 老太太冷笑三声,“你还把我当成你姨母,这么坑害傅家,今儿把丑话说前面,你生下的是傅家子孙,傅家不做缺德事,傅家认,你如若生下的不是傅家的骨血,你自作孽不可活。” 乔氏垂头,道;“外甥女知道,不想辩驳,待结果出来,姨母就知道外甥女没诬赖傅家。” 傅老太太命宁氏,“把傅家的几位爷和太太都叫来,当面锣对面鼓,省的以后闹。 ”宁氏吩咐人去叫大老爷傅祥和大太太陈氏,自家二老爷傅哲,三老爷傅鸿和三太太杜氏,四老爷傅瑞和柴氏,梅氏没招呼来,这种事关系重大,省却麻烦。 大老爷和大太太离老太太住得近,先到了,看宁氏站在老太太身旁,疑惑,陈氏问:“母亲着急找儿子媳妇来,有什么事吗?” 傅老太太道;“等你兄弟们到了一块说。” 傅二老爷傅哲随后到了,然后是三房傅鸿和三太太杜氏,傅鸿看看两位兄长和嫂子,似乎觉出点什么,傅鸿是庆国公,有的事情不过问,也有人主动献殷勤,争着做国公爷的心腹,因此,乔氏产下个男孩,农庄上管事早就通报了傅鸿,傅鸿恼恨乔氏。 傅鸿给老太太行礼后坐下,倒是杜氏不明所以,问:“母亲,府里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傅老太太嗯了声,心道,三媳妇榆木脑子,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这要是别的女人早打听出乔氏产下男孩,还能问出这种话。 四房四老爷傅瑞和柴氏住的远,最后到的,柴氏跟丈夫傅瑞赌气,俩人同行中间隔着一人距离,一点不亲近,也没话可说,夫妻俩看着都别扭,但是现在大家都发觉气氛紧张,也没人有心注意他们夫妻的事。 傅老太太看看几个儿子和媳妇,“都到了。” “都到了,母亲快说吧。”大太太陈氏催促道。 傅老太太朝着宁氏示意,宁氏朝着屏风后道:“出来吧。” 众人都抻着脖子朝着屏风后看,恍惚看见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莲足轻移,徐徐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众人眼睛齐刷刷都盯在乔氏的肚子上,乔氏小腹平平,腰肢如柳条,怀里却多了一个婴儿,傅鸿的手抓住椅子扶手,白皙修长的手青筋暴露,可窥出内心的恼怒。 傅书言躲在帷幔后,正好站在父亲身后,看见父亲反应,断定乔氏的孩子不是父亲的。 乔氏怀里抱着婴儿站在众人面前,四个月,众人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乔氏一眨眼孩子都生下来了,记起滴血认亲的事,都有点紧张。 傅老太太道;“上次约定待乔氏生下孩子,滴血认亲,既然公平,傅府成年男主人谁也不例外,我不听任何人的话,只认结果。” 傅老太太对大儿子傅祥道;“老大,你排行最长,你先来。” 傅祥坦然地站起身,“是,母亲。” 傅老太太对宁氏道;“开始吧。” 宁氏对贴身丫鬟道:“准备水。” 宁氏的丫鬟出去,用一个玉器皿盛了多半下水,端着往堂屋里走,傅书言走出来,看周围无人,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捏了一小捏,把白色粉面撒在清水里,把碗晃了晃,直到白色粉末融入水中,看不出来,方才让那个丫鬟端进去。 大老爷傅祥没犹豫,上前,丫鬟把盛水的玉器皿放到老太太旁边的桌上,傅祥卷起袖口,拿起桌上托盘里的锋利的刀子,阳光一晃,发出寒光,大太太陈氏心一哆嗦,她了解丈夫,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看一眼乔氏,乔氏生产后更加滋润,面色娇艳欲滴,别说男人,女人多看一眼,都心动。 傅祥动作,把刀锋对准手指,一下割破手指,血水立刻涌出,傅鸿对着水碗,一滴滴鲜红的血落入玉器里。 乔氏抱着婴儿,把婴儿的夹被打开,拿过婴儿细白的手指,放在嘴边亲了亲,眼中一丝不舍,狠狠心,从桌上托盘里拿过一根针,咬咬牙,对着婴儿手指,扎下去,“哇”地一声,婴儿的哭声响亮,乔氏慌乱中不忘把婴儿的手指凝结血滴对准水碗,几滴血落入水中。 老太太手捻着佛珠,极力保持镇静,屋里霎时静悄悄的,只听见婴儿委屈的哭声,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老太太睨了一眼,两股血水没有溶合到一处。 大太太坐在下首第一位,站起身看,看见丈夫和婴儿的血没融合,长虚了一口气,老太太也松了一口气,复又更加担心。 宁氏命丫鬟重新端上一碗清水,丫鬟把血污了的水端下去,过一会,重新端上一碗清水,当然经过傅家七姑娘这一关。 接下来该二老爷傅哲,傅哲照着样子,把手指划破,血滴在水里。乔氏抱着犹自啼哭的婴儿,换了一个手,一闭眼,针扎下去,婴儿一声惊哭,撕心裂肺,众人听了揪心,母亲的罪孽,让孩子承担痛苦,暗恨乔氏该死。 毫无悬念,傅哲跟婴儿的血液肯定是不容的。下来该三老爷傅鸿,丫鬟把二老爷验过的水端下去,傅书言看丫鬟出来,朝她点点头,丫鬟换水端上。 乔氏紧张得身子微颤,傅鸿走近,乔氏眼中氤氲一重水雾,一刹那,傅鸿几乎忘了她的背叛。   ☆、第56章 傅鸿看着乔氏美丽的面容哀怨神色,眼中泪光点点,心里猛然抽疼,刹那忘却了乔氏的背叛,乔氏泪珠溢出眼角,端的是梨花带雨,娇怯不胜,我见犹怜。 傅鸿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想要为她拭去泪珠,杜氏坐在那里,气的发抖,丈夫当着自己的面,跟乔氏勾勾搭搭,杜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二太太掉过脸,不好意思看,大太太陈氏忍不住揶揄道:“三叔,现在还没确定乔表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三叔怜香惜玉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傅鸿猛然清醒过来,方才像是被乔氏下了蛊,不觉脸红,讪讪的,抹抹脸,陈氏是大嫂,他不好怎样。 这时,杜氏脸色苍白,想乔氏的孩子准是丈夫的,方才两人情浓一幕,她看在眼里,丈夫看她的眼神从来没有像方才看乔氏,杜氏愚钝,女人天生的嫉妒,恨不得把乔氏撕碎了,勾引丈夫,当着她的面,可还把她放在眼里,两人*肆无忌惮,丈夫地位尊贵,只娶了一房妾冯姨娘,后宅可谓清静的,不像别的位高的男人,三妻四妾的,杜氏对丈夫还是满意的,直到当着她的面,看见丈夫对乔氏那种眼神,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怜惜,情难自禁,丈夫面对一个女人大庭广众下失态,全然不顾自己的感受,杜氏知道乔氏一直在丈夫心里,丈夫对乔氏恨得深爱的切。 一家三口相认,还有自己什么事了吗?难为自己过门后,辛苦操持家务,替他养育儿女,到头来,她算看出来了,自己对傅鸿来说,就是个摆设,心里一点没有。 傅书言看母亲背影,母女连心,不由心碎。 宁氏的丫鬟端水过来,傅书言手里攥着一个黄草纸包,快捏碎了,张开手,打开纸包,把里面白色粉末,尽数倒在水里,用手指搅动几下,抽出来,示意丫鬟进去。 傅书言把手指放在舌尖添了一下,咸的微苦,冷笑。 丫鬟把水端上去,放到桌上,傅鸿默默地拿起桌上的刀子,放在手指上,刀刃压下,血流出来,滴答滴答,水中殷红一片。 乔氏的孩子哭声弱了,抽抽搭搭的,哭的泣不成声,乔氏抓住孩子的小手指,手抖得厉害,不知是害怕结果与自己的预期有偏差,还是心疼孩子。众人都盯着她,乔氏手上的银针落下去,哇地一声,孩子复又大哭,傅老太太痛恨地看着乔氏,宁氏一脸厌恶。 杜氏哆哆嗦嗦盯着盛满水的容器里,整个人定在椅子里,不能动弹,不能思维,心慌意乱,手足冰凉,像是要晕倒。傅书言有一股冲动,想上前扶住母亲,握拳,极力克制住。 傅老太太也捏着一把汗,盯着看水里,两股殷红,合成一股,分不清彼此,乔氏看的心惊担颤,脸上露出笑容,宁氏站在老太太身侧,暗自着急,侄女一个小孩子做事还是不牢靠,前面两个兄弟都好好的,到了裉结上怎么出了意外,这一点差错不要紧,可是傅家一桩最棘手的事 。老太太眼一闭,捻佛珠的手微微发抖,三儿子糊涂,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清白干净的绝色的女人,不是没有,香的臭的全不忌讳。 等老太太在睁开眼睛,眼前水里形势完全变了,就见水里分出两股殷红,完全自动分开,没有一点相容之势。 乔氏的心往下沉,面色惨白,惊恐地望着水里,手指着,半天说出话来,“这个不准,孩子是三表哥的。”她几乎尖叫着嚷出来。众人都看着她,嘲弄的眼神,鄙夷不屑。乔氏惊慌地看向众人,几乎快要急哭了,无力地辩驳,“这个孩子真是表哥的。”说着,把孩子抱着朝向众人,“不信你们看这五官多像三表哥。” 刚出满月的婴儿,如果不是父母长相特殊,继承长相特点,怎么能看出像谁,乔氏抱着给傅鸿看,傅鸿掉过脸,不看还好,一看说不出的厌恶。方才对乔氏的爱慕之情顷刻间烟消云散,连傅鸿都鄙夷乔氏所为,铁证如山,乔氏还想抵赖。 傅老太太松口气,道:“前头哥仨都验过了,现在轮到老四。” 丫鬟把盛水的容器端出去。众人都知道,四老爷傅瑞为人严谨端方,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没廉耻的事,何况现在四房闹得鸡飞狗跳的,四老爷哪里还有心情沾情字的边。老太太心里有数,只不过说好了公平,三个兄弟都验了,老四也不例外,堵住乔氏的嘴。 大老爷傅祥和三老爷傅鸿是老太太的亲生,二老爷傅哲是老太太养大的,跟亲生的一样,四老爷傅瑞的生母,那个姨娘,是老太太的陪嫁贴身丫鬟,当年老太太做主收了房的,当年老庆国公在世,有几个标致的妾,傅瑞的姨娘自是跟自家姑娘一路的,帮助主子降服小妾也是立了功的,当然,深宅大院里哪有那么干净的,其中不乏阴谋诡计,拉拢利用和打压,傅老太太对这个姨娘高看一眼,对四老爷傅瑞如亲生的看待。四个儿子,傅老太太都一样心疼, 乔氏便不想在验,哭泣着道:“母亲,这孩子真是三表哥的,方才孩子血少,验得不准,重新验一遍。”傅老太太沉脸道:“你把这当成闹着玩吗?” 这时,丫鬟换了清水上来,乔氏到此时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又验了一次,结果当然不是。 众人都看着乔氏,没有一个人说话,乔氏预感到结局,抱着孩子奔到傅鸿跟前,跪着扯着他的衣襟哭泣,“三表哥,不管结果是不是,三表哥知道我的心,难道那日我跟三表哥鱼水之欢,三表哥难道都一点不记得了,那日在寺庙里,我昏迷醒来后,三表哥抱着我。” “住口”傅鸿厉声喝道。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你跟谁的野种?那日在寺庙里我跟你有什么鱼水之欢?” 傅鸿恨她说谎,明明偷人,赖在自己身上,青天白日,信口雌黄,傅鸿对她的怜惜都化成恨。牙缝里挤出,“你说奸夫是谁?” 傅鸿本以为是他大哥,若是他的兄弟,他多少有点面子,不知道奸夫是谁,乔氏死活不说外头的姘夫是谁,护着那个外头的男人,可见对外头男人的真心,戏耍他,傅鸿男人颜面尽丧,自尊被踩在脚底下。 乔氏像是抓住最后救命的稻草,扯着傅鸿的衣襟不放,絮絮叨叨地解释,“表兄,妾对表兄忠贞不二,真的没有什么奸夫,表兄要妾的时候,对妾的身体,难道没有感觉吗?妾自夫君死活,没让别的男人碰过身子,表兄疼爱妾的时候,妾昏迷中,能感到表兄贪恋妾的身子,难道短短的几个月,表兄竟若陌生人一样,难道表兄以为妾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妾不该把身子给表兄?以至于让表兄产生这种误会。” 乔氏越说,傅鸿越恼恨,他倒是宁愿真要了乔氏,那个孩子是自己的。 可是乔氏红口白牙扯谎,无非是想把这个野种算在他身上,他傅鸿没大度到认下自己的心爱的女人和奸夫的孩子。 傅鸿冷笑两声,“你对孔家的人,是不是不能隐瞒奸夫是谁?我想孔家的人有办法让你说实话。”傅鸿这话挺很绝,乔氏霎时面无血色,孔家族人若是知道,她生不如死,不供出奸夫,孔家有的是阴狠的招数对付她。 傅书言躲在帷幔后,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乔氏口口声声提到寺庙里,她跟傅鸿做成夫妻之实,乔氏说当时昏迷,怎么会昏迷不醒?难道其中有别的隐情,乔氏不知道的情况下,傅书言想起当时有个和尚偷窥,她以为是乔氏和父亲买通寺庙的人,看样子不是,那这个寺庙里面藏脏。如果是这样,傅书言还真感谢秃和尚,她得以成功扳倒乔氏。 二太太宁氏听出门道,不过不说。 傅书言暗想,乔氏和傅鸿是当局者迷,如果冷静下来,乔氏应该发现哪里不对劲,不过即便是阴错阳差,错误铸成,乔氏也万难翻身。现在乔氏和傅鸿两人,根本不可能往那上头想,等以后乔氏想明白了,什么都晚了,傅书言躲在帷幔后继续观察动静。 大太太陈氏的脾气是听不下去了,对乔氏道:“我说乔家表妹,事实真相大白,不容你抵赖,哪有逼着人承认野种的,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二人龌蹉好意思说出口,你们不害臊,我听着都替你们脸红。” 傅鸿脸色漲红,甩开她,用力过猛,乔氏倒在地上,旁边的媳妇感觉接过她怀里的婴儿。 陈氏说话不顾头尾,连小叔子也骂了进去,大老爷傅祥瞪了她一眼,低声喝道:“住口。”陈氏不满,是你兄弟就护短,那厢杜氏气的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老爷傅哲见此情况,对傅老太太道:“母亲,此事如何定夺,还请母亲示下。”二老爷傅哲一向处事果断,怕纠缠下去,三弟出丑。宁氏也道:“请母亲做主。” 乔氏听说,跪爬向老太太,哀求道:“姨母,外甥女冤枉,外甥女在傅府内宅住,只有上次出府,还是跟表兄约会的,硬说外甥女外头有姘夫,任谁能信,难不成傅府内宅男人能随便出入,那傅家未出阁的姑娘们又怎么说?” 傅老太太气的直摇头,“好啊,我养出白眼狼,你这是想败坏我傅家姑娘们名声,你的心好毒。” 大太太陈氏那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说傅府的姑娘,捎带两个女儿, 陈氏素来泼辣,闻言道:“傅府内宅没有外男出入,难保小厮男仆不起色心,表妹又是绝色,大伯住在书房外院你都能传递私信,你守寡,打熬不住,把小厮男仆一解饥渴,谁又能看的住。” 乔氏气得浑身哆嗦,“大嫂,我是什么人,跟下贱之人私通?大嫂也太糟践人了。” 陈氏翻翻眼皮,嗤笑,“那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傅府的一门穷亲戚而已,在家里平常的日子赶不上我们国公府的三流丫鬟。” 这些话也就陈氏能说得出来,大老爷傅祥这回没制止,论讲歪理,陈氏嘴巴不输人,什么话都敢往外倒, 二太太宁氏出身书香门第,污言秽语断断说不出口的。傅书言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喜欢她大伯母。 傅老太太却为难,把乔氏交给孔家,孔家族规,这母子下场可想而知,傅老太太虽恨乔氏,若要她亲手断送乔氏的性命,她死活地下难见乔氏的母亲,何况,乔氏狗急了跳墙,会死咬住傅家不放,最可恨三儿子跟她还有首尾,孔家哪怕是抓住一星半点的把柄,黏在身上,膈应人。 如果把乔氏交给官府,以讹诈罪名定案,公堂审案,传出去朝堂上下沦为笑柄,傅家几辈子的老脸可就丢尽了。   ☆、第57章 二太太宁氏按照傅书言的主意,道:“乔氏既然跟傅府的爷们没有关系,如果硬要赖上傅家,那就像大嫂说的,傅府的奴才们都有嫌疑,一定要弄个究竟,只有把府里的男仆召集来,一一滴血认亲,如果验出那个奴才是孩子的父亲,傅家对奴才宽厚,赏些银两,成全一家团聚。” 傅家几位老爷太太一听,符合道:“正是这话。” 傅老太太一听,顿时解了难题,傅家怎么能让乔氏拿捏住,对乔氏道;“你还有何话说,要我吩咐人把傅家的下人找来,认亲吗?” 这个提议,对乔氏来说是奇耻大辱,乔氏闻言,一句话没说上来,一翻白眼,倒地昏厥过去。 乔氏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傅老太太坐在床边,冷淡地道:“醒了。” 乔氏恍惚记得方才的事,抽泣,傅老太太道:“有几条路你自己选,一个是把你送回孔家。”乔氏一哆嗦,送回孔家,是求生不得,求死难。 傅老太太顿了下,又道:“这条路你不愿意走,那就报官府,状告你被人奸污,官府出头捉拿恶贼。”乔氏的心又一抖,官府问案,按通奸罪处置,刑法残忍,不死剥层皮。 傅老太太察言观色,心中有数,又道:“老身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出家为尼,修来世,你生下的孩子我会妥善安排。” 乔氏此刻万念俱灰,别说进府做姨太太,现在想活命都难,前两条路她若走了,那是活受罪,遭零罪,乔氏有气无力地问:“姨母,要我母子分离?怎么安排我的孩子?” 傅老太太道:“你这个身份,能自己养孩子吗?你自己养,长大后,他问你他爹是谁,你怎么回答? 乔氏如今走投无路,傅鸿对她绝情,连老太太现在都恨她,她把夫家的田地变卖,投奔国公府,孔家的人恨她,若知道她的□□,不知道怎样折磨她,□□她,落在孔家人的手里,生不如死。 孩子跟着自己,是没有父亲的野种,从小遭人白眼,长大后怨恨瞧不起她这个不守妇道的母亲,还有女儿孔凤娴,有这样的母亲,日后找婆家,清白人家能愿意要她?自己已经是残花败柳,不求什么,只求在寺庙有个安身之地,了此余生。 乔氏好半天没说话,傅老太太道:“你放心,你的孩子我找一个富裕人家,不叫他吃苦,有错是大人的错,跟孩子没关系,这件事我会瞒着所有人,孩子的身世不让他知道,知道了对他自己没好处,你就当孩子跟你无缘。” 乔氏一切希望破碎后,心如死灰,唯有惦记孩子,母亲天性,她知道傅老太太的话是对的,孩子送人,送一个好人家,还有个未来,自己出家为尼,怎么能带着他,没地方安顿,一想到骨肉分离,乔氏心痛不已。 傅老太太又道:“你的丑事,府里知道的人少,就是有知道的,也不敢说出去,孔家的人上次来找你,我给了银钱,打发了,以后还会来寻你,你出家为尼,孔家拿你没奈何,对府里的人只说你丈夫死时,你立下志愿,守孝三年,皈依佛门,常伴青灯古佛。” 乔氏听孔家人曾经来找过她,不寒而粟,傅家没把她交给孔家,留她一条命,傅老太太也算看在她母亲的面上,给她一个好去处。 乔氏挣扎着爬起来,给老太太叩头,“外甥女还有一个请求,求姨母答应,姨母若是答应了,即刻要我死,外甥女都心甘情愿。” 傅老太太方才看她豁出去的架势,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暗自松了一口气,道:“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能办到的,尽力去办,让你安心侍奉佛祖。” 乔氏在枕头上又磕了几个头,“我有罪,娴儿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求姨母瞒着她,别让她知道她母亲做下的见不得人的事,求姨母容她留在府里,将来等她及笄,给她找一个好婆家嫁出去,姨母答应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外甥女就这一个最后的请求。” 傅老太太踌躇,乔氏一下下头磕在枕头上,散乱乌黑秀发,趁着一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她是把自己豁出去了,对两个孩子尚有母性,老太太是母亲,明白她此刻的心境,唯有最后拼着为两个孩子争取一个好结果。 傅老太太眼前闪过孔凤娴,瘦小的,看人有些胆怯,总是带着讨好的神情,长叹一声,“凤娴这孩子跟着你也挺可怜,我就答应,让她留在府里,不告诉她你的事,将来等她长大成人,替她寻一个好婆家,也了了你的心愿,凤娴留在府里你尽管放心,我会当府里的姑娘们一样看待,吃穿用度,跟从前一样,我不会亏待她。” 乔氏流着泪,连连叩头,“谢姨母。” 傅老太太缓了一口气,道:“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若答应,我答应你的决不食言。” 乔氏到此刻已经没什么惧怕,抱着出家的念头,道:“姨母请说,外甥女照办。” “你亲笔写一个东西,写明你生下的孩子跟傅家没有任何关系。” 傅老太太按宁氏的主意一步步引着乔氏照着事先设计好的道走。 乔氏苦笑两声,她现在坚持说孩子跟傅家有关系,是国公府的子嗣,庆国公是他亲爹,有人信吗?连傅鸿都不信,胳膊拧不过大腿,傅家有权有势,她一个弱女子,没处去讨公道,都怪自己太相信表哥,事到临头,他翻脸无情,本以为能以此攀上富贵,没想到,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吃了男人的亏,两个儿女都不能保全,儿子送人,永生不得见面,女儿凤娴从小乖巧懂事,这么小的年纪一个人留在傅府,她已经没有能力照顾,乔氏悲从中来,哭得昏天黑地。 傅老太太不急着逼她,一个做母亲的,跟子女生离死别,就是乔氏这种贪图富贵的女人,心里多半也是为儿女着想的,感叹,女人落到悲惨的地步,临了首先想到的是儿女,男人就不同,傅鸿这个不肖子,图个一时痛快,何时考虑到妻儿,儿子大了,又有儿女,打骂怕他在妻儿面前失了面子,有妻有子的人还让母亲操碎了心。 乔氏哭了一会,慢慢止住哭声,哽咽着道;“外甥女听姨母的。” 傅老太太命丫鬟,“取纸笔来。” 丫鬟扶着乔氏下地,桌上已经摆好笔墨纸砚,丫鬟研磨,乔氏提起笔,傅老太太坐在一旁,一字一句念,老太太念一句,乔氏写一句。 一日内,经历希望与失望,这一年苦苦挣扎,现在尘埃落定,却是这样的下场,经受这般强烈的刺激,乔氏精神已麻木了,最后已经不知所云,通篇写下来,她只知道她这样败坏门风,不守妇道的女人自作自受,与旁人无关,与傅府无关,她耐不住寂寞,独守空房,跟人苟合生下来的孩子,与傅家的人没有血缘关系,傅家看在亲戚的情分上,照顾她的女儿,她自愿出家,无人逼迫,佛祖面前,赎她的罪过。 乔氏只觉得好笑,官宦之家,深宅大院,外面光鲜,里头多少腌腻事,她是太天真了,怎么能是她们的对手,一败涂地,绝了她所有后路,永无翻身的机会。 傅老太太拿到这张纸,放心了,傅家摘干净了,不怕有疯狗乱咬。 傅老太太把乔氏写的东西给宁氏看,宁氏满意,道;“老太太这回可以放心了。” 宁氏暗想,按侄女出的主意,一步步逼着乔氏就范,但最后一环,出了点意外,乔氏之女孔凤娴留在傅家,傅老太太心慈,养虎为患,可是如今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傅老太太对宁氏道;“这次多亏了你,棘手的事情才顺利解决,你立了一大功。” 两个人正说着,丫鬟门口道;“三太太来了。” 杜氏进门,便哭哭啼啼,“老太太给媳妇做主,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乔氏断不能留下,欺人太甚,恬不知耻。” 傅老太太早把几个媳妇看透了,大儿子陈氏泼性自私,不过有的时候也真需要她这样的人,媳妇们都是大家闺秀出身,有些碍于出口的话,唯有大媳妇关键时刻济事。 老四媳妇她是看走了眼,没见识,没心胸,性子冷,没个热乎气,她对这个四媳妇隐忍,四媳妇越发不知收敛,傅老太太看不惯儿媳对夫君不敬,这四媳妇偏当着她的面,不给傅瑞做脸,丈夫来了,屁股连抬都不抬一下,就这一点一般人家婆婆早拿住错,发作她。 傅老太太对三太太杜氏从前恨铁不成钢,现在气都生不起来了,乔氏这个事,跟其他三房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三房的事,这事要是摊在大媳妇身上,还不把乔氏打杀了,三媳妇性情好,一点拿捏不住夫君,傅鸿肆无忌惮,不能不说跟杜氏有很大关系,纵容姑息,不说把男人拴在裤腰带上,不能太随了他们的性,儿子年轻火旺,不盯紧,不定闹出多少风流事,男人好色本性,又位高权重。 傅老太太看儿媳哭哭啼啼,没主意,没主见,皱眉道:“你把她赶出去,能堵住她的嘴,能堵住世人的嘴,你男人若不死心,包养外宅,到那时你如何是好?” 想说她几句,想想还是算了,杜氏不是点拨两句,就能明白的,她只要不害人,心地纯良,就行了,傅老太太从前看不上这个三儿媳,跟四媳妇比起来,总归是要好些,有自己活着,帮衬她一把,自己没了,由着她们闹去吧! 傅老太太想到这里,语气和缓了,道;“乔氏自愿出家为尼,这样你总可以消了一口气。” 杜氏呆了呆,安心了,也不哭了,犹自不敢相信,方才看乔氏的情形,哪里像要出家为尼,分明是想进傅府做妾,母凭子贵,杜氏期期艾艾地道;“她……她愿意?不是哄我们上当。” 傅老太太差点气乐了,心说,三媳妇不懂宅门里的玄机,那就不懂好了,只要她把儿女照顾好,家事有二媳妇帮手,也不用□□她了,□□出来费多少工夫,单纯一点也好,比那心狠手辣的强。 道:“乔氏扯谎被揭穿,没脸留在府里,孔家不能回,无处可去,唯有去尼姑庵出家,佛门清净之所,修来世。” 杜氏这回不哭了,担心地问;“母亲,万一夫君去尼姑庵找她,俩人重修旧好,可怎么办好?” 傅老太太不自觉摸了一下袖子里的乔氏写的保证,心底冷笑,乔氏不是真正狠绝之人,心存一点良知,顾念一双儿女,傅老太太方才临要出乔氏屋里时,对乔氏道;“你若不守诺言,你的一双儿女,老身有办法让他们跟着你一起毁了。” 当时,乔氏眼睛的恐惧和惊慌,落在傅老太太眼里,乔氏是狠不下心不顾一双儿女的,乔氏相信傅老太太不是吓唬她,毁了她一双儿女很容易,告诉他们她们的亲生母亲做下的丑行,揭穿送出去的男孩的身世,两个孩子遭受世人白眼,一辈子因她这个母亲抬不起头来。 退一步说,乔氏什么都不怕,出家后执意跟傅鸿藕断丝连,寺庙清规戒律,自是不容她,傅鸿再怎么迷恋她美色,也不会纳一个女尼,乔氏不是那不求名分,只贪图男女之欢的女人,她觊觎权势地位,无利可图,她还能缠着傅鸿吗? 傅府毕竟不是乔氏的娘家,无论乔氏是否淫.荡,傅家都无权利处置她,只有她娘家和夫家有权过问,乔氏没有娘家人,孔家是要瞒着的,孔家人估计没人在意乔氏行为不端,孔家倒是巴不得讹上国公府,傅老太太有这张纸,不怕孔家找麻烦,官司打到皇帝跟前,傅家也不担心。 还得说是二媳妇宁氏出的注意妙,出家为尼,堵住她所有的退路。 傅老太太看着杜氏道;“你男人纵有色心,借他个胆,也不敢打女尼的主意,你多花点心思笼络住男人的心,有什么事来跟我说。”傅老太太言外之意,少听房中那个婆子撺掇。 杜氏方不说什么了,告退出去。 傅老太太对宁氏道;“这里面的事只有你我她知道,你三嫂我没打算告诉她。”告诉她也没用。 “是,老太太,媳妇知道。” 宁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回房,暗想,还有一个人对此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就是侄女傅书言,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没有失算,全盘每个环节,设计天衣无缝,都在她预料和掌握之中,宁氏突然觉得惊骇,这完全超出一个七岁孩子的心智。 宁氏静坐良久,突然对身边大丫鬟道;“请七姑娘过来。” 话音刚落,门口丫鬟道;“七姑娘来了。” 宁氏看见傅书言进门,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怎么来了?” 傅书言撒娇地道;“我耳根热,一猜二伯母念叨我,我不等二伯母请,乖乖地来给二伯母请安。” 宁氏笑道:“你这张小嘴,巧八哥。” 宁氏朝身边的丫鬟递了个眼色,身边的丫鬟们的下去了,宁氏拉过她,盯着她看,傅书言笑眼弯弯,摸摸脸,细声细气的道:“二伯母这样盯着言儿看,言儿脸上难道有脏东西。” 宁氏笑道:“我想问问你,你跟我说实话。” 傅书言道;“二伯母说吧!问什么,言儿知无不言。”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宁氏心里画魂。 “盐。”傅书言不隐瞒宁氏,她最信任宁氏。 “盐,这又作何解释?”宁氏惊奇。 “水里放盐,两个人血就不容。” “这么说,你给你大伯二伯四叔你父亲水里都放了盐。”宁氏彻底明白,滴血认亲不准,那就有可能张冠李戴,傅书言怕四个人万一阴错阳差,傅家兄弟若真有一个倒霉,乔氏走投无路之时,定然咬住不放。 “你怎么又知道水里放盐,两股血不融?”宁氏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不瞒二伯母,我看了许多医药书籍。”宁氏半信半疑,道;“你看得懂吗?” “刚开始看不懂,慢慢就看懂了,多看几遍,慢慢就懂了。”傅书言不算说谎,她确实懂看过不少中医学典籍。 像古代这种靠两个人的血液认亲的作法,极不科学,同血型的人,红细胞不会结合抗体,就可以融合,不同血型的人,红细胞会结合抗体,血不融合。 古人的滴血认亲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古时候,人们认为一家人流着同样的血,其实现在科学证明一家人血型不一定相同,不是一家人血型也有可能一样。 傅书言无法知道傅家兄弟四人的血型,为了稳妥起见,在每个人的水里都放了盐。 傅老太太叫宁氏把乔氏产下的婴儿找个人家送养,宁氏命人打听几日,终于府里有个婆子说,她家乡下有个有钱的员外,和老安人四十几岁膝下无子,什么招都想了,妾也买了几个,都没生下一儿半女,想抱养一个。 宁氏急忙许她一日假去问,就说有个穷亲戚生下孩子,母亲死了,想把孩子送人。 那个婆子家住离京城不远,二日回来,对宁氏道:“奴婢问了,那个老安人一听男孩,高兴得什么似的,说出多少银子买下来都使得。” 宁氏道:“我这个远房亲戚家贫,孩子生下来没有娘,不是卖孩子,想给孩子找个好人家,不拘多少银子。” 那个婆子道;“这个员外,家境富裕,我们乡下方圆几百里都是他家的田地,银子花不完。” 宁氏不要钱,怕那家多心,胡乱说了个数,婆子回复,两下里说定,单等把孩子送过去。 乔氏连日来,夜里大瞪着眼睛睡不着,这日天蒙蒙亮,困极了,方睡过去,一睁开眼,已日上三竿,乔氏顺手摸了一下身旁,空空的,掉过身子一看,婴儿连同包裹的被子都没有了。 乔氏绣鞋都没穿,跳下地,惊慌喊;“孩子,我的孩子。” 在农庄就奉命侍候她的一个媳妇走进来,瞅着她,眼里一丝怜悯,道;“孩子抱走了。” 乔氏一下子傻了,知道早晚要跟孩子分离,事到临头,还是无法接受,乔氏突然像疯了一样,往外冲,嘴里念叨,“我要找我的孩子、我要找我的孩子………” 那媳妇拦着她,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帘啪嗒一响,宁氏进来,两人这才停住撕扯。 那个媳妇急忙道:“二太太,乔表姑太太要出去找孩子,奴婢说了,孩子抱走了,她不听。” 宁氏朝那个媳妇道;“你下去吧!” 那个媳妇出去,宁氏淡然看着乔氏,“你的孩子找了个好人家,你放心,那家里没有子嗣,花不完的银子,绝对亏待不了你的孩子,你孩子得了个好去处,你当高兴才是。” 乔氏跌坐炕上,宁氏又道;“老太太吩咐,明儿送你走,你去跟女儿告个别吧!” 大房地界,三姑娘傅书岚对面屋里关着门,乔氏母子坐在炕沿边,乔氏几次预张口,看着女儿孔凤娴,想好的话说不出口。 孔凤娴乖巧地问;“母亲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母亲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乔氏明早便动身去尼姑庵中,不能再拖延,艰涩地道;“母亲以后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孔凤娴预感到什么,惊慌地抬起头,“母亲要出远门吗?” 乔氏点点头,“母亲要去尼姑庵出家,母亲对佛祖许下愿,为你父亲守节三年,皈依佛门。” “母亲,你不能…….”孔凤娴失声叫道。 “母亲心意已决,明早就走,以后没有母亲在身旁,你寄人篱下,事事小心。” 乔氏说不下去,母女抱头痛哭。 二日,一大早,傅府的大门刚卸下门栓,一乘小轿出了府门,乔氏仅带走孔家的小丫鬟,傅府的下人没人愿意跟乔氏去尼姑庵。 乔氏跟儿子分离,别了女儿,去她住过的尼姑庵落发为尼。 傅家送走了祸水,总算是消停了。 傅老太太答应乔氏的事,也没食言,吩咐宁氏,“传下去,说我的话,以后孔表姑娘住在傅府,跟自家姑娘一样,那个不许小瞧,姑娘们有的,她也有一份。” 宁氏担忧,老太太毕竟是老了,人老了怀旧,不姑息乔氏,老太太以大局为重,但心里还是不舒坦,觉得愧对乔氏的母亲,宁氏只怕同样养出个白眼狼出来。 乔氏到了尼姑庵,削发为尼,倒也安分守己,二太太宁氏捐了一笔银子给庵里,暗地里知会庵里主持女尼,小心看管好乔氏。 庵中的女尼对乔氏表面恭敬,不难为她,庵中清规戒律极严格,早晚诵经,打坐,乔氏也不列外,一日三餐食素,日子清苦,倒也清静,乔氏夜深人静,思念儿女,夜不能寐。 仲夏,傅府忙碌大姑娘傅书韫的婚事,傅家姊妹们意识到不久就有一个姊妹出阁,姐妹们以后极少能见到面,都很伤感,就连大咧咧的二姑娘傅书毓也整日闷闷不乐。 傅书言入宫伴读,到南书房,书斋里就有几个人先到的,傅书言拿出书本,听几个姑娘小声议论,有几句话飘到耳朵里,“听说南山寺院出事了,南山寺院的主持奸污良家妇女,被人告了,官府拿住,要砍头。” 另一个姑娘道;“寺庙乃是藏污纳垢之地,佛门子弟,竟还有吃大鱼大肉的…….” 南山寺庙,傅书言心念一动,侧耳细听,几个姑娘换了话题,不说了。 傅书言散学,从东府回来,一进房门,嚷着吩咐人备水,洗澡,皇宫南书房里凉快,炎炎夏季,屋子四周都镇着冰块,来回乘轿,走出一身热汗。 丫鬟忙端上一碗冰镇的西瓜汁,“姑娘,解解渴。” 西瓜汁里头冰块还没化开,傅书言喝了一碗,沐浴后,用晚膳,她吃得极慢,心里想着白日那几个姑娘说的,南山寺庙的和尚奸污良家妇女,傅书言警觉,难道乔氏那日被秃和尚受用了?自己不知道?亏得南山寺庙事发晚了几日。 乔氏自到了尼姑庵,安心住下,吃斋念佛,每日为一对儿女祈福。 这日,听尼姑庵里的几个小尼私下里议论,乔氏本来不关心周围的事,恰巧听见南山寺庙几个字,便注意听。 一个女尼正说着,“南山寺庙主持是个花和尚,听说官府查问出发生几起奸.淫.妇女,其中还有京城名门贵妇,只不过都没报官,谁家出了这等丑事,不是捂着盖着………” 乔氏惊楞住,南山寺庙,奸.淫.妇女,几个字在脑海里,突然,她意识到什么,那日,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回头看又没有人,难道是…….. 乔氏把前后的事情一串联,惊觉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难道真是……难怪提起那日之事,表哥傅鸿满脸愤怒,却原来是秃驴坏了好事,占了自己便宜,这么说来孩子是和尚的? 乔氏思前想后,次日一早,修书一封给傅鸿,命人给庆国公府里的女儿孔凤娴送去,代为转达傅鸿。 乔氏把信封好,求了一个女尼送去傅府。   ☆、第58章 傅鸿早晨一下朝,便被京城顺天府请了去,顺天府尹汪大人倒很客气,请到公堂上,设了座位,傅鸿爵位高,顺天府大堂上高悬着尚方宝剑,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顺天府汪大人问案,不管朝中多大的官,到这里,屈尊降贵。 汪大人最近办理一宗大案,南山寺里的主持法空和尚乃是采花大盗,被人告发,官府捉拿,受刑不过,供出被奸.淫.的妇女,不计其数,良家妇女,为了名声,家里隐瞒不报,花和尚已记不清了,唯有京城几家官宦人家,这个法空主持和尚能记住,并招供出来。 顺天府尹汪大人惊讶的是其中就有庆国公府,汪大人请庆国傅鸿公查实。 傅鸿被传到顺天府,心里紧张,傅家同族的子弟众多,不知道是那个犯案,牵连庆国公府,傅家组训极严,有犯了法度的族人,开除族籍,因此,傅家在京城的同族人,奉公守法,即使这样,傅鸿担心有那调皮捣蛋之人,牵连傅家,京城天子脚下,徇私枉法,顺天府不敢。 汪大人客气一番,衙役上茶,傅鸿端起茶碗,手轻轻抚摸茶盏,连茶杯盖子都没掀起来,汪大人看出他惴惴不安,态度恭敬,道;“国公爷,下官找国公爷来,例行问案,有不明的地方,请教国公爷。” 傅鸿知道,这个衙门口可不是好来的,别看笑面虎似的汪府尹,断案手段厉害,铁面无私。 傅鸿精神紧张起来,抚着茶盅的手顿住,“汪大人客气,汪大人为皇上办事,傅某理当配合。” 汪大人看着他,“国公爷不知道可曾听说,最近京郊发生的一宗大案?” 傅鸿隐约听说南山寺庙里出了个大案,官府捉拿了花和尚,道:“傅某听说一些,南山寺庙里的和尚奸.淫.良家妇女,不知现在情形如何?” 傅鸿不明所以,这汪大人请自己来,就是谈这个案子的,没事闲聊,想必汪大人没这份闲心。 汪大人就像闲聊,“现在京城淫.秽.之风盛行,波及到寺庙,就有那一等朝廷官员家眷私通庙里的和尚,寺庙俨然成了藏污纳秽之所,皇上下旨,整肃这些寺庙,官宦人家的女眷出入寺庙不安全。” 傅鸿竖着耳朵听着,不敢有丝毫遗漏,汪大人突然道:“x月x日,国公爷去过南山寺庙。” 傅鸿正听得聚精会神,汪大人突然来了一句,傅鸿本能地答道;“没有,倒是想拜拜佛祖,奈何傅某官职在身,没有空闲,行动不自由。” 汪大人嘴角溢出微微笑意,“国公爷别紧张,下官不是问国公爷私事。” 汪大人随便一问,傅鸿矢口否认,汪大人就明白几分,他是问案,不是追究朝廷官员玩女人。 傅鸿心里打鼓,这个汪大人到底要干什么,一时摸不着头脑,皇上下旨整顿寺庙,藏污纳秽之所,他哪里还敢有联系。 汪大人心里有数,南山寺的主持,法空和尚入狱,受不住酷刑,已交代,那日看见庆国公傅鸿,南山寺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寺庙,来往皆是朝堂官员,法空跟朝廷官员多有来往,几家国公也是识得的,傅鸿否认,其中定有隐情,不过这不是汪大人问案的主要内容。 汪大人继续问道:“国公爷没去,那日国公府的女眷可曾前往?” 傅鸿在朝为官,官场上尔虞我诈,本能直觉出事了,此时,便不敢在有所隐瞒,道:“小女同府里一个远亲,到南山寺烧香拜佛。” 乔氏此刻在庆国公嘴里成了傅府一个远亲,傅鸿直觉撇清关系,夫妻都犹如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傅鸿想起又解释道;“那日小女去寺庙烧香,走散了,后来是安亲王府的小王爷遇见,送了回来。” 汪大人嗯了声,突然道;“令亲戚一直留在寺庙,呆了有多久?” 傅鸿冷汗都快下来了,他预感没错,事出在乔氏身上,忙道;“这个不好说,我家里哪位远亲因为小女走散,在寺庙里等小女音信,所以耽搁了些时候,黄昏时分回府的。” “难为国公爷记得清楚。”傅鸿听这汪大人语气里有一丝嘲讽。 傅鸿面露赧色,心下羞愧,万幸那日女儿丢了,若是不出这桩事,那自己跟乔氏不就…….南山寺庙的案一发,不是把自己兜进去了吗?这样一想,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解释道;“那日小女丢了,家里人着急,内子受了刺激,昏厥,傅某着急内子病症,请大夫,记挂女儿,是以记得真。” 这男人当关键时刻,把正妻抬出来当挡箭牌,秀个恩爱,表示夫妻感情深厚,担心妻子的病,硬是往好男人行列挤。 汪大人心知肚明,也不揭穿,直言道:“你哪位远亲敢问是女眷吗?” 傅鸿此刻只有硬着头皮道:“是,是女眷。” “你家里哪位女眷被法空和尚奸.污.之事,你可曾知道?” 傅鸿的头嗡地一声,立刻全明白了,乔氏被和尚上了,赖在自己身上的孩子,是和尚的野种。 傅鸿常年在官场行走,见识多了,平稳住情绪,道:“傅某的确不知。” “不瞒国公爷说,那个法空和尚交代,用迷药迷倒你家哪位亲戚女眷,然后………你家里的亲戚难道事后没说?” 傅鸿冷汗下来,乔氏说是说了,说是他要了她的身子,生下孽.种,这样的家丑,怎么让外人知道。 傅鸿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丢脸,汪大人是个什么人,他不说,难道心里不明白,看汪大人看自己的眼神,傅鸿无地自容。 法空和尚交代京城几户官宦人家的女眷受到他的侮辱,顺天府取证困难,那两家抵死不承认,没直接证据,法空和尚交代侮辱庆国公家里女眷的细节最清楚,其余的妇女,不是绝色,年头久了,记不清楚了,也是庆国公里的女眷长得花容月貌,这个秃驴印象深刻,几乎把身上有那些特征都说出来。 汪大人本想这回十拿九稳找到人证,怕庆国公傅鸿像前面几家,拒不承认,不得不点拨道:“法空和尚说出令亲女的身体特征,xx长了一块胎记,小手指盖大小,xx无毛,法空和尚交代,令亲女好像久未接触过男人,x饥渴……他勉力应付……..即便是令亲主动,这个秃驴也不能脱罪。” 傅鸿羞臊得无地自容,他心里纯洁的表妹,天仙般的美人,在汪大人嘴里说出来,竟污.秽.不堪,恶心预吐。 傅鸿的俊脸煞白,唇角抖动,半天,道:“傅某家里的哪位女眷三年前死了丈夫,孀居,走亲戚暂时住在傅家,现在已出家为尼。” 汪大人倒是有些意外,略失望,好容易找出个受害证人,和尚已招认,硬性定案,无有不可,可就是显得官府太无能,没有一个受害人出面指证,无奈道;“既然令亲已出家为尼,下官就不打扰佛门清净,此事,你我二人知道,下官保证不说出去,” 既然无法取证,汪大人白得罪庆国公又有何好处,不如卖个人情给傅鸿,汪大人是铁面无私,但不全是六亲不认,如果真是那样,朝廷的人都得罪尽了,他的官也就当到头了,他揭穿所有真相,最后送了清楚明白的人情给傅鸿,傅鸿当感激不尽。 傅鸿此刻顾不得身份,官职高出这个汪大人,起身拜谢,汪大人急忙还礼,两下里不用明言,心知肚明。 傅鸿从顺天府出来,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天空蔚蓝,白云朵朵,心潮起伏,一身冷汗在太阳底下,慢慢消散,皇上亲自过问,整肃寺庙,震惊京城的大案,如牵连其中,那可是撞到枪口上,傅鸿不敢想象,他那日如果真跟乔氏在寺庙里行了*,他买通寺庙的和尚,跟寡妇通.奸审出来,那将是灭顶之灾。 傅鸿想到这里,腿软,门口候着的两个小厮看见老爷出来,急忙跑上前,搀扶主子,“老爷,您怎么了?脸色不好?” 傅鸿摆摆手,两个小厮搀扶着上了大轿,起轿,傅鸿一路像是做梦,做了一场噩梦。 傅鸿昏昏沉沉感觉轿子停下,下面小厮喊了声;“请国公爷下轿。” 傅鸿下轿,犹自魂不守舍,直奔外书房,杜氏自上次滴血认亲后,对他冷淡,不许他进上房的门,傅鸿理亏,只得搬去前院书房住。 偶尔去冯姨娘屋里,冯姨娘不似从前殷勤,对他表面恭敬,不敢得罪,因上次生产的事寒了心,冯姨娘过后想想,男人真无情,她爱恋的这个男人,把她当成猫狗都不如,冯姨娘现在寄希望于一双儿女,精心抚养儿子长大,男人靠不住,将来靠儿子。 六姑娘傅书湄过几年说婆家了,内宅诸事杜氏说了算,姑娘找婆家,都是嫡母张罗,杜氏纵然没什么坏心眼,若真得罪了,傅书湄的婚事嫡母不上心,随便敷衍了事,外人也说不出别的,因此冯姨娘下力气侍奉杜氏,为了傅书湄能嫁个体面的女婿,女儿嫁的好,她自然跟着沾光。 傅鸿回到书房,犹自心有余悸,小厮端上一盅热茶,傅鸿喝了,回过些神来。 忽听得门口有一细小的声音说话,“我找表舅父有要事。” 门外小厮拦住道:“表姑娘,国公爷身体不舒服,不许人打扰。” 傅鸿在里屋道;“是谁?让她进来。” 孔凤娴进屋,傅鸿抬头看见她,眉头一皱,这个孩子长相太像乔氏,傅鸿正心下不快,冷淡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孔凤娴摸出一封信,递给他,“表舅父,这是我母亲给您的。” 傅鸿有几分不耐烦地打开书信,草草地扫了一眼,满纸是乔氏诉说委屈,求傅鸿查实当日坏了她身子挨千刀的和尚。 傅鸿像是被信纸烫了手一样,几把团成一团,拿过窗台上的火镰,点上灯,把纸燃着。 傅鸿现在懊恼万分,南山寺庙正查,恨不得不跟乔氏扯上一点关系,她还不知死活往上撞,自己好不容易脱身,如果乔氏没出家,汪大人必然传乔氏去询问,汪大人的酷刑,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是孔武的男人,都扛不住,佛门清净之地干龌龊的事,汪大人参一本,傅鸿面上无光不说,皇帝看他先祖面上保留爵位,失宠于君前,埋下祸根。 孔凤娴已经虚龄八岁了,心思细腻,聪慧,这段日子孔凤娴疑惑母亲突然落发为尼,从前没听母亲提起过要出家的事,母亲一直都说母女留在傅府,不回孔家,等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的话,好好的突然生变,孔凤娴多少有些知觉。 表舅父的脸色不善,像是怕跟她母亲有牵连,连一封信都用火烧掉,傅府四位表舅父,母亲偏偏给三表舅父稍信,信封口,孔凤娴渐通人事,发现母亲跟三表舅父关系暗昧。 她心里想,却不敢说出来。 傅鸿把信纸放在火上烧成灰,一回头,看见一双杏核眼瞪着他看,他方才激动,忘了这个小女孩还在跟前。 傅鸿沉脸道;“你去跟你母亲说,她既然已经出家为尼,凡俗的事就不要想了,佛门重地,六根清净,断了别的念头。” 孔凤娴交了信,讨了三表舅父的话,走出书房的门,低头,慢慢地走回内宅,走到岔路口,站住想想,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孔凤娴到了老太太上院,上了台阶,上房门口一个丫鬟倚着廊柱打盹,孔凤娴放轻脚步,刚想进堂屋,堂屋珠帘垂落,她隐约听见两个丫鬟小声说话声,“乔表姑太太跟咱们三老爷起先相好,三老爷腻歪了,把她甩掉,送去庙里,可惜了好模样,巴巴地等着当姨太太,男人喜新厌旧,上手,就丢开了。” 孔凤娴呆愣住,两个丫鬟说的是自己母亲,母亲跟三舅父有染,才被傅家送去庙里,难道母亲不是自愿出家的? 孔凤娴站了一会儿,靠在廊柱打盹的丫鬟睁开眼,看见孔凤娴站在门口不动,疑惑地叫了声,“表姑娘。” 孔凤娴惊觉,道:“我想找老太太,老太太睡觉还没醒,我回去了,烦姐姐,老太太醒了说一声,我明日要去尼姑庵看望母亲。” 丫鬟答应一声,孔凤娴亲戚家住着,行动比府里的姑娘们自由,毕竟亲戚不能管太宽。 孔凤娴低头失魂落魄地往大房方向走,路上遇见二姑娘傅书毓,跟她说了句话,她低头没听见,二姑娘傅书毓看着她的背影,生气地道:“怎么不理人?失魂落魄的,还是谁又欺负了她,镇日像个受气包似的,哭丧着脸,做给谁看。” 傅书毓因为姐姐要出阁,连日来心里不自在,撇了下嘴,“不理我,我还懒得理她,比正牌小姐架子还大。” 傅书毓带着丫鬟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孔凤娴去尼姑庵见到母亲,乔氏领着她来到一间没人的静室,进门急忙问;“书信送到了吗?” 孔凤娴看母亲一头乌黑的秀发已剃光了,身上穿着青灰色道袍,乔氏弱不禁风,套上尼姑服,宽大越发显得憔悴瘦弱,孔凤娴看着刺眼,低声道;“送到了。” “你表舅父让你给我带书信了吗?快给母亲。”乔氏伸出手。 孔凤娴看着母亲迫切的神情和伸过来的手,踌躇一下,说出令她失望的话,“没有,表舅父把信烧了,说母亲遁入空门,六根清净,以后安心向佛,凡俗的事全忘了吧!” 了却凡尘,六根清净,这是傅鸿的意思,乔氏木愣愣半晌,方苦笑几声,心道,好,我的好表哥,算我瞎了眼,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孔凤娴看母亲面容古怪,咬唇,半晌,突然道:“母亲,是傅家逼你的对不对,是三表舅父害你这样的是不是?” 乔氏抚摸女儿的头,“你还小,不懂,长大了母亲再告诉你。” 孔凤娴垂头,眸中透出一股恨意,纤细的手指紧捏着衣襟。 立秋后,天气转凉,傅府大姑娘傅书韫喜期到了,傅家的姑娘们在傅书韫出阁前,每日都去傅书韫屋里,围在大姐身旁。 府里一位儿女双全的妇人给傅书韫开脸,傅书言和傅书锦两个趴在炕上瞧热闹,就看这个妇人手里拿着两根细线,互相绞合,拔除傅书韫脸面的汗毛,面部变得光洁。 大喜之日,傅书韫坐在炕上,一个会梳头的妇人为其挽发,斜插着一支赤金镶红绿宝石凤钗,鬓角压上一朵艳红的绒花,麒麟送子形状,那个妇人道;“绒花,同荣华富贵的荣华是谐音,取个吉利。” 然后上妆,桃花面,柳叶眉,樱桃檀口,打扮停当,傅书言看大姐傅书韫经过一番打扮,平淡的面孔,增添几分动人的姿色,难怪三分长相,打扮七分。 “大姐今儿真好看。”八姑娘傅书锦笑着道。 “赶明儿姑娘出嫁,画的比这还好看。”上妆的媳妇调笑道。 “我不嫁人,守着姐妹们过。”傅书锦道。 上妆的妇人笑道:“姑娘竟说傻话,以后姊妹们都嫁了,谁陪姑娘?” 这时,傅府门前,锣鼓喧天,鼓乐齐鸣,接亲轿子已到,傅家主子下人往前挤,争相看新郎官。 四房的梅氏同一个丫鬟也在看热闹的人堆里,梅氏的丫鬟抱月叫道;“太太快看,新郎官来了。” 这一声太太,惊动旁边之人,四太太柴氏站在她身侧,梅氏眼睛朝前看,没注意隔着一个人的柴氏。 柴氏听小丫鬟喊梅氏为太太,又妒又恨,这叫抱月的丫鬟注意力都集中在看新郎官,嘴里省略了一个小字,就惹出祸端。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新郎官走过来了,快看,新郎官长得真俊。” 人堆里一阵骚动,众人都抻长脖子往里看,品头论足,梅氏也踮脚朝前望,不提防腰间突然被人猛力撞了一下,梅氏站立不稳,朝地上跌倒,梅氏跌倒瞬间,眼前突然出现柴氏的脸,阴沉狠厉,梅氏晕了过去。 梅氏倒下去,跟着梅氏的丫鬟抱月惊呼,扑上去,“太太,太太。” 傅府一片慌乱,众人七手八脚把梅氏抬到四房里,放到床上,不一会,梅氏就醒了,有人急忙寻到傅四老爷,回了此事。 傅四老爷急忙赶回小偏院,梅氏已经在丫鬟搀扶下坐起来,傅瑞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哗啦啦门帘甩在两旁,傅瑞疾走进来,大步走到床边,俯身问:“怎么样,听说你摔倒了?我派人已经去请大夫。” 梅氏的丫鬟气愤地道:“不是太太自己摔倒,是有人害太太,故意撞太太腰的。” 傅瑞一听,勃然大怒,道;“那个大胆,敢撞主子,是那个可恶的奴才,看清楚了吗?” 那个丫鬟刚要说,梅氏眼神严厉地制止,温柔地伸手捏着绣帕,替傅瑞擦去脸上汗珠,傅瑞由于走得急,又兼惊吓,汗透中衣。 梅氏温柔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该到人多的地方看热闹,是我贪玩,老爷放心,胎儿没事。” 梅氏醒过来后,回想整个被撞的过程,却不是柴氏撞的,好像是柴氏的丫鬟,是柴氏娘家陪嫁过来的叫银红的贴身大丫头,婚礼现场人多,撞人的丫头死活不承认,没有证人,柴氏如果反咬一口,说她诬陷,觊觎正妻名分。 傅瑞心中起疑,问;“你被撞之时,太太在哪里?” 梅氏踌躇,支支吾吾地道;“妾恍惚看见太太在附近,人多没大看清楚。” 柴氏当时听那丫鬟喊太太,一怒之下,推了跟前自己的贴身丫鬟银红一把,她的丫鬟银红撞向梅氏。 傅瑞看梅氏主仆眼神,明白,梅氏是想委曲求全,息事宁人。 梅氏歉疚地道;“老爷,大姑娘喜日子,妾出了这种事,劳师动众的,老爷替我跟大老爷和大太太解释解释。” “你不用想太多,大哥和大嫂怎么可能因此责怪你。” 门口小丫鬟报,“大夫到了。” 抱月放下床帐,大夫进门后,傅瑞寒暄两句,大夫便开始给梅氏把脉。 傅瑞紧张地盯着大夫把脉的手,半晌,大夫抬起手,对傅瑞道;“四老爷,夫人的胎儿没事,不用担心,夫人身体有些虚弱,饮食上补即可。” 傅瑞这才放心,梅氏胎儿没事,受此惊吓,身子发虚,傅瑞坐在床边陪着她,看着她入睡,给她掖好被子,示意梅氏的大丫鬟抱月出去。 傅瑞到东屋里,坐在炕沿边,抱月规规矩矩站在面前,傅瑞道:“你跟我说实话,小太太是谁撞的?” 丫鬟不敢隐瞒,“奴婢看见太太屋里的银红撞到小太太。” 傅瑞早已猜到是这么回事,蹭地站起身,摔了帘子出去,直奔上房,抱月看着眼前珠帘摇摆,她拼着被梅氏责怪,柴氏平常总欺负梅氏,她替主子抱不平。   ☆、第59章 傅瑞甩帘子走了,出了小偏院,直奔上房,柴氏正坐在堂屋里,心神不宁,不知梅氏胎儿落了没有,她既盼着梅氏落胎,又紧张害怕,事惹大了,傅瑞和老太太饶不了她。 柴氏坐立不安之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急促,一听就是男人的脚步,不是傅瑞又能是那个。 柴氏身子瞬间僵硬,心跳加速,门口丫鬟打起帘子,傅瑞迈步进门,柴氏望了一眼丈夫的脸,吓得垂下头,气弱低声道;“你来了。” 傅瑞一撩袍子,气哼哼地坐在柴氏对面炕桌旁,柴氏压下紧张的情绪,轻声问:“老爷,我听说梅妹妹摔倒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傅瑞脸阴得像要降雨的天空,“你还有脸问?我问你,方才你是不是故意撞倒她的?似你这等狠毒的妇人,我不该留你。” 柴氏本来心虚,没有底气,一听傅瑞直接断定自己谋害梅氏,言语间相信梅氏,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就算自己有心害她,丈夫也该问问自己缘由,明显护着梅氏,不信自己,柴氏心里有气,害怕抛到九霄云外,生硬地道:“你听梅氏一面之词,她自己摔倒,诬陷我,无非想抢我正妻的位置,装可怜,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没准是她故意摔倒的。” 傅瑞笃定地道;“梅氏不是那种人,她没说是你害她,是我听跟前的丫鬟说的。” “怎么?府里有丫鬟看见是我推了她,那你把这个丫鬟找出来,我跟她对峙,我当时在现场不假,我离梅氏有段距离,中间隔着人,我就算手长,两只手臂接上,也够不到她,老爷不信,可以问周围的人,我站没站在她身边。” 柴氏狡辩,心想,我不承认他没奈何我,反正也没人看见,人又不是我直接撞的。 傅瑞真拿不出证据是柴氏害的梅氏跌倒,梅氏的丫鬟的话,显然有倾向性的,带着以往的怨气。 四房扯不清的官司,傅老太太得知,对宁氏道:“传我的话,府里当时有看见的揭发出来,重重有赏。 过了三两日,没人出头,估计当时都看热闹,没人注意这厢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人瞧见,不愿意得罪人,且得罪是四房主子,扳不倒柴氏,怕柴氏反过来报复。 其实,有一个瞧见了,那人就是傅书言,她当时无意中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梅氏和柴氏离得很近,傅书言当时心里突然生出不祥预感,她刚有个念头,事件就发生了,她看见柴氏推了丫鬟银红,银红站在梅氏身后,撞到梅氏身上。 傅书言不喜欢这个四婶,自私狭隘,冷漠,没同情心,但没想到她害人,傅书言这次不能装聋作哑,柴氏现在能害梅氏,以后等梅氏的孩子出生,不定又使出什么手段害梅氏。 傅书言主意已定,看屋角的滴漏,四叔傅瑞该从衙门里回来了,派檀香去打听四老爷傅瑞人在哪里,一会儿,檀香回来,回禀,“姑娘,四老爷跟四太太吵架,生气没回后宅,从衙门回来,看一眼梅氏,就直接去前院书房了。” 前院书房说话方便,傅书言去四房找四叔目标太大。 傅瑞捧着书籍,心乱,眼前一个字没看进去,四房自娶了梅氏,吵闹不休,傅瑞总要分精神处理后宅的事,倒是八姑娘和安哥让他省心,八姑娘傅书锦照顾兄弟,安哥读书上进,先生常夸赞。 一个小人影来到书房门口,顿了下脚步,软糯的细声,“言儿求见四叔。” 书房里传来一个醇厚的男子声音,“言儿,进来吧!” 傅书言进去书房,看见她四叔坐在书案后,手里捧着一本书,傅瑞是纯粹的学者,为官也没沾染官场的习气,只知道做学问,不参与朝堂纷争,不加入派系。 傅书言恭敬地行礼,“言儿给四叔请安。”然后,束手侍立。 傅瑞和颜悦色地道:“言儿,找四叔有事吗?” “四叔,梅婶娘摔倒时,言儿看见了,是四婶的丫鬟银红撞的,四婶推了银红,银红撞到梅婶娘身上。” 傅瑞一听,拧着眉头,由于生气,脸色难看,压着火气,对傅书言道:“言儿,四叔知道了,四叔谢谢你说了眼睛看到的,你很诚实,四叔奖励你,赶明儿,偷偷带你去皇宫藏书阁看书。” “真的吗?四叔?”傅书言一直想看看皇家藏书的地方,皇家藏书都是珍藏本,有的绝版,四叔在翰林院任职,掌修国史,查阅资料,特许出入,傅书言在皇宫伴读,没人领着,疏通看藏书阁的人,进不去藏书阁。 “当然是真的,四叔改天有空,想办法带你进去,你回去吧!四叔会处理的。”傅瑞经常出入皇宫藏书阁,看管藏书阁的官员都熟悉。 傅书言欢喜地走了。 傅书言一走,傅瑞放下书本,回后宅,走去上房。 柴氏知道老太太过问此事,开始紧张,待过两日,府里没人出面作证,柴氏便放了心。 傅瑞走进上院,看见柴氏坐在抄手回廊的美人靠上,嘴里嚼着草莓,神态闲适,奶娘抱着孩子站在太阳地嗮太阳。 傅瑞走上台阶,奶娘抱着孩子不便,躬了躬身,叫声,“老爷。” 傅瑞没像每次来先看孩子,冷着脸,朝奶娘摆摆手,“哥儿抱进去。” 傅瑞扫一眼柴氏身旁站着的大丫鬟银红,眼底透着冷光,老爷一向待人温和,极少发脾气,今儿这种冰凉的态度,平常少见,银红不由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柴氏站起来,“老爷,进屋里坐。”她看出傅瑞脸色不善,心里忐忑。 傅瑞双手在衣袖里握成拳头,“走,跟我去老太太屋里。”冷厉朝丫鬟银红扫了一眼,“这个贱人也跟着来。” 柴氏知道事发,傅瑞已经知道害梅氏经过,看傅瑞狠绝的表情,柴氏害怕,叫了声,“夫君。” 傅瑞厉声道:“快走,别磨蹭,我没有耐心等你。” 四房三个人来到傅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刚用过晚膳,歪在炕上,傅瑞行礼,“母亲。” 柴氏蹲身福了福,“媳妇给母亲请安。” 傅老太太看三人表情肃穆,尤其是傅瑞冷着一张脸,极度愤怒。 傅老太太明白几分。 傅瑞咕咚跪下,“母亲,儿子要休妻,请母亲做主。” 柴氏一听,腿一软,跪下,哀戚地叫了声,“母亲,母亲给儿媳做主,夫君无故要休了儿媳,儿媳犯了哪项七出之条?” 傅瑞冷冷地道:“七出之条,你犯了妒,还不够吗?” 柴氏嘴硬,强辩道;“妾何曾嫉妒,你房中一妻二妾,妾这算嫉妒吗?夫君把妾娶做平妻,为妻不也答应了吗?” 傅瑞冷笑,“你是答应了,你迫于无奈答应了,但你心思恶毒,害梅氏肚子里的胎儿。” 傅瑞朝丫鬟银红一指,“你故意推这个丫鬟撞向梅氏,还说不善妒吗?就这一条就够七出之罪。” 柴氏号哭道:“母亲,夫君冤枉媳妇,媳妇没有推这丫鬟,夫君宠妾灭妻,想赶走媳妇,好跟梅氏二人过日子,母亲给媳妇做主啊!” 傅老太太看柴氏皱眉,问傅瑞道:“你可有证据说是你媳妇推这个丫鬟撞了梅氏。” 傅瑞道:“言儿能作证,言儿当时看到了。” 傅老太太侧头吩咐站在一旁的丫头,“去,把七姑娘叫来。” 傅书言前脚刚一踏进门槛,柴氏看见她立刻放声大哭,“七姑娘,婶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婶子,婶子几时推这丫鬟撞梅氏了?七姑娘,你可不能冤枉婶娘,我好歹是你长辈,你跟八姑娘好,对我不满,我知道,七姑娘不能因此陷害我。” 傅书言看她狡辩抵赖,冷眼看她,“四婶说了言儿跟四婶无冤无仇,言儿何苦陷害四婶。” 傅老太太道:“要想问出真相倒也容易。”指着丫鬟银红,“把这个丫鬟带下去,家法侍候,老身就不信,她不说实话。” 傅书言道:“祖母,不用动刑,这丫鬟为虎作伥,把这个丫鬟卖到烟花之地活受罪。” 银红当场脸色大变,撑不住,惊慌叩头,“老太太饶命,奴婢说,大姑娘婚礼人多,奴婢被别人挤,不是故意撞到小太太的。” 傅老太太道:“是你太太挤到你,你才不小心撞到梅氏的?” 银红叩头,“奴婢没用,人多拥挤,奴婢没站稳,跟我家主子无关,老太太要责罚责罚奴婢,千万别卖奴婢去青楼。” 傅老太太道;“既然你愿意替人受过,来人。” 一个媳妇婆子上来,“拉出去,打三十板子,找个牙婆发卖了。” 如狼似虎的媳妇婆子把银红往外拖,银红临被拖出去门时,双手扒着门框,回头看向柴氏,高喊:“太太保重,奴婢不能侍候主子了,求太太照顾奴婢的家人。” 一个婆子掰开她的手指,几个人把她拖了出去,柴氏别过脸,绣帕遮面,抹了一把泪。 银红的喊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清了,傅老太太问傅瑞,“你还要休妻吗?” 傅瑞看这一出戏,对柴氏已经仁至义尽,柴氏眼看着自己贴身丫鬟顶罪,抵死不承认,如此心狠,傅瑞坚决地道:“儿子要休妻。” 柴氏唬得脸色煞白,跪地哀求,“老太太,不能休了媳妇,儿媳还有诚儿。”柴氏的儿子取名傅明诚。 提到傅明诚,傅瑞眼中一丝难过,又一个没有亲娘的孩子,瞬间恢复之前的坚决,对柴氏道:“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你收拾东西,明儿我派人送你回娘家,孩子是傅家的骨血,你不能带走。” 柴氏瘫倒在地,哀求地叫了一声,“夫君,你的心好狠,你让我母子分离。” 傅瑞不看她,以免心又软了,冷冷地道;“傅家不能留你,我已经给你机会,你不思悔改,变本加厉,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我写封休书给你,日后你自由改嫁。” 柴氏被人跌跌撞撞送回房,诚哥的奶娘,长几岁年纪,心眼多,悄悄对柴氏道:“太太不想被休回娘家,奴婢有个主意。” 柴氏脾气倔,脑子不是特别灵光,听她说有注意,像抓住救命稻草,忙抓住奶娘的手,“你说,什么主意?你帮我度过难关,我赏你银子,你回家买地置房屋。” 奶娘就如此这般,两人嘀嘀咕咕一阵。 傅瑞回到四房小偏院,看梅氏已经醒了,锦缎被子上放着一个梅花小炕几,面前放着一碗粥,还有两个清淡小菜,傅瑞进门坐在她旁边,看看桌上,“太清淡了,没有一点营养怎么行?” 梅氏温柔声道:“很好了,这几日天气反常的热,我不爱吃油大的。” 傅瑞知道她怀孕不肯多事,叫大厨房做这个弄那个,也是怕柴氏心里不平衡找茬。 傅瑞轻声道;“她过两日就回娘家去了,永远不回来了。” 梅氏手里的银勺,啪嗒掉在粥碗里,瞪大眼睛,“老爷说什么?休了姐姐,这怎么行?姐姐没犯什么大错,就是犯了什么大错,当看在诚哥年岁小,不能没有亲娘。” 傅瑞端详着她,梅氏虽非绝色,善解人意,心地纯良,把粥碗的勺子拿出来,一口口喂她喝粥,梅氏不好意思,“老爷,我自己来。” 梅氏伸过手,傅瑞把勺子递给她,道:“你难道一点不记恨她,她磋磨你,还恶毒地想害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的。” 梅氏摇头,“我不恨她,我有点理解她,她娇生惯养,离开父母远嫁,丈夫冷落,婆家人不亲近,她在府里是孤独的。” 傅瑞看着她拿勺子搅动碗里的粥,道;“你还不是一样,孤苦无依,没有一个亲人。” “我不一样,我有瑞郎疼我,爱我,我什么也不缺。” 傅瑞道:“你也别劝我了,我看好了,四房有她在,不得安宁,以后诚哥抱你屋里,你代为教养。” 梅氏道;“老爷信任我,我很高兴,可是小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傅瑞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 这一回,他真下了决心。 傅书言这几日看书到很晚,皇宫南书房的女师傅,要月初小考,公主郡主们都可以偷懒,金枝玉叶,读不读书,一样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她却不能,她重活了一世,一定要努力,不管结果如何,她尽力而已,不留什么遗憾了。 傅书言有些困意,她正是愿意睡觉的年纪,缺觉,上课不能集中精力听讲,傅书言招呼,“檀香,打水洗脸。” “奴婢就说姑娘早点睡,这连着好几日,连奴婢都快撑不住了,姑娘又不用像华哥求功名。” 傅书言打了个哈气,“大哥才是用功。” 傅书言刚要躺下,听院外杂乱的脚步声,傅书言趴在窗棂上往外看,院外一片灯火,好像许多人往四房去了,叫檀香,“快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了?” 檀香刚跑出去,傅书言房中一个二等丫鬟叫月桂的跑进来,“姑娘,四太太寻短见了。” 傅书言初时一愣,眼前闪过柴氏那张刻板的脸,摇摇头,心说,不可能。 三年后 皇宫南书房,女学生们都聚精会神眼睛盯着试卷,傅书言腰板挺直,思考算数题。 公主们的课业已讲完了四书五经,这两年又有专门的师傅教授乐器、女红、宫廷礼仪。 皇子和公主的教授内容涉猎很广,皇子们课业更繁重,学习经史子集,治术诸书。 之前师傅教授四书五经,内容晦涩难懂,现在学算数,就是傅书言长项。 皇子公主读书,定期考核,每月朔望考试,每年腊月望日总考。今日月中考试,内容是算数里的《勾股》 傅书言看卷子,第一题:今有勾三尺,股四尺,问玄几何? 傅书言几乎不用考虑,答曰:五尺。 第二题: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 古代算数,只要读懂题就不难做出来,这道题的意思是有一个水池,水面是一个边长为一丈的正方形,水池正中央有一根芦苇,它高出水面1尺,如果把这根芦苇垂直拉向岸边,它的顶端恰好到达岸边的水面。 图形是个直角三角形,根据勾股定理,设水深为x尺,则芦苇长为(x1)尺,解题就简单了。 答曰;水深一丈二尺,葭长一丈三尺。 先生总共出了十道题,傅书言只略作思考,答卷很流利。 古代算数对傅书言这种从小学习数学且学过奥数的人来说并不难。 也许古人擅长文,对数学知之很少,这些公主郡主们,对算数题很头疼。 寿康公主坐在傅书言的右侧,一整张纸,答了三道半题,就卡住了。 不时朝傅书言卷子瞟,寿康公主不能不说千里眼,手疾眼快,把傅书言的试卷竟一字不漏收入眼底,刷刷刷,一点不含糊,按部就班一字不落全抄了下来。 傅书言不敢得罪娇宠的寿康公主,佯作专心答卷,不朝公主方向看,公主抄自己的卷子,还要顾及公主的脸面,先生在前面,低头看东西,偶尔一抬头,做贼的反倒像是她,傅书言都替寿康公主捏把汗。 先生案头一炷香点完,开始收卷。中午休息。 寿康公主今日很高兴,宫女把自己带来的点心呈上,寿康公主特意夹了一块点心给傅书言,“傅姑娘,尝尝我母亲宫里的小厨房做的。” 傅书言笑笑,“谢公主赏。” 下午,先生公布点评试卷,教授算数的是翰林院大学士姓孟,照着傅书言的试卷讲,然后,依次先念;“傅书言,优。寿康公主,优,……..容华郡主,及格…….”排在最后的福昌县主,不及格,容华郡主和福昌县主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孟先生念完,拿起桌案上两张试卷,举起来,“我这里有两张相同的试卷,一张是傅书言同学的,一张是寿康公主的试卷,两张完全雷同,如此巧合,令人心中存疑。” 傅书言和寿康公主均低下头,面带赧色,孟大学士是个做学问极度认真严谨之人,容不得一点瑕疵。 看着二人道:“我问问这两张试卷都是你们自己答的吗?” “傅书言同学,这张试卷都是你自己答的吗?” 傅书言抬起头,迎着先生的目光,没有畏缩,肯定地答道;“是,是学生自己答的。” 孟大学士拿起另一张试卷,问;“寿康公主,这张试卷全是你自己答的吗?” 寿康公主这时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是我自己答的。” 孟先生放下两张试卷,“既然难辨真伪,你二人撒学后,重答一遍。” 撒学后,修宁公主拉了下傅书言衣袖,同情地小声道;“先走了。” 几个寿康公主这边的人,都跟公主打了招呼,帮不上忙只得走了,留下傅书言和寿康公主,两人分别关在两个屋里。 傅书言之前答了一遍,所以不到半柱香就答完了,检查了两遍,交卷。 傅书言经过寿康公主的屋子,寿康公主还关在里面答卷。 傅书言交卷,先生允许她走了。 傅书言走出西门,远远地看见宽阔的庭院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哥傅明轩,另一个人是安亲王嫡次子高昀。 傅书言撒学晚走了,太阳偏西,早春二月,乍暖还寒,高昀身穿一件滚雪细纱夹袍,腰间镶宝玉带,丝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身材挺秀高颀,说不出飘逸出尘,朝眼前明丽的少女微笑,这微笑仿佛能拨开云雾,太阳光直接照到心底,温暖而又自若。   ☆、第60章 傅书言走到近前,甜笑着叫了声,“昀哥哥。” “言妹妹,怎么才下学?” 高昀目测一下傅书言个头长高不少,小时候的婴儿肥已褪去,身段窈窕,明眸皓齿,一袭杏黄罗衣,如朝阳初生,充满活力。 “先生考了一张卷子。”傅书言没说寿康公主抄袭试卷,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高昀没再问,傅书言歉意地道;“三哥哥和昀哥哥久等了。” 傅明轩急性子,方才妹妹一直没出来,担心妹妹犯错,被先生罚,现在看妹妹没事,放心,对傅书言道;“走吧!回去晚了,母亲又着急了。” 傅书言乘轿,傅明轩和高昀骑马,傅书言在轿子里,从轿窗里看见高昀骑着枣红马,跟随在小轿一侧,滚雪细纱袍脚轻扬,马蹄声踏在青石板路上,发生清脆的哒哒声,到了宫门口,高昀的侍卫等在门口,簇拥着小轿和高昀,傅明轩来到皇宫门前大街上,傅书言放下薄纱轿帘。 经过南塘街,街两旁喧嚣,傅书言挑起轿帘,从轿子里抻出头来,仰头对高昀道:“昀哥哥,我要去余氏书坊。” 高昀朝傅明轩道:“明轩,我们陪言妹妹去书坊。” 余氏书坊,在南塘正街上,京城商街最繁华地段,街上往来人多,高昀吩咐轿夫停轿,在街口等候,高昀和傅明轩下马步行,把马匹交给侍卫。 高昀命跟随的人在街口等,三人步行去书坊,身后仅跟着两个贴身小厮,一个是庆国公府的小厮,常跟三爷傅明轩出门,三太太杜氏的陪房蔡妈妈的儿子旺财,油头滑脑,平常吃酒赌钱,傅明轩碍着杜氏的面子,不然早把他打发回家了。 高昀的贴身小厮喊做良生,浓眉大眼,手脚勤快,一看就是正经人,每日跟着高昀上学。 傅书言看旺财上街小眼睛不够使,专盯着大姑娘小媳妇,傅书言故意咳声,旺财回过神,傅书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旺财一缩脖子,有所收敛。 南塘街街面宽阔,街道两旁小商小贩货摊,高昀想起小时候,傅书言偏爱货摊上新奇小物件。 侧头,噙着笑问;“言妹妹,你小时候极喜欢货摊上的小物件,现在怎么不看了?” 傅书言扬眉,翘唇,“昀哥哥,我都多大了,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戴在头上,自己都不好意思出门,当年每次昀哥哥带我来这里,我都挪不动步,昀哥哥还记得。” 高昀打量下,傅书言已长高快到他肩头,笑道;“我倒忘了,言妹妹都十岁了。” 傅书言偏头,初春的阳光不炽烈,一束阳光打在高昀的肩头,映出这个少年,面部肌肤如丝绸般光滑,双目璀璨,高昀笑时唇弯成优美的弧度,走在人行街上,不时有路过的少女侧目,傅书言的三哥傅明轩样貌英俊出众,跟高昀走在一起,黯然失色。 高昀看傅书言看自己,黑晶石眸子里盛满宠溺,“言妹妹,你很喜欢读书?” 高昀的姐姐妹妹,请师傅教琴棋书画,女红,多半是虚荣心作祟,高昀看出来傅书言是真有兴趣读书。 “昀哥哥,我不是男儿,平常不能随便出门,只能从书里了解更多的东西。” 春风拂面,高昀正好看见傅书言头顶,一缕发丝吹乱,伸手抚了下她的头,“言妹妹跟我见过的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傅明轩骄傲地道:“我妹妹从小就跟姐姐妹妹们不一样,我妹妹大事上比一般男子都有见识。” 傅书言撒娇地叫了声,“三哥,那有这样夸自己妹妹的,仔细昀哥哥笑话。” 三人经过一间澜玉坊,傅书言喜欢玉器,喜欢玉器的通透纯净,想起这段日子二姐姐傅书韫为亲事烦恼,对傅明轩和高昀道;“我要去澜玉坊,两位哥哥没兴趣,在这里等我。” 傅明轩偏重习武,不喜欢女人家的玩意,没耐性看姑娘家挑首饰,道:“好,你去吧!快点。” “我跟言妹妹去。”高昀跟上来。 澜玉坊卖玉器,摆件、首饰,傅书言喜欢逛这间玉坊,满屋子玲珑剔透,阳光照射,晶莹璀璨。 傅书言发现有一款金镶玉镯,造型别致新颖,摆在显眼的地方,傅书言叫店伙计,“把这款镯子拿来我看。” 店伙计瞧一眼她手指的,露出尴尬神色,连连陪不是,“姑娘,对不住,这款镯子有人定下了,就打这一款,姑娘看看别的有没有喜欢的,我给姑娘打最大的折扣。” 傅书言失望,这款镯子花纹是玫瑰花,二姐姐喜欢玫瑰花,一定能哄她开心。 傅书言扫一眼别的玉器,兴趣索然,怕三哥等得着急,对身旁的高昀道;“昀哥哥,我们走吧!一会我三哥等急了。” 三哥傅明轩不喜陪妹妹逛街的,今儿说好了要去书坊,不然傅明轩才不耽误工夫闲逛。 高昀看见傅书言眼中稍纵即逝的失望,道;“言妹妹你和明轩先去书坊,我随后追你们。” 傅书言以为他相中什么东西,就迈步先走出澜玉坊。 傅明轩还没失去耐心前,见妹妹从里面出来,反倒奇怪地问;“这么快就出来了,没买东西?” 傅书言表情失落,“相中一款镯子,是别人预定的。” 傅明轩没当回事,道:“你有不少首饰,一个镯子,有什么稀罕。” 傅明轩一回头,看见旺财眼睛盯着一个小媳妇看,傅明轩踢了他一脚,呵斥,“狗奴才,再乱看,小心爷把你眼睛挖出来。”旺财不敢怠慢,赶紧跟上。 兄妹朝余氏书坊走去。 走进余氏书坊,傅书言绕着书架走了一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趣味算数,翻看,正看得津津有味,感觉有人站在身旁,侧头,往上瞧,笑了,“昀哥哥,你买完东西了?” 高昀没回答,把一只红软缎匣子伸到她眼前,傅书言接过,“昀哥哥送我的吗?” 少年清越的声音,“打开看看。” 傅书言小心地打开匣子,惊喜,里面躺着那款金镶玉玫瑰花玉镯,抬头看高昀,双目流动,喜悦地道;“昀哥哥,店家肯卖给你,你是出了双倍的价钱吧?” 高昀心道,买这对镯子的价钱远超出成本钱,那店家乖乖地双手奉送,除了赔偿主顾的订金,店家还能赚两成,能不愿意吗? 高昀的小厮良生一旁插嘴,“岂止是双倍的价钱。”说着,伸出三个手指头,傅书言瞪圆了眼睛,“三倍的价钱?” 高昀看着她笑,“言妹妹喜欢的,不用问价钱。” 傅书言感动,高昀为了自己高兴,花去大笔钱,她心疼银子,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高昀从不仗势欺人,亮出小王爷的身份,店家哪里还敢要三倍的价钱,乖乖地白送给他了。 现在皇帝已老迈,预立太子,京城盛传安王爷有望入主东宫,无风不起浪,朝廷里不少想巴结安王府的,很怕落人后,及早投靠,成了安王心腹重臣。等安王登基,有从龙之功。 傅书言挑了两本书,高昀命人把傅书言多看两眼的书都包上,一起付钱,足有两大包,旺财提着,累的龇牙咧嘴。 傅明轩兄妹跟高昀告别,各自回府。 回房后,檀香打水,傅书言洗干净手,拿出一对镯子摆弄,套在手腕上,冲着窗棂照进的日光左看右看,檀香今日没跟姑娘进宫,看见姑娘稀罕地赏玩一对镯子,道;“姑娘,这对镯子是新买的?真好看,花了不少银子吧?是不是三爷送姑娘的?” 傅书言的私房钱和首饰都是檀香保管的,姑娘出门没带多少银子,檀香猜测是三爷买来送姑娘的。 傅书言鼻子轻哼了一声,“三哥,舍得买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小气,小时候送我的礼物都是不值钱的小孩子玩的,出手大方的除了廷昶哥哥,也就算是昀哥哥。” “这是昀小王爷送的,昀小王爷出手宽绰,皮相好,人大气。” 檀香狡黠地眨眨眼,“姑娘这一二年大了,二姑娘要说婆家了,接下来是五姑娘出阁,然后,就是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和姑娘两个,姑娘要早做打算。” 檀香别的事情头脑笨,这桩事不知怎么竟然开了窍。 傅书言啐了一口,“不害臊,你人心大,想嫁人了,赶明儿我回了母亲,放你出府,找个婆家。” 檀香脸红了,“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愿意侍候姑娘一辈子。” 傅书言看她羞得满脸通红,口是心非,檀香十七岁了,是该择婿嫁人了,傅书言想改日问问她的意思。 突然想起,檀香镇日跟着自己去宫里上学,等在南书房外,好像跟安王府里的小厮良生谈得来,这丫鬟是不是对高昀的小厮良生有点意思,良生看着实诚,踏实可靠,檀香嫁给他,吃不了亏。 檀香劝她早作打算,是不是有为自己留后路的意思,傅书言瞅着檀香,檀香这两年出落成大姑娘,一笑两个梨涡,甜美可人,跟良生倒也般配。 傅书言新买的玉镯戴在手腕上,就不舍得拿下来,当时看上这对玉镯,想送二姐傅书毓,她一向跟二姐相厚,两人相处堪比亲姊妹,但这对镯子是高昀送自己的,她怎好拿去送人,既是想送二姐东西,不送,又觉得对不住二姐,心偏着外人,二姐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她。 傅书言想想,命檀香把首饰匣子搬出来,挑了半日,找出一对翡翠镯,也是金镶玉,成色上等,水头足。 傅书言用绣帕包了,出来房门,同檀香沿着夹道往大房走,路过花园,傅书言朝花园月洞门走去,对檀香道:“顺路去花园看看,二月枝头的杏花开了。” 主仆二人沿着青石板路走,两旁干枯的藤蔓显出绿意,日头将落,晚霞满天,亭台楼阁染上一层橘色。 进了花园,脚下小径是石头子铺就的各种图案,花园的设计独具匠心,庆国公府的富贵已三代。 傅书言跟檀香转过一座假山,眼前一片桃树,开着一簇簇粉白的桃花,傅书言和檀香置身于桃树中,淡淡的香气,傅书言驻足,停留,不愿意离去。 这时,傅书言听见有说话声,顿声望去,看见前头小路上有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檀香小声道;“姑娘,那不是四房的诚哥和婉姐。” 婉姐今年虚龄三岁,是四房梅氏的女儿,诚哥虚四岁。 诚哥长得虎头虎脑,碗姐小一岁,差出半个头高,柴氏养的孩子生龙活虎,两个孩子大概在花园里遇见,诚哥看婉姐手里拿着一支桃花,上前一把抢过来,婉姐不依,抓住桃枝不放,诚哥用力一推,婉姐跌坐在地,大哭。 跟着婉姐的丫鬟叫抱月看姑娘摔倒,对诚哥大声道;“小爷怎么能 打小姐。” 抱月嗓门大了,诚哥扔了桃枝,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奶娘赶紧去哄,正闹得不可开交,这时,柴氏和一个丫鬟从小径花树掩映中转了出来,诚哥看见柴氏,哭声更响亮了。 柴氏走到跟前,不悦地问奶娘,“这是怎么了?” 奶娘气愤地指着抱月道:“这死丫鬟吓唬哥儿,对哥儿说话大声大气,哥儿吓哭了。” 柴氏面色冷下来,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照准抱月的脸就抽了两个耳刮子,直打的抱月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柴氏骂道:“小贱蹄子,你个奴才敢对主子爷大声喊,下贱的东西,这次教训你是轻的,再有下次,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打完,柴氏转身往回走了,奶娘抱起诚哥跟着走了,抱月捂着脸,不敢吭声,婉姐看见大娘,吓得不敢哭了,爬起来,抱月领着走了。 檀香吓傻了,没敢出声,看四房人都走了,才悄声道:“四太太真厉害,方才吓得奴婢的心砰砰跳。” 傅书言道;“这个抱月丫鬟言行不谨,小孩子打架,拉开别在一起玩就算了,三岁的孩子懂什么?这丫鬟一副不肯受屈的样子,当奴才的凡事要尖,逞强,擎等着吃亏。” 傅书言对这个丫鬟不喜,她主子梅氏为人本分,低调,守规矩,屋里丫鬟牙尖嘴利,争强好胜,也不看看柴氏是个什么脾气,容个丫鬟放肆。 傅书言主仆二人离开花园,走不远,到大房地界,路过三姑娘傅书岚的院子,绕道过去,到二姑娘小院,二姑娘傅书韫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子上,懒洋洋的,道:“言妹妹,你来了。” 傅书言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的秋千架子上,两条腿晃晃悠悠,“听说你要嫁给忠顺伯府的嫡长子,妹妹特地来恭喜,贺礼都拿来了。” 傅书言从袖子里摸出绢包,塞在她怀里,“拿着。” 傅书韫打开,坐直身子,偏头瞧她,“言儿,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要。”说着,三两下把绢包包好,塞回给傅书言。 傅书言就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好,担心地问;“婚事听说有眉目了?不满意?” 傅书韫老着脸,“你还不知道,这一二年,我母亲到处给我找婆家,官媒把门槛都踏破了,就像我嫁不出去,没人要,母亲要求门楣高,千方百计巴结权贵,就像当初给大姐找婆家,你明白,言儿我说句话你别多心,我不像你,你是庆国公嫡女,我只不过是庆国公的侄女,差一字,差远了,我母亲刚开始还想高攀安王府嫡长子,言儿你说可笑不可笑,自然是不成的,既然知道不般配,何必去讨臊。” 傅书言轻声道:“我在宫里伴读,知道很多从前不知道的宫里的事,大伯母可不是无的放矢,听说安王爷和十二皇子、荣王爷,争夺太子之位,十二皇子的生母是贵妃娘娘,安王爷生母是四妃之一的德妃,荣王爷的生母从前是嫔位,据说当年很得宠,可惜殁了,成年的王爷里,安王爷的母妃地位最尊崇,安王府还有一个最有力的支持者梁昭仪,梁家为皇帝倚重,梁昭仪得宠于君王,贵妃娘娘渐有失宠之势。” 成年的王爷,封亲王设府邸,有大皇子郑亲王,三皇子安亲王,四皇子理亲王,五皇子荣亲王,八皇子礼亲王,九皇子庄亲王、十二皇子刚立府,封英亲王。 三皇子和十二皇子的生母最尊贵,最有望入主东宫,不过十二皇子这个时候立府封王,多半于东宫之位无缘了。 傅书韫冷笑,“这么说来,我更高攀了,我母亲打的如意算盘,落空后又盯上忠顺伯府的嫡子,我给你说个笑话,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母亲还打过靖安侯府嫡子的主意,言儿你别多心,那是我母亲的想法,我可没那那个意思,靖安候府世子卫廷昶对你那么好,谁都知道,将来你要嫁到卫家去。” “二姐姐、”傅书言变了脸,“二姐姐说什么,谁说我要嫁去卫家,我才多大,这话说得太早了。” 傅书韫看她小脸涨红,成心逗她,“你不是要嫁给卫廷昶吗?卫家对你那么好,魏候夫人只怕早把你当成儿媳了。” 傅书言无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好好的说你的婚事,你怎么说我,我嫁人还早呢!二姐姐出阁了,还有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六姐姐…….” “你不会说等八妹妹嫁人后,再嫁人吧!” 傅书言不跟她贫嘴,道;“二姐,我怎么听说,中间说合保媒的不是官媒,是大姐姐的婆家,许国公夫人。” “官媒提的人家,母亲不是嫌这个不是嫡长子,那个官位太低,就是嫌弃人家清流,京城未婚的公子,打听遍了,言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母亲这样,要我脸往那放?还有你不知道的,更过分的,大姐的婆家许国公夫人说两下里先相看,安排了春游,要那忠顺伯世子跟我见个面,母亲竟答应了,我一个大家闺秀,拉出去让人相看,我还有什么自尊。” 傅书言倒不以为然,“见上一面也好,连人都见不到就嫁了,万一婚后看不对眼,后悔木已成舟,不如提前看好了,如果双方觉得不满意,婚事作罢。” 傅书韫被她的话打动,暗想,言妹妹年纪小,说的不无道理,不光是男方相看她,她也相看男方,终身大事,心里有底,道;“如果不满意,打死我也不嫁,我可不能像大姐。” 傅书韫发了一顿牢骚,心气渐平,怎么说大太太是自己母亲,虽说势力直白,也是为自己好。 傅书言从傅书韫屋里出来,经过三姑娘傅书岚门前,想有阵子没看见三姐,跟檀香耳语几句,两人淘气地绕道房屋后,趴在后窗下,刚想学一声猫叫,听屋里有人说话声,把喵音没出口,生生咽了回去。 屋里说话的是傅书岚的生母朱姨娘,朱姨娘语气抱怨,“太太给亲生的女儿大张旗鼓地张罗婚事,把京城里适龄婚配王孙公子都翻了个底朝上,姑娘跟二姑娘是一年生的,只比二姑娘小几个月,姑娘的婚事太太连提都不提,二姑娘早点嫁出去还好,二姑娘这回要是婚事还不成,耽搁一年半载,姑娘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只有给人做填房。”   ☆、第61章 傅书言跟檀香鬼鬼祟祟,趴在三姑娘傅书岚后窗下偷听,檀香毛手毛脚的,一不小心碰了个放在窗台上的花盆,花盆晃悠要倒,傅书言吓得赶紧扶住,傅书言怕听壁脚让里面的人发现,尤其是人家说的私密的话,让外人听了去,传到大太太耳朵里,落下嫌疑,傅书言摆手示意檀香,两人蹑手蹑脚猫腰从窗户底下过去。 傅书言走后,里面又有一个人说话声,“二姐姐和三姐姐今年及笄,二姐姐的婚事如果定下来,今年完婚,明年太太才能腾出功夫张罗三姐姐的婚事,三姐姐明年十六岁了,二姐姐挑人家挑了一二年,还没尘埃落定,到三姐姐这,如果挑一二年,十七八岁,到时随便寻一个给三姐姐,哪里有好的。” 朱姨娘发愁,道;“不然,我求求你父亲,你父亲出面找个人家,比太太找的怎么也强些。” 自己亲生父亲当然比嫡母上心,傅书岚把一块绣布扯来扯去,懊恼地道;“姑娘们的亲事都是太太出头办,父亲一个男人怎么好到处张罗儿女亲事,若碰巧遇上合适的,是造化,哪里有那等好事,有好事也轮不到我头上。” 朱姨娘思忖,也是这个理,一个男人家到处打听寻媒人,自己求老爷, 老爷未必肯,老爷外面的事从不出头,又不在朝为官,不结交达官显贵,儿女的亲事自是两眼一抹黑,女婿人选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一个。 朱姨娘母亲对太太不满,又想不出对策。 孔凤娴问;“听说二姐姐这回说的忠顺伯常家的嫡长子,听说先皇当年赐字忠顺,为常家先祖忠厚。” 傅书岚扁嘴,“不好,太太能答应亲事。” 朱姨娘道;“我前儿在太太屋里侍候,听见许国公夫人和太太商量,说借着春游两下里见个面。” 孔凤娴小声道;“三姐姐长相好,琴弹得好,如果把二姐姐和三姐姐放到一起相看,若是我首选三姐姐,不是二姐姐,三姐姐只是没有机会,自古就有养在深闺人不识。” 朱姨娘和傅书岚互相看看,孔凤娴没有明说,都听明白她的意思,傅书岚容貌长得像朱姨娘,朱姨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傅书岚俏丽多姿,跟姐姐一起出门应酬,大太太根本没给过她这个机会,傅书岚不是庆国公的嫡女,只不过是庆国公侄女,还是庶出的,有多少机会抛头露面。 这一二年,大太太出去应酬,都是带着二姑娘傅书韫,二姑娘明着占了长姊先,婚事优先考虑,长姊未嫁,轮不到妹妹,大太太可谓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什么,三姑娘晚出生那么几个月,倒霉就在跟嫡女是一年生的。 朱姨娘急忙走到门口,掀开门帘朝外看看,没人,又走到窗前,看窗根下没人,舒了一口气。 走回来,对傅书岚道;“姑娘好好想想,你拿别人当姊妹,别人不拿你当亲姊妹,姑娘要不为自己打算,谁能为姑娘打算。” 傅书岚咬唇,不吱声,心里矛盾,犹豫不决。 孔凤娴怯怯地看着她,悄声道;“可惜了三姐姐,花开一季,女孩就这几年最好的时候,三姐姐不为自己争取,没人能为三姐姐出头,这府里,三姐姐能指望谁?” 傅书岚用力扯了一下绣布,心下已有决断,她不争,自生自灭,任由嫡母随便指一门亲事,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心道,二姐姐,你别怪我跟你争,你失去这次机会,还有下一次。 傅书言和檀香从大房溜出来,傅书言小声道;“但愿这一回二姐姐的婚事顺利解决,接下来好三姐姐张罗婚事,不然大房的两位姑娘都耽搁了。” 三姑娘傅书岚心里急,又说不出口,朱姨娘说不上话,背地里捅咕,姊妹情分生分了。 傅老太太歪在炕上,跟陪房关妈妈说话,关妈妈道;“听说二姑娘的婚事这回总算定下来了,大太太对忠顺伯府很满意,忠顺伯府的世子比二姑娘长一岁,” 小丫鬟给傅老太太捶腿,傅老太太徐徐的声音道:我现在老了,胳膊腿酸疼,懒得管大房的事,大姑娘的婚事是大太太这个亲生母亲做的主, 跟夫婿俩个三天两头吵闹,房中不消停,这才过门三年,听说屋里小妾通房一堆,大姑娘又是个没嘴的葫芦,哪里能降服得了夫婿,干生气,大姑娘上次回娘家,姑爷也没陪着来,自己回来,我瞧着人瘦了不少,什么都不说,直掉眼泪,我看着都心酸,这有什么法子,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 关妈妈拿过一条毯子,给老太太盖上腿,道:“大姑娘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庶子的都快生了,大姑娘肚子里还没动静,大太太现在忙二姑娘的婚事,没闲空管大姑娘的事。” 傅老太太道:“我看这些姑娘们就五姑娘琴姐是个有福的,高沅那小子从小就喜欢琴姐,琴姐的婆婆和善,一等一的好姻缘。” 关妈妈道:“七姑娘也是个好的,将来的婚事准错不了,姑嫂俩亲姊妹一样,靖安侯夫人早就等着言姐长大,娶回家去。” “廷昶这孩子我们从小看着长大,哪家姑娘嫁给他,是福气啊!等过三四年,趁我还在,就把七姑娘的婚事办了,让我也高兴高兴,我还有压箱底的好东西给她留着。” 关家的笑道;“七姑娘是老太太心尖上,老太太的好东西只惦记七姑娘,难为七姑娘孝顺老太太,有好吃的先想到老太太。” 傅老太太突然想起道;“我心里有一个人,那家的孩子上进,家里清净,母亲知书达理,一看是个好婆婆,门第稍低了点,我想说给四姑娘宁姐,二媳妇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势利,嫌贫爱富,孩子好,家事清白,过门夫婿努力上进,挣个诰命当。” 关家的感兴趣,问;“老太太说的是哪一家?” “三媳妇的亲侄子,记不记得那年来过咱们家,那男孩子仁义,跟弟妹们和气,斯斯文文的。” 关家心里直道老太太记性好,几年前的事还记得,那时姑娘们都还小,常在一起玩。 次日,傅书言上学,临上课前,先生拿出两张卷子,一张是傅书言的,一张是寿康公主的,两张重考的卷子,先生两手各拿一张试卷,道;“卷子我看了,傅书言的卷子,重答后跟之前一样,寿康公主的试卷,有很大出入,显而易见,寿康公主抄袭傅书言同学的。” 先生不苟言笑,严厉地道;“寿康公主罚站一个时辰。” 寿康公主垂头,红着脸,站一边。 寿康公主罚了一上午站,中午休息才得坐下,两个宫女围着又是捶腿又是揉脚脖子,寿康公主满腹委屈,自小长在皇宫,金枝玉叶,娇生惯养, 哪里受过这等罪。 尚书府的姑娘施玉娇,福昌县主孙蕙,诚意伯府的姑娘韩金秀,围着寿康公主,问长问短,施玉娇鼻子里哼一声,“一张卷子怎么就能断定真伪,没准抄袭之人当时记住了,又重答一遍,公主当时紧张,忘了之前怎么答的,也是有的,要我看,谁真谁假,还真不好说。” 施玉娇瞄一眼傅书言,意在有所指。 福昌县主孙蕙阴阳怪气地道;“有人想出风头,爱显摆,如果是我早站出来承认抄袭公主的卷子,这事不就完了,偏能逞能,害公主难看。” 寿康公主斜眼看傅书言,被孙蕙挑唆,生出对傅书言的厌烦,如果傅书言真像孙蕙说的当时站出来说抄袭了自己的,自己就不用丢这么大的脸。 修宁公主看不过去,对孙蕙道:“你自己成绩不好,小肚鸡肠,嫉妒别人,傅书言碍着你什么了?” 福昌县主孙蕙被修宁公主损几句,红着脸,没敢接茬,她母亲是公主,她叫皇帝舅,她母亲跟皇帝还不是同母,修宁公主是皇女,公主和县主差了两级。 吏部左侍郎之女吕嫱朝傅书言暗示,支持她。 容华公主高敏,事不关己。文华殿大学士之女纪湘,一脸冷漠,古人重文,她文采出众,算数略逊一筹,憋着劲,超过傅书言,人清高,不屑于拉帮结派,能进皇宫南书房读书的俱是朝廷重臣之女,都是千挑百选,才貌双全。 傅书言朝修宁公主笑笑,意思是没事。 散学,寿康公主前呼后拥地走了,傅书言收拾书包,跟修宁公主往外走,出了门,修宁公主扯了下她衣袖,小声道;“别理她们,狐假虎威的一群势利小人,她们看你功课好,不服气,你偏要考好,气死她们。” 傅书言心态平和,前世职场不同样如此,嫉妒你,证明你优秀,笑道;“没事,公主。” 修宁公主带着两个宫女回后宫去了,傅书言朝西门走,她在前面走,吏部左侍郎之女吕嫱从后面追上来,“傅书言,等我一块走。” 吕嫱比傅书言大三岁,性情温婉,五官柔美,功课好,傅书言得罪了寿康公主,吕嫱人很正直,不畏公主之威,敢接近她。 吕嫱跟她并肩走,安慰她道;“傅姑娘,你别往心里去,她们这一帮人自己成绩上不去,就见不得别人好,” 两人走出西门,傅明轩还没出来,傅书言道;“吕姐姐先走,我等我哥哥。” 这时,傅明轩从东门走出来,吕嫱望了傅明轩一眼,急忙收回目光,垂头,对傅书言道;“我先走了。”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傅明轩和傅书言走到茶水房,傅明轩的一个小厮跑出来,“爷下学了。” 傅明轩问:“旺财这狗奴才去哪里了?” 那小厮支支吾吾,傅明轩蹙眉,“是不是又去吃酒赌博了?” 那小厮没出声,算是默认,傅明轩道:“狗奴才,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傅书言道;“这样不守规矩的奴才,三哥就应该回了母亲把他撵出府。” 傅明轩沉默,没接茬,傅书言知道三哥的顾忌,蔡妈妈在母亲面前不似从前得势,毕竟是母亲的陪房,母亲杜氏又耳根软,蔡妈妈常给杜氏 吹耳边风。 兄妹回府,直接去上房,正房东间屋里,冯姨娘带着和哥在太太杜氏屋里。 听见脚步声,冯姨娘掀起帘子,满面堆笑道;“轩哥和言姐下学了。” 杜氏正在炕上逗着和哥玩,傅明和是冯姨娘难产生下来的,已三岁了,不算胖,倒也没什么毛病。 看见二人进来,口齿利落地叫,“三哥,七姐姐。” 快速溜下地,抓过檀香提着的书包,要往身上挎,杜氏笑道;“你上学还早,等你大大,跟着你哥哥姐姐上学去。” 傅书言把书包挎在和哥的身上,大家都笑了,傅书湄坐在杜氏身旁,微笑叫了声,“三哥,言妹妹。” 傅书湄十三岁,瓜子脸,杏仁眼,妩媚动人,性子沉静不少,没事来杜氏屋里做女红,杜氏指导她,傅书湄的针线做得有摸有样。 傅书琴坐在一边看傅书湄做针线,杜氏对傅书琴道;“你六妹妹下了不少功夫,做的活计不比咱们家针线上的人差,你总没耐性,针线练不出来,将来嫁人,针线活拿到婆家,没的让人笑话,笑话娘家母亲没教导你。” 傅书言挤过去看五姐姐绣了什么花色,笑道;“五姐姐没黑白天地练,没一点长进,依我说,母亲还是别逼姐姐了,嫁到婆家,绣大件不行,绣几个手帕,糊弄过去算了,难不成阿沅还能因为这个不要她吗?” 傅书琴羞红脸,作势要打她,“阿沅是你叫的。” 傅书言灵巧地躲开,躲得老远,笑道;“姐姐定亲了,我该喊他一声姐夫。” 说着,躲在杜氏身后,做了个鬼脸,“叫他姐夫,他拿什么贿赂我?” 傅书琴佯作嗔怒,道:“他给你的东西还少吗?还不是你要什么千方百计给你讨弄来。” 傅书言嬉笑,“心疼了,还没嫁人,胳膊肘往外扭。” 傅书琴刚想绕到杜氏背后抓她,丫鬟来回禀,“太太,大厨房晚膳送来了,现在摆饭吗?” “到晚膳时辰了。”杜氏看看墙角的滴漏,对丫鬟道;“去大门口望望,老爷怎么还没回来?” 丫鬟刚要出去,一个小丫鬟进来,“太太,老爷派人来说今晚不回来吃晚膳了,让太太自个吃吧!” 杜氏道;“你父亲有应酬,我们娘们吃。” 丫鬟打水,傅书言和傅明轩几个洗手。 饭桌摆在堂屋里,杜氏带着几个孩子围坐,冯姨娘带领丫鬟站在地下侍候。 和哥坐在一个高椅子上,捧着一碗饭,往嘴里扒拉,饭粒掉了一桌子,奶娘要拿过碗喂饭,和哥不答应,跟奶娘抢碗,脸蛋还沾着一颗饭粒, 嘴里道;“我自己吃。” 杜氏见状,和煦地笑着道;“让哥儿自己锻炼吃饭。” 傅明轩吃饭快,一会碗里空了,把空碗递给身后的丫鬟,盛了一碗,眨眼又吃光了。 檀香给姑娘盛了一满碗饭,用勺子往下压实了,傅书言吃饭快,一会下去半碗,看对面傅书湄碗里半碗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傅书湄有恒心,饭量一直控制在半碗饭,傅书湄如今大了,吃不饱,一口口喝汤,占个地方,有饱腹之感。 傅书言一来是大了,贪长,二来宫里和东府来回跑,练跳舞运动量大,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这半年她不去东府学跳舞,傅姝要出嫁了,正在筹备嫁妆。 傅书言饭量不小,人却不胖,傅书湄羡慕她,有口福,像自己不敢多吃一口。 吃完晚膳,杜氏带着傅书琴姊妹,和哥儿在东屋里。 傅书言拉着三哥两人去西屋里,把几本史学书籍,里面有难懂的地方请教傅明轩,傅明轩耐心讲解给她听。 直到掌灯,傅明轩才从上房出来,去前院。 傅明轩自己往前院走,天刚擦黑,没有丫鬟提灯,傅明轩大步流星出了内宅,经过一座假山,夜晚极静,傅明轩恍惚听见假山后有人说话声,是个男人的声音,傅明轩以为是那个小厮,在此处解手,刚想转弯,绕过去,听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有女人呜呜声……. 傅明轩停住脚步,侧耳细听,听见一个男人的粗喘声,“心肝,乖乖听话,爷疼你,让爷爽利一回,爷求了太太把你赏给爷做媳妇…….” 又传来一阵女人呜咽声,像是嘴被堵上了,好像里面的男女撕扯,“小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大爷x死你!” 刺啦一声,衣衫扯破的声音,好像女的拼命挣扎,傅明轩听说话声很熟悉,细听是小厮旺财的声音。 傅明轩从假山洞钻了过去,太阳刚落,月亮隐约露出个月牙,光线颇暗,傅明轩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把一个小丫鬟压在一块石头上,男人的背影眼熟,正是他的小厮旺财。 傅明轩上前,从一侧照着旺财就踹了一脚,旺财吃疼,一声哀嚎,从丫鬟身上滚在地上,被旺财压在石头上的小丫鬟,裤子被褪到脚裸,光身子一片白肉,见有人来,提上裤子,满面羞红,跑走了。 旺财躺在地上,捂着腰,龇牙咧嘴刚要骂人,待出清楚是傅明轩,吓得提着裤子,跪地叩头,“三爷,奴才该死,奴才灌了黄汤,奴才就这一次,爷饶了奴才吧!” 方才这个小丫鬟有几分姿色,旺财垂涎已久,今儿喝了几盅酒,走到二门附近,正巧看见这个丫鬟,扯着这个丫鬟来到假山后,欲行不轨,刚要入港,便被傅明轩冲撞了,没有得手。 傅明轩沉声道;“滚,去领三十板子。” 说着,走出假山洞,大步走了。 旺财这回可惨了,在庭院里,被几个小厮按住,一顿板子,打的狼哭鬼嚎,哭爹喊娘。 等蔡婆子得了信,赶到,旺财被打得皮开肉绽,趴在长凳子上哼哼,蔡婆子是又气又恨又心疼。 几个方才打旺财的小厮,看见蔡婆子,陪着笑脸,道:“妈妈,我们不敢手下留情,三爷发火了,谁要敢手下留情,同样挨板子。” 蔡婆子问清缘由,数落儿子,“你这个不争气的孽障,我平常劝你就是不听,挨了打,长长记性。” 旺财趴在那里疼得爹一声妈一声,蔡婆子心疼儿子,央及几个小厮把旺财抬回家。 傅明轩自此得罪了蔡婆子,节下梁子。   ☆、第62章 府里发下春季新衣裳,过年忙,这季的新衣发晚了,檀香派小丫鬟把自子屋里的主子下人的新衣裳领回来,放到堂屋里,对傅书言道;“春季的衣裳,下人每人两套,主子们每人四套。” 傅书言翻看了下,每季的衣裳都是千篇一律式样,没什么大改动,府里发下的衣裳,主子们不穿,赏了丫鬟们,一个季节四套衣裳也穿不过来,各房主子嫌弃式样老套,不时兴,都自己花钱去外头成衣铺定做。 姑娘们的衣裳样式一样,颜色不同,檀香道:“老太太、太太们商量着要去春游,这次紧着做了,傅府的姑娘们穿清一色的衣裳,整齐好看。” 傅书言的四套衣裳,跟丫鬟们料子不一样,春日天暖,姑娘们做衣裳的料子都用宫织细纱罗,织金、泥金料子,丫鬟们的衣裳都是用普通的绫罗,绫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得起,有钱的富户穿绫罗绸缎,普通百姓人家穿粗布衣裳,结实耐穿。 傅书言挑了一件淡绿的罗裙,春游到郊外,绿色生机勃勃。 从首饰匣子里捡出一串奶白珍珠项链,珠子各大,匀称,想起这是理亲王嫡子高沅送的,送来两串,说是给她玩的,实则一串想给她姐姐的,这一二年各人也大了,不像小时候,傅书琴更加尊重,高沅派人送东西,傅书琴正色回绝,高沅多通过傅书言送东西,从小一块玩大的,高沅把傅书言当成小妹妹。 姊妹俩各一串,傅书言总没戴过,傅书言的首饰有一大半是没戴过的,她平常入宫读书,打扮简单,尽量不抢人风头,绕这样,还得罪了公主,傅书言一想到寿康公主,思绪从首饰上漂移,没替寿康公主顶锅,寿康公主把自己记恨上,拉帮结派,孤立她,傅书言去念书,无意跟她们斗法,好在有修宁公主护着,那伙人多少有些顾忌,暂时没对她使坏,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她敬而远之不去惹她们。 府里的太太、姑娘们出门,妾没资格跟着去的,柴氏听说梅氏不跟着去,心气顺了,算梅氏还有点分寸,自梅氏产下一女,柴氏生男,四太太柴氏稳稳占了上风,当年使出苦肉计,傅瑞不敢再提休妻之事。 傅四爷傅瑞是个读书守礼之人,梅氏进门时说好是平妻,在府里,平常吃穿用度,比照柴氏,略差点,对外以柴氏为尊,一山不能容二虎,若不是梅氏性情温婉,凡事不争不抢,退半步,不与柴氏争锋,四房这几年不能消停。 傅瑞想着女眷们出游,担心梅氏和柴氏一同出门,又起争端,信步过小偏院,刚想掀帘子进屋,就听里面说话,听出是梅氏的丫鬟抱月的声音,“太太就是太老实了,凡事都忍让不争,时间长了,别人以为太太好欺负,这府里头,你老实,别人就骑到你头上……” 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主子的事她也敢掺和,撺掇梅氏跟柴氏闹,傅瑞伸手扯开门帘迈步进屋,屋里主仆二人吓了一跳,梅氏刚想问傅瑞今儿这么早回来了。 傅瑞沉脸,对丫鬟抱月道;“你挑唆主子,似你这等奴才留下是个祸害,我叫人送你去三太太屋里领罚,找个牙婆发卖。” 抱月傻了,她自从上次被柴氏打了,时不时地在梅氏跟前挑拨,离间梅氏和柴氏,没想到自己跟梅氏说的话,让老爷听了去。 一听要发卖,吓得咕咚跪倒,叩头,“老爷饶了奴婢,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傅瑞无动于衷,抱月急了,朝梅氏叩头,“太太救奴婢,太太替奴婢说句话,奴婢尽心服侍太太,太太好歹替奴婢向老爷求个情。” 梅氏到傅府这个丫鬟就在身边侍候,主仆情分上,想替她求情,看傅瑞脸色阴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傅瑞冷笑道;“你这贱人口口声声叫什么?太太?就凭着这一条也不能留你。” 抱月今日疏忽,顺嘴叫太太,没分大小,四房规矩,柴氏称呼为太太,梅氏称为小太太,这丫鬟为梅氏宠信,日渐张狂,也是方才急了,略去一个小字,两次都因疏忽,一个字惹了大祸。 抱月看老爷心意已决,梅氏不敢求情,只得给傅瑞叩头,又给梅氏磕了几个头,下去了。 傅瑞处置了丫鬟,余怒未消,梅氏亲自服侍他更衣,瞄着他的脸,不敢说话,半晌,傅瑞方道;“丫鬟的错,不怪你。” 梅氏把傅瑞换下来的衣裳搭在手里,小声道;“丫鬟口无遮拦,是妾管教无方。” 傅瑞坐在炕沿边,“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提了,你知进退,谦恭忍让,府里的人赞誉你有妇德,娶你也是我傅瑞之幸。” 傅瑞看梅氏眼中的惊慌,安抚几句,其实,他对梅氏很满意,若娶了旁人,跟柴氏针尖对麦芒,四房镇日闹得鸡飞狗跳的,让其它三房笑话。 梅氏抬起眼,柔声道;“老爷不嫌弃妾的出身,妾感激不尽,妾自嫁给老爷,衣食无忧,在舅父家中,担惊受怕,老爷救我出了火坑,姐姐脾气刚烈,然是老爷之妻,妾敬爱老爷,当对姐姐敬爱,老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怎能让老爷为后宅的事分心。” 傅瑞喜她懂事,拉着她的手问:“春游你不去了?” 梅氏摇摇头,“府里的花园比外面的景致好,妾何必舍近求远。” “我明日休沐,陪你去花园走走。” 梅氏自己提出不去春游,傅瑞为免生麻烦,顺水推舟,又觉亏欠梅氏,补偿她一下。 春游这日,傅府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三房的三个姑娘装束出奇的一致,傅书言是淡绿罗裙,傅书琴是水绿褙子,傅书湄是葱绿色的褙子,项上都戴着珍珠项链,整齐划一。 聚在太太杜氏房中,等着杜氏领着出门。 傅书湄看看自己的脖子上的项链珠子的成色个头不如傅书琴姊妹俩的,傅书琴姊妹俩的珠子圆润,匀称,她项链上的珠子小一圈,大小不均。 傅书琴看她眼神,明白她心里想什么,这要是放在头两年,大家都小,傅书琴的性子,是不屑于解释的,现在姊妹们都要出嫁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了,傅书琴待傅书湄的态度好了很多,解释道;“我和言妹妹的项链是理王府送来的,就两串,指定给我和言妹妹,不好送六妹妹。” 傅书湄听傅书琴特意跟她解释,释然,笑笑,道:“理王世子送来的东西,姐姐又怎好送人,妹妹看着好看,多看两眼,妹妹自己也有一条。” 傅书言知道傅书湄方才有点多心了,以为姐俩的珠子项链,是母亲杜氏给的,杜氏有一份丰厚的嫁妆,一直没动,准备留给两个女儿出嫁,做嫁妆。 傅家的女眷全体出动,出中门外上轿,傅书言看见大房的几位姑娘,眼前一亮,傅书毓身材高挑,穿一袭藕荷色锦褙子,领口袖口绣着白梅,发间斜插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素雅高洁,傅书韫的容貌不是美艳型的,属于耐看型的,这样偏素淡的打扮,反而更衬出她气质,添了几分颜色。 三姑娘傅书岚的打扮又是一种风格,一袭嫩黄织金锦褙子,耳中戴着一对赤金镶翡翠水滴坠儿,光彩照人,夺人眼目,大太太陈氏拿眼睛使劲剜她,暗骂,狐媚子,跟她娘一样,三姑娘傅书岚佯作看不见。 孔凤娴离三姑娘傅书岚站得远,陈氏的眼光如刀,她不敢触陈氏霉头。 春日,阳光明媚,京城南栖灵山,山势不高,依山而建寺庙,散落山中的八角亭子掩映在绿树中,供游客歇息,山脚下溪水环绕,漫山遍野开满野花,五颜六色,由于山不高,女眷们能徒步登上山顶,半山腰的寺庙供游人素食斋饭歇脚。 傅家女眷在山底下下了轿子,沿着台阶往山上走,在山脚下就能看见顶上的八角孔雀蓝顶亭子。 上到半山腰,离寺庙山门不远,老太太、太太们去亭子里,丫鬟们把石凳铺上厚实垫子,老太太、太太们坐在石凳上歇息,傅老太太捶腿,“老了,上不动了,我们别进寺庙里,人多,坐在这里风凉,方便看景。” 几位太太坐着直喘,丫鬟们去寺庙里要茶水,冲泡上好茶,端来寺庙里素油做的点心,太太们边吃东西,歇脚,边看远处风景,高处望得远。 杜氏道;“姑娘们自己玩去吧!我们山也爬不动。” 傅家的七位姑娘听杜氏一句话,像出笼的小鸟儿,四散去山间采野花,傅书言今日没跟傅书毓在一起,她无意中偷听到三姑娘和朱姨娘的对话,知道这次春游,傅书毓被安排来偷着相亲。 傅书琴在一片绿色植物中摘花,傅书言跑去山坡下。 这时,从山上下来一行人,中间的是个锦衣年轻公子,前呼后拥,沿着台阶下山,大概出游早起就出门了,现在游完了,已经往山下走了。 锦衣年轻公子身量颇高,气质高贵,眉峰微蹙,像是有什么心事,他无意中朝山路左侧扫了一眼,突然发现不远处山坡上,绿草地里开着一片各种各样颜色的野花,一个绿衣姑娘站在花丛中,堪比花娇,锦衣公子驻足,不自觉朝那个姑娘走了过去。 傅书琴手里捧着一把野花,放到鼻子底下闻,一低头瞬间,十二皇子高恪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她露出一片雪白颈项,圆润的洁白耳垂。 清傲的声音响起,“姑娘比花还美。” 傅书琴沉浸在花草清淡的香气里,猛然背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高恪锦衣华服,肤色白净,俊美的五官鲜明,绝色容颜堪比女子,却丝毫没有女气。 高恪黝黑的眼眸,射出两道强光,傅书琴被他盯着看,害羞,蹲身,“臣女傅书琴拜见英亲王。” “傅姑娘,许久不见,你们傅府的姑娘今日也出来春游?”高恪不加掩饰地灼热的目光盯着傅书琴。 傅书琴浑身不自在,不敢得罪,垂眸敛身,“王爷,臣女告退,臣女要去找妹妹了。” 傅书琴掉头刚想走,高恪动作比她快,抢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我话没说完,姑娘着急走什么?” 两人距离很近,傅书琴这两年长成大姑娘,高沅她很少见面,见面也拘束,不像小时候随便,傅书琴还没跟一个男子这么近,甚至感受到扑面男人的气息。 傅书琴小脸涨红,柳眉微蹙,“王爷请自重。” 高恪却没生气,看着她囧态,反倒笑了,突然正色道;“嫁给我,做我的王妃。” 傅书琴本能后退,慌张摇头,“不,不。” 傅书言手里拿着一束五颜六色的小野花从山坡上走来,发现她姐姐被高恪堵在哪里,傅书言心砰砰地跳,十二皇子刚立府封英亲王,跟安亲王争夺储君之位,这次封王,似乎说明点什么,十二皇子落了下风,不过朝堂风云变幻,东宫之位是多少人眼红盯着,姐姐被这个英亲王缠上,不是傅家之幸,卷入夺嫡之争,未来凶险不可预料。 高恪欺进一步,傅书琴无路可退,不容傅书言多想,她像是刚从坡下上来,喊了声,“姐,祖母找你。” 高恪听见喊声,侧头,看见一个跟傅书琴穿戴打扮一样,只是身量稍矮,年龄小一些,眉眼有些相似的姑娘朝他们这边跑来。 高恪眯眼,突然想起,对走上前的傅书言道;“傅家的七姑娘,傅书琴的亲妹妹?” 傅书言上前,规矩地行礼,“臣女傅书言拜见英亲王。” 高恪挑唇,“你小时候很胖,现在大了跟你姐姐越长越像了。” 傅书言歪头,故意道;“英亲王记性真好,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姐姐都快嫁人了。” 高恪方才还带笑的脸,瞬间僵硬,直愣愣地看着傅书琴,“你想嫁给那个?” 傅书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意思说理亲王世子高沅,两家口头定亲,还没正式下聘。 傅书言接话道;“我姐姐要嫁给理亲王世子高沅,两家早有婚约,早就互称亲家。” 高恪脸色阴霾,眸色幽暗,傅书言抓住她姐姐的手。 半晌,高恪一字一句,笃定地道;“傅书琴,我一直耐心等你长大,你必须做我的王妃,我不管你嫁给谁,你最后都是我的王妃,你记好了。” 说完,高恪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傅书言姊妹瞬间如冰冻,高恪冰冷语气,傅书言脚底生寒,傅书琴眼睛里含着泪,凄凄惶惶,高恪的话不是说着玩的,高恪早把她纳入囊中之物,高恪能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除了生母是贵妃,手段自是不一般。 高恪明白告诉傅书琴,即使她嫁人了,他也不会放手。 傅书琴每次看见高恪都很害怕,害怕他看她的眼神,怕他会不择手段,怕高沅因此受伤害,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长大后要嫁给高沅的,偏偏这个十二皇子看上她,若是别人被英亲王看上,是可喜可贺的事,傅书琴却不是,除了高沅,她从未想过嫁给别人,尽管这两年,都长大了,不常见面,见面不似小时候亲热,她知道高沅对她好,今生不会改变。 姊妹俩站了半天,傅书言扯了她姐姐的衣袖,道;“姐,我看这高恪说到就做得到。” 傅书言已经明白告诉他,高沅要娶她姐姐,高恪和高沅名分上是叔侄,封建礼教道德约束不了高恪,皇家淡漠的亲情,他又怎能顾忌。 傅书琴泪汪汪,无助地看着她妹妹,“这如何是好?这件事不能让高沅知道,我怕高沅知道会出事。”高沅待她姐姐如珍如宝,岂容旁人染指,这人还是自己的叔叔,本来储君之位手足反目,这样一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傅书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高恪个性强势,想要的不到手,绝难罢休。 傅书言想不出所以然,道:“等回去告诉祖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经历的事多,求祖母做主,拿个主意。” 姊妹俩催头丧气往山下亭子里走,长辈们都在亭子里喝茶看景。 傅老太太问;“琴姐、言姐,怎么不玩了,跑回来了,不是一直盼着出来玩吗?” 傅书言道;“累了,回来歇一会。” “你们小人,也知道累。” 杜氏招呼傅书言过去,把她头上一根草棍拿下来,“这么大还淘气,在母亲这里坐一会。” 傅书琴魂不守舍的,傅老太太心明眼亮,发现姊妹俩情绪低落,不似刚才高兴,人多忍住,也没问,傅老太太暗想,姊妹俩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把春游的兴致顿减。 杜氏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傅明仁和傅明轩从山上寺庙里来,傅明仁道;“晌午斋饭跟寺庙里联系了,特意给我们家开两桌,全是素菜,倒也洁净。” 傅老太太道;“你们办得很好,菜肴素的没关系,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吃一顿斋饭,你姊妹们吃着新鲜,干净是顶要紧的。” 傅老太太又想起问大太太陈氏,道:“华哥怎么不来玩玩?” 大太太陈氏正往山道上望,今日是朝廷休沐,不时有官家女眷出来游玩,三五成群爬山,翠绿的山峰,女眷们鲜艳的衣裙点缀,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 大太太聚精会神朝山道上观望,没听见老太太问话,宁氏捅了她一下,“母亲问华哥怎么没来?” 大太太陈氏回过神来,解释道;“华哥明年参加春闱,在家里用功,他不喜人多,喜静。” 傅家长孙傅明华四年前参加科举考试,乡试中了举人,转年京城会试录取三百名汞士,放榜时,傅明华排在三百零八名,傅明华不甘心,头悬梁锥刺股,时隔三年,备明年再考。 傅书言佩服她大堂兄刻苦,总觉得他大堂兄学富五车,应当考取进士,主要是压力太大,大伯母对子女要求都太高,儿子走仕途经济,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女儿嫁入高门,傅书言从前看不上她大伯母,认为她刻薄势利贪财,现在同情她大伯母,大伯母出发点对不对且不说,儿子读书,女儿找婆家,大伯母为子女可谓呕心沥血,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太太陈氏说完,还朝山道下张着脖子看,终于看见山道上出现一群人,打头的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后面跟着一群媳妇丫鬟,还有一个年轻公子,朝山上走过来。 二太太宁氏道;“上山来的不是忠顺伯府的人吗?” 大太太陈氏急忙在一个小丫鬟耳边说了句什么,小丫鬟飞跑出了亭子。 忠顺伯府的一干人走到傅家人呆的亭子不远,朝亭子方向走了过来,傅老太太急忙率众人起身相迎。 忠顺伯夫人上前几步,福身,“给老太太请安。” 傅老太太急忙扶住,“夫人何必多礼,你我两家在这里碰面,真是巧遇。” 大太太陈氏跟许国公夫人商量的两家在此假装偶遇,是瞒着傅老太太的,傅老太太年迈,思想古板,断不容做出这等失了分寸的荒唐事。 因此,忠顺伯夫人佯作碰巧遇见,笑道;“老太太身体硬朗,本该过府给老太太问安,今日春游遇见,不如两家一起凑着热闹。” 傅老太太笑道;“那敢情好,一年难得出来一回,碰见熟人。” 彼此客气让座,忠顺伯夫人落座,朝傅书琴和傅书言姊妹身上瞄了一眼,目光落在傅书琴身上,心想,大的八成是国公府的二姑娘,小的年纪太小,不像。 正猜测,傅老太太道;“琴丫头、言丫头过来见礼。” 又指着傅书琴道;“这是我们府里的五姑娘。”指着傅书言道;“我们府上的七姑娘。” 忠顺伯夫人方知道自己误会了,傅书琴和傅书言上前见礼,“侄女拜见夫人。” 忠顺伯夫人笑道:“早听说府里姑娘多,真是个顶个标致。” “夫人过奖了。”傅老太太亲切地笑道,看着忠顺伯夫人身后站着年轻公子,道:“这是令郎。” 忠顺伯夫人满脸堆笑,朝儿子道:“上前拜见老夫人。” 常公子躬身一揖,朗声道;“拜见老夫人。” 傅书言看这常公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跟二姐姐两个倒也般配。 傅老太太笑容可掬,“常公子好样貌,好,好。” 傅老太太连说了两个好字,知道忠顺伯家的嫡长子说给孙女,看这孩子沉稳规矩,很满意。 常公子看见傅明仁和傅明仁,傅明仁拉住他,“常兄,好久不见。”傅明仁看这亭子里都是女眷拉着他走了。 常公子奉母命跟着来,相看人家姑娘,自己觉得难为情,遂借机跟着傅明仁走了。 二太太宁氏有点明白过来,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一年出门一次,偏在这里遇见二姑娘说亲的婆家,看儿子大咧咧拉走常公子,不好阻拦,看一眼陈氏,陈氏面色平常,常家小子见过了,女儿见不见的不打紧,婚事父母说了算。 二姑娘和三姑娘两个走上亭子,三姑娘傅书岚看眼亭子里都是女眷,没有年轻公子,眼尖,一眼看见傅明轩和傅明仁同一个年轻公子的背影,心想,玉树临风的公子大概就是忠顺伯府的常公子,一时间,愣了愣神。 大太太陈氏看见三姑娘傅书岚跟在二姑娘傅书毓身边,直翻白眼,这三丫头知道她二姐相亲,故意搅局,打扮得比她姐姐还鲜亮,想截胡?大太太陈氏哪里吃过这样的哑巴亏,直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上前给这小贱人两巴掌。 傅老太太看着两个孙女道;“快,过来拜见你常家伯母。” 傅书毓和傅书岚齐齐上前,“拜见夫人。” 忠顺伯夫人把二人唤到跟前,一手拉着一个,上下打量,问傅书毓,“你是二姑娘?” 傅书毓蹲身,“是,夫人” 忠顺伯夫人又看着傅书岚,“你是三姑娘?” 傅书岚腰板拔得溜直,敛身,“是,夫人。” 忠顺伯夫人来回看看,二姑娘文秀,耐看,三姑娘艳丽,标致。 若论容貌,三姑娘更胜一筹,不过二姑娘端庄大气,各有千秋,忠顺伯夫人看着两个都好,喜欢地道;“老太太府上的姑娘调理的好,各个像水葱似的,让人看了喜欢得紧。” 傅老太太心里高兴,她跟大太太心情不一样,两个都是她孙女,忠顺伯府是个好人家,相中那个孙女,肥水不留外人田。 大太太陈氏可不是吃亏能往肚子里咽,当下笑着道;“承夫人夸赞,三姑娘虽然不是我生的,是姨娘养的,也是我眼前长大的,如我亲生的一样,她们姊妹情深,平常不分彼此,同进同出。” 大太太陈氏这一番话,忠顺伯夫人的态度大变,不易察觉地松开了三姑娘傅书岚的手。 只拉着二姑娘问都学了什么功课,女红师傅是那个教的。 傅书岚心里怨恨,手捏着衣角,退后。 傅书言看傅书岚神色尴尬,眸中闪过怨愤之色。 傅老太太看亲事要做成了,高兴地道;“晌午,寺庙里订了斋饭,伯夫人如不嫌弃,跟我们一同用斋饭如何?” 忠顺伯夫人秦氏笑说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正好省了我操心,叨扰一顿,回头我请老太太、太太们,描补一顿。”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山腰寺庙去了。 寺庙里特意开了两间静室,地方宽阔,一间傅家的三位公子陪着常公子用斋饭,一间傅府的女眷们陪着忠顺伯夫人秦氏用膳。 姑娘们旁边摆了一张桌子,单独吃。 姑娘们吃完饭,各自出去逛,三三两两游寺庙。 孔凤娴跟在三姑娘傅书岚身侧,压低声音道;“三姐姐,东西现在取来吗?” 傅书岚眼睛瞄着傅明轩和傅明仁跟常公子朝山门外走去。 傅书岚点点头,“摆好。” 常公子走出寺庙的大门,满山犹如铺了一层绿毯,有几处露出亭子尖顶,隐在树木间,漫山遍野的小黄花,点缀在山野间,平添几分情趣。 常公子不知不觉离开傅明轩和傅明仁,朝山间一处小溪流走去。 溪水飞溅,清澈见底,常公子陶醉,忘了此次是来偷着相亲的。 常公子正欣赏美景,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声,琴声悠扬悦耳,常公子不太懂琴,只觉得眼前美景,溪流,配这个琴音,说不出的美妙意境。 常公子不自觉地朝琴声发出的地方走去。   ☆、第63章 常公子寻着琴声,看见一处亭子里,一个身穿嫩黄衣裙的姑娘,坐在琴凳上,洁白灵巧的双手,轻抚琴弦,优美的琴音自修长纤细的指尖流泻,姑娘貌美如花,常公子一阵恍惚,竟如梦中一般。 站着听了一会,姑娘一曲弹奏完,抬起头,看见他,脸上露出惊诧表情,轻启朱唇,面带娇羞,声音如黄莺出谷,“公子,在听琴吗?” 常公子方醒过神来,不好意思,自己失态,道:“对不起姑娘,我方才听琴入迷了,姑娘弹奏的真好听,这般仙境,有如此美妙的琴声相合,此处真乃人间世外桃源。” 傅书岚莞尔一笑,“公子谬赞了。” 弹琴的姑娘一笑,极美,常公子问:“姑娘贵姓?府上住哪里?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傅书岚调皮地道;“我姓傅,家住哪里?我跟公子不认识,无可奉告。” “你是傅家的姑娘?” “难道公子认识我们家?” 常公子讪讪的,沉吟一会,“我是忠顺伯府的,我姓常。” 傅书岚起身,福一福,道;“原来是伯府的公子,我是傅家大房的三姑娘,我叫傅书岚,对面不相识,你我两家还在一处游玩,方才我失礼了,不知者不怪。” 常公子在心里默默记住,傅书岚,傅家的三姑娘,相亲来时,母亲没告诉他傅家的姑娘叫什么。 又道:“我没责怪姑娘,我有一句话,怕说出来唐突了姑娘。”常公子吞吞吐吐,怕冒失,吓坏了这位心仪的傅姑娘。 “公子请讲。” “姑娘,我的心思不妨告诉姑娘,我想娶姑娘为妻,你我两家正为你我二人议婚,不久便可有结果。” 傅书岚佯作羞涩,以袖掩面,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地走了。 常公子站在原地,目光注视着姑娘远去窈窕的的背影,无声笑了。 傅书岚回寺庙,刚进寺庙的门,孔凤娴等在哪里,看她脸颊绯红,不用问,一定跟伯府公子见到面了。 孔凤娴自来到寺庙里,心里不快,想起母亲被逼出家,暗恨,傅家没有一个好人,除了三姑娘傅书岚对她还算不错,剩下的主子奴才都狗眼看人低,尤其是二姑娘傅书毓平常搭理都不搭理她,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瞧她不起,她母亲的事,下人背地里传,到她耳朵里,孔凤娴深恨傅家,逼着她母亲出家为尼,令她从小失去母爱,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这里。 孔凤娴寄人篱下,从小养成善逢迎,知道怎么讨老太太喜欢,老人家怕孤独,喜欢热闹,她时不时到老太太屋里,陪老太太解闷,众人看老太太脸色行事,见老太太对她不错,不敢过分欺负她。 寺庙健在半山腰,有的殿宇悬空而建,往下望,脚下万丈深渊,令人恐惧,傅家和常家在寺庙里游玩一阵子,下午就下山了。 忠顺伯夫人扶着傅老太太,彼此告别,邀请傅家的人去伯府玩,两家客气一番,各自上轿,上车。 常公子跟傅明轩几个告别,傅书言今日留心观察,常公子跟她二姐姐傅书毓直到两家分别方才碰面,常公子没十分留意看二姑娘傅书毓,反倒是目光一直注视三姑娘傅书岚,二人目光对上,傅书岚羞涩,低下头。 傅书言怎么感觉那里不对劲,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看样子二姐姐这桩婚事要没戏了。 傅书言同傅书琴一乘轿子,傅书琴经过方才的事,情绪低落,一时之间没缓过来,傅书言莫名担心。 傅家出行,女眷众多,十几台轿子,仆妇丫鬟乘车,几位小爷骑马,地上小厮男仆,到喧嚣的闹市,傅府的姑娘们把轿帘子放下。 孔凤娴跟三姑娘傅书岚乘一顶轿子,两人小声说着话,傅书岚心里有些紧张,嫡母的脾气她知道,她这种行为早晚败露,到那时,嫡母能饶了她。 孔凤娴小声道;“三姐姐今日跟伯府公子见面怎么样?印象如何?” 三姑娘傅书岚道:“常公子答应,承诺说愿意娶我为妻,就是伯夫人开始对我亲热,听说我是庶出,马上态度冷淡,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常公子不见得能做得了主。” 孔凤娴道;“我躲在周围看着,常公子在三姐走后,站了半天,一直看三姐的背影出神,直到三姐走远,看不见了,他才恋恋不舍离开,我看他对三姐是动了心的,忠顺伯夫人性子好,不像专横的母亲,常公子如果坚持,同样娶的是傅家姑娘,不过差一个嫡庶,只要人好,也有不少人家不在乎姑娘是嫡出还是庶出。” 傅书岚还有一层担心,道:“今日的事,我嫡母早晚知道,万一我嫡母知道了,饶不了我,这可如何是好?” 孔凤娴道;“三姐姐想,三姐姐做了什么?无非是看见山间景色宜人,一时兴起,弹了一首曲子,被常公子碰巧撞上,乃是巧合,缘分,不是事先约好的,三姐姐又怎么会知道常公子出现,三姐姐不用有负罪感,这种事,依我说,命中注定的姻缘,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大太太生拉硬拽,自古道,捆绑不成夫妻…….” 傅书岚被孔凤娴一席话说动,想想她说的却又几分道理,自己做什么了,不过弹琴,那是自己的喜好,平常在府里经常弹琴,又有什么罪过,常公子看过二姐姐傅书毓,他要对二姐姐满意,自己想抢也不抢不来。 反过来这么一想,自己倒觉得心安。 傅府一行车轿进了府门,傅书言跟傅书琴在垂花门前下轿,丫鬟跑过来说,“五姑娘、七姑娘,老太太叫两位姑娘过去。” 姊妹俩互相看看,老太太看出来了,姊妹二人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二人来到老太太跟前,傅老太太刚要说话,只见一个管家媳妇脚步匆匆走来,“老太太,不好了,老姨娘不中用了。” 傅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个老姨娘是四老爷傅瑞的生母,病了有一阵子了,老庆国公死后,傅老太太把老庆国公屋里人都打发了,省得在跟前碍眼,通房有愿意嫁人的,傅老太太不拦着,唯留下这位老姨娘,老姨娘一小跟着老太太,一块长大的,几十年相伴,又有儿子,因此,留下来。 傅老太太和这个老姨娘感情深厚,听说便急着赶去老姨娘房里,边走边命人,“快去找你四老爷来。” 柴氏犹豫着跟不跟着,柴氏大概心里想自己是正妻,又是嫡女,身份上过门只认老太太是婆母,对这个老姨娘以礼相待,没过分亲热。 傅老太太走两步,回头,沉声对柴氏道;“你还不快来,一会你老爷过来。” 柴氏连这种事情都要老太太提点,老姨娘位卑贱,总是傅四老爷的生母,连老太太都过去看,柴氏还有什么可端着的,要说柴氏为人太死性,人都快死了,不过是个面子情。 傅书言姊妹没跟去,倒是几位太太跟在老太太身后,过去看。 这老姨娘没到晚间就一命呜呼了,傅老太太命傅鸿厚葬这个老姨娘。 傅书言知道老太太这几日心情不好,毕竟陪伴几十年,傅书言没把姐姐的婚事打扰老太太,令老太太烦心。 近日,朝堂都在议论一件大案,山西冒赈案,山西连年大旱,百姓饿殍遍野,当地官员请示朝廷,号召富户募捐捐粮食,捐财物,捐得多的富户可以取得“监生”资格。不过在实际操作中,当地官府却只收银子,不收粮食。数年之间,就筹集了上百万两白银。这笔钱除了少部分赈济救灾,大部分各级官员编造假账,私分掉了,事发后,皇帝震怒,命荣亲王负责彻查此事。 荣亲王赴山西查案,世子高璟跟随,一时间,朝廷上下轰动。 傅鸿来给傅老太太请安,跟傅老太太说起此事,道;“山西一案,牵连甚广,明轩的舅父在山西任通政司副使,怕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 “朝廷*之风盛行,皇帝是要整顿吏治,非一日之功,这次皇帝派出荣亲王亲自去查,可见非常重视,王家但愿没事,王家若有事,我们和王家亲家一场,又有你死去的媳妇情分上,眼看着不管,于心不忍,管这事吧,又不是我们傅家能管得了的,明轩这孩子大概已经知道了,为他舅父担心。” 母子相对唏嘘。 这日,傅书言下学回来,进门问;“大厨房晚膳送来没有?” 丫鬟月桂道;“送来了,姑娘现在摆饭吗?” “盛饭上来,我饿了。” 小丫鬟打水,傅书言洗手,坐下吃饭,随口问;“府里没什么事吧?”说着,拿起碗筷。 这阵子府里忙安葬姨老娘,刚刚消停了。 姑娘一问,丫鬟月桂说府里一大新闻,“姑娘上学,不知道,今儿宫里来人,贵妃娘娘赏赐了五姑娘好多东西。” 傅书言一惊,刚伸向菜盘子的筷子又缩了回来,问;“府里的姑娘们,贵妃就赏赐五姑娘一个人吗?” 月桂给姑娘盛了一碗汤,道;“可不是,府里的姑娘们,贵妃就单赏赐五姑娘东西,不知何意?” 傅书言心惊肉跳,难道英亲王已行动,若论门第,那家都不如皇家尊贵,除了皇家,最尊贵的也就算是王侯公爵,贵妃选儿媳,也就是从这些公侯伯府的姑娘里头挑,这些公侯伯府的姑娘们,嫡出的女儿,适龄婚配的,十个手指头掰着能数过来,姐姐傅书琴家世容貌无可挑剔,应为王妃首选,另外,贵妃娘娘精明,联合朝臣支持英亲王,庆国公之女若为王妃,朝中多裙带关系,又拉拢一批朝臣。 傅书言暗自猜测,英亲王母子都相中姐姐傅书琴,这事难办了,今儿贵妃单独赏赐姐姐东西,是给庆国公府抛了一个橄榄枝,英亲王搬出皇宫,独立建王府,王府内无人主持中馈,王妃人选就提到日程上来,下一步,顺理成章,请旨赐婚。 傅书言一急,撂下碗筷,往外走,檀香跟在后面,“姑娘饭还没吃,不早就嚷嚷饿了吗? 傅书言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姐姐的婚事迫在眉睫,傅书言往母亲上房走,到了上房门口,听见姐姐和母亲在屋里说话,杜氏道;“贵妃娘娘平常跟咱们家没什么来往,为何平白无故赏赐了这些东西给你……” 傅书言进门,看见堂屋的桌上摆着绫罗绸缎,几个大小盒子,大概里面是首饰之物。 赏赐可谓厚重,一般宫里有时太妃有赏赐下来,都是一些孩子家的玩物,小物件,贵重的东西也有,极少。 傅书琴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搭母亲的话,那日的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对母亲说。 杜氏看着见傅书言进来,道;“言儿,你快来看,宫里的贵妃娘娘赏赐你姐姐这些东西。” 杜氏没有一点警觉,傅书言不敢告知实情,怕吓到母亲,傅书言拉着姐姐傅书琴,“姐,你出来,我有点事。” 杜氏嗔道;“这孩子,有什么事,还瞒着母亲,果然姑娘大了,跟母亲分心眼。” 傅书言把姐姐拉到耳房转弯的地方,急急地道;“姐,我们现在去找老太太,否则,万一那日皇上下旨赐婚,就晚了。” 傅书琴到此时,没有主意,随着她去老太太屋里。 到了老太太上院,傅老太太看她姊妹进门,道;“都吃了晚膳吗?” 傅书言顾不上吃饭,道:“吃了。” 傅书言把下人都支出去,方道;“我姐姐害羞,我替我姐姐说了,求老太太做主。” 傅老太太看她二人神色紧张,便知发生什么事,道;“说吧!什么事求我做主。” 傅书琴低垂着头,害羞难以启齿,傅书言就把遇见英亲王的事学说了。 傅老太太听完,头嗡地一声,心道,五丫头怎么入了英亲王的眼,傅书言和傅书琴都看着老太太,等着祖母发话。 须臾,傅老太太道:“这件事不能让理亲王府知道,现在只有跟理亲王府商量,把五丫头早点嫁过去,老身想,这英亲王霸道,觊觎自己的侄媳妇,他不敢明目张胆,有理亲王府护着,量他不敢胡来,我现在叫你父母过来,商议婚事。” 傅老太太朝门外喊;“来人,叫三老爷和三太太过来。” 傅鸿和杜氏正在屋里说话,丫鬟过来回,“老太太找三老爷和三太太。” 傅鸿和杜氏匆忙过去老太太屋里,傅书琴已经走了,谈论她的婚事,她未出阁的姑娘怎好意思听,傅书言留在老太太身旁,打探消息,傅鸿和杜氏进门时,傅书言正给老太太捏肩。 傅鸿和杜氏坐下,傅鸿道;“母亲有何事找儿子?” 傅老太太肩上两只小手,正卖力给她捏肩头,朝身后道;“言丫头,你那日的事说说。” 傅书言把两只小手拿下来,一本正经地把那日英亲王的话说了。 傅书言话音一落,杜氏便慌张起来,“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媳妇看还是把琴儿的婚事早些办了吧!” 傅老太太这回对杜氏没失望,临到女儿婚事,杜氏还有些主见,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朝儿子傅鸿道;“你这当爹的意思呢?” 傅鸿的脑子转悠开了,现在朝堂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安亲王入主东宫,一派支持英亲王立为储君,朝臣为太子之事,相持不下,皇帝一直没表态,不久,却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封十二皇子高恪为英亲王,出宫立府。 十二皇子已介成年,早应该出宫独自开府,宫中贵妃娘娘斡旋,想直接立为太子,搬到东宫。 现在这种时候封王,没人能猜透皇帝的心思,也许是皇帝故意为之,观察朝堂风向,也许皇帝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大臣们,英亲王无缘太子之位。 两种可能都有,朝堂之事,瞬息万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得罪了英亲王,万一英亲王承袭大统,还有傅家的好日子过吗? 傅鸿不是女人,见识短浅,只看后宅这点事,朝廷为官,如刀尖上行走,一步错,悔之晚矣。 傅书言看父亲半天没说话,心往下沉。 杜氏担忧地朝丈夫道;“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拿个主意。” 傅鸿方咳声,嗓子发紧,沉声道:“儿子看五丫头现在不宜谈婚论嫁,不妨等些时候。” 杜氏懵了,不解地问;“老爷,形势迫在眉睫,等下去,万一英亲王先下手,琴儿不就……” 傅老太太沉脸,“你的意思是说,等东宫之位已定,方考虑女儿婚事。” 傅鸿看母亲不悦,忙站起身,“儿子是为整个傅家着想。” “你原来是为整个傅家,不是为前程?” 傅老太太话里一丝嘲讽,傅鸿听出来,红脸,“母亲把儿子想得太功利。” 杜氏满心想女儿嫁给理亲王家的,道;“老爷是琴儿的父亲,要为女儿一生幸福着想。” 傅鸿突然说了句,“难道嫁给英亲王不是一生富贵?是去吃苦吗?真是妇人之见,嫁给英亲王琴儿做王妃,嫁给理亲王嫡子,是世子妇。” 傅书言看着她老爹,仕途官位,得失算计的真精,连亲生女儿的婚事都算计进去。 王妃和世子妃差了一个级别,老爹真现实,儿女亲情,抵不过男人对仕途的热衷。 杜氏着急道;“老爷,这是你女儿的终身大事,你难道狠心拆散他们?” 傅鸿略尴尬,朝傅老太太道:“母亲,儿子不妨说句实话,琴儿嫁给理王世子,英亲王若坐上太子之位,将来给我傅家招灾,如若英亲王跟太子之位无缘,再考虑将琴儿嫁给理亲王之子,也未尝不可。” 傅老太太叹口气,“就按你说的办吧!”心里感叹,孙女错过了一段好姻缘,无奈,她不能不考虑整个傅家,不能得罪贵妃和英亲王。 傅书言干着急,祖母和父亲不会听从她的话,那姐姐和高沅的婚事告吹,显然,等不到储君之位尘埃落定,傅书琴就成为英亲王妃。 祖母和父亲的意见达成一致,母亲杜氏的话无足轻重,母亲杜氏也不敢违拗婆母和夫君,硬顶着决定女儿婚事,她母亲不是她大伯母,没有那个真章。 傅书言听大人们已然做出决定,从屋里溜出来,傅书琴站在门口等消息。 傅书言看姐姐愁眉不展,拉着姐姐的手,不忍告诉她,不说又怕到时打击太大,悄声道;“父亲和祖母已经决定,你跟理亲王世子的婚事,多半不成了。” 傅书琴咬唇,疾步走了,傅书言看见姐姐的背影,悲伤不已。 傅书言低着头,往回走,思忖,给理亲王府高沅送信,让理亲王府上门提亲,父亲会以姐姐尚未及笄为由,推掉或者延后婚事,傅书言一路苦思,没有结果。 走到三房地界,由于她低着头,差点撞到一个人,那人看清楚,也唬了一跳,“七姑娘,老奴眼瞎,走路差点撞到七姑娘,老奴该死,老奴着急家去,怕我那小子在家又惹出什么事来。” 蔡妈妈絮絮叨叨,傅书言知道她儿子被三哥打了,现在养伤在家,道;“妈妈快去吧!” 蔡婆子着急忙慌地走了。 蔡婆子家住在傅府后街,蔡婆子的儿子旺财,自从被傅书轩撞破,打了一顿,在家养伤,没有伤到筋骨,皮肉外伤,不久就好了,呆在家里泡蘑菇,蔡婆子上去侍候主子,留旺财一个在家,临走时,叮嘱不让出去惹事。 旺财好色,耐不住寂寞,好了疮疤忘了痛,犯了花痴老毛病,街坊有一个姓马的寡妇,有几分姿色,人风骚,没有男人,独守空房,一来二去,苍蝇逐臭,两人就勾搭上,旺财趁着母亲蔡婆子不在家,叫人稍信,让这马寡妇前来幽会。 两人大白天的关起门办事,旺财那晚上那个小丫鬟之时,被傅明轩踢了一脚,落下病根,不能行房,旺财吃了一颗在江湖郎中哪里买的一两银子的药丸,体内邪火直往上窜,张牙舞爪起来,搂着马寡妇亲热。 等到两人都脱了衣裳,旺财猴急,便想入港,谁知三两下便软了,体内火没泻,把马寡妇又啃又咬又掐,往死里折腾,就是不中用,心里大骂郎中的药骗人。 寡妇嫌腌腻,擦抹了两把,看他实在不行,穿上衣衫,拿了一块布料嘴里抱怨他变态,被他弄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地走了。 蔡婆子回家,看门开着,儿子正在屋里捶炕号丧,蔡婆子一听儿子废了,哭天抢地的,惹得邻居看热闹,隐约听出端倪,捂嘴窃笑,被蔡婆子一顿骂,散去了。 蔡婆子心凉了,男人死了,守着这个儿子,指望传宗接代,现在成了废人,蔡婆子心里把挨千刀的傅明轩骂不解恨,寻机报仇。 大房里,陈氏这几日心急,自上次跟忠顺伯府相亲回来后,忠顺伯府一直没动静,陈氏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那日看忠顺伯夫人拉着二姑娘傅书毓像是很满意,两家人亲亲热热,以为婚事十拿九稳的,不知中间又出了什么岔子。 丫鬟跑进来,兴奋地道:“太太,忠顺伯府派人来了。” 大太太陈氏心下一喜,站起来,疾步就要往外走。   ☆、第64章 大太太陈氏听丫鬟报说忠顺伯府来人,站起身,理一下头发,脚步匆忙往外走,傅府下人已经引着忠顺伯夫人走到二门口,陈氏迎头碰见,亲热上前见礼,“夫人亲自到府上,有失远迎,怠慢之处,夫人多包涵。” 忠顺伯夫人看见大太太陈氏瞬间脸色一僵,稍许尴尬,讪讪地赔笑道;“大夫人不必客气,我今日是来提亲,商议儿女婚事来的。” 大太太陈氏一阵惊喜,心想,可终于盼来你了,遂把忠顺伯夫人让至花厅,二人推让一番,大太太陈氏坐主位,忠顺伯夫人坐客座。 陈氏吩咐丫鬟倒茶。 忠顺伯夫人接过丫鬟捧上的茶盏,呷了一口,道;“自上次你我两家见面,有五六日了,我早想过府商量儿女的亲事,府里有点事情耽搁了。” 陈氏听了,心下欢喜,道;“常傅两府结成儿女亲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伯夫人刚想说话,三太太杜氏扶着傅老太太过来,彼此见面,说了几句客套话,又推让一番,傅老太太上座,伯夫人侧座,大太太陈氏和三太太杜氏坐在下首相陪。 杜氏先笑着道;“我那日看见常公子,一表人才,跟我二侄女两个孩子般配,真是天赐的好姻缘。” 忠顺伯夫人笑笑,道;“我喜欢傅家的几位姑娘,那个做我儿媳都是我的造化。” 大太太陈氏听忠顺伯夫人的口风不对,只说喜欢傅府的姑娘,只字未提二姑娘傅书毓。 大太太陈氏想傅家的姑娘多,伯夫人想是忘了儿子跟那个姑娘结亲,遂出言提点道;“我们二姑娘和令郎年貌相当,是一对良配” 傅老太太听出点门道,看着忠顺伯夫人,若有所思,也没接茬,听她怎么开口说。 忠顺伯夫人尴尬地笑笑,含糊地道;“贵府上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跟我的犬子都年貌相当,不拘娶那个,都好,我都高兴。” 听了这话,大太太陈氏笑容渐渐消失,忠顺伯夫人话已经说出来,不拘娶那个,明明订好的相看二姑娘,现在又提什么三姑娘。 傅老太太怕大媳妇莽撞,接话茬道;“夫人的意思,是没相中我家二姑娘相中了三姑娘?” 傅老太太终于把忠顺伯夫人难以说出口的话替她问了出来,不用遮遮掩掩,话还是讲在当面。 忠顺伯夫人有些难为情,道:“老太太,本来讲好的二姑娘,上次春游两家相看,谁知犬子先看见三姑娘,中意三姑娘,先入为主,我是傅家的那个姑娘都喜欢,儿女婚姻大事,要他们自己喜欢的,将来过了门,夫妻和美,父母省心,都是傅家的姑娘,我想反正两家是亲家,娶傅家的那个姑娘都是一样的……” 大太太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不等忠顺伯夫人说完,截住话头,道;“长幼有序,长姊未嫁,轮不到妹妹,夫人若说没看好,我也无话可说,令公子看上了妹妹,等姐姐出嫁后,再行议妹妹的婚事。” 大太太陈氏一句话长姊未嫁,妹妹不能先出阁,死死压住了三姑娘傅书岚,二姑娘这桩婚事吹了,等到猴年马月找到合适的人,三姑娘跟伯府公子的婚事,就没影的事了。 忠顺伯夫人是嫡妻,当然明白大太太的心里,自己亲生女未嫁,便宜了庶女,忠顺伯夫人倒也理解,就是大太太说话太直白,忠顺伯夫人听着不顺耳,淡笑着道:“要不说这事凑巧,不能怨谁,原本相看的是府上的二姑娘,犬子无缘先见二姑娘,倒先见到三姑娘,误以为三姑娘就是二姑娘,以为相亲的对象是三姑娘,你府上的三姑娘真是多才多艺,琴弹得好,犬子年轻,喜欢上也难免,大太太真是教女有方,把庶女都教养得这么出色,阴错阳差,都凑到一块去了。” 忠顺伯夫人似乎话里有话,语气里有一丝轻蔑,似讥讽大太太,庶女教养得真好,竟敢截嫡女的胡,你们傅家还有家规吗?过错都算在伯府头上,忠顺伯夫人可不能担着冤枉。 大太太陈氏不听则以,一听怒火中烧,果然是小贱人从中作梗,破坏了姐姐的好事,受伯夫人挖苦,大太太更窝火,自家没规矩,出去勾搭姐姐的夫婿,怨不得别人。 傅老太太心里恨三姑娘,做出这种没廉耻的事,忠顺伯夫人上门求娶三姑娘,占了理,是自家里先乱了,打脸,让人说嘴,能怪谁? 傅老太太恨是恨,不能像大太太冲动,还要顾全大局,道;“夫人为令郎提亲,我们家对令郎很满意,就是长幼有序,待我考虑考虑,如何解决,给夫人个答复。” 忠顺伯夫人本意想娶二姑娘傅书毓,傅书毓和傅书岚比起来,姿色差一点,正妻重出身,伯府世子怎么能娶庶女,说出去没面子,奈何儿子坚持,不肯娶傅府嫡女,两下里僵持,忠顺伯夫人拗不过儿子,无奈,只好让步。 傅老太太没把话说死,两家还有可能成为亲家,彼此客气,大太太陈氏憋着一股气,有老太太压着,大太太不敢发作,况且当着外人,女儿这门亲事不成,还要另觅夫婿,闹开来,女儿名声不雅。 傅老太太刚送走忠顺伯夫人,大太太一阵风似地走回房,厉声命丫鬟,道;“把那个小贱人和朱姨娘找来。” 傅书岚听说忠顺伯府来提亲,心里既高兴又害怕,听丫鬟一叠连声唤太太叫姑娘去上房,不由腿软。 傅书岚磨磨蹭蹭地走到上房,站在上房门口,踌躇是不是进去,上房的大丫鬟出来,看见她,似笑非笑地大声道;“三姑娘来了。” 傅书岚只得迈步进门,陈氏脸色阴沉,傅书岚胆怯地看着嫡母,刚说了句,“母亲找女儿何事?” 陈氏眼睛里似要冒出火,不由分说,上前就甩了她两个大耳刮子,打的傅书岚脚下踉跄,身子退后,撞到身后桌子上,嘴角渗出血来。 陈氏骂道:“小贱货,太不要脸了,勾引男人,想男人你想疯了,你想得美,想嫁进伯府,做伯夫人,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偏不让你称愿,我就不答应这门亲事,你想嫁人,等着吧!” 傅书岚捂住打肿了的脸,受此侮辱,直直地站着,不发一言,也不分辨,陈氏余怒未消,叉腰撒泼大骂,什么贱人,狐狸精,下作东西,难听的话什么都骂得出口,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出声,没人敢求情。 这时,朱姨娘扑进来,跪在陈氏跟前,“太太,太太要怪怪婢妾,是婢妾的主意,婢妾怕三姑娘年纪越来越大,不好找婆家,婢妾该死,太太要罚就罚婢妾,不怨姑娘,太太就饶了姑娘吧!” 谁生养的谁心疼,三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被大太太没鼻子带脸的一顿痛骂,换成心窄的早就找根麻绳上吊了。 陈氏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指着朱姨娘,“下贱坯子,你们母女通通给我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大房还有别房的丫鬟媳妇都围在门口看热闹,傅书岚捂着脸,撞出门去,哭着跑了。 朱姨娘跟在后面追了出去,怕她想不开,一路喊,“姑娘,等等我。” 傅书岚跑回房,趴在炕上哭了一场,朱姨娘随后追过来。 朱姨娘磨破嘴皮子,劝了半天,傅书岚才不哭了,坐起来,丫鬟拿过铜镜一照,半边脸都肿了,唇角渗出血丝,朱姨娘忙命丫鬟取来冰块,包上布,敷在她脸上消肿。 朱姨娘心疼女儿,边用冰袋给傅书岚敷脸,边道:“谁承想事情闹成这样,这回得罪了太太,伯府求婚,太太断不会答应的,不如我求求你父亲,求你父亲给你做主,把你许嫁伯府公子。” 傅大爷傅祥天晚从店铺里回来,回到上房,大太太陈氏还坐在那里生气,傅祥纳闷,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氏气恼地把伯府来人,求娶三姑娘,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跟大老爷傅祥说了,傅祥着脑,道;“大房出了这等事,丢人现眼,亲姊妹挖墙角,三丫头这等心机,真是太可怕了,你也有错,你平常疏于管教。” 陈氏被丈夫埋怨,恨恨地道;“这都是朱姨娘教养出来的好女儿,这还没出嫁,出嫁后还不六亲不认,这哪里是养女儿,是养个白眼狼,养个仇人。” 傅瑞坐了一会,起身走出上房,往后面朱姨娘的屋里去了。 朱姨娘正想去求老爷,现在大太太恨她母女,将来还不拖着三姑娘的婚事,就算大太太碍着面子,堵住外头人的嘴,把三姑娘勉强嫁了,三姑娘还能有什么像样的亲事。 朱姨娘看见大老爷傅祥进来,就像看见了救星,‘咕咚’跪在大老爷傅祥面前,央求,“老爷救救三姑娘,三姑娘得罪了太太,以后还能嫁到好人家吗?现在伯府求娶三姑娘,求老爷做主,答应了三姑娘的婚事。” 傅祥沉脸道:“你母女干的好事,岚儿和毓儿是亲姊妹,对亲姊背后捅刀,岚儿太让我寒心了,她将来的婚事好与不好,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我不能答应她抢她姐姐的夫婿,那样她变得更无情,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不能助长她自私心里,破坏姐姐的幸福,这是人做的事吗?她做这样的糊涂事,你不说劝,反而怂恿她,这几个月你别去她屋里,免得她让你带坏了。” 说完,傅祥起身就走,朱姨娘朝着傅祥背影,叫了声,“老爷,你不能这样狠心,三姑娘也是你的女儿。” 傅祥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书岚用冰块敷脸,脸上红肿消退了不少,想起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长这么大,没挨过巴掌,今日被嫡母动手打骂,越想越委屈,趴在炕上又哭了一场。 贴身大丫头红菱是个有心眼的,劝道;“姑娘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事已至此,姑娘吧眼睛哭坏了也没用啊!大太太现在看姑娘乌眼鸡似的,以后二姑娘也跟姑娘生分了,姑娘在这房里可怎么呆?姑娘唯一出路是嫁人,离了这里。” 傅书岚抹着眼泪,”你以为我不想嫁?大太太恨不得生啖了我。” 红菱小声道;“姑娘,傅家还是老太太说了算,姑娘不如去求求老太太,姑娘怎么说跟二姑娘一样也是老太太的孙女,老太太总不能偏着那个,向着那个,不管姑娘不是。” 傅书岚不哭了,这倒是一条路。 傅书言知道大房的事,想二姐姐傅书毓定然难过,晚饭后,独自一个人往大房方向走,最近姊妹们的婚事都不顺畅,姐姐傅书琴这一桩事情悬着,二姐姐这厢又出了问题。 二姑娘傅书毓屋里静悄悄的,傅书言迈进堂屋门槛,屋里空无一人,西屋门帘放下,傅书言挑门帘进了西屋,看傅书毓一个人,手肘拄着炕桌坐着,想心事。 傅书言故意咳嗽一声,傅书毓回过神,看见她,无精打采地道;“你来了,听说我们大房的笑话了吧?” 傅书言跟她隔着炕桌坐下,手拄在炕桌上,托着腮,故意蹙眉望着她,“二姐姐,你是不是很伤心?” 傅书毓朝地啐了一口,“我伤的什么心?我是寒心,我们姊妹竟然因为一个男人闹成这样,三妹妹她想要,早跟我说,我让给她,何必耍这个心眼,让外人笑话我们姊妹争夫。” 傅书言笑嘻嘻地道;“我就说,我二姐姐是个大度的,不是心胸狭隘的人。” 傅书言学着大人叹了一口气,“那现在二姐姐你还想嫁去伯府,嫁给常公子吗?” 傅书毓摇摇头,情绪有点低落,“言儿,他喜欢三妹妹,我死乞白赖嫁给他,日后夫妻相处,他心里那个人不是我,我怎么做,他都会拿我跟他心里的人比较,我要是永远都得不到他的心,过得岂不是很累。” “二姐姐,他没选你,是他没眼光,是他的损失。”怎么感觉这话这么熟悉。 傅书毓笑了,“就你会说话,不用安慰我,我嫁不出去,就留在家里,看着你们一个个出嫁,等你们都走了,剩下我,当一辈子老姑婆。” 傅书言真心地道;“似二姐姐这样的人,上天一定能安排一个好姻缘。” 傅老太太揉着太阳穴,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听见门外一个娇柔的声音,“我要见祖母,我跟祖母有话说。” 门口丫头道;“三姑娘,老太太今日不舒服,不叫人打扰,三姑娘先回去,改日再来。” “我有要紧事,一定要见祖母。”傅书岚非要进屋,老太太的大丫头拦住不放她进去。 傅老太太疲惫地喊了声,“谁呀!” 门口丫头道;“回老太太,是三姑娘要见老太太。” “让她进来吧!” 傅书岚进门,跪在老太太膝前,“祖母,求祖母给孙女做主,祖母若不管孙女,这府里还有谁能帮孙女,孙女的死活全在祖母手里。” 傅老太太没让她起来,不疾不徐地道;“你说说,你做没做错?” 傅书岚咬唇,半晌,嗫嚅道:“孙女做错了,祖母原谅孙女吧!” 傅老太太道;“你说说,你错在哪?” 傅书岚低垂着头,蚊细声道:“孙女不该抢姐姐的婚事。” 傅老太太沉吟半晌,“既然你知道错了,找你二姐姐说,你不该抢她的夫婿,你愿意退出来,成全你二姐姐和常公子吗?” 傅书岚咬唇,垂着眼帘,良久,方小声道;“孙女这就去跟二姐姐说。” 傅老太太道;“你能做到,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祖母一定帮你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傅书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慢慢走回大房,老太太的话,她不敢不依,如果老太太都不管她,就没人管她了。 傅书岚站在傅书毓房门口,犹豫半天,她觉得没脸见二姐傅书毓,原想亲事成了,离开国公府,以后见面少了,现在这种情形下,两姊妹见面,傅书岚抹不开面子。 傅书岚站了半天,想掉头回去,实在没有脸进去,这时,门帘从里面掀开,七姑娘傅书言从里面出来,叫了声,“三姐。” 傅书岚不好走了,不自然就叫了声,“七妹妹,你也在这里。” 傅书言看出她想进去,又碍着脸面不好意思进屋,道:“三姐姐进去吧!二姐姐在屋里,我来了有一会了,先走了。” 傅书岚只得硬着头皮进屋,二姑娘傅书毓正坐在那里,往窗外看,看七妹妹,傅书岚叫了一声,“二姐。”眼神怯生生的,心虚底气不足。 傅书毓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看着她,“三妹妹怎么今日有空到我屋里来。” 傅书毓也没让她坐,傅书岚站着,一脸赧色,鼓起勇气,小声道;“二姐,是我错了,不该跟你抢,破坏你的婚姻,是我太着急了,我对不起你,二姐,你骂我吧!” 傅书毓看了她一眼,刚开始听到这件事,恨她,恨她不顾姊妹之情,过后气消了,想想还是算了,拉着她一同坐下,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也常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嫁出去,然后好轮到你挑婆家,其实妹妹要喜欢常家公子,尽管跟我说,姐姐拼着一辈子不嫁人,也成全妹妹,不就一个男人,算什么?为他伤了姊妹俩的和气,不值得!” 傅书毓这番话,令傅书岚羞愧难当,“是妹妹糊涂,为亲事昏了头了,妹妹该死。”说着,就要跪下,傅书毓一把拉住,道;“妹妹何必这样?你我是姊妹,别人只不过是个外人,常家亲事,妹妹若愿意,我就让给妹妹,咱们姊妹莫因为这种事生分了,让外人看笑话。” 傅书岚既愧疚,又感动,姊妹俩聊到很晚,傅书毓送她出来,走到门口台阶上,傅书毓握住傅书岚的手,道;“放心吧!妹妹,常家我是死活不嫁的。” 傅书岚满脸愧色,含泪叫了声,“二姐。”语调哽咽。 姊妹分别,傅书毓看着傅书岚下了台阶,频频回头,丫鬟提着灯,直到灯光出了小院,看不见了。 傅书毓对丫鬟道;“点灯,跟我去老太太屋里。” 丫鬟道;“姑娘,天晚了,老太太怕都歇下了,还是明儿再去吧!” “大房出了这种丑事,你以为老太太还能睡得着吗?” 丫鬟点上灯,前面提着照路,傅书毓走去老太太屋里。 进了老太太上院,果然,傅老太太屋里还亮着灯,正房窗棂上映出丫鬟来回走动的身影。 一个大丫鬟出门倒水,看见傅书毓走上台阶,笑着道;“二姑娘来了。” 屋里,傅老太太听见,朝门外道;“二丫头来了,快进来吧!” 傅书毓进门,怕老太太担心,微笑行礼,“孙女给老太太请安!” “上炕上来坐。” 傅书毓上炕,坐在傅老太太身旁,开口道;“三妹妹去我屋里了,是老太太让去的?” “是我让去的,你们姊妹说开了。”傅老太太一直担心,怕二孙女的脾气刚硬,转不过弯来。 傅书毓偎依在老太太怀里,“说开了,祖母放心吧!这门亲事祖母别回了,还是让三妹妹嫁过去吧!” 傅老太太欣慰,道;“你能这样,顾念姐妹之情,我很高兴,不过那是给你定的亲事,嫁也是该你嫁过去,何况你是姐姐,理应占先。” 傅书毓道;“祖母,不必拘于形式,伯府我是不能嫁的,我明知道常家公子看上的是三妹妹,又怎能嫁给他,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强扭的婚姻也不幸福,既然三妹妹愿意,就让三妹妹嫁过去好了,说句不害臊的话,孙女自有好姻缘等着。” 傅老太太感慨,“三丫头要是有你这样的心胸,就不能发生这样的事了,你不后悔?” 傅书毓坚定地摇摇头,“不后悔,不是我的我不要。” 傅老太太放心了,又心疼这个二孙女,嘴硬心软,最是大气,常家的公子真是没眼光,三丫头嫁过去,他就知道了好坏了。 常家的亲事,由傅老太太亲自出头,硬是压着大太太陈氏定下了。 三姑娘傅书岚在大太太陈氏的房门前跪了两个时辰。 陈氏的气也没消,吩咐丫鬟道;“别让她在我门口跪着,给我点眼,出去告诉她,就说婚事是她自己愿意的,嫁妆我是一文钱没有。” 丫鬟传话,傅书岚磕了两个头,方在丫鬟红菱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起来,又去老太太屋里,谢老太太。 傅老太太看着跪在面前的孙女,面无表情地道;“这回是你二姐姐让你,到了婆家,怕没有人这么让着你,你出嫁后,过的好不好,都别回来说,这是你自己选的,你好自为之。” 傅老太太原来打算每个孙女出嫁,都给一笔嫁妆,对三姑娘寒心,姊妹争夫,是傅家的家丑,不是二姑娘大度,相让,闹的笑话大了。 三姑娘傅书岚的自私,遇到大事就显露出来,同样是孙女,嫁人理当高兴,傅老太太却高兴不起来,表面上看这个三孙女样貌出色,实质二孙女人品更出众,伯府选了三孙女,看上她一副好皮囊,真正过日子就知道了。 傅老太太这份嫁妆倒是省下了。 傅老太太道;“既然婚事定下来,就尽早办了,我跟常家商量商量,选个好日子,一切从简。” 傅书岚心里委屈,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一辈子出嫁一次,老太太却叫从简,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亲事,傅书岚又不敢说别的,她巴不得早点离了国公府,傅府上下都知道她姊妹的事,傅书岚做的事也不光彩,觉得没脸再呆在傅家,恨不得明日就嫁了。 傅老太太是有另一重考虑,大张旗鼓操办婚事,不是往大太太心里插刀吗?令二姑娘颜面不好看,低调嫁了算了。 大太太陈氏是不肯为庶女操办婚事,傅老太太就委了宁氏操办,从公中账上出二千两银子置办嫁妆,减了一千两银子,作为对她的惩罚。 傅府的姊妹们碍于情面,多有贺礼,只不过比给大姑娘傅书韫的差远了,都知道二姑娘和三姑娘的事,对二姐姐敬佩,对三姐姐不屑。 看透一个人的人品,姊妹情分因这件事淡了,傅书言随便送来一样礼物过来。 傅书言这段日子忙着复习,学里季考,晚间看书到很晚才睡,杜氏派丫鬟来说了两次,不让她看书太晚,怕她累坏了身体。 上午先生让自由复习,公主们闷在屋里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就都出去玩。 傅书言闷头看书,把书上的几道题又做了一遍,修宁公主过来,“傅书言,别看了,别人都出去玩了,走,我们也去御花园。” 下堂课考试,傅书言便也想放松一下,随着修宁公主去御花园。 春季,御花园繁花似锦,百鸟和鸣,姑娘们都在太液池边上玩,傅书言蹲在池水边,撩水玩,池水清澈,清晰可见,水中自由畅快金鱼,游来游去。 傅书言估摸着快到下节课上课时辰,下节课考试,傅书言站起身,想早点回南书房去。 傅书言刚一站起来,一回身,一个人撞过来,就听‘啊!’一声尖叫,好像一个小东西掉到水里,傅书言抬头一看,撞到寿康公主身上,傅书言惹不起,赶紧蹲身,“公主饶恕,臣女不是故意的。” 寿康公主厉声道;“傅书言,你把我的金耳环撞掉水里了。” 尚书府的姑娘施玉娇站在一旁帮腔道;“傅书言,你快下水去找啊!公主的金耳环可是皇帝赏赐的。” 福昌县主孙蕙扁嘴,挑拨离间,道;“傅书言,你撞掉公主的东西,还这么不当回事吗?” 傅书言实在惹不起这个主,只好在水边找寻。 上课时辰到了,姑娘们三三两两回南书房,寿康公主对傅书言道;“你找不到耳环,就一直在这里找,直到找到为止。”说吧,跟福昌县主孙蕙扬长而去。 傅书言看着水池,池底都是鹅卵石,寿康公主一个小耳环掉下去,如大海捞针。 傅书言只能估摸方才耳环掉在水里大致的方向找,岸边水浅的地方找遍了,也没找到,傅书言心里着急,下节课已经上课了,误了考试。 傅书言撩起裙摆,想往水深一点地方找找,穿着绣鞋,怕弄湿了,就把鞋袜脱下来,放到岸边上,站在水深到小腿的地方寻找。 这时,御花园甬道上走来一个少年,正午的阳光照在他颀长的身上,清隽的面庞笼着一层淡金。 突然,他刹住步子,往太液池看过去,一个小姑娘正猫腰在水里找什么,安小王爷笑了,傅书言在太液池里找什么宝贝。 他调转头,朝太液池走去。 傅书言听见身后脚步声,回过头,高昀突然出现在身后,傅书言低头看看自己赤足站在水里,急忙放下裙摆,裙摆落入水里,浸湿了。 高昀忙道;“言妹妹快上来,水凉。” 傅书言走出水面,低头看裙摆湿了,不顾脚湿,急忙穿鞋袜。 高昀问;“言妹妹找什么?” 傅书言不好意思提上绣鞋,低头道:“我把寿康公主的耳环碰掉水里了,找耳环。” 高昀看看水底,太液池底铺着一层鹅卵石,耳环掉到那个缝隙里根本看不见。 傅书言焦急地道;“我这堂课考试,要迟到了。” 高昀看看她,道;“言妹妹,你去考试,我帮你找,找到了我给你送去。” 傅书言犹豫,高昀把袍角掖在玉带里,挽起裤腿,看着她还没动地方,催促道;“快去啊!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得到。” 傅书言惦记考试的事,心急如焚,急忙转身,疾走回南书房。 进学堂时,大家都在闷头答卷,先生坐在前面,看见她进来,不悦地道;“傅书言,你不知道这堂课考试吗?怎么考试还迟到?” 傅书言规规矩矩地答道;“先生,学生不该迟到,学生有点事耽搁了。” 先生看这个叫傅书言的学生一向学习用功,也没过多责备,道;“坐回你的位置,答卷。” 傅书言走回自己的座位,经过寿康公主身边,寿康公主严厉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意思是我的耳环你找到了吗?傅书言没理会她,坐下答卷。 其它的同学已经答了一小部分,傅书言抓紧时间,扫了一遍题,这回先生出了十二道算数题。 傅书言看第一题,心里立刻紧张起来。 第一道题,今有五羊、四犬、三鸡、二兔,直钱一千四百九十六;四羊、二犬、六鸡、三兔直钱一千一百七十五;三羊、一犬、七鸡、五兔,直钱九百五十八;二羊、三犬、五鸡、一兔,直钱八百六十一,问羊、犬、鸡、兔价各几何 这是一道四元一次方程题,题不难,有点复杂,耽误时间,考试已经进行了半堂课。 傅书言沉下心,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地做,没有检查卷子的时间,她要保证做一道题,对一道。 解题,计算,傅书言很快算出结果。 答曰:羊价一百七十七,犬价一百二十一,鸡价二十三,兔价二十九。 傅书言又抓紧时间接着算第二道题。 第二题,贷人千钱,月息三十,今有贷人七百五十钱,九日归之,问息几何? 这道题解读出来,就是某人借款750文,约定9日归还,以月利率,千文钱付息钱30文,来计算利息。问:归还时应付利息多少?” 傅书言很快算出结果,归还时应付利息6.75钱。 这道题不难,但回答按照古人算数题的规矩,傅书言学了一段时日,基本已掌握答题规则。 答曰:六钱,四分钱之三。 接下来的题都很简单,算式麻烦点,傅书言抓紧答题,终于在先生要交卷时,落下最后一笔。 学生们纷纷交卷,先生收卷后,散学了。 傅书言整理书包,往外走,福昌县主孙蕙拦住她去路,“哎!傅书言,公主的耳环你找到了吗?” 寿康公主走上来,看着她问;“傅书言,你没找到是不是?你没找到就来上课,你把本公主的话当成耳旁风?傅书言你好大的胆子!” 傅书言恭敬地道;“公主,臣女一会去找,方才着急回来考试。” 寿康公主厉声道;“不行,本公主要回宫,没空等你找,你现在就给我拿出来。” 这明摆着强人所难,故意刁难傅书言,福昌公主孙蕙,尚书府的施玉娇,诚意伯府的韩金秀,都围过来给公主助威。 “快拿出来,不拿出来,你别想走。” 这怎么打群架的架势,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这时,修宁公主已经先走了,没人站出来帮傅书言。 寿康公主嗓门提高了八度,“傅书言,你今日拿出来便罢,拿不出来别怪本公主无情。” 寿康公主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公主的耳环在这里。” 众人回头,一个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的少年,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一枚赤金耳环,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眼金光。 高昀走上前,把手里的耳环递给寿康公主,“公主过目,看是不是这只耳环。” 寿康公主一脸疑惑,瞅瞅傅书言,又瞅瞅高昀,“高昀,谁要你多管闲事。” 说着,瞪了一眼傅书言,从高昀手上夺过耳环,泱泱地带着人走了,施玉娇、孙蕙、韩金秀跟在身后,韩金秀回头望了高昀好几眼,恋恋不舍离开。   ☆、第65章 一干众人都走了,傅书言看着高昀,感激地道;“谢谢昀哥哥,今日要没有昀哥哥帮忙,我真不知道怎样摆脱困境。” 高昀笑道;“顺路经过遇见,这点小事,不值一提,走吧!” 两人出了西门,傅书言等傅明轩,傅明轩今日不知为何没出来,高昀的小厮良生从茶水房中跑出来,“小王爷,您怎么才出来?” 朝傅书言作揖,“奴才拜见傅姑娘。” 傅书言看良生,像是个老实良善之人,想檀香挺有眼光,笑道;“良生,你娶亲了吗?” 良生脸红了,“奴才还未亲戚。” 傅书言问;“你多大了?” 良生爽快地道;“奴才刚及冠。” 傅书言暗想,檀香老大不小的了,该放出府嫁人了,檀香从小侍候自己,尽心尽力,眼前这个良生就不错,檀香也有意思,自己就成全了她吧!遂道;“良生,你看我的丫鬟檀香怎么样?她这一二年就要放出府择配夫婿。” 良生一听,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奴才怕檀香姑娘看不上奴才,奴才配不上她。” 高昀笑骂道;“狗奴才,没有一点自信,爷做主,给你提亲。” 良生赶紧跪下叩头,实实成成的头磕在青石板地上,“奴才谢主子爷,奴才谢傅姑娘。” 傅书言看这良生是个实在人,檀香嫁给他准没错,道;“我回府跟母亲说,明日送檀香去安亲王府,成亲后你可要好好待她。” 良生喜不自胜,“奴才去府上接檀香姑娘,奴才一定好好待檀香姑娘。” 傅书言跟高昀默契地相视而笑,奴才都成了一家人,两位主子心里又亲近一层。 傅书言左等傅明轩也不出来,右等傅明轩也不出来,对高昀道:“昀哥哥先走吧!” 几位成年的皇孙,已经不在南书房念书,派到各个衙门协助亲王们办理公务。 安亲王分管刑部,安亲王的两个儿子,世子和高昀协助父亲办理刑部诸事,皇帝的意思,要皇孙多历练。 高昀有事,就先走了,高昀走出几步,良生跟在身后,又跑回来,讨好地陪着笑脸,“傅姑娘,可别忘了答应奴才的事。” 高昀站住,回头笑骂道;“你个狗奴才,竟给我丢脸。” 傅书言憋着笑,“放心吧!忘不了!” 傅书言看三哥傅明轩从东门走出来,低着头,似乎有心事,傅书言发现三哥情绪低落,傅明轩话少,极少说没用的话,傅书言问:“三哥,你怎么了?” 傅明轩道:“你小孩子,不懂。” “三哥,我都十岁了,还把我当成小女孩。”傅书言抱怨道。 傅明轩勉强笑了一下,不答,傅书言就不再烦他。 傅明轩兄妹回府,直接去上房,三太太杜氏正跟二太太宁氏说寒食节扫墓的事,傅书言只觉时间过得真快,又一年的清明节快到了。 杜氏看见二人回来,对傅书言道:“一会回你自己屋里吃,你二伯母在我们二房吃饭,我跟你二伯母还有事商量。” 傅书言趁着二伯母也在,把安王府小厮求娶檀香的事说了,宁氏道;“安王府别说要一个丫鬟,要十个八个的也得给,你的丫鬟你自己看着办,我们不干涉。” 杜氏和宁氏又商量三姑娘出门子的事。 三姑娘傅书岚和忠顺伯世子合了八字,过大礼。 杜氏看忠顺伯府的彩礼单,彩礼丰厚,而三姑娘的嫁妆略薄了点,大姑娘傅书韫出门,府里公中账上出了三千两银子,老太太私房备了一份,大太太给女儿准备一份嫁妆,府里婶娘,姑娘们添妆,东府里的贺礼,七七八八约计上万两,田地、铺子、庄子,嫁妆丰厚。 二姑娘出门,临时置办了两处店铺,铺子不是黄金地段,三姑娘的嫁妆看着热闹,实则没什么干货。 伯府送来的彩礼直接抬到大房,大太太陈氏把伯府的彩礼悉数留下,没给三姑娘留一点带回婆家。 母亲和二伯母都忙着,兄妹问了安,各自回房。 傅明轩回前院,刚走出二门,迎面过来一个婆子,招呼,“哥儿,角门有人找哥儿。” 傅明轩站住,问;“什么人找我?” 婆子道;“好像是一个府里的下人,老奴问了不说,就说找哥儿有急事。” 傅明轩跟着她去东面角门,一路狐疑,一般府里来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都走正门,不知是什么人找自己走角门。 来到角门上,就见一个老家人打扮的人在角门东张西望,傅书轩走近,那老家人喊了声,“三少爷。” 傅明轩即认出来,这老家人是外家的家仆,从年轻时就跟着主子,傅明轩诧异地叫了声,“王伯,你怎么来了?” 傅明轩的亲舅父任山西任通政司副使,全家早已搬到任上,这次山西发生大案,傅明轩这几日担心舅父是否清白无事,一直没山西的消息。 老家人王伯见了少爷,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老爷下了大狱。” 傅明轩担心多日,等来个坏消息,傅明轩急忙道;“王伯,你慢点说,究竟怎么回事?” 王伯叹了一口气,道;“我家老爷自任职以来,兢兢业业,可是官场上少爷知道,上下官员齐心,就老爷一个人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人家提防着你,老爷刚开始坚决不碰不干净之物,时间长了,有时,没有办法,得过且过,结果案发,上头派荣亲王来查办贪污一案,老爷难以独善其身,受到株连,已经下了狱,府里的家产都抄没了,夫人命老奴赶紧到京城里送个信,看看国公爷能不能帮着说说话,另外,怕老爷在狱中受苦,用银两打点,可是,家里的东西都没入官府…….” 王伯停顿了下,又道;“家里下人都走了,就剩老奴和一个侍候夫人小姐的丫鬟,老奴还要在天黑之前出京城,赶路回去,来回道远,老奴出来这些日子,不知家里怎么样了,老奴送个信,看看少爷能不能帮上老爷。” 事发太突然,傅明轩来不及多想,道;“王伯,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取银子给你,其余的事,我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 傅明轩疾走回房,打开装钱的匣子,取出一张银票,揣在袖子里,傅明轩手上有他生母的嫁妆,古时候,女人的嫁妆归自己支配,婆家人不得善用,擅自动了媳妇的嫁妆,名声不好,被人告到官府,是要吃官司的,女子嫁到夫家死后,嫁妆儿女继承,傅明轩的母亲死时,傅明轩当时年纪还小,母亲的嫁妆由傅老太太保管,等傅明轩长大了,傅老太太把他生母的嫁妆原封不动地交给他。 傅明轩的生母有一大笔嫁妆,光是现银就不少,傅明轩匆忙中取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赶到东角门,把银票给了王伯,道:“这些银子你拿回去,安顿舅母,有什么困难来找我,我找父亲想想办法。” 王伯拿着银两匆匆赶在城门关上前出城去了。 傅明轩回后宅去找父亲,杜氏跟宁氏刚吃完饭,俩人正喝茶,看见傅明轩去而复返,问;“轩哥,落下什么东西了吗?吃过饭了吗?” 傅明轩想起没吃饭,道:“我不饿,晚点吃,母亲,我父亲还没回来吗?” 杜氏道;“你父亲好像去老太太屋里了,你找你父亲有事吗?” “有点小事,儿子告退。” 傅明轩出去了,宁氏看着傅明轩的背影,“这孩子的性格不大爱说话,心中有数,不像我们仁哥,整日大大咧咧的,没心没肺。” “我看你们仁哥性子就挺好,有啥说啥,不藏着掖着,开朗善良。” 杜氏对傅明仁很喜欢,傅明轩说不出的劲,平常对她这个继母恭敬孝顺,就是话很少,不像傅明仁看见自己亲近,其实杜氏想多了,各人性格是不同的,傅明轩从小失去母亲,性格不像在亲娘身边长大的孩子,在继母跟前,虽说杜氏和善,但毕竟不是亲娘,傅明轩不能像傅书琴和傅书言在母亲面前撒娇,何况他是三房长子,这些约束着他,不能随性。 傅明轩往老太太屋里,傅鸿也在,看见儿子道;“明轩,你没在书房看书。” 傅明轩恭敬行礼,“给祖母和父亲请安。” 傅老太太看见孙子很高兴,“轩哥,坐下。” 傅明轩站住没坐,道;“祖母,父亲,可都听说山西冒赈案,舅父受了株连,王家老家人赶到京城来送信,说舅父已下了大狱,父亲能不能疏通一下救出舅父。” 傅鸿想都没想,正色道:“明轩,他毕竟是你舅父,骨肉亲情,你救你舅父心切,为父理解,只不过这次山西大案,轰动朝野,动不了手脚,皇上要严惩贪官,整肃朝纲,这种时候谁敢出头,找不自在。” 傅老太太道;“轩哥,你还年轻,不知道,庆国公府跟王家是姻亲,都盯着,这种时候,我们傅家越是不能出头,不是我傅家自私,但凡能帮的,亲戚情分上,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但这次我们真帮不了忙。” 傅明轩知道父亲无能为力,不是推脱,没有说给了老家人五千两银子的事,之后,在京城留意打听山西一案的动向。 傅书言进了自己小院的门,看见檀香站在台阶上望,看见她,打起珠帘,“姑娘今怎么才回来?往日这个时辰早下学了。” 傅书言进宫不要檀香跟着,开始时带上檀香上学,上课时檀香等在外面,也没什么事做,她每日跟三哥傅明轩上下学,还有府里的下人跟在轿子下,这一年来,就免了檀香每日跟上学的差事。 傅书言笑眯眯地道;“有一宗好事,进屋听我告诉你。” 檀香跟在傅书言身后,主仆二人进屋,傅书言笑道;“你的心事我帮你了了,你不想嫁给良生吗?我就把你指着他,安小王爷答应了。” 檀香惊喜又害羞,扭捏地道;“姑娘,谁说要嫁人了?” 傅书言把檀香卖身契还给了她,又赏了她二十两银子,送了她几样首饰,檀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一时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次日一早,檀香穿戴整齐,提着一个大包袱,走来上房,跪下给傅书言叩头,“奴婢谢主子恩典,奴婢一辈子忘不了主子的恩德。” 傅书言道;“去吧!良生在大门口等你,好好过日子。” 檀香擦着眼泪,跟房里的姊妹一一告别,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傅书言吃过早膳,上学,到南书房时,书斋就吏部左侍郎之女吕嫱一个人,看见她进门,朝她微笑道;“傅姑娘真厉害,昨天答了半堂课卷子,就答完了,我上课开始做卷子,先生收卷时,勉勉强强答完。” 傅书言走到座位上,笑着道;“吕姑娘别的课业比我强,我喜欢算数而已。” 两人正说着,诚意伯府的韩金秀走了进来,刻意朝傅书言看了一眼,傅书言瞥见她眼神里的嫉妒,傅书言佯作不知,她不能到处拉仇,本本分分地念书,不理别的事,以后离寿康公主远着点。 今日修宁公主没来,一会,寿康公主后面跟着施玉娇和孙蕙进来, 趾高气昂坐在座位上。 不久,先生来了,手里拿着一叠卷子,开始往下发,傅书言接过发下的试卷,一看上面打了个优,心下庆幸,多亏了高昀,没高昀自己这次惨了。 寿康公主勉强打了一个及格。 傅书言下学后,回府,刚进府门,看见许国公府的车轿,对傅明轩道;“大姐回来了。” 大姐回娘家必先去祖母屋里,傅书言直奔老太太上房,上房静悄悄的,不像傅书韫回来的样子,进屋里,看见傅老太太问;“祖母,我大姐回来了,在哪里?” 傅老太太道:“这次你三姐要出嫁,你大姐这回回娘家要住两日,回她自己未出阁时住过的屋子,去看你大姐去吧!” 傅书言一出门,就看见八姑娘傅书锦,傅书锦道:“七姐姐,听说大姐姐回来了。” “我们一块看大姐姐去。” 傅书言和傅书锦扯手去大房看大姑娘傅书韫。 大姑娘傅书韫回到自己从前的闺房,屋里的摆设没动,大太太听说她回娘家住两日,命人擦干净家什浮面上的灰尘,屋里不住人,经常有人打扫。 二人进屋时,大太太陈氏正数落女儿,“你就是脸皮薄,心肠又软,就知道生暗气,没嘴的葫芦说不出来,你是嫡妻,小妾通房能越过你去,是你自己没用,连屋里人都挟制不了。” 大姑娘傅书韫郁郁寡欢,道;“母亲有所不知,我待要对他房里人管束,婆母就说我醋汁子拧出来的,小家子气,他又不向着我说话,屋里人知道,更不把我放在眼里。” 大太太看见二人进来,道;“看你大姐来了,七丫头和八丫头对你大姐最好了,你姊妹也有日子没见,一会陪你大姐说说话。” 傅书韫把炕上的褥子扯过来,让二人坐,瞅着大太太陈氏,意思是有人别说了。 大太太陈氏没理这个茬,继续道:“你两个妹妹也不是外人,过几年也得嫁人,听听无妨。” 继续说道:“你就是缺心机、没手段,惩治小妾理由要冠冕堂皇,小妾通房先纵着她性子,抓住一个错,往死里折腾,屋里姬妾多,挑拨她们互相咬,坐山观虎斗,反正你是正妻,你怕什么,小妾通房才担心,人老珠黄,自然就没人待见,失宠了。” 傅书韫低头,绞着绣帕,“母亲说的,我做不来,我就是气他,今儿一个,明儿一个。” 大太太陈氏不以为然地道;“你没事吃那个干醋做什么?他今儿一个明儿一个才好,他要是一心放在一个女人身上,那才不是好事。你现在要认清形势,不是吃醋拈酸的时候,你想办法笼络住你男人,经常往你屋里去,生个嫡子最紧要的事,你婆婆不就嫌弃你没为婆家生儿子吗?你要生了儿子,地位坐稳了。男人要胡闹就让他闹去。” 大太太陈氏说的不无道理,男人三妻四妾的,你一颗心全都放在男人身上,自己痛苦。大太太话糙理不糙,面对现实,抓住主要问题,现在大姐的主要问题是没有子嗣,古时候,子嗣对女人很重要。 傅书韫的奶娘吴妈妈在旁边道;“姑爷的小妾都快生孩子了,夫人恨不得把那个妾找块板供上。” 傅书韫小声道;“我婆母说,我不生产,等她生男,抱到我屋里养,算在我名下。” 大太太陈氏蹙眉,“贱货生的你养?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隔层肚皮,跟亲生的怎么能一样,你年轻轻的,谁说以后就一定不能生养。” 大太太陈氏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女儿,“这是我打听一个药方,有的出嫁五六年,没怀孩子,吃了几回就有了,还生了男孩,趁着这几日在娘家住,先吃上,你仔细收好,记着回婆家后接着吃。” 大太太陈氏飞快地看了傅书言姊妹一眼,凑近女儿,小声道;“你出嫁时,我给你压在箱底的画册……” 傅书韫脸红,叫了声,“母亲,那种东西谁要看,羞死人。” 大太太陈氏看傅书言姊妹在,隐晦地道:“有什么好羞人的,小夫妻房中的情趣,投其所好,笼络住男人。” 傅书韫脸红到耳根,“母亲放在箱底的画册,压在箱底,恶心的东西让人看见,我是正妻,那都是小妾娼妓之流下作手段。” 大太太陈氏用手指点着她脑门,“我把你这个不开窍的东西,关起门谁能知道,你总装作一本正经,男人能喜欢这样呆板的,怪不得他偷腥,图个一时新鲜刺激。” 傅书言和傅书锦姊妹听着都不好意思,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 还好,大太太陈氏的话说完了,站起身,对傅书言和傅书锦道;“你姊妹俩陪陪你大姐姐,等你大姐姐回婆家,又不知何时能见到面,我回去了。” 二人恭敬地起身,“送大伯母。” 她大伯母真是给她们上了一课,古代女儿出嫁,母亲在陪嫁箱底都放上两.性xx的画册和一些暗示性的东西,傅书言估计像她大姐的性子看一眼,赶快藏起来,羞于看第二眼。 大姐姿色平常,守旧刻板,风流本性的许国公世子估计是不喜的,大姐每次回娘家都是一个人回来,形单影孤。 大太太走了,傅书韫脸红,对两个妹妹道;“我母亲说的话,两位妹妹别见笑。” 傅书锦和傅书言干笑两声,“没事,我们没听见。” 傅书韫憋不住笑了,打二人,“你们捡笑。” 傅书言道;“我觉得我大伯母其实有时挺有智慧的。” 陈氏的话,傅书言有些是赞同的,夫君花心,不看开,总不能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心要多大,难怪古时候妇女寿命短。 傅书言看大姐自出嫁后,日渐消瘦,看大姐手里捏着的药方子,道;‘大姐,我看看你的药方。” 傅书韫递给她,傅书言扫了一眼,上面有当归、熟地、白芍、女贞子、旱莲草、菟丝子、附子等十几味中草药。 这个方子是妇女促排卵的药方,傅书言看完,放心了,她怕她大伯母弄些伤害身体的药。 “大姐,言儿都想你了。” 傅书言佯作亲昵,抓住傅书韫的手腕,为其把脉。 “姐平常总想从前在府里时,我们姊妹一起玩耍的事。”傅书韫伤感,眼眶红了。 一会儿,傅书毓松开手,她大姐身体没别的什么毛病,就是体寒。方里有一味药,附子,体寒大,重附子。方子算是对症。 中西医来讲,婚后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一年内不孕,就有问题,她大姐结婚三年,没怀孕,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没有西医检查,仅中医无法确定是什么原因。 身体受情绪影响,比如情绪紧张,葵水不来,或延后,压力越大越不容易怀孕,就像有的人以为这辈子不能生了,抱养一个小孩,结果,突然怀上了,心里放松了,身体一切机能也正常了。 这样一想,傅书言道:“大姐,小妾生下庶子先抱到房中养着,不用记在你名下,等以后大姐有了外甥更好,如果没有,把庶子记在名下,总比膝下空虚强。” 大姑娘的奶娘吴妈妈道;“我家夫人也是这么说的,不如少夫人就按照夫人的意思,既讨夫人欢心,省得小妾母凭子贵仓狂。” 小妾无所持,气焰自然而然弱了,还能以此来拿捏住小妾,如果大姐一辈子不能生养,以后有个依靠。最主要的是心情放松了,没准就怀上了。 正说着话,傅书毓和傅书宁结伴来看大姐,不大工夫,傅书琴、傅书湄姊妹也来了,彼此见面亲亲热热,傅书韫回到娘家,好像心情开朗许多。 众人笑闹,丫鬟突然一声,“三姑娘来了。” 笑闹声戛然而止,“大姐。”傅书岚进门,有点不自然地叫了声。 “三妹妹来了,听说你要出嫁了,我这次回来,也是想跟妹妹们多聚几日,过几年姊妹们都各奔东西,想见面就难了。” 傅书韫知道家里两个妹妹的事,妹妹这头亲事,还是她婆婆做媒,许国公夫人好顿笑话,闹得傅书韫在婆家都没脸,不过傅书韫有大姐的包容,心地纯良,心里责怪三妹妹,表面上却没给她没脸,若论亲疏,自然自己跟二妹妹是一奶同袍,更近一些。 傅书岚一来,屋里气氛略微尴尬,姑娘们不像方才笑闹,没个顾忌。 傅书岚也感觉到了,觉得不自在,主动叫了傅书毓一声,“二姐。” 傅书岚有点巴结傅书毓之意,小心地看众人脸色,傅书毓微笑道;“三妹妹。” 傅书韫命丫鬟拿出一个乌木缠枝匣子,递给傅书岚,“拿着,这是大姐给你的贺礼。” 傅书岚似感动,接过,“谢谢大姐。” 傅书韫道:“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傅书岚把匣子放到炕桌上,打开,众人都抻着脖子往里看,里面是一支赤金凤头钗,一个纯金锁片。” 傅书韫道:“算姐姐给妹妹添妆。” 傅书韫有大姐风范,两样贺礼贵重,都是纯金的。 傅书岚一直受府里众姊妹冷落,心里难受,差点掉下泪来,道;“大姐,我……”不知说什么。 傅书韫拍拍她的手,道:“事情过去了,大家还是姊妹。” 傅书言现在看出来,大房嫡女的风范和气度,她大伯母教养出的两个女儿,品性很好。时日久了,大房两位姑娘经得起推敲。 如此看来,大姐傅书韫不生养,婆母许国公夫人不得不承认,儿媳端方贤良。没后悔娶了这个媳妇。 众人坐着说了一会话,丫鬟来说,“老太太屋里开饭了,等姑娘们过去。” 姑娘们一起往老太太屋里去,傅书言留意姐姐傅书琴气色不好,凑近,小声道;“姐,你没事吧!是不是晚上没睡好觉。” 这一问,又触动傅书琴心事,抑郁不乐,轻声道;“我晚上睡不好,总做噩梦,梦见皇帝下旨,把我赐婚给英亲王,夜里的这样的梦反复做,醒来一身冷汗。” 傅书言不知如何安慰她姐,她姐性格开朗,现在镇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人也憔悴了。 她姐前世难产而死,对傅书言来说,心里始终有阴影的,不嫁给高沅是否就能避免了她姐年纪轻轻地香消玉损,可是看她姐难过,傅书言心里不好受。 众人到老太太屋里吃饭,进门,就见孔凤娴跪在炕上,给老太太捶腿,轻声细语说话,哄得老太太,笑逐颜开。 孔凤娴已是十一岁的少女,样貌已初见端倪,锥子脸,精致的五官越来越像乔氏,隐约有乔氏的风情。 前世孔凤娴成年后,风情万种,比母亲乔氏有过之无不及,难怪卫廷瑾动心,为她着迷,到死都舍不得放手。 老太太看姑娘们到了,吩咐丫鬟,“摆饭吧!” 丫鬟们鱼贯而入,堂屋里菜肴摆上桌子。 这时,杜氏和宁氏上来,老太太和姑娘们用饭,杜氏和宁氏率领丫鬟们侍候。 旧时儿媳是要待婆母用完膳后,方能吃饭,傅老太太人开通,不用儿媳晨昏定省,一个月中固定几日过来问安即可,因此做傅家的儿媳,相对还是很宽松的。 老太太撂下碗筷,宁氏端着一盅漱口茶水,老太太漱口,吐到杜氏端着的痰盂里。 傅老太太看傅书言,想起一事,问;“听说七丫头屋里的大丫鬟放出府了,七丫头跟前没个得用的人,你在府里挑两个丫头,若没有合适的,花银子买两个,别心疼银子,务须最好的给七丫头。 宁氏知道老太太宠七姑娘,赶紧道;“媳妇已经着人去办了,挑最好的买两个丫头,给七姑娘使。” 杜氏和宁氏共同掌家,杜氏凡事依赖宁氏,宁氏从不抢杜氏风头,时间久了,杜氏离不开宁氏,有事拉着宁氏,没有宁氏她没有主心骨,妯娌二人和睦,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也规矩不少,老太太的安排不可不说妥当。 杜氏连家里事都要靠个人,女儿傅书琴的婚事,她只能咳声叹气,拿不出什么决断。 宁氏果然办事利落,不出二日,外头买的两个小丫鬟送到傅书言房中。 傅书言搭眼,呼吸停顿了瞬间,这两个小丫鬟,一大一小。 管家媳妇道:“七姑娘,这是新买的两个丫鬟,二太太吩咐,领到姑娘屋里,这两个都是千挑万选的,一等一的,这个大丫头叫六娘,那个小丫头人都叫知儿。” 傅书言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叫六娘的丫头,袅娜俏丽,就是后来随着她嫁到卫家,爬上了姑爷的床,有了身孕,这个叫六娘的丫头,她的前身傅姑娘给起名叫燕婉, “燕婉之求”出自诗经,燕婉之求,遽篨不鲜。”燕,安;婉,顺也。指的是安祥温顺。 傅书言想,这个丫头真糟蹋了这么好的名字。 傅书言道;“你二人都多大了。” 叫六娘的道;“奴婢十三岁。” “奴婢十岁。”年纪小的道。 傅书言对六娘道;“卖身进府,在主子跟前,名字不能带娘,娘啊娘的叫,成何体统?不如本姑娘给你改个名字。” 六娘垂眸,恭顺地道;“奴婢请主子赐名。” 傅书言道;“从今儿起,你就叫银福怎么样?” 管家媳妇叨念了一遍,“□□。” 噗嗤一声笑了,警觉主子面子失态,忙抽出绣帕掩嘴偷笑。 六娘一脸惊慌,不知是主子说笑,还是真的,一时不知所措。 傅书言解释道;“□□,淫,银子的银,妇,福气的福。” 管家媳妇才止住笑,道:“原来姑娘说的是这两个字,乍一听,奴婢还以为是……”没好意思说下去。 傅书言对屋里的月桂道;“吩咐下去,新来的丫鬟以后就叫□□,记好了,别叫错了,以后负责院子里的粗活,一应茶水等,凡事吃用的东西不准她碰,不准她踏入房门半步,如若让我看见她僭越,叫人打断她的腿。” 自此后,这个叫银福的丫头,负责倒脏水,便溺,抬重东西,累脏的活都叫她干。 小丫头叫知儿的,被卫廷瑾嫁给府里一个小厮,在后来傅书言落难时,还偷偷来看过她。 知儿一看主子赐名给六娘,自己叫什么知儿,登不上大雅之堂,跪下道;“求姑娘赐名给奴婢。” 傅书言对知儿道;“你的名字挺好听,不用改了,就叫知儿吧!以后你在房中服侍,我跟管家娘子说,那一个一等大丫头的份例给你。” 檀香走后,傅书言把一个二等丫鬟叫月桂的提上来做了一等大丫头。 知儿受宠若惊,叩头,“谢姑娘,奴婢一定尽心服侍姑娘。” 银福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转悠,不敢当着主子面落下了,强忍住羞辱,跟着月桂下去,安排住处。 傅书言每日上学路上,官道两旁银杏树绿了,眨眼已是夏季。 国公府三姑娘的喜期在三日后,傅书言在学里跟先生请了假,这个朝代,上学堂,学生除了节假日,帝后千秋,家里有亲戚成婚,过生日,总之婚丧嫁娶都可以请假。 自上次高昀给她解了围,诚意伯府的姑娘韩金秀刻意针对她,傅书言平常上课、下课离寿康公主这伙人远远地,尽量不招惹她们。 散学后,傅书言照例等三哥一起回府,傅明轩和卫廷昶参加今秋科考,傅明轩考文举,卫廷昶考武举,卫廷昶不怎么来南书房上课,靖安候府请了教习武师傅,卫廷昶在家里学武。 傅书言看三哥出来,先行上轿,等三哥。 傅明轩的小厮牵马过来,傅明轩刚要上马,听有个低沉清冷的的声音喊:“明轩。” 傅明轩刚抬起一条腿,落地,回头,看见高璟朝他走来。 傅书言坐在轿子里等了一会,没听见三哥的动静,撩起轿窗纱帘,看见三哥跟高璟站在红墙根底下说话。 高璟已成年,身材高大挺拔,俊朗五官,在高墙投下阴影里变化莫测,傅明轩表情严肃,两人好像谈论很严肃的事。 傅书言抓着轿窗纱帘的手捏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高璟说话功夫,一抬头,正巧看见轿子里坐着的傅书言,微微怔了一下,傅书言放下轿窗帘。 高璟盯着落下的纱帘,一时没回过神。   ☆、第66章 傅书言坐在轿子里,琢磨有什么事,高璟随荣亲王去山西办案,难道出了什么事,看二人表情严肃,没有一点笑容,像是发生很严重的事,牵连到傅家,估计是傅明轩的舅父的事,等了许久,才听见傅明轩的声音,吩咐起轿。 兄妹二人回到傅府,傅书言要回三房主院,傅明轩直接去老太太上房,傅书言看三哥背影脚步匆匆,站了一会,才往母亲屋里去了。 傅鸿下朝,意外荣亲王在朝堂等他,看见他招呼了声;“庆国公。” 傅鸿赶紧上前,恭敬地施礼,“微臣拜见王爷。” 二人一同出来,荣亲王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他说着话,“山西一案,已经查实,令亲戚参与案子,虽说贪污赃银不多,皇帝下旨,一干罪臣,严加查办,罪加一等,这个事……按说庆国公在京城,罪不及亲友,何况国公嫡妻早殁了,可是…….” 荣亲王停顿了下,傅鸿听这个可是,汗就下来,夏季本来天热,傅鸿穿着夹袍,觉得汗毛孔都张开。 听荣亲王接着道:“可是,据有人检举,国公府拿出银两预行贿为令亲脱罪,行贿到本王这里,本王知你素日谨慎,这其中定有误会,可此事偏偏有人奏明圣上,这事就棘手了,庆国公,你我二人私交自不必说,可是这等大案,朝野上下关注,本王不好为国公爷说话,本王相信其中有误会,皇上相不相信,才是最重要的,国公爷是不是跟圣上好好解释这件事。” 荣亲王狡猾,跟傅鸿无非是澄清此事不是他背后捅刀,他无能为力,推却了,让傅鸿自己看着办,自行出头跟皇帝解释。 庆国公傅鸿当时傻眼了,一直担心,终于还是出事了,国公府受到牵连,到底没跑了。 庆国公和荣王正好走到没人的地方,庆国公傅鸿跪下,“微臣谢王爷通告微臣此事,否则,微臣还蒙在鼓里,微臣确实跟这桩案子没有关系,微臣可以对天发誓,微臣跟舅爷已经几年没联系,自他放了外任,偶尔有书信来。” 荣亲王扶起他,“本王还能不了解你庆国公,关键是皇上哪里怎么想,你想啊,现在山西贪赈案已波及到京城,朝廷有官员卷到里面,国公爷还是上本跟皇帝抛白,清者自清,相信皇上不会冤枉好人。” 荣亲王也是顾念彼此的关系,才给他透过口风,怕临时来个措手不及,荣王亲说完,上大轿,先走了。 傅鸿站在下面,荣亲王的大轿看不见影,傅鸿才挪步,两条腿抖,两个家人跑来,搀扶老爷上轿回府。 傅鸿坐在轿子里,方仔细回味荣亲王的话,国公府帮助姻亲花银子脱罪,怎么想都不对劲,自己对这件案子闭口不谈,傅家和王家是姻亲,可嫡妻死了十几年,早就断了关系,怎么可能为明轩的舅父冒险行贿。 突然,傅鸿想到,难道是明轩暗中行事,没告诉自己,越想越觉得可疑,自己没帮王家,王家是明轩的外家,难保明轩背后没帮外家。 傅鸿回府,立刻把傅明轩叫来,高璟找傅明轩,已透了口风,傅明轩心里七上八下,傅鸿找他去书房,父子关门密谈。 傅明轩愧疚地道;“父亲,儿子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王伯来送信,我给了他五千两的银票,让他回去安顿舅母和表妹,谁知他回去拿银子打着庆国公的名头,疏通行贿。” 傅鸿咳声,“明轩,这种时候,我就怕傅家卷入其中,他来府上,你为何不告诉我?现在说不是我傅家指使人行贿,怕说不清楚啊!” 傅明轩低下头,“是儿子虑事不周,儿子的错。儿子实在没想到王家会这么做。” 到此时,埋怨傅明轩也没用,父子俩愁眉不展,最后,傅鸿写奏本 斟酌措辞,跟皇帝解释此事,撇清关系。 傅鸿心情沉重地去傅老太太屋里,把这宗傅明轩惹出来的祸事跟老太太说了。 傅鸿气恼,“没想到王家这样行事,成心把我傅家拖下水,我傅家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王家的,何故这样害我们?” 傅老太太很意外,还是客观地道:“你在朝廷为官,一直谨慎小心,想不到的,出了这种事,王家打着我国公府的名号到处求人,也是急昏了头,未必是想把我们拖下水,毕竟明轩是王家外甥。” 傅鸿道;“明轩到底是年纪轻,也怪儿子事先没提点他,是儿子一时疏忽。” “身正不怕影子斜,皇上圣明,不会相信诬陷我傅家的小人。”傅老太太如今只能这样儿子,以免府里人惊慌。 山西一案,牵连到傅家,府里很快就传开了,这几日,下人们都悄悄背后议论。 杜氏刚把几个回事的媳妇打发走,入夏,天少降雨水,空气闷热,蔡妈妈边给杜氏打着扇子,边进言道;“太太听说了吗?三少爷拿自家的银子填补外家,奴婢就说三少爷靠不住,三少爷不是太太养的,心向着他外家,三少爷平常对太太敷衍,几时把太太当成亲娘,五千两这么大一笔银子给了舅家,跟太太连说都不说一声,可还把太太这个继母放在眼里,继子隔层肚皮,心里装着自己的小九九,三少爷心机深,别看平常不爱说话,背后做出的事,连老爷都想不到。” 杜氏是个耳根软的,听了蔡妈妈的话,对傅明轩也不满意,他外家来人,他偷着背着自己去见,又背着自己送大笔银钱,自己这个继母在他心里可见没什么分量,人大了,翅膀硬了,跟继母分心。 蔡妈妈又道;“太太就生了五姑娘和七姑娘,等五姑娘和七姑娘嫁人了,冯姨娘还有和哥守着,太太膝下空虚,现在有老爷在,万一…….太太可指望那个?” 蔡妈妈瞅瞅杜氏的脸色,显然杜氏把这番话听进去了,蔡妈妈手上用力摇了两下扇子,又道;“太太听老奴的主意,不如在丫头里挑个老实本分的,给老爷收在房里,等生下男孩,算在太太名下,放到太太屋里养着,太太不是老来有靠了吗?” 杜氏心里不愿意,女人本能的嫉妒心,谁愿意把丈夫推给别人,蔡妈妈怂恿道:“太太就是借腹生子,生完孩子,任太太随便发落,家人领回去,或卖掉,太太眼前清净,孩子从小谁养的跟谁亲了。” 杜氏活心了,眼看着两个女儿大了,要出嫁了,剩下自己,孤孤零零的,继子跟自己隔心,冯姨娘的孩子和哥当年要送给自己养,若把和哥抱到上房,和哥大了,已经记事,知道生母是谁,养不熟,还不如像蔡妈妈说的,弄个丫头,生下孩子打发了。 蔡妈妈看杜氏没说话,大体上是同意了。 傅书言在屋里看书,光线渐渐暗了,知儿掌灯,把灯盏拨亮,放到桌案上,傅书言抬头问:“这半日没看见月桂,月桂去哪里了?” 知儿道;“月桂去太太上房找玉桃,听说玉桃要开脸,给老爷收房。” 傅书言放下书本,她每日上学,回来后躲在屋里写课业,三房发生新鲜事她竟然不知道,对她爹好不耐烦,道:“是老爷相中了玉桃?提出给玉桃姑娘开脸的吗?” 知儿摇头,“奴婢具体的不知道。”知儿年岁小,又是刚来的,没有结交的好姊妹,消息闭塞。 正巧,月桂进来,傅书言问:“老爷要把玉桃开脸,收在房中吗?” 月桂道:“不是,玉桃是太太的丫鬟,是太太说玉桃人老实本分,想让她侍候老爷。” 傅书言奇道:“是太太要把玉桃给老爷?” “是,姑娘,玉桃心里不愿意,又不敢违拗太太,正犯愁,玉桃家里有个姨表兄弟,俩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玉桃跟她表兄说好了,等她年长放出府,嫁给她表兄。” 月桂跟玉桃要好,玉桃的事只跟她一个说过,可惜现在玉桃不能实现心愿,嫁给她表哥了。 傅书言越听越不对劲,母亲为何平白无故把丫鬟给父亲,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傅书言把书放到书包里,出门,知儿提着灯跟着,傅书言走到上房门口,听里面父亲和母亲说话声,杜氏道;“老爷,玉桃丫头一向本分,模样也好,妾身想给老爷放在房里,侍候老爷。” 傅鸿若在平常,收一个丫鬟在房中,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非常时期,傅鸿正烦恼,哪还有心思,道:“你费心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一句话,杜氏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计划落空失望,没强求。 傅书言本想进屋,听里面说玉桃的事,站着听了一会,父亲拒绝了,方放心走出来。 看杜氏的大丫鬟银翘站在门口,叫到一旁,问:“太太怎么突然想起把玉桃姑娘给老爷?” 银翘哼了声,“还不是蔡妈妈撺掇太太,说三爷心向着外家。” 傅书言即明白了,又是蔡婆子搞鬼。 这时,傅鸿从屋里出来,径直地朝前院去了。 傅书言待父亲走了,进屋里,杜氏坐在绣墩上,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卸妆,傅书言走到杜氏身后,为母亲拔去头上钗环。 杜氏道;“言儿,这么晚过来找母亲有事吗?” 傅书言把一支钗放到梳妆台上,看着镜子里的母亲,杜氏已年过三十,面容依旧秀美,如双十年华,微笑道;“母亲长得真美。” 杜氏被女儿夸赞,心里高兴,佯作嗔怪道:“言儿,别寻母亲开心。” 傅书言道:“女儿听说母亲要把玉桃给父亲,这是蔡妈妈的主意吧?蔡妈妈跟三哥结仇,母亲不知道吗?” 杜氏诧异,问:“你三哥怎么跟蔡妈妈结仇?” 傅书言道;“蔡妈的儿子旺财,每日跟三哥出门上学,多半找不到人,吃酒赌博,出入青楼楚馆,这也罢了,三哥看蔡妈妈是母亲的陪房,一直忍着,可是旺财这个狗东西,不知收敛,把府里一个小丫头强要糟蹋,被三哥遇见,三哥命人打了三十板子,撵出府,蔡妈妈恨透了三哥,这些蔡妈妈没跟母亲说?” 杜氏露出惊讶神色,镜子里瞅着女儿的脸,傅书言索性说白了,平声道;“这回母亲应该知道蔡妈妈为何怂恿母亲把玉桃开脸,变相挤兑三哥,令母亲跟三哥生嫌隙,借刀杀人。” 傅书言又道;“母亲想,三哥的舅父落难,家人找三哥,三哥无能为力,给点银子让他安顿家小,人之常情,三哥如果袖手旁观,反倒无情无义,不配为人。” 听完,杜氏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听蔡妈妈挑唆,对傅明轩不满,差点上了她的当,嗫嚅道:“这些事我一点不知道。” 傅书言道:“母亲如果跟三哥生了嫌隙,第一个不满意的就是老太太,父亲也会对母亲不满,传扬出去,母亲这个做继母的不贤,女儿跟姐姐也会受影响,玉桃开脸,放在屋里,玉桃年轻,若抓住父亲的心,母亲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停顿了下,傅书言看镜子里母亲似有悔意,又道;“母亲事事听这婆子的,这婆子在府里名声不好,岂不是带累母亲,如今更敢挑拨离间,这样的人母亲还能留吗?女儿的意思,是这婆子侍候母亲一回,不如让她家去养着,不用上来了。” 杜氏犹豫一下,方道;“言儿,这些话你要不说,为娘还蒙在鼓里,是我之前糊涂,蔡妈妈跟了我一回,待遇照旧,叫她家去养着吧!” 杜氏吐口处置了蔡婆子,傅书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直想不起,为何前世母亲和三哥生了嫌隙,三哥离家从军身死,以至于祖母记恨,父亲怨怼,母亲名声不好。 傅府三姑娘出嫁这日,三姑娘傅书岚坐在屋里上妆,傅书岚看左右就有朱姨娘早早到了,府里的其她姊妹没有一个人来,不像她大姐出阁时姊妹们见天围在大姐身边,舍不得离开。 傅书岚心里有几分难过,大丫鬟红菱安慰道;“姑娘,今日姑娘就离开这里,以后不总见面,国公府是姑娘的娘家,姑娘再回来是客,姑娘还是想想婆家的事情。” 一句话点醒傅书岚,自己嫁妆薄,说是两千两银子办嫁妆,除去待客,成婚一应使费,府里采办嫁妆的人克扣,七七八八的,剩下的能有多少用在嫁妆上,她的嫁妆也就面上看着还过得去,不比一般中等人家嫁女儿强多少,忠顺伯府不是一般人家,自己嫁妆寒酸,伯府的人不定背地里怎么笑话。 自己手头又没有多少现银,赏赐伯府下人只能勉强应付。伯府送来的彩礼嫡母扣下不给,傅书岚觉得脸面太难看,不过自己有错,也不敢多说什么,府里也没人替她说一句话。 吉时快到了,七姑娘和八姑娘来看她,随后,大姑娘和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几个也来了。 说几句告别的话,三姑娘傅书岚眼泪终是没掉下来,她跟府里的姊妹就是个面子情,恨不得此生不见才好。 花轿到门,奏起鼓乐,新郎新娘拜别长辈,老太太和大老爷、大太太上座受新人礼,大太太陈氏扭过身去,勉强受了新人的礼。 三姑娘傅书岚出嫁的排场比大姑娘差了很多,花轿离府,傅府关上大门。府里招待亲朋。 傅鸿的书房里,傅鸿跟靖安候卫廉关门密谈,卫廉道;“老兄上的折子皇帝还没批复吗?” 傅鸿摇头,“皇帝压下没动,不知圣上的意思。”傅鸿担心,皇帝不知为何没有任何表示。 “皇上正酝酿一件大事,老兄不用过于担心,山西一案,老兄参与与否,皇上一查便知。” 傅鸿道;“皇上酝酿立太子之事?” 卫廉压低声音道;“老兄,我今日突然听到一个消息,皇上有意让英亲王管工部,老兄发没发现有什么苗头,” 郑亲王分管户部,安亲王分管刑部,荣亲王分管吏部,英亲王管工部,理亲王主抓礼部,八皇子礼亲王,九皇子庄亲王立府封王不久,暂时没派差事。 傅鸿琢磨,片刻道;“皇上派英亲王管工部,是不是意味着英亲王无缘东宫之位?” “我猜测是。”卫廉道。 傅鸿想,那就是说安亲王有望承继大统,幸与安亲王交好,傅鸿宽了心。 这个消息出来,没出三日,皇帝颁旨,立安亲王为太子,英亲王主管兵部,另下旨赐婚,庆国公之女傅书琴为英亲王正妃,择吉日成婚。 另还有一道旨意,荣亲王调管户部,英亲王管兵部,理亲王管吏部,八皇子礼亲王管刑部,九皇子庄亲王管工部。郑亲王还分管户部。 朝堂上下哗然,安亲王入主东宫,早有动向,不奇怪,可是伴随这则圣旨,盛传一个小道消息,英亲王上折子求娶庆国公之女为妃,宁愿放弃争太子之位,这个消息不知真伪,令朝臣们大跌眼镜,为一女子放弃储君,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皇帝圣旨到庆国公府,傅书琴只得领旨谢恩,傅鸿和傅老太太率阖府众人跪地山呼万岁。 傅书言跪在姐姐身侧后半步,姐姐傅书琴接到圣旨,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傅书言手疾眼快扶住姐姐,传旨的黄门没走,姐姐当场就要晕倒。 傅府众人俱都欢喜,国公府出了一位王妃,比出个世子妃荣耀,傅鸿激动得脸上发光,皇帝赐婚,是国公府的面上有光,女儿成了王妃,自己跟皇上就成了儿女亲家,那自己一直担心的山西一案怕受牵连,岂不是烟消云散了,皇帝对他上的本章没表态,事实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有人背后整他庆国公,皇帝站在他一边,变相向朝臣宣告信任庆国公傅鸿。 杜氏心下一凉,女儿傅书琴跟理亲王世子的婚事完了,自己原本打算把大女儿嫁到理亲王府,高沅是她从小看着长大,放心,皇帝赐婚,圣命难违,不过女儿能嫁给英亲王,为正妃,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杜氏虽然遗憾,女儿成为王妃,颇为安慰。 傅书言跟傅书琴的丫鬟扶着傅书琴起来,众人纷纷给傅书琴道贺,阖府下人们都恭喜主子。 大太太陈氏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婚后无子,夫妻关系冷淡,二女儿婚事没有着落,眼看着三房的五姑娘皇帝赐婚了,心里不是滋味,只能说三房命好,占了国公的名,女儿婚事不用愁,坐在家里,赐婚的圣旨就到了,五姑娘有王妃的命,先头定下世子妃,现在又升为王妃。 傅书言感觉姐姐身子要往下滑倒,傅书言在姐姐耳边道;“姐,事已至此,姐想想祖母,父母亲。 傅书言看父亲大喜过望,根本没注意姐姐这里快昏倒了,母亲杜氏受妯娌们贺喜,一点遗憾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老太太回头看一眼孙女,孙女气色很差,傅老太太心中明了,心底叹口气,唤了声,“来人,扶你五姑娘回房。” 众人把傅书琴搀扶回房。 傅书言不放心姐姐,陪在姐姐身边,傅书琴回房后,躺倒了,不吃不喝,傅书言磨破嘴皮劝说,她姐姐就是听不进去,一整日水米未进,傅书言吩咐丫鬟们,不能让太太知道,怕母亲知道担心。 晚间,傅书琴躺在那里,不声不响,人痴痴傻傻,傅书言理解,傅书琴跟高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这二年虽说不见面,心里还惦记彼此,这些话姐姐搁在心里不能说,伤心难过,一个眼泪不掉,傅书言更加担心,还不如痛哭一场,然后丢开手。 傅书言对跟在身旁的知儿道;“你回房跟你月桂姐说,把我寝衣拿来,晚上我不回房睡了,陪姐姐。” 姊妹俩睡一个床。 傅书言心里有事,半夜就醒了,看姐姐翻来覆去的,想是睡不着,轻声问;“姐,你还没睡?” 傅书琴嗯了声。 傅书言道;“姐心里难过,妹妹知道,姐,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国公府前阵子经历一场危机,三哥的舅父牵连山西冒赈案,父亲在朝被人参奏,皇帝一直压下父亲的折子,姐想啊,今日赐婚,对父亲和国公府的意思是什么?” 傅书琴聪慧,立刻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虚弱地道;“妹妹,如你所说,我牺牲自己,还是有点价值的。” 傅书言仰躺着,看着棚顶,“姐,傅家出嫁的姑娘,哪里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圣命难违,抗旨不尊,后果不是国公府能承担的。” 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傅书琴小声哭泣,傅书言没劝阻,哭出来心里能好受些。 次日,天大亮了,傅书言才醒,她是天刚亮时才迷糊着的,侧头看她姐,傅书琴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帐顶雕花承尘,一动不动。 知儿侍候傅书言穿衣起身,傅书琴的丫鬟进来,小声对傅书言道;“七姑娘,早膳送来了。” 傅书言叫丫鬟端来一碗粥,丫鬟扶傅书琴起来,傅书琴靠床栏坐着,眼圈红肿,面无表情,傅书言好歹劝着她喝了几口粥。 看姐姐实在不想吃,把碗递给丫鬟,自己走出去吃早膳,刚吃完早膳,她房中的丫鬟月桂拿了几套衣裳走来,道;“姑娘,今日三姑娘回门,奴婢想姑娘一会过去,把衣裳拿来,省得姑娘来回跑。” 傅书言这才想起今日是三姑娘傅书岚回门的日子,大家都对三姑娘傅书岚有看法,然面上还要过得去。 傅家的女眷都聚在花厅里,傅书岚穿一身正红绣牡丹织金锦褙子,坐在傅老太太身旁,垂眸,新娘子娇羞,众人问一句,答一句。 傅书言总感觉她三姐不是想象的高兴,傅书岚的微笑,固定在脸上,手里捏着绣帕,无意识地揪来揪去,傅书岚在婆家不遂心,国公府的姑娘嫁妆太寒酸,傅书岚给下人们的赏赐也不多,忠顺伯夫人很不满意,媳妇的嫁妆太薄,别说傅书岚,就是伯府面子上都不好看,什么原因,忠顺伯夫人心明镜似的,她本意不是很想娶傅家庶出的三姑娘,儿子成婚,京城贵妇们私下里议论,伯府嫡子娶了傅家庶出的姑娘,傅家庶出的姑娘嫁妆少得可怜,被人笑话。 忠顺伯夫人心里有气,好好的亲事,让三姑娘下作行径搅了,伯夫人不能把责任怪在儿子头上,怪在媳妇头上,对这门亲事不十分愿意,看了傅书岚的嫁妆,背后人们说三道四,更把儿媳看不上。 傅书岚过门后,发现伯府世子房中有两个长相标致的大丫鬟,是伯夫人一早给世子放在屋里的,照顾世子起居。 新婚小夫妻俩蜜里调油,两个美貌的丫鬟在夫君跟前晃来晃去,说不出的碍眼,婆母给的,她刚过门,不好说什么。 大太太陈氏推脱身体不适,没出来。 二太太宁氏扫了一眼周围,问傅书言,“言儿,五姑娘怎么没来?” “我姐昨晚开窗子睡觉,早起头重,说以后有机会见三姐姐。”傅书言替她姐遮掩,未出阁的女儿家若说为一个男人相思成病,传出去,坏了闺名。 杜氏道;“琴儿屋里的丫鬟太不尽心,晚间睡觉怎么忘了关窗子。” 傅书言道:“昨晚上半夜要下雨,屋里闷,姐姐嫌热,不让关窗子,下半夜下雨就凉了,早起嗓子发紧,大概后半夜冻了了。” 傅老太太和宁氏破例没说话,只有杜氏关切地道:“你姐病了,一会儿请个大夫瞧瞧,吃点药。” 一旁四太太柴氏道;“五姑娘过阵子就大婚了,感冒可要尽早治,别到时耽误了婚期。” 傅书言心想,她姐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提大婚事,她姐怕都活不下去了。 道;“不用请大夫,告诉大厨房煮点姜汤,热的喝下去,散散寒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症。” 杜氏方放心不问了。 傅书岚在傅府留到正午,伯府世子前面派人招呼她回婆家,傅书岚没机会跟她姨娘说几句话,朱姨娘只能躲在人堆里看看女儿。 傅书岚不敢回去太晚,怕婆母怪罪,伯夫人对她不喜,她早就看出来了,因此小心翼翼地不惹婆母不高兴。 傅书言学里请了一日的假,她三姐姐回门,次日,照常上学,惦记姐姐傅书琴。 昨晚,傅书言没陪姐姐住,因此,一大早就跑过来看她姐姐。 傅书言看姐姐还是心情低落,问丫鬟,“姑娘吃饭了吗?” 房里的大丫头道;“吃了几口,没什么胃口。” 傅书琴比昨日强了,刚开始打击太突然,无法承受,缓和两日,好多了,毕竟傅书琴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抛弃父母妹妹,寻死上吊。 傅书言稍稍宽心,收拾好了,跟傅明轩去上学,傅书言乘轿,傅明轩骑马,轿子和马匹刚出傅府大门,轿子就停下。 傅书言从轿窗朝外一看,心往下沉,就见傅明轩站在马下,跟理亲王世子高沅说话。 傅书言只能看见高沅侧颜,高沅傅书言很久没见,就觉得比上一次见到清减了许多。 傅书言不知傅明轩和他说什么,大概是安慰规劝他吧! 高沅等在府门外,大概是知道傅家不会让他跟姐姐见面,其实见面又能说什么,即便他是皇孙,敢违抗圣旨吗?英亲王没当成太子,从赐婚这件事和皇帝下旨英亲王主管兵部,对英亲王的宠爱可见一斑,六部里其它五部,皇帝分别委派皇子们主抓,唯有兵部,没有委派人,明眼人谁都知道,兵部手握兵权,可以操纵朝廷,这么重要的位置,皇帝务必派一个亲信之人掌管,老皇帝素性多疑,即使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放心。 傅书言有一事不明,那就是十二皇子早到了封王立府的年纪,却一直留在宫中,老皇帝一直未封十二皇子,其意很明显,直接搬去东宫,可后来为何改变主意。 安亲王占了上风,形势转变得很快,而之前,安亲王主抓刑部,安亲王坐上太子之位,下旨英亲王管兵部,这其中的奥妙,令人猜不透。 转眼到了三年一次的秋闱,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由于中间要两次换场,因此实际是九天七夜。 第一场考的是八股文,是从四书五经里边选择材料来出题的。第二场考的则是官场应用文,分上下往来的公文和根据提供案例来撰写司法判文两种。第三场考策问,涉及的是具体的国计民生问题,要求考生给出对策和办法。 傅府里,二公子傅明仁,三公子傅明轩参加今秋科举考试, 乡试之前先科试,是乡试的预考。通过科试的秀才被允许参加乡试。如果科试落海,落海者尚有一次考遗才的机会。科试,傅明仁和傅明轩考得都不错。 乡试当日,傅书言学里放假,傅书言去乡试考场给两位哥哥助阵,考场外等候的人山人海,傅书言不能抛头露面,只有躲在车里,把车窗帘掀起一条缝隙,远远地看着,古代科考比现在的高考还有规模和气势。 傅书言看着傅明仁和傅明轩两个哥哥排队进去考场。 考场的号舍一律南向成排,长则有近百间,短则有五六十间。巷口门头大书某字号,备置号灯和水缸,可供考生夜间行路,白天饮水之用。 考试要几日几夜不能出来,天气炎热,饭菜拿进去不久就会变馊,傅府大厨房为傅明轩二人准备了干粮,和笔墨纸砚,放在筐里,挎着进场。 傅明轩头一次参加乡试,进去后号舍门上锁,看号舍长有四尺, 左右两壁砖墙在离地一二尺,砌出上、下两道砖托,在上面放置上、下层木板。白天考试,上层木板代替桌案,下层木板为坐凳,供考生坐着答题,夜晚取出上层木板并入下层,用来当睡觉的床。床短人睡下去连腿都无法伸直,号舍没有门,傅明轩把家里带来的油布做门帘以防风雨。 傅书言跟所有等候在考场外的人一样,为里面的考生捏着一把汗。 傅书言素手挑起车窗帘朝考场里面望,突然,人群骚动,就听有人大声喊;“都让开,荣亲王车架到了。” 荣亲王分管礼部,科举考试归礼部管。 荣亲王车架一到,所有官员前呼后拥,荣亲王到考场视察,人们的目光从考场里转移到荣亲王一行。 傅书言坐在车里,把车窗帘往上卷起,朝外看热闹,一眼看见高璟下马,跟随在荣亲王身后,往里面走。 不知为何,高璟突然回身朝她车子所在的方向瞅了一眼,脚步顿住,掉转身,竟朝傅书言车子走来。   ☆、第67章 高璟朝傅书言的车子走来,突然,前方有几个家下人手里提着青瓷罐子来到傅书言车前,安亲王府高昀的小厮良生朝傅书言道:“傅姑娘,皇孙让奴才等给姑娘送凉饮,还有西瓜汁、桃汁、冰镇绿豆水,大热的天,姑娘呆在车里憋闷,皇孙怕姑娘口渴,特意命奴才送过来的。” 良生乐呵呵地把青瓷罐递给傅书言,“皇孙知道姑娘今日一准来,考场门前人多,奴才一眼就认出姑娘的车子。” 傅书言接过青瓷罐,问:“你家皇孙也来了吗?” 良生指着离着十几步远的一顶鎏金顶翠帷马车,傅书言望过去,见高昀坐在车里,正望着她,高昀清澈的眼眸微微含笑,傅书言扬眉笑了,对良生道;“替我谢你家皇孙。” 高昀的身份地位变了,不是先前的安小王子,太子的嫡次子,有可能将来问鼎储君之位,称呼自然变了。 傅书言问良生,“你家皇孙也来看热闹?” “科举考试是朝廷大事,皇上说了,把科举考试的卷子拿来给皇孙们做做看,考察皇孙们所学程度如何,我家皇孙来考场看看。” 傅书言想起良生和檀香已婚配,笑着问;“良生,你跟檀香怎么样?” 良生摸摸头,不好意思地道;“娶媳妇真好,有人洗衣裳做饭,回去家里有人等。”甜蜜的小俩口。 傅书言跟良生说了几句,有小厮喊良生,良生答应一声,跟傅书言道:“檀香想改日去府上看姑娘。” 还算这丫头有良心,没忘了主子。 高璟站在原地,高璟是随父荣亲王查考科举考场,无意中一回头,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车子,眼熟,不知是那个官家的女眷,细看车窗帘卷起,露出一双少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精光。 高璟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少女的车子走过去,才走了几步,便看见几个家人给她送东西,发现少女朝旁边一辆车子望,双眸异常明亮,眼底溢出盈盈笑意。 高璟朝旁边那辆车子看去,堂弟高昀赫然坐在车子里。 高璟停住步子,稍顿,转身大步离开。 傅书言把车帘放下,拿起青瓷罐上扣着青瓷小碗,倒了一小碗冰水,喝一口,沁人心脾,舒爽。 探出头,把另一个盛着冰镇绿豆汤的青瓷罐递给跟在车下的几个媳妇和小厮。 地下的几个媳妇和小厮早渴了,不敢离开主子的车出去买水,接过主子递过来的罐子,把一罐子冰镇绿豆汤,分着喝了解渴。 傅明仁和傅明轩九天七夜答题和食宿全在号舍里。每排号舍的尽头有一间粪号,里面放着一只粪桶,谁去上厕所不能说话,只能用牌子来表示,牌子正反两面都有字,一面写着“入静”,另一面写着“出恭” 苦战九天七夜后,考场大门打开,考场外人头涌动,都是考生的家属在外等候,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急期盼,抻着脖子往里看,等着自家考生出来。 傅书言看见傅明仁和傅明轩的瞬间差点没哭了,二人衣衫不整,形容狼狈,不过双眼倒还有神。 傅府的车架早就等在场外,家人前呼后拥把二人迎回府,众人都聚在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看见二人袍子皱巴巴的,下颚乌青长出胡茬,一下子老了五六岁。 傅老太太心疼地道:“仁哥和轩哥可遭了罪,赶紧回屋洗洗,换件衣裳,大厨房已准备饭,吃完饭赶紧睡觉。” 杜氏问二人考的如何,二人皆答,还可以,像他们这样人家公子哥,养尊处优,能吃这样的苦,要说傅家的子弟品质不错。 二人各自回房吃饭,沐浴,然后往被窝里一钻,睡大觉。 杜氏坐在东屋里南炕上,跟傅书言道:“你三哥都睡了一日一夜了,还没醒。” 傅书言道;“三哥缺觉,考试答卷紧张,好容易放松,三哥睡着别叫醒他。” 这时,一个丫头进来道;“回太太,理亲王世子在府门外,想见五姑娘。” 杜氏有心拒绝,又于心不忍,迟疑一下,道;“去跟理亲王世子说,五姑娘病了,不能出去见他,五姑娘快大婚了,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不能见外男。” 丫头答应一声,刚要迈步,傅书言道;“慢着。” 丫鬟没迈出脚,站住,听七姑娘说什么。 傅书言对杜氏道;“母亲,不能跟高沅说姐病了,他来看姐,若知道姐病了,多担心,多着急啊!母亲说姐要大婚,无形中刺激高沅,雪上加霜。” 杜氏愁眉苦脸地道;“我也没法子,我难道不想你姐嫁给他,你说该怎么说?” 傅书言道;“母亲,就说姐不想见他,两人无缘,日后若见到还是以礼相待。” 傅书言不敢把高沅来的事告诉她姐,怕她姐伤心难过,傅书琴成为英亲王妃已成定局,不能更改了,两人见面徒增伤感不说,她姐以后要嫁入英亲王府,英亲王高恪跟高沅虽说名分上是叔侄,三人感情纠葛,日后还是应该避嫌。 丫鬟出去,照着姑娘的原话传话出去。 傅书言回房,顺道去看她姐姐,傅书言进傅书琴房中,看见她姐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呆呆地朝窗外望,傅书言轻轻地走近,她姐也没有知觉,看着窗外某一处。 傅书言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一棵梧桐树上蹲着两只小鸟,并排挨着站在树杈上,突然,傅书琴道;“言儿,你记不记得那年高沅来咱们家,捕到两只小鸟,给我们姊妹玩,后来我们一起到园子里放了。” 傅书言早就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她姐还记得一清二楚,两人到分离的时刻,大概会想起以前没有在意的桩桩件件小事。 傅书言无言了,感情的事,除非自己想开,走出来,别人劝也没用。 傅书言从她姐屋里出来,傅书琴的大丫头跟着送出来,傅书言问:“姑娘这几日吃饭睡觉怎么样?” 丫头道;“姑娘饭吃得很少,晚上睡眠不好,有时天亮才迷糊一会。” 傅书言道:“在姑娘面前,别提亲事,别提理亲王世子。” 大丫头道:“奴婢们说话加着小心,连理字都不敢提,大气都不敢喘。” 傅书言道;“告诉房里的人,有些事管住自己的嘴巴。” “是,姑娘。” 傅书言往自己小院走,走到小院门口,想起好像有阵子没看见八姑娘了,就没进小院,往四房走去。 傅书锦坐在桌案前看医书,看得入神,傅书言的脚步声都没听见,傅书言进门时,看见傅书锦拿笔边看边写着什么东西,直到她走到跟前,傅书锦才抬起头来,看得太投入,看见她瞬间一愣神,须臾,高兴地道:“七姐姐,你怎么来了?” 傅书锦放下书,两人有阵子没见,见面很亲热,傅书言道:“你自修医术,可是光看医书,理论丰富,没有实践经验也不行。” 傅书锦一抿嘴,高兴地道:“我正要跟姐姐说这事,父亲看我用功,喜欢学医,跟太医院的女医说好了,我每日去太医院帮忙,跟女医学习。” 傅书言道;“这样最好不过,看医书有时晦涩难懂,有实际经验,参照书本,领悟的快。” 傅书言不方便教傅书锦,她懂医术,尽量隐藏,不到迫不得已不外露,以免让人产生怀疑。 傅书锦道:“七姐,我看你什么都懂,心里很羡慕,到太医院跟医女学习,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一定下功夫学,给父亲争脸。” 傅书言心道,我不是什么都懂,我活了两世,比你经得多,见得多。 傅书言道:“四叔是个好父亲,对儿女关心,不因为你是女孩,而歧视你,逼着非学针线女红。” 傅书锦开心地笑了,“七姐,我一想到去太医院跟女医学习,高兴得两晚没睡着。” 傅书言替她高兴,真正学好一门学问,对自己也有益处。 傅书言倒不是认为学女红就不好,关键是看各人喜好,喜欢的东西才能学好。 入秋,天高云淡,傅书言下学回来,听说皇宫里郭皇后派人来商议英亲王和傅书琴的婚事,英亲王府没有女主人,无人主持中馈,宫里郭皇后的意思是天冷之前,迎娶王妃,傅书琴已上了皇家玉蝶。一个月后大婚。 傅老太太隐约知道孙女的状态,没别的办法,傅鸿满心欢喜,巴不得女儿立刻嫁入王府。 皇家规矩,皇子选立正妃的同时,立两个侧妃,同时抬进王府,只不过王妃仪仗走正门,侧妃走偏门,这一规矩,被英亲王奏请皇帝打破,英亲王言明此生只娶一个嫡妃。 这又让朝堂上下为之轰动,别说王爷,就是大臣那个不三妻四妾的,那个王爷立正妃,同时封两个侧妃,侧妃也是上皇家玉蝶的。 傅老太太和杜氏知道,多少欣慰,傅老太太对几位太太道:“看来英亲王娶五丫头是诚心诚意。” 四太太柴氏道:“五姑娘有福,一个王爷一生只娶一个妻子,这样的好男人去哪里找?”柴氏话里泛酸。 大太太陈氏闷头不说话,心里羡慕。 傅家有女嫁做王妃,体面风光,阖府忙碌,杜氏和宁氏二人,开始为傅书琴筹备嫁妆,嫁到王府,嫁妆不能简陋,傅老太太拿出一份体己,杜氏娘家带过来的嫁妆分成两份,给傅书琴一份,另一份留给傅书言。 东府里送来五千两银票,傅家每位姑娘出嫁公中出三千两银子,傅书琴嫁去皇家,账上多支两千两银子。 傅书琴的嫁妆折合现银,大约共计两万两,嫁妆丰厚,令傅家每位姑娘羡慕。 娶亲程序跟民间一样,皇宫里送来彩礼,一对对太监宫女,手里捧着匣子,傅府的下人围在花厅看,傅府出了个王妃,真是开了眼界,皇宫里的太监抬进来二三十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皇家娶媳妇,排场大。 傅鸿吩咐杜氏,“皇家送来的彩礼,一样不留,都给琴儿带过去,琴儿嫁到王府体面。” 傅书言一直担心这一日,真的到来,听长辈们都在商议婚事,傅书言不放心,到姐姐房间。 傅书琴坐着,看见她来了,眼圈一红,叫了声,“妹妹。” 傅书言坐在姐姐身旁,握住她的手,傅书琴的手冰凉,傅书言道:“姐,你跟高沅已经没有可能了,姐,你还是向前看,妹妹觉得英亲王是真喜欢姐,朝中盛传他为姐姐退出争太子之位,虽说不真实,但是他能辞掉两个侧妃,此生只娶姐姐一个人,足以证明他爱重姐姐,姐,你能试着接受他吗?” 傅书琴低头,无声垂泪,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人人羡慕的婚姻,傅书琴却在这时病倒了,傅家慌了手脚,成婚日期都定了,傅鸿急忙请太医院的御医来给傅书琴瞧病。 傅书言知道她姐姐心里脆弱,一直强撑着,终于撑不住了,病倒了。 姐姐病了,傅书言上课六神无主,先生几次看她,她都没什么反应,傅书言下学后,一回府就直接去姐姐房中。 傅书言走到姐姐房门口,闻到屋里一股中药味,一个小丫鬟端着药碗出来,看见她,小声道:“七姑娘来了,我们姑娘刚吃了药,太太在屋里。” 傅书言蹑手蹑脚掀开帘子进去,杜氏坐在床边上,愁叹,看见她,问:“言儿,你下学了?今日这么早回来。” “我不放心姐姐,下学赶着回来。” “你姐吃了药,不像昨晚身子像火炭似的滚烫。”杜氏看女儿退了热,提着的心稍许放下。 傅书琴躺在床上,双眼发直,苍白的脸,由于发热,脸颊绯红,轻咳,傅书言走到床前,蹲在床头,摸她姐的脸,傅书琴的脸出了一层潮汗,温度降了,然双目无神,人虚弱,她姐瘦得小脸尖尖的,傅书言伸手往身上一模,都是骨头,没什么肉。 傅书言心疼地道;“姐,你不想成婚,先等等,等以后你愿意了,你想通了,再成婚好了。” 杜氏嗔怪道;“这孩子,瞎说什么?婚期都定了,哪能不结?你以为皇家娶媳妇是闹着玩的?” 傅书言一个主意在心里形成。 次日,散学后,傅书言出了西门,傅明轩已经不来上课,傅书言命傅府的轿子直接抬去英亲王府。 英亲王府跟庆国公府是两个方向,一东一西,傅书言的小轿一路打听,京城英亲王府一般都知道,不消半个时辰,官道下道,便看到一座巍峨的府邸,豪华气派京城府邸数一数二的。 到了府门首,傅书言抬头,包金铜钉厚重的两扇红漆大门上,横匾书,几个烫金大字,英亲王府,皇帝亲笔御书。 傅书言叫家人近前去问,一会家下人回来,道:“姑娘,王府门房说他们王爷不在家。” “轿子靠在路边,等英亲王回来。” 姑娘一声吩咐,轿夫把小轿靠道边落下。正午炎热,无风,道边没有遮荫树木,光秃秃,轿子置身在阳光下烘烤。 傅书言等了许久,轿子里又热又闷,几乎都要等睡着了的时候,下面有人大喊一声,“英亲王回府。 傅书言激灵一下,人顿时精神了,趴着轿窗一看,英亲王高恪骑马,精神抖擞地前呼后拥的已到王府大门,府门大开,英亲王高恪刚想骑马入内,傅书言扬声喊道:“王爷。” 英亲王高恪勒住马头,回头朝喊声望去,待看清喊他的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英亲王掉转马头,走过去,“傅七姑娘找本王有事?请府里说话。” 高恪骑马率先进了王府,傅书言小轿随后跟着进去。 到了前庭,傅书言钻出轿子,高恪已经站在地上等她,此时已夕阳西下,金色的晚霞洒在高恪身上,散发淡淡的柔光,高恪看上去不似以往冷冰冰的,嘴角隐约带着温暖的笑意,声音低醇,亲切自然,像对一个小妹妹,“傅七姑娘特意等我?等我很久了?” 边说,前面引路,傅书言跟上,道;“王爷再不回来,我就睡着了。” 高恪笑容更深了,“让傅七姑娘等我这么久,是本王的罪过,本王该怎样赎罪?” “岂敢!我来是说我姐姐的事。” 两人走到前厅,高恪迈步进门,门槛高,回头关照傅书言一句,“姑娘小心。” 秋后,天气闷热,傅书言等在轿子里,气闷,进到前厅,倏忽凉快了,前厅屋子四角镇着冰块,散发出阵阵凉意,傅书言顿觉浑身舒坦。 “傅七姑娘请坐。” 二人宾主落座。 高恪示意,丫鬟们捧上新鲜的瓜果,各种新鲜果子榨成的汁。 “傅七姑娘请用。” 傅书言看几样果汁,拿起一杯西瓜汁,里面冰块没化开,傅书言喝下去,身心舒爽,招待小女孩,没用茶水,全是果汁鲜果之类的,可见高恪心细,跟之前傅书言见他时的印象,两个画风。 高恪等她喝完,静候她说话。 傅书言喝完一杯果汁,抽出腋下绣帕点点唇角,开口道:“王爷,小女冒昧前面,实是迫不得已,接下来小女的话有得罪之处,请王爷见谅。” 高恪温和地目光注视着她,略低的声音道:“你是傅书琴的妹妹,我娶了你姐姐,你也是我的妹妹,一家人,不必客套,有话尽管说。” 傅书言突然道;“我姐病了,病得很厉害。” 高恪微微一怔,紧张地盯着她,“你姐病了?” 傅书言吐出一口气,悠悠地道:“其实我姐一直都病了,只不过我姐一直撑着,现在撑不住了,我猜王爷是真喜欢我姐,我不知道这喜欢从何而来,但是我想说,喜欢一个人,让她过得如此辛苦,王爷是不是很不想这样?” 高恪眼中的锐利消失,眸光突然暗淡下去,傅书言看到他一丝动容,接着道:“王爷能给我姐一点时间,步步紧逼,我姐她会……” 傅书言突然难过,难道这一世她姐活不到成婚就要……,比上一世寿命还短。 高恪眉峰微蹙,抓住茶盅的手似乎抖了一下,目光落在屋内在某一处,沉默良久,低低地道:“我就是不想你姐这样,我不想逼她,可是我不逼她,她……我不能让她嫁给高沅。” 傅书言悚然一惊,心下狐疑,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傅七姑娘,你请说吧!”高恪态度变软。 “请问王爷,您退出争太子之位,朝堂盛传是为我求娶我姐,这不是事实吧?” 高恪沉思一会,道;“不是,也不能完全说不是,我想跟你姐都好好活下去,厮守一生。” 前世好多事,傅书言都记不起来,只隐约记得十二皇子高恪立为太子,后来众皇子争储君之位,他莫名其妙的死了。 也许,他上一世爱着她姐姐,总之傅书言有这种感觉,他没像表面冷漠,深情埋在心底。 傅书言脱口而出,“众矢之的,退一步独善其身。” 高恪探寻地目光注视着她,“有些事情,当局者迷,经过了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你说对吗?傅七姑娘,。” 傅书言没接话茬。 过一会,高恪又道:“傅七姑娘不怀疑我对你姐的真诚,能帮我吗?” 傅书言淡笑,“王爷怎么知道我愿意帮你,我姐喜欢的是高沅,我以我姐的幸福优先考虑。” 高恪笃定地道;“因为你跟我一样,想让你姐好好活下去,别的我不能断言,但我可以保证对你姐好,娶你姐,我一定好好呵护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这一点我能做到,请傅七姑娘相信我。” 话点到为止,彼此心照不宣。 傅书言道;“你若真正对我姐好,总要考虑她的感受,不能操之过急,接受总要有个过程和时间,我姐现在心里想嫁的人不是你,你也清楚得很,你不能往死路上逼她,婚事能不能暂缓?” 高恪拧眉,片刻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不能等太久,夜长梦多,需防事情有变,万一我和你姐错过一世的姻缘,我会悔恨终生的。” 傅书言目的达到,起身告辞,高恪相送,看着傅书言上了小轿,傅书言放下轿门帘子一刹那,听高恪道:“言儿,以后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这声音亲切而温暖,傅书言有瞬间些微感动,高恪是把她当成亲人,傅书琴的亲妹妹,爱屋及乌。 小轿起了,傅书言坐在轿内,心里是有些矛盾的,高恪和高沅,她也不知道应该帮谁,前世的阴影挥之不去。 平心而论,如果高恪和高沅对她姐的感情不分上下,那么嫁给高恪比较好,高恪的生母贵妃没几年就殁了,嫁到英亲王府,傅书琴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而且英亲王永远不会有侧妃、姬妾。 嫁给高沅,理亲王府上有婆母,中间小叔小姑,妯娌,高沅娶她姐姐一个正妻,一辈子没有别的姬妾,这似乎又是一个问题,如果她姐依然难产,像当时冯姨娘,高沅选择去子留母,保住命,如果从此不能生养,理亲王妃能答应吗?即使高沅不想纳姬妾,身不由己,母命难违。 傅书言私自见英亲王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跟她出门的媳妇小厮,都是她的亲信,不敢随便乱说。 次日,宫里黄门小太监来庆国公府,传皇后口谕,英亲王婚事暂缓,等来年开春后再行商议。 傅书琴的病一日日见好,虽然还是虚弱,身体基本痊愈了。 秋闱放榜这日,傅府的主子都聚在老太太屋里等消息,不一时,傅府门前锣鼓声,下人飞跑进来,报:“回老太太,国公爷,二爷中了乡试第三十八名,三爷中了乡试第八名。” 众人大喜,傅鸿一叠连声叫多给报录的赏钱, 庆国公传到傅鸿这辈已经是第三代,本朝规定,世袭不过三代,也有皇帝恩荫,给个官坐,不过就不是国公的爵位,庆国公府第四代子孙,靠自己本事吃饭,因此,傅家的男儿,没有纨绔习气,好学上进。 这时,靖安候府来人报喜,卫府下人小厮喜笑颜开,“我家世子爷高中武举第十名,我家侯爷让来府上告诉一声喜讯,随带问问贵府上二位公子可曾中了没有?” 众人赶紧把两位公子高中的事,通报侯府,两家都高中,皆大欢喜。 卫廷昶是侯府世子,卫廉是二代靖安候,先祖立下赫赫战功沐皇恩封侯,传到卫廷昶是第三代,武职多半由世荫承袭,加上由行伍起家者,武举只是个补充形式,卫廷昶其实可以不参加武举,世袭爵位,不过卫廉是习武之人,想考核儿子的文才武功,武举考试内容主要是马步弓箭和策试。 卫家的小厮机灵,嘴甜,“我们世子爷高中,给老太太,国公爷,太太们道喜。” 傅书言听着,脸微微泛红,傅家的人没人觉得不合情理,理所当然,“同喜。” 众人看着七姑娘,又纷纷给三太太杜氏道喜,杜氏笑得合不拢嘴,也不谦辞,受了众人贺喜,“同喜,同喜。” 傅鸿最高兴,儿子、未来的女婿同时高中。 傅书言悄悄退下,不想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傅家和卫家结成儿女亲家,每个人心里都认定的。 无疑,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傅书言成年后,嫁给卫廷昶,众望所归。国公府和侯府门当户对,通家之好,之前傅书言和卫昭义结金兰,亲上做亲,两家日后,朝堂上互相照应,任谁看都是一桩美满姻缘。 庆国公府喜事连连,先是五姑娘傅书琴封了王妃,后有傅明仁兄弟二人中举,二房和三房的人最为高兴,只有大房沉寂,大公子傅明华三年前中举,会试不第,等明年春二月复考会试。 亲友听到信,纷纷前来贺喜,傅府大排筵席,连吃了三日。 傅明仁和傅明轩又准备明年春会试。 眨眼到了年根底,傅书言学里最后一次总年考,然后就放假了,先生在前面念各人年考的成绩,第一个念的就是她,“傅书言,优等,纪湘,优,吕嫱,优……” 先生然后宣布放假,开学时,待春天了。 坤宁宫 皇后郭氏,同几位亲王妃,太子妃文氏,原安王妃,郑亲王妃,荣王妃罗氏,惠妃,许国公夫人,陪着皇后说话。 皇后郭氏道:“皇子公主们快放假了,皇子们皇帝考核甚严,年终大考的成绩,皇帝一一过目,皇女们委本宫过问一下,本宫听说庆国公之女课业优秀。” 许国公夫人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庆国公府的三房的姑娘,庆国公嫡女?” 郭皇后笑道:“这我倒忘了,你和庆国公府是亲家,你的媳妇也是庆国公府的,本宫只记住英亲王要娶的是傅家的五姑娘,傅家的姑娘多,哪里都能记住。” 许国公夫人道;“臣妾的儿媳是庆国公府大房的姑娘,皇后娘娘说的这位傅姑娘,臣妾还真没见过,不如皇后娘娘宣召让她来,臣妾也见识见识这位傅家七姑娘。” 郭皇后微笑道:“本宫也正是这么想。” 吩咐一个太监,“你去传召傅府七姑娘进宫。” 小太监跑了。 傅书言接到传召,自南书房北门进入□□,被太监引着进了坤宁宫,站在皇后寝殿上,看上首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可窥见年轻时的美貌,知道是正宫娘娘郭皇后。 下首坐着几位王妃,傅书言认识,惠妃娘娘她很熟悉,跟修宁公主常去惠妃娘娘宫中,许国公夫人曾远远地见过。 傅书言端端正正行大礼参拜,“臣女傅书言拜见皇后娘娘,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起来吧!” “臣女恭请惠妃娘娘安。” “臣女拜见各位王妃。” 又见过许国公夫人。 行了一圈的礼,许国公夫人先开口,笑道;“傅家的七姑娘果然是好,礼数周到,小小年纪,举止得体端方。” 郭皇后笑道;“傅书言,听说你念书成绩很优秀,你是庆国公府的七姑娘,想来你府上其她的姑娘也是好的。” 傅书言垂眸束手,“回皇后娘娘,臣女只是喜好读书,没什么特别,府上的姐妹都比臣□□秀。” 郭皇后笑了,“傅家的七丫头真会说话。” 朝许国公夫人道;“你儿媳是不是也很出色,同样出自一门,都是国公府教养出来的。” 许国公夫人赔笑道;“臣妾的儿媳,出色不敢说,贤淑孝顺敦厚。” 傅书言看看许国公夫人,感到欣慰,许国公夫人出了名的厉害,对她大姐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可见对儿媳的满意程度。 傅书言捧着皇后赏赐的东西从坤宁宫出来,站在台阶上,看天空下起雪。 傅书言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油纸伞,撑开,下雪天,行路上来往的宫人稀少,傅书言撑着伞,徐徐沿着宫中来时的路,朝宫门走去。 高璟阔步进了宫门,沿着甬道往皇后坤宁宫方向走,刚入冬,天空飘落飞絮般的雪花,宫中甬道上铺上薄薄的一层,依稀前方走来一个少女,少女打着一把油纸伞,身披一件大红羽纱斗篷,一双清亮的眸子,如洁白的雪花纯净无尘。 两人相隔几步远站住,少女轻启朱唇,如珠玉之声,“傅书言拜见世子爷。” 高璟深邃的眸刚亮了一下,听傅书言生疏称呼,暗淡几分,低醇清冷的声音道:“傅姑娘去哪里?” “回世子爷的话,皇后娘娘召见,小女才去了坤宁宫。”傅书言恭敬地回答。 二人间疏离,高璟不知为何心底些许惆怅。 傅书言看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高璟身穿一件宝蓝缎镶金边袍子,身姿奇伟,挺拔如雪中劲松,又宛如无瑕美玉,矜贵、雍容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未来的帝王,绝色的容颜,却心性薄凉,她还是敬而远之。 傅书言轻声道;“小女告退。” 高璟点点头。 当二人擦肩而过,高璟垂眸,看她肩头落了几片雪花,想伸手掸去,修长的指尖动了动,手臂垂在身侧,傅书言已施施然走远,始终没有看再他一眼。 高璟走出十几步,回头,油纸伞下的红衣少女,玉立婷婷,高璟直看她身影消失在红墙后。 高璟来到坤宁宫宫门前,迈步入内,一个小太监跑上前,“世子爷下雪怎么没打伞,衣裳都落了雪花,待奴才给爷掸两下。” 高璟听见里面传来妇人的说话声。 皇后郭氏道;“傅家的这位七姑娘,长相标致,文采出众,真是品貌双全,就是年纪小点,不然我给她保个媒。” 太子妃笑道:“皇后娘娘,您可别忘了,您皇孙昀儿可还没定亲,傅家这个七姑娘,我早相中,定下做我的儿媳,皇后娘娘您的孙媳,两个孩子从小都是眼看着长大的,脾气秉性也合得来,傅家七姑娘小时候,那年跟亲戚去寺庙里上香,还差点走丢了,是昀儿看见,将她送回家,皇后娘娘说这是不是缘分?” 皇后郭氏喜欢地道;“本宫怎么忘了这个茬,昀儿跟傅家七姑娘差五岁,年貌相当,等过二年,本宫出面,奏请皇上,给他二人指婚,这事就说下了。” 荣王妃笑着凑趣道;“我可听说,傅家七姑娘跟靖安侯府的世子口头有婚约,两家往来亲密,像亲戚走动。” 郭皇后面目祥和,微笑,“口头定亲不作数,我们抢在卫家前头。” 几位妇人都笑了。 里面妇人们的交谈,都落入高璟耳中,高璟脑海中浮现出白皑皑雪地里的红衣少女,大大的眸子亮得令人心悸。   ☆、第68章 除夕夜,傅府照例守岁,大人们在堂屋里生了两个炭火盆,守着聊天,姑娘们在西暖阁里,吃瓜果茶点,傅府的姑娘少了两个,傅书琴病愈后,也闷闷不乐的,这个年,没有往年热闹。 大年初一,祭祖,长辈们给压岁钱,傅书言屋里的下人都聚在堂屋里,给主子叩头拜年,傅书言屋里两个一等大丫头月桂和知儿,四个二等小丫头,外加奶娘孙氏,共总七个使唤的人。 原来傅书言就一个贴身大丫头檀香,檀香走了,现在补齐了。 月桂端出托盘,里面放着几个荷包,里面装着给下人们的赏钱,众人重新又给主子叩头谢赏。 前世那个爬了姑爷床的燕婉也在当中,傅书言给改了名字,银福这个名字叫开了,这个丫头每每听见,恍惚人叫她淫.妇,姑娘不喜,众人渐次欺压她,屋里最脏的,都不愿意干的活,都分派给她,这个银福卖身为奴,就没有自由,主子让生,就生,叫死就死,只得受委屈忍着不敢抱怨。傅书言连正眼都不看她。 傅府的主人下人们都穿着节下发下来的新衣, 一身新衣裳,给姑娘叩头,又互相拜年,喜笑颜开。 一个媳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喜悦声道;“姑娘看谁来?” 檀香从门外进来,檀香头发梳成妇人发髻,一身新衣,头上还蘸着一朵红绒花,新婚后平添了几分少妇风韵。 傅书言笑道:“你这么早就来了?” 檀香笑道;“奴婢来给主子叩头。” 说着,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站起来,傅书笑道;“良生没来,你一个人来的。” 傅书言笑道;“别总奴婢奴婢的,你已经不是我的丫鬟了。” 檀香感激姑娘,笑道:“姑娘一日是奴婢的主子,一辈子都是奴婢的主子。” 房中的姊妹们围着她问长问短,笑闹 傅书言道;“你一个来的吗?良生没陪你来?” “回主子,良生在前院等奴婢。”檀香开心地笑着,一看婚后很幸福。 “你们安王府不是搬到宫里住了吗?宫规森严,你怎么出来的?”傅书言问。 檀香得意地道;“太子爷和世子都搬去东宫住,独留下小王爷一个人仍旧住在原来的安亲王府邸,小王爷嫌宫里住着不自由,小王爷已成年,早晚要搬出宫,请了皇命,留在王府不动。” 孙奶娘抓过炕桌上碟子的瓜子,边嗑瓜子,打趣她道;“良生的主子亏了没进宫,若是进宫,后宫里没有真正的男儿,良生做太监先净身,你不是守空房了吗?” 檀香羞红脸,腼腆地叫道;“孙妈妈,你当着姑娘的面说的是什么话?” 众人笑。 众人说笑一会,檀香道;“皇孙让稍信给傅明轩,正月十五看花灯,良生把扎花灯的材料都准备好了,想好了样子,特意给姑娘扎了一个。” 年里,正月十五是最热闹的,不分男女老少,都上街看花灯。 正月初三,出嫁女回娘家,傅家两个出嫁的女儿,大姑娘傅书韫一早便回来,众人围在老太太屋里,三姑娘傅书岚晚了些时候回娘家。 出嫁女回娘家准备的礼物都是双份的,大姑娘傅书韫除了给娘家长辈的礼物,还准备了弟妹们的压岁钱。 傅书言拿着大姐傅书韫给的荷包,捏捏里面鼓鼓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大姐。” 傅书韫又给每个弟弟送了一套笔墨纸砚,学习文具。 傅书岚两手空空,给长辈们的礼是婆家准备的,傅书岚没准备给弟妹们的压岁钱,又有大姐傅书韫比着,不给面子过不去,给自己舍不得拿出银子钱,只好硬着头皮,舍脸在娘家待上一上午,没等前头夫婿找,主动派一个丫鬟叫常姑爷,提早回婆家。 常姑爷跟傅明仁几个在前厅,奇怪正午刚过,妻子就张罗要回家,常公子开始被傅三姑娘容貌才情吸引,两人过日子,傅书岚小家子气,便暴露出来,狭隘、贪财、善妒。 新婚没到一年,常公子新鲜劲没过,对妻子尚能包容忍让,小处也不计较。 傅书岚不顾傅家的人留饭,匆匆回婆家去了,按照传统习俗,出嫁的女儿在天黑前离开娘家,傅书韫依依不舍跟众人告别,上轿,夫婿也没来接,自己一个身单影孤回婆家去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傅老太太吩咐,“告诉大厨房早些开饭,姑娘们待会都去看灯。” 杜氏道;“昀皇孙请我们阖家去观灯,听轩儿说,昀皇孙早一个月就准备了,他有座宅子,临南塘正街上,观花灯最便利,姑娘们在楼上看灯,省得去外面挨冻。” “这个昀皇孙倒是诚心请我们一家过去,老身老了,不喜人多,你们去吧!姑娘们年轻爱热闹,一年就这么一次,玩玩去吧!”傅老太太道。 姑娘们听了俱各高兴,晚宴开在花厅,极热闹,酒菜摆上后,丫鬟们又端来热腾腾的一碗碗浮圆子,每人吃了几个,傅书言饮了一点蜜酒,早 退席回房打扮。 月桂给姑娘梳头,象牙梳子从上往下,把姑娘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捋顺,道:“姑娘头发真好,又黑又顺。” 知儿的手摸摸自己头发,发梢泛黄,头发丝软软的,梳双丫髻也不规制。 月桂把姑娘一头乌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为姑娘梳了个垂鬟分肖髻,这是未出阁少女梳的发式。 发髻上压了一支金累丝衔珠蝶簪,举步,蝶翼微颤,傅书言又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一只金镶九龙戏珠手镯戴上。 随后,穿上大红缕金福字宫缎袄裙,月桂又把一件大红锦白狐狸里的斗篷给她披在身上,“姑娘,外头冷,姑娘站时候久,看冻着。” 傅书言一身红,足瞪红香羊皮金滚口小靴,知儿把一个镂空梅兰竹菊图案的暖手炉给姑娘抱在怀里。 傅书言穿戴整齐,去杜氏的屋里,傅书琴已经穿戴好,等在哪里。 一会,傅明轩派人来叫大家出去。 傅府的女眷上车、上轿,傅明仁和傅明轩骑马,带着家人护着车轿往南塘街去。 一到南塘街,就见街口搭建一座雄伟华丽的灯山门,宽阔的街道两旁各家门首已经点燃灯笼,高昀的宅子在繁华地段,临河水边。 傅府一行到了,高昀的别院门口高建一座灯楼,高昀带着家下人等在门口,把傅家的人迎进去。 傅家的女眷都到高楼上观灯,站在高处,视野开阔,整条街夜景尽收眼底,坊间的繁华热闹地带,三五十步燃着巨烛或松柴作为路灯,街道上处处挂灯,建有高大的灯轮、灯树,河上燃放万盏水灯。 一座灯城,巍峨辉煌,灯月交辉,五彩缤纷。闪烁的一片灯海,花灯 有莲花灯、花瓶灯、龙灯、虎灯、八挂灯、花篮灯、兔灯、红纱灯、火罐灯、走马灯,架在中心灯杆上的九莲宝灯,还有飘摇的旗幡、吊斗。 傅明轩和傅明仁几个要下楼去看,傅书言听见几个商量,跃跃欲试,“三哥,算我一个,我也要出去看。” 四姑娘听见,凑上前,央求傅明仁,“二哥,我也要去。” 高昀和傅明轩、傅明仁,傅书宁和傅书言几个悄悄出府,来到大街上。傅书言手里提着一个小兔子花灯,这是良生特意给她扎的。 几个人置身在一片璀璨的灯火中,人们吃完晚膳,开始从四面八方朝灯市涌来,灯山人海。 几个人沿着街道上了拱桥,往河对岸走,河对岸数盏灯笼,围着的人最多,傅书言指着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很多人,不知什么热闹。” 几个人走近,原来是官府组织的猜灯谜,每个灯笼下挂着一个谜语,傅书言想现代的正月十五猜灯谜的习俗,大概从古人那里流传下来的。 猜灯谜才刚刚开始,傅书言走了几步,看见一个灯笼垂下的白绸,谜面没有一个字,落款:打一中草药名。 傅书言笑了,她身材尚属矮小,招呼身旁的高昀,“昀哥哥,把这个给我扯下来。” 高昀一伸手,花灯下垂的绸布扯下来,递给傅书言。 傅书言招呼负责猜灯谜的人过来,说出谜底:白芷。 那人笑道:“姑娘猜对了。” 傅书言又挑了几个简单好猜的,求高昀给扯下来。 高昀看一个白绸上谜面:村落,打一个人物。也一下子猜到了,不说出来,留待傅书言说出谜底。 这一个比较简单,傅书言说出,庄子。管事的大叔,笑着道;“姑娘猜对了。” 傅书言拿过高昀手里的第二个白绸,谜面:二小姐,打一个字,谜底:姿。 最后一个,谜面:乖打一成语,谜底:乘人不备。 傅书言连着又挑了几个都猜中了,怀里抱着七七八八零碎小物件,奖品,把小兔子花灯交给高昀的小厮提着。 一个木偶人掉在地上,高昀弯腰捡起,宠溺地笑着,“言妹妹,我帮你拿着,你去猜。” 傅书言把怀里一堆小奖品给高昀抱着,穿梭在灯谜里,直到把自己能猜出来的都猜完了,才算罢手。 那厢四姑娘傅书宁也猜中了几个,两人玩得很开心。 高昀跟在她身旁,望着她因兴奋,大大的眼睛像两盏雪亮的小灯笼,两颊染上胭脂的颜色,娇艳欲滴,高昀手掌心发热,心跳徒然加快,半晌,高昀平复一下心绪,自己怎么了,言儿还小,过年才十一岁。 傅书宁和傅书言姊妹俩玩够了,五个人继续朝前走,这个时辰正是灯市最热闹的时候,灯市上开始出现各式杂耍技艺,唱戏、说书的,搭起凉棚。引来看热闹的围观。 五个人看了一会唱戏的,傅书宁发现一处杂耍,手指着道:“那边有耍猴的。” 耍猴的地方围的人很多,傅书言个子小,站在外围踮起脚尖看不见,高昀把怀里抱着的一堆奖品,给身边的小厮抱着,对傅书言道;“言妹妹,你跟在我身后。” 高昀走在前面,挤出一条路,傅书言跟在他身后,挤了进去,傅书言站在前排看得清楚,见众人围着一圈场子,中间空地上,一个中年男人,形容猥琐,手里牵着一条绳子,绳子的一头攥在中年男人手上,另一条拴在猴子的脖子上。 傅书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猴子手上拿了两把匕首,嘴里还叼着一个匕首,跟耍猴人距离不过一步,傅书言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猴子手上的匕首。 那个耍猴人还逗着猴子,口口声声,“你来啊!你来杀我啊!” 猴子握着匕首真朝耍猴人刺过去,耍猴人头一歪,躲开了,猴子紧接着另一只手的匕首又刺过去,耍猴人头往另一边一歪,又躲过了。 一人一猴,来来回回,围观的人直叫好,往耍猴人身前的盒子里扔钱,耍猴人更加卖力。 傅书言看着心惊肉跳的,这时,人群里不知是那个淘气的孩子,朝猴子身上甩了一块石头,猴子突然惊着了,四下里看看,突然,一窜,耍猴人遂不及防,松开了手,猴子挣脱开耍猴儿束缚,朝傅书言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猴子手里还拿着两把匕首,傅书言惊吓得,一时忘了躲闪。 当猴子手握着匕首,直直地朝傅书言冲过来,高昀手疾眼快,一把把傅书言往怀里一带,两个掉了个方向,高昀对着猴子冲过来的方向,猴子擦着高昀身边跑走。 突然的变故,傅书言懵了,恍惚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贴着高昀的胸膛,高昀的胸口,有力地跳动,傅书言感觉一双手臂紧紧地搂着自己,心里莫名地不怕了,这个怀抱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许久,直到人群骚动,耍猴人一声干嚎,“我的猴子啊!” 傅书言才猛醒过来,慌乱地挣脱开高昀搂着她的手臂,面色羞红,尴尬地拢了一下秀发,咬唇,半天才道:“我失礼了。” 高昀眼底一丝光亮,温润如水的声音道:“事出意外,我冒犯了言妹妹,言妹妹…….”也羞红了脸,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 两个正尴尬,这时,只见那个耍猴人突然长叫一声,“我的宝贝,我的命根子。”朝人群外冲去。 顿时,围观的人群大乱,傅书言和高昀就要被人流冲开,高昀手疾眼快,一把捉住傅书言的手腕,把她护住,以免被人冲撞了。 良久,周围人散了,高昀看不见傅书宁和傅明轩、傅明仁的身影,道:“言妹妹,我们走吧!” 傅书言看傅明轩几个不知去哪里了,道:“昀哥哥,我们回去吧!说不定我三哥他们已经回去了。” 高昀看灯市里人多,踌躇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抓住傅书言绵软的小手。 傅书言的小手被一只大手包在掌心里,傅书言感觉高昀的手掌心,有一处微微有点粗粝,皇子皇孙们常年习武射箭,磨出来的薄茧,皇子皇孙们都弓马娴熟。 高昀的手掌柔软又温暖,小心地牵着她,生恐弄丢了她,傅书言有一种被宠着的享受,心里甜丝丝的。 等二人回到府邸,傅明轩三人刚进门,傅书言问傅书宁,“四姐,你们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傅书宁道:“开始看耍猴,还看见你站在后面看,后来找不到你了,我们就去看舞狮子了。” 傅府的人在高昀的府邸吃了夜宵,打道回府。 傅书琴今日本来是不想来看花灯的,傅书言硬拉了她来,让她散散心,傅家女眷的车轿,往回返,高昀让宫中侍卫护送傅家女眷。 不多时,傅家车轿到了庆国公府门前,傅府大门敞开,傅家几位太太的轿子已经抬进去。 傅书言的轿子不知为何突然停下来,傅书言掀开轿帘往外看,出了什么事了。 傅府门前高悬一长串大红灯笼,照的门前通亮,傅书言看见高沅站在五姑娘傅书琴的轿子前,拦住去路。 傅书琴的轿门帘始终没有打开,高沅执着地拦住去路,朝轿子里面傅书琴说着什么。 傅明轩和傅明仁拉住他,两人好像劝他,把他拉到一旁,让开了路,让傅书琴的轿子抬进府门。 傅家女眷的轿子在前院落下,傅书言担心姐姐,轿子刚一落地,傅书言急忙钻出来。 往前望去,寻找姐姐,傅书琴下了小轿,匆匆往内宅方向走,贴身丫鬟一路小跑在后面跟着,傅书言想追上去,安慰姐姐,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眼看着傅书琴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里。 傅府的一干女眷都去老太太屋里,跟老太太说所见所闻,傅老太太发现少了一个,问;“五丫头呢?” 傅家的几位太太轿子先进了府门,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傅明轩和傅明轩刚巧进来听见,他二人在府门外劝了高沅半天,高沅才不甘心地回去了,傅明轩和傅明仁是男孩子,这种事又怎能嚼舌根,就都不说话,傅书言看无人回答,道;“我姐回去换衣裳。” 别人都没看见,就傅书言和八姑娘偷着朝外看,看到了高沅,八姑娘当然不能说。 在老太太屋里坐了一会,傅书言还是放心不下姐姐,趁人不背,溜了出来,走去姐姐的房中。 傅书言走到姐姐的房门口,放轻了脚步,从门帘边探进头去,看床帐半掩,她姐躺在床上,背身,脸朝里,傅书言悄悄的走进房去,一个小丫鬟站在床侧,刚想说话,傅书言用手在嘴上比量个噤声的动作。 傅书言走到床边,头钻到帐子里,看姐姐消瘦的双肩颤动,摸一下枕头上冰凉潮湿一片,显然,她姐哭过了。 傅书言在床边站了一会,没说什么,走出门去。 出来姐姐的屋里,夜已经深了,府里各房灯火没熄,年下,府里通宵达旦,半夜女眷们饿了,还要吃一顿夜宵。 傅书言看姐姐这样,也没心情回老太太屋里玩,就回房了。 正月十六,有一个旧年流传下来的习俗,走百病,这日,平常不出门的妇女,穿着节日盛装,成群结队走出家门,走桥渡危,登城,摸钉求子。 回婆家去了大姐傅书韫派人来跟府里的姑娘们约好一起去走百病,傅书韫心里一直有个念头,想给许国公府传宗接代,生下一个嫡孙,其实妇女们走百病外,上城墙,摸钉求子,傅书韫想去求子。 卫侯府的卫昭派人给傅书言送信,相约一起去北城门走城墙。 傅府提早开了晚膳,吃完,各自回房打扮,走百病,京城里的妇女不管穷富,都穿件新衣裳,傅家的姑娘们都回房换上新衣,傅书言想姐姐是不能去了,就没让人叫姐姐。 傅家的女眷多,一出门晃晃荡荡,车轿把府门前的街道从头排到尾。 傅书言跟卫昭约会了在城墙下见面,傅书言到时,还没看见卫家车轿的影子,许国公府的车轿等在哪里,傅书韫等着自己姊妹们一起登城墙,她自出嫁后,一年里很少有机会跟姊妹们聚聚,正好今日,一块出来,亲近亲近。 傅家的女眷都先行登城。留下傅书言等卫昭。 傅书言站在城墙下等了一会,才遥遥地看见卫家的车轿往这边来,傅书言看见卫昭的轿子的同时,也看见了她厌烦的卫廷瑾,卫廷昶和卫廷瑾都骑着马,跟在卫昭轿子一侧。 卫昭下轿子,卫廷昶和卫廷瑾下马,傅书言跟卫昭见了平礼,蹲身福一福,叫了声,“廷昶哥。” 不得不跟卫廷瑾,敛身忍住厌恶,叫了声,“二公子。” 傅书言不愿意叫他小侯爷,滋长了这恶贼的野心。 卫廷瑾这一二年,窜高了,差不多跟卫廷昶一般高,几乎跟傅书言刚穿越过来时形容一样,面如傅粉,眉清目秀,斯文俊雅,这厮倒也长得人模狗样的。 卫廷瑾似笑非笑地叫了声,“许久不见,言妹妹长高了。” 对他对自己的这个称呼,傅书言说不出的恶心。掉脸不再看他,跟卫昭和卫廷昶说话。 傅书言对卫廷昶道;“听说廷昶哥考取了武举,廷昶哥考武举,文要考,武也要考,文武全才,真不简单。” 卫廷昶没怎么当回事,道;“武举重武不重文,明轩他们更难考,功夫下得更大。” 卫廷昶是随性的人,功名利禄不大放在心上。 傅书言便笑着又蹲了蹲身,“恭喜廷昶哥。” 卫昭在旁边道;“言妹妹,你不知道,我父亲给我大哥请了最负盛名的师傅,教习武功,我父亲对我大哥寄予厚望,希望我大哥像我卫家先祖一样,忠君报国,光耀门楣。” 卫昭说着,傅书言余光瞥见卫廷瑾的脸微微变色,想不能太刺激这厮,以免他起了歹意。 傅书言截住卫昭话头,“昭姐姐,我们边走边说吧!我们家的姊妹们都快走完了。” 卫廷昶和卫廷瑾跟在两人身后,往城墙上走,走一阵,卫昭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下歇着,卫廷昶和卫廷瑾走到前面,回头看二人不走了,又都走回来。 傅书言走到城墙边,站着往远望,本朝江山锦绣,边关外族屡屡进犯,小范围战争不断,异族野心大,又野蛮,极具侵略性,边关几十年没消停过,总有战火,异族抢夺钱粮,骚扰百姓,边关一带民不聊生。 傅书言正往远处看,突然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想什么?” 傅书言身体一紧,忙退后两步,面对卫廷瑾,卫廷瑾阴冷的声音传到耳鼓,“言妹妹,你怕了,怕我把你推下去?” 傅书言淡笑一声,“难道你心里没这个念头吗?”卫廷瑾是恨她入骨,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卫廷瑾眯缝着眼,眼风如刀子刮在她身上,傅书言冷哼一声,离开城墙边。 卫昭歇好了,继续往前走,城墙上男女老幼,结伴走百病,人流不断。 傅书言一眼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吏部左侍郎之女吕嫱,喊了声,“吕姑娘。” 吕嫱听见,停下来,回头看见她,往回走过来,亲昵地道;“傅姑娘,你也来走百病?跟家人来的吗?” 这时,傅明轩回头来找她,走到跟前问;“妹妹,你怎么才走到这里,姊妹们都等着你。” 吕嫱看见傅明轩,不知为何,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傅书言介绍道;“这是我三哥傅明轩。” 又朝傅明轩道:“这是吕姑娘,我同学。” 傅明轩一听妹妹同学,把吕嫱当成跟妹妹一样,温厚地笑着,抱拳,“吕姑娘多关照令妹。” 吕嫱蹲了蹲身,小声叫了声,“傅三公子。” 京城这一带乡试,在京都举行,秋闱放榜,大告示名次都贴出来,吕嫱看榜,还特意看了一眼傅明轩,乡试高中第八名,傅明轩不是贫寒学子,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考取这样的成绩,已是很不了不起,吕嫱见过傅明轩,对他的印象很好,傅明轩秋闱高中后,对他又有增添了好感。 傅明轩不好意思看一个姑娘,忙跟傅书言说了句,告辞先走了。 傅书言看这二人好像彼此都有点意思,门户相当,有可能促成一对好姻缘。 吕嫱的家人这时候招呼她,吕嫱跟傅书言告辞走了。 傅书言和卫昭下城墙,傅府的姑娘们都在等二人,卫昭跟傅家的姑娘们见礼,彼此都熟悉,聊了一会,各自上轿,往回走。 出了年,傅明华、傅明仁和傅明轩参加京城会试。 会试比乡试的难度又提高了一级,会试应考者为各省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各省的精英。 各省乡试中式的举人,二月出便陆续入京参加由礼部主持的考试。以往各届会试中未中的举人也可一同应试,傅家大公子傅明华就属于这个范畴内的。 由于不少学子进京,京城到处可见应试年轻书生,抱着独占鳖头,蟾宫折桂的梦想。 傅府的四老爷傅瑞是翰林,任同考官。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同。 三个人临要上考场,傅家众人送二人去应考。 傅明轩和傅明仁有了乡试经验,会试就不那么紧张了。 傅家最为紧张的还是大太太,大太太一遍遍嘱咐傅明华,“认真答题,切莫慌张……” 傅书言看她大堂兄的脸,本来就不苟言笑,此刻更绷着脸,身体绷直,明显心里紧张,傅书言真想跟她大伯母说别给大哥这么大的压力,也许他能考得更好。傅明华的生活除了看书,没有任何少年该有的乐趣,老气横秋,比她大伯父都沉稳。 大伯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然希望总是落空。 考生自带干粮,笔墨。考生入考场前要搜身,这回傅府大厨房把干粮做成小块,不然入考场,搜身的时候,也要把干粮都切成小块,看看有没有夹带。蜡烛不用自带,进门时,每人发三根蜡烛。 傅书言就考试的第一日和最后一日去了,余下几日,等在外面,刚开春,冻人不冻水,就不去门外守着了。 三场会试,总算结束,等着放榜,考取者,接下来参加殿试。 外省的考生,留在京城,等待考试结果。 京城里大小寺庙,香火鼎盛。 京城某偏僻的尼姑庵门前,来了一顶小轿,小轿停在尼姑庵门首,一个身子婀娜的少女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挎着一个包袱,抬头朝庵门看了一眼,然后,低头,脚步匆匆往里走。 京城所有的寺庙香客云集,这个小小的尼姑庵也比往日热闹,这时,一个刚上完香的学子,求签,抽到下下签,脚步慌乱往庙门外走,一不小心,一下撞到少女身上,这个人犹自没有知觉,径直走了。 孔凤娴的包袱被撞到地上,看着那人没理会,张了张口,想招呼那人,忍下一口气,低头想把包袱拾起来。 这时,一只修剪整齐白皙的男子的手伸过来,把地上的包袱拾起,一个低柔的声音道;“姑娘,走路小心点,你的包袱掉了。”   ☆、第69章 孔凤娴的包袱被撞到地上,一只修剪整齐白皙的男子的手伸过来,把地上的包袱拾起,递给她,孔凤娴抬头看眼前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衣饰华丽,好像有点面熟。 孔凤娴困惑,卫廷瑾道;“姑娘是傅府的姑娘,我是靖安侯府的,卫昭是我妹妹,卫廷昶是我兄长。” 孔凤娴想起来,小时候曾见过,长大了,不记得了。 孔凤娴敛身一福,“拜见小侯爷。” 卫廷瑾虚扶一把,孔凤娴抬眸,二人目光对上,卫廷瑾凝眸注视她,孔凤娴娇羞,避开他目光。 卫廷瑾似耳语般地道:“看姑娘穿戴,是否在傅家过得不开心,姑娘来这里干什么?” 孔凤娴听头一次有人关心她,心头微微一热,她在傅家长大,受尽白眼,冷落,没有人关心她,注意她,她像墙根边的野草,卑微。 望着卫廷瑾关切的目光,她突然想说出憋在心底许久的话,两人站在尼姑庵旁的竹林边,孔凤娴把母亲被逼出家为尼,自己在傅府所受的委屈都告诉了他。 她太孤独寂寞,没有一个人听她述说,这个少年是唯一一个愿意倾听她说话的人,并一直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叫她莫名感动。 卫廷瑾听完,从衣袖里取出一块金子,递给她,“孔家表妹,这点钱,你拿去备有急用,你母亲出家在这个庵里,我会让她们善待你母亲,你就可以放心了。” 孔凤娴预待不要,“卫家小侯爷,无功不受禄,小女不敢收侯爷的钱。” “我们两府亲戚一般,在此偶遇,给姑娘买一件衣裳钱,作见面礼,未尝不可。” 孔凤娴迟疑一下,还是收下金子,蹲身,“谢小侯爷恩典,小女没有什么报答小侯爷,小女绣活尚过得去,小侯爷若不嫌弃,有活计要小女做,小女保证做好。” 卫廷瑾勾唇,“孔家表妹,如此说来,我就不客气了,烦表妹给我绣一方帕子可好?以后有别的需要,我派人告诉表妹,有劳表妹了。” 孔凤娴赶紧应下,她不好白要了卫小侯爷的钱。 孔凤娴跟卫廷瑾分手,进去尼姑庵,找母亲乔氏,边走,张开手,看眼卫廷瑾放在她手里的金子,从来没有人给过她钱,她平常的花销,来自傅府姑娘们规定的月例,二两银子,她手头拮据,每月还要来看母亲,给母亲填补,赏赐丫头们,因此每月手头所剩无几。 卫家小侯爷出手宽绰,容貌俊美,孔凤娴已介金钗之年,通了人事,对卫家小侯爷心生好感。 孔凤娴到母亲住的屋子,把带来的用的东西交给母亲乔氏,没提看见卫廷瑾的事。 京城依旧热闹,寺庙上香的人满,占扑的营生空前之好,会试的考生都惴惴不安,期待放榜。 杏榜下来,庆国公府的傅明轩和傅明华考取贡士,傅明仁落榜。 放榜这日,大太太烧香拜佛,祈祷儿子高中,待听到傅明华高中的消息,陈氏脚底下没站稳,差点朝后栽倒,丫鬟扶住。 众人纷纷道喜,“恭喜大太太,大公子总算考取了。” 陈氏这几年,诸事不顺,女儿婚事不顺,儿子会试不第,大太太魔怔了。 现在总算如愿以偿,府里的主子下人,一叠连声起哄,“大太太置办酒席。” 大太太无有不可,兴奋得晕头转向,“请,我请,我拿出银子钱,府里今晚就摆上几桌。” 大太太陈氏乐得合不拢嘴,只顾着自己高兴,张扬儿子会试高中的喜讯,全忘了二爷傅明仁落榜。 二太太宁氏失落,不过没表现在脸上。傅明仁的功课明显不如大公子傅明华和三公子傅明轩,考过了举人,成绩算不错了。 会试后的殿试,皇帝亲考,考生出一道策论题。 殿试录为三甲。一甲三人,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 结果填榜后,傅明轩考取二甲,赐进士出身,傅明华考取三甲,赐同进出身。 傅明华和傅明轩开始忙碌,御赐琼林宴,谢师宴,宴请同门,登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傅书韫听兄弟赐同进士出身,回府道贺,大太太虽然高兴,不十分满意,跟傅书韫唠叨,“你大哥功课比你三哥好,你三哥考取二甲,赐进士出身,你大哥反倒只考取个三甲,赐同进士出身,造化弄人,你大哥起五更睡半夜,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怎么一考试反倒不如三房的,三房的功课平常没你哥好,还是你哥一考试就紧张,临场没答好。” 傅书韫劝道;“母亲,三哥考得好,也是个高兴的事,三哥和大哥一样,都是咱们傅家的人,他们两个谁考得好,都是给傅家老祖宗争脸,大房和三房都是一个老祖宗,母亲这么想,其实外人看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婆婆听说咱家一门出来两个进士,催着我回娘家看看,可把咱家高看一眼,要说才学,有落第的学子,真比起学问来,不比我两个哥哥差,赶上运气不好,你这样一比,我哥金榜题名,是少数幸运的。” 大太太听大姑娘劝,笑道;“我不是不高兴,你哥能考取,可了了我一桩心愿,你哥都及冠了,早该娶妻生子,让这科考给耽误了,你哥有志气,不考个三甲,发誓不成亲,这回好了,可以为你哥张罗亲事。” 大太太陈氏挑儿媳,可是千挑万选,最后哄哄闹了半年,选中了盐课提举司提举江家之女,盐课提举司提举是从五品外官,是个肥缺。 傅府前两次是嫁女,这一次娶媳,嫁女是送女出门,娶媳是添人进口,心情不同,傅家孙子辈傅明华第一个娶亲,傅明华又是长房长孙,排场隆重。 江家从河间府送女入京,雇大船走水路,江姑娘的兄长送妹进京,不日就到京城,傅府的人去码头迎亲。 傅府门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新娘子花轿到门。 娶亲的花轿及仪仗来到傅府门前时,傅府大门紧闭,习俗说是煞煞新娘的性子。大门打开之后,花轿抬进庭院,新娘由喜娘搀扶着,跨过火盆,傅府招待江姑娘的兄长,亲家舅爷,设酒席款待,傅明仁和傅明轩和几个本族的亲戚同辈人陪同。 花轿抬到大厅门口。新郎官傅明华一身大红绣金喜袍,先向轿门作三个揖,一个妈妈挑起轿帘,上来两个丫鬟搀扶新娘下轿,新娘怀里抱着一个宝瓶,姗姗而行。 傅府大门到厅堂铺设红毡,新娘脚不沾地。此时,傅明华已站好在天地神案前,手持弓箭向新娘江姑娘身上轻射三箭,射一箭退一步,谓驱除邪魔。 新娘跨马鞍,走火盆,拜天地,入洞房。 花厅已开酒席,傅书言几个人去花厅,傅家喜事,卫府的人当然不能落下,卫家阖家都来喝喜酒,傅书言跟卫昭打了个招呼,去帮忙招待女客。 花厅里不少女眷,大房娶亲,宾客多是大房这边的亲友,陈氏的兄长光禄寺少卿陈国冉一家都来了,二太太宁氏娘家人也都来了,三太太兄长一家在外省没来,四太太柴氏娘家人道远也没过来。傅书韫婆家,许国公全家来给亲家道贺。 傅府的姑娘们周旋在姑娘们中间,长姊傅书韫帮忙待客,傅府这几日最忙了,男女宾客众多,傅家的本族人来了不少,有的头几日就到了。 傅明华一些同门之人都来贺喜。前厅招待男客。 傅书锦扯了下傅书言的衣袖,小声道;“今日这么忙,我怎么没看见三姐姐?” 傅书言淡淡地道:“早回去了。” 三姑娘傅书岚婆家的人,忠顺伯夫人也过来了,待了一会,说头痛,先回去了,忠顺伯夫人还记着媳妇的嫁妆寒酸,让她丢了脸,耿耿于怀,两家是亲家,又是大房办喜事,面上不得不应付,大房嫡子娶亲,排场和规模,相比嫁庶女冷清,天壤之别,忠顺伯夫人对傅家不满,提早借口告辞先走。 忠顺伯夫人走出花厅,让丫鬟告诉三姑娘傅书岚自己先回去了,她愿意在这里帮忙,自己后回去。 傅书岚看婆母房中的丫鬟找来,对她道:“夫人身子不舒服,先走了,说少夫人愿意多呆就多呆一会。” 傅书岚正跟人说话,一听婆母先走了,忙忙地没来得及跟府里的姊妹打声招呼,随后追忠顺伯夫人去了。 八姑娘傅书锦道;“我看三姐这两次回娘家来去匆匆的,过年回娘家也是,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说出来。” “她那样情况下嫁过去,早该想到这桩婚事,不是像她想象的美满。”傅书言道。抢了姐姐的亲事,道义上,世俗眼里,落了下乘。 傅书锦小声道;“听说三姐夫屋里有两个标致的大丫头,三姐看不顺眼,想打发了,跟三姐夫提出来,三姐夫借口说母亲赏的,留下了,三姐不敢动。” 傅书言心想,她三姐的行事为人,想必入不了伯夫人的眼,嫁妆少,手头没钱,又没有娘家撑腰,没有底气,靠男人那点情,三姐跟伯府世子婚前只见过一面,脾气秉性,互不了解,没有感情基础。 傍晚,天色暗淡下来,傅府花厅走出一人,脚步匆忙而慌乱,走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下,一个年轻男子疾走迎上前,声音发颤,叫了声,“琴儿。” 傅书琴低低地叫了声,“阿沅。” 高沅走近,急急地道:“我来你府上很多回,你一回都没见我,我有话对你说,一直不得机会,总算今日你堂兄娶亲,我趁着乱,赶着把你叫出来。” 傅书琴垂眸,“阿沅,你见我又有什么用,婚事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高沅道;“你跟我皇叔还没嫁娶,我们还有机会,琴儿,我就想问问你,你是变心了吗?” 傅书琴怨念,“阿沅,你我一起长大,难道我的心你到现在还不清楚,还说出这种话。” 高沅顿时兴奋,道:“琴儿,你没变心这就好办,我已经安排好,你明日想办法趁乱出府,我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离开京城,我是皇孙,我父亲是皇子,皇祖父不会因为这个事,把我父母怎样,我们到一个人找不到的地方,等几年,皇叔娶亲,风头过去,我们再回京城,说不定那时京城变成什么样子,没人追究我们的事。” 傅书琴心里挣扎良久,摇头,“不行,你父母可保无事,可我傅家怎么办?你皇祖不能治罪儿孙,还不能治我傅家之罪吗?” 高沅苦口婆心劝说,“琴儿,你背着人跑了,你傅家也不知道,我安排好,做成假象我抢走你,你傅家不是就可脱罪。” 傅书琴还没回答,这时,好像有人说话声,二人赶紧躲去树后。 等人走过去,傅书琴捂住咚咚直跳的胸口,吓得脸都白了,道;“我先走了,阿沅,我不能跟你走。” 说完,急冲冲走了。 高沅想拦住她,一伸手,抓了个空,傅书琴已朝花厅走去了。 高沅喊了声,“我等你。” 傅书琴看看左右,幸好无人经过,赶紧离开。 傅府的姑娘们和家下的媳妇丫鬟们挤在洞房门口看热闹,傅书言想看看新娘的长相。 傅明华和江姑娘坐在洞房的床上,傅明华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新娘的右衣襟上,男人应该压倒女人一头,家人事先嘱咐的,傅明华照办。 床上撒着枣、栗子、花生等物,谐音表示“早立子”、“花着生”。 吃子孙饽饽,合卺酒是用一条红线绳子,两头各系一只酒杯,新郎傅明华和江姑娘各饮半杯,交换杯子,喝尽杯中酒。 然后,傅明华拿起喜娘交给秤杆,挑新娘的盖头。傅书言看今日的大堂兄不似往日紧绷着的脸,面容放松些许。 盖头揭开,傅书宁挤进来看,把傅书言推到一边,傅书言关键时刻,被她挤到一边,不满,“四姐,你都快出阁了,还用看别人成亲,自己体验不就得了。” 众媳妇婆子哄堂大笑,傅书宁羞臊,躲开身子,“让你看,小孩子家懂什么?” 一个婆子笑道;“七姑娘可不小了,在我们乡下都嫁人家当媳妇了。” 这里正说笑,那厢傅明华已挑开新娘的盖头,有丫鬟喊;“快看新娘子。” 傅书言挤到傅书宁身边,看里面傅明华把红盖头甩在一旁,正看新娘子。 新娘江氏面如满月,丹凤眼,琼鼻樱唇,中上之姿。 江氏看一眼傅明华,含羞垂头,傅明华没动。 新房红烛高烧,雪亮的灯光下,傅明华一转头,傅书言好像看见他眼中一丝失望。 傅书言猜测她大堂兄的个性,是个完美主义者,对自己苛刻的要求,对旁人要求甚高,傅书言突然觉得嫁给傅明华做妻子是不是会很累。 傅明华一回头看见妹妹们,傅家的姑娘若论标致,三房的三个姑娘,各有千秋,还有四房的八姑娘。 傅书言几个被堂兄目光扫过,傅明华脸上没什么笑意,傅书言和傅书宁一缩脖子,退出人堆。 洞房门关上,傅书言和傅书宁和一群丫鬟媳妇趴在窗根底下听房。 听了半天,里面一对新人没说什么亲热的话,傅书言站起身,对傅书宁道;“我回房了,没什么看头。” 傅书宁也兴趣索然,打了个哈气,“我也回房睡觉去了,这两人真无趣。” 傅书言几个还没走,傅明华就撇下新娘子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傅书言几个闪身一旁,看傅明华朝前厅走去了,前厅正在宴客,来的有国子监的同窗好友,傅明华去陪客。 傅书言望望新房里只剩下新娘子和两个陪嫁的贴身丫鬟。 傅书锦跟傅书言一起往回走,傅书锦小声道:“大哥好像不太喜欢新嫂子。” 傅书言道:“大哥乃呆板之人,除了读书,看他喜欢过什么。”心说,他对兄弟姊妹都不亲近,夫妻之间,想来他也不能太过亲热的举动。 傅书锦小声道:“如果大哥娶了个绝色美人,性子是不是不那么冷了?” 傅书言侧头瞅瞅傅书锦,傅书锦心思细腻聪慧异常,看出傅明华不喜,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转念道:“也许吧!” 正妻不太要求样貌,只要五官端正,人品家世顶顶重要,大堂兄对江氏的模样不是很满意,但大太太陈氏对媳妇一定满意,看看江氏的嫁妆就知道了,江氏的嫁妆装了满满一条大船。   ☆、第70章 傅明华几时入的洞房,傅书言没兴趣看了,跟八姑娘回房,傅书言进屋,屋里就知儿在,问;“姑娘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什么看头,卫昭回家了,我就回来了。” 傅书言看床铺被褥已放下,铜壶里已备好洗脸热水,心想,这个丫头挺尽心的,知儿帮姑娘脱了外衣,替姑娘挽起袖子,傅书言洗脸,问;“你月桂姐看热闹去了?” “月桂姐被拉去吃酒。”知儿递过来桂花香胰。 “知儿,你家是哪里人?” “奴婢老家是山东府的,连年干旱,百姓卖儿卖女,奴婢在家里排行二,上头是个哥哥,身下还有三个弟妹,家里父母一商量就把奴婢卖了,奴婢的父母收了人牙子十六两银子。” 一个大活人就值十六两银子,荒年人命不值钱。 次日,新媳妇拜见公婆,花厅上站满了主子下人。 傅明华和江氏穿着大红绣金喜袍一同进来,一对新人给长辈们敬茶。 傅书言注意看江氏,江氏举止端庄,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表情平和没有丝毫娇吟之色,而傅明华却没见喜色。 新娘子给长辈们敬茶,然后跟小姑们相见,江氏面带一点娇羞,和和气气,傅书言感觉这江家的教养极好。 江氏受了长辈们的赏赐,谢赏,示意贴身陪嫁丫鬟把几幅绣品拿出来,分孝敬老太太和几位太太。 谦逊地道:“这是媳妇亲手绣的,孝敬老太太和太太们玩的,媳妇笨手笨脚,老太太和太太们莫要嫌弃。” 又取出绣帕等小物件送给小姑们,和声细语地道;“这些小东西,给妹妹们玩吧!” 傅府的太太姑娘们一一传看,杜氏夸赞道:“这针线活真好,费了不少功夫。” 傅府的人一下子对这个新媳妇的印象提升了一个档次,江家有钱,看江家丰厚的嫁妆就知道,江氏如果想送婆家人礼物,随便拿出点东西都不算什么,可是江氏用心为每个人准备礼物,江氏这份用心难得。 众人都夸赞江氏,傅明华站在那里,也觉得脸上有光,看江氏的目光些许柔和。 傅书言细看江氏有股子娴静之美。跟她大伯母这对婆媳两种风格。 傅书琴站在那里,心不在焉,想高沅说的话,今晚在府门外等她,一起逃走。 傅家的本家亲戚,不少是远道而来,拖家带口,留宿傅府里,没有家去,花厅酒席间,猜拳行令,热闹非常。 傅书琴坐在席上,心里慌乱,眼前的菜肴一口也吃不下去,傅书言注意到姐姐的反常,关切地问;“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傅书琴挤出一点笑,“我没事,妹妹不用担心。” 傅书言侧头看姐姐眼底掩饰不住的恐慌,唇色苍白,握姐姐的手,姐姐的手冰凉,没有一点温度。 对傅书琴身边的丫头道:“五姑娘身体不好,怎么不拿件衣裳来,快去回房取件衣裳。” 丫鬟答应一声,刚要走,傅书琴叫住道;“我自己回房穿衣裳。” 说着,同丫鬟一起走了,傅书言看着姐姐的背影,总觉得她姐姐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劲,她姐姐自从跟英亲王定亲后,受了不小的刺激,总是无精打采,全无往日活泼,大眼睛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可是没像今晚慌慌张张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傅书言想姐姐的事,丫鬟过来对她道;“姑娘,东府里的太太奶奶,二姑奶奶来了。” 半年前,傅姝已成婚,嫁给她舅父家的表兄,傅书言从傅姝嫁人后,见天上学忙,两人一共见了没几面,傅书言一听傅玫来了,高兴地往外走。 看见傅姝,两人一阵亲热,傅书言看傅姝面色红润,知道她在婆家过得很好,古话说,姑舅亲辈辈亲,傅姝的婚事是两家亲上做亲。 傅姝打量傅书言,笑着道;“你也不去看我,还要我来看你。” 傅书言挎着她手臂,亲昵地道;“你住在婆家,我不方便去看你?” 傅姝爽朗地笑,“你想多了,我婆家跟我娘家一样,很宽松的,我婆母也就是我舅母,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我婆母从小就把我当成女儿。” 父母包办的婚姻幸福与否也不是绝对的,婚姻本身充满了未知数。 傅姝成婚后,娇艳妩媚,多了些成熟少妇的味道。 傅书言问;“一直没看见大姐,大姐今日怎么没来?” 傅书言问的是傅玫,傅玫跟严学之成婚后夫唱妇随,傅姝道;“我大姐怀孕了,刚三个月,吐得很厉害,闻着菜味就干呕。” 傅书言拉着傅姝坐在席面上,两人边吃东西边聊。 傅书琴同丫鬟回房,坐在房中,手里揪着一方绣帕,扯来扯去,眼睛盯着屋角的滴漏,一想高沅等在府门外,坐立不安。 傅书琴走出门,进了母亲上院,看母亲上房亮着灯,沿着抄手回廊慢慢往正房走,走到西暖阁窗下,看见母亲映在窗上的人影,眼眶红了。 站了一会,踌躇一下,跨过堂屋门槛,杜氏换衣裳从西暖阁出来,看见她,问;“琴儿,你姊妹都在花厅吃酒,你怎么回来了?” 傅书琴扯谎道:“我有点冷,回屋加件衣裳。” 杜氏摸摸她身上衣裳,“琴儿,晚上出门记得多穿点,你前阵子有病,把你妹急够呛,你妹总为你担心。” 傅书琴嗯了声,没说话,怕自己说话,会哭出声。 杜氏花厅有外客,着急出去,也没注意女儿的反常。 傅书琴看着母亲跟一个提着灯的丫鬟走远,直到看不见,她才走回房。 贴身大丫鬟看姑娘进门,着急地问;“姑娘,世子等在府门外,姑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傅书琴坐在炕沿边,低着头,“我不走,我不能抛下我父母和妹妹跟阿沅走,我走了,父母将承受世人的嘲笑,我妹妹因为有我这个跟人私奔的姐姐,而找不到婆家,我不能为了自己,令家人蒙羞,” “姑娘,姑娘不走,就要嫁给英亲王,姑娘跟沅世子永远分开了。” 傅书琴望了一眼窗外,暗沉的夜色,喃喃道:“我如果走了,害了我父母妹妹,我一辈子不安心,我跟阿沅也得不到幸福。” 傅书琴终于做出这个决定,心里仿佛轻松了许多,之前,她没想明白,现在她清楚知道,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家人出走,她原来也没想跟阿沅走,是以她连东西都没收拾,她离不开父母和妹妹,想到离开她们,她心如刀剜,其实,她一开始就做了选择的,只不过自己不是很清楚。 大丫鬟道;“姑娘不走,沅世子在府门外等着,可怎么办?” “他等不到我,自然就走了。” 花厅里,傅书言陪着傅姝,直到傅姝的夫君派人来找她,傅姝才离开,傅姝一走,傅书言回三房,去姐姐屋里。 傅书言一进门,狡黠地往屋里四处看了一眼,傅书琴觉察到妹妹似乎已产生怀疑,佯作若无其事,问;“言儿,你怎么也回来了?花厅热闹,你不去看热闹跑姐姐屋里做什么?” 傅书言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唯一傅书琴的大丫头站在一旁,神色紧张。 傅书言坐在傅书琴身旁,水润的大眼睛望着她,道:“姐,你不是有事瞒着我吧?” 傅书琴极不自然地笑笑,“你是我亲妹妹,姐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傅书言懒在姐姐屋里不走,观察她姐姐神色不宁,不时看一眼墙角的滴漏,朝窗外看,傅书言猜到她姐姐为何惶恐不安。 傅书言站起来,“姐,我走了,你歇着吧!” 她姐牵挂什么,很显然,外面有人等她姐,不是高沅又能有谁?高沅想趁乱带她姐走。 傅书言不能让她姐走掉,傅书琴如果跟高沅私奔,先不说抗旨不遵,株连父母家人,古时候女人重名节,未出阁的女子跟人私奔,名节受损,不能得到夫家的承认,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名没分,被世人唾弃,年老色衰,没有任何保障,傅书言不能让她姐沦落到凄惨的地步。 傅书言走出房门几步,又折了回去,傅书琴看她去而复返,有些惊讶,道:“言儿,你怎么又回来了,有事吗?” 傅书言盯着她眼睛,正色地道:“姐,你是不是要跟高沅走?”傅书言没用私奔这两个难听的字眼,这两个字有点侮辱她姐。 傅书琴一愣,突然被人戳中*,傅书琴很不自在。 “姐,你我姊妹,同气连枝,姐有什么事还瞒着妹妹吗?姐你知道妹妹是为你担心啊!” 傅书琴看着妹妹关切焦急的目光,坦然地道;“妹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姐不会抛下生我养我的父母,姐也不会抛下你,抛下傅家的人,跟高沅私奔,姐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至父亲于不忠不义,令妹妹以有我这个姐姐而被人轻看,姐知道其中的厉害,姐宁可舍弃自己,愿意看到我妹妹找到如意郎君,过幸福的日子。” 傅书言扑过去,带着哭腔道:“姐,你知道我怕你一时糊涂,跟高沅走了,被世人嘲笑,坏了名节,害了自己,姐要是走了,母亲承受不住,会病倒,姐忘了我几年前走失,差点要了母亲的命,知道姐不走,我白担了半日的心。” 傅书琴搂着妹妹,她狠不下心抛下父母和妹妹,以后见不到她们,除了高沅,没有一个亲人,她也不快乐。 “妹妹,谁说姐要走,姐还要看着你嫁人。” “姐,我去找三哥,劝高沅回去。” 傅书言说完,要往外走,傅书琴叫了声,“妹妹。” 傅书言站住,回头,傅书琴小声道:“别告诉父母。” “姐,我知道。” 傅书言从姐姐屋里出来,疾走去前厅找三哥傅明轩。 傅书言叫了一个丫鬟,把三哥傅明轩从前厅里叫了出来,傅明轩正陪酒,听说妹妹找,不知何事,急忙跟亲朋打声招呼,出门,看见傅书言站在墙根下,走过去,问;“言妹妹,出什么事了吗?” 傅书言看看周围无人,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傅明轩闻言惊愣住,不敢相信,“高沅怎么办出来这么荒唐的事?皇帝下旨赐婚,当成儿戏?” 傅书言道;“三哥,你带我出府,我转达姐姐几句话。” 女子出府私会男人,让世人诟病,傅书言因此找傅明轩领出府。 二人刚出傅府大门,就听见有人低喊:“傅姑娘。” 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走到近前,抱拳,“傅姑娘,我家世子爷等候多时。” 这两个侍卫不认识傅书琴,奉命在此等候,看一个女子同一个男子从庆国公府里出来,东张西望寻人,就以为是傅书琴。 傅书言跟傅明轩随着两个侍卫来到一个胡同里,两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里的人影影绰绰看见有人过来,一个箭步跳下车,傅书言看清楚是高沅。 高沅亟不可待的迎上前,相隔几步,高沅站住,狐疑的道;“明轩,是你们兄妹俩?” “世子爷以为是谁?” “我……”高沅语塞。 傅书言看附近没人走动,快刀斩乱麻道:“世子爷,我替我姐姐捎几句话给世子爷,我姐姐已定亲,她不愿意背弃父母跟世子爷走,我姐姐让我告诉世子爷,今生无缘,各自安好!” 说完,傅书言对傅明轩道;“三哥,话带到了,我们走吧!” 傅书言余话不多说,转身往回走,她能感受身后的高沅受到重创的绝望。 傅书言没勇气回头看,她同情高沅,可是她不能答应她姐走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她不能眼看着她姐身败名裂。 傅书言走出十几步,看见胡同口一家宅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门帘和窗帘撂下,看不清里面,里面好像没人,大概是这家的马车,夜晚停在这里。 高沅看着傅书言兄妹走出胡同,转弯看不见,高沅痴痴呆呆站了许久,直到侍卫提醒道;“世子爷,人走了,是不是回王府?” 高沅无奈,垂头丧气上车走了。 高沅的车辆刚走,宅子门口停着的马车里传来一个男子阴冷的声音,“走吧!”   ☆、第71章 傅书言和傅明轩进了府门,傅明轩走到前厅,站住,道:“言妹妹,这件事,你做的很对。” 傅书言道;“三哥,你去陪客吧!我回去看看姐姐。” 傅书言回内宅,走到姐姐房门前,吐了一口气,迈步进去,傅书琴看见妹妹,扑过来,问:“怎么样了?阿沅走了吗?他说什么了?他是否很生气?” 傅书言心底苦笑,她姐姐牵挂高沅,安慰道;“姐,阿沅走了,让三哥劝走了,他没说什么,就是有点失望。” 傅书琴闷声道;“妹妹,三哥跟他说什么了?” 傅书言道:“三哥跟他说,抗旨不尊,是不忠,背弃父母陷父母于窘境,是不孝,拐走别人家女儿,令人父母伤心难过,是不仁,把一个清白女儿败坏了闺名,不能给她应有名分,是不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安能像大丈夫立于天下。” 其实她三哥什么都没说,傅明轩是同情高沅和妹妹的,这些话断说不出口,傅书言为了打消她姐内疚才说了这番话。 傅书琴听完,不说话了。 傅书言知道高沅走了,私奔的计划今晚是不能实施了,安慰她姐姐几句,回自己屋里了,她姐姐现在不需要人陪伴,需要一个人静静的独自疗伤。 夜里,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窗棂,傅书言倏忽醒了,想自己父母哥哥姐姐,傅家安然无恙,安心地又睡了。 一早,月桂服侍姑娘穿衣,道:“昨晚一场大雨,下透了,早起天晴了。” 傅书言爬到窗前,推开窗子,空气清新,窗下的芭蕉油绿,芭蕉肥厚的叶子上滚动着雨水珠子,院子里青石板地上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傅家的人不知道这晚发生的事,整个傅府还沉浸在娶亲的喜悦中 大厨房送早膳过来,傅书言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梅花肉包子,上学去了。 傅明轩功成名就,就此脱离苦海,单等朝廷里谋个差事,进士出身,升迁很快,仕途顺遂。 傅书言一个人上下学,府里几个老仆和两个媳妇跟着,小轿子进了宫门,西门前落轿,傅书言一走出轿子,赫然看见英亲王高恪站在不远处等她。 英亲王高恪走过来,眉宇间尽是阴霾,傅书言蹲身,“小女傅书言请英亲王安。” 高恪的神情看上去很不悦,“傅姑娘,我在此等你,是有一事相告。” 高恪眉峰微蹙,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温度,“我对姑娘承诺,就到此为止,我很快娶你姐姐。” 傅书言一闪念,脱口道:“昨晚巷子口那辆马车,王爷在里面对吗?” 高恪没有回答,等于默认。 傅书言惊出一身冷汗,英亲王答应她,不逼迫她姐姐,暗地里防着高沅这一手,看来英亲王一直监视傅家,傅书琴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英亲王的眼睛,傅书琴在他掌控之内,决计是逃不掉的。 傅书言后怕,万一姐姐跟高沅逃走,很快就会被捉回来,后果不堪设想,傅书言看着眼前这个人,突然想知道他对姐姐能有多大的包容底线。 问:“如果我姐姐昨晚跟高沅走了,王爷对我姐会怎么样?还像以前一样吗?” 英亲王高恪被问得一怔,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提出这个刁钻的问题,但也是问题的关键,停顿片刻,诚实地道;“我不知道,不过你姐如果跟高沅私奔,我可能对她很失望。” 爱情容不得一点瑕疵,她姐如果私奔,抹不去的污点,在英亲王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 英亲王眼底波涛暗涌,声音铿锵有力,不容商量,“三日后,我娶你姐姐进门,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傅书言也觉得她姐姐应当尽快嫁入英亲王府,这样一来才能使高沅死心,不再纠缠姐姐,高沅是皇孙可以毫无顾忌,她姐姐不能,高沅做出什么荒唐事,在这个朝代,对男人行为约束很宽容,对女人就近乎苛刻,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次日,皇宫小黄门,来庆国公府传郭皇后口谕,英亲王三日后迎娶王妃入王府。 庆国公府的人大大意外,傅鸿欢天喜地,领了皇后懿旨,杜氏跟傅老太太道:“英亲王迎娶王妃,上次皇后娘娘懿旨暂缓,怎么突然又来懿旨,办喜事太仓促了,亲友没通知,三日时间太短了。” 傅老太太道:“远道来的本家亲戚,华哥办喜事有的还没家去,正好省得来回跑,能通知到的尽量告诉,实在来不了的,就算了,反正傅家还有这么多姑娘,办喜事不是一场两场。” 宁氏道;“亏得上回五姑娘的嫁妆都备齐了,否则,还真措手不及。” 傅老太太思忖,英亲王突然提出来,三日后迎娶王妃,这里头大概有什么事,道;“三日就三日,五丫头早晚要嫁的,傅家的喜事连上了,下一个就该四丫头出嫁和仁哥、轩哥娶亲,这几年够忙活的了。” 成婚前一日,傅家将傅书琴的嫁妆送到英亲王府,送嫁妆的傅府的族人由内务府设宴款待。 傅书琴出嫁的前一晚,傅书言姊妹两个睡一张床,像小时候,说私房话。 傅书琴经过上次的事,已经死心塌地嫁给英亲王了,想通了,认命了。 傅书言竟然像一个姐姐嘱咐妹妹,“姐,还是往前看,英亲王姐不喜欢,妹妹知道,日后成婚,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姐如果不能忘了从前,对自己是折磨,对英亲王也是一种折磨,姐不喜欢他,他喜欢姐,姐的日子也不会太差,高沅以后也要娶妻生子,这辈子他和姐没缘分,他跟姐相伴长大,经历了不短的日子,这些美好的回忆就足够了。” 古代女子所受的教育,逆来顺受,三从四德,封建礼教的束缚很深,缺少叛逆性。 傅书琴嗯了声,“但愿高沅能有一个贤妻,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傅家发下喜帖,傅家嫁女,嫁到皇家做王妃,自是比傅明华娶亲排场大,满朝文武百官贺完国公府,去亲王府吃酒席,两头忙活。 娶亲当日,英亲王高恪穿着蟒袍补服到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又到生母贵妃娘娘面前行二跪六叩礼。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内务府总管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迎娶新人。 步军统领清理英亲王府到庆国公府门前的道路。 吉时到了,花轿到傅府门前,庆国公府敞开府门,迎接花轿进府,傅书琴凤冠霞帔,出阁拜别祖母、父母,最后看一眼人堆里的妹妹,哭了一场,一般民间习俗新娘离开娘家上花轿前,哭几声,傅书琴哭得悲悲切切,傅府的人无不动容,傅书言被她姐的哭声感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庆国公府陪嫁了四个丫鬟,随侍丫鬟伏侍上轿下帘。八名内监抬起,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前列仪仗,护军开道,娶亲的仪仗往英国公府方向去了。 庆国公府待迎亲的花轿一走,大门紧闭,意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永远都是夫家的人,不能被夫家送回娘家。 傅府大摆筵席,亲朋好友比傅明华娶亲时,来的多了不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傅家如今已经跟皇帝是亲家翁,皇亲国戚,连平常不大来往的亲戚,也都过来道喜随份子钱。 杜氏被女眷们奉承,觉得有面子,嫁女长脸,几个王府的人送来贺礼,只有理亲王府没有出头,免了两家见面尴尬。 傅书言纳闷姐姐出嫁这日,没看见理亲王府的人倒也正常,高沅能这么消停吗?傅书言不知道,世子高沅被理亲王亲自带人绑了,理亲王听英亲王府来人知会他,说前两日,儿子差点拐带人家要成亲的姑娘私奔,一气非同小可,这还了得,理亲王震怒,“逆子大胆,违抗圣旨,乃本王家教不严,竟给本王惹祸,为一个女人,有点出息没有?给本王丢人。” 理亲王亲自动手,动用家法,打了儿子二十板子,打得高沅哭爹喊娘,理亲王妃坐在堂屋里,抹眼泪,不敢相劝,哭着道;“王爷心太狠,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骨肉,往死里打,我待出去拉劝,逆子得不到教训,恐又生祸端,逆子跟庆国公府的姑娘从小要好,可是父皇赐婚,能有什么法子。” 王妃一个贴身嬷嬷道:“王妃,依着奴婢劝,世子还是早些成婚,一来王妃早抱孙子,二来可安了世子爷的心,省得出去惹事,王妃提心吊胆。” 理亲王妃忘了哭儿子,想想,“嬷嬷此话有理,世子也该娶亲了,不如世家姑娘里寻,总有比庆国公府姑娘好的,世子相中了,以后就把那傅家的姑娘丢开手了。” 高沅被父亲理亲王用家法,躺在炕上不能动弹,理亲王命人看着,不许他出府门半步。 傅家喜宴,朝中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们都在花厅吃酒,呆在花厅里人多气闷,傅书言命丫鬟拿些茶点果品摆在亭子里,同吏部左侍郎之女吕嫱,太傅之女裴文燕,光禄寺卿之女许文芳。几个人坐在亭子里,边吃边聊,裴文燕比傅书言大两岁,正值豆蔻之年,许文芳已及笄,几个人谈论闺阁中悄悄话。 许文芳嗑着瓜子,道:“听说,皇后娘娘不喜欢荣亲王妃,立太子时,皇后娘娘站在安亲王一边,主张立安亲王为太子,不知道是真是假。” 裴文燕轻声道:“皇后娘娘是嫡妻,荣亲王妃出身侧妃,嫡妃殁了,才立为正妃,皇后娘娘的立场,当然是喜欢支持正妻。” 许文芳心直口快,藏不住事,凑近悄声道;“听没听说,荣亲王继妃当年美貌温顺,非常得荣亲王喜爱,荣亲王妃生下一个儿子,侧妃生了两儿一女,可见得宠的程度,超过的嫡妃。” 裴文燕轻声细语,“侧妃也是妾,不该抢正妃风头,妻妾相争,后宅屡见不鲜,皇子们的德行被人诟病,先输了一城,古往今来,就有那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帝王。” 傅书言细观察这个裴文燕,柔婉清秀,说话声音江南女子的酥软,接触几次,二人脾气秉性投合,遂成闺中手帕交。 裴文燕说话头头是道,太傅之女,见识自不一般。 吕嫱道;“朝堂水深,我们女流之辈怎么能了解,还是别谈论这些男人家的事。” 几个人转了话题,傅书言听许文芳说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太子之争,荣亲王根本不在竞争之列,也许帝后早把荣亲王剔除在外,因此,各家王爷都有动作,就连理亲王貌似憨厚,暗中使劲,唯有荣亲王,稳如泰山,似乎与己无关,也许他早心里有数,争也没用,只能在皇帝眼中更不讨喜,荣亲王处处表现没有任何野心,别的王爷对他松懈警惕,荣亲王养精蓄锐,有朝一日,突然发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发制人。 安亲王胜出,坐上太子之位,可是危机重重,朝堂暗流涌动,诸皇子虎视眈眈,投资有风险,这风险赌注,如果失败代价身家性命。 太阳缓缓落下,花园里花草树木被暗黑笼罩,几个人离开花园,往花厅走,走了一半的路,傅书言无意中摸了一下秀发,发现头上空空的,少了一支珠花,猜想大概落在亭子里了,对三人道;“你们先去花厅等我,我掉了一支珠花,回去找找。” 吩咐跟着的知儿,“你带姑娘们去花厅,我和月桂回去找珠花,一会天黑就看不见了。” 吕嫱道;“傅姑娘,用不用我们帮着你回去找找?” 傅书言道;“不用,我顺着原路回去找,找不着就算了,不是很值钱,戴着玩。” 傅书言和月桂自原路回去找,花园里树木石头缝细看,天色暗淡,一只珠花掉在草丛中发现不了,傅书言只好作罢,跟月桂往回走。 两人走到一处亭子间,亭子间开着窗,经过时,里面传来说话声,“三姐,你好像一整日都闷闷不乐,婆家有事吗?” 傅书言听这是孔凤娴的的声音,警觉地站住,示意月桂别出声。 三姑娘傅书岚轻叹,“你不知道,伯府规矩严,那是表面,内里……” 傅书岚哼了声,“内里还不是一样,你姐夫屋里那两个大丫头,仗着是婆婆给的,我不敢怎么样她们,我又不是好欺负的,那个大丫头跟我说什么原来屋里的规矩,口口声声拿婆婆压我,我借口她打了我一个花瓶,把她降为粗使的丫头,看她还说嘴,可是这事让我婆婆知道了,给我脸色看,我装糊涂,她不问到我头上,我也不主动说,我婆婆这阵子总黑着脸。” 孔凤娴的声音,比傅书岚的声音低,“儿子娶媳妇了,婆母还插手媳妇房中的事,姐姐何不两个一块撵了,看你婆婆能怎样?难不成为了丫鬟撵走媳妇?三姐,我跟你说…….” 孔凤娴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傅书言站在窗外勉强能听见只字片语,孔凤娴的声音细细袅袅传来,“三姐,你要对付你婆婆,先把姐夫拉过来,你但凡做出什么让你婆婆不高兴的事,有姐夫为你撑腰,你婆婆还能拿儿子怎样?三姐也别太实心眼了,当着姐夫的面,对你婆婆恭顺,离了姐夫的眼,据理力争,这样,姐夫认为你贤惠孝道,你婆婆告状,姐夫也不信,他们家毕竟是名门世家,还要脸面,你婆婆能耐你何?” 傅书言把耳朵凑近窗子边,孔凤娴的话又飘到她耳朵里,“姐姐拉拢姐夫一个人,人单势孤,伯府说了算的是谁?” 傅书岚道;“当然是我公爹。” 孔凤娴因势利导,“如果三姐能把你公公拉拢过来,三姐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你婆婆有闲心管你房里的事,如果你公公身边也有两个美貌的大丫头,你婆婆是不是就没功夫管儿子房里的事了,三姐,你陪嫁的丫头里头不是有个标致的红菱,放在屋里与其让姐夫惦记,何不制造点机会……伯爷还不老,男人那个不好色……” 两人又曲曲咕咕半天,傅书言听都是孔凤娴教唆傅书岚对付她婆婆的招数,傅书言把孔风娴的阴招,总结就八个字,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傅书言不得不佩服,好计谋。 傅书言抿嘴一笑,三姐傅书岚如果按照孔凤娴支的招,还不把伯夫人气死,孔凤娴年龄不大,心机颇深,日后多防着她点。 傅书言离开亭子,走不远,就见一个伯府的小丫头往亭子间走来,傅书言站住,问:“找你家少夫人?” 小丫鬟道;“我家公子问少夫人回不回去?少夫人若不回去,我家公子有事先回府了。” 傅书言问;“你家夫人家去了吗?”傅书言问的是忠顺伯夫人,傅书岚的婆婆。 小丫鬟道;“我家夫人跟几位要好的夫人说话,一时半时的,还不能回府。” 傅书言嗯了声,道;“去吧!找你家少夫人去吧!” 傅书言往前走,她打赌她三姐肯定跟常姑爷回府,按照孔凤娴的套路,抓住夫婿的心,把夫君拉拢到一个阵营里,做有力的靠山,跟她婆母抗衡。 果不其然,一会,傅书言便看见三姐傅书岚沿着通往中门的路,朝外院走了。 傅书言暗想,三姐对孔凤娴言听计从,婆媳交锋,输赢难料,三姐抢了二姐的婚事,跟傅府的姊妹们疏远了。 傅书言回到花厅,跟吕嫱几个人说话,余光瞥见方才叫三姐回府的常府的小丫头,在忠顺伯夫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忠顺伯夫人脸色大变,愤愤然。 婆母未走,儿媳不告而别,这那是做人媳妇的规矩。   ☆、第72章 傅书琴三日回门,傅鸿带着家下人等候在府门前,等英亲王府车架一到,迎进府门。 傅书言早就亟不可待等在垂花门里,朝外张望,傅书言看姐姐的大轿停在垂花门前,英亲王高恪从马上下来,走到轿前,体贴地扶着傅书琴下轿,傅府的人前呼后拥,二人并肩一同朝垂花门走来。 傅书琴看见妹妹等在门口,快走两步到跟前,拉住妹妹的手,看见亲人瞬间傅书琴差点落泪,傅书言跟英亲王见礼,“拜见王爷。” 英亲王高恪脸上现出鲜有笑容,“言儿,以后叫我姐夫,不用称呼王爷。”, 傅书言瞅瞅姐姐,傅书琴面颊飘上一抹红晕,不太自然,傅书言叫了声,“姐夫。” 高恪目光温和,宠溺地道:“言儿,你改日去王府陪你姐姐住两日,省得我不在家,你姐姐寂寞。” 傅书言看样子两人相处不错。古时候,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人都安分守己,以夫为天。傅书琴从小熟读女诫,列女传,大抵已认命,夫唱妇随。 傅老太太带着傅家的女眷拜见王爷王妃,傅书琴搀扶住傅老太太,英亲王高恪道:“祖母,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傅书琴挽住杜氏,叫了一声,“母亲。”红了眼圈。 王妃夫妻又被前呼后拥到花厅里,关起门,高恪和傅书琴行家礼,傅老太太赶紧叫人扶住,姑娘们有英亲王在,都躲在帷幔后偷瞧,不敢出来,傅书言跟姊妹们在后堂。 傅书琴三日回门,早已出门的大姑娘傅书韫和三姑娘傅书岚也都回府,傅书岚看妹妹回娘家的风光,不免羡慕,想起自己回门的冷清,傅府娘家除了生养她的朱姨娘,姊妹们也都生疏了。 傅书言把帷幔掀起来,看她姐姐,长辈们都在,姊妹俩没机会多说话,大姑娘傅书韫这次回娘家,把自己屋里通房丫鬟生下的男孩也带来了,已经一生日了,能下地走了,人多奶娘抱着,也来看热闹。 大太太陈氏看见大女儿回娘家,没得闲问,此刻老太太几位太太都围着傅书琴,大太太抽出身,转到后面。 傅书韫看母亲出来,叫过奶娘,大太太看看奶娘怀里的哥儿道;“这就是贱货生的?” 傅书韫听母亲语气不满,话说的不好听,嗔怪地叫了一声,“母亲。” 大太太陈氏问;“抱过来养,贱人愿意?” 傅书韫道;“我婆婆做主,抱到我屋里,她不愿意,求夫君把孩子要回去,夫君不敢违拗我婆婆的意思。” 大太太陈氏道;“养是养,不过不能记在你名下,等你有儿女,跟你的嫡出的儿女争。” 傅书韫小声道;“知道,我婆婆也是这么说。” 大太太问;“女婿也来了?” 傅书韫道;“来了,在外院,跟我一起来的。” 大太太陈氏撇嘴,神情有几分得意,“看到咱家你五妹妹嫁了英亲王,跟皇家成了亲家,巴巴的来了。” 傅书韫温柔地笑道:“所以我说,咱们家在外都是一家人,妹妹们嫁的好,我也跟着沾光。” 英亲王拜见了长辈,由丈人庆国公陪着去前厅,傅府已摆下酒席,宴请亲朋。 席间,傅书琴由老太太、几位太太和本家的亲戚长辈陪着,虽说是傅家的姑娘,可是嫁到皇家,成了的王妃,身份地位尊贵。 英亲王夫妻离开傅府之时,傅府众人相送,女眷们送傅书琴到中门,傅老太太叮嘱,“琴丫头,我看你是好福气的,当王妃要有王妃的样子,别耍小脾气,傅家的姑娘出门了,要记住你是国公府出去的姑娘,别给国公府丢脸,要像你大姐,凡事心胸宽,大度,对夫君敬爱,御下宽厚。” 傅书琴点头,“祖母,孙女记住了,孙女不会给国公府丢脸的。” 傅书言觉得傅老太太心里什么都明白,知道傅老太太不放心,但看她姐姐今日的态度,这阵子经历很多,似乎成熟不少。 窗台上飘落一片树叶,一叶知秋,傅府大门打开,庆国公的大轿回府。 傅鸿兴冲冲朝老太太屋里走,傅老太太屋里刚摆上晚膳,姑娘们留在老太太屋里吃饭,几位太太也赶来侍候,丫鬟报,“三老爷回来了。” 傅老太太笑着道:“我们娘儿们刚要吃饭,他怎么来了,成心不让姑娘们吃好饭。” 傅鸿进门,礼都没顾上行,兴奋得声音提高了八度,“恭喜老太太,明华和明轩都进了翰林院,明轩点了检讨,从七品,明华点了庶吉士,还有一个好消息,明仁补缺,皇命已下来,明仁任山东清平知县。” 傅府众人俱各欢喜,大公子傅明轩点了庶吉士没有品级,但入了翰林院,以后升迁的机会多,大太太陈氏高兴,赶紧着人给娘家送信报喜。 二公子傅明仁外放,七品官知县,一只脚踏进了仕途,二太太宁氏也是高兴的,举人做官,要等机会,做七品知县算好的了,而且山东清平是富足的大县,当然有赖于庆国公才能谋了这个职位。 不少寒门举人没有门路的有的等上一二年,未必能有这样的缺,一般举人都出任地方上学官,或者县丞、主薄之类小官吏, 这几日,三房冯姨娘一直耗在主母房中,五姑娘都嫁了,接下来也该六姑娘了,杜氏看着和哥在炕上玩,冯姨娘给杜氏打扇子,道;“太太,我听说二房的四姑娘的婚事老太太包下了,可有这事?” 杜氏笑道;“老太太想给我娘家侄子保媒,我娘家兄长明年任期满,想回京任职,到时举家进京,我侄子老太太早看好了,要说给四姑娘。” 冯姨娘心想,人家都有人提携,我们是背时,没人搭理的,六姑娘傅书湄的婚事还要靠嫡母张罗,这样想着,手上的扇子摇的更加卖力,“太太,五姑娘嫁了,四姑娘也有人家了,接下来就是六姑娘,六姑娘只比五姑娘小一岁,太太看是不是该早点打算。” 又压低了声音,“可别像大房的二姑娘,过年都十七了。” 杜氏道;“提起二姑娘,你大太太犯愁,一时没个合适的,高不成低不就,就这么耽误了。” “所以婢妾说太太早点给六姑娘相看人家,六姑娘嫁不出去,把七姑娘耽误了。” 傅书言在一边炕桌上写字,听这冯姨娘拿自己做引子,不由好笑,自己过年刚十二岁。 冯姨娘又道;“太太,六姑娘半个月没出屋,给太太赶着做了一件衣裳,说把太太这件衣裳做完,给她七妹妹做一身中衣,自己做的睡觉穿着舒服。” 傅书言听见,微笑朝傅书湄道;“我先谢过六姐姐。” 傅书湄只得应下,道;“回头我量量妹妹的身量。”给七妹妹做衣裳,这是她姨娘顺口说的,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讨好了七妹妹,嫡母自然高兴。 冯姨娘朝身后六姑娘傅书湄递了个眼色,傅书湄上前,把一件亮缎褙子放到杜氏跟前,娇柔声音道:“母亲,这是女儿给母亲做的衣裳,母亲看穿着合不合身。” 杜氏提起衣裳,看着很喜欢,“湄丫头手巧,府里的姑娘们的针线活,没有比过湄丫头的,还是湄丫头孝顺我,可比七丫头强。” 傅书言停住笔,抬头朝母亲看了一眼,撇撇嘴,她母亲心慈面软,扛不住小妾母女忽悠。 果然,杜氏道;“下个月三姑娘的婆母忠顺伯夫人过生日,我带湄丫头去,你帮湄丫头好好打扮打扮。” 冯姨娘和六姑娘对望了一眼,心里高兴,冯姨娘喜道:“谢太太。” 二太太准备傅明仁赴山东上任,二太太宁氏既高兴又不舍,傅明仁各亲戚家辞别,中秋一过,上路赴任。 年底,傅书言学里放假,傅书琴派车接妹妹去英亲王府小住,傅书言只带了丫鬟月桂和知儿,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带上。 杜氏大女儿嫁了,小女儿又要去陪姐姐,杜氏心里不舍,嘱咐,“你去姐姐家里住几日便回来,姐姐家不是自己家,不能没分寸胡闹。” “母亲,我知道了,我都这么大了,这点事还用母亲告诉我。”傅书言撒娇搂住母亲的脖子,“我过几日就回来陪母亲,姐姐嫁人我知道您孤独寂寞,我以后不嫁人一辈子陪在您身边。” 杜氏笑着拍打她,“少浑说,你给我早点嫁人,我就省心了,你嫁不出去,我才操心。” 傅书言贼兮兮笑,“我招个上门女婿,这样不就不用离开家,守着母亲。” 杜氏笑道;“我有你三哥,不用你赔我,等你三哥娶了媳妇,就有人给我作伴,还有和哥,将来也是要说媳妇,女儿是外人,女婿来了是娇客,媳妇才是自家人。” 傅书言佯作不满,“母亲把我当成外人,出嫁我就不是你女儿了。” 杜氏笑着撵她,“快走吧!别在这里磨我。” 傅书言带着两个丫鬟出了母亲的房门,傅书言知道母亲心底空落落的,故意说那番话,想起父亲,傅书言闷闷的,大抵古代女人婚姻生活不美满的居多,她母亲的婚姻不算好,也不算太差,杜氏是当家主母,没生儿子,女儿却做了王妃,又有继子孝顺,父亲对母亲没有男女之爱,也没有冷落妻子,夫妻相敬如宾。傅府内宅除了老太太,以杜氏为尊,养尊处优,没有什么烦心事,除却乔氏一节,已解决。 傅书言乘车到了英亲王府,王府下人早报王妃得知,车子停在王府前院,丫鬟月桂和知儿先跳下车,两旁站立,傅书言搭着月桂的手下车。 放眼一望,新建的英亲王府恢弘气派,傅书琴带着一群丫鬟媳妇迎出来,傅书琴看见娘家妹妹,隔着十几步远,兴奋地招呼,“妹妹,姐等你很久了,怎么才到?” 傅书言道:“母亲听说我来王府,嘱咐个没完,生怕我给你添乱。” 傅书琴牵着妹妹的手,“王爷一早上朝,白日衙门事忙,不在家,府里就我一个人,随你怎么闹,都没有关系。” 傅书琴把妹妹带到自己房间,屏退跟前的丫鬟媳妇,就留下陪嫁两个陪嫁的大丫鬟,一个叫秋琴的,一个叫瑞珠。 傅书言带来的两个丫鬟月桂和知儿跟傅书琴另外两个陪嫁丫鬟坐在西厢房回廊上玩。 姊妹俩说悄悄话,傅书言盯着姐姐的脸,“姐,你跟姐夫怎么样?姐夫待你还好吧?”傅书琴脸上苍白已褪去,飘上一层轻粉,垂眸羞涩地道;“还好,王爷对我很体恤,贵妃娘娘待我和气。” 女儿变成女人,心理生理上的变化都挺大,傅书琴的脾气似乎变得柔顺,不似未出阁时,刁蛮任性。 傅书言心里想,这应该是她哪位英亲王姐夫的功劳。 傅书琴问;“祖母、父母亲,家里人都好吧?” 傅书言抿嘴笑,傅书琴摸了下妹妹小脸,“言儿,你笑什么?” 傅书言眉眼带笑,“姐,你不知道,冯姨娘和六姐姐镇日在母亲房中,磨着母亲给六姐姐张罗找婆家,把母亲哄得,说六姐姐手巧,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且靠后。” 傅书琴也笑,“六妹妹也该找婆家了,像二姐姐不是就耽误了。” 二人一提起二姐姐傅书毓,都没了笑容,傅书琴道;“大伯母心高,不然,不是没有,我跟你姐夫说了,让他留意一下。” “我姐夫答应了?” 傅书琴双睫颤动,道;“答应了。”堂堂英亲王,帮妻子娘家妹妹找女婿这种婆妈小事都要管,真是奇事,足以证明英亲王宠爱妻子的程度。 大丫鬟秋琴笑着道;“只要是我们王妃说的话,王爷都记在心里,王妃前阵子随便说了句想吃石榴,大冬天的,王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筐的石榴,个头匀溜,各个成熟饱满新鲜。” 傅书琴如水的大眼睛,泛起涟漪,夫妻朝夕相处,些微小事,能感动对方,英亲王对她姐是用了心的,她姐即便是开始不愿意,人都不是铁石心肠,用心对一个人好,对方能感知到,其实女人心都软,还是挺好哄的。高恪哄得她姐,一心一计跟了他过,不能不说英亲王有智慧,像这样睿智的男人怎么能摆不平一个女人,成了婚还让她的心向着外人? 这时,大丫鬟瑞珠突然道;“王妃记不记得那年,咱们府里有棵石榴树,王妃当年还小,要吃树上的石榴,沅世子爬树摘石榴,把裤子都刮破了。” 傅书琴一双含笑的眸,倏忽暗淡了几分,傅书言立时面色一变,疾言厉色地斥责道;“大胆,当着王妃的面提外男,你是何居心?” 瑞珠不提防七姑娘突然发作,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叩头,“七姑娘息怒,奴婢口不择言,奴婢该死,姑娘饶了奴婢吧!” 傅书言冷笑道:“不是你看上了沅世子?还是沅世子给了你好处?大胆贱婢,留你害人吗?” 傅书言对傅书琴道;“姐,这个丫鬟不能留着,这样口无遮拦,是要坏了你名声,让王爷记恨,夫妻反目吗?” 傅书言不等她姐拦阻,朝外喊;“来人。” 两个媳妇进来,是傅家陪嫁的两房家人,傅书言道;“王妃吩咐,这丫鬟说话不知轻重,把这个丫鬟找人牙卖了。” 瑞珠哭喊着央求傅书琴,“王妃,奴婢说错话,王妃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王妃看在主仆情分上,别卖奴婢。” 傅书琴不能下了妹妹的面子,面无表情道:“你今日说的话逾矩,我也不能留你。” 傅书琴在娘家和高沅的事,王府的人多半是知道的,今日这出戏,傅书言是杀鸡儆猴,演给大家看的,一来王妃连自己的贴身陪嫁丫鬟都处置了,可见没有藏私,二来王府下人当面摄于王爷威严,不敢说三道四,私底下谁知道说出什么不雅的话,给王妃立威,堵住王府下人的嘴。 瑞珠跟着两个媳妇哭哭啼啼地下去了。 傅书言看着她姐道;“姐,你没怪我吧?” 傅书琴笑笑,“没有,姐知道你为姐好,姐知道以后该怎么做,姐这么大的人还让我妹妹操心,我这个当姐的,说起来很惭愧。” 傅书琴虽说处置了丫鬟,但傅书言还是感到提起高沅,她姐那份牵挂。 为了她姐彻底放下,傅书言道;“姐,沅世子定亲了。” 傅书琴一愣,嘴角颤动一下,傅书言看在眼里,狠狠心,道:“听说沅世子定亲的女方是文华殿大学士之女纪湘,我同窗。” 傅书言眼前闪过纪湘清傲的那张脸。 傅书琴的脸色有些难看,傅书言想,长痛不如短痛,道;“纪湘已经不来上学了,听说定亲后,过了年大婚,内务府已经开始筹备。” 傅书言紧紧握住她姐的手,“姐,你们各自有了归宿,以后彻底地忘了吧!姐跟沅世子的遗憾,别又发生在姐跟王爷的身上。” 傅书琴懂妹妹说什么,她如果心里永远藏个人,夫妻间的亲密关系和以英亲王的睿智,不可能不知晓,英亲王的个性不是能对一个人无底线的包容,何况感情的事,来不得半点虚假。英亲王对她的执着,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 傅书琴郑重地点点头,“妹妹,你放心吧!姐姐不是糊涂人。” 话题太沉重了,傅书言微笑朝姐姐道;“姐陪我出去转转,我要看看王府。” 傅书言和傅书琴走出房间,天空下雪了,雪花飘飘扬扬落在殿顶,王府的亭台楼阁铺盖上一层雪白。 傅书言和傅书琴并肩走在王府花园里,身后两个丫鬟打着油纸伞。 英亲王高恪跟皇孙高昀走在花园甬道上,边走边聊。 英亲王突然看见被白雪覆盖枝杈掩映,依稀两个红衣女子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傅书言看见远远的英亲王身旁一个俊美少年,皑皑白雪映衬如芝兰玉树,傅书言翘唇,走上前行礼,“拜见姐夫,拜见昀哥哥。” 高恪微笑道;“你二人很熟。” 高昀爽朗声,“皇叔,我跟言妹妹早就认识。” 英亲王目光转向傅书琴,傅书琴出来时候久了,小脸通红,娇媚可人,高恪移不开眼,傅书琴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躲开他的目光,眼睛慌乱不知看向何处。 高昀望着傅书言,星眸闪亮,“言妹妹,好久不见。” “昀哥哥,一向可好?” 高昀答声,“好。”直直地望着傅书言傻笑。 傅书言被他直眉楞眼看着,不好意思,平常应对自如,不知为何心慌,竟不知说些什么,冒出一句,“昀哥哥,好久没骑马了。” 英亲王听见,接话茬道;“我新买了几匹马,还没有溜过,不如去我京郊的庄子上,溜溜马。” 高恪说完,征询问傅书琴,“琴儿说好吗?” 傅书琴难为情,“我不会骑马。” 傅书言挑眉,“姐,姐夫教你,这不是现成的师傅。”   ☆、第73章 英亲王府京郊的庄子方圆百里森林马场,英亲王的马场里有七十几匹好马,傅书言挑了一匹中等的汗血宝马,傅书言个子长高了,不像小时候骑小马。 这几年傅书言进宫伴读,得空便跟修宁公主去皇宫马场骑马,骑术已经很娴熟。 高昀把傅书言选中的马匹牵出来,先替傅书言检查马匹肚带是否勒紧,防马鞍滚动,然后把马蹬放下,鞍翼放平。 傅书言已经不用人帮助上马,脚踩马镫,轻盈跃上马背,傅书言有赖于舞蹈功夫,身体柔软,动作灵活。 高昀随后上马,傅书言回头瞅瞅姐姐,英亲王半抱着把傅书琴放到马背上,手牵着缰绳,教她怎样骑马,傅书琴头一次骑马,既兴奋又害怕,离不开英亲王,英亲王站在马身侧,小心呵护她。 傅书言扬声喊,“姐,我先溜一圈马。” 傅书言话音未落,打马朝山坡上跑去,高昀随后打马跟上。 傅书言身披大红羽缎斗篷,头戴风雪帽,汗血宝马跑起来,快如闪电,傅书言耳畔呼呼风声,高昀追上来,侧头看傅书言大红斗篷飞扬,白雪地里英姿飒飒。 傅书言和高昀纵马狂奔,绕马场跑了一圈回来,看见英亲王高恪跟傅书琴同骑一匹马,傅书琴坐在高恪身前,两人紧密贴在一起,傅书琴头一次骑马,高恪不敢打马快跑,马匹边慢跑,高恪在傅书琴耳边说着什么,样子亲昵。 傅书言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不错,高昀看着二人,微微侧头,看了傅书言一眼,傅书言偏过头,二人目光对上,高昀澄澈的黑眸跳跃耀眼的光亮,傅书言的心咚地跳了一下,急忙把头掉开。 傅书琴面色绯红,朝傅书言道;“妹妹何时学会骑马?” 傅书言挑唇,“昀哥哥教的。” 高昀朝傅书言笑道;“言妹妹,你几年前骑的小马现在都长高了,不知道那匹小马还记不记得你?” 傅书言笑道;“马有灵性,我许久没去,上次去他还认识我。” 高恪显然今日心情很好,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朝傅书言道;“言儿,你能骑马,弓箭行吗?” 傅书言摇摇头,“我一直想学弓箭,我们府上只请师傅教习女四书、女红,规矩,舞蹈还是我借东府的光。”说吧,神情颇为遗憾。 高昀不知为何看不得傅书言一丁点的失望,想都没想,道:“我出钱给言妹妹请师傅教习弓箭。” 傅书言倒给逗笑了,“昀哥哥以为我们家没钱,请不起师傅吗?” 傅书琴道;“我们国公府家规教导女子礼仪、持家,不兴学男儿家的舞枪弄棒,当初三姐姐想学乐器,家里都不答应请师傅。” 英亲王高恪接话茬道;“言儿,你想学是吗?姐夫给你请师傅,这段日子你学里放假,在王府住上一段日子,姐夫找师傅天天教你,你也不耽误课业,假期来王府师傅教你便可。” 傅书言欢喜地,“谢谢姐夫。” 傅书言推算了一下,离前世五王之乱,还有几年的时间,天下大乱,学武功防身,比手无缚鸡之力强。 傅书琴拿眼瞄着高恪,期期艾艾地道;“王爷,我……我能不能也跟着妹妹一起学。” 高恪宠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当然可以,你姊妹一起学还有个伴。” 四个人从京郊马场回京城,英亲王高恪和王妃同乘一辆车,傅书言乘一辆车,高恪骑马。 英亲王和王妃的马车在前,傅书言的马车跟在后面,进了京城,走不远,到岔路口,前头英亲王的马车停下,高昀打马上前,英亲王高恪从马车里探出头,“昀儿,你是不是要回安王府,我们分道行路。” 高昀呵呵笑,“十二皇叔,我难得见皇叔一面,想晚上跟皇叔喝一杯,好好聊聊。” 高恪掉头瞅眼王妃,瞪视着他,“皇叔跟你几日前才刚见过,何来难得一见,皇叔晚上公务繁忙,哪里有空陪你喝酒,你回府喝去吧!” 高昀被臊了一脸,“皇叔没空,改日有空我请皇叔喝酒。”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 傅书言跟着姐夫姐夫回到王府,高恪去前院书房,傅书琴姊妹进了垂花门,沿着青石板路往王妃主院走。 傅书琴的屋里高恪日日歇息在哪里,把妹妹安排同自己住,不方便,反正王府多的是空屋子,王府内宅主子就她一个人,她就选离自己近的地方给妹妹住。 傅书琴同妹妹并肩走,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媳妇,傅书琴道;“妹妹以后放假就来王府住,妹妹先去看看姐姐给你准备的住处。” 姊妹俩穿过墙洞门,进了西侧院,就在王妃正院旁,跟正房格局一样,正房五间,抄手回廊连着左右厢房。 房间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比傅府闺房布置得精致,所有一应家什都是簇新的。 傅书琴道:“妹妹有什么需要跟姐姐说。” 傅书言看了一圈,“姐,太奢华了。” 这时候,丫鬟随后跟来,道;“回王妃,王爷回后宅了。” 傅书言推着姐姐,促狭眨眨眼,“快回去吧!一会姐夫着急,好像我这个做妹妹的霸着姐姐。” 傅书琴赧然一笑,“你姐夫回来他找我做什么?” 边说往外走。 傅书言来时带了几件换洗衣裳,自己要留在王府,姐夫请师父教习弓箭功夫,要住上一段时日,便吩咐丫鬟知儿回府取衣裳。 月桂还在房间里到处看,拉开紫檀立柜的门,叫道:“姑娘,不用回府取换洗的衣裳,一柜子的衣裳,姑娘穿几年都穿不完。” 傅书言看西里间靠西墙摆着八扇紫檀衣柜,里面挂着四季衣物,都是宫织上等绫罗绸缎料子,貂裘棉衣。” 傅书言心里暖和,还是自己亲姐姐,想得周到。 屋子待一会热了,傅书言脱掉外衣,换上一件半旧的夹袄,撒花散腿裤。 对知儿道;“你回府告诉太太,就说我多住些日子,陪姐姐,省得太太担心,既然回去,还是把现穿的衣裳拿来,别糟蹋新衣裳。” 知儿回庆国公府去了。 晚膳,王爷夫妻一块吃,傅书言的晚膳送到偏院,傅书言卷起袖子净手,晚膳摆上,她往桌上一看,八个菜,汤汤水水的,各种小点心,几样饭,月桂道;“五姑娘嫁到皇家享荣华富贵,咱们家出了个王妃,奴婢今日算知道什么是堆金积玉,膏梁锦绣,。” 傅书琴拨过来四个丫鬟侍候傅书言,一桌子饭菜傅书言一个人吃不完,赏赐给府里的丫鬟。 知儿去国公府回来,提了两包袱衣物,抿嘴笑,道:“姑娘,太太说外头好,姑娘就别回来了,姐姐府上要住到过年,把太太这个母亲忘了。” 傅书言没放在心上,她母亲这么一说,心里巴不得她早点回家。 次日,雪停了,天空晴朗,天不亮,王府的下人清扫王府门前的道路。 侍卫家人前呼后拥一乘大轿朝英亲王府行来,行到门首,下人们清扫积雪,一看是昀皇孙的轿子,赶紧打开大门,着人报王爷知道。 英亲王高恪今日休沐,昨晚把王妃折腾一晚,还未起身,丫鬟站在珠帘后,“回王爷王妃,昀皇孙来了。” “知道了,让他先在前厅等候。” 傅书琴一听,吓得手忙脚乱找衣衫,找了半天,发现衣衫躺在地上,裙子破了,急得面红耳赤。 高恪看着她害羞着急的模样,撩拨得心里痒痒的,大手一把搂过她来, 伏在耳边小声道;“我还想要你一次,现在。” 傅书琴羞臊,用力推开他,“王爷,没听昀皇孙来了吗?一会前厅等不耐烦了,进来,王爷羞煞我了。” 高恪只得压下心里火苗,道;“昀皇孙越大越没分寸,这一大早跑我王府来,不知道他皇叔新婚,子嗣都让这小子耽误了。” 傅书琴被他说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抓过被子裹住身体,高恪朝门外喊了声,“来人。” 丫鬟们进来侍候,傅书琴忙忙穿上衣裳,刚穿好,就听门外丫鬟道;“昀皇孙来给王爷王妃请安。” “进来吧!” 高昀进门时,王爷夫妻已穿戴整齐,傅书琴端端正正坐着。 高昀恭敬行礼,“侄儿给皇叔皇婶请安。” 高恪绷着脸,“昀儿,你这一大早的来,就是来皇叔请安的吗?” “侄儿昨日说要跟皇叔喝酒,今日带来一坛好酒,请皇叔喝一杯。” 高恪脸色不虞,心里暗骂这小子太不识相,你皇叔不陪王妃,愿意陪你这小子喝酒,毕竟是长辈,端着长辈的架子,道:“早膳未用,喝酒太早了吧!” 高昀听出自己很不受皇叔欢迎,诞脸道;“侄儿也没吃早膳,不如就在皇叔府上吃。” 高恪心想,我今日休沐,本来打算跟王妃花园赏梅,问;“昀儿,你今日没别的事吗?” “侄儿今日没别的事。”你小子还要耗在我王府一整日,高恪道:“皇叔今日有要事,不能陪你。” “皇叔忙,侄儿吃过早膳,一个人在王府逛逛。” 傅书琴道;“皇孙一个人走看迷路,我叫人带着皇孙各处看看。” 傅书琴对高恪道:“王爷陪昀皇孙吃早膳,我的饭菜拿到言妹妹屋里吃。” 英亲王极不情愿地答应。 叔侄一块吃早膳,傅书琴命丫鬟把饭菜端到西侧院,跟妹妹吃。 吃饭前,傅书言问:“姐,姐夫说给我姊妹俩找个师傅学武,不是说着玩的吧!” 傅书琴净手,接过丫鬟递给来的帛布抹干水上的水珠,道;“你姐夫许了人的话,从不食言,不出二日,准给你找个好师傅来,不过,你要在王府住段日子的事跟母亲说了吗?” 傅书言来时,原说三五日便回,傅书言嬉笑道:“母亲说让我以后都别回去了。” 傅书琴眉眼带笑,“母亲说气话,怎么舍得你不回去,我这话搁在这,不出半月,母亲非派人来找你回去。” 一个英亲王贴身太监,宫里带出来的,带着昀皇孙府里各处看。 太阳升上来,亭台楼阁顶的积雪融化,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奕奕光彩,高昀问太监道;“王妃的妹妹住几日家去?” 宫里出来的太监,猴精,讨好地道:“皇孙,听说傅姑娘要住到过年才家去,这是一早奴才听侍候傅家姑娘的下人说的。” 高昀在花园里逛了半日,也没看见傅书言,雪融化吸收热量,屋外的温度比往日低。 王府的花园大,各处都看遍了,也要一两个时辰,跟着他的太监看皇孙像无头苍蝇,东扎一头,西扎一头,也不知他想逛哪里,来来回回走,腿脚实在受不住,高昀上了木桥,太监道:“皇孙,前面是一片梅林,梅花开的可好看了,早起,傅姑娘的丫鬟去折了几枝梅花。” 高昀一听,来了兴致,“是吗?带路我去看看。” 太监前头引路,高昀跟在后面,来到一片梅林,梅花开得正盛,朵朵白中泛红的花朵挂在枝头,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细细的清香,吸入心肺,心旷神怡。 高昀徜徉在梅树里,久等不见傅书言的身影,太监看昀皇孙已经把这片梅林,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昀皇孙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等什么人,梅树枝杈上的积雪一融化,空气中微薄的凉意。 一会,前面出现一群人,高昀透过梅树掩映空隙看见一个红衣女子,隐现在梅树中,高昀倏忽一股惊喜,忙朝那抹红奔过来,待快走近,发现红衣女子身旁多出个英俊男子,那人正是皇叔英亲王,而红衣女子容貌跟傅书言很像,高昀认错了人。 正这时,傅书琴抬头,一眼看见他,对身旁的英亲王说了句什么,英亲王本来往王妃头上戴花,抬头看见他,脸上柔情顿时无影无踪,沉声道:“昀儿,你怎么逛到这里来了?你还没回府?” 嫌弃的眼神,影响他皇叔跟王妃赏梅,皇叔不悦。这是撵他走。 高昀退后几步,“皇叔,我随便走走,您继续赏梅。” 早起,王府的丫鬟说花园里的梅花开的好,傅书言站在屋檐下,看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怕把绣鞋打湿了,没有出门,命月桂同王府的一个丫鬟去梅园,挑大朵的梅花折几枝,晒干了,放入香囊里,有股淡淡的清香。 英亲王跟王妃赏梅回来,英亲王问下人道;“高昀回去了?” 领高昀逛花园的太监道;“皇孙把花园逛遍了,回府去了,让奴才跟王爷说一声,不来跟王爷打招呼,王爷刚娶了王妃,破坏王爷的好事。” 高恪哼了一声,“他还知道坏我好事。” 英亲王办事干脆,不出二日,教授傅书言姊妹弓箭防身功夫的师傅就来了,傅书琴着人去西侧院找妹妹过正院,傅书言第一眼看见师傅倒是吃了一惊,这是个年方二十几岁的女子,国字脸,面有男相,看身形站姿就知道是常年习武之人。 “民女关五娘拜见王爷王妃。”这女子一举一动,竟有一股豪爽之气 “设座。”英亲王吩咐下人,古人重师,对师傅尊崇礼敬。 英亲王和蔼地道;“关师傅,以后你每日教授王妃姊妹功夫,不为伤人,只为防身,有劳师傅了。” 关五娘起立,抱拳,“民女当竭尽全力,有失礼之处,请王妃多包涵。” 傅书琴微笑道:“我妹妹有灵性,我这个徒弟愚笨,关师傅多费心。” “王妃过谦,观面相王妃是聪慧之人。”关五娘说的是实话,听着像奉承。 英亲王道:“关师傅走南闯北,是京城有名的昌隆镖局掌门镖师,本王好不容易请来,你姊妹认真跟关师傅学。” “是,姐夫。”傅书言脆生生地道。 英亲王道:“来人,今晚王府设宴,为关师傅接风。” “王爷客气,王爷付五娘的银子钱够五娘跑几年镖银,王爷是五娘的雇主。” 傅书琴笑道;“我跟我妹妹既然要认师傅,按规矩当尊重师傅。今晚,酒席宴,我亲自为师傅把酒。” “民女不敢劳动王妃。” 英亲王朝下面道;“请关师傅下去歇息。” 关五娘下去。 说了会话,高恪突然道;“高昀这几日没来烦我。” 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一人,“回王爷,昀皇孙来了。” 英亲王朝王妃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怪我多这么一嘴。” 傅书琴和傅书言姊妹回后面去了。 高昀大大方方从殿下上来,上殿行礼,“侄儿给皇叔请安。” 高恪面上不热情,“昀儿,你隔三差五跑我府上,一待就是半日,是闲着没事干吗?” 高昀赔笑道:“十二皇叔,侄儿这次来,不是待半日,想住十天半月的。” 高恪的脸瞬间黑了,“我没听错吧?” 高昀恭敬地道;“是这么回事,我府上修缮,暂借住皇叔王府,我衣物都带来了。”   ☆、第74章 英亲王瞪着高昀,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伸手不打笑脸人,高昀恭敬地一门傻笑,英亲王给了他一个白眼,朝下面道;“去请王妃来。” 傅书琴和妹妹刚回到后院,王爷派人来找,复又回转前厅,迈步进厅门,高昀迎上前,施礼,“侄儿给皇婶娘请安。” 傅书琴有些意外看见他,微笑道;“昀皇孙来了。” 傅书琴走过去,跟英亲王隔着方桌对坐,问:“王爷找我何事?” 英亲王斜眼看高昀,“昀皇孙府上修缮,要在咱们府里住两日,你给他安排个住处。” 高昀说要在英亲王府住十天半个月,英亲王故意强调住两日,这是不欢迎,高昀想两日就两日,难道过两日我不搬走,他还能赶我走。 就见英亲王朝王妃探过身去,伏在耳边小声:“把他的住处安排离这里远点。” 傅书琴听了,拿绣帕掩嘴吃吃地笑。 高昀怎么看十二皇叔一脸嫌弃,被人厌烦到这种程度,高昀还是头一次,只好舍脸佯作看不见。 英亲王说完,傅书琴对一个管家媳妇道;“把昀皇孙安排到静思斋住。” 下人们收拾了房间,上次领高昀逛花园的太监,又引着昀皇孙去静思斋。 高昀跟着他七弯八拐,来到一方僻静的院落,离王府中心甚沅,高昀看看月洞门上静思斋三个大字,这是别有深意。自嘲地道:“我皇叔把我支出这么远,出了西墙,就是王府外了。” 昨晚拜师宴,傅书言一高兴,喝多了酒水,睁开眼,天已大亮了,月桂和知儿服侍她穿好衣裳。 傅书言走到屋外,天空湛蓝,像水洗过一样。 这时,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大束白梅,颠颠地跑上台阶,“傅姑娘,这是昀皇孙早起摘的,给姑娘插瓶。” 傅书言道:“昀皇孙这么早来了?” “昀皇孙要在王府住两日。” 傅书言也没多想,人家是亲叔侄,来叔叔府上住,也是自家一样,不像自己住在姐姐家里,算客中。 屋里习武,关五娘觉得施展不开,傅书琴命王府下人把花园一块空地清扫出来,关五娘子就在花园里教授王妃姊妹防身功夫。 关五娘子教习短兵器,近身格斗,匕首防身。 关五娘子第一堂课,发现王妃的妹妹身法比较灵活,问傅书言;“姑娘练过舞蹈?” 傅书言道;“是,师傅,学过三年。” 关五娘子点头,“我猜姑娘是练过舞蹈,姑娘身体柔软,四肢灵活,协调性好。” 又对傅书琴道;“王妃天资聪颖,身体各方面底子好,是学武的好材料。” 姊妹俩很高兴,关五娘子心道,这一对姊妹花,一样的出色。 高昀站在离此地不远的一处山坡的亭子上,视野开阔,站在这里看傅书言角度最佳。 关五娘子上午一个时辰教授防身功夫,然后用一个时辰教习骑射。 马上射箭,颇有难度,关五娘子教授站在原地射箭。 关五娘子声音洪亮,第一步:站位和握弓。第二步:搭箭。第三步:勾弦,推弓。第四步:开弓。前手推后手拉。第五步:满弓姿势。第六步:靠位。第七步:瞄准。第八步。撒放。 关五娘徐徐讲解,拉弦时不可使出全身之力,应只让两手用力扩张,肩膀的肌肉必须放松,吸气后,轻轻的将气往下压,使得腹部绷紧,再引弓射箭,呼气要尽量的慢而稳,而且要一口气完全呼完…… 高昀一直站在亭子里抻着脖子望,跟着他的太监,心中明镜似的,这是偷看人家姑娘。 关五娘每日上午授课,下午姊妹俩休息。 英亲王上朝,政务繁忙,白日基本不在王府,王府规矩,一日两顿正餐,两顿点心,早、晚正餐,中午加顿点心,晚膳后,有一道点心。 中午,傅书言姊妹垫茶水点心。 傅书琴提议,“言妹妹,我们上街逛逛,要到节下,街上热闹,顺便买些东西。” 傅书言很久没上街,赞同,“姐,我们现在就走吧!我正好要去一趟书坊。” 傅书琴吩咐备车,姊妹俩穿戴整齐,出门。 高昀中午回前院静思斋,看见下人们套车,问:“谁要出门?” 一个小厮答道;“王妃和傅姑娘上街。” 傅书琴姊妹出了垂花门,刚要上车,高昀走过来,后面小厮牵着马,高昀道;“皇婶娘要出去吗?”高昀比傅书琴年纪大,无奈人辈分高。 傅书琴道;“我跟言妹妹要去逛街,昀皇孙要出门吗?” 高昀道:“正好我也要上街,刚好一路,一起走。” 傅书琴看着高昀跟自己说话,眼睛却盯着自己妹妹,身子把妹妹挡在身后,牵了牵嘴角,“我们跟昀皇孙怕不是一路,别耽误昀皇孙。” 高昀神态自若,“节下我要孝敬母亲选一块衣料,皇婶娘同为女人,懂得绸缎料子,不如烦劳皇婶娘帮我挑一块料子。” 傅书言替他尴尬,这么牵强的理由你也能说出口。 高昀这么说,傅书琴不好拒绝,道;“我不太懂行,一块走吧!” 傅书琴姊妹上车,高昀上马。 英亲王王妃的车架经过官道,行走路人纷纷闪避,来往官宦人家女眷的小轿也让路一旁。同为皇子,英亲王是皇帝宠爱的儿子。 马车行驶到南塘街口,下车换了软轿,傅书琴吩咐轿夫,“先去余氏书坊。” 傅书言有阵子没来余氏书坊,傅书言经常来,店伙计认识她,道:“姑娘,我们书坊又进了不少新书,姑娘慢慢选。” 不消片刻,傅书言便选了一堆书,高昀吩咐小厮替她捧着,一块算钱。 傅书琴也选了几本书,招呼店伙计算买书钱,店里伙计朝高昀,“这位客官已经付了书钱。” 三人出了余氏书坊。 傅书琴姊妹学骑射,胡服衣身紧窄,短衣,长裤和革靴,活动便利。 二人去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女子胡服花色颇多,傅书言试穿一套颜色鲜艳的胡服,胡服经过中原汉人改良,绸缎衣料光滑纹饰精美。 傅书言已界金钗之年,身材纤细,穿上胡服秀美俏丽中又别具一股英俊倜傥,高昀看呆了。 傅书琴一回头看见,面色一暗,昀皇孙对妹妹有觊觎之心,对高昀道:“我姊妹试衣裳,好不耐烦,昀皇孙出去等吧!” 高昀频频回头看傅书言,傅书琴微微蹙眉,添了一重心事。 傅书琴姊妹选好衣裳,胡服几种款式,喜欢的颜色各一套。最后高昀付钱。 出门,傅书琴对高昀道;“昀皇孙破费银两,叫我姊妹怎么好意思。” 高昀笑容明朗,带着几分讨好,“这是侄儿孝敬皇婶娘的,算侄儿王府吃住的费用。” 傅书言未语先笑,“看样子我也要交食宿费了。” 高昀抢着道:“言妹妹吃住费用我来付。” 傅书琴偏头瞅瞅他,心道,是我跟我妹妹近,还是你跟我妹妹近。 傅书琴姊妹跟着高昀去绸缎庄,高昀随意买了两块衣料,搪塞一下,事后赏了一个老家人拿回家给媳妇做衣裳,老家人白捡了个便宜,上等衣料,一块料子价钱就够全家两年的嚼过。 三人从绸缎庄出来,看天色不早,打道回府。 进府门,傅书琴一下轿子,丫鬟媳妇围上前,“回王妃,王爷已经回府了。” 三个人各自回房。 傅书琴回到正房,英亲王坐在暖阁里看书,问:“上街了?昀儿也跟着去了。” 屋里地龙烧得热,傅书琴脱掉外衣,只穿里面水红绣花夹袄,坐在高恪对面,道;“我跟言妹妹一出门正巧看见昀皇孙,他要为母亲选衣料,就一块去了。” 高恪冷哼了声,“他有那么孝顺,孝顺他不随父母搬去皇宫,承欢膝下,我看他是揣着别的心思。” 傅书琴也怀疑,没敢说出来,听丈夫提起,道:“我妹妹过年十二岁了,那几年年纪小,现在都大了,男女有别,还是少接触,免人闲话,况且,我妹妹跟卫家世子两家早有意思,卫家世子卫廷昶对我妹妹像亲妹妹一样,我们家的意思是把我妹妹嫁到卫家去,我也希望我妹妹跟卫世子结成夫妻,我当姐姐也好放心。” 房内无人,夫妻俩说私房话,高恪道;“依我看,言妹妹跟高昀那小子情投意合,似乎更合适一些,卫世子有长兄风范,男女之情,似乎欠缺……” 顿了一下,高恪苦笑了下,话锋一转,“言妹妹还是跟卫世子今生更安稳些。” 傅书琴疑惑,“王爷的意思……” 高恪口风一转,“我是说卫世子稳重,更妥当。” 傅书琴看着丈夫的脸,似乎丈夫说的不是这个。 高恪又道;“你叫人跟昀儿说,快过年了,我们王府里忙,他还是家去,别在这里添乱。” 傅书琴眼巴巴看着高恪,心道,这话我怎么说出口,这不是得罪人吗? 倏忽想起,道;“对了,忠顺伯夫人大后日寿辰,忠顺伯夫人年岁不老,不大办酒席,请亲戚去热闹一下,言儿跟我母亲过去,我就跟昀皇孙说言儿家去了,他自然就不待了。” 高恪笑了,“我的王妃真聪明。” 说吧,扔下书本,来个狼扑小羊,把王妃狠狠□□一番。 忠顺伯夫人文氏寿日,上头有长辈,不能做寿,文氏上头没有婆母,因此文氏是伯府里当家女主人。 忠顺伯夫人小范围请了闺中相契的姊妹,族人,亲戚。 三太太杜氏带着六姑娘傅书湄,七姑娘傅书言,二太太带着四姑娘傅书宁,四太太柴氏去给亲家贺寿。 大太太不出席了,大太太对常家耿耿于怀,对三姑娘傅书岚也不待见。 傅书岚等在二门口,担心娘家大房一个不出,傅书岚的面子上不好看,看见傅书韫,庆幸还有已出嫁的傅家长房长女傅书韫去了,傅书岚脸上稍微好看点。 傅书岚对娘家人亲昵起来,没有娘家依仗,在婆家被人瞧不起, 孔凤娴跟着来了,傅书岚看到孔凤娴像是有了主心骨,傅书言看二人眼神一递一送,心领神会,揣测今日伯夫人寿宴,这两人又要闹幺蛾子。 不管怎么说,傅书岚娘家来了不少人,也算给傅书岚撑脸面。 六姑娘傅书湄今日刻意打扮一番,身穿妆花缎出貂毛无袖褙子,秀发梳了个簪花髻,画了个桃花妆,千娇百媚,女眷里有几个公侯伯夫人,有不认识傅书湄的女眷,打听是谁家的姑娘,有的听说是庆国公庶出的女儿,便不问了。 杜氏跟夫人们熟,夫人一堆,姑娘们一堆,傅书言认识的有尚书府的姑娘施玉娇,文华殿大学士之女纪湘,光禄寺卿之女许文芳。 许文芳拉着傅书言两个站在一边说话,纪湘朝庆国公府的姑娘们看,纪湘今日打扮偏素,淡青色镶银妆花褙子,清丽出挑,姑娘堆里惹眼。 傅书言跟许文芳说话,施玉娇的话飘到耳朵了,“你定日子了吗?” 纪湘的声音提高了些许,“过了年成亲。” 施玉娇有些羡慕,“这么快,那恭喜你啊!” 纪湘说话,不知为何朝傅书言这边瞅了一眼,傅书言朝她点点头。 酒宴开始后,忠顺伯夫人文氏今日唱主角,众女眷纷纷给忠顺伯夫人敬酒,忠顺伯夫人文氏喝了不少酒水。 傅书言看见傅书岚跟孔凤娴坐在角落里小声嘀咕,傅书岚身边没有贴身丫鬟红菱,红菱是傅书岚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是傅书岚的心腹,傅书岚一刻不离这个红菱丫头,这种场合应该在傅书岚身边侍候,而傅书岚身边侍候的是另一个也是傅府的丫鬟,是傅书岚临出嫁时,从一个二等丫鬟提上来的陪嫁过伯府的。 傅书言想起那晚傅书岚和孔枫娴在亭子里商议的事,看两人神情鬼祟,不是趁着今日热闹,实施了吧? 伯府宴散,傅书言随着母亲往外走,傅书岚跟在后面相送,傅书言看了她好几眼,傅书岚今晚有些魂不守舍的。 走到庆国公府车轿前,杜氏问:“言儿,你还随我乘一辆车吗?” 傅书言嘻笑,撒娇地道:“母亲,我回姐姐府上,我的衣物都放在姐姐府里,年前我在回家。” 杜氏绷着脸,“你回你姐府里,是不认我这个母亲了?以后你永远别回来才好,省得我操心惦记。” 傅书言涎脸道;“母亲,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想我是吗?” 杜氏绷不住,“谁想你?我恨不得你赶紧嫁出去,等你六姐的婚事了了,就张罗你的婚事。” 六姑娘傅书湄搀扶着杜氏,“母亲,女儿还想陪您几年,跟您学女红、持家。” 傅书言看这出母女情深戏码,不能不说她六姐姐识时务,溜须拍马功夫了得。 ——————————————————————————————— 年后,皇家又一桩喜事轰动京城,理亲王世子高沅大婚,文华殿大学士之女纪湘为世子妃。 理亲王世子迎娶世子妃,京城达官贵人莫不争先恐后赶去道喜,庆国公府因为五姑娘跟高沅的事,不方便到场贺喜,庆国公为了描补,联络跟理亲王的关系,封了一个丰厚的贺礼,命人送去。 阳春三月,杨柳吐丝,繁花似锦,学堂快开学了,傅书言在府里请几位闺中密友赏花,格外珍惜最后几日闲散的日子。 傅书言邀请四个人,卫昭,吏部左侍郎之女吕嫱,太傅之女裴文燕,光禄寺卿之女许文芳。 傅书言命人把精致的菜肴,点心摆在花园凉亭上,丫鬟端来一小坛女儿红,白玉碗中盛满琥珀色玉液琼浆,几位姑娘边饮酒,边赏花,喝一口女儿红,醇香绵软,回味无穷。 许文芳性情爽直,多饮了几杯,打开话匣子,“听说理亲王世子迎娶世子妃那日,理亲王世子被人按住脖子拜了天地,被王府的人压着送进洞房。” 这几日京城都在谈论理亲王世子娶亲的事。 裴文燕同情地道;“纪湘那么清高的一个人,落了面子,心里不定多难过。” 吕嫱道:“嫁入皇家,外表看着风光,内里不遂意谁知道,还不如嫁个称心如意的,来得好。” 卫昭眉眼带笑,“那吕姐姐要嫁什么人?” 傅书言半真半假道:“吕姐姐做我嫂子吧?我三哥好,自不必说,我母亲吕姐姐见过,最是和善,这样现成的好人家去哪里找?” 傅书言试探她一下,看吕嫱如何反应,吕嫱羞红了脸,“怎么说着说着,说起我的事,还是操心一下你们自己嫁什么人。” 傅书言看她半嗔半喜,知道她对三哥傅明轩有这个心思,心下便有了主意。 吕嫱傅明轩也是见过的,也很中意,傅书言今日特意摆了酒席,一来闺阁里几个相厚的姑娘聚聚,二来就是探探吕嫱的意思,两个人果然你情我愿。 傅书言一早就看好吕嫱,吕嫱知书识礼,性情温婉,三哥傅明轩娶吕嫱,夫唱妇随,夫妻恩爱。 最主要的还是,傅书言放心不下母亲,若娶了个不省事的儿媳,母亲的心可有的操了。姐姐嫁了,傅书言听傅卫两家的口风,不出明年,便把卫廷昶和自己的婚事办了。 这时,许文芳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傅书言,我怎么听说你要做卫昭的大嫂,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还有假,我听母亲跟父亲私下里商量明年过年上门提亲,过了年,也是这个时节,娶言妹妹过门。” 卫昭嬉笑,“我认吃点亏,喊言妹妹一声嫂子。” 许文芳盘根问底,“卫昭,那你哥愿意吗?” 卫昭看看傅书言,促狭道;“我哥愿不愿意,言妹妹心里最清楚,我哥他巴不得早点娶言妹妹。”佯作抱怨道;“我哥从小就对言妹妹比对我这个亲妹妹都好。” “听说傅书言小时候很胖,看来你哥当年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傅书言抬起脚尖踢许文芳,呵斥,“许文芳,你会不会说话呀?”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卫廷昶当年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眼光?无非小孩扮家家。 卫昭假意叹息一声,“我哥小时候也很胖,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呗!” 什么意思,说自己小时候同卫廷昶同款,有夫妻相,傅书言站起来,追打卫昭,“谁是绿豆?你背后骂你哥是……” 闹了一阵,几个人坐下,傅书言突然心空落落的,不知为何眼前闪过一个身影,她晃晃头,心不能乱,她从小就知道长大后要嫁给卫廷昶的,生出别的心思,太对不起廷昶哥。   ☆、第75章 花厅里,官媒口吐莲花,唇舌上下翻飞,正给傅书湄提亲,说的人家是青州守备的儿子,“这个赵家公子,跟太太府上六姑娘年貌相当,赵公子若参加科考武举定能拿个状元回来,样貌比那潘安,宋玉还要强咧!” 傅书言拿绣帕掩嘴笑,潘安宋玉这个媒婆可曾见过。 媒婆三寸不烂之舌,“赵家祖上曾做过皇商,大富大贵,家里金山银海,吃用不尽,为后世子孙捐了官,赵夫人那可是天下第一和善人,赵夫人说了,如果媳妇过门,把掌家的大权交给儿媳,自己撒手不管。” 年后,杜氏张罗傅书湄的亲事,有几个公候家听说庶出,庶女生母身份低微,家奴,不甚满意,杜氏谓冯姨娘道;“婚姻事不能强求,勉强嫁过去,六丫头在婆家看人脸色,日子艰难。” 冯姨娘也怕六姑娘嫁到婆家被人瞧不起,三姑娘就是个例子,硬是攀上伯府,嫁给伯府世子,嫁妆薄,娘家这头没有人撑腰,在伯府的日子不好过。 六姑娘的条件比大房的三姑娘强,六姑娘是庶出不假,但毕竟是庆国公的女儿,婚事可挑挑拣拣,嫁不了公候家,嫁到一般官宦人家,庆国公的女儿,婆家还要高看一眼。 冯姨娘被媒婆说得有点心动,唯一离京城太远,六姑娘出嫁母女难得一聚。 傅书湄和傅书言躲在帷幔后,傅书湄听了不愿意,守备正五品官,外官,比起五姑娘嫁做王妃,同为庆国公之女,天差地别。 杜氏也觉得远离京城,对这个守备之子不了解,六姑娘不管怎么说是国公之女,嫁个五品官员的儿子,低嫁了。 官媒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茶水,看看这个守备之子,似乎没戏。 官媒摸着个生意,自是不能放过,道;“这个太太满意,还有更好的。” “诚意伯府的四子,年方及冠,尚未娶亲,诚意伯与府上门当户对,太太这个总该满意吧!” 杜氏跟诚意伯夫人熟络,想不起诚意伯夫人还有个刚及冠的儿子,诚意伯夫人嫡子早已娶亲,孙子都生了两个了。 杜氏问;“伯府的这个第四子是诚意夫人所生吗?” 媒婆顿了一下,“诚意伯这个儿子是一个良妾所生,生母很受宠。” 冯姨娘心里话,这个还不如方才守备嫡子,一个庶子,不能承袭爵位,靠着袭爵的兄长过日子,在府里庶出的儿子媳妇,哪里有什么地位,如果夫婿好样的,自己能挣个功名还好,若是浮浪子弟,六姑娘嫁过去,受一世委屈。 媒婆看看这个都摇头,使出最后杀手锏,“太太不满意,老身还有一个保管太太听了,没有不愿意的。” 傅书湄把耳朵抻到花厅里,冯姨娘方才听了两个,早蔫了,这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聚精会神竖着耳朵听。 官媒道:“这个好姻缘,有几家公候世家的姑娘择亲,老身都没露,这人来头可大,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媒婆,媒婆卖官司,“他就是当朝皇太孙。” 杜氏糊涂了,问;“妈妈是说东宫太子的嫡长子,皇太孙?” 官媒笑得像朵花,脸上厚厚的一层腻粉直要掉渣,“太太说的正是。” 杜氏纳闷,问;“皇太孙不是早就立妃了吗?” 官媒赔笑道;“我的太太,这事听老身慢慢说,皇太孙是早成婚,但是皇太孙妃,成婚五六年,一直没有生养,太子妃有意给皇太孙纳个侧妃,太太想,皇太孙就是将来皇位继承人,太孙妃无子,侧妃要是生男,不就是未来的皇帝…….” 媒婆为冯姨娘母女勾勒的前景太美好,六姑娘傅书湄嫁给皇太孙,未来有可能是皇太后,这彩头,落到冯姨娘母女身上,还能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这个利好,几个人消化了半天,杜氏才迟疑地道;“太孙侧妃好是好,这亲事能成吗?” 官媒一拍掌,“太太,你府上六姑娘老身见过,一等一的才貌,国公府的家世,有什么不成的,皇太孙妃是皇帝亲封,府上的六姑娘若是嫁过去,侧妃上了皇家玉蝶,那就是皇家的人,比谁都金贵。” 杜氏有些踌躇,傅书湄进宫,牵扯太大,自己不能做决定,道;“妈妈,这事我要跟国公爷商量后给妈妈个准话,劳动妈妈,妈妈辛苦了。” 朝丫鬟示意,丫鬟端上托盘,上面五两一封的银子,供两封,道:“这些给妈妈打酒喝,婚事成了,我另外还有谢礼。” 官媒看见雪花白眼,眉开眼笑,“太太,老身一定尽力。” 杜氏吩咐,“好好款待妈妈。” 官媒又得银子又白吃酒饭,心里高兴,总算有个大主顾,给皇太孙搭桥牵线,又是庆国公府,两头都撂下好处。 官媒一走,傅书湄和傅书言从帷幔后走出来。 杜氏问冯姨娘,“这头亲事,我拿不定主意,你母女看这亲事愿意吗?” 冯姨娘母女这是喜从天降,一下子从外官正五品,升到皇太孙侧妃,皇太孙妃不生养,天大的喜事,比五姑娘嫁给亲王可要好得多。 六姑娘傅书湄掩饰住激动的心情,蹲身,“女儿全凭母亲做主。” 杜氏看六姑娘的情形是愿意的,看向冯姨娘。 冯姨娘仿佛看见外孙登基做了皇帝,封她为诰命,听杜氏问,急忙表态,“婢妾听太太的。” 杜氏道;“等晚上老爷回来,我跟老爷商量一下。”杜氏是个没主意的,讨丈夫一个口风,也好行事。 傅书言看着欢天喜地的冯姨娘母女,这个攀龙附凤的机会,还用跟她爹商量,她爹定然十二分的乐意。 果不其然,杜氏晚间临睡前,跟傅鸿说起这事,傅鸿已经躺下,蹦地坐起来,急忙问;“你答应了吗?” 杜氏看着丈夫,“妾身没敢做主,想问问老爷的意思。” “明日把官媒找来,就说我们答应了,单看宫里太子妃方面能不能相中六丫头。” 杜氏道;“我心里没底,太子妃能不能看上湄儿,湄儿长相没的挑,可后宫妃嫔,各个都是天姿国色,没有庸脂俗粉,皇太孙选侧妃,不知多少家未出阁的女儿争抢,这事能不能成,妾身没有把握。” 傅鸿想想,颇为遗憾地道;“要是言儿……言儿的容貌别说做个侧妃,正妃也不为过。” “不行,我言儿不能给人做小。”杜氏本能想都没想道。 傅鸿笑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看你紧张的,做小,也分给谁做小,给皇帝做小,还是妃子,比那个女人不尊贵。” “我言儿只能做正妻,你最好别打我言儿的主意。”杜氏向来温顺,从没像此刻执拗。 傅鸿看妻子对女儿婚事反应很大,便没再说什么,方才他心里还真动过这个念头,妻子激烈反对,又想起跟卫廉的交情,方断了这个念头。 傅书言一直惦记三哥傅明轩和吕嫱的事,自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好在中间牵线搭桥,便想起一个主意,此事由姐姐提头,姐姐是已婚妇人,给哥哥保媒,没什么不妥。 二日,傅书言去母亲房中,杜氏跟那个官媒正说话,傅书言站在一旁,听杜氏道:“我家老爷同意了,等宫里那头的消息,妈妈费心了。” 官媒乐得合不拢嘴,手里捏着个帕子,“如此说来,太太就等我的信,老身等着喝喜酒。” 杜氏笑道;“婚事成了,酒有的你喝,我命人抬十坛子酒给妈妈送去。” 冯姨娘一大早在太太屋里侍候,听信,闻言,喜不自胜,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六姑娘总算攀上一门好亲事,自己将来风光,全指六姑娘了。 媒婆欢天喜地地一步三摇地走了。 杜氏看见傅书言问;“言儿,你来干什么?” 傅书言道:“我要到姐姐家里去一趟,明日开学,我有几本书落在姐姐府里。” 杜氏道;“叫下人们取就是了,你还亲自跑一趟。” 傅书言道:“我跟姐姐有几句话说。” “去吧!早点回来。” 傅书琴姊妹在傅书言假期学了不到二月的功夫,基础防身学了个皮毛,骑马射箭,傅书言勉强凑合,傅书琴刚学会骑马,马上射箭功夫还不行。 傅书言明日开学前,想把三哥傅明轩的事办妥了,不然开学一忙,又不定拖到什么时候,耽误了,两人错过,造成终身遗憾。 傅书言回房换衣裳,还未出门,大房二姐姐的傅书毓的丫鬟来找她,“七姑娘,我们姑娘找姑娘过去。” 傅书言不知何事,就跟着丫鬟过大房。 傅书言进屋时,傅书毓躺在炕上,无精打采,傅书言脱了绣鞋上炕,偎在她身边,问:“怎么了?大伯母又给你相看了什么人家?” 傅书毓叹息一声,“言儿,我想出家当姑子。” 傅书言噗笑了,“你出不了家,你出家了,大伯母也不会放过你,把你从尼姑庵揪回来相亲。” 傅书毓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人家都烦死了,你还笑,言妹妹你说可笑不可笑,竟然有人上门给我说死了老婆的鳏夫,凭我上门给人当继母,我宁可出家,现在母亲一听六妹妹都张罗婚事了,更饥不择食,快把我逼疯了。” 傅书言能相像出她大伯母恨嫁心情,傅书言笑眯眯地道;“大姐嫁人了,大哥娶亲了,原来还有大哥给你抵挡一下,现在大伯母可不就揪住你,。” 傅书毓望着天棚顶,“言妹妹,有时我就想去个深山老林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耳根清净几日。” 傅书言捏着她脸,“你跑到天边大伯母有本事把你抓回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说你有了意中人,他没在跟前,等过两年他回来,你们就成亲,大伯母就不逼你了。” 傅书毓啐了口,笑骂,“人家这里心烦,你还寻人开心。” 傅书言正经地道:“不过说句实话,有母亲关心你,何尝不是你幸运,有人替你操心,比那没人管的强了不知多少。” 傅书毓道;“我也这么想,就是有时觉得烦。” 傅书言从二姐屋里出来,看日到中天,坐轿去英亲王府。 傅书言轿子刚到垂花门前,傅书琴率领丫鬟媳妇正往外走,傅书琴亲昵地道;“妹妹,你怎么突然来了,不说明日要开学,不过来了。” “姐你要出门吗?”傅书言问。 “走你陪我上街。”傅书琴挽着傅书言上车。 姊妹并肩坐在车里,傅书言道:“姐,去哪里逛?” 傅书琴道:“我想去看看画,买两幅画,我喜欢绘画,你姐夫看我白日在家里闲着没事,怕我闷得慌,给我请了个师傅,教授我绘画。” 傅书言想起正事,道:“姐,我今日来,是一件好事。” 傅书言把吕嫱和三哥傅明轩的事说了。 傅书琴果然高兴,“言妹妹,这桩婚事我看不错,吕姑娘我见过的,没有比她更合适三哥的。” 傅书言道:“姐,这桩婚事,姐出面提,妹妹没法说。” 傅书琴爽快地答应,“我去跟母亲说,这样,我明日就去。” 傅书言又跟姐姐学六姑娘要进宫做侧妃的事。 傅书琴摇头道:“六妹妹不适合进宫,六妹妹有点小聪明,行事不够大气,深宫里女人当藏愚守拙,大智若愚,方能保全自身。”说穿了,六姑娘傅书湄格局不够大,小家子气。 车子到了南柳街,整条街都是卖古玩玉器字画,书斋,傅书言随姐姐到荣庆斋看字画。 傅书言在荣庆斋里到处看看,她对画懂个皮毛,她姐姐从小爱画,母亲杜氏给姐姐请师傅,教授了一年,师傅辞馆,杜氏也没在提请师傅的事。 傅书琴选了两幅画,姊妹二人从荣庆斋里出来,要上车,回王府。 傅书琴正上车功夫,从对面一间兵器行走出来一群人,正中为首的锦衣华服的公子突然看见街对面上车的傅书琴,愣怔了一下,这时,英国公府的马车已启动,车夫打马,马车飞跑起来。 高沅朝马车冲过去,无奈马车眨眼行驶出百米远,高沅招呼人牵马过来,飞身上马,朝前面英亲王府的马车追去。 傅书言姊妹坐着马车回王府,倏忽听见马车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傅书琴姊妹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停住,高沅挡在马车前,拦住英亲王府的马车。 傅书言把车窗帘子掀开一角,看见高沅,眉心微蹙,高沅难道疯了吗?男婚女嫁,还来纠缠,回头道;“姐,高沅在前面。” 傅书琴眼中刹那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静下来,高沅打马来到马车侧旁,隔着帘子朝马车里道:“琴儿,你为何一直躲我,不肯见我,你知道我为你吃了多少苦,难道你一点都不念旧情吗?如此狠心吗?” 傅书言听见高沅不顾身份对一个已婚妇人说出如此大胆的话,吓得脸色都变了,看向她姐姐。 傅书琴下唇咬得发白,半晌,毅然道:“世子,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按辈分,我是世子的婶娘,请世子自重。” 高沅愤然道;“琴儿,我与你青梅竹马,是英亲王横刀夺爱。” 傅书琴狠下心肠,冷漠地道:“婚事是我自己愿意的,不必怨恨他人,日后见面请世子以礼相待。” 说着,吩咐马车继续行驶。 高沅看着英亲王府的马车跑没了影,双手握拳,他愤懑,不甘心傅书琴就这样被英亲王抢走。 高沅被父母强逼着娶了文华殿大学士之女纪湘,高沅跟纪湘成婚后,越发忘不了傅书琴,傅书琴的一颦一笑。 比起傅书琴,纪湘更成熟,人情世故通达,然高沅厌烦她清傲,自以为是,怀念起傅书琴惯常撒娇使小性,越发显得娇媚可爱。 纪湘备受冷落,高沅新婚三日后,就不再踏入她的房门。 马车跑出很远,傅书琴手捂住胸口,对傅书言道;“妹妹,你看高沅没追来吧?” 傅书言把车窗帘子掀起一条缝,朝后看一眼,道:“姐,没事了,高沅他没追来。” 傅书琴放下心,停了一会,幽幽地道:“我怕王爷知道多心,王爷别看对我百依百顺,他不是个好性的人。”   ☆、第76章 傅书言开学了,纪湘嫁入王府,不来南书房读书了,学里少了纪湘,过年,大家又长了一岁,该谈婚论嫁,授课师傅没到,姑娘们聚在一处交谈。 傅书言听都议论皇太子孙选侧妃的事,寿康公主道:“皇太孙侧妃位置不少人家盯着,关乎江山社稷,重视程度不亚于选正妃。” 施玉娇、孙蕙、韩金秀三个是不屑争皇太孙侧妃,侧妃也是妾,以三人的家世,嫁个王孙公子做正妻,比做侧妃来得体面尊贵。 公主们长大了,两三年后就要出嫁了,新一学期的课,请师傅教授女红、规矩。 女红是一门必修课,也是女人到夫家的门面,傅书言女红根本没怎么练过,然入乡随俗,艺不压身,该掌握的东西,是一定要会的,这些名门世家的女儿,嫁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家,丫鬟仆妇成群,当然不用自己亲自做针线,争个脸面。 教授女红的师傅是宫里绣花局绣功最好的出自江南的绣娘,人称苏娘子,傅府里的姑娘们长到十岁,请师傅教女红,傅书言在宫里上学,女红疏懒了、 请来教授公主们的师傅当然都是全天下最好的,傅书言不肯错过难得的学习机会,人重活一回明白许多事。 苏娘子把姑娘们带到绣花局,边参观绣娘们绣花,边讲解。 绣花的种类很多,有透绣、发绣、纸绣、贴绒绣、戳纱绣、平金绣。 刺绣的针法有:戗针、擞和针、扎针、蹙金、平金、盘金、钉金箔等针法。 真草、暹罗斗鸡尾毛、薄金、头发均可入绣,把孔雀毛绩为线缕,绣云章袖口,金翠夺目,绣品极工整精美。 劈丝”是刺绣技法之一,即将一根花线分为若干股,如1/2,1/4甚至分为四十八分之一。 苏娘子徐徐话语,娓娓动听。 苏娘子指着一个绣娘跟大家看,这个绣娘指挑,手里的银针如飞一般上下穿梭,绣一朵牡丹图案,苏娘子道;“绣这样一朵巴掌大的牡丹,要绣上万针。” 傅书言看绣娘们的作品,有山水、楼阁,人物、花鸟,非常逼真,书画用绣品表现出来,绘画最高境界,形成独特之观赏性绣作。 傅书言挺震撼的,起了敬慕之心,苏娘子上的第一课,打动了傅书言。 从皇宫绣花局回到南书房,到了中午休息,傅书言凑到吕嫱跟前,两个人说私房话,傅书言伏在她耳边小声道:“用不了多久,我们傅家上门提亲了,你就等着做我的嫂嫂吧!” 吕嫱脸红,小声道:“傅书言,要我怎么谢你?” “你能做我嫂子,是最好谢我。” 两个姑娘偷笑。 没注意纪湘走进南书房,身后跟着几个丫鬟,纪湘指挥着丫鬟们,把带来的食盒里的点心、糖果分给大家吃,纪湘脸上带着稍许得意,“这是我们王府的厨子做的新式样的点心,大家尝尝好不好吃。” 众人围上前品尝,施玉娇大声笑着道;“给世子妃道喜。”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众同窗们纷纷给纪湘道喜。 纪湘跟众人说话,眼睛漂向傅书言,拿了一食盒里点心装在碟子里,送到傅书言跟前,微微一笑,“傅书言,我大婚你怎么没去恭喜我?” 这不是明知故问,按理说傅书言跟纪湘是同窗之谊,应该到场,傅家的人因为傅书琴和理亲王世子的事,不方便前去贺喜,纪湘她不会不知道。 傅书言淡然一笑,“纪姐姐很希望我去?” 纪湘笑容凝住,纪湘未嫁前不知道高沅和傅书琴的事,及至成婚后,高沅对她冷落,纪湘找高沅贴身小厮打听出来,原来高沅对傅书琴不能忘情,她已经听说昨日高沅拦截傅书琴的车,一时很气愤,高沅可有把她当回事,抛下新婚妻子不理不睬,追一个有妇之夫的车子,对纪湘这种清高孤傲的女子,伤了自尊和面子,尤为不能接受。 纪湘看着这张与夫君喜欢的女子长得极为相似的脸,傅书琴的亲妹妹,说不出的厌恶,凑近,压低声音道;“傅书言,回去告诉你姐姐,别想觊觎世子妃之位。” 傅书言轻蔑的神情看着她,轻声道:“纪姐姐,我姐姐现在是王妃,会觊觎世子妃位?” 纪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傅书言是嘲讽她,一个世子妃比王妃差一级别,何故这样嚣张,自以为是地以为她姐姐惦记世子妃位。 纪湘自讨了个没趣,带着人走了。傅书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想,她今日是故意来示威,多此一举,聪明的话,花些功夫令高沅爱上她,不是把她姐姐当成情敌,她若成功俘获了高沅的心,情敌就不复存在了。 吕嫱朝傅书言一笑,她也不喜欢纪湘,纪湘自持有几分文采,家世请贵名流,目中无人,学里面没人能入她的眼。 下午,苏娘子从最简单的入手,教授大家绣花基本功。苏娘子循循善诱,使得姑娘们不觉得课程枯燥乏味。 傅书言下学后,直接去母亲屋里,杜氏一个人在,傅书言四下里瞅瞅,“母亲,听说我姐来了?” 杜氏道:“你姐来了,回去了。” 丫鬟打水,傅书言洗脸,杜氏道;“你姐来给你哥提亲,是吏部吕侍郎之女,前段日子来过咱家,是你那个同窗,看着模样周正,人像是很懂事。。” 傅书言擦干净手,偎在杜氏身边,“吕嫱是我同学,性情温顺,明理,跟我哥很般配,母亲就答应这门亲事吧!” 杜氏笑道:“我倒是愿意,不过你三哥是三房嫡长子,你三哥的婚事要回老太太,问老太太的意思。” 丫鬟来回,“太太,晚膳送来了,现在摆饭吗?” 杜氏道:“早些吃,吃完还有别的事情。” 对傅书言道;“言儿,你回房吃还是在这屋里吃?” 傅书言对丫鬟道;“告诉大厨房,把我份例饭菜拿上房来。” 傅书言陪杜氏吃过饭,丫鬟捡桌子,剩下的饭菜房中的丫鬟们吃。 杜氏漱口,这时,宁氏走来,看丫鬟们正往下端剩菜,笑道:“我能掐会算,估摸弟妹吃完了。” 杜氏站起身,傅书言笑着蹲身行礼,“言儿给二伯母请安。” 宁氏慈爱地搂过她,端详她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言儿越来越出挑了。” 杜氏心里高兴,嘴上却嗔道:“二嫂还夸她,整日不见人影,不知忙什么?连我这个做娘的三五日见不上一面。” 丫鬟搬来椅子,宁氏坐下,笑道;“三弟妹现在舍不得,以后七姑娘嫁人了,三弟妹还能跟了去。” 二太太宁氏自老太太过话,把四姑娘说给三太太杜氏的娘家侄子,日常跟杜氏一同打理傅家内务,更觉亲近。 傅书言命丫鬟把灯盏挑亮,坐在炕上绣花。 听二太太宁氏跟母亲杜氏说家事,杜氏道;“往年清明,扫墓祭祖,都是跟卫家租一条大船,去岁卫家先去了,今年靖安侯夫人提早说好两家订好一个日子去,路途不至寂寞。” 宁氏道;“头几年府里孩子们都小,两家租一条大船,一起图个热闹,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就有些不便,依我说,像去岁租一条中等船,两家分开租船,约会时辰,一起上路,彼此方便,路上又能做个伴。” 傅书言用银针搔头,她不想看见卫廷瑾,今年两家总算分开,各走各的。 天色不早,傅书言收拾绣花线,回房去了。 今晚绣的时候长了,脖子发酸,傅书言把关五娘教的功夫基本套路走一遍,洗漱歇息。 小寒食节,傅家雇了船,阖家去祭祖,清明前运河上到处都是官宦人家租的船只,赶往西山祭祖。 河道上挤满了船只,傅家的船和卫家的船缓缓并行,到了河道窄处,停滞不前。 卫廷昶站在甲板上,跟对面的傅明轩大声说话,卫昭从船舱里出来,朝挨着的傅家的船上喊;“言妹妹、言妹妹。” 傅书言听见喊声,从船舱里走出来,扬声道;“卫姐姐,你喊我吗?” 河道船只多,人声嘈杂,卫昭把两手比作喇叭状,提高了声音,“言妹妹,后日,我回请你和吕嫱、裴文燕、许文芳。” “好!昭姐姐。”傅书言清脆的声音贴着水面传到对面船上。 卫廷昶听见傅书言的声音,撇下傅明轩绕到侧面船舷,看傅书言身穿一袭玉白衣裙,俏生生的,卫廷昶满脸喜色,憨憨地笑。 这时,一个丫鬟自船舱里端着一盅茶水走出来,递给卫廷昶,“世子爷,喝口茶水润润喉咙,春天干燥。” 傅书言站在对面,看见这个侍女,瞬间呼吸一窒,这个侍女很像那个背主的丫鬟腊月,这个丫鬟侧身对着卫廷昶,傅书言看不见正脸,不敢确定。 傅书言突然大声喊;“卫姐姐快看!” 那个丫鬟转过头来,正面对着傅书言,傅书言清楚地看见她的五官,正是背主,被卫廷瑾收买的腊月丫鬟,她不知何时成了卫廷昶的贴身丫鬟。 卫昭还在四处观瞧,道;“言妹妹,看什么?” 傅书言随便用手一指,“那边有一艘船,船上好像有人弹琵琶,轻吟浅唱。” 卫昭侧耳仔细听,随着河上的微风,飘送来不知哪家船舱里歌女在唱着小调。 船行了一个时辰,靠岸,傅家的祖先和卫家的祖先坟位于不同方向,傅家的人和卫家的人分开,各自祭祀祖先 回程,傅家和卫家分开了。 傅书言倚在船窗边,想心事,腊月丫鬟已经成年,在卫廷昶房中,随时有机会下手,卫廷瑾的心思狠毒,如果包藏祸心,廷昶哥处在危险之中,前世卫廷昶大约就是这个时间突然病倒。   ☆、第77章 卫昭设宴回请,这次除了上次傅书言请客来的吕嫱、裴文燕、许文芳,还有高璟的异母妹妹容华公主高敏。 卫昭命丫鬟把吃食摆在花园的亭子间,卫昭陪着几个姑娘在花园里各处看,卫家花园佳木茏葱,傅书言对这里亭台楼阁极为熟悉,身体里最原始的记忆,这种记忆并不美好,傅书言曾想过,如果没有这些不好的记忆,她是否愿意嫁给卫廷昶,自己跟卫廷昶没滋生出男女间情愫,漫长成长岁月,两人之间积累起这份亲情,若真的成婚,婚后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算是一桩美满姻缘。 几个人绕过假山,前面一带池水环绕,池边两行垂柳,走上朱漆栏杆木桥,远处眺望,池水里有几条采莲船,水面无波,下了小木桥,沿着一带抄手回廊,步入亭子间。 裴文燕可谓才女,本性风雅,道:“此处雅致,品酒赏花,吟诗作赋,倒是人间一大乐事。” 许文芳可没兴趣吟什么诗,道;“裴姐姐,吟诗作赋,我可做不来,酒倒是可以喝,有人跟我拼酒吗?” 傅书言笑着道;“你的酒量,那个敢跟你拼酒,我们不会吟诗作赋,又不会喝酒的,还是老实些吧!” 傅书言不擅长作诗,只能勉强应付。酒水她不能多喝,今日来她有极为重要的事,事先没有具体的计划,只能相机行事。 五个人落座,亭子间四面临水开窗,可看见水面采莲的船。 几个人边吃喝,边谈论今年恩科的事,卫昭道;“今年朝廷开恩科,去岁我大哥考武举,今年我二哥科举考文举。” 许文芳道;“听说你二哥在国子监岁考是头名,你二哥真有本事,我哥哥一考就考后头,我父亲气的把他绑上拿鞭子抽,办法使尽,我哥就是不想学,逃学,助教找我父亲,把我父亲气的直要拿大棒子把我哥腿打折,我母亲心疼我哥拦下来,不然我哥又半个月不能下地。” 几个人听了,都掩嘴吃吃笑,一直没说话的容华公主高敏轻声道;“说实话,你二哥无论外表还是才华都比你大哥强,你大哥就占了个嫡长子。” 卫昭人大咧咧,心胸宽,不以为意,傅书言反感,想说两句反驳,忍住了,卫昭请客,她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她心向着卫廷昶,早已把卫廷昶当成亲哥哥,听不得别人说卫廷昶不好,她不喜欢高璟这个妹妹,就像她不喜欢高璟一样,兄妹俩都一样不讨喜。 许文芳问裴文燕,“听说皇上有意把寿康公主指婚给你哥?”许文芳不知打哪里听说的。 裴文燕叹口气,道:“这也没外人,不瞒你们说,我哥不愿意,我父母也都不想我哥尚公主,娶个金枝玉叶,放在家里,没的活受罪。” 许文芳喝了一口果酒,“世家大族三公九卿都不愿意尚公主,托辞躲避,公主好的还行,骄横跋扈的谁惹得起,驸马见公主,夫妻要行君臣之礼,,很多驸马都是挂闲职,仕途无望,内里还要谨谨慎慎,不许男人纳妾,驸马是上趟青楼都不敢。” 傅书言听着几个人对话,眼睛望着水面的几条采莲船,池水是活水,通往外院,从外院流出。 傅书言突然看见,一条小船缓慢在水面飘荡,无人划船,船上坐着三个人,好像是卫廷昶同傅明轩、高璟,三个人似乎很悠闲,船上没有船娘,双桨横在船上,无人持浆。 傅书言坐直身体,盯着小船慢慢靠近一些,看清楚船上却系三人。 这时,卫昭也看见了,用手指着道;“看我哥和傅三哥,璟世子。” 吕嫱望过去,看见傅明轩,不由脸红了。 卫昭想起一事,对傅书言道:“言妹妹,你记不得记得那年你来我们家,让蛇吓到,我哥把整片竹林砍了。” 傅书言赶紧抓住话头,道:“昭姐姐,后来那片竹林砍了,一大片空地干什么用了?” 卫昭笑得眉眼弯弯,乐不可支,“言妹妹,本来那一片竹林幽静雅致,我哥为了你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叫人全砍光了,你说我哥想起栽种什么,你都想不到,一大片菜园子,我哥屋里一个妈妈会侍弄菜地,这两年菜地长势很好,我哥偶尔想吃地里的菜,就叫人现去地上摘,拿到大厨房做,府里人都说,如果把府里种花草的地,三份里拿出一份种菜,阖府都够吃了。” 吕嫱道:“昭妹妹,你们家不缺那几棵菜,你哥为何让人种菜?” 卫昭瞅瞅傅书言,促狭道;“栽树或是放假山湖石,我哥大概怕言妹妹来了又害怕,种菜看着喜人,长不高,言妹妹看着喜欢。” 从小到大,卫廷昶总是不经意间令她感动,傅书言心中有一股暖意,下决心,这一世护住卫廷昶,不能让他被奸人所害。 傅书言笑着对卫昭道;“昭姐姐,我想去看看廷昶哥的菜园子。” 许文芳喝几口酒就兴奋,“卫昭,我也去看看,呆在这里怪闷的。” 卫昭窃笑,“那我们趁着我哥没在屋里,一起偷偷去看看。” 卫昭带傅书言和许文芳去前院,剩下的几个人也都尾随前去,果然,傅书言看卫廷昶院子一侧原来是一片竹林的地方,绿油油的一片。 侍弄菜地的婆子走过来,笑着道:“姑娘们来瞧个新鲜,这几日雨水勤,菜长势好。” 几场春雨过后,菜叶子又肥又厚。 姑娘们看着翠绿的大叶子菜,不知道是什么,大家闺秀,连青菜都不认识,长在地上的没看过,瞧着新奇。 许文芳指着一片菜,嫩嫩的叶子下结着弯弯的果实,看上去水灵灵。问;“这是什么菜?” 那个妈妈道;“这个叫豌豆,现在最嫩,吃刚好,到了五月,豆荚的壳就老了,这不几位公子吩咐晚上炒一盘,老奴一会现摘了送大厨房。” 容华郡主更没见识过,指着一片绒绒的绿苗,道;“那个是什么菜?” 那个妈妈笑道:“难怪姑娘们不认识,深宅大院的哪里见过这个,这个叫茴香苗,翠绿绿,摘了洗干净煮汤喝,不仅好喝还能顺气” 卫昭指着眼前的地,道:“这个我认识,是小葱。” “那一片是韭菜,我府上有个老家人在屋后种一小快地,种的就是韭菜,韭菜割了炒鸡子。”吕嫱道。 卫廷昶的菜地着实令姑娘们兴奋。 容华郡主高敏朝四周看看,问:“卫昭,这旁边的院落住的是你大哥?” 卫昭正要跟那个妈妈下地里摘豌豆夹,闻言随口道;“这是我大哥的院落,我二哥住挨着我大哥院落。” 容华郡主高敏道:“卫昭,我想看看你二哥的屋子,你二哥是不是上学去了,你带我偷着看看。” 傅书言看这个高璟的异母妹妹,荣亲王继妃罗氏之女,平常骄纵任性惯了,男人的房间竟然也想看看。 卫昭跟着那个妈妈摘菜,顺口道;“你让言妹妹带你去看看,言妹妹知道我二哥的院子,言妹妹跟我二哥也熟悉。” 傅书言正寻找这个机会,答应一声,“我带郡主去。” 傅书言带路容华郡主高敏后面跟着,谁知许文芳也跟了来,好奇地道;“我也跟你们偷着看看男人的房间。” 傅书言领着二人绕过院墙,绕到前面,经过卫廷昶的院落时,傅书言迟疑一下,脚步未停,又往前走,她以前无次数来过靖安候府,小时候,跟卫昭去卫廷昶屋里玩,在卫府里乱窜,就是没进去过卫廷瑾的屋子。傅书言前世的记忆留下阴影。 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卫廷瑾心机深沉,绝对不甘心一世屈居人下,被他大哥一世压着,卫廷瑾看她的眼神满是恨意,他也绝对放不过自己。 傅书言克服心理阴影,跟容华郡主和许文芳三个人,悄悄走到卫廷瑾院落前,进了院子,前面一个影壁,几个人蹑手蹑脚,许文芳趴在影壁后面探头看,院子里没人,招呼二人,三个人没直接进房,怕屋里有人,像小时候淘气,悄悄地溜到后院,蹲在窗子底下,探头看屋里空空的,没一个人,这才放心地溜进屋里。 进了堂屋,先去卫廷瑾的卧房,卫廷瑾卧房里床上被褥整齐叠放,屋子里干净整洁,透着主人平常作息有规律。 傅书言扫一眼,东屋做书房,傅书言走出卧房,迈步进书房,书房四周都是书架,墙上悬挂名人字画,一口宝剑悬挂正中墙上。 卫廷瑾的书房规整一看就是做事有条理严谨之人。 傅书言走到书案前,书案上厚厚的一摞书籍,傅书言翻看,都是经史子集,科举考试教科书,没有什么特殊的。 傅书言走到书架前,把一本好像刚放进去的书籍抽出翻看,二十五史,《晋书》,傅书言在书架上随手翻看,突然从一本书里掉出一样东西,傅书言低头看地上掉落一方绣帕,叠的方方正正。 傅书言蹲身拾起来,看了一眼,刚想放回书里,雪白绣帕一角露出一抹红,傅书言仔细一看,是一朵鲜艳的梅花,她抖落开绣帕,雪白绢帕绣着一枝梅,傅书言凝神,眼熟,似曾相识的感觉。 傅书言对着窗子外照射入房间的阳光,仔细看这方绣帕,针脚细致,绣功上乘,傅书言最近跟宫里的师傅学女红,能分辨出绣品的好坏,绣这方帕子的人,绣功不比皇宫里绣花局的绣娘差,如此精美的绣帕,难道是卫府里的绣娘的活计。 听卫昭说过,她的衣裳都是在府里做,衣裳上的绣花是拿到绣坊绣娘绣上去,卫府里的针线上的人绣花手艺不怎么样。 傅书言猜测这方绣帕不是卫府里人的绣活,那是哪位姑娘送给卫廷瑾的?绣帕叠的工整,这个女子一定是个心思细腻精细之人。 傅书言无意探究卫廷瑾的私德,刚想把帕子放回书里,突然,脑子里出现一个场景,乔氏坐在老太太屋后抱厦里绣花,绣的就是一枝梅花,如此相像,傅书言顿悟,难怪觉得那里不对劲,乔氏喜爱梅花,穿的裙琚不显眼的地方经常绣着一枝梅花。 转念,乔氏出家了,跟卫廷瑾勾搭成奸,又不太可能,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傅书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个长得跟乔氏越来越像,举手投足都像极了乔氏的孔凤娴,孔凤娴不但容貌像乔氏,承继了乔氏的一双巧手,老太太寿日,孔凤娴给老太太贺寿送的一幅《富贵吉祥》绣品,非常精美。 傅书言冷笑一声,前世孔凤娴跟卫廷瑾通.奸,今生想必是卫廷瑾找到孔凤娴,再续前缘,还是联手对敌。 傅书言正想着,院子里一个大丫鬟朝正房走来,傅书言看容华郡主高敏和许文芳还在西屋和堂屋里东瞅瞅西看看,傅书言赶紧把绣帕夹到书里,书放到原处,压低声音招呼高敏和许文芳。 傅书言看那个丫鬟已经上了台阶,三人急急忙忙绕过屏风,从后门出去,绕到夹道门,沿着西厢房抄手回廊疾走出了院子。 卫廷瑾屋里的大丫鬟进了西间屋,看见墙上挂着的一把宝剑放在桌上,诧异,难道小侯爷回来过?朝窗外瞅了一眼,看见许文芳的绿裙一角,等这大丫鬟定睛再一看,影壁前空空的,没什么人影。 几个人跑出来,走出很远,许文芳停住脚步,手抚胸口,道:“差点就被发现,这要发现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 容华郡主高敏道:“发现又怎样?就说走迷了路,误打误撞跑到小侯爷的屋子,发现不对就出来了。” 这是为自己莽撞开脱,容华郡主高敏平常在荣亲王府霸道惯了,黑的能说成白的。 许文芳喘匀了,道:“话是这么说,总归不好,以后这事我可不干了。” 几个人往回走,走到卫廷昶院门口,傅书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站住,朝卫廷昶的院门道;“我去廷昶哥书房拿一本书。” 一把抓住许文芳的手,“许姐姐跟我去,郡主先回去吧!” 许文芳打怵,“傅书言,我可不跟你偷偷摸摸的,做贼似的,方才差点吓掉了魂,我心现在还跳得厉害。” 傅书言扯着她,往门口走,“廷昶哥反正不在屋里,廷昶哥的丫鬟认识我,不用偷偷摸摸,拿了书就走。” 许文芳玩心方才吓没了,不情愿地跟傅书言进了卫廷昶的院子,容华郡主随后跟来,道:“我们三个一起出来,还是一块回去吧!我一个人也不认识路,万一真走迷路了,又撞到不该去的地方就不好了。” 三个人从垂花门进去,迎面是一面粉青琉璃影壁,三个人绕过影壁,一个大丫鬟站在院子里晾晒被褥,傅书言一眼便认出这个服侍卫廷昶很尽心的丫鬟是前世背主的腊月。 腊月看见院子里进来人,其中一个认识,是傅家的七姑娘,急忙放下手里的被子。 走上前,蹲身,“奴婢见过傅姑娘及二位姑娘。” 傅书言看看她,道:“你家姑娘央求我们顺道来你家世子的书房取一本书。” “奴婢前头带路,姑娘们慢走。”腊月不疑,傅七姑娘将来可是房中的主母,不敢怠慢。 腊月走在前面,傅书言三个人跟在她身后,卫廷昶住的屋子跟卫廷瑾住的屋子结构一样,卫廷昶院子大,卫廷瑾院子窄小,嫡庶有别。 卫廷昶屋里宽敞,没有琐碎之物,看出主人大气的个性。 腊月直接把几个人带到书房,傅书言进去书房,佯作在书架上找寻,从书架上取下来几本书,放到一旁竹桌上,翻翻,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一眼封皮,《武经总要》。 对丫鬟腊月道;“跟你世子说,我拿走这本书,改日派人还回来。” 腊月笑着道;“姑娘别说拿走一本书,就是把书房里的书都拿走了,也使得。” 傅书言瞄了一眼,这丫鬟嘴甜,挺会说话。 傅书言走到桌边,摸了下茶窠子里的茶壶,茶壶温热,春季茶水不容易凉透,大概这壶茶水刚沏不久,放到茶窠子里保温,摸着温度正好。 道;“出来这半日,我口渴了,吃一盅茶水再走。” 腊月赶紧殷勤地过来,要提茶壶,道:“奴婢给姑娘沏茶,这壶茶水是给世子爷沏上晾着,世子爷不惯喝热茶。” 傅书言按住她的手,“我也不喜喝热茶,等不得,我喝一口就回去了,一会你家姑娘急了。” 腊月提着茶壶,“奴婢给姑娘倒茶。” 傅书言道;“我自己来,你去把我刚拿下来的书放回书架上。” 傅书言边说接过腊月手里提着的茶壶,看着腊月走到竹桌前,低头把书归置好,一本本按类别往书架上放。 傅书言扫一眼堂屋里,容华郡主高敏和许文芳正在看摆放在长条几上的一座孔雀石山盆景。 傅书言趁人不备,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麻利的打开,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入水壶里。把包白色粉末的纸团团,揣在袖子里。 把茶壶晃了晃,然后,不慌不忙地倒了一盅茶水,慢慢品尝。 喝了一盅茶水,招呼高敏和许文芳,一同离开。 腊月一直把三人送到院门外,“傅姑娘和两位姑娘慢走。” 傅书言最后瞅了这个腊月丫鬟一眼,转身,笑容从唇角荡漾开。   ☆、第78章 傅书言、高敏和许文芳三人沿着一带粉墙的夹道,从来时的路往回走,前面有通往卫府花园月洞门,傅书言突然站住,弓腰捂住小腹,皱眉跪蹲在地上,正巧这时,卫廷昶和傅明轩、高璟由船上下来,往回走。 卫廷昶看见傅书言三个人刚要拐进月洞门,傅书言却突然跪蹲在地上,弓着腰。 高璟和傅明轩同时看见,吓了一跳,卫廷昶几个健步冲上前,顾不上避忌,半跪在傅书言身前,焦急地问;“言妹妹,你怎么了?” 傅明轩跨步上前,急问;“妹妹,你怎么了?” 高璟站在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黑沉的眸看不出有什么波动,一贯平静冷清的声音问妹妹高敏,“傅姑娘这是怎么了?突然发病了?” 容华公主高敏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走到这里傅姑娘就说肚子疼。” 卫廷昶一叠连声朝身后小厮喊;“快请医官,傅姑娘八成是病了。” 傅明轩看见妹妹疼痛模样,心里害怕,拦住要请医官的小厮,“我去请大夫,我骑马能快些。” 傅明轩怕下人耽搁,话未说完,疾走去牵马匹,飞身上马,一出卫府大门,打马飞奔,去请常来傅府的给女眷们瞧病的王医官。 高璟低沉的声音道:“找个最近的地方,把她扶过去。” 离这里最近的是靖安侯夫人魏氏的院子,傅书言被许文芳搀扶到魏夫人的上房,门口廊下站着一个小丫鬟,赶紧打起帘子,许文芳扶着傅书言进了西间。 魏夫人今日不在家,屋里两个大丫头看屋,见状,一个大丫鬟忙把西屋里南炕上被褥放下,同许文芳扶着傅书言上床躺下,大丫鬟给傅书言脱了绣鞋,拉过薄被给她盖在身上。 傅书言听卫廷昶站在珠帘外吩咐一个丫鬟,“拿两个汤婆子,给傅姑娘脚下和腹部暖上。” 这个时节不大用汤婆子,丫鬟不敢怠慢,赶紧找汤婆子。 卫廷昶吩咐门口的一个小丫鬟,“快去烧开水。” 傅书言有三分疼痛,七分装的,看卫廷昶粗中有细,些许小事,都能想到,卫廷昶把魏夫人屋里的丫鬟指使得团团转。 容华郡主高敏和许文芳回花园,去告诉卫昭一声,卫昭还不知道傅书言出事,怕卫昭等着急。 这厢,床上的傅书言突然干呕,魏夫人屋里的大丫鬟手疾眼快,取过铜盆,傅书言哇地一声,呕吐不止。 卫廷昶隔着帘子,听见里面傅书言呕吐声,惶急地出了一头汗,在屋里直转悠,高璟望着珠帘里面,面色沉静,卫廷昶走到门外,问下人,“大夫怎么还不来?” 傅书言呕吐了半天,方才止住,上房魏夫人的两个丫鬟进进出出,打热水,给傅书言擦脸,扶着傅书言拿盐水漱口,又找一身魏夫人的衣裳,把傅书言身上染上气味的衣衫换下,端着盆子拿下去洗,另一个丫鬟出去倒洗脸水,两个大丫鬟忙得脚不沾地。 卫廷昶从门口走回来,急得直搓手,对高璟道:“我去看看,明轩请大夫走了半个时辰,怎么还没来?”说着,大步迈出堂屋门。 高璟透过珠帘缝隙看见躺在床上娇弱身影,鬼使神差迈步进去。 床上的少女因疼痛蜷缩着纤细的身体,唇无血色,巴掌大的小脸,眉心微蹙,长长的睫似蝶翼微微颤动。 傅书言突然感觉床前光线一暗,睁开眼,高璟黑涔涔的眸正盯着自己,深邃的双眸藏着说不清的东西,傅书言心脏漏跳半拍。 突然,一只修长干净骨骼分明的手朝她伸过来,随即唇上一股清凉,高璟的两根玉指轻轻摩挲她两片柔软薄唇。 傅书言被他暗沉的气息摄住,动都没敢动,高璟看床上的少女水润的大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恐慌,高璟收回手。 正在这时,门外一声,“医官来了。” 床前那片暗黑撤去,傅书言暗呼出一口气,阖眼,把身体蜷缩,傅明轩的声音传来,“王医官,我妹妹突然发病了,烦劳医官仔细看看,我妹妹原来身体很好。” 傅书言认识这个医官,经常来傅府给女眷们瞧病,对傅书言也熟悉。 王医官安慰傅明轩道;“别慌,待我看看,傅家七姑娘一向身子骨强健,八成吃什么东西吃坏了。”不愧是名医官,一语中的。 傅明轩在里面陪着医官,高璟和卫廷昶隔着珠帘看着里面的情形。 王医官为傅书言把脉,又看舌苔,观气色,详细询问病情症状,傅书言呕吐后身子虚弱,尚能对答。 卫昭和吕嫱、裴文燕听说傅书言病了,急忙赶来,房间里有男人,几个不敢进去,躲在帷幔后面,探听里面消息。 众人就听里面王医官的声音,低低地道:“傅七姑娘乃中毒所致。” 王医官轻轻一句话,屋里屋外几个人,都大惊失色。 傅明轩震惊,惊慌地问:“王医官,我妹妹中了什么毒,有没有危险?” 王医官神色平静,表情并无紧张,道:“令妹食用少量砒.霜,中毒剂量很小,如果身体健硕的男子,中了这一点毒,反应不大,感觉不出来,令妹弱女子,反应稍稍强烈一些,在所难免,放心,这个剂量的毒不至要了人命,但长期服用,危及生命。” 王大夫问傅书言,“姑娘方才吃了什么东西吗?” 傅书言好似又疼起来,微弱的声道;“花园里吃了酒菜。” 许文芳躲在帷幔后忍不住道:“菜肴我们也都吃了,怎么都没事?” 王医官又问:“你中毒前最后吃了什么?” 傅书捂住肚腹,摇摇头,王医官道;“这就奇了,既然什么都没再吃,那是怎么染上毒的?” 傅书言轻声说了句,“喝了一盅茶水。” 王医官道:“这就是了,砒.霜掺杂在饭菜里,经过胃肠消化慢,没有水更容易吸收。” 卫廷昶帘子外听见,问;“言妹妹在那里喝了茶水。” 傅书言微弱的声音传来,“在廷昶哥的书房里。” 卫廷昶纳闷,卫昭在帷幔后道;“我叫言妹妹去你屋里取本书,大概言妹妹口渴,喝了你屋里的茶水。” 卫廷昶拧眉,命人回房取那壶茶水。一个媳妇飞跑去前院,世子爷书房,腊月在屋里,看这个媳妇过来,看见她只说,“世子爷让过来取东西。” 腊月问;“世子爷要什么?我给嫂子拿。” 那个媳妇是魏夫人房中的人,事情发生后,就赶去听,知道来龙去脉,也不说取什么,直接走到东屋书房,把桌上的茶壶和刚喝过的茶碗,看里面还有残茶,一起抱着走了。 腊月纳闷,跟在身后道;“世子爷口渴,要喝茶水吗?” 这个媳妇在深宅大院,这些小龌龊都清楚,前头走,也不回答,头也不回出了院子。 王医官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到处两颗黑褐色丸药,月桂拿水,给姑娘服下。 然后,走出去对卫廷昶道;“世子不用太担心,我喂姑娘服用解药,我在开个方剂,吃两副,姑娘体内毒素慢慢清除了。” 卫廷昶请王医官坐在椅子上,命丫鬟研磨,王医官写了个药方,写完,刚搁下笔,卫廷昶派去取茶壶的媳妇回来。 把茶壶和茶盅放到桌上,道;“世子爷,这就是书房里茶壶和水碗。” 王医官打开壶盖,用手指蘸茶水,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品品道:“是这壶茶水有问题。” 拿起茶盅,看看茶盅底,道:“傅姑娘就是喝了这盅茶水中的毒。” 傅书言服用解药后,身体基本没什么不良反应了。 卫廷昶派人抓药,煎药,忙活了足有一个时辰,傅书言吃了药,方消停些,傅书言的丫鬟月桂留在姑娘身边侍候。 方才大夫问傅书言的话,众人都听见,一直躲在帷幔后卫昭几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尤其是容华郡主高敏和许文芳,捂住胸口,庆幸自己没喝卫廷昶屋里的茶水。 医官一走,看傅书言已没事了,卫廷昶问帘子后的许文芳和容华郡主高敏,“郡主和许姑娘跟着言妹妹一起去的我屋里,当时是那个丫鬟侍候的?” 许文芳嘴快,不知道那个丫鬟叫什么,说了外貌身形。 卫廷昶听完,大步朝外走去,卫府管家听到信,带着家下人等在院子里听候差遣,看见世子爷怒气冲冲走出来,不敢动问,带人尾随在后跟着。 高璟和傅明轩跟在卫廷昶身后出去。三人回到卫廷昶的屋里,丫鬟腊月从竹帘缝隙往外一看,世子爷回来,挑起竹帘,刚妩媚叫了声,“爷……” 看清楚卫廷昶铁青的脸,把下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卫廷昶厉声道;“把这贱人给我绑起来。” 身后管家带着一群人,三两下把腊月手绑了。 高璟位份尊贵,卫廷昶礼让高璟上座,高璟谦辞道;“今日特殊,你审案,还是你来吧!” 卫廷昶没客气,做了正中座位,高璟和傅明轩坐客座一旁陪着。 腊月被人推到堂屋正中央,跪下,不知世子爷的怒气从何而来,朝上哀求道;“世子爷为何回房不问青红皂白捆了奴婢,奴婢侍候世子爷尽心尽力,奴婢没做错什么,世子爷莫听信旁人挑拨。” 腊月以为卫廷昶屋里别的大丫鬟挑拨离间,世子爷在外面听见什么,误会她。世子爷一向对下人宽宏大度。 卫廷昶一脸怒容,厉声道;“贱人,你竟敢下毒谋害主子,你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做的?” 腊月茫然朝上望着卫廷昶,哆哆嗦嗦地道;“世子爷,奴婢不明白世子爷说的什么?奴婢哪里敢谋害主子。” 卫廷昶一挥手,有人把茶壶端上来,卫廷昶道;“把这壶茶水给这个贱人灌下去。” 两个力气大的媳妇上前,按住腊月的头,把一壶茶水灌下半壶。 卫廷昶三个人耐心等,没过一炷□□夫,腊月身子开始抽搐,脸色煞白,邹着脸哀哀哭泣,“世子爷给奴婢灌下去什么东西,奴婢肚子绞痛。” 卫廷昶恼恨地道;“贱人你问我,问你自己在茶水里放了什么东西,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傅书言喝的茶水少,腊月被灌了半壶水,中毒深,反应比傅书言厉害,傅书言装的成分居多。 腊月痛苦地扭动身体,一会便开始呕吐,跟傅书言的症状一样,不用怀疑,茶水里下了砒.霜。 腊月吐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求饶,“世子爷,奴婢侍候世子爷从来不敢偷懒,世子爷冤枉奴婢,世子爷明察秋毫,奴婢不能冤死。” 卫廷昶愤恨,不理会,高璟看着地上躺着的丫鬟,一句话不说,幽深的眼底暗流涌动,似乎若有所思。 魏夫人出门回来,刚进府门就听丫鬟媳妇学说了府里发生的事,唬得急急忙忙往房中走。 进门看见卫昭几个围在傅书言床前,傅书言倚靠坐着,正在喝粥,傅书言胃肠里的东西吐净了,腹内空空的,傅书言服用了解药,肚腹不疼了。 几个姑娘看见魏夫人,站起来,给魏夫人行礼。 傅书言要下地,魏夫人按住她,语气颇为内疚,“言儿,让你受苦了,没想到发生这种事,幸亏没事,不然让我跟你母亲怎么交代。” 傅书言柔弱声道;“卫伯母,我没什么事,我就是胃肠不好,在家里经常吃坏,伯母不用担心。” 魏夫人心想,这孩子遭了罪,还顾着侯府的脸面,替卫家遮掩,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魏夫人安抚一番,对卫昭道;“你陪着你妹妹,我去你哥哥屋里看看。” 卫廷昶看见母亲过来,退坐一旁,高璟二人也见了礼。 魏夫人掌内宅之事,下毒差点闹出人命,这么大的事,自然魏夫人亲自审问丫鬟。 魏夫人看着地上趴着的腊月丫鬟脸色已白里透青,中毒症状明显,冷笑一声,“好大胆的丫鬟,谁指使你干的,还不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腊月折腾得勉强睁开眼,看见魏夫人,手绑着,吃力地趴在地上叩头,“真不是奴婢干的,夫人明察,奴婢对世子爷衷心。” 魏夫人朝下面人道;“去搜这贱人的屋里,没有证据贱人不招认。” 一群仆妇丫鬟到腊月住处翻找,没有翻到砒.霜等□□,魏夫人的贴身陪房任家的却从腊月包袱里翻出一只镯子。 任家的冲着亮光仔细一看,任家的跟着夫人见过些好东西,一眼便认定这只镯子绝对不可能是腊月的,就把那只镯子拿给魏夫人看。 魏夫人一搭眼,就看出这只镯子乃府里主子们的,一个丫鬟不可能有这么值钱的首饰,下人有功,主子赏赐,也不大可能赏赐这么贵重的东西,如果不是偷的,赏赐她这么值钱的镯子,就说明她做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立了大功。” 魏夫人举起镯子问;“这东西是谁给你的?你要说出是谁给你的,我就饶了你,不然你可别怪我心狠,卖你到肮脏之地,侍候男人。” 腊月惊吓得叩头哀求,“夫人,这个镯子是别人送给奴婢的,奴婢不能说这个人是谁,但是奴婢真没有害人,奴婢就得了一个镯子。” 魏夫人素性多疑,比儿子卫廷昶想得要多,傅书言喝了茶水,若不是傅书言喝了,那就是自己儿子喝了,魏夫人就这一个嫡子,卫廷昶是她的命根子,魏夫人心里害怕,自己太疏忽大意了,没想到儿子身处险境,竟然浑然不知,今日之事,给魏夫人敲起警钟。 魏夫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查个清楚,隐患不除,魏夫人寝食难安。 魏夫人憎恶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腊月,牙缝里挤出来话,“这个小贱人不说是吗?给我家法侍候,拿针扎,直到她说为止。” 一会儿,一个丫鬟端着托盘出来,里面摆着一排绣花针。 任义家的亲自动手,拿了一根银针,腊月惊恐地看着她手里银光闪闪,两个媳妇按住她,任义家的上前,用力往她手臂上,胸前柔软之处乱戳。 腊月发出一声声惨叫,吓得屋里丫鬟仆妇闭眼,不敢看。 当任义家的抓过她被缚住的手,拿银针往她手指缝里扎时,腊月凄惨地叫了声,“奴婢说,夫人!” 魏夫人一抬手,任义家的停住手里的动作,魏夫人道:“让她说。” “奴婢的镯子是二公子给的,二公子就给了奴婢一个镯子,真没指使奴婢干什么,茶水里的□□不是奴婢下的,打死奴婢也不能承认害人。” 魏夫人的脸瞬息万变,这个庶子,平常对她这个嫡母,比对他小妾生母都还要孝顺,哄骗她失去防备,下毒手,魏夫人气浑身直抖。 咬牙道:“叫卫廷瑾叫来,这时候他也该回来听听消息了。” 魏夫人认定是庶子所为,这卫府里除了他还能有谁,还有个庶子年纪 还小,母亲是个丫鬟,断然没有这么大的野心,想谋害世子,取而代之,用心险恶。 卫廷瑾刚巧从国子监下学回府,一进房门,就被丫鬟召唤了去,说魏夫人命他即刻过去。 嫡母找他,卫廷瑾不敢轻慢,房门都没进,跟着丫鬟去见魏夫人。 卫廷瑾看丫鬟没往后宅魏夫人上院走,而是朝着兄长卫廷昶的院落走去,卫廷瑾问;“到底是夫人找我还是兄长找我?” 丫鬟道:“夫人在世子爷屋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丫鬟受命喊人,不敢乱说的,道:“二公子到了就知道了,今日府里出了大事。” 卫廷瑾迈步进了堂屋,看魏夫人坐在正中,卫廷昶几个侧座相陪。 魏夫人不似平常和气,面色不善,卫廷瑾刚要举步,又发现地下瘫倒一个丫鬟,身上的衣衫透着血迹,微微一愣,随即坦然大步走上前行礼。 “儿子给母亲请安。” 又跟高璟几个抱拳见礼。 魏夫人似笑非笑,“妾身可受不起你这个礼。”也不让人给他看座。 卫廷瑾只好站过一旁,“母亲何出此言?儿子有错,母亲要打要骂都使得,母亲千万别信人挑拨,跟儿子生分了,那样儿子死无葬身之地。” 魏夫人冷笑一声,“我还没说什么,你想多了。” 卫廷瑾略显尴尬。 魏夫人举起手中的翡翠镯子,“这只镯子可是你的?” 卫廷瑾镇静地道:“回母亲,这只镯子是儿子的。” 魏夫人嘲讽道;“你的镯子怎么会到了一个丫鬟手里?” 卫廷瑾看看高璟几个人,似乎难以启齿,面上一红道;“这只镯子是儿子给这个丫鬟的,儿子喜欢这个丫头,本来想求母亲把这个丫头赏给儿子。” 魏夫人脸上尽是狐疑,道;“你可知道她下毒预害死你大哥?” 卫廷瑾当真大吃一惊,这可不是装的,“母亲,这丫头下毒,谋害大哥?儿子真看走了眼,儿子看这丫鬟有几分姿色,人又勤快,她为何要毒害大哥?” “这丫头抵死不说,定然是背后有人指使,不敢说出来,你大哥是侯府嫡子,有人算计到你大哥头上,要被我查出来,轻饶不了他。” 魏夫人没有打消对庶子的怀疑,卫府成年庶子就卫廷瑾一个,卫廷昶平常待人宽厚友善,除非争爵位,才有可能下此毒手。 卫廷瑾撩袍跪倒,“母亲,儿子可以指天发誓,绝对没有害大哥之心,如果有不轨之心,天打雷劈。” 卫廷瑾发下重誓,魏夫人半信半疑,面色和缓了,道;“廷瑾,你起来,母亲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兄弟还是好兄弟,莫要因此生了嫌隙。” 卫廷昶上前扶起弟弟,“二弟,大哥怎么会怀疑你?你我兄弟手足情深。” 魏夫人问下去也没结果,道;“来人,把这个小贱人拉下去,找个牙婆卖了。” 几个媳妇丫鬟把腊月拉出去,腊月身中□□之毒,没有解药,去了半条命。 傅明轩带着傅书言告辞回府,高璟带着容华郡主高敏先走了,傅书言 跟卫昭和吕嫱、许文芳、裴文燕几个告别,许文芳到这时还心有余悸道:“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我想起就害怕,心一直咕咚咕咚跳。” 吕嫱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不让她说了,以免卫昭难堪。裴文燕暗想,卫侯府以后不能来了,当着卫昭的面,不能像许文芳有口无心,没说出来。 卫昭在傅书言耳边悄声道;“言妹妹,你没事吧!看把我哥担心的,你因为我哥的丫鬟出事,我哥心里不自在,他宁可自己喝了中毒也不愿意看着你遭罪。” “这事不能怨廷昶哥,况且不是廷昶哥让我去的,是我自己误打误撞喝了有毒的茶水。” 傅书言被丫鬟扶上轿子,看卫廷昶歉疚地站在地上,一脸担心,轿帘放下。 隔着帘子,傅书言心不忍,朝外道:“廷昶哥,我没事了。” 卫廷昶从丫鬟手里接过医官开的解毒的草药包,给傅明轩提着,道:“言妹妹体内毒素未除,回去千万记着喝汤药,莫因为苦不喝。” 傅明轩拍拍卫廷昶的肩,“我妹妹没事,廷昶不用太担心。” 傅书言的轿子出了卫府大门,傅书言今日吃了点苦头,不过跟廷昶哥性命比,傅书言还是值得的,她心里有数,掌握剂量,自己体内微量的□□,没什么影响。 轿子进了傅府的大门,落轿,傅明轩把草药交给月桂,“给你家姑娘煎药。” 傅书言嘱咐,“哥,别让母亲知道。”傅明轩道:“我知道。” 傅书言主仆提着药直接回房,没去母亲上房,以免母亲动问。 晚间,月桂用小铜炉子在廊下煎药,傅书言算计,吃完这几剂药,体内毒素全部清除掉。 次日,天没亮,月桂就蹲在廊下煎药,知儿帮傅书言穿衣裳,问:“姑娘喝的什么药?” 傅书言道;“补药,春火旺,疏肝气。” 靖安侯府发生的事,她嘱咐月桂不让说出去,瞒着府里人。 傅书言喝完汤药,吃过早膳,穿戴整齐,出门比往常早,傅书言乘坐的小轿在街上行走,街道两旁店铺门板还未卸下,行人稀少,不久到了皇宫,进宫门。 落轿,傅书言迈步走出轿子的瞬间,心猛地往下一沉,晨曦笼罩着皇宫,通往西门甬道上站着一个人,高大挺拔,晨曦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淡金,光晕笼着他清隽脸庞,散发柔和的色泽。 傅书言住步,隔着几步远,傅书言感受到高璟清冷的气息。 敛身,“傅书言拜见世子爷。” 语气疏离淡漠,似乎深藏心底厌烦,高璟倏忽眸色冷凝,低沉的声线, “傅姑娘看见我很意外?还有更意外的,傅姑娘要不要听?” 不容傅书言回答,高璟跨前两步,二人几乎耳鬓厮磨,高璟轻声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傅书言顿时僵在原地,一双灵动如琉璃珠般的大眼睛,因过度震惊定住。   ☆、第79章 高璟跨前两步,二人几乎耳鬓厮磨,高璟轻声在她耳畔道;“傅姑娘,昨日哪壶茶水我喝了一盅。” 傅书言顿时目瞪口呆,半晌,眼珠才转动两下,唇角一抽,扯出些微笑容,“世子爷不会出卖我是吗?世子爷想出卖我昨日就说了。” 高璟看着少女近乎讨好的笑容,微不可闻地道:“我想知道,你为何忽略这个细节,你不会连这个都没想到吧?” 傅书言快速判断下,高璟已经识破自己,在他面前无意装下去,老老实实地道;“那个腊月丫鬟说了,哪壶茶水是新沏的,卫廷昶不惯喝热茶,备卫廷昶回来口渴。” 傅书言感觉两道光投在自己脸上,太过强烈,仿佛穿透她,不敢看他,态度越来越好,“世子爷还有问题吗?” 晨光里,高璟五官冷硬的线条柔和些许,高璟闻到少女一股淡淡的发香,少女眉心跳动,似有一丝不安,不像昨日那场戏演的驾轻就熟,没有一丝破绽,傅书言耳畔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你的计划□□无缝。” 傅书言这个计划看似冒险,容易被人识破,实则最为安全,成功几率最高,有谁能冒险给自己下毒,且是砒.霜,一个金钗之年的少女,手段狠辣,令高璟汗颜。 高璟说话时,距离傅书言太近,她的一根乌黑发丝落在他脸上,高璟的心酥麻,痒痒的,磁性低沉的声线柔缓,“你有把握自己身中剧毒而无事?”昨日她中毒,今日竟能若无其事上学,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换了旁人,不定怎样担惊受怕。 计谋被一一识破,高璟问到要害,傅书言迫于无奈,只得说出实情,低声道;“我了解药理。”她临时把我懂医术改成懂药理,在这句话临出口之前,懂医术,高璟这样精明,对她更存疑。 一切疑问,傅书言很配合地予以解答,高璟满意,近处看少女洁白耳垂,小巧圆润,轻轻咬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高璟破天荒地牵动下唇角,耳语般的道;“我没喝茶水。”男性温热的气息,吹拂耳鼓。 不等傅书言反应过来,高璟拔腿走了。傅书言瞬间昏乱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他的圈套,全盘招认。 “傅书言,你怎么站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 傅书言回头,福昌县主孙蕙站在离她不远的身后,傅书言面颊一片红晕,离远看,她跟高璟两个人亲狎。 高璟经过福昌县主身边,福昌县主孙蕙娇娇柔柔福了福,含情带笑瞄着高璟,“拜见世子爷。” 高璟面无表情,冷淡点下头。 福昌县主孙蕙亲昵地道;“我母亲说,改日请表哥到公主府做客。” 孙蕙跟高璟姑表亲,孙蕙的母亲和高璟的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高璟脚步未停,目不斜视,福昌县主孙蕙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高璟出了宫门,才去追傅书言。 “傅书言,等我一起走。” 前世,福昌县主差点嫁给卫廷瑾,当然,卫廷瑾极有可能主动接近福昌县主孙蕙,傅书言跟孙蕙同学,关系冷淡,孙蕙专伺巴结寿康公主,与自己为敌,傅书言对她敬而远之。 傅书言站住,孙蕙赶上来,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傅书言,你跟高璟说什么,样子那样亲密?” 浓浓的醋意,傅书言看一眼孙蕙,五官平常,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唯有肤色白,鼻翼两侧稀稀落落几粒雀斑,以卫廷瑾京城有名的美男,娶孙蕙不是看中公主之女的身份又能是什么,卫廷瑾背地里偷腥,聊以弥补遗憾。 傅书言听她口气,这一世又对高璟动情,孙蕙比傅书言年长两岁,情窦初开,高璟又堪称绝色,孙蕙前世婚事蹉跎,耽搁过了许嫁的年纪,才委屈下嫁卫廷瑾,若在青春妙龄,心高气傲,大概看不上侯府一个庶子。 傅书言平淡地道;“璟世子问我一桩事情。” 孙蕙暗自撇嘴,“你跟璟世子能有什么事情可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我跟璟世子说什么事情,不方便告诉县主,我跟璟世子又能有谁说闲话?如果县主不说。县主不是市井村妇,专伺别人*为乐。” 几句话,孙蕙噎住,这是夸她,还是贬她。 傅书言心里觉得高璟可恶,故意站在宫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等她,离得那么近,容易引起别人误会。 但愿这个人别再出现在自己身边,遇见他是自己的克星。 容华郡主高敏到学堂,进门看见傅书言,似乎感到很意外,问了句,“傅书言,你没事了?” 孙蕙坐在旁边听见,凑过来问:“傅书言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两人是对头,孙蕙对自己过分关心,是不是已把自己纳入情敌之列,傅书言烦高璟给自己惹来麻烦。 淡淡声道;“生病了,不过已经好了。” 孙蕙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似乎有些失望,泱泱地回到座位上。 傅书言下学回家,走到母亲上房门口,就听见里面说笑声,冯姨娘的声音,还有六姐姐的声音。 “家里有喜事吗?”傅书言进屋。 母亲杜氏坐在炕上,冯姨娘忙忙赶上前,喜笑颜开,“七姑娘下学了。” “七妹妹回来了。”傅书湄眼角眉梢尽是喜色。 杜氏笑着道;“你六姐姐明日进宫,太子妃召见,太子妃特意叫你也去宫里,陪着你六姐姐,你明日学里请一日假。” 傅书言想明日的课,练习绣花朵,刚开始学绣花,师傅指点绣简单的小花朵,道:“我刚学绣花课,不好开口跟师傅请假。” 冯姨娘赶着把炕上一个垫子拿过来,殷勤地道:“姑娘快坐。” 杜氏道:“你六姐姐从来没进过宫,紧张,你陪着你六姐姐走一趟,绣花耽误了,回头我教你,差一日课不怕的。” 傅书湄看着她,央求,“七妹妹,你就陪我去,偌大的皇宫,大门朝哪里开我都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也不懂,万一闹出笑话,不是让人笑话傅府的姑娘没有见识,你我是亲姊妹,连带妹妹也让人笑话了去。” 冯姨娘又赶着清洗了杯子,倒出来一小勺玫瑰清露,放了蜂蜜,用温热水冲开,端给傅书言,殷勤地道:“七姑娘尝尝,这是六姑娘用玫瑰花自己做的,里面加了糖桂花。” 傅书言接过杯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口,笑着道;“姨娘这是放了多少蜜在里面,真甜。” “只要姑娘喜欢,把整罐蜜都冲水都使得。”冯姨娘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脸大皮厚,用着你往死里巴结。 她不想去,可是看大家都热切地望着她,不忍令大家失望,道:“好吧!我陪六姐姐去。” “七妹妹学了宫里的规矩,把要紧的教我。”六姑娘傅书湄在府里私塾念书,规矩也学了,但是宫里说道多,怕有什么知道的,惹人笑话。 傅书言每日订下学习计划,每晚吃完晚膳后,散步,把白日师傅课堂教的东西在心里过一遍,把当日学的全都消化了,然后,回房练习绣花,睡觉前,把关五娘子教的功夫练一遍。 六姐姐一搅合,今晚的计划泡汤,傅书言把宫里教的规矩一一告诉傅书湄,并把后宫一些事讲给她听,六姐姐傅书湄跟她姨娘一样,脸大皮厚,别跟错了人,她是傅家出去的,有个闪失,牵连傅家。 傅书言本心不愿意六姐姐进宫,后宫水深,道行深才行,她六姐姐凭着无知无畏,卷入宫斗里,自己败下阵,傅家跟着遭殃。 一家子连带父母都热切盼着家里出一个太后娘娘,傅书言阻挡不了,这件事上展望,傅书言是消极的。 傅老太太拗不过儿子,傅鸿一心指着六姑娘出头,由皇帝亲家荣升为未来皇帝外家,仕途跨越了一大步。 傅书言看她爹是脑子削个尖,往皇家钻,也不想想,历来历代宫斗惨烈,成王败寇,今日的皇帝明日可能沦为阶下囚。权利*是心中的魔鬼。 六姑娘飞蛾扑火,没人拉的住,傅书言随她去,没准误打误撞,瞎猫遇见死老鼠,成就一世富贵荣华,世事难料,傅书言不抱希望,没有失望,不过尽力把知道的全告诉她,一家人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进宫当日,傅书湄梳洗打扮足用了一个时辰,穿着一袭粉红织金锦褙子,傅粉施朱,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原本姿色七分,添了十分。 傅书言简单穿了件水蓝锦绣花褙子,领口和袖口绣花,清水面,不施粉黛,简洁素净,怕抢了她六姐姐的风头。 杜氏领着二人乘车进宫。 东宫门前下车,杜氏后面跟着两个姑娘。 太子妃文氏和皇太孙妃已经等在宫里,杜氏进殿行礼,“臣妾给太子妃和皇太孙妃请安。” 太子妃文氏道;“给庆国公夫人看座。” 宫女搬过来一把椅子,杜氏谢座。 傅书言和傅书湄齐齐行礼,“恭请太子妃安。” “恭请皇太孙妃安。” 太子妃原来的安王妃文氏,便笑着道:“庆国公夫人好福气,两个女儿像朵花一样。” 皇太孙妃脸上淡淡的笑容,道;“一朵是娇艳的玫瑰,一朵是淡雅的兰花。” 傅书言看出太子妃文氏面带喜色,皇太孙妃端庄娴静,神情总是淡淡的,搁谁能愿意给夫君纳妾,亲自挑选,送到夫君床上的女人。 太子妃文氏笑问道:“庆国公夫人,我记得七姑娘今年十二,六姑娘是她姐姐,比七姑娘年长,今年芳龄几何?” 杜氏道;“一十五岁,今年及妍。” 文氏说了句,“好,两个都好。” 招呼傅书言,“傅七姑娘,过来我看看。” 傅书言上前,太子妃文氏上下打量,天然美玉,不加任何修饰,道;“我几年没见,傅七姑娘长成大姑娘了,水灵灵。” 笑着朝杜氏道:“七姑娘给我做儿媳怎么样?七姑娘跟我们家昀儿有缘,国公夫人见过我们家昀儿,对我们家昀儿可满意?昀儿可配得七姑娘?我今日讨夫人一句话,就把亲事定下来。” 杜氏没有思想准备,本来说好是六姑娘给皇孙当侧妃,太子妃怎么说到言儿身上,杜氏想推脱,傅卫两家还没定亲,口头上把言儿和卫家世子凑成一对,原来两个孩子都还小,等长大了再提亲事。 太子妃相中言儿,杜氏为难,傅家跟卫家的关系,已经亲如一家,杜氏希望女儿嫁入卫家,卫廷昶不会让女儿受委屈,魏夫人这个婆婆把儿媳当成亲生女儿,小姑卫昭更不用说,跟言儿情同亲姊妹,这么好的人家,女儿嫁过去杜氏放心。 杜氏又不能得罪太子妃,模棱两可地笑道:“我这丫头还小,不懂事,她姐姐的婚事没定,轮不到她的婚事,我们老太太一刻也离不开我这个七丫头,几日看不见吃不下饭,舍不得她出门,想把七丫头多留几年,太子妃说可笑不可笑,我们老太太还说给七丫头招个上门女婿,可是人老,糊涂了。” 傅书言看母亲平常不善言辞,家里大事取决于父亲,竟然能长篇大论说出这番话,既没让太子妃下不来台,又委婉推了亲事。 以太子妃文氏的精明自然听明白杜氏的意思,话打住不提了。 太子妃文氏没忘了正事,问傅书湄读书没有,六姑娘傅书湄不笨,读书也只用了六成精神,文氏问什么,倒也对答如流。 杜氏在旁赔笑对太子妃文氏道;“我这六姑娘,府里这些姑娘里头,最心灵手巧,绣个花儿、朵儿,跟真的一样,我身上穿的这身衣裳就是六丫头亲手做的,这不来时,还准备了给太子妃和皇太孙妃的礼物。” 杜氏身后的丫鬟把礼物跪着呈给太子妃,太子妃看红绸子蒙着的,揭开,是一架小巧的紫檀底座苏绣桌屏。 太子妃喜欢地放到炕桌上,左看右看,夸赞道:“不错,跟宫中之物,不相上下。” 傅书湄给皇太孙妃礼物拿出来,是一柄娟绣团扇,扇柄五色丝绦打的络子,精巧别致。 皇太孙妃拿着翻过来掉过去看,眼睛里笑容不达眼底,“傅姑娘看来没少下功夫。” 太子妃文氏道;“这都是傅夫人的功劳,庶女都教养这么好。” 杜氏见太子妃夸她,面上有光,喜悦地道:“六丫头从小喜爱女红。” 此时,东宫殿外,高昀步上台阶,进了宫门,往太子妃寝宫里走,隔着层层帷幔,听见里面女眷们说话声,问一个太监,“太子妃有客人?” 太监颇为神秘地凑近,小声道;“回皇孙,庆国公府的姑娘来了,是为皇太孙选侧妃来的。” 高昀唬了一跳,“什么,你说什么,庆国公府的七姑娘选皇太孙侧妃?” 太监道;“老奴听着不是七姑娘,是庆国公府的六姑娘。” 有女眷在里面,高昀不方便进去,把帷幔撩起一条缝隙,视线正好落在傅书言身上,傅书言站在杜氏身后,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转,拘在哪里,百无聊赖。 高昀窃笑,偷看傅书言,傅书言却没发现他。 一个太监上殿,附耳说了句什么,太子妃道;“太子不是去京郊大营了吗?这么快回宫了。” 杜氏知道太子妃有事,急忙起身告辞,“臣妾打扰太子妃多时,该回去了。” 太子妃文氏道;“府上六姑娘头一次进宫,留下住一晚,宫里各处逛逛再家去。” 杜氏谦道:“六姑娘不懂宫中规矩,臣妾怕她年纪轻,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分寸。” 杜氏当然满心愿意六姑娘傅书湄留下,太子妃能开口留人,证明有些意思,不得不这么说,是怕万一六姑娘行事不妥,推卸责任,丑话说前头。 太子妃文氏微笑看了傅书言,“七姑娘也留下陪着你六姐姐,省得六姑娘一个人怕生。” 傅书言想明日进宫上学,留在宫里,上学便宜,少走不少路。 杜氏看看女儿,女儿经常出入宫里,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反倒担心六姑娘平常不大出门,道;“谢太子妃对她姊妹俩个青眼。” 杜氏告退,出门乘车走了。 太监引着傅书言姊妹去偏殿,高昀看着姊妹俩离开的背影,从帷幔后走出来。 高昀突然走出来,把太子妃文氏唬了一跳,瞪着他道:“你怎么鬼鬼祟祟的,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回府了吗?” 高昀满面堆笑,“母亲,儿子今晚住在东宫,不回府了。” 太子妃文氏道;“这就奇了,平常留你住一晚,你死活要出宫,宫里拘束了你,今日没人留你,你自己偏要留下,这又是为何?” 皇太孙妃淡然一笑,“母亲,二弟留下,自然有牵挂之人。”皇太孙妃看小叔子一直朝傅家两位姑娘离去的背影看,猜到□□分。 太子妃文氏恍然大悟,“我道为何,原来这么回事,你要留下住一晚,明日出宫,不过我可跟你透个底,今日庆国公夫人进宫,我提了你和傅家七姑娘的婚事,庆国公夫人虽说没直接拒绝,话里话外,是不同意这门亲事,我告诉你一声,免得你陷得深了,到时烦恼。” 高昀走到太子妃文氏身旁,赔着笑脸,“母亲,傅家七姑娘未出阁,没嫁作人妇,庆国公夫人不答应,母亲是何许人?哪有母亲想却办不成的事,母亲若促成我这桩亲事,儿子保证以后事事都听母亲的。” 太子妃文氏平素偏疼小儿子的,大儿子已经贵为皇太孙,将来继承皇位,小儿子高昀从小什么都不跟他哥争,太子妃文氏更喜欢小儿子的个性。 宠惯了,儿子说什么,当母亲的没有不依的,更何况傅家七姑娘一直是太子妃文氏看好的,她儿子高昀出色,就要有这样出色的姑娘才相配。 文氏被他缠磨不过,道;“好了,容我想想办法,怎么也要你哥这桩事情办完,才能请旨赐婚。” 皇太孙妃云氏道:“母亲,别的尤可,就是这个傅七姑娘年岁尚小。” 皇太孙妃云氏心里有她的算盘,如果傅家六姑娘被皇太孙纳了侧妃,傅家七姑娘封皇孙妃,俩姊妹共进退,在东宫的势利就不容小觑。 “母亲一日不把我的亲事定下来,儿子一日不踏实,寝食难安。”高昀撂下重话。 高昀笃定地道:“我非傅家七姑娘不娶。” 气的文氏用力拍了他两下,“你这孩子,威胁你母亲。 文氏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道:“好了,你放心,你这桩亲事,包在母亲身上,先定下来稳妥,等一二年在行迎娶不迟。” 高昀乐呵呵刚想走,文氏叫住他,嘱咐道:“你给我有点出息,别总偷看人家姑娘,让人知道怪不好意思的, 傅书言姊妹住处安顿好,傅书言对傅书湄道;“六姐姐,我进宫不去看修宁公主,修宁公主挑理,六姐姐先歇息一下,我去惠妃娘娘宫里。” 修宁公主刚下学,看见傅书言很高兴,傅书言又问了今日师傅讲了什么内容。 修宁公主把师傅讲的内容,能记住的给傅书言说了一遍。 修宁公主说的口干,拿起茶盅喝了一盅茶水,“傅书言,上了一整日的课,够头疼的了,回来又折磨我一遍,你知道我不喜欢女红这劳什子,学了也无用。” 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要求她刻苦读书,也真是难为她了。 两人不说学堂的事,聊些别的,修宁公主提议道:“傅书言,你好不容易留宿宫中一晚,不如我们晚上去御花园赏月如何?” 二人是少女心性,都是爱玩的,傅书言一口答应,两人约好时辰,傅书言先回东宫。 皇太孙妃派了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侍候傅家姊妹。 一个太监引路傅书言回东宫,还是来时的路,傅书言不长走往东宫的路,甬道两旁高高的宫嫱,投下细长的影子,太阳已偏西了,傅书言不觉在修宁公主宫里呆了小半天。 傅书言进东宫宫门,一路遇见的宫人,都退避一旁,傅书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东宫里的太监宫女,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异样。 傅书言纳闷,回到后院偏殿,傅书湄看见她回来,赶紧关上门,把侍候的宫女太监关在门外,得意地小声道;“七妹妹,你走后,我也没闲着,我把东宫人脉都打听清楚了,太子妃跟前的红人,和皇太孙妃心腹,我都贿赂了。东宫的宫女太监,我都给了赏银。” 傅书言脑子嗡地一声,自己出去半日,六姐姐买通东宫里的太监宫女。 说她六姐姐能干,还是说她六姐姐脑子缺根弦,太子妃文氏是什么人?皇太孙妃何等精明,在二人眼皮底下拉拢人,傅书言敢断言,现在就有人在太子妃和太孙妃跟前密告。   ☆、第80章 傅书言敢断言,现在就有人在太子妃和太孙妃跟前密告。 果然,不出所料,太子妃文氏跟前有个贴身太监正跟太子妃说这个事,太子妃文氏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隐有一丝怒意,“傅家姑娘敢在我太子东宫动手脚,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太监道:“傅家姑娘收买了不少宫里人,还有皇太孙妃的人,老奴打听到连皇太孙身边的人和太子身边的人都贿赂了。” 太子妃文氏蹙眉,“她怎么说也是出自庆国公府的姑娘,庆国公夫人温婉贤淑,怎么教养出这样一个庶女?看来傅家七姑娘也参与了。” “回太子妃,奴才打听傅家七姑娘下晌没在东宫,去惠妃宫里找修宁公主玩去了,奴才的银子是傅家六姑娘一个人塞的。” 太子妃文氏道:“傅家七姑娘和六姑娘是姊妹,姐姐这样,就怕妹妹也一样,昀儿逼着我把他和傅七姑娘的婚事定下来,我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等等看看。” 那厢,傅书言姊妹关起门说话,傅书言问:“六姐姐,这么说,你连皇太孙和太子身边心腹都塞了银子?” 傅书湄眼珠乱转,“当然,不能落下,妹妹你想,选不选得上,太子和皇太孙很关键,皇太孙若是不愿意,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我还多给了些银两。” 傅书言道;“六姐姐,你的银子不是父亲和母亲给的吧?” 傅书言不信她父亲官场行走这么多年,能干出这等糊涂事,她母亲懦弱,断然不敢出此下策,估计这个主意是冯姨娘出的,以为在傅府弹丸之地,吃得开。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的私房钱和姨娘的私房钱。” “六姐姐,你现在兜里还有钱吗?” 傅书湄把带来的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炫耀道;“妹妹,我来时怕不够,特意把两支金簪押在当铺,这点小钱不算什么,等这事成了,我手头有钱,再去赎回来。” 宫里的女人,各个不是白给的,傻的,站不住脚,早被人踩下去了。她六姐姐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太子妃文氏机敏,东宫太子之位又是多少人惦记,能不严加防范,能让人钻了空子? 六姐姐头一日进宫,便坏了事,耍小聪明,傅书言恼恨自己下午不该出去,如果自己不出去,就能拦住她六姐姐,东宫是未来的帝位承袭,留下恶劣印象,傅家前景堪忧。 傅书湄还在沾沾自喜,傅书言道;“六姐,你想过没有,你收买的是都是太子、太子妃,皇太孙,太孙妃的心腹,如果她们那么容易被你收买,你觉得东宫还能立得住吗?” 傅书湄眨眨眼,想想,突然有点心虚,“妹妹,你是说这样做不妥?” 傅书言有点激动,“六姐,当然不妥,安亲王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内宅的女人有辅助之功,头脑能是你能算计了的,太子东宫若是这么容易能被人收买,岂不是很危险?六姐,你以为太子太子妃的心腹,什么没见过,能被你那点银两就收买了,六姐,你太天真了,你就是给好处,拉拢人,不是这个拉拢法,你要了解东宫,了解东宫里的人,了解人的个性,先行试探,确保万无一失,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贸然行事,且要做的自然,不牵强,让人抓不到把柄。” 傅书湄听着,整个人傻了,她从来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傅书言缓和语气,“六姐,你想你只给一两个人塞银子还说得过去,你给阖宫里的七七八八的人都塞银子,没有不透风的墙,焉知没有向上巴结收了你的钱,背后出卖你的?皇太孙选侧妃,那也是多少人盯着的,内宅女眷倒还罢了,六姐姐怎能去买通太子身边的人,若被捅出去,不说六姐姐怎么样,傅家能吃罪得起吗?父亲在朝为官,受我们连累,传到皇帝耳朵里,父亲为官谨慎,岂不是毁于一旦。” 傅书言缓了一口气,小声道;“朝廷的局势六姐姐知道吗?太子东宫防范甚严,怕连只苍蝇都钻不进来。” 傅书湄整个人傻了,她想得简单,就想竞选上皇太孙侧妃位置,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多关碍。 傅书湄一下泄了气,害怕了,人也蔫了,不似来时踌躇满志,低声道;“妹妹早没说,如今怎么办?” 傅书言好笑,六姐姐这回老实了,祸事惹了。 傅书言方才说的是实话,也含有吓唬她的成分,六姐姐真进宫,这样行事,用不了多久,非吃亏不可,六姐姐走到哪里都是傅家出去的姑娘,她若败了,傅家能全身而退吗? 傅书言看她还能听进去劝,道;“现在太子妃肯定是知道了,定然生气,我陪六姐姐去太子妃宫里请罪,六姐姐愿意吗?” 六姑娘傅书湄可不是脸皮薄的,顾着脸面,强撑着不肯认错,一听妹妹说有法子补救,赶紧答应,“我跟七妹妹去,我给太子妃叩头请罪,只愿别连累傅家。” 傅书言倒还满意,六姐姐能听进去劝,且能屈能伸,拉着她道:“走,六姐姐,我陪你去,没事的。” 姊妹在房间里说话,这功夫,太子东宫门前,一个贵妇下了软轿,太子妃正跟宫人说话,这一会,便有几个人来太子妃跟前密告傅家姑娘。 殿门外太监公鸭嗓高喊:“忠顺伯夫人求见太子妃。” 太子妃文氏和忠顺伯夫人娘家都姓文,都是文姓家族出来的姑娘,血缘关系不近,但同姓文,还是比旁人亲近。 太子妃忙命,“快请。” 忠顺伯夫人上殿,行礼,告座。 太子妃问;“夫人怎么看上去气色不好,有阵子没见,是生病了吗?” 忠顺伯夫人走了一段路,有些气喘,提上一口气,无精打采地道;“我病了好些日子,这刚好些,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就到太子妃宫里来了。” 文氏纳闷,“夫人去岁刚娶了媳妇,大喜刚过,有什么烦心事?” 不提媳妇还好,一提起,忠顺伯夫人气的浑身抖颤,“不瞒太子妃,我这病就是因儿媳而起,这个媳妇没有一丁点妇德,开始我就不同意娶个庶女做正妻,太子妃知道,我那逆子不干,非要娶她,我没法子答应了,本来想庶女就庶女,只要人好就行,谁成想,太子妃您都猜不到……..” 忠顺伯夫人有些虚弱,喘息一会,接着道:“这儿媳把娘家带来的一个有几分姿色的丫鬟指使去勾引伯爷,太子妃您说,有儿媳教唆丫鬟勾搭公爹的吗?家丑,我说不出去,心里堵得慌,我叫儿子休了这个忤逆的媳妇,儿子不愿意不说,伯爷竟替她说话,口口声声说她贤惠,这父子俩把我气得大病一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媳妇可好,每日到床前说好听是侍候我这个婆婆,成心气我,那个小贱蹄子,来叩头,跪在我房门前请罪,说有身孕了,求我把她收房,活活气死我。” 太子妃越听眉头蹙起,忠顺伯夫人叹气,“家门不幸,娶了个这样败家的媳妇,我已经告诉那父子俩,有我没她,有她没我,我豁出去了,拼着一条命不要,也不能跟这个媳妇住在一个屋檐下。” 忠顺伯夫人气的唇直哆嗦,脸色苍白,病体刚愈,人发虚,身体快支撑不下去,太子妃见状,忙命宫人,“快拿热水,给伯夫人喝下去。” 宫人一阵忙乱,伯夫人喝了几口热水,气色缓过来一些,太子妃文氏安慰道;“夫人不用生气,怎么说你也是婆婆,她是媳妇,没的婆婆让媳妇给治了,你媳妇不是傅家的姑娘吗?你媳妇娘家不知道姑娘在婆家这样胡闹,都不教导她吗?” 忠顺伯夫人叹口气,“谁说不是,我当初看傅家是个世家,姑娘的教养想必都是好的,也怪当初我瞎了眼,让这么个祸害进门,我本来想娶的是傅家嫡出的女儿,我那小子看上这个了,非跟我闹着要娶进门,我舍着脸去傅家求亲,把说好的定亲的傅家嫡出的二姑娘,换成三姑娘,如今我还哪有脸跟亲家提,傅家当时嫁这个庶女过来,也是不愿意的,嫁妆薄,娘家房中长辈都不走动,为这事我跟傅家闹生分了。” 太子妃对方才告密的心腹太监道;“看见没?庶出的教养就是不行,我听说许国公夫人的世子娶的也是傅家的姑娘,口碑挺好,看样子这个傅家六姑娘做侧妃的事,还是作罢,太子东宫出了这样的一个侧妃,还不让捡了笑,将来子嗣随了母亲,可糟心了。” 那个心腹太监道;“这会儿虽说看不出什么来,可是傅家姑娘的行事,看着小家子气。” 忠顺伯夫人吃了亏,算是明白了,这会气性过了,神色恢复常态,接话茬道;“庶出的女儿也有好的,有的是清白官宦人家的姑娘,知书识字,家里遭了难,走投无路给人做妾,教养出的女儿差不了哪里去,就怕这种侍女抬了通房,一个大字不识,光有姿色,又没什么见识的,教养出的女儿经不了大阵仗,外表看不出,拿出来一试就露馅。” 傅书言拉着傅书湄一起到太子妃寝宫来给太子妃请罪,两人从后院穿堂过来,重重帷幔遮挡,二人走路又轻,里面说话之人,不知道还有四只耳朵听见太子妃和忠顺伯夫人对话。 傅书湄待听见两人对话,一时之间白了脸。 傅书言赶紧扯着她往回走,如果被人发现偷听壁脚,又多了一项罪名。 皇宫开晚膳,太子回宫后,并没有回东宫,而是陪皇帝用膳,太子妃命人把傅书言姊妹的饭菜端到侧殿,没叫姊妹二人陪她用膳,傅书言就知道太子妃已经厌烦姊妹俩个。 傅书湄蔫头耷拉脑,吃饭倒是没受影响,傅书言边往嘴里送饭,边想一会晚膳后,太子妃闲着,宫里的人都用膳,太子妃跟前没什么人。 傅书言对慢条斯理吃饭的傅书湄道;“六姐,我们快点吃完,等太子妃屋里膳食撤下,这个空挡,我们姐妹去。” 太子妃文氏用过晚膳,看着宫女们撤下桌子,漱口净手,端起一盅热茶,啜一口。 一个太监脚擦着地上,没有任何声响,走上前,道;“回太子妃,傅家的两位姑娘求见太子妃。” 太子妃文氏鼻子里哼了一声,“叫她们进来吧!”倒要看看这姊妹还要耍什么花招。买通自己身边人,还真以为得计,能左右自己。 傅书言余光瞥见太子妃文氏态度冷淡,不似姊妹俩刚进宫的时候,傅书言看太子妃跟前就一个心腹老太监。 遂拉着姐姐跪在寝殿上,太子妃文氏一愣,道;“这是干什么?好好有话起来说。” 傅书言道:“我姊妹来领罪,我姐姐头一次进宫,不懂宫里的规矩,以为像我们府里,年节寿日,给家下人等包赏钱,我姐姐赏给宫人银子钱,意在联络感情,我姐姐初来乍到,行事鲁莽,不和规制,是臣女没有告诉明白,求太子妃宽恕,臣女愿代姐姐请罪,请太子妃发落。” 说吧,叩头谢罪。 六姑娘傅书湄跟着叩头,不敢出声,怕出声那句话说错了,火上浇油。 太子妃文氏看着下面跪着的傅家七姑娘,心道,好一张巧嘴,你姐姐是年节赏赐下人?明明别有用心,让傅七姑娘一说,成了普通小事,好一个初来乍到,联络感情。 明明是贿赂宫里人,在自己面前和皇太孙妃,以及太子和皇太孙,跟前进言,达到攀附太子东宫的目的,如此一说,听着倒像是没什么,不就赏赐下人点小钱,若认真追究,显得小题大做,自己若认真恼了,倒显得不够宽容。 太子妃想到这里,遂微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又叩头,又请罪,原是六姑娘平常养在深闺不常出门,到了东宫,没把这里当外人,赏赐我宫里的奴才,我太子东宫平白得了六姑娘的好处,倒该谢姑娘才是。” 傅书言听着太子妃话了的讽刺意味,不敢辩驳,叩头,“请太子妃恕罪。” 六姑娘傅书湄吓得不敢四处乱看,妹妹叩头请罪,她也跟着叩头请罪。 高昀打听得傅书言姊妹过太子妃寝殿,借个由头,来母亲宫里。 迈步上殿,正看见傅书言姊妹叩头请罪。 脸色突变,疾走上前,问:“母亲,言妹妹犯了什么大错?母亲要罚她?” 太子妃文氏闻言,瞪了他一眼,“我何时说她犯错了,你进来不问青红皂白,问你母亲的不是,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高昀看母亲生气,自己方才一急之下,说话急了些,惹母亲生气,怕母亲迁怒傅书言,赶紧撩袍跪倒,“儿子有错,不该跟母亲这样说话,儿子方才急了,没分清轻重,求母亲放过言妹妹,母亲若生气,冲儿子来,责罚儿子便是。” 文氏听完,倒气乐了,心说,你跟谁一头的,我没说要罚傅家姑娘,犯得上急成这样,她若有错,你替她担着,把你母亲倒当成外人。 道:“我没说傅家姑娘有什么错,你急得什么劲?我要是把傅家姑娘怎么样,你今儿还不把我吃了。” “儿子不敢。” 文氏不再理会儿子,对傅书言道;“傅姑娘,些许小事,没那么严重,像是我这个太子妃不容人似的,你姊妹情深,你原也没什么错,这事就不用再提了。” 傅书言松了一口气,余光扫见跪在一旁的高昀,心里一热。 傅书言叩谢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文氏微笑道;“好了,都起来吧!什么大事,值得这样。” 姊妹二人才告退出去。 傅书湄出了一身冷汗,走出离太子妃寝宫远点,道:“妹妹,我以后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就怎么做。” 傅书言看看四周无人,小声道:“六姐,你现在老老实实,什么都别做了,一动不如一静。” 傅书湄得到教训,人也规矩了。 傅书言姊妹走后,高昀凑到太子妃身边,诞脸道:“母亲,那我的婚事你不会反悔吧!” 太子妃文氏道;“我尽快想办法让傅家同意把姑娘嫁给你。” 高昀喜出望外,“母亲,说的是真的?” 文氏道;“傅家的七姑娘我没看走眼,你知道她方才为何带着她姐姐来请罪吗?” 文氏就把六姑娘傅书湄用银子收买东宫人的事说了,然后道;“傅七姑娘机智,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贿赂说成赏赐,如果咱们往心里去,反倒成了咱们心眼小,好像她姐姐有多么单纯无辜,傅七姑娘我早看出不一般,嫁给你没委屈你,就这么说定了,婚事包你放心,傅七姑娘做我东宫的儿媳,不能便宜了卫家小子。” 高昀连连作揖,“谢母亲。” 文氏笑了,皇太孙侧妃好选,说好听是侧妃,不过是个妾,儿媳是正妻,不能随便,总要选个最好的,傅家七姑娘比六姑娘小两岁,比她姐姐强百倍。 傅书言跟修宁公主约好天黑去御花园赏月,姐姐傅书湄经过这次,倍加小心,不敢轻举妄动,傅书言交代姐姐呆在宫里别乱走动,自己□□宁公主去御花园玩。 夜晚,傅书言和修宁公主来到皇宫御花园,一轮明月高悬,淡如薄纱的月光,透过树木斑驳地散在碎石子甬路,湖水撒上了一层碎银。 修宁公主望着湖岸边停着几只采莲船,手指着道:“傅书言,看湖中央的亭子,哪里赏月最好了,不如我们叫船娘把我们送到亭子里。” 修宁公主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找船娘来。” 宫女把船娘找来,傅书言和修宁公主带着两个宫女上船,船娘把几个人渡到亭子边,亭子比岸边高,两人倚在亭子边朱红栏杆上,看天空月牙投到水中倒影清晰明亮,水面习习凉风吹来,傅书言道:“今晚夜色好,皇宫御花园夜晚的景色真美。” 修宁公主道:“除了我们大概没人有这个雅兴夜晚来赏月。” 御花园里花木扶疏,二人坐在水中央的亭子里,都没有发现岸边一处空地上,有两个人,一个小太监尖细的声音,“皇孙,这大晚上的来御花园赏什么月?难道宫外跟宫里不是一个月亮?” 太监没说完,看皇孙抻着脖子往湖水中央亭子哪里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影影绰绰看见亭子边停着一只小船,有几个人影,看不请。 傅书言跟修宁公主赏了一回月,上船让船娘渡回岸上。 两人一上岸,修宁公主道:“我们去荷花池吧!荷花池有一种夜荷花,夜晚香气比白日浓郁。” 傅书言觉得新奇,跟着修宁公主沿着甬道去荷花池,前面两个宫女提六角琉璃宫灯照路,走到一座湖石堆砌的假山前,夜晚看假山黑黝黝的,有点阴森恐怖。 傅书言后悔,刚想说回去,突然,寂静的夜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这恐怖的声音好像就在附近发出。 傅书言汗毛孔都张开,分辨不请,这嘶吼声是虎啸还是狼嚎,两个宫女吓得啪嗒一声,宫灯掉在地上,周围顿时一片黑暗。 修宁公主吓得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傅书言转身,没头没脑地朝后跑去,四周漆黑,傅书言不熟悉皇宫的路,一个劲地不知跑了多久,突然,脚底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往前一倾, 傅书言跑得太急,收势不住,一头撞在一个人怀里,那个人伸出长臂环住她,傅书言感受到怀抱的温暖,安全,由于刚才奔跑,现在心还砰砰乱跳。 那个人轻轻抚摸她的背,低柔声哄道:“没事,言儿,不怕。” 熟悉的声音,傅书言颤声道;“昀哥哥。” “言儿,是我,有我在,别怕。” 傅书言把脸贴在高昀怀里,感受到高昀的体温和胸膛有力的跳动,恐惧感消失了。 “傅书言…….”远处修宁公主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两个声音喊:“傅姑娘。”大概是那两个宫女。 傅书言惊醒,急忙从高昀怀中挣脱出来,庆幸是夜晚,高昀没看见她脸酡红。 傅书言后退两步,跟高昀保持一定的距离,答应一声,“公主,我在这里。” 灯光朝这边来了,修宁公主走到近前,看见高昀,“咦!你怎么在这里?” 高昀道:“我经过,听见这边喊声,过来看看,正巧遇见傅姑娘。” 修宁公主心有余悸,“刚才不知是什么叫声,真瘆人,像是豺狼虎豹叫声。” 高昀道;“这是昨日刚运进宫的狮子和老虎,在假山那边笼子里关着,没事,跑不出来。” 几个姑娘虚惊一场,没了兴致,往回走,有高昀跟着,壮胆,出了御花园。 东宫,皇太孙妃寝殿,皇太孙妃云氏跟一个嬷嬷说话,那个嬷嬷道;“傅家这位六姑娘老奴看没什么心计,明目张胆的用银子买通东宫的人,依老奴看,这样的人不足为虑。” 云氏望着琉璃罩子里跳动的烛火,道:“嬷嬷的意思是……..”   ☆、第81章 云氏望着琉璃罩子里跳动的烛火,道:“嬷嬷的意思是把傅家六姑娘给皇太孙?.” 老嬷嬷道:“太孙妃想,如果挑个才貌双全,有心计的,又生下儿子,太孙能不喜欢?入了太子妃的眼,东宫里还有太孙妃什么事,太孙妃受冷落的日子在后面,这个傅家六姑娘看似心眼多,其实是个傻的,没见过大阵仗,宅门里小手段,上不了台面,男人好色,她皮囊不错,刚开始男人喜欢,捧在手心里,过日子时间长了,可就露出马脚,藏掖不住,两个人相处,第一眼看长相,往后不新鲜了,看性情,为人处世,宫里六宫粉黛,这除了花容月貌,没有点真本事,宠爱不能持久,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傅家六姑娘老奴看着好摆布。” 烛火映照下,云氏的脸忽明忽暗,眉心稍稍舒展开,“傅家六姑娘一个不足为患,你看傅家七姑娘可是个有心计的,姊妹同嫁东宫,同气连枝,我在东宫势单力孤,怎能斗得过这对姊妹。” 老嬷嬷拿扇子驱赶蚊虫,声音极低,慢悠悠地道:“太孙妃,这好办,皇太孙和皇孙虽说是一母所生,太子妃更喜欢昀皇孙,东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奴不信太孙不知道,太子尚未继位,如果继位,储君人选当然是太孙无疑,可太孙妃想想,事没定论,太孙心里是否也有三分顾忌,昀皇孙表面不争储君,内里谁又知道,即便他真的不觊觎皇位,太孙妃可以把这根刺扎在太孙心里,到那时把昀皇孙远远打发了,剩下她妹妹不就好办了吗?” “嬷嬷说得有道理,现在太子还未继位,想不到那么远,只是不知道太子妃的意思如何?”太孙妃云氏道。 “太孙选侧妃,太子妃哪里还是要尊重太孙妃的意思,还有最主要的是太孙的意思。”老嬷嬷道。 “太孙无意纳侧妃,以江山社稷为重,身不由己,现在我倒想,太孙如果不是嫡长子,我的日子是不是能好过一些,太子妃不用太逼迫太孙生子。” 云氏淡淡的失落,如果不嫁给皇家,自己的压力不能这么大,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她肩上责任重大,越着急越怀不上,这是她的命,不过不是完全绝望,毕竟自己还年轻,有机会,侧妃有本事,就让她先生,好饭不怕晚,自己将来若生下嫡子,到时她还不乖乖让位。 那老嬷嬷扑了下蚊蝇,嘴里念叨,“讨厌的东西,敢围着主子跟前转,” 云氏会意一笑,“这天热了,蚊虫这般讨厌,有时钻到帐子里一只,搅得你不安生,太孙最烦蚊虫叮咬,有时,我夜里睡不着,给太孙摇凉,驱赶从纱帐小孔钻进来扰人睡眠地小东西。” “太孙妃和太孙夫妻和睦,太孙就是纳了多少侧妃,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别想□□去脚。”老嬷嬷自豪,自家姑娘容貌性情,后宫里拔头筹,别看没生子,太孙照样高看一眼,就连太子妃对儿媳满意。 云氏突然道;“不知道太孙能不能看上傅六姑娘。” “看不看得上,不就为生男,传宗接代,太孙的心在太孙妃身上,别的女人又怎能入得了眼?太孙妃不用担心太孙瞧不上傅家姑娘,这种家务事,太孙还不是听太孙妃的,民间纳妾放屋里个人,还不是嫡妻说了算,嫡妻不点头,也不作数。” 御花园,修宁公主两个宫女提灯在前面照着路,修宁公主和傅书言走在中间,高昀和小太监断后,几个人方才还兴兴头头,看夜荷花,现在就是夜荷花在眼前都没兴致看了。 高昀把修宁公主送回宫,跟傅书言一道回东宫,小太监前头提灯,故意离开几步,琉璃灯的光照到他周围,傅书言和高昀走在后面,隐在暗黑处,所幸没遇见上夜的宫人,不然孤男寡女令人猜忌瞎想。 傅书言和高昀并行,高昀的手垂在身侧,行走时,不经意间碰了傅书言手指一下,傅书言心一紧,躲开一些,两人中间隔着一人距离。 修宁公主的寝宫和东宫有一段距离,这段路中间没有宫殿,经过一大片紫竹林,几个人从紫竹林边上经过,竹林里漆黑一片,突然,一个小东西嗖地从傅书言身前横穿过去,小爪子踩到傅书言的绣鞋。 傅书言本来平常极胆大,今晚被野兽的嘶吼吓到了,突然窜出来的小东西傅书言还未看清是什么,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叫,跳开老远,站着半天没醒过神,高昀轻笑,“言妹妹,一只松鼠。” 傅书言不好意思,拢了下头发,“昀哥哥莫笑话我,我今晚吓破胆了。” 高昀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言妹妹,走吧!过了这段竹林看不见这种小生物了。” 高昀闻言,拉过把傅书言的小手握在手掌心,触手冰凉,高昀握紧,试图把她的小手暖过来。 走过竹林,眼前一带开阔,黑夜中隐约的宫殿群,过一道垂花门,就到太子东宫地界,傅书言把手从高昀手里抽出来,竟有些贪恋他手掌心的温度。 高昀让傅书言先进了垂花门,傅书言怕东宫的人看见自己跟高昀在一起误会,小声道;“昀哥哥,我先走了。” 高昀目送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宫门里,傅书言回到后院偏殿,傅书湄正跟侍候的宫女太监聊天,听见脚步声,赶紧站起来,看见傅书言的身影进门,一下子神情放松。 傅书湄道;“言妹妹,我以为你跟修宁公主还要多玩一会,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傅书言方才紧张,这时候口渴,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一个宫女赶紧接过,“姑娘,奴婢来。” 傅书言喝着茶水,道:“本来修宁公主说去荷花池看夜荷花的,谁知道御花园里昨日运进宫的狮子老虎,吼叫一声,我吓得掉头往回跑,绣鞋都差点跑掉了。” 傅书湄一听露出害怕神情,看看几个宫人站在旁边,道;“你们下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四个宫人告退出去。 傅书言不放心她六姐姐,问:“姐,我出去这功夫你待在宫里,没出门吗?” 傅书湄凑近,压低声音道;“妹妹,你不是说要了解东宫,不能贸然行事,我方才没事跟这几个宫人闲聊,摸摸情况。” 她这个六姐真能从善如流,并且立竿见影,跟几个宫人闲聊了一晚,意在摸清情况。 傅书言道:“姐姐从她们嘴里听到什么需要的吗?” 傅书湄摇摇头,“这几个宫人像没嘴的葫芦,问一句答一句,没说出什么有用的。” “六姐,你太急了,这还八字没一撇,等尘埃落定,再慢慢来不迟,不过发生今日之事,六姐选侧妃的事,别抱太大希望。” 傅书湄神色间些许失望,“我知道。” 一会儿,傅书湄又打起精神,恢复平常模样,“我知道太子妃对我的印象经过这件事不会好,但是万一太孙和太孙妃愿意,我也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傅书言不能不说她六姐姐有颗强大的心,到太子妃宫中请罪这才过去多久,自己也就去御花园逛了一圈回来,她六姐姐刚受打击,老实没多久,贼心不死,想当太孙侧妃的念头死灰复燃,搁一般人脸皮薄的,早灰溜溜的,没脸见人,她六姐姐竟无半分心里阴影。 傅书言道;“你我二人已去请罪,太子妃跟前有没有转圜,取决于太孙妃的意思。” 次日,吃过早膳,傅书言跟傅书湄姊妹去太子妃宫中告辞,太孙妃云氏也在。 太子妃文氏没正眼看六姑娘傅书湄,倒是对七姑娘挺亲热,“傅七姑娘是要一早赶去上学,早膳要吃饱,别拘束,像在家里一样,我听说傅七姑娘的课业门门得优,回家下了不少功夫吧!” 傅书言束手恭立,“臣女愚笨,回家少玩一会,课下比别人下的功夫多。” 太子妃文氏和气地道;“傅七姑娘过谦了,傅七姑娘聪慧机敏,是个做事认真之人,这一点我喜欢,以后有空来东宫玩。” 太子妃始终没搭理六姑娘傅书湄,傅书湄只当太子妃不留她,跟七妹妹一起回家了。 一旁坐着的太孙妃云氏含笑道;“七姑娘学业忙,六姑娘没事,在宫里住两日在家去,我这两日闲着无聊,六姑娘今儿陪我逛逛御花园。” 太子妃盯着傅书言的目光转向太孙妃云氏,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傅家六姑娘投太孙妃的眼缘?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太子妃焉能不明白儿媳云氏的那点小心思,却不能戳穿,皇家婆媳不比民间,自己不能拿出婆婆的款,压制媳妇,表面上婆婆慈善,媳妇贤孝,演戏给外人看的,内里不睦,对外婆媳一心,辅助他父子俩,如果婆媳不和,让人钻了空子。 婆媳俩都明镜似的,心照不宣,婆婆卖了儿媳一个面子,“那傅家六姑娘就留下,陪太孙妃解解闷,你们年龄相仿,能谈得来。” 傅书言告退,经过六姐姐身边,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万事小心,傅书湄用眼神示意妹妹放心。 傅书言上学刚走,高昀来到太子妃寝宫,“儿子给母亲请安。” 太子妃文氏宠溺地看着小儿子,眼神有几分促狭,“你来跟我说要回王府是吗?” 高昀呵呵傻笑,“母亲最明白儿子。” “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太子妃文氏笑说道。文氏心想,小儿子高昀跟自己亲近,不像他大哥,沉稳有乃父之风,从小看见母亲从不撒娇,规规矩矩的。 太孙妃却心想,从来父母偏疼小儿子,太孙从来在婆母面前都恭恭敬敬,不开半句玩笑,哪里像弟弟,跟母亲随便。 高昀告退,大步匆匆忙忙奔出东宫,追傅书言去了。 傅书言去找修宁公主一块上学,高昀等在修宁公主寝宫门前,看见修宁公主和傅书言从宫里出来,高昀从隐身的古柏后走出来,故意走在二人前面。 修宁公主看见前面走的高昀,招呼道;“昀儿,你去哪里?” 高昀佯作巧遇,站住道:“我要出宫回府。” “昀哥哥也要回去了?”傅书言道。说完又后悔,怕别人想多心,看修宁公主丝毫没介意,放下一颗提着的心,不知怎么竟有点心虚。 高昀在前,傅书言和修宁公主在后,走到南书房,二人跟高昀告别,高昀看着二人进了学堂,恋恋地一个人出宫去了。 傅书言下学回府,先去母亲屋里,告诉一声六姐姐今晚宿在宫里, 傅鸿今日回来早,傅书言一露头,便问;“昨日进宫,留宿一晚,太子妃对你六姐姐印象如何?” 傅书言不能把她六姐姐出丑的事说出去,含含糊糊地道:“太子妃一向和善,看不出来什么,不过太孙妃好像挺喜欢六姐姐,留六姐姐白日陪她逛花园。” 傅鸿高兴地道:“有门,太孙选侧妃,太孙妃的意见至关重要,看来你六姐姐这回没让我和你母亲失望。” 冯姨娘听见七姑娘下学回来,急急忙忙赶奔太太上房,人未到声音先到,“七姑娘,你六姐姐还留在宫中吗?” 傅书言道;“太孙妃留六姐姐陪她解闷。” 冯姨娘一拍手,乐不可支,“这下可好了,你六姐姐讨得太孙妃喜欢,封侧妃就有指望了。” 冯姨娘又朝傅鸿和杜氏道;“恭喜老爷,恭喜太太。” 傅鸿沉住气,“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等明日湄儿回来看她怎么说。” 杜氏也欢喜,“我明儿去一趟寺庙,烧柱香,多给庙里捐香油钱,保佑六姑娘选上。” 又对冯姨娘道:“六姑娘要是出息了,你也没白养她一场,和哥将来也能沾姐姐的光。” 冯姨娘有些亢奋,“都是太太教导的好,六姑娘多亏太太指点女红,到宫里能拿出打人的手艺。” “是六丫头有这个天分,不然我在怎么教也不成气。”杜氏道。 冯姨娘又小心地道;“太太明日去庙里进香,能不能带婢妾也去,婢妾在菩萨跟前念叨念叨。” “你生养了六姑娘,六姑娘的事你自是比旁人上心,你就去烧两炷香,保佑六姑娘得偿逞所愿。” 傅书言看自家人一心巴望六姑娘出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好说什么扫了大家的兴。 傅书言几日没去傅老太太屋里,着实惦记祖母,从母亲房中出来,就往傅老太太上院走去。 傅老太太看见孙女笑容满面,“七丫头,你从宫里回来了,你六姐姐呢?” 傅书言爬上炕,道:“我六姐姐让太孙妃留在宫里。” “你六姐姐让太孙妃留住宫里?七丫头你跟我说说,你们进宫经历的事。”傅老太太显然挺意外,这个孙女选侧妃她从开始就不看好,三儿子媳妇一盆火的,傅老太太这盆冷水没泼出去。 傅书言爬到傅老太太身后,跪着给老太太捏肩,把事情来龙去脉跟老太太说了实话。 傅老太太拍拍放在肩头的小手,“七丫头,你做的对,你们姊妹怎么说也是亲骨肉,要互相帮衬。” 傅书言趴在老太太耳边小声道;“这件事我连父母都没告诉,怕六姐姐丢脸。” 傅老太太笑了,“七丫头,你这几年在宫里没白学。” 傅书言唇角边的笑容隐去。她那是在宫里学的,她比旁人多活了两世。 六姑娘傅书湄从宫里回来,直接去老太太屋里,傅府的姑娘们,二姑娘傅书毓、四姑娘傅书宁、八姑娘傅书锦,傅书言都围着傅书湄身边,问宫里的事情。 傅书湄当然不能说自己糗事,说自己陪着太孙妃逛御花园,陪着太孙妃用膳,往脸上贴金的风光事说个热闹,傅书锦在一旁,笑听着,也不反驳她,八姑娘傅书锦跟太医院的女医学习,经常随着女医去宫里给妃嫔们看病,长了很多见识,从来跟姊妹们不提自己去宫里的事,有时跟傅书言说说看到听到的。 傅书湄越发兴奋,脸上泛光。冯姨娘听着自然高兴,觉得六姑娘长脸,自己都跟着光彩,唯有傅老太太一旁默然无语,心想,这六姑娘太张扬了,进宫只怕未必是好事,儿子傅鸿被权利迷了眼。 傅书言学里还有一件轰动的事,寿康公主指婚给太傅之子, 施玉娇、孙蕙、韩金秀、高敏、都围着寿康公主恭喜,寿康公主娇羞难掩喜色,寿康公主大婚在即,最后一日来学堂,跟大家告个别。 傅书言这几年对寿康公主敬而远之,不卑不亢,傅书言主动微笑着,真诚地跟寿康公主道了声,“恭喜公主。” 同学几年,分开,以往恩怨不那么在意了,寿康公主不计前嫌,诚心诚意地道:“傅书言到时来参加我婚礼。” 傅书言微笑,“公主大婚,我一定去讨杯喜酒喝。” 裴家不愿意,也不敢拒婚,裴家娶公主表面风光荣耀,内里遭罪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修宁公主叹口气,“我们班里已经有两个人出嫁了,不知道第三个会是谁?” 傅言汤瞅瞅吕嫱,眨眨眼,吕嫱含羞低头。 傅家和吕家都有意结为亲家,傅家现在有六姑娘傅书湄的事,单等傅书湄的事了了,派人去吕家提亲,大约明年吕嫱就能嫁到傅家。 学里其她人的婚事暂没消息,第三个出嫁的非吕嫱莫属。傅书言和吕嫱这层关系,班里都不知道,两人都瞒着,不想把同窗关系搞得太复杂了。 傅书言一下学,刚进府门,就听说三姐姐傅书岚回娘家了,三姐姐傅书岚很久没回来了,自从出嫁后,傅书岚除了年节,长辈生日,家里办喜事,其它时候从不回娘家的,年下回娘家,也就待上半日,就回婆家去了。 傅书岚回家主要看朱姨娘,大太太陈氏对她不理不睬,冷冷淡淡,姊妹们面上客气几句,没人真跟她亲近,傅书岚讪讪的,觉得没意思,不是非回家不可,她不愿意回来。 月桂提着书包,主仆二人直接去老太太上房,傅书言走到正房堂屋门口,就听见里面三姐傅书岚的哭声,傅书言想起那日在宫里听见忠顺伯夫人和太子妃文氏的对话,便猜到忠顺伯府婆媳闹起来了。 傅书言揭开帘子,轻手轻脚地进去,看见傅书岚趴在老太太身上哭,一干姊妹都站在地上,大姐傅书韫也来了。 傅书岚呜呜咽咽,诉说着委屈,“祖母,我婆婆逼着夫君休了我,祖母给我做主啊!孙女嫁过去,照祖母说的,对婆母殷勤侍奉,对夫君敬重,孙女没做错什么,婆母看孙女不顺眼,非逼着夫君休了孙女,说夫君若不休了孙女,我婆婆她就不活了。” 傅老太太阴沉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冷淡地道:“三丫头,你出门时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出了傅家的门,从此以后就没有这个娘家,日后你有什么事,别回来说,傅家就当没有你。” 傅书岚抱着傅老太太的腿,苦苦哀求,“祖母,孙女受了婆家欺负,不找娘家找谁去,祖母若不管孙女,孙女就是死路一条。” 傅老太太看着这个孙女,是真不想管她,当初她行的事,不顾跟二姑娘姊妹之情,现在还有脸回来诉苦,如果当时真是二姑娘嫁到常家,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事。 三丫头若被人休回娘家,家里这些姑娘都受了牵连,京城弹丸之地,庆国公府的女儿被婆家休了,还不闹得满城风雨,傅家尚未出阁的姑娘,将来找婆家,一打听,家里有不孝公婆,被夫君休回娘家的姑娘,别人怎么看,傅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傅老太太为难,不管吧!由着她去,没有娘家撑腰,三姑娘多半被休回娘家,管,怎么管,显然三姑娘没说实话,说自己的理,三丫头在娘家什么样,自己不是不知道,跟姐姐妹妹都不亲,对婆婆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些都还罢了,自己怎么听说三丫头把娘家陪嫁过去的一个丫鬟给了她公公做小,这不是摆明了跟婆婆撕破脸,对着干。 三姑娘行事乖张,连自己的老脸都抹不开,傅老太太真是恨铁不成钢,被三姑娘哭得一阵头晕。 傅书言看出祖母短了精神,祖母有了年纪,哪里禁得住三姐姐这般哭闹。 傅书言叫了声,“三姐。” 傅书岚听见有人召唤,止住哭声,回头看是七妹妹,抽泣着叫了声,“七妹妹,你三姐没有活路了。” 傅书言上前,往起拉傅书岚,“三姐,有话好好说,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三姐把事情原委跟家里人说一遍,好想法子。” 傅书岚的丫鬟上前,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傅书岚用绣帕擦眼泪,“我婆婆打开始就瞧不起我,今上午,我婆婆把她儿子找了去,让他儿子写休书给我,她儿子若不答应,我婆婆就寻短见,扬言有我没她,有她没我,她儿子左右为难,最后,被逼无奈,听他母亲的写下休书,我跑回娘家来了。” 傅书韫叹口气,道:“这样一来,妹夫即使不愿意,也不能为了妹妹背负忤逆不孝的罪名,此事,除非你婆婆回心转意,才能转圜。” 傅书岚苦着脸道:“我婆婆恨死我,拿刀子架到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回心转意。”   ☆、第82章 傅老太太看着这个孙女道;“你先在娘家住下,看常家人如何反应。” 三姑娘傅书岚不哭了,知道老太太不能不管她,心里稍安,瞅了一眼旁边安慰她的孔凤娴,孔凤娴朝她点点头。 傅书言看在眼里,这又是孔凤娴出的主意,让她找娘家做主,三姑娘傅书岚明知道娘家不能不管她,否则也不敢明目张胆跟婆婆叫板。 傅书岚回娘家还住原来的闺房,在家住了两日,也不见常家的人来接,心里没底,朱姨娘着急,背地里道:“常家是铁了心,不想要姑娘了,我看老太太也没什么章程。” 孔凤娴安慰她,“三姐放心,国公府不会让常家休了三姐,常家休了三姐,国公府脸往哪里放?姐姐做错了什么?公婆面前晨昏定省,婆母生病,床前侍奉,姐姐的丫鬟被公公占了,难道还问姐姐的错?常家若休了普通媳妇也还罢了,休的是国公府的姑娘,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傅书岚也是靠着娘家的名头,才敢这么作,现在惹出事,心里开始害怕,说话声气低了,“你不知道,我婆婆这回是豁出脸面不要,铁了心要休了我,我公公原来向着我说话,我婆婆寻死觅活的,不敢向着我了,夫君不敢替我说话。” 傅书岚的丫鬟飞跑进门,“少夫人,少夫人,常家来人了,老太太派人把夫人找来了。” 傅老太太看三姑娘傅书岚总在娘家住着,不是回事,派人去请忠顺伯夫人。 忠顺伯夫人带着儿子前来傅府。准备好来跟亲家摊牌的。 花厅有外男,傅府的姑娘们不敢出去,都躲在帷幔后听里面说话,傅家除了大太太,几位太太都在花厅里陪着客人。 傅老太太和颜悦色地道;“亲家,我们家三姑娘嫁过去惹亲家生气,老身这厢给亲家赔礼,告个罪,是老身家教不严,教导无方。” 忠顺伯夫人文氏是一肚子的气,闻听傅老太太几句话,便不好意思发作,忍住气道;“老夫人严重,说来不怨国公府,是常家家门不幸,是我当初看走了眼,糊涂油蒙了心,当初好好的亲事推了,娶了个祸害回来,我自作作受。” 说着,怨恨地朝身旁站着儿子看了一眼,又接着道;“老夫人,不是我不给亲家面子,老夫人是不知道,这媳妇在婆家都做了什么,她是想着法把我气死,她才称愿,老夫人,谁家的儿媳能把婆婆气得不想活了?她是真有本事,让我再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拿跟绳子立刻了结了。” 忠顺伯夫人越说越气愤,傅老太太心底也恨这三姑娘,既然当初你抢了你姐姐的婚事,就应该好好过,堵堵别人的嘴,现在闹成这样,连傅家都跟着没脸,给人说小话,陪不是,你就是有理,当小辈的把婆婆气成这样,首先就不占理了,你男人有心向着你,这种形势下,还敢站在你一边吗?你公公若站在你一边,不是火上浇油,父子俩都不敢出头,现在不是擎等着吃亏,你婆婆抓住一个错,便可以休了你,三姑娘太不知轻重,还自以为得计。 丫鬟们给忠顺伯夫人端茶,打扇,给忠顺伯夫人文氏降火,停了一会,傅老太太等忠顺伯夫人消消气,方道:“亲家,老身不护短,自家姑娘的性子老身知道,所以当初不想把她嫁到伯府,想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再嫁出去,和睦过日子,当初伯夫人求娶三丫头,三丫头自己也百般愿意,出嫁前,老身跟她说的明白,嫁入伯府,是她自个选的,好坏自己承受,只当没有国公府这个娘家,如果被婆家休了,她只要死路一条,国公府断不能收留她,夫人若执意不要这个儿媳,领回伯府,随意处置,要她死还是要她活,我傅家保证不过问。” 傅老太太话里话外,当初我傅家不想把这个姑娘嫁给你伯府,是你死乞白赖的非要娶她,三姑娘不嫁到你们家,我傅家自然配一个合适的女婿,也就不能闹出这场事,归根结底,是你们伯府的错,还好意思闹什么,当初三姑娘嫁你们家,跟娘家断了关系,你要休了她,她是个死路一条,伯府逼死媳妇,恶名传开了,将来哪家姑娘敢嫁到伯府。 傅老太太咬住当初起始缘由,即便自家姑娘有何不妥之处,傅家都占了理,伯府主动求娶,现在反过来要送回娘家退货,当初我们国公府就知道这桩婚事不合适,把好的姑娘给你,你偏生不要,后果你伯府就应该承受。 忠顺伯夫人被堵的没有话说,此刻是肠子都悔青了,傅老太太说的何尝不是这个理,放着嫡出的姑娘不娶,非要个庶出的姑娘,听说曾定亲的二姑娘至今未嫁人,忠顺伯夫人懊悔得什么似的。 傅老太太喘了口气,突然道;“敢问亲家夫人,三姑娘在婆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令夫人这个当婆婆的这样愤恨?预除之而后快?” 忠顺伯夫人一下给问住了,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媳妇的行径,她说不出口,期期艾艾的,憋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显然,休妻要说出正当理由,理由还要站得住脚,平民百姓家的媳妇都不是想休就休的,还怕人娘家找上门兴师问罪,国公府的姑娘那就更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 傅老太太朝文夫人身旁站着的常姑爷道:“亲家不好说,姑爷说说,你媳妇哪里不合你母亲的意,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令你母亲死活不容你媳妇。” 常怀玉红脸,说不出口,半天,嗫嚅道:“书岚她,她顶撞母亲。” 傅老太太明知故问,“三丫头什么事顶撞婆母,你跟我说说,姑娘不好,我教训她,婆母是长辈,胆敢顶撞忤逆,傅家可没教她这个规矩。” “这个………”常怀玉这个半天,没说出个长短来。 傅老太太奇道;“怎么都不说,到底是什么事?” 傅老太太命丫鬟道;“去,把你三姑娘陪嫁过去的丫鬟找来。” 傅三姑娘就躲在帷幔后面,丫鬟跟在姑娘身旁,听老太太一叠连声找,忙走出去,给忠顺伯夫人行礼,“奴婢拜见夫人。” 转过身,束手恭立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有事唤奴婢。” 傅老太太道;“你说说,你家少夫人因何得罪你家夫人?你老实地讲,你要有一句不实之词,看我可饶了你。”这丫鬟是傅家陪嫁过去的,卖身契在三姑娘傅书岚手里,且家里人都在傅府做事。 当下明白傅老太太的意思,道:“夫人寿日那晚,姑娘屋里的红菱姐奉姑娘命去前厅找姑爷,伯爷喝多了酒,不知怎么就…….” 说着,瞄了一眼伯夫人,接着道;“伯爷就要了红菱姐,事后,姑娘知道,气得够呛,想要责罚红菱,红菱已经是伯爷的人,老太太想,哪里有儿媳敢责公公屋里人的,别说是公公收用过的,就是公婆屋里的下人,姑娘都尊重几分,姑娘又怕这事说出去让人笑话,就把红菱的卖身契还给了她,让红菱的娘领回家去,红菱家去后,发现怀上伯爷的种,红菱她娘没办法,只得来求夫人收了红菱,言说自家姑娘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又怀了孩子,不能留在家里,让左邻右舍指脊梁骨。” 屋里的几位太太,听着都难为情地低下头,事做下了,话分怎么说,丫鬟嘴里一说,这事不是三姑娘傅书岚的不是,反倒是傅书岚这个儿媳深明大义,全了伯府名声。 傅老太太满意这丫鬟伶牙利嘴,把不是当理说。 傅老太太道;“这个事,要说三丫头没错,也没错,公公占了自己的丫鬟,还能找公公兴师问罪吗?要说有错,也有错,丫鬟没好生教导,身子不干净,为了全主子的名声,就该三尺白绫了结了。” 忠顺伯夫人脸红不阵白一阵,恨媳妇同时恼恨丈夫,如今让她在亲家面前没脸。 傅老太太对那个丫鬟道;“你下去吧!” 丫鬟下去,傅老太太看着忠顺伯夫人道:“亲家,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如果真是这样,公公占了儿媳的丫鬟,这事传出去,可好说不好听,别人不说媳妇不贤,反倒要说公公为老不尊,婆婆迁怒儿媳,不管真相如此,都是一桩家丑。” 忠顺伯夫人满脸通红,她怀疑儿媳是故意设下圈套,引公爹入了圈套,无凭无据,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今休了儿媳,伯府恶名远扬,忠顺伯在朝老脸没地方放,夫荣妻贵,丈夫丢脸,她日后还怎么出门。 傅老太太看出伯夫人表情不似来时坚决,缓了缓,道:“亲家,老身有个提议,不知你肯不肯?” 忠顺伯夫人忍气,道;“老夫人说来听听。” 傅老太太道:“老身知道亲家心里过不去这一关,不如这样,把儿媳送去别院,离了夫人的眼,岂不是清净,不妨跟夫人说句实话,伯府要休了三丫头,老身本预不管,可我府上还有尚未成婚的几位姑娘,别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 忠顺伯夫人心里寻思,今日硬要休了儿媳,伯府和国公府撕破脸,闹到哪里,似乎都是伯府不占理,儿媳不在七出之列,说她忤逆婆母,又怎地忤逆了?人前这个媳妇对婆母恭顺,挑不出什么大错,凭你有理,这桩事说出去都是家丑,傅家老夫人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不想管这档子事,为了国公府几位未出阁的姑娘,给儿媳留个名分,不给国公府这个脸,两家闹僵,同朝为官,日后成了仇敌,此事闹得满朝皆知,伯爷没脸做官了,不如听从傅老夫人说的,把儿媳安置到别院,死不死活不活的让她守活寡。 想到这,气稍平,道;“既然老夫人这么说,我听老夫人的,把儿媳安置到伯府京城的别院,省得儿媳看我这婆婆不顺眼。” 三姑娘傅书岚在帷幔后听见,就想要出去,暗怨祖母怎么出了这么个主意,被孔凤娴拉住,暗自给她使眼色。 躲在帷幔后偷听的傅书言心想,姜还是老的辣,这事如果不是傅老太太出头,任他是谁都难圆满,这对她三姐姐已经算是个最好的结局,去伯府别院住,还有伯府世子嫡妻名分,衣食无忧,温饱可保证,如果傅书岚运气好,伯夫人寿数短,前脚走了,伯爷和夫君接她回伯府,就有盼头了,总比即刻让夫君休弃的好,要是被伯府休了,依大太太的个性,恨透了她,娘家断然不能留她,只有送去家庙,青灯古佛为伴,结局更为凄惨。 两下说妥了,傅老太太道;“请你家三姑奶奶出来。” 丫鬟请三姑娘,孔凤娴压着傅书岚,摇头意思是她千万别冲动,两家人都在,傅书岚知道不能做无理的事。 丫鬟扶着走出后堂,给老太太先叩头,傅老太太道:“去,给你婆婆陪个不是,不冲别的,你是小辈,惹你婆婆生气,就是你的错。” 傅书岚识时务,只得违心上前跪在婆母面前,“惹婆母生气,原是媳妇的不对,请婆母大人不记小人过,念在媳妇年轻不懂事,饶了媳妇。” 又磕了三个头,忠顺伯夫人看出她心不甘情不愿,侧过身子,“我可不敢受你的礼。” 傅书岚起身,傅老太太对伯夫人道;“媳妇是不是跟你回去?” 忠顺伯夫人余怒未消,生硬地道:“我看她还是留在娘家,待我回去,吩咐人把别院收拾妥,她不用回伯府,直接搬过去住。” 傅老太太送走忠顺伯夫人,对傅书岚道;“你暂时在娘家住几日,等着伯府派人送你去别院,我也只能做这些了,以后你好自为之。” 傅书岚对老太太不满,安排自己住别院,不是守活寡,夫君跟两个通房快活,便宜了两个小贱蹄子。 孔凤娴扯扯傅书岚的衣袖,跟傅书岚一起回房去了。 朱姨娘过来探听消息,一听伯府要把傅书岚送到别院,就着急了,“姑娘被送到别院,以后还能回伯府吗?万一姑爷被那起小蹄子勾了魂,生下庶子,把姑娘仍在外面,不死不活的,姑娘人老珠黄了,孤苦伶仃,岂不是可怜。” 孔凤娴安慰道;“姨娘,三姐姐现在年轻貌美,只要用点手段,把姐夫笼络住,姐夫待在别院,不回伯府,三姐姐上头没有婆婆管束,小夫妻二人,多自在逍遥。” 事情从两面看,傅书岚听孔凤娴这么一说,离开伯府,不是什么坏事,不用晨昏定省,侍候婆婆,看婆婆脸色,既离了婆婆的眼,夫妻还有单独相处的空间。 又有几分担心,道:“我离开伯府,万一那两个小蹄子趁虚而入,夫君移情别恋,或是婆母又安排人给夫君,拴住夫君,把我不理不睬,我可怎么办?” 孔凤娴看跟前没外人,就朱姨娘和傅书岚的贴身丫鬟,小声附耳道:“三姐何不学学烟花女子是怎样拴住男人的,用什么手段?” 这话要是别人听了,估计要啐一口,孔凤娴真是了解三姑娘傅书岚,傅书岚还真听进去了,风尘女子靠的不就是床上功夫,取取经,又有何难? 三日后,伯府来接人,把傅书岚送去别院。傅府里只有朱姨娘真正难过,大太太知道,直念阿弥陀佛,老天报应了这个害人精。 晟庆三十年,秋,朝廷特开恩科,选拔人才,京城及各省上下都议论科考之事,傅四老爷傅瑞被派往山西任主考官,傅四老爷到傅老太太屋里辞行。 傅老太太道;“走这么急?” 傅瑞道;“朝廷历任主考官要在圣旨下达五日内离京赴任。” 傅老太太道:“你一个人去外省,身边没个人照顾,不如带上侍妾桂姐,平常饮食起居有人经管。” 傅瑞道:“朝廷外派的主考官要求极严,不得携带家眷和过多的仆从,不得辞客,不得接见旧友人,一路上不得游山玩水,到了地方锁院,一日三餐及所用物品,进出要经过严格检查,以避请求。” 傅老太太道;“路途遥远,你身边只带几个仆从,凡事小心,家里你尽管放心,四媳妇这一二年孩子大了,比以前稳重了,跟梅氏两个相安无事,锦姐懂事,安哥用功上进,差事完了,早些回来,省得我们娘儿们担心。” 傅瑞答应几个是,退出老太太房间。 立秋后,天气比往年炎热,傅书言上课的南书房里,四周都镇着冰块,一室风凉,省得学生热犯困。 京城贡院开乡试,傅书言学里放假三日,傅书言嫌外面热,这几日窝在屋里,一针针绣一对蝴蝶,傅书言绣的已经有模有样了,知儿晾茶水端给主子,“姑娘,都绣了半天了,歇歇吧!” “我还要加紧练习,假期后,师傅要考试。”傅书言喝了一口茶水,接着绣。 知儿看姑娘已绣了大半的一对蝴蝶,白底翠绿的树叶上,两只蝴蝶用粉、紫二色丝线,夹杂点蓝、绿丝线绣上去,一对蝴蝶扑闪着双翼,有种灵动感,道:“奴婢看姑娘绣的已经很好了。” “师傅绣得才真叫好,我的绣功差远了。” 八姑娘傅书锦走来,看傅书言穿着夏棉布单衫,盘腿坐在炕上,聚精会神的绣,凑过去看,“七姐姐这么刻苦,这门女红课不用说,七姐姐又能打个优。” 傅书言停住手,把炕上的绣花线拾起放到针线笸箩里,“我绣功还不到家,这门课得优没有把握,还要加紧练习,我没有六姐姐的天赋。” 傅书锦道:“七姐姐,门门通,不能门门精,七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所有学的课程都是优,一般人做不到的,七姐姐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你都不觉得累吗?我是喜欢的愿意学,不喜欢的不愿意学。” 傅书言道;“难得有这么好的师傅们教导,我要不努力,辜负了师傅们一片苦心。” 傅书锦看她把绣花线劈丝,好奇地道;“七姐姐,这么细的线,肉眼能看清楚吗?” “熟能生巧,比这细的还有,劈成四十八股,肉眼看不清楚,要眼力好,凭感觉。” “七姐姐,这几日科考天热,听说贡院门口挤满了人,今年我们家没有考科举,过几年该安哥考,听说靖安候二公子卫廷瑾今年考恩科,我在宫里听人说,他在国子监岁考年年都得第一,拿奖金,乃人中翘楚。” 傅书言没接话茬,卫廷瑾这一世更加努力,也许她二人有共同之处,格外珍惜机会,上次在卫家,她演了一场戏,成功地在魏夫人心里扎了一根刺,魏夫人以后一定有防范,对廷昶哥的屋里人注意,魏夫人经此一吓,定然万分小心,卫廷瑾插不进去,廷昶哥安全,她这几年提着的心可放下了。 傅书言倏忽想到她跟卫廷昶的关系,如果没有卫廷瑾,她对卫廷昶也不会产生男女之情,她一直把卫廷昶当成大哥哥。 适逢靖安候府的卫老太太殁了,卫老太太缠绵病榻有几年,卫府大办丧事,傅府人等前去吊丧。 靖安候府搭设灵棚,阖府举哀,傅家的人都到卫家吊唁,傅书言看卫昭服重丧斩衰,跪在灵前,小脸哭得跟泪人似的,傅书言陪跪在身边,用雪白手帕给她擦泪, 傅家的人都被请了厅里,卫府人丁稀少,傅家的人全做亲戚,傅家的几位太太帮忙招待女眷,大姐傅书韫带着几个妹妹,帮忙张罗,唯有三姑娘傅书岚没来。 吊丧的宾客络绎不绝,高璟和妹妹容华郡主过府吊丧,靖安侯卫廉和世子卫廷昶陪着到灵堂吊唁。 高璟瞥见跪在后面一身缟素的傅书言,清秀中又添了三分俏丽,傅书言只朝他淡淡地点点头。 靖安侯府办丧事,全没人记得今日是举国上下多少莘莘学子,十年寒窗通往仕途关键性的时刻。 恩科乡试放榜,天一亮差官骑着马给中举的人家报喜,敲锣打鼓,两个官差来到靖安侯府门前,看门首悬挂的纸钱,熄了锣鼓声,央门房回靖安侯。 靖安候卫廉是一悲一喜,不巧的是老太太丧日,庶子卫廷瑾高中乡试第一名解元。 魏夫人在花厅招待女眷,闻听得庶子卫廷瑾高中举人,且乡试第一名,嘴角的笑容凝住,脸上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眼底却清冷一片,没有半分笑意。 自上次傅书言被人下毒,魏夫人把儿子卫廷昶屋里侍候地的人通通盘查一遍,还不放心,又把自己跟前使顺手的丫鬟给卫廷昶派过去两个,卫廷昶入口的食物,每道膳食验毒,魏夫人是草木皆兵。庶子越来越崭露头角,魏夫人不能不多个心眼,杜绝上次的事发生。 靖安侯卫廉赏赐报喜的官差,容华郡主跟卫昭一向要好,留下来陪卫昭,里面的人听见卫廷瑾高中,容华郡主高敏从帷幔后探头朝外看,一眼看见眉清目秀的卫廷瑾,卫廷瑾正好往她这厢看,高敏脸一红,心如鹿撞,放下帷幔。   ☆、第83章 卫家悲喜参半,因为卫家老太太丧事,卫家庶子卫廷瑾乡试第一名解元喜事压下去了,魏夫人借着家里丧事,没张扬置酒席,心里对庶子卫廷瑾又多了一层顾忌。 卫廷昶对卫廷瑾还像从前一样,信了兄弟的话,不相信二弟害她,魏夫人事后琢磨来琢磨去,越发断定陷害儿子是庶子所为,卫家人丁稀少,除了卫廷瑾再也找不到能害廷昶的嫌疑人,魏夫人萌生了早点把庶子撵出去,让他独立门户的想法,庶子如今老天帮衬,又中了举人,翅膀硬了,明里不好怎样,等明年春闱,杏榜下来,若真高中魁首,更难摆布,不如趁早让他搬出去,自立门户,便可保廷昶无事。 傅书言这几日陪卫昭在里面,三哥傅书轩和高璟陪卫廷昶招待宾客,吊唁亲友,一个丫鬟进里面找到傅书言道:“傅姑娘,傅三公子找姑娘出去说句话。” 傅书言到灵堂上,看见傅明轩,兄妹二人出去门外,傅明轩道:“妹妹,三哥回衙门有事,你跟三哥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傅书言道:“三哥你先走吧!下月是皇后娘娘千秋,学堂里的师傅忙一件贺寿的绣品,这几日放假布置回家自己练,我陪昭姐姐,等这里的事完了,我回家把耽误的功课补上。” 傅明轩迟疑,似乎有话要说,傅书言看看左近无人,小声道:“三哥是不是担心我留在卫府,发生上次的事,三哥你放心吧!我会加小心的,大家都吃同样的饭菜,喝一个壶里的水,歹人即便有那个贼心,也不能加害这么多人。” 傅书言每次到卫府,都非常小心谨慎的,卫廷瑾不得不防。 傅明轩点头,“妹妹你小心。”说完,就先走了。 傅书言转身预回后堂,赫然发现高璟就站在自己身后,微怔,傅书言退后半步,敛身,“傅书言见过世子爷。” 高璟不知为何每次见她,傅七姑娘对自己恭恭敬敬,却从不见亲近,知道自己没入她的眼。 傅书言怀疑刚才跟三哥说的话,被他听了去,好在并没说什么背人的坏话。 二人对面站着,高璟倾身,“傅七姑娘,我有个疑问,不知傅七姑娘可否如实告诉我?” “世子爷请讲。”傅书言差不多矮了他一头,视线落在他线条硬朗的下颚。 高璟唇微动,低低的沉醇的声音丝丝飘入耳鼓,“傅姑娘凭什么笃定我不能出卖你?” 傅书言说不上来,也许前世自己死后,高璟下旨处斩卫廷瑾,让傅书言觉得他其实没像外表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许他心底某一瞬间柔软。 傅书言微微仰头,高璟的五官俊美,跟高昀有几分相似,区别就是高昀给人阳光温暖的感觉,而高璟永远是一副冰冷表情,个性使然,傅书言不喜欢,但这不能算错,也许是各人成长环境所致,高昀被太子妃宠溺,高璟幼年丧母。 傅书言想回答,你没有出卖我的理由,等于没说,高璟目光犀利,傅书言在他注视下,敷衍的话说不出口,片刻,轻声说了句,“我相信世子爷不像外表冷漠。” 这个回答颇出乎高璟意料,高璟凝眸,思索她说的话,发现傅书言的眼睛往别的方向看去,高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花墙下,月洞门里,一个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正在跟一个少年说话,而那个少年正是刚乡试夺魁的卫家二公子卫廷瑾,那个少女,是自己的妹妹容华郡主高敏。 容华郡主日日过侯府,打着陪卫昭,实则对卫廷瑾动了春心,有几次,傅书言遇见卫廷瑾和容华郡主高敏眉来眼去,她不想用眉目传情美好的字眼,傅书言猜得不错的话,卫廷瑾想攀上高璟,上一世要娶福昌县主,这一世已经放弃了福昌县主孙蕙,两人看来已经没有交集,各自寻找到新目标。 傅书言看出福昌县主孙蕙意在高璟,而卫廷瑾把容华郡主当做新猎物,如果高璟将来继位,卫廷瑾娶容华郡主高敏,就是皇帝的妹夫,当朝驸马爷,靖安侯的爵位,如探囊取物,卫廷瑾一步步有计划有条不紊达到目标。 傅书言收回目光,蹲了蹲身,“傅书言告退。” 傅书言赔了几日卫昭,课业落下了,回家后,白天晚上练师傅布置下的作业, 双蝶的绣品已完成,傅书言趁着晚膳后,杜氏忙完家事闲着有空,拿去给杜氏看,然后交上去。 杜氏仔细看了,夸赞道;“不错,没白下功夫,进步挺快,绣花是一种慢功夫,不能急于求成。” 傅书言把双蝶绣品作业交上去,苏娘子很满意,道:“你现在的绣功,一般绣娘也要练上一年,所学用心,事半功倍。” 这堂课,苏娘子拿出一幅山水画,用绣品展现书画是丝绣的最高境界,苏娘子授课,内容是由浅入深,逐渐加大难度。 苏娘子举着一幅江南水墨画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烟波浩渺,很有诗的意境,书画用丝绣,精巧很有美感。每个学生要先把图样画到绣布上,琴棋书画里,唯有琴棋学的课时少,公主们课业里不做重点,书画是重点教授的课,画这样一幅水墨图,女学生们毫不吃力。 苏娘子又拿出几幅山水人物花卉绣品,设色精妙,光彩射目,山水分远近,楼阁深邃,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谗唼之态。绣品佳作较画更胜,真是十指春风。 苏娘子道;“绣品达到这种境界,非一日之功,有的绣娘一辈子,才能绣出一幅精美之作。” 接着,苏娘子讲了山水绣的要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傅书言学丝绣这段日子,手指不知道扎破多少回,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傅书言下学,乘小轿回府,轿帘被风吹起,秋色转浓,街道两旁树木飘下一两片落叶,一片落叶飘落到轿窗里,又一年快过去了。 傅家正有一桩喜事,六姑娘傅书湄选太孙侧妃,宫里已经来人宣旨,侧妃上皇家玉蝶,不比普通人家的妾室,阖府欢欢喜喜,国公府三房出了一位王妃,又出了一位太孙侧妃。 傅书言下学直接去老太太屋里,傅家的几房人都聚在在老太太屋里。 太太姑娘们都给六姑娘傅书湄道喜,傅书湄自上次去东宫回府,一直等信,东宫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傅书湄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最高兴的三个人,头一个就是冯姨娘,急忙给菩萨上香,叩头。 这些人里头,老太太是最清醒的,傅书湄嫁入皇家,就算是侧妃,嫁妆不能寒酸了,傅老太太体己钱出了一份,杜氏从三房公中的钱出了一份, 傅府账房出了一份三千两银子。 东宫送来彩礼,侧妃形式上比正妃规格低,傅府为了脸面,傅书湄嫁妆丰厚,冯姨娘乐的合不拢嘴。 傅老太太不放心,在傅书湄出嫁前,叫到跟前,嘱咐些话,把自己贴身丫鬟半夏给六姑娘做了陪嫁丫头,半夏稳重,老太太一手□□出来的。 一乘大轿把国公府六姑娘傅书湄抬进宫,名着是侧妃,实则做小,六姑娘出门,国公府没有大操大办,傅书湄的轿子一走,傅府关上大门,里面消消停停的。 傅书言学绣花课的同时,学里开了一门乐器古琴课。 傅书言特别喜欢这门古琴课,古琴音色清灵,涓柔之中带柔韧,平和之中赋与人天地灵气,需细细品,弹奏古琴的女子有一颗玲珑心。 教授琴技的师傅是宫廷乐师,琴技之高,跟坊间琴师,不可同日而语。 师傅弹奏一曲《秋水》,音调悦耳,声韵飘逸,松紧有度,缓急相间,予人一种洒脱尘杂之感。 皇子们公主们私塾是这个朝代最高的私立学校,最专业顶级的师傅。傅书言听师傅弹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余韵袅袅、就好像点燃一炷香,慢慢在空中缭绕,挥之不去。 傅书言散学后,又多了一项课业,练琴,听说傅书言学古琴,英亲王高恪派人送来一把琴。 傅书言接过英亲王府小厮呈上的古琴,古琴选材桐木,傅书言放在鼻尖下,嗅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傅书言对英亲王府的小厮道;“回去替我谢谢你家王爷,跟你家王爷说,我要学不好,辜负了这把好琴。” 命月桂取银两,赏赐这个跑腿的小厮,小厮谢了赏回王府交差去了。 傅书言命丫鬟把琴摆在花园里练琴,桂花树下,满树桂花,清香扑鼻。 傅书言焚香,净手,然后,端坐琴凳上,弹了一支小曲。 这把古琴的音色沉厚而不失亮透,上中下三准音色均匀,泛音明亮如珠而反应灵敏,傅书言就知是一张上好的古琴了。 便想改日亲自过英亲王府拜谢英亲王高恪。 微风吹拂,桂花飘香,傅书言看头顶枝头缀满一簇簇金桂,告诉知儿,“吩咐大厨房明日上学带桂花香糕,多做点,给修宁公主和吕嫱尝尝我们府厨子的手艺。 二日,知儿提着食盒,一个媳妇抱着琴,跟姑娘上学。 中午,傅书言把带来的点心分给修宁公主和吕嫱,二人皆道傅府的厨子手艺不错,桂花香糕清淡不腻。 傅书言刚吃完点心,喝了一口蜂蜜水,抬头看见门口一个太监探头探脑朝里看。 福昌县主孙蕙看见,问;“找谁?趴着门看,哑巴吗?” 小太监点头哈腰,“奴才找庆国公府的七姑娘。” 傅书言个子稍高,坐在后排,听见叫她往出走,福昌县主小声嘟囔,“真没规矩,有什么主子有什么奴才。” 傅书言便问;“你可是东宫的太监?” 小太监道;“奴才是东宫的太监。” 傅书言瞅着福昌县主孙蕙,故意问;“县主是说这个东宫的太监没规矩吗?” 孙蕙尴尬,辩解,“我又没说是谁?” 这就是个狗仗人势,软的欺硬的怕。 傅书言跟着那太监走出去,两人到外面,站在没人地方说话。 小太监道;“奴才是太孙侧妃派来的,太孙侧妃说让七姑娘放学去东宫一趟。” 傅书言心想,她六姐姐刚进宫,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傅书言下学,跟修宁公主一道,去东宫,修宁公主问;“傅书言,你姐姐找你?你今晚住在宫里吗?” 傅书言摇摇头,“我去看看我六姐,就出宫回家,晚上还要练琴,绣花。” “傅书言,你真用功,不过就耽误一日。” 两个人上了汉白玉石桥,傅书言看着水里成群的金鱼游动,好不自在,道;“两门功课,我底子薄,落下,追赶就吃力了。” 两人分手后,傅书言带着知儿朝东宫走,知儿没来过后宫,看哪里都新奇,道;“皇宫金碧辉煌,六姑娘住在这里,真有福气。” 傅书言道;“可不是住在这里的人都有福气。”后宫嫔妃争宠,弱肉强食。 进了一道门,到了东宫地界,傅书言往太孙宫方向走,问了经过的一个太监,问清楚太孙侧妃住处。 走几步,站住,带着知儿,折回太子妃寝宫,站在门首,央一个太监,“烦劳公公给我通传一声,就说傅家七姑娘来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文氏听到太监报傅家七姑娘来了,纳闷,我没叫人传她进宫,吩咐,“让她进来。” 傅书言上殿,规规矩矩行礼,“臣女傅书言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文氏温和地道;“傅姑娘是来看你姐姐的?” 傅书言诚实地道;“我父母惦记我姐姐,嘱咐我下学顺道过来看看。” 太子妃文氏道;“那快去吧!” 傅书言从太子妃屋里出来,带着知儿到太孙妃宫里,先去正殿,正殿门口站着一个宫女,傅书言近前道;“烦劳姐姐通禀一声,就说傅家七姑娘来给太孙妃请安。” 一会,宫女出来,“傅姑娘,太孙妃请姑娘进去。” 知儿在外候着,傅书言进了太孙妃的寝殿,余光瞥见,布置优雅,一点不俗,太孙妃云氏神情慵懒地斜倚在湘妃榻上。 傅书言上前行礼,“臣女傅书言给太孙妃请安。” 温柔如水的声音如春风拂过,“傅七姑娘来了。” 傅书言恭恭敬敬地束手恭立,直接说,“臣女今早上学时,母亲叮嘱来看看姐姐,母亲说六姐姐刚进宫,不懂规矩,请太孙妃多教导。” 云氏淡淡的笑容,“傅七姑娘回去跟你母亲说,你姐姐很乖巧懂事,我和太孙都很喜欢你六姐姐,让你母亲放心。”云氏总是淡淡的微笑,语气温柔平和,不知为何傅书言觉得云氏比太子妃更难相与。 傅书言告退出来,这才去六姐姐住的偏殿。 傅书湄早在屋里等急了,听小太监回说七姑娘来了,傅书湄赶紧迎出来,“妹妹,你不是早下学了,怎么才来。” 傅书言边往屋里走,边说了给太子妃和太孙妃请安。 姊妹俩进了寝宫,傅书湄把太监宫女都打发出去,留下老太太屋里陪嫁的丫鬟半夏和傅书言的丫鬟知儿。 傅书言看六姐傅书湄成婚后,发髻梳成妇人髻,添了几分妩媚。 傅书言道;“姐,你找我有事吗?” 傅书湄看看窗外,压低声音道;“七妹妹,你替我拿个主意,我进宫当晚,太孙在我宫里过夜,次日天不亮就走了,如今都过了半个多月,我连太孙的影子都没见到。” 傅书湄有些着急,“妹妹,我不知怎么得罪了太孙,太孙宿的那晚还好好的,太孙说我…….说我善解人意……..” 傅书言想起方才太孙妃的神情,气定神闲,不用说,太孙妃云氏从中作梗。云氏给太孙纳侧妃为显贤惠,怎么能愿意让别的女人生下夫君的儿女,太孙妃云氏工于心计,六姐傅书湄显然不是她的对手,她六姐跟云氏斗,是以卵击石。 傅书言想到这里,道;“六姐,你刚来东宫,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太子的脾气秉性好恶都不知道,六姐不如安安静静地在东宫待着,没事看看闲书,六姐喜欢绣,做点喜欢做的事,没准时间长了,太子看六姐不争不抢,本分老实,发现六姐的好处。” 傅书湄泄气,“太孙要是这辈子都想不起我,那我可怎么办?老死深宫?” 傅书言心想,既入了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可不是要老死深宫,寿终正寝都是福大命大,别让人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六姐姐的心计,有点小聪明,但不够智慧,与世无争,不与人争宠,还能留下一条命,如果非要脑袋削了尖,往上爬,嫌命太长。 傅书言劝道;“六姐姐,别着急,你稳住性子,东宫后继无人,有人比六姐姐急,到时自然太孙要过来。” 傅书湄想想,也是这个理,她选做侧妃是为皇家绵延子嗣的,太孙以国事为重,早晚还要来自己宫里。 姊妹俩又说了一会话,傅书言告辞回府。 靖安侯府 侯府老太太的丧事办完,靖安候卫廉和靖安侯夫人魏氏把庶子叫到跟前,卫廉道;“廷瑾,你现在有出息,乡试中了解元,春闱在即,你看家里乱哄哄的,我替你在国子监附近买了一处宅子,三进院落,挑个日子你搬出去吧!” 靖安侯夫人魏氏慈爱地笑道;“廷瑾,京城地皮寸土寸金,尤其是国子监附近,一所宅子的房价顶普通地段两套宅院的价钱,这样你不用来回跑,我拨过下人侍候你,按月给你送家用,你也可安心读书,不受琐事打扰。” 卫廷瑾看着嫡母魏夫人,心明镜似的,嫡母说得好听,无非是上次的事对他产生怀疑,搬不搬,也由不得他,父亲事事听嫡母魏夫人的,嫡母这是要把他撵出侯府。 既然父亲和嫡母把话说出来,不可能收回去,卫廷瑾心底冷笑,痛快地道:“儿子谢父母为儿子着想,儿子明日收拾收拾搬过去。”   ☆、第84章 傅书言散学后,吃过晚膳,趁着天亮,绣一会,总在灯下做女红,伤眼睛,掌灯后,她继续绣一片叶子。 孙奶娘走来,看见她在灯下做女红,不免唠叨,“姑娘见天这么累,小身板都熬坏了,咱们家又不是吃不上饭的小门小户,指着针线养家糊口,非要学出个名堂来,不过就是为了装点门面,能对付绣两针就行了,点灯熬油的,身体吃不消。” 孙奶娘时不时地就来啰嗦一阵,无非心疼她,傅书言没放下手里的针线,抬头嬉笑道;“不碍事,我身体强健,妈妈不是说我从小没闹过大病。” “不是我说姑娘,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学学女红也还罢了,我听丫鬟们说姑娘学武功骑射,这男人家的玩意,磕了碰了,姑娘是闺阁小姐,身子娇贵,怎么使得?奴婢劝姑娘,琴会弹两下奏是个意思,这劳什子没什么正经用处,犯不上受这个累………” 孙奶娘又开始长篇大论地劝姑娘,傅书言是孙奶娘奶大的,比杜氏都更亲近,大户人家的主母,没有亲自哺乳儿女的,少爷小姐都是奶娘带大,一般成年后子女跟奶娘比较亲近。 傅书言对孙奶娘很尊重,姑娘大了,不用喝她奶水,孙奶娘奶大姑娘有功,傅府养着她,她一天到晚闲着没什么事干,跑姑娘屋里几趟,怕丫鬟年轻不周到。 傅书言看着孙奶娘想,叫声妈妈,其实这孙奶娘才三十几岁,这个朝代,女人过了三十徐娘半老。 孙奶娘说什么,傅书言耐心听着,从不顶撞,有个人关心自己,是好事。 月桂看孙奶娘一时半刻没有要走的意思,赶着孙奶娘道;“妈妈,姑娘刚吃晚膳时还惦记妈妈爱吃酥油卷,让把一碟子酥油卷给妈妈留着晚上饿了吃。” 月桂说着,真端出一盘酥油卷,送孙奶娘出屋,孙奶娘走到门口,道:“姑娘,做一会针线就歇着吧!” “好,妈妈,我绣完这片叶子就歇着。”傅书言从窗子朝外看,孙奶娘端着盘子走了,又拿起绣花针。 天色完全暗下来,傅书言收拾起绣活,命月桂摆上琴,净手,开始练琴,临睡前,还要把关五娘教的功夫招式走一遍。 每日如此,不消多少时日,傅书言因左手大指的按弦和无名指的跪指在弦上摩擦而感觉疼痛,过几日出血和肿起来,拿绣花针都疼,傅书言方知道,这两门课放到一起的折磨,学里旁人的手细皮嫩肉的,下学回家不用白天黑夜的的练,像修宁公主原来学过琴。 傅书言手指一破,苦不堪言,停几日,她功底薄,耽误不起,索性不管不顾。忍痛练,磨出茧子来为止。 三房,堂屋里,杜氏手里拿着一封家书,是兄长寄来的,看完书信,忧心忡忡,递给傅鸿,道;“夷人乘间窃掠,屡扰边疆,恃强为恶,辽阳六百余里,数万余家,烧杀戮掠的惨绝人寰,兄长任辽州都指挥佥事,边关告急,我兄长辽州路途不远,夷人随时能打过去。” 傅鸿浏览一遍书信,道:“我朝和夷人冲突不断,边境不太平,这场硬仗早晚要打,夷人居大漠,我朝跟夷人开战,夷人骑兵作战,常年马背生涯,不比我汉人平原长大,如果开战夷人占据优势,大漠地广人稀,气候恶劣,夷人退回大漠深处,我朝大军深入腹地,不熟悉地形,很难取胜。” 傅鸿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水,“朝廷中分为两派,文官主和,武将主战,皇帝一时难以决断,这场仗事是早早晚晚的事,不过你也不要过分担心,舅兄所处辽州易守难攻,就是有夷人来犯,不一定能拿下城池。” 杜氏端起茶壶,又给傅鸿续了茶水,“老爷,我兄长调任京师,老爷在朝中使使劲,既然早晚要开战,还是尽快离了危险之地。” 傅鸿呷了一口茶水,“话不能这么说,你妇人之见,国家有难,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舅兄精忠报国,报效朝廷,是一个武将之责。” “老爷,这是在家里,你就不要把官场一套搬家里冠冕堂皇说教,也没有外人,就你我夫妻,我兄长调任京师,跟老爷互相有个照应,朝堂多一些人脉。” 傅鸿咳了一声,“等等再说吧!调任京师不能赶这个风口上。” 寿康公主大婚,派人把喜帖送到学里,请一干同窗姑娘们去公主府喝喜酒。 傅书言接到喜帖,正看着,吕嫱探过头,悄声问;“傅书言你去吗?” 傅书言道;“寿康公主大婚,请我去,同窗一回,我不去显得我小气。” 两人随即说好,在公主府碰头。 公主出嫁,自然不能住在婆家,皇帝下旨,修建公主府邸,寿康公主大婚当日,公主府红烛高烧,宾客盈门,皇子王孙朝中显贵,无不来给公主和驸马爷贺喜。 傅书言和吕嫱挤在人堆里翘着脚看驸马,吕嫱抻着脖子往里看,拉着傅书言道;“看见驸马了吗?崔文燕她大哥长得挺有气派,有乃父之风。” 众宾客观看公主和驸马的成婚礼,崔家尚公主,外表风光荣耀,拜堂时,就显出别扭来,新婚夫妻拜父母高堂,寿康公主便不肯跪拜,日后公婆丈夫见了公主还要行国礼,然后才是家礼。 公主和驸马送入洞房,傅书言一干同窗,留在公主府,各处看看,寿康公主生母梁昭仪得宠于君前,寿康公主出嫁宫中陪嫁丰厚,新建的公主府,豪华气派,施玉娇、孙蕙、韩金秀、高敏几个人绕道假山那边。 吕嫱跟傅书言沿着花园花墙一带逛,突然,听见一男子清朗的声,“傅书言。” 傅书言站住,顺着声音望过去,高昀玉树临风地站在一带金镶玉竹旁,傅书言不好意思看看吕嫱,吕嫱笑着推她,“快过去,我去给你望风。” 傅书言更加难为情,站着没动,高昀朝她走过来,两人对面站着,高昀先道;“言妹妹,你也来了,方才人多没看见你。” “公主大喜之日,我们是同窗,来贺喜。” 高昀无意中一低头,倏忽看见傅书言手指缠了一小条布,盯着道;“言妹妹,你的手指怎么了?” 傅书言笑笑,无所谓道:“练琴磨破点皮,没事的。” “我看看你的手指。” 傅书言迟迟伸出来,解开缠着的布条,手指磨破出血肿了,布条都染上血,高昀皱眉,“怎么伤成这样?手指受伤了,还练琴、绣花,这如何使得?你为何这么拼命?” 高昀因关切而责备的口气,傅书言不生气,反倒心里甜丝丝的,“昀哥哥,这点伤不碍事。” 高昀突然道;“言妹妹,嫁给我?你不会女红,不会弹琴,这都没有关系,你什么都不用会。” 高昀语气略急,傅书言心一慌,本能地退后,“不,昀哥哥,你知道我…….”想说我跟廷昶哥两家早有意思。 她退后,高昀上前一步,“不,言妹妹,你跟廷昶不合适,况且你不喜欢他,你不喜欢他嫁给他,为良心好过,对廷昶也不公平。” 傅书言心乱如麻,她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给卫廷昶造成伤害,尽管她更想跟高昀在一起,高昀没有野心,善良纯粹,跟高昀在一起轻松快乐没有压力,可是,高昀是皇孙,老皇帝寿数快尽了,皇子们面临争夺皇位一场血腥厮杀,傅书言前世的记忆,朝堂风云突变,皇太子被废,株连很多支持皇太子的朝中大臣,傅书言不想傅家卷进去,前世傅家跟理亲王府结亲,受到牵连,这一世她姐嫁给英亲王,英亲王大意已退出皇位之争,傅家就可避免卷入皇权之争,不能为一己之私,给傅家带来灾难。 傅书言想到此,朝后退却,“不,昀哥哥,我只把你当成跟我三哥一样,不管我对廷昶哥是什么感情,我跟昀哥哥不可能。” 高昀瞬间脸色白了,双手攥拳。半晌,笃定地道;“言妹妹,你说谎,我娶你,今生非你不娶。” 说吧,转身跨步离开。 傅书言靠在花墙上,深深地无力感,方才的话,不是她想说的,她内心深处渴望跟高昀觅一处世外桃源,过闲云野鹤的日子,相信高昀也愿意,可傅家不能,庆国公府不能,她投生傅家,她这一世注定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过快乐的日子。 傅书言靠着花墙站了许久,直到吕嫱的声音传来,“傅书言,他走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傅书言跟着吕嫱从花园墙门走出去。 高璟从朱漆廊柱后走出来,清俊面容覆一层寒霜,他无意中听见二人对话。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走来,伏在高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高璟的声音压在喉咙里,低得即使站在旁边都听不见,他的少年音色已经褪尽,沉郁的目光朝高昀离去的方向望过去,眸光冷冽。 恩科乡试结束,傅四老爷回府,在老太太屋里给老太太叩头,一家人都在,傅老太太看着他心疼地道;“老四瘦了,这一路辛苦,科考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乡试哪家公子得了解元。” 四老爷傅瑞道:“儿子到了地方后,一直圈在贡院里,出题,阅卷,连着一个多月,昏天黑地的,等开了贡院的门,走出去,看外头的天分外地蓝,上街溜达一圈,吃了一碗水豆腐,觉得味道鲜美。” 众人都笑了,道;“都说考试的学子们大热天遭罪,不过七天九夜就放出来,四弟足关了一个月,可是比考生都辛苦。” 傅鸿道;“朝廷选拔栋梁之才,科举乃朝廷重中之重,如果地方官员任主考官,怕任期久了,营私舞弊。” 傅瑞道;“绕是官府管的严,科考舞弊案层出不穷,探题、关节、偷改,花样百出,千奇百怪,有结朋、行卷、怀藏、代笔、授义、继烛、飞鸽传书等十多种,掇其要者,可归为三大类:请托、替考和夹带。” 傅老太太道;“这些心思要是用在读书上,哪里还有考不上的?老四,谁最后得了头名?” 傅瑞道;“是一个叫方慵的,头名解元。” 傅书言听见方慵这个名字,似乎一愣神,这个名字很熟悉,大理寺卿方慵,从科考迈进仕途,一路升迁,没多少年已升任正三品大理寺卿,傅书言对这个人很有好感,正直,是一个有良心的好官。 快到年根底,所有的学堂都要放假,傅书言学里准备年考。 傅书言学里有月考、季考、年考,评分,有十分制、打钩制、评语制,优秀打〇,一般的打△,差的打x。 女红课和乐器课年考,乐器学的时日短,傅书言加紧练古琴,手指磨破的地方伤口疼,就只有两个贴身丫鬟知道,背着她母亲杜氏和奶娘孙氏。 前院的一个打杂的丫鬟走来三房,手里拿着一个匣子,直接到七姑娘屋里,站在门口唤了声,“哪位姐姐在屋里?” 知儿走了出去,“谁呀?” 那丫鬟看见知儿把手里的匣子递给她,“这是门口一个小厮让交给姑娘的,问也不说是那个府上的,只说交给姑娘就知道是谁了,说里面是治疗伤口的药,你家七姑娘受伤了。” 知儿接过,挑起帘子,进了屋,傅书言正坐在炕上绣花,手指破了,拿绣花针钻心地疼,咬牙想把这几针绣完,身上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问:“谁送东西来了?” 知儿把匣子放到炕上,“外院的丫鬟送来的,说来人没说是谁,就说姑娘看看就知道了。” 傅书言放下针线,捏了捏手指,拿过匣子,匣子包着黄缎,看上去很精致,黄缎龙纹,傅书言明白了,配使用明黄色,缡龙纹,非皇家莫属。 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扭动镀金铜锁,匣子开了,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个精致的琉璃瓷瓶,一个通透的绿,一个深幽的蓝,傅书言拿起绿色的琉璃瓶,轻轻地打开盖子,放到鼻尖下闻了闻,止血白药,有助于伤口愈合,这两个小琉璃瓶宫廷御药。” 傅书言眼窝有点热,不是高昀还能是谁?自己拒绝了婚事,高昀赌气走了,又派人来送药,心里终究还是惦记自己。 傅书言吩咐知儿打温水,洗干净手,知儿帮她把药涂到手指上,微凉, 傅书言等药膏稍稍干了,上床睡觉。 次日一早,手指尖破皮的地方皮皱了,竟是要结痂,不疼了,穿好衣裳,净手,又涂了一遍药膏,吃早膳,到学堂还有一个时辰,皮肤能吸收药。 庆幸的是傅书言到学里,苏娘子的课把所学的东西串了一遍,没练习绣,古琴课两日上一堂。 下午散学,傅书言看手指伤处已封口,一点都不疼了。 知儿随着姑娘上学,提着书包跟在身后,道;“昀皇孙这个药膏真好用。” 傅书言道;“宫里太医院御医专门配制秘方,其中有几味药非常昂贵,外面多少银子买不到。” 知儿奇怪道;“姑娘拿鼻子闻闻就知道里面有几味都是什么草药吗?” 傅书言笑道;“就像我们吃的饭菜,闭着眼睛也能品出是什么菜,做得了只要闻到香味就知道是什么菜了。” 傅书言从小闻着草药味长大的,就像对吃的饭菜一样熟悉。 “姑娘的本事只怕连宫里的御医都比不上。”知儿佩服姑娘五体投地。 “术有专攻,太医院的御医是医学界顶尖高手,不是混饭吃的。” 傅书言年考结束,门门都是优,放假了,傅书言把成绩拿给母亲看,杜氏高兴。 年前府里一阵忙碌,除尘,准备年货嚼过。 除夕,府里的主人下人都穿着簇新的衣裳,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吃过团圆饭,除夕夜照例守岁,长辈们在堂屋里守着火盆闲聊,姑娘们都聚在西暖阁。 夜深了,傅书言跟傅书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傅书言已困了,迷迷糊糊不知所云了,瓜子皮子嗑了西屋一地,傅书锦已靠在板壁上阖眼,睡了。 正月初一,孙奶娘带着屋里的丫鬟给主子叩头,“主子吉祥如意”傅书言命月桂赏赐自己院子里的丫鬟。 下人们谢了赏,刚下去,小丫鬟来回,“檀香姐来看主子。” 檀香自放出府,每年节下都来看她,檀香已经有了一双儿女,跟良生夫妻和和美美。 檀香已经走了几年,每年过年回府看她,照例给姑娘叩头,傅书言命知儿,“扶你檀香姐姐起来。” 知儿扶檀香,檀香站起身笑着看着知儿,“这就是姑娘屋里新来的妹妹,我去年来没看见这位知儿妹妹。” 知儿爱搭讪,笑着道:“檀香姐,我常听姑娘和月桂姐提起你。” 檀香四处看看,问;“月桂怎么不见?” 傅书言笑着道;“月桂我放了她几日假,家去看看,年下,一家子骨肉团聚。” 知儿低下头,知儿几经转卖,当年离开家还小,已经记不起家住哪里? 知儿给檀香搬了个绣墩,笼了个炭火盆,傅书言跟檀香说话,傅书言道;“明年来把两个小家伙带来玩。” 火盆里烧红的银丝炭映照檀香的脸,“明年带来给姑娘看看。” “檀香,你日子过得还好吗?”傅书言清透的声音,脱了稚嫩,檀香往年来,来去匆匆,傅书言这厢也忙,都没顾上细问。 “姑娘给的钱,奴婢用赁门脸开了间杂货铺,一边带孩子,捎带挣点家用。” 傅书言戏谑,“难道高昀他不给良生工钱吗?” 檀香辩解,“昀皇孙可好了,待人和气,从不无故欺凌下人,良生跟我成婚时,昀皇孙给了良生很大一笔银子娶媳妇,我们用这笔钱买了一个带小院的三间房屋,有个落脚的地方。” 檀香凑近姑娘悄声道;“奴婢听良生说昀皇孙喜欢姑娘,在太子妃面前立誓非姑娘今生不娶。” 炭火盆上罩子里火星子劈啪作响,檀香看着姑娘吹弹可破的面颊泛起红晕,眼睛水汪汪的,闪动着亮光。 檀香小声道;“姑娘豆蔻之年,跟昀皇孙郎才女貌,昀皇孙是难得一遇的好人,姑娘如果嫁给昀皇孙,奴婢就能还回去侍候姑娘。” 傅书言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她不能随心所欲,很多东西束缚着她,她不能至亲人于不顾,跟高昀远走高飞。 傅书言垂眸,扇子面似的长睫盖住怅然的神色。 “檀香,以后别提这个事了,我跟昀皇孙是不可能的。” 檀香不解地眨眨眼,突然,醒悟似的道;“姑娘,奴婢倒忘了,姑娘跟卫家公子两家早有结亲之意,姑娘不肯背弃卫家公子,姑娘乃重情重义之人,只是奴婢替姑娘可惜,多般配的一对,有缘无分。” 傅书言咀嚼这句话,有缘无分。 檀香告辞走了,傅书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当年檀香在她身边侍候时,才像她现在这么大,现在檀香成了个小妇人,都有一双儿女了。 傅书言给屋里的丫鬟们放假,留下知儿一个人侍候,难得过年下人们能歇几日,她屋里也没多少事。 大年初二,傅书言屋里的一个二等小丫鬟忙不迭跑进了院子,看见姑娘穿着一件红袄站在廊下,像白雪地里一支红梅。 兴奋地道;“姑娘快看看去吧!宫里赏赐东西。” 傅书言奇道;“宫里哪位主子赏赐?”她六姐姐没那个资格。 “奴婢过上房,正好宫里来人,太太命奴婢叫姑娘领赏谢恩,东宫太子妃点名给姑娘的赏赐。” 傅书言预感到发生什么,急忙赶去花厅,进门看见花厅椭圆玉石山水墨画桌子上堆满锦匣,花厅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宫里内务府总管,一个是礼部尚书。 傅鸿带着女儿和阖家大小朝皇宫方向叩头,“臣傅鸿叩谢皇后娘娘太子妃赏。” 内务府总管笑着朝傅鸿道;“国公爷,这些东西可都是宫里稀世珍宝,可见皇后娘娘对贵府上姑娘的看重。” 傅鸿爬起身,一时心里画魂,抱拳,“敢问公公,皇后娘娘怎么想起小女?” 内务府总管太监暗昧一笑,“国公爷,太子妃说了,贵府七姑娘钟灵毓秀,太子妃甚喜,皇后娘娘对贵府姑娘也颇为赞誉。” 傅鸿看内务府总管表情,不觉惶恐,这时,礼部尚书康大人上前,“庆国公怎么还不明白,太子妃看中你令爱,国公爷和东宫快成了亲家了。” 傅鸿怔了片刻,朝内务府总管礼部尚书康大人抱拳,“公公,大人,烦劳二位回禀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小女幼年时口头上与靖安候府世子有婚约,两家结成儿女亲家,傅鸿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奏清。” 礼部尚书康大人抓住傅鸿的手,拉过一旁,小声耳语道;“我说国公爷,皇后娘娘口谕,太子妃交代,你女只是口头婚约,没有书面文书,下官看国公爷方才的话还是免谈,皇后娘娘的赏赐难道还能收回去不成?国公爷瞧不上皇家?国公爷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其中利害,下官万万不敢把国公爷方才的话回禀皇后娘娘。” 内务府总管太监,公鸭嗓,“国公爷,这是一桩大喜事,这事皇后娘娘已经奏明圣上,国公爷把令爱的八字写给老奴带回去复命。” 傅鸿目瞪口呆,奏明圣上,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拒婚,这回做蜡了,跟卫廉怎么交代?有何面目面对卫家? 傅书言谢恩,退回后面,厅上内务府太监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傅家人震惊。 傅书言没想到太子妃用这种手段,把她和高昀的婚事定下来。 她跟高昀成婚,那卫廷昶怎么办?她潜意思里希望跟高昀在一起,想起卫廷昶,傅书言心底纠结,卫廷昶能受得了这突然变故?接受她嫁给高昀吗? 傅书言揪着衣角,不敢想象卫廷昶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心里埋怨高昀,用这种强硬手段逼她,用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压傅家。   ☆、第85章 内务府总管要傅书言的生辰八字,皇家娶亲跟民间一样,按照传统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这是太子东宫正式提亲,礼部尚书康大人算是媒人,这媒人来头可不小,两家算门当户对,男女双方没有异议,互换庚帖。 傅鸿为难,对内务府总管道:“公公,傅鸿上有高堂老母,孙女的婚事,待傅某禀告她老人家,再行定夺。” 内务府总管太监当然看出傅家的勉强,说是上门提亲,强行指婚,人家不愿意也在所难免,道;“国公爷,咱家等着你,你速去禀告老人家。” 傅鸿心里没了主意,赶紧到老太太屋里商量对策,傅鸿对女儿嫁皇孙没有多少热情,六姑娘傅书湄被皇太孙纳为侧妃,跟东宫已结亲,高昀只是一个皇孙,亲上做亲,实属没必要,五姑娘傅书琴已嫁给皇子为王妃,跟皇帝做成亲家,他的身份已落在实处,锦上添花不能说不好,但是他跟卫廉的交情,就会由此断送,有何颜面见卫廉,朝堂上有人会说他攀附太子东宫。 前面发生的事,早有人飞跑报了傅老太太得知,傅老太太乍听见这个信,心里一凉。 傅鸿匆匆走来,礼也没顾上行,便道:“母亲听说言儿的事了吗?” 傅老太太神情凝重,“我听说了。” “母亲的意思?”傅鸿急急地问道。 这时,傅府的太太姑娘们都赶过来听消息,姑娘们躲在屏风后面,杜氏脚步匆忙进屋,没等老太太说话,插言道;“母亲,这婚事不能答应,言儿是要嫁入卫侯府的,廷昶那个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言儿嫁给廷昶我才放心。” 傅老太太叹口气,“如今的形势,你还没看出来,我们不愿意管用吗?东宫赏赐,没直接请旨赐婚,上门提亲,那是给我傅家面子,我傅家敬酒不吃吃罚酒,言儿还没嫁过去,便先得罪了婆家。” 傅鸿道;“依老太太的意思,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那卫家那边可怎么办?” 杜氏道;“老太太,难道真要把言儿嫁给昀皇孙?不能想想办法,推了这门亲事?” 傅老太太道:“只能如此,至于卫家那边,我亲自出面,负荆请罪,舍出我这老脸,任凭卫候夫人发落。” 杜氏着急,“老太太,媳妇不想言儿嫁到东宫,贪图荣华富贵,媳妇就想言儿平平安安,嫁人生子。” 傅老太太瞅瞅她,“谁说不是,我何曾不这么想,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法子?媳妇,你往开了想,高昀那孩子我看着不错,对言儿也好,太子妃喜欢我们言儿,如果没有卫家这门婚事,也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傅老太太又对傅鸿道;“把七丫头的生辰八字给那公公拿回去,大局为重,傅家还有一大家子人。” 傅书言说不出来此刻的心情,矛盾交织,本来提亲是喜事,这种情形下,傅家没人开心,傅书毓把傅书言拉到没人的地方,问;“言儿,说心里话,你想嫁给高昀吗?”她已看出来傅书言不是拒绝嫁给高昀,心里很纠结。 傅书言看着她二姐姐,这府里的姑娘们,只有二姐姐傅书毓和八姑娘傅书锦能说几句心里话,悠悠地道:“不瞒二姐姐,心里曾想过嫁给昀哥哥,可是……….” 傅书毓截断她,“那就别可是了,既然愿意,顾虑那么多干什么?你跟高昀也是从小认识的,卫廷昶只不过比他认识你的时间长一些,如果我没猜错,你心里从未想过嫁卫廷昶,老天既然帮你做了决断,你就顺其自然。” 两个人这厢说话,前厅里,内务府总管高兴地拿到傅家七姑娘的生辰八字,回去交差。 东宫 高昀等在太子妃文氏的寝宫,坐立不安,一会站起来走到宫门口看看,太子妃文氏数落,“昀儿,你就不能稳重点,像你大哥,大丈夫何患无妻?一个姑娘,至于你这样吗?” 高昀这才收回朝殿门口望的目光,“母亲,您知道我不能像我大哥,言妹妹她对我很重要。” “你言妹妹比你父母家人都重要?”文氏不满。 高昀笑了,“母亲,你不是在吃儿媳妇的醋吧?” 文氏噗嗤一声,忍俊不住笑了,“我吃你媳妇什么醋?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婆婆?放心,你媳妇嫁过来我会当亲生女儿看待。” 高昀笑道;“母亲若能爱屋及乌,儿子就放心了。” 这时,内务府总管和礼部尚书康大人进殿,高昀看内务府总管一脸喜色,知道亲事成了,犹不放心地问;“怎么样?傅家答应了吗?” 内务府总管太监笑容满面,“恭喜皇孙,傅家同意这门亲事,老奴把傅七姑娘的生辰八字都带回来了。” 太子妃文氏道;“庆国公夫人上次我透话,好像不大乐意,这回没说什么?” 礼部尚书康大人道;“庆国公有高堂老母,是傅家老太太做主许婚。” 文氏就不问了,本来强行求亲,拆散傅卫两家的婚事,横刀夺爱,傅家有想法,也正常。 文氏把傅书言的生辰八字递给一个太监,道;“把傅家姑娘的生辰压于灶君神像前净茶杯底下,以测神意。” 高昀不解,道;“母亲这是为何?为何把言儿的生辰压在灶君神像前?” 文氏道;“这你就不懂,把傅家姑娘的生辰放到灶君神像前,三日内家中无碗盏敲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异常,婚事方可继续。” 高昀不敢置信,“母亲,如果猫狗打架婚事作罢,不是太可笑了吗?” 文氏嗔怪,“你别管可笑不可笑,反正有一样不行,媳妇就不能娶,这是几辈子的说道,皇家也不例外。” 高昀听了,这三日便忙活开了,发下话,那个奴才要是把碗盏打碎,先敲掉他或她的头,膳食每顿吃不了,直接倒掉,不用等馊了扔,命太监把猫和狗分别关着,不让放出来。 皇孙有话,太监宫女都小心翼翼,生怕打了碗碟,都看出来了,这要是把皇孙的亲事搅合黄了,东宫的饭碗就别端了。 高昀紧张了三日,终于没有发生母亲说的那些事,家宅平安。 欢欢喜喜把傅书言的生辰八字拿给母亲,太子妃云氏命一个老太监出宫找个算命先生合八字,待认为周全后始议亲。 老太监出来皇宫北门,附近正街上找了个算命先生“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六年大冲、三年小冲,男婚年龄逢双,女子十九不嫁,鸡犬不和,龙虎相斗,羊落虎口,蛇吞老鼠,这些都难相配。 算命的算完,太监乐颠颠地回宫,高昀看着老太监走了,从一户院墙后转出来,给了那个算命的一块银子,算命的老者千恩万谢,“谢少爷赏赐,少爷先前已给过银子了。” 良生跟在后面,心疼地道;“爷把整条街上算命的都给了银子,白花了不少钱。” 高昀道;“蠢货,你知道这公公去那个算命的摊上,你又不是能掐会算,知道他头脑一热,去找那个算命的?” 良生嘟嘟囔囔,“那爷把银子给那个老太监不就得了,还用得着给算命的吗?” “说你蠢吧!你还真蠢,母亲身边的红人是你能收买得了吗?” 老太监拿回去,给太子妃看,太子妃云氏高兴之余,有点纳闷,儿子和傅七姑娘的八字很合,高昀这小子这么消停?不像头两日,在东宫看着人,不让打盘子打碗。 问;“你出宫时,看见皇孙了吗?” 老太监摇摇头,“老奴没看见皇孙,一路老奴没站脚,算命的合八字,老奴一直在旁边看着,算完就拿回来了。” 傅家在内务府总管和礼部尚书走后,傅老太太命人备轿,对傅鸿和杜氏道:“随我亲自去靖安侯府负荆请罪。” 傅书言在傅老太太走后,一直心很不安,想起卫廷昶,心里难过,卫廷昶这么多年像亲哥哥一样对自己。 终于这种折磨结束了,傅老太太和儿子媳妇从卫家回来。 傅书言等在轿子下,丫鬟揭开轿帘,傅书言扶着傅老太太出来,漂着傅老太太的脸,不敢问,生怕有什么不好消息。 傅老太太和傅鸿杜氏脸色都不好看,傅老太太咳声,拍拍扶着自己的孙女的手,“孩子,廷昶真是个好孩子,一点没责备你,还替你说话,孩子你没这福气。” 卫廷昶不责备她,她越发难过,内疚,早知今日,当初该躲着高昀,不跟他来往,就没有今日伤害了卫廷昶。 初四,傅家出嫁的姑娘们回娘家,大姑娘傅书韫带着庶出的儿子和夫君回娘家,三姑娘傅书岚回娘家,夫君常怀玉一同来岳父家,英亲王高恪陪王妃回娘家,傅家姑娘们嫁了,家里冷清不少,现在都回来,复又热闹起来。 太太姑娘们聚在傅老太太屋里,女婿们由着丈人和舅兄陪着在外厅饮酒。 三太太杜氏拉着女儿问长问短,问姑爷对女儿好不好,问了半天,傅书琴才红着脸说好,杜氏瞄了女儿小腹一眼,问;“你最近身子有没有哪里不适。” 傅书琴摇头,“没有,身体挺好的。” 杜氏看女儿懵懂,道:“你胃口怎么样?有没有恶心反胃?” 傅书琴看着母亲,似乎明白了,娇嗔,“母亲,我胃口很好,也没有反胃恶心。” 杜氏失望,扫了一眼大姑娘傅书韫,道;“那个,你跟姑爷你们两个总在一块吗?” 傅书琴奇怪看了母亲一眼,“当然,王爷每日从衙门里直接回府,不出门应酬,也从不在外逗留。” 杜氏看女儿都成婚了,怎么还什么都不懂,点拨道;“我是说夜里,那个还勤吗?” 傅书琴羞得满面通红,扭捏,闺房之事不肯说,杜氏着急追问,“你都成婚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母亲的意思是你们小夫妻房事勤,早点怀上,可别…….”看眼傅书韫带来的庶子,没说下去。 傅书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不回答,母亲见天琢磨这事,就红着脸道;“每晚都那个,一晚有时……..”太勤了,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英亲王高恪总是稀罕不够,把她磋磨来磋磨去。 改口道:“王爷说了,不着急,要是不生,我实在喜欢孩子,等以后言儿有孩子,抱过来一个养。” 傅书言在旁边注意听母亲和姐姐对话,顿时,羞臊了,娇嗔,“姐,母亲说你的事,平白扯上我做什么?” 傅书言话头打住,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英亲王为何说这种事,才刚新婚,他断定姐姐不能生养,姐姐前世跟高沅明明都怀上了,英亲王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是英亲王高恪故意不想要孩子,怕姐姐因此送命? 杜氏道;“话虽如此说,没有子嗣怎么行?我抓几副药给你吃,好早点怀上。” 傅书言一旁道;“母亲,你给姐抓药,姐夫那么心疼姐,能让姐吃吗?吃坏了身体,你就别操心了。” 傅书言对前世她姐难产而死,心底也有阴影,左右为难,希望她姐有儿有女,又怕她姐像上一世因此送命,这个朝代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如果难产,风险非常大,傅书言精通中医,也没办法。 傅书琴背着母亲给傅书言使了个眼色,傅书言明白,借口出去了。 一会儿,傅书琴从屋里出来,小声道;“妹妹,你跟高昀的婚事,你姐夫有话跟你说。” 其实,傅书言也想找英亲王高恪,她心里不确定要怎么做,好些话不能跟任何人说,就是跟自己的姐姐和母亲也不能说。 傅书琴拉着她去前面,让傅书言在偏厅里等,一会儿,傅书言听见门外有男子的脚步声,英亲王高恪走了进来,傅书琴跟在身后。 傅书言上前行礼,“言儿拜见姐夫。” “言儿,一家人不用客套。” 三个人都坐下,傅书琴跟英亲王高恪夫妻对坐,傅书言坐在下首。 英亲王高恪先开口道;“言儿,我想问你,你喜欢高昀是吗?” 傅书言不想隐瞒他,点点头,“是,姐夫。” 英亲王高恪无奈,道;“感情的事,别人无法勉强,你自己都很难说服自己不去喜欢一个人,上天注定,你要走一条艰难的路,我不想阻止你,我和你姐的事,让我明白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傅书言抬头看这个成为自己姐夫的人,他想告诉自己什么,支持她,她需要有人支持,坚定自己的内心,姐夫是赞同支持她和高昀的感情。 傅书言不确定地看着高恪道;“姐夫的意思是同意我跟高昀的婚事?我……..我很多事都忘记了,会不会因此害了傅家?”前世太子被废,她恍惚有点印象,具体发生什么事,她一点记不起来了。 英亲王高恪沉声道:“我要你姐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情,有些事,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你的婚事能暂缓吗?等一切有了结果,或有了眉目,再行议婚,相信不用等太久,便有分晓,到时你自己拿主意,不用左右为难。” 傅书琴在旁听两个人的对话有些糊涂,王爷话里有话,暗指什么事情有结果。 傅书言明白,英亲王高恪说的意思是不久要发生什么大事,这件大事之后,尘埃落定,或者局势明朗化。 她这一世发誓保护家人,祖母、母亲、父亲、哥哥、姐姐,还有堂兄妹,都是她最近血亲,她不能让傅家重蹈覆辙。 几个人正在屋里说话,听外面下人一叠连声喊,“昀皇孙来了。” 英亲王高恪看了一眼傅书言,对傅书琴道:“你陪言儿,我出去看看。” 傅书言心里暗怨,高昀步步紧逼,傅家人现在本来心里就不舒服,傅书琴眼珠转悠一圈,“妹妹,你等着,我去看看他做什么来了。” 傅书言留在偏厅,怕出去遇见高昀,等姐姐先去打探。 一会,傅书琴回来,傅书言急忙迎上前,“姐,怎么样,高昀来说什么了?” 傅书琴看妹妹紧张的神色,道:“妹妹,高昀来没说什么,节下提礼物来看看长辈,又给长辈们赔罪,求亲前没打招呼,令长辈们为难。” 傅书琴又道;“他保证几条,成婚后对你好,不离不弃,不纳妾,说可以立字据为证,我原来是很生气,他来这么一说,没气了,我看祖母和父母对他态度好转,好像很满意。” 傅书言对高昀的怨气也消了,她以为高昀来逼婚,求傅家的原谅,态度诚恳,祖母和父母不是不同情理之人,对他恶感消除,傅书言放下提着的心。 英亲王高恪和王妃辞别岳家回府,高昀跟着告辞,庆国公带着子侄把两个女婿送上车,高昀跨步上车,不自觉地回头瞅了一眼,女眷们都送王妃到垂花门口,没看见熟悉的身影,高昀略觉失望。 初八,卫昭来了,傅书言把卫昭迎进屋里,两人坐在炕上,丫鬟端上茶果,傅书言看见卫昭觉得惭愧,卫昭也看出她心里不自在,主动先提起话头,“言妹妹,要说开始我心疼我哥挺怨你,怨你无情,后来想想,你大概不爱我哥,如果没有高昀,你顺利嫁给我哥,你也就没什么想头,你经历跟高昀这一段感情,勉强嫁给我哥,我知道你能对我哥好,但是你心里残缺部分,无法弥补,这样一想,释然了。” 傅书言没脸说出口,可还是忍不住道;“昭姐姐,谢谢你能原谅我,你哥怎么样?” 卫昭道;“我知道你要问这句话,证明你对我哥不是没有一点感情,我哥他……” 卫昭低头,有些难过,“我哥他表面看不出来,我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我哥他对你怎么样,这些年你心里该清楚。” 两个人短暂沉默,心情低落,傅书言轻声道;“廷昶哥心里很恨我吧?” 卫昭摇摇头,“我哥不会恨你,不管你对他如何,他对你始终如一。” 傅书言垂眸,落泪,“我对不起廷昶哥。” 卫昭走时,傅书言一直送到大门口,看着卫昭的轿子走出很远,卫昭探出头,朝后喊了一声,“言妹妹,不管你跟我哥怎样,你永远是我妹妹。” 傅书言哽咽,喊了声,“昭姐姐。” 卫昭的小轿拐弯,看不见了,傅书言才走回房,关起门,命知儿研磨,知儿看姑娘往纸上写字,好像都是草药名。 写完,傅书言把纸张递给知儿,道;“你找一个靠得住口风紧的小厮,按照这个方子抓药。” 知儿不知姑娘用草药做什么,看姑娘脸色凝重,不敢深问,拿起药方揣在怀里,走去大门口。   ☆、第86章 年还未出,傅府七姑娘病了,杜氏吓得请医问药,七姑娘病发得稀奇,连着两三日昏迷不醒,大丫鬟月桂和知儿,吓得守着姑娘直哭,阖府着慌了,傅鸿请太医院御医,御医诊脉后直摇头,竟摸不出什么脉相,道:“贵府姑娘病症奇怪,老朽无能,从未见过这种脉相,国公爷还是另请高明。” 傅八姑娘傅书锦跟着太医院女医学了几年,试着给七姐诊脉,不得要领,觉得奇怪,七姐发病突然,心里狐疑,没说出来,杜氏白天晚上守着女儿,哭哭啼啼,八姑娘对杜氏道:“三伯母这几日累了,今晚我看着七姐,三伯母歇息。” 下人劝着,杜氏方回房去了,八姑娘傅书锦夜里把月桂和知儿打发走了,握着七姐的手,小声道:“七姐,现在没有人,七姐能告诉我,七姐的病是故意的吗?七姐告诉我让我放心。”傅书言手指动了下,傅书锦一阵惊喜,“七姐,你原来是。。。。。。。吓死我了。” 傅家不敢隐瞒,把傅书言病的事告诉宫里,太子妃云氏起疑,东宫派人来看,回去的人亲眼看见傅姑娘的病情如实相告,太子妃不敢告诉儿子,叫太医院院使亲自去国公府给傅书言诊病,太医院院使带领一群御医,都把握不准脉相,惭愧回宫回禀,“微臣医术不精,实在判断不出来傅家姑娘的病症,请太子妃另派贤能,微臣不才,深感惭愧。” 三太太杜氏病急乱投医,请仙姑做法,三房闹得乌烟瘴气,傅书琴得知妹妹病情,着慌了,英亲王安慰道;“言妹妹因为婚事纠结,一时迷了心性,你回去安慰父母,请东宫暂缓婚期,言妹妹许就好转了。” 傅书琴回娘家,把英亲王的话学说了,杜氏信了,央及丈夫傅鸿请求东宫婚事明年再行商议,反正姑娘还小。傅书言人病着,太子妃多了一层顾虑,万一傅姑娘一直昏迷不醒,或者留下什么后遗症,万一醒了人痴痴傻傻,遂同意傅家所请,让人回复,“姑娘先治病要紧,婚事以后再说。” 傅家七姑娘病了十几日,慢慢好转,只是身体虚弱,杜氏吩咐大厨房汤汤水水调养,杜氏想起大女儿的话,深信是婚事逼得太急了,小女儿才得场大病,婚事自此不提,东宫碍于情面,派太监到府上,问了两回,说傅姑娘病情好转,既然说好婚事来年商议,也打算看看傅七姑娘身体情况,等等再说,太子妃云氏跟儿子高昀胡编了一个理由,高昀不愿意,看母亲态度坚决,不敢违拗,怕婚事催黄,忍下等一年。 傅书言病这阵子,朝廷开恩科,礼部主持会试,去岁不第的学子们,重新考乡试高中举人者来京城应试,一时京城大街小巷到处能看见来应试的书生,酒楼饭馆都谈轮科考,到了考试当日,京城贡院前人山人海,春寒料峭的京城一派热闹,卫侯府的两辆车子等在贡院门口,侯府二公子卫廷瑾参加春闱。 会试放榜,卫家二公子卫廷瑾高中榜首,第一名会元,三月初一,皇帝亲考殿试,录取三百名,前三甲,点了卫廷瑾为探花,卫廷瑾连中三元。 傅书言病愈后,没出门家听说,卫廷瑾殿试状元,老皇帝看这个卫家公子面如敷粉,眉清目秀,心中欢喜,殿试三甲里,唯有卫廷瑾最为俊美,另外两位榜眼方庸长相只能算周正,算不得好看,另外一位第三名年纪略大,点了卫廷瑾探花。卫家乃武将出身,老皇帝试了试卫廷瑾武功,意外卫探花秉承家传自小习武,马上地下功夫娴熟,老皇帝越发喜爱,直接封了卫廷瑾大内一等侍卫,随侍皇帝左右。 敲锣打鼓探花郎骑着高头大马,从京城官道经过,京城百姓无数围观,无不夸赞探花郎好皮相。卫廷瑾春风得意,皇帝亲赐府邸。 卫探花的府邸在京城东南,一座三进的院落,旁边的宅院似乎空了很久,过不几日,有一户人家搬进来,这户人家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住进去,中年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背影苗条似少女,中年妇人搬进宅子很少出门,过几日,一乘小轿子停在门前,小轿里走出一个少女,跟妇人长相有些相像,母女皆绝色美人。 杜氏跟傅老太太商量,“言儿病好了,明轩和常家姑娘的婚事尽早办了吧。”傅老太太道:“过年七姑娘一直病着,府里气氛压抑,办个喜事冲一冲。” 傅府遣人去常家提亲,常家相中傅明轩,年纪轻轻进了翰林院,日后定然仕途顺遂,一口答应下来,两家开始议亲。 婚事定在二月后,初春时节,草木复苏,傅府沉寂一冬,开始张罗喜事,杜氏把傅明轩原来住的院子请工匠大修缮,屋里所有家什摆设都换成新的。 傅书言开学了,继续上学期的两门课女红和古琴。傅书言一个寒假,苦练,绣功和琴技提高很快,苏师傅夸赞,“傅书言同学进步很大,可以顶一个成手绣娘。” 古琴傅书言可以很流畅弹奏曲子,个别音不准,琴师指点,琴师对姑娘们道;“傅书言同学刚学古琴生疏,一个假期勤学苦练,比别人学一年弹得都好,弹琴除了悟性和技巧之外,唯有手熟而。” 中午休息,施玉娇朝吕蔷和傅书言道:“怎么你们是姑嫂,一直瞒着,口风真紧,一点没露。”寿康公主出嫁,施玉娇几个没有依仗,不那么嚣张,又闻听傅书言为东宫皇孙妃,不敢像从前对她,彼此客气几分。‘ 施玉娇比傅书言大两岁,看着学里的同窗订婚,心里未免着急,还有韩金秀和孙慧,都跟吕蔷差不多的年纪,听吕蔷要嫁人,都为自己的终身考虑。施玉娇心里有个人,荣亲王府世子高暻,高暻绝世容颜,文韬武略,所有皇孙里最出色的一个,常得老皇帝赞誉,荣亲王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最主要还是因为皇后郭氏,郭氏不喜荣亲王继妃罗氏,皇后郭氏乃是嫡妻,自然不喜侧妃扶正,且隐约听到罗氏当年为侧妃时,为荣亲王独宠,且不知退避,郭氏是当朝皇帝发妻,虽说帝宠不是郭后,然对郭后敬重,郭后对皇帝的决策很有影响力,荣亲王开始便输掉了竞争东宫的资格。 施玉娇的父亲官拜尚书之职,知晓其中隐情,现在东宫那边,势单力孤,皇帝年老,众位皇子背地里拉拢朝臣,老皇帝若驾鹤西去,前朝后宫势必大乱,太子是否能顺利承继大统,还是个未知数。世家女见多识广,出于少女情怀还是为日后计,施玉娇都对高暻情有独钟,平常谈论起这些皇孙们,施玉娇对高暻倾慕之心一目了然,而县主孙慧也对高暻用情颇深,二人彼此看不顺眼,寿康公主出嫁后,二人争风吃醋,内里自己乱起来,施玉娇主动跟傅书言化解矛盾,跟孙慧互相瞧不起。 大长公主府几次请高暻,高暻借故不去赴宴,态度明显,孙慧还不死心,孙慧跟荣亲王继妃罗氏沾亲带故,孙慧朝荣亲王继妃罗氏称表姑母,孙慧的父亲驸马孙杨跟荣亲王继妃罗氏是姑表亲,孙慧借着这个由头,经常出入荣亲王府,接近高暻,然高暻对她总是一副冷冷淡淡,没有一点亲近之感,孙慧锲而不舍,登门求娶县主也有几家,门第不高,门第高的世家公子,不喜与公主和县主联姻,孙慧的婚事一直悬着。 韩金秀的父母听说庆国公府和卫侯府结亲没戏了,想把女儿嫁到卫侯府,派官媒上门提亲,靖安侯府婉拒了,靖安侯夫人魏氏在官媒走后,对女儿卫昭道:“你哥我看没什么心思,我不敢跟你哥提成亲的事,你哥忘不了傅家的姑娘,早知今日,我后悔,早点上门提亲,就不能节外生枝,我犯愁,你哥死心眼。”y 卫昭道:“我哥跟言妹妹不像夫妻,更像兄妹,我哥喜欢言妹妹,还要言妹妹喜欢我哥才行。” 魏氏道:“你言妹妹从小跟你哥一起长大,有感情,多少夫妻面都没见过,不是过得挺好,你言妹妹懂事,夫唱妇随,怎么能过不好日子,别说你哥就是我也舍不得你言妹妹。” 魏氏咳声叹气,卫昭理解傅书言,如果没有皇后指婚,傅书言跟哥哥的婚事顺理成章,哥哥满意,成婚后对言妹妹好,生儿育女,一辈子也就过下去了,偏偏横生枝节,哥哥心痛,嘴上又不说,总憋在心里,她担心憋出毛病来。 幸好,言妹妹一病,跟东宫皇孙的婚事暂缓,卫昭只盼着有什么变化,哥哥还是娶言妹妹,两人成为姑嫂,真正的一家人。 吕蔷婚期临近,辞了学,准备出嫁,学里不来了。姑娘们日渐减少。 庆国公府傅老太太屋里,孔凤娴跟傅老太太说话,傅老太太道:“你母亲住在庵里这些年,我也没去看她,怕彼此见面难过,你母亲可好?一个人住在庵里,亏这些年你经常去看她,免得她想你。” 孔凤娴垂哞,掩饰深藏怨恨,低声道;“我母亲身体还好,惦记老太太,经常问起老太太,说对不起老太太,辜负老太太对她一番苦心。” 傅老太太道:“过去的事别提了,当时你母亲年轻,年轻都有糊涂的时候。” 孔凤娴给老太太捶腿,边道;“明日我要去庵里看望母亲,不知老太太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傅老太太道:“知道你母亲还好,我就放心了,告诉她放心在庵里潜心修佛,你大了,该说婆家了,我替你想了一个好人家,等过阵子你明轩哥的婚事了了,我就托媒人,探探那家子的口风,你虽说不比府里的姑娘们,可也是国公府里教养长大的,婚事不能攀高,也不能低就,这家子是个商户,商户人家不大要求出身,家道富足,跟你也算门当户对,孩子听说不错,跟着家里学做生意,家里只有这一个独子,将来承继家业。。。。。。。。” 傅老太太尤自说着,没看见孔凤头低得越发深了,眼睛里鄙夷的神色。 傅老太太正说着,杜氏过来,傅老太太住了嘴,对杜氏道;“凤娴明日去庵里看她母亲,你叫家人准备轿子。” 杜氏现在儿女大了,自己有了几岁年纪,早年间的事也不计较了,想起乔氏出家一个人住在庵里,母女分离,当年的怨恨早家烟消云散了。对孔凤娴道;“我正要派人往庵里送今年的银钱,过了年说送去,忙你言妹妹的病,耽搁了。” 孔凤娴道:“太太要往庵里送银钱,我正好明日去,顺便捎过去就是,不用人特意跑一趟。” 杜氏道:“那正好,我叫人把一年的吃穿用度钱送到你屋里,你捎去省得小厮跑腿。” 傅老太太跟杜氏说傅明轩的婚事琐碎的事,没注意方才孔凤娴眼睛里的惊慌。 次日,一乘小轿子出了庆国公府大门,这乘小轿子往京城里一隅的小尼姑庵去了,到了尼姑庵门前,孔凤娴下了轿子,给了轿夫赏银,命小轿子回府,言说自己晚一些雇轿回去。 傅府的小轿子走后,孔凤娴招手叫了一顶轿子,上轿吩咐轿夫几句,轿子往京城东南方向行驶。轿夫按照姑娘吩咐抬到地方,一个宅院的门首,望了一眼,大门上匾额,念叨,卫府。下面一行烫金小字,探花府。 轿夫看姑娘下了轿子往探花府隔壁的院落走去,轻扣了几下院门,里面一个老家人开了门,说了句什么,姑娘进门,大门关上。孔凤娴进了上房,看见西屋里母亲乔氏坐在炕上做女红,乔氏往东屋里努努嘴,孔凤娴过东屋里,卫廷瑾斜倚在炕上,孔凤娴走过去,脱了绣鞋上炕,挨着他,依偎在他怀里,卫廷瑾美人在怀,焉能坐怀不乱,年轻火旺,搂着求欢,二人宽衣解带,遂白日宣淫,卫廷瑾泄了火,出了一身透汗,两人躺着说话。 乔氏透过西屋门帘缝隙,东屋里关着门,隐约传来说话声,有一句没一句的,像是说傅府娶亲的事。卫廷瑾面容阴冷,孔凤娴离他这么近,感受到他身上阴寒气息,“我都安排好了,趁着傅 家办喜事疏于防范,你只要想办法。。。。。。。。过段日子等这件事风平浪静,我接你出来。“ 孔凤娴温顺地靠在卫廷瑾怀里,点点头,细细声道:“公子不会辜负我吧?”   ☆、第87章 几场春雨过后,傅书言窗前的芭蕉润绿,院子里的梧桐树新绿,墙边的几根修竹长出嫩叶,杜氏今日让张御史夫人请去府里赏花。 吕蔷要出嫁,出嫁前,傅书言和许文芳,崔文燕,卫昭几个人约好游湖,南湖上画廊船薄纱缥缈,船舱里穿红着绿官家女眷,悠闲地看两岸风景,岸上花枝招展的少女出来游春。 傅书言几个姑娘船舱里摆下果盘,边吃边聊,欣赏湖面风景。 许文芳问:“崔文燕,你哥尚公主感觉怎么样?” “别说了,寿康公主说好听是嫁到我们家做媳妇,别说给公婆晨昏定省,我父母见了她还要行君臣大礼,我哥跟她是夫妻,还要她宣召才能见,这哪里是夫妻,公主心情好召见驸马,高高在上,不是娶媳妇,娶个祖宗供着,我哥当时不同意尚公主,是我父亲压着,强逼着他,有的大臣一听要娶公主,吓得急忙定亲,我哥倒霉,两人性格不和,寿康公主脾气高傲,两人争吵,我哥不肯退让半分。 ”许文芳看着傅书言道:“傅书言,听说你跟昀太孙婚事推迟了?” 傅书言跟高昀一直没见面,不知道他怎么样,想起高昀有点内疚,不愿意多谈,道:“我过年病了,婚期推到明年了。” 崔文燕道:“傅书言,昀皇孙跟你怎么认识的?”傅书言轻描淡写地道:“去庙里上香见过面。” 裴文燕刨根问底,“傅书言,昀皇孙对你一见钟情吗?” 傅书言觉得裴文燕今日有点怪,裴文燕平常不是爱嚼舌的人,裴家书香门第,裴家姑娘教养不是喜欢打听别人*,傅书言当着卫昭的面,不想提高昀,道:“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六姐被封为皇太孙侧妃,我去东宫看我六姐,太子妃想亲上做亲。” 裴文燕不信,”我父亲是皇子们的师傅,我父亲常夸赞昀皇孙心底纯良,皇子们里最忠厚良善,昀皇孙得宠于太子妃,一定是昀皇孙有意,太子妃出面提亲,傅书言你有事瞒着我们。” 裴文燕气质娴雅,几时变得尖酸刻薄,看不出眉高眼低,傅书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淡淡地道:“昀皇孙长在宫里,六宫粉黛,国色天香,裴姐姐说的倒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裴文燕听出她不满,这才住口,卫昭忙打圆场,“言妹妹的婚事,她自己也做不了主,言妹妹病那么久,没出屋子,今日游湖,言妹妹散散心。” 许文芳道:“裴文燕,你平常清高,极少道家长里短,说起傅书言的婚事,你怎么话倒多起来,你是不是看傅书言要成婚着急了,裴文燕你比傅书言大两岁,家里没张罗给你提亲吗?” 裴文燕脸红,辩解道:“我关心傅书言。” 许文芳心直口快,摇头,“不对,我看你今日不对劲,” 裴文燕提起高昀是不对劲,许文芳没说错,傅书言看她含羞带怯,像少女情窦初开,难道暗恋高昀?裴文燕嫉妒傅书言,她喜欢高昀,裴太傅有意把女儿许配给高昀,试探几次,高昀丝毫没有意思,太子妃文氏中意庆国公府的姑娘,裴太傅只好作罢。 大喜之日,傅家敲锣打鼓,新郎傅明轩去吕家接亲去,等花轿道门,鼓乐喧天,傅府大门敞开,迎新娘进府,拜堂成亲。庆国公嫡子娶亲,比嫁女和大房嫡长子娶亲排场大,满朝文武,几位亲王,连皇太子到场贺喜,杜氏娶儿媳,穿着喜庆团福字大红锦褙子,一脸喜气招待太子妃,几位王妃和众女眷们,傅书言陪着许文芳、卫昭、裴文燕和姑娘们,二太太宁氏张罗酒席,傅明华之妻江氏和东府里两位奶奶招待年轻的太太、奶奶们。 太子妃文氏远远地看见傅书言跟姑娘们在一起,摆手招呼傅书言过去,傅书言走到近前,行礼,“臣女傅书言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文氏拉过傅书言,亲切地道:“傅七姑娘,你身体大好了?”\”回太子妃,臣女身体大好了。”太子妃文氏上下打量,傅家七姑娘像青葱似的水灵,眼珠灵活,放心了,把傅书言当成儿媳,众女眷恭维太子妃,夸赞傅书言才貌双全。 傅书言听几位女眷谈轮,北夷大举进犯边关,边关吃紧,边关守将加急军报,飞报朝廷,请求派兵增援。这几日京城就有传言,北夷二十万大军攻打我边关,两国开战在即。我朝和北夷纷争不断,十几年间北夷内乱,无力对外,现在北夷斡儿汗统一各个部落,几年养精蓄锐,兵精粮足,对中原又生出觊觎之心。 傅府开喜宴,府里一片热闹,傅书言惦记吕蔷新娘害羞,傅府里的人闹洞房,跟八姑娘去新房,吕蔷蒙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傅明轩被同僚拉住在前厅饮酒,新房门前聚满了人,傅明华之妻江氏堵在门口,说新娘子脸皮薄,不让闹新娘子。 傅书言和八姑娘到新房门口,傅明轩惦记吕蔷从前厅回来,众人高喊,“新郎来了。”自动让开一条路,让新郎官进去。 新郎官进去,众人挤在门口看,傅书言往外赶众人,傅府一群丫鬟媳妇哄笑,“七姑娘这个小姑子真厉害,嫂子刚进门,就护着嫂子。” 傅书言赶走众人,想起问八姑娘傅书锦,“我今晚没看见二姐姐?” 傅书宁听见道:“二姐姐好像身体不舒服,早早回去了。” 傅书言惦记傅书毓,跟四姑娘和八姑娘说去看二姐,天色不早,前厅酒席快散了,只剩下傅家本家的亲眷,花厅里女眷们都散了,庆国公府傅鸿领着子侄们往外送客,今日是大喜日子,府里的主子们也不约束下人,阖府下人吃酒作乐. 傅书言走到大房,大房很肃静,大概下人们都找地方吃酒偷着赌钱,傅书毓正在屋里躺着,一个贴身丫鬟在跟前侍候,傅书言问:“二姐姐,今日三哥娶亲,二姐姐怎么窝在屋里不出屋?” 傅书毓看上去气色不好,没什么精神头,有气无力地道:“言妹妹,你来了,我今日不知怎么胃里不舒服。” 贴身大丫头道;“二姑娘晚饭都没吃,一整日就喝了点粥。” 傅书言佯作随意抓过她手腕,给她把脉,傅书毓身体没什么大毛病,有胃火,猜测又是跟大太太因为什么事生气,果然,傅书毓赌气道:“我母亲要我打扮花枝招展出去见人,把我弄到人前见人就提给我找婆家,像我没人要,嫁不出去,我都觉得丢脸。” 傅书毓心情郁闷,说着,胃又开始疼痛,傅书言叫傅书毓的丫鬟回自己房中取药,顺便告诉月桂自己留下陪傅书毓。 月桂去席上吃了几口酒,惦记房中无人,一会姑娘回来,被褥冷的,热水不齐备,早早回房,看二姑娘的丫鬟走来要药,月桂找出一盒药,给她拿走,自己多喝了几口酒水,觉得头晕,今日是月桂值夜,听丫鬟说姑娘今晚不回来,熄了灯,躺着炕上,睡了。 傅书言把药拿给傅书毓吃,傅书毓喝了热水,慢慢胃舒服多了,傅书言陪着她睡在一个炕上,两人说话,半夜两人没睡。 夜半,傅府一片寂静,府里主人下人忙碌一日,酒水喝了不少,沉沉睡了,突然,傅府三房一声惊叫,三房各屋里的灯亮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府里的管家带着一群下人往七姑娘屋里跑. 傅书言跟傅书毓说话,两人聊到很晚,两人刚睡下,就听见府里人声鼎沸,傅书言一下醒了,傅书毓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言妹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傅书言侧耳听,道:“好像是三房方向有什么事。”说完,一下子警醒,忽地跳下地,一个丫鬟跑进来,“姑娘,三房出事了。”傅书言朝外跑,不知道三房出了什么事。   ☆、第88章 傅书言跑到三房地界,就见所有人都朝她屋里跑去,傅书言奇怪,自己一夜未归,房中的那个丫鬟出事了,傅书言走到自己屋门口,屋门口围着一群下人,三太太杜氏惊慌地声音从里面传出了,“出了什么事?你家姑娘去哪里了?” 月桂低声啜泣声从里面传出来,杜氏着急道:“你只顾着哭泣,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你家姑娘呢? 傅书言听母亲说话声很焦急,站在人群后喊了声:“母亲,我这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众人都惊异回头,大半夜的姑娘没在屋里,怎么从外面回来。 杜氏急忙问:“言儿,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没在屋里?”众人让开道,傅书言挤进屋里,“母亲,二姐姐胃疼,我去二姐姐屋里陪她。”看见月桂低头哭,披散着头发,穿着中衣,衣衫不整,傅书言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抖着声音唤了声,“月桂,你。。。。。。。。” 杜氏也觉出什么,问月桂;“你先别说哭,有什么事,我给你做主。” 月桂抽抽搭搭地道:“奴婢昨晚喝多了酒,姑娘派人来告诉说不回房,奴婢熄灯,早点睡了,睡到半夜,奴婢听见门响动,奴婢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见有个男人的身影,朝奴婢扑过来,奴婢大声喊叫,后来他捂住奴婢的嘴,奴婢挣扎,他怕有人来,吓得赶紧跑了。” 杜氏听完,腿都吓软了,道:“这还了得?外面的野男人竟然跑到姑娘屋里,七姑娘不在屋里,这要是昨晚在屋里,姑娘岂不是。” 说到这里,杜氏惊觉,心里后怕,这要是言儿在屋里,坏了闺名,前途尽毁了。想到这里,万分痛恨,命人,“阖府里搜,我就不信,敢闯庆国公府,还跑了这个歹人?” 傅书言安抚月桂,听月桂的意思歹人没坏了她身子,傅书言悬着的心放下,让知儿带她下去洗脸梳头。 这时,院子外一片骚乱,管家带着一群家人压着一个男人进来,这个男人面生,不是傅府的下人,外表猥琐,几个男仆把他按在地上,管家道:“太太,这就是闯进七姑娘屋子的歹人,他跑不远被我们抓住。”杜氏气得浑身哆嗦,“贼人,你 老实交代,你怎么跑进来的,你想干什么?”那男人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道:“我不能说,那个人不让我说,就说这个地方有好看的女人。” 有外男,傅书言不能出去,躲在里屋听,这个歹人头脑好像不很清楚。杜氏问:“谁派你来的?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猥琐的男人道:“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给我钱,告诉我到这个府里。” 傅书言在里屋道:“那个人告诉你到这个小院是吗?你怎找到的这个地方?”傅府后宅宅院相连,格局相同,如果一个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傅书言住的屋子。 那男人瓮声瓮气,“那个人给了我一张图,我按照他给我画的图找到的。” 傅书言又道:“你怎么进来的?是有人带你进来的吗?” “我装扮成仆人,趁着办喜事来的客人多,我混了进来。” 傅书言道:“你躲藏的地方,也是按照图标注的地点藏身?” 那男人老老实实地道:“是的,他告诉我半夜出来,夜深人静,我摸到这里,把门栓拨开,然后,我。。。。。。。” 傅书言道:“你还记得给你银子,让你做这件事的人长相吗?” 那男人道:“他是个比我还老的男人,说只要我都照着做,他还给我银两。” 杜氏听了,出了一身冷汗,这是针对自己女儿,有预谋而来的,想败坏女儿的名声,杜氏气得浑身哆嗦,“你这歹人,做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对管家道:“把他送官府治罪。” “慢着。”杜氏话音刚落,傅鸿走了进来,傅鸿今日陪客多喝了几杯,天晚了,杜氏已经歇息了,傅鸿歇在前院,闻听家人来报,吃了一惊,急忙赶到后宅,听杜氏要把歹人送官府治罪,忙拦下。 杜氏看着丈夫,尤自后怕,“老爷,这歹人心思太恶毒了,送官府惩办,方消妾身一口恶气。” 傅鸿骤听也吓出一身冷汗,待听到女儿没在房中,方放心了。对杜氏道:“歹人入室行窃,先打个半死,然后报官按偷盗罪论处。” 傅鸿考虑周全,这种事传扬出去,不明真相的人,误传,女儿的闺誉受损,背后主使之人定然做的□□无缝,谨防查到,这个无头案,暂时阁下,以后府里严加防范。阖府这么多主子下人,歹人有内应,不好查。 傅鸿把这件事压下来,蠢汉被带走,傅鸿跟杜氏回房,别房的主子纷纷遣人来问,就说有个家人喝多了酒耍酒疯,不了了之。 知儿把月桂安抚睡下,走回明间,傅书言问:“月桂怎么样?” 知儿道:“月桂姐吓着了,方才睡梦里直打冷颤。” “过段时日,缓缓家好了。” 知儿道:“天还没亮,奴婢服侍姑娘再睡一会。” 傅书言宽衣,上床躺下,知儿不放心,爬上正对面炕上睡。出了这么大的事,傅书言哪里能睡着,窗外一片漆黑,黎明前这段时辰最昏黑,多少龌蹉的事都在这个时候发生,傅书言回想今晚的事,这是有主使有预谋害她,她把所有可能设想一遍,自己御下宽厚,且是个未出阁金钗之年的少女,有人刻意谋害她,几乎没有可能,母亲性情软弱,对下人多恩少罚,可以排除为报复母亲来害她,父亲不管内宅之事,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有内应,思维缜密,且给了这个蠢汉一大笔银两,这就排除是府里下人报复主子的可能,对自己恨之入骨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只有一个人,卫廷瑾。 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卫廷瑾能搭上傅府里的人,首选是孔凤娴,以二人前世的关系,孔凤娴帮他,他才能得手,但孔凤娴在深宅里,是怎么跟卫廷瑾认识?难道是孔凤娴看她母亲乔氏,卫廷瑾和她勾搭上的? 傅书言思来想去,天亮后,梳洗打扮,照常去宫里上课。师傅教古琴课,她精力不集中,总是走神,一只曲子总也弹不好,教授古琴的袁师傅道:“傅书言同学,练琴时,不静下心,你练多少遍都练不好,这样,你这堂课先别练了。” 傅书言念书头一次被师傅说,面红耳赤,“师傅,下次课我一定不这样了。” 教授女红的苏师傅绣坊里有事,今日没来,一上午的课,下午就散学了。 京城一隅,小小的尼姑庵前,两乘小轿停在门前,后面一乘小轿里一个丫鬟下来,疾走到前面小轿前,扶出一个少女。 丫鬟道:“好像就是这里,听府里每年来送银两的小厮说,在这附近,这附近就这一处尼姑庵。”“走,进去问问便知。” 主仆二人进去尼姑庵,小尼看姑娘乃大家闺秀,赶紧请出主持师傅,中年女尼道:”请问施主,来蔽庵有何贵干?” 傅书言命知儿取出银两,主持女尼看着银子高兴,客气几分,“ 施主请里面奉茶。” 傅书言道:“师傅不用客气,我是来打听一个人的。” 主持女尼看在银子份上,态度谦恭,“施主请讲。” “几年前,庆国公府送来的一个女人,到庵中出家为尼,现在她还在这里吗?” 主持女尼打量她一下,“敢问施主跟她是什么关系,找她有事吗?” 傅书言道:“我是她老家一个远房亲戚,上京走亲戚特意来看看她。” 主持女尼神情松懈下来,不怀疑她说的真伪,道:“她现在不住在庵里,你既然是她的亲戚,我就告诉你,她走时嘱咐过,不让说出她的去向,她没告诉庵里人住在哪里,是我们庵里一个女尼化缘偶然看见她进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主持女尼就把看见乔氏的女尼叫出 来,说了地址。 傅书言跟知儿告辞出来。吩咐轿夫按女尼说的地址,寻找。轿子上了官道,往东走,一炷□□夫,轿夫落轿,轿夫站在下面喊,“姑娘说的地方到了。” 傅书言迈步走出小轿,这里是一个胡同,道路宽敞,不少朝廷官员宅子建在这里,傅书言按照女尼说的看一户人家门前有两棵柳树,这户人家院门紧闭,傅书言往左侧看去,一座府邸,门首上方横着一个匾额,黑底烫金大字,卫府,下书一行小字,探花府。傅书言冷笑一声,果然所料不差,这一对狗男女又勾搭上了。 傅书言对知儿道:“走吧。” 知儿不明就里,云里雾里跟着姑娘走了。傅书言坐上轿子,一路脑子里闪过回府揭穿孔凤娴,孔凤娴抵死不能承认跟卫廷瑾的关系,定然狡辩称给母亲租房子出于孝道,不想母亲在庵里受罪,跟探花府住邻居乃巧合。没人知道她跟卫廷瑾的恩怨,说卫廷瑾害她,大概无人相信。这一次事情败露,同样的诡计卫廷瑾不可能使第二回,傅府有了这次事,严加提防,上夜加派人手,卫廷瑾可谓打草惊蛇,自己暂且不动声色。 傅府半夜进了歹人,杜氏越想越怕,把傅书言挪到自己房屋后面抱厦里面住,老太太哪里怕担心瞒着,命那日知道事情真相之人,不许说出去。 傅书言住在杜氏上院里,新媳妇吕蔷每日给婆母请安,两人经常见面,姑嫂成了一家人后,备觉亲近,吕蔷对婆母孝顺有加,杜氏满意,这个媳妇没选错。 风波过去,朝堂上气氛紧张,京城里人心惶惶,边关频频传来不利战报,辽阳失守,辽阳太守战死,北夷大军直扑中原,宁清守将战死,杜氏的兄长杜仲清率部退守抚同,拒险死守,北夷大军绕道,直奔京师,斬关告急。 武将主张皇帝御驾亲征,文臣反对,有大臣提出要皇太子代皇帝御驾亲征,以郑亲王为首的各亲王重臣支持太子亲征,太子为形势所迫上本请求代父皇御驾亲征,东宫太子无非是做个样子和姿态,没想到皇帝被众皇子和大臣怂恿竟然准奏。 太子出征,作为皇太孙当然要随父出征,太子妃文氏日日忧心,傅书言一直没看见高昀,听说太子随父跟北夷大军作战,不知道高昀是否也跟着去。 傅书言下学后,去东宫看望六姐傅书湄,傅书言走到东宫,暗想太子妃和太孙妃这几日烦恼,就没去太子妃宫里请安,直接去太孙妃宫里,到六姐傅书湄住的偏殿,傅书湄看见妹妹,见了亲人,急急拉住她,“妹妹,这可怎么办?太孙要去打仗,听说夷人凶猛,万一。” 傅书湄瞅瞅站在一旁的宫女,吩咐道:“你先出去,没什么事,不用侍候了。” 那个宫女出去,屋里剩下傅家陪嫁的两个丫鬟,傅书湄小声着急道:“妹妹,太孙要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 傅书言正色道:“六姐,这话可不能说,仔细隔墙有耳,宫里说话要万分主意,这话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安个赌咒太孙的罪名。” 傅书湄小声道:“妹妹,这话跟外人我哪敢说,我嫁到东宫,太孙一共来我宫里三次,太孙要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办?” 傅书言安慰道:“六姐,你别总往坏处想,我朝大军得胜还朝,太子在朝中就站稳根基。”其实,傅书言安慰她六姐,很明显,众位皇子借此机会要扳倒太子,太子得胜,功高盖主,老皇帝猜忌,太子失利,正好扳倒太子,怎么都不落好,现在傅书言担心高昀。 问:“太孙跟随太子大军上前线,昀皇孙也跟着去吗?”~更~多~好~书~请~访~问~ 糯 米 论 坛 傅书湄立刻明白,“妹妹担心昀皇孙,昀皇孙不去,昀皇孙要跟父兄上战场,太子妃死活不答应。” 傅书言放下悬了几日的心,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傅书言还是自私的,不希望高昀涉险,两国交兵,必有一场恶战。 傅书言从东宫出来,沿着来时的路,走到南书房,从西门出去,刚走出西门,一下子愣住了,卫廷昶等在她每日下学的路上。   ☆、第89章 傅书言从皇后指跟高昀的婚事,一直没见过卫廷昶,卫廷昶的消息都是卫昭嘴里知道的,傅书言觉得愧对卫廷昶,甚至有些怕见到他,不期在这里遇见,傅书言很意外,紧张和无措。 低低地叫了声,“廷昶哥。”就不知说什么了。 卫廷昶牵了牵嘴角,一丝苦涩的笑,“言妹妹,你还好吧?” “我还好,廷昶哥。”傅书言看了他一眼,低下头,问好的话没说出口,卫廷昶明显清减了,傅书言的心中酸涩。 两人好像没什么话,卫廷昶过了半晌,突然道:“言妹妹,我要走了,随大军去打北夷,我来看看你。” 傅书言猛抬头,惊得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廷昶哥,不要去,有危险。”她恍惚忆起了这场仗非常惨烈,北夷胜了,我朝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卫廷昶笑笑,“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好男儿当战场杀敌,生死何惧!” 傅书言看卫廷昶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依依惜别,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不跟高昀有婚约,廷昶哥就不能受到如此大的打击,去两军阵前赴死,廷昶哥是来跟自己告别,根本没打算回来。 傅书言瞬间脑子闪过很多儿时的记忆,卫廷昶对自己爱护,傅书言控制不住,含泪哀求声道:“廷昶哥,如果是我的婚事让你心灰意冷,言儿拼着违抗皇命,终身不嫁,只求廷昶哥你不要去好吗?” 卫廷昶目光温和,“言妹妹,我知道你喜欢高昀,我没有怪你,跟你没关系。” 卫廷昶越是这样说,傅书言心里越难过,急切间想阻止卫廷昶,“廷昶哥,求求你,你千万不能去,廷昶哥要是去了,卫伯父和伯母还有昭姐姐该多担心。” 卫廷昶定定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说了句,“知道言妹妹担心我,我很开心。” 傅书言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如果卫廷昶一去不回,她将自责一辈子。 这时,有太监走过,卫廷昶不能耽搁太久,朝傅书言:“言妹妹,我走了。” 傅书言想拦,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拦,眼看着卫廷昶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傅书言站了许久,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傅书言的轿子进了府门,在垂花门口落轿,一个媳妇挑起轿门帘,知儿站在下面,扶姑娘走出来,道;“卫姑娘来了多时,在房中等姑娘。” 傅书言快步走回房,刚进堂屋,卫昭在里间听见脚步声,站起身,傅书言隔着门帘喊了声,“昭姐姐。”卫昭听她声音很急迫,应了声,“言妹妹。” 傅书言随着声音已揭开门帘进屋,四目相对,明了对方要说什么,卫昭看见傅书言眼睛红红的,问;“我哥说要去找你,他是不是跟你说跟随朝廷大军打北夷,言妹妹,我哥谁的话也不听,唯有你的话还能听进几分,求言妹妹你替我劝劝我哥。” 傅书言把卫昭按到炕沿边坐下,面带惭愧,“昭姐姐,我劝廷昶哥,廷昶哥执意要去打仗,伯父伯母是什么意思?” 卫昭一脸焦急,“我父亲你也知道,赞成我哥去,说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我卫家深受皇恩,理应报效朝廷,我母亲死活不同意,说卫家就我哥一个嫡子,有事可怎么办?可我哥这回不知怎么了,执意要去,言妹妹,他连你的话都不听,别人劝更劝不动。” 卫昭听傅书言都劝不住大哥,知道大哥心意已决,不能更改,二人相对,愁眉不展。 卫昭失望回去,傅书言送到二门口,看着卫昭上轿,卫昭的小轿抬出府门,傅府厚重的大门关上。 傅书言这几日没睡好觉,心里清楚,此次若战事失利,东宫太子位不保,只怕到时倾巢之下无有完卵,高昀受到株连。 现在又多了一层担忧,卫廷昶随军战场杀敌,刀剑无眼,万一有不测,自己负疚不说,卫昭和魏伯母将痛苦成什么样子,尤其想起上一世,魏夫人老来丧夫丧子,孤苦无依,傅书言胸口发闷,双腿无力,几乎站立不住,知儿见状,忙扶住她,关切地道;“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傅书言摆摆手,“我没事,昨晚没睡好,头发晕。” “奴婢扶姑娘回去歇息。” 前方战事紧迫,朝廷调集四十万兵马,粮草,大军即日开拔。 东宫里太子和太孙一起出征,太子妃文氏夜夜无眠,替父子俩担心,太孙妃云氏和婆母的心情是一样的,皇室的女人,对朝廷大事比一般的女人敏感,预感到生死关头,云氏为夫君捏把汗,侧妃傅书湄太孙不大理会,也没跟她话别,六姑娘傅书湄也担心太孙的安危,太孙若有不测,自己没有子嗣,在这深宫里头守活寡,永无出头之日。 朝廷大军开拔之日,京城数以万计的百姓送到城外,傅书言陪着卫昭去给卫廷昶送行,两个人站在京城郊外长亭里,看着大军过去,四十万大军如潮涌般望东北方向开拔,傅书言和卫昭在经过的部队里找寻,黑压压的根本分不清面目,卫昭踮起脚尖,怎么看不见大哥的身影,卫昭着急,“大哥在哪里?言妹妹你看到了吗?” 傅书言在里面寻找卫廷昶的身影,人头攒动,不知道卫廷昶在哪里。 太子亲征,皇子们和满朝文武大臣出京城十里,恭送太子。 最后一队军队消失在大路尽头,扬起沙尘,卫昭和傅书言还站在哪里朝天边大路上张望,马蹄声消失,一切归于平静,许久,傅书言低声道:“昭姐姐,我们走吧!” 傅书言跟卫昭朝停在亭子下的车子走去,傅书言问:“魏伯母为何没来?” 卫昭愁眉苦脸地道;“我母亲病了,大哥前脚一走,我母亲就病倒了。” 傅书言道;“魏伯母若不是病了,一定能赶来送廷昶哥,卫伯父怎么没看见?” “我父亲送到家门口,该嘱咐的早嘱咐完了。” 二人回府,勤打听消息。 朝廷援军不久在靳关遭遇北夷大军,两军在靳关开战,傅书言在学里听到前方不断传来消息,战事激烈。 傅书言每日散学回家,上柱香,望东北方向遥拜,保佑卫廷昶平安归来。 这日,英亲王高恪和王妃傅书琴突然回府,高恪跟傅鸿关在书房,谈了很长时间,杜氏见到大女儿不似以往高兴,前方两军负未明,谁心里都不那么轻松。 英亲王夫妻走后,傅鸿回上房,退了左右,小声跟杜氏道:“你还是提早做准备,万一战火蔓延京师,你把金银细软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藏好地方,等以后太平了,回来再取。” 杜氏惊慌地问;“老爷的意思是这战事是输定了?” 傅鸿压低声音道;“靳关离京城很近,北夷军队如果突破防线,长驱直入,直捣京师,夷人作战勇猛,朝廷号称四十万大军,其实,真正能打的是少数部队,凶多吉少,你告诉那三房人,只能自家人知道,千万不能露出口风,如果让人知道,皇帝震怒,定个扰乱军心之罪。” 杜氏知道事态严重,不然英亲王跟丈夫关在书房密谈很久。 杜氏命人备好车马,就说准备这三五日家里女眷们要出门,车套上,马匹喂饱了。 傅府四房人,悄悄把值钱的东西打好包袱, 这三五日听说,有的官员悄悄把家眷送走了,傅府人多,全都走,目标太大,只好看看再说。 这日,前线传来急报送到宫中,形势危急,朝廷大军惨败,死伤无数,兵败如山倒,太子下落不明,北夷大军已涌入靳关,直扑京师而来,北夷军队突破靳关,靳关于京城之间再无屏障,北夷大军昼夜奔袭,已经距京城五六十里地,很快兵临城下。 皇帝还梦想,太子代皇帝御驾亲征,我军士气大振,能一举歼灭北夷军队,却传来朝廷大军败给北夷军队,京城守城的力量薄弱,根本无法抵挡骁勇善战的大漠生存强悍的夷人。 皇帝封锁这一消息,于次日一早,带着皇后后宫嫔妃从京城南门,望东南方向逃走。 皇帝弃城,京城守将闻听,更无心抵抗,一时京城人心慌慌,百姓蜂拥出逃。   ☆、第90章 老皇帝带着后宫嫔妃皇子公主出逃,傅鸿一路小跑来到老太太上房,大老爷傅祥和大太太陈氏、二老爷傅哲和二太太宁氏、三太太杜氏、四太太柴氏以及姑娘们都在老太太屋里,焦急地候着外面消息。 傅鸿撞进来,“母亲,儿子刚得了信,皇帝带着后妃皇子公主今早离开皇宫,现在已经出了京城。” “皇帝跑了,那我们也快跑吧!晚了等夷人攻入京城,想跑就来不及了。” 四太太柴氏慌了,北夷大军攻打京城经过她娘家,不知道娘家现在如何。 连一向沉稳的二太太宁氏都道:“老太太,快做决断,府里还有姑娘们,要是夷人打进来,可就遭殃了。” 这时,傅明华、傅明轩从外进来,傅明轩道;“京城百姓已经开始朝城外逃。” 众人都看着老太太,傅老太太未等说话,四老爷傅瑞一头闯进来,“母亲,儿子得到确实消息,皇帝一早就走了,宫里剩下的低等妃嫔宫女太监,都四散奔逃,有几家王公大臣家已率先举家跑路了。” 傅老太太镇静地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皇帝朝南边跑,京城大臣百姓随着皇帝去路追了,夷人一旦攻下京城,定然朝皇帝走的路线追赶,老幼妇孺,怎能跑得过追兵,况且没有落脚的地方,目前山东战事没有波及,不如我们走东门,奔山东找仁哥,如果夷人打来,可乘船出海避难,我们傅家人口众多,一会逃难人多,恐要冲散,各房人自己照顾好,冲散了,各自去山东清平县衙门集合。” 傅鸿道;“母亲明断,正该如此。” 傅祥道;“京城铺子关了,我让伙计们散了,留下一两个伙计看铺子,家里留几个人守着,等战事结束回来。” 众人一致同意,傅鸿赶紧派人告诉东府里的人。 外间下人喊了声,“英亲王府的人来了。” 门外走来一个侍卫长官,对傅老太太道;“老夫人,在下奉王爷之命,护送府里的人撤离京城,我家王爷已护着皇帝离京。” 傅家的人听了,心里有底,踏实一些,沿途没有侍卫护送,遇见强人,傅家妇孺不安全。 大太太陈氏惦记大姑娘傅书韫,道:“韫儿怎么办?不知道得没得到信。” 傅鸿道:“许国公府有娘娘在宫里,估计早知道了。” 正说着,大姑娘傅书韫派人来,道;“我家少夫人让通知家里人,速速撤离,许国公府的人收拾东西,马上就上路了。” 大太太陈氏方放下心,没人想起三姑娘傅书岚,常家因不满意儿媳,跟傅家不常走动。 傅鸿又命人通知靖安侯府卫家人,卫家倒不用太担心,卫家乃将门之后,就连家丁都会三爪猫功夫。 这时,东府里派人回话,两府一道去山东,东府在山东开有买卖,有房屋。有了落脚地方,两府一块走,耽搁时间,分头走,到山东境内汇合。 傅家遣散下人,各自逃命,留下少数贴身家仆,逃难不宜人多,目标太大,行动不便。 各房人四散回去取东西,傅书言的一应用品已打包好,放在杜氏上房屋里,儿媳吕嫱东西也放在婆母屋里,不用回房现取,冯姨娘领着和哥,带着两个丫鬟到上房,吕嫱和傅书言扶着杜氏,身后知儿和月桂和杜氏两个贴身丫鬟,还有吕嫱的两个陪嫁丫鬟提着包袱,冯姨娘扯着和哥,两个丫鬟身后跟着,三房一行人一路疾走出了中门,傅府马车早已备好,等在哪里。 二房人口清净,二太太宁氏和四姑娘傅书宁已上了车。 三房人等急忙上车,杜氏和女儿傅书言、儿媳吕嫱乘坐一辆车,后面冯姨娘跟和哥乘坐一辆车,丫鬟们坐后面一辆车,傅鸿和傅明轩、傅明安骑马,跟着爷的小厮们都已上马。 傅书言上车,车门帘没撂下,傅书言往内宅看,大房和四房连人影都没看见,傅鸿焦急地问;“大房和四房的人怎么还不出来?” 大老爷傅祥和四老爷傅瑞着急,忙命人进内宅催,过了一会,四太太柴氏后面跟着奶娘领着诚哥,八姑娘傅书锦和梅氏领着婉姐从二门里出来,傅瑞看着柴氏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东西,皱眉,嗔怪道:“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的,逃难捡要紧的带上,拿没用的东西啰里啰嗦。” 柴氏顾不得争辩,看二房和三房早已等在车里,急忙牵着诚哥上车,傅书锦和梅氏、婉姐上了车子。 三房人都上了车,干等大房人也不来,打头的是二房的车辆,傅老太太的车子夹在中间,傅老太太在车里命丫鬟传出话,老太太贴身丫鬟碧螺从车里探出头,高喊:“老太太有话,非常时期,不用等了,大伙逃命要紧,不能为一房人耽搁大家。” 傅鸿吩咐打开府门,前头的车辆已经动了,傅书言焦急,二姐傅书毓怎么也没出来,马车往前移动,傅书言终于看见大伯母陈氏由二姑娘傅书毓和儿媳江氏扶着从中门里出来,傅明华跟在后面,后头丫鬟提的包袱比四房柴氏的包袱还多,大老爷傅瑞朝陈氏怒道;“生死关头,不知轻重,阖府的人就等你们。” 陈氏看老爷发怒,没敢出声辩解,其实,她的一个装着金银细软的匣子落在屋里,又回头去取,耽搁时辰,看前头老太太的车已出了府门,赶紧上车。 傅府十几辆车子依次驶出府门,上了官道,一路往东,傅书言撩起车窗帘子,京城到处一片混乱,往京城南门方向的官道上,官家女眷的车轿寸步难行,家仆驱赶路人,百姓扶老携幼,人流越来越多,道路堵塞,人挤人,有人被踩踏而死。 傅府的人见状,到此时方觉出傅老太太的英明决断,所有逃难的人群都往南门跑,追着皇帝去了,只有极少数人朝东门跑,正常人的心里,北夷大军从北面打来,往后跑,比较安全。 傅府一队车马在英亲王侍卫们的护送下,一路没有堵塞,直奔京城东城门,马车快跑到东城门,猛听得一声炮响,震耳欲聋,好像敌军已距离很近,王府侍卫头目高喊:“车马快行,如果敌军绕道包抄,东城门关了,就出不去了。” 傅家的十几辆车子车夫打马狂奔,傅书言心提到嗓子眼,如果东城门出不去,再折回南城门,南城门都是逃难的百姓,堵住城门口,根本出不去。 傅家打头的两辆车子是二房人,傅哲前面开路,后面紧跟着是三房的三辆车子,然后是四房,最后是大房的车辆,傅家的几位老爷和小爷骑马随在自己一房人车辆的侧旁。 突然,有一伙逃难的百姓想往南城门跑,蜂拥横穿马路,二房和三房车辆飞驰冲过去,四房的车辆车夫打马慢了一步,这群逃难的男女老少从四房的车辆前穿过,驾驶四房车辆的车夫看势头不好,怕马踩到人,忙勒马,由于马匹跑得急,冷丁收缰绳,拉车的两匹马一阵嘶鸣,前蹄腾空而起,马车摇晃朝一侧倾倒,后面紧跟着的四房另一辆马车,大房的两辆马车来不及收势,除了最后一辆车及时勒马,避免了一场灾难,前面三辆车都翻倒在地。 已经跑出去的二房和三房的的几辆车子都有人从车窗探出头,几声惊叫,傅书言眼瞅着其它两房的车辆翻了,傅书言惊叫声刚一出口,忙用手捂住嘴巴,傅鸿骑在马上高喊一声,“车不要停,能跑出去的赶紧朝城外跑,晚了就来不及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接连几声炮响,逃避的人群本来朝南城门跑,这时,调转方向朝东门出城,显然跑到南门已经来不及了,北夷军队马上攻城了。 一时,东城门方向涌来的人越来越多,好在王府侍卫开道护卫,马车跑不远,看见东城门了,傅书言松口气同时,回头看四房和大房的车,不知道里面的人伤到没有,逃难的百姓蜂拥而至,傅书言看不见四房和大房的车辆,替大房和四房人担心,干着急没有办法。 傅书言的车子跑到东城门,骤然,几声炮响,犹如惊雷,人群中有人大喊,“夷军攻城了,快逃啊!” 傅书言从车窗往外看,街上顿时大乱,逃难的百姓互相踩踏,前面有一个人倒下,后面的人接二连三跌倒,就这一功夫,踩踏而死的就有上百人之多,见这种惨状,傅书言心惊,尤其惦记二姑娘傅书毓和八姑娘傅书锦。如果姑娘家落入敌手,不死受辱也没法活下去。 这时,守城门的士兵,要关城门,城门大开,敌军来袭,不攻自破,正往外逃跑的百姓,阻止守城的士兵关城门,双方发生冲突,趁间隙傅府的车子在英亲王府侍卫的护持下,在没关城门前冲出城门,傅书言探身朝后看,城门口官军和百姓厮打,一方要关门,一方不让关门,一片混乱,这种情形,如果北夷军队到了,不费吹灰之力,攻占京城。 傅家的车马一路不停,跑出十几里地,京城已炮火连天,喊杀阵阵,傅家人沿途不敢歇息,离京城太近,万一夷人追过来,英亲王府的护卫带着傅家妇孺,处于劣势。 好在早有准备,上路之前,都备好干粮和水,拉车的马匹太累,停下来歇息半个时辰,继续赶路,怕北夷人打过来,不敢耽搁太久。 直到进入山东境内,战火还没有波及,山东富庶,土地肥沃,百姓生活照旧,一派祥和景象,这日,进了临清县城,傅家的车马停下修整,找了一间大客栈,一路风餐露宿,人累马乏,总算得以休息。 傅老太太跟傅鸿、傅哲商量派人回去打探,看能不能遇见那两房人,出去打探的家人沿途遇见从京城投奔到此地的人,谈虎色变,有两个在夷人破城后,混出城的人讲,夷人破城后,大开杀戒,男子不管是否未成年,一律斩杀,□□妇女,京城哭爹喊娘,一片惨状。 傅家人听了,心情沉重,傅书言脑海里始终留下傅府四房和大房的车子翻倒在地的情形,每每想起清晰留在记忆里,几乎成了梦魇。 傅鸿道:“幸好母亲有先见之明,约定相聚地点,如果那两房人走散了,自己能寻来。” 谁都知道,话虽如此说,当时看见车辆翻倒,里面的人有没有死伤不知道,如果受伤,无药可医不说,没有马车,四肢灵便的人,这种情形下,都未必能逃出来,何况受伤,即使侥幸能逃脱出城,没有车辆,到山东路途遥远,兵荒马乱,匪患猖獗,难保平安。 店家上来酒菜,傅家人看着美味佳肴,都食不下咽,杜氏最惦记八姑娘和安哥,这两个孩子,从小丧母,她照管一阵子,有了感情,傅老太太,几房人都是她的儿孙,十指连心,那个有事她都心疼,宁氏担心老太太着急上火,跟着着急上火。 一桌饭菜,就三房的和哥年纪小,饿了,吃了一小碗饭,冯姨娘眼瞅着和哥吃饭,没心思吃东西,惦记宫里的女儿傅书湄,不知道皇帝逃走时,带没带上女儿,皇帝天不亮就逃出京城,宫里低等嫔妃都没带上,夷人打到皇宫,听说抓住宫女妃嫔糟蹋,不少宫女嫔妃纷纷跳井自尽,以免受辱。 冯姨娘想到这里,突然对傅鸿道;“老爷,六姑娘不知道怎么样了?” 众人都缄默,这种时候,自身难保,谁会去管一个姬妾死活,傅书湄在宫里命贱如蝼蚁,结果可想而知,杜氏叹了声,“皇帝出宫,想必东宫之人也全带了去。” 冯姨娘担心地道:“听说夷人杀进皇宫,不少宫女嫔妃为保贞洁,投井而亡。” 傅书言脱口道;“六姐姐不会自尽的。” 傅书湄的性子,即便受辱,也必不能自尽,像她六姐这样的人适合乱世生存,贞洁烈妇她六姐不屑做的,她六姐这方面人很机灵。 提起东宫,傅书言一直没有高昀的消息,高昀父兄生死不明,高昀不可能坐视不理,如果高昀在京城,太子妃文氏的夫君和大儿子生死未卜,云氏拼死也能拉着小儿子逃走,危急时刻,高昀不可能置她不顾,跟着母亲逃走的,城破之前,一定会来通知她,唯一的解释,高昀早已不在京城,去了哪里,傅书言没有判断错误的话,他去靳关寻找父兄,深入敌人腹地,危险可想而知。 朝廷军队全军覆没,卫廷昶随大军出征后杳无音信,傅家四房人,现在剩下两房人,傅书言一颗心分成几下。 众人都大眼瞪小眼看着眼前的饭菜,谁也不动筷,傅老太太道:“吃吧!不吃不喝自己身子骨垮了,等不到日后团聚。” 逃难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傅家剩下的两房主子不管大伯还是小婶子、姑娘,都在一个桌上吃饭,傅老太太动筷,都跟着拿起筷子,端碗吃。 傅书言吃不下,也强咽了一碗饭,刚进入山东境内,还有一段路要走,不吃饭没有体力,撑不下去。 又走了几日,傅家人到了清平县境内,这是傅明仁的地盘,傅明仁任清平县令,已有家人报二公子傅明仁,傅明仁带人走出十几里,迎接家人。 彼此见面,提起走散的两房人,又是一阵唏嘘。 傅明仁把傅家人迎进县衙后院,说起,东府里的人刚到不久,没有住在县衙里,东府在临县有生意买卖,有两处宅子。 到晚间,东府得了信,东府大爷和大太太及两位公子,特地过来请国公府的人过东府宅子里住,东府大爷一向豪爽,道;“县衙门地方窄小,住着不方便,咱们府里的宅院前后五进,住着宽敞,不如都搬过去。” 东府里大太太对傅老太太道;“大伯母,平常没事,一年才得聚几回,这回搬得近,来回走动方便,互相照应。” 傅老太太道;“你们府里人口不少,还有两个姑爷两家人,不好叨扰。” 东府大太太道;“大伯母,您要不去,我留下来陪您,不走了。” 东府盛情,傅老太太不好推却,道;“好,我们一家子都搬过去。” 东府大爷傅威道:“咱家有几艘大船,我命这几艘船只留在港口,一旦北夷人打过来,乘船出海。” 一切计议妥当,傅家两房人搬到临县的傅家东府的宅子里,依然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场战争在人人心里留下阴影,各自有牵挂之人,日子宁静,没有人太开心。 傅鸿派出打探之人,都无功而返,兵荒马乱,找人困难,傅家唯有等那两房人寻来。 傅府出去打探的家人回来,带回一个消息,皇帝带领皇后嫔妃皇子公主朝东南沿海逃跑,北夷人攻入京城,烧杀抢掠,北夷大军便沿着皇帝逃走的路线追赶,幸有英亲王高恪带兵护驾,拦截北夷大军,皇帝才得以喘息,举国发下诏书,各路组织勤王之师。 傅书言听闻荣亲王跑到山东境内落脚,趁着北夷军队往南追赶皇帝,无暇东顾,招兵买马。 傅明轩来到杜氏房中,对傅鸿和杜氏道:“如今夷人犯我中原,所到之处,烧杀抢掠,血洗京师,荣亲王招募兵将,勤王救驾,儿子身为男儿之躯,当为国尽忠,报效朝廷。” 傅书言在旁听着,三哥要去逃奔高璟。 杜氏担忧,道:“明轩,夷人凶悍,我看还是等等看。” 傅鸿道;“我庆国公府深受皇恩,皇帝有难,怎能袖手旁观,明轩,你速去投军报效,战场杀敌,把夷人赶出中原。” 杜氏无奈道;“明轩既然一定要去从军,还要跟老太太说一声,怕老太太不舍孙子。” 三房人等,又去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听说孙子要去从军,道:“你有这个志向,保家卫国,祖母支持你。” 傅老太太心疼孙子,然大道理懂,傅明轩怕祖母阻拦,才先跟父母说,听祖母同意,高兴地跪地叩头,“孙子告罪,不能承欢膝下。” 傅老太太道:“忠孝不能两全,去吧!报效国家,也是为自己家,我们现在连个窝都让人占了,你大伯大娘,叔叔婶娘,兄弟姊妹下落不明,盼着能退了强敌,我傅家一家人团聚。” 傅明轩从军,傅家人送他出门,杜氏一遍遍嘱咐,上战场打仗,刀剑无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傅鸿拍拍儿子肩膀,“明轩,好样的,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儿子谨遵父母之命,绝不给国公府丢脸。” 吕嫱和傅明轩新婚不久,难舍难离,看傅家人多,不好表现太过明显缠绵,傅书言看出她不舍之情,兄妹情深,跟吕嫱两个,坐轿一直送到清平县城城门外。 傅明轩下马,吕嫱和傅书言下了轿子,傅明轩对傅书言道:“替我照顾祖母和父母,” 傅书言道;“三哥你放心吧!保重!” 傅明轩又看向吕嫱,“等我回来。” 吕嫱依依不舍,“打败夷人,早点回来。” 三个人正站在城门外说话,就见城外大路上,飞驰而来一对人马,傅书言眼睛注视着远方大路扬起的沙尘,不由紧张,难道夷人小股队伍来袭,傅明轩握住□□宝剑。 城上守城士兵喊:“什么人?” 那队人马风驰电掣,越来越近,出现在五六十米之外,傅书言和吕嫱想退回城里,已经来不及了,前方那队人马眨眼便冲到眼前,把三个人围在当中。   ☆、第91章 城外突然出现一队人马,眨眼冲到跟前,将傅书言三人围住。 战马在傅书言身前几米远勒住缰绳,傅书言轻轻吁了一口气,不是北夷的士兵,这队人都是中原人的样貌,马匹往两旁闪开,傅书言看见正中骑在雪白高头大马上一人,身披玄金缡龙纹鹤敞,头戴镶珠宝玉冠,玉冠正中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发着幽幽的光,一张深邃清隽的面孔。 傅书轩喊了声,“世子爷……”便住了声,只见从高璟身后走出一匹马,看见马上之人,傅书言惊喜叫了声,“四叔,八妹妹。” 傅书言几乎喜极而泣,八姑娘傅书锦哽咽叫了声,“七姐姐。” 傅瑞骑在马上,身前坐着八姑娘傅书锦,傅明轩激动地上前,“四叔,我们一直等您。” 傅瑞的面容有些苍老和憔悴,看见亲人很是激动,对傅书轩道;“把你八妹妹接下去,你八妹妹脚骨折了。” 傅明轩把八姑娘傅书锦抱下马,把她放到傅书言的轿子里,傅瑞对侄女道;“我跟你八妹妹半路遇见璟世子,多亏璟世子一路照顾,我和你八妹妹才得以活着见到你们。” 傅书言来到高璟的马前,端端正正地下拜,“傅书言拜谢世子爷救了我四叔和妹妹。” 高璟垂眸,看见马前女子翩翩下拜,深邃的瞳仁落入几点繁星,清亮的声音道:“碰巧遇见,傅七姑娘不必客气,幸会。” 傅明轩上前抱拳,“谢世子爷救了我四叔和我妹妹,大恩无以为报,明轩正要投奔世子爷,可巧在这里相见。” “明轩,你我不谋而合,知道你住在这里,我也正想找你,先送你四叔和妹妹回去。”高璟道。 傅书锦有脚伤,骑马不便,乘傅书言的小轿,这里离城门大约七八十米远,城外大路上此刻没有过往的轿子,傅书言要步行回县城里才能雇到轿子,高璟突然问;“傅七姑娘,你会骑马吗?” 傅书言点点头,“骑术不精,勉强凑合。” 一个士兵牵过一匹高大淡金色皮毛的汗血宝马,高璟打量一下傅书言纤细的腰肢,怀疑她是否能上去,就见傅七姑娘轻盈跃上马背,目光中有几分赞许。 吕嫱和八姑娘傅书锦乘轿,其他人骑马,轿夫抬轿飞奔,一行人打马前行,往县城里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璟跟傅书言打马并行,快到正午,阳光炽烈,高璟微微侧头,看马上少女身着粉霞罗衣,如秋日般明澈的双眸,阳光照入,耀眼的璀璨,亮得令人心悸。 傅书言余光瞥见高璟注视着她,微微有些不自在,找了个话题,“听说荣王爷殿下正招兵买马,准备讨伐夷人?” 高璟收回目光,目视前方,声音又恢复清冷,“国人痛恨夷人,杀我同胞,占我国土,一呼百应,士气高涨,现在正筹措粮饷,两军开战,需粮草和饷银,支撑十几万大军,粮饷充足,兵将才能奋勇杀敌,无后顾之忧。” 傅书言寻思片刻道:“山东富庶,若是硬征粮草和饷银,富户人家怕不愿意拿出来,募捐钱粮有限,不足十几万大军所需,不如以官府名义,借粮饷,打欠条,等来日收复失地,几分利归还,这样能调动一些富户和百姓的积极性。” 高璟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办法,傅姑娘娘功课优秀,头脑灵活。” 傅书言谦道;“我一女流之辈,不懂战场上的事,璟世子还要好好斟酌一番,权衡利弊得失而定,国家打胜这场战事,国库空虚,京城被夷人洗劫一空,将来拿什么归还这么大一笔债务,还有当今圣上怎样看待此事,要计议周全,世子爷不用听我随口一说。” 高璟侧头,阳光刺目,深眸微眯,“傅姑娘虽是女流之辈,不乏见识。” 高璟心道,难怪东宫破坏傅卫两家从小定下的亲事,执意娶傅七姑娘,辅佐高昀,太子妃深谋远虑,慧眼识人。 二人谈话稍顿,傅书言垂下眼睑,低声道;“世子爷知道廷昶哥的消息吗?” 高璟神色一暗,醇厚的声音沉沉的,发闷,“我派人去前线打探,没有任何消息,靳关战役早已结束,如果廷昶还活着,早该有消息。” 傅书言读出高璟没说出的话,太过残酷,凶多吉少。 傅书言倏忽心刺痛,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高璟望着少女的眼中泛起迷蒙水雾,唇色苍白,心底某一处,狠狠地疼了一下。 傅书言如果嫁给高昀,背负太沉重,两人的感情多少受影响。 二人沉默,这时,已到傅府门前。 早有下人报进去,傅鸿听说荣亲王世子到府上,急忙亲自出迎,上前施礼,“臣庆国公傅鸿拜见世子。” 高璟很客气,“庆国公不用多礼。” 傅鸿突然看见人群中的四弟傅瑞和侄女,傅瑞叫了声,“三哥。”傅鸿百感交加。 傅鸿让高璟到前厅上坐,重新拜谢高璟救了四弟和侄女。 傅书锦被仆妇背到后宅,放到炕上,傅书言替她检查伤处,傅书锦脚踝骨已接好,打上绷带,不能吃力。 傅书锦道:“当时马车跑得急,突然收缰,车翻了,我跟二娘梅氏和婉姐一辆车,父亲把我们从车里弄出来,二娘梅氏尾骨骨折了,不能动弹,幸好婉姐没有受伤,只有我一个人脚踝骨折。” 傅书言道:“其她人都怎么样?还有人受伤吗?” 傅书锦道;“母亲和诚哥的坐的车先翻了,父亲救出母亲和诚哥,诚哥的胳膊擦破点皮,别的身上没有什么伤,后面大房的人,大伯母和二姐姐坐的车子翻了,大伯母腰被撞伤,疼得很厉害,直不起腰,幸喜二姐姐毫发无伤。” 听八姑娘徐徐讲述,傅书言能想象出当时的惨状。 傅书锦低头,形容难过,半晌,又接着道;“大伯母和二娘伤势重,走不了了,后面一辆车坐丫鬟仆妇,马车没翻倒,大伯父无奈,决定用后面一辆车把大伯母和二娘送回傅家宅子,二姐姐和婉姐都要跟着回府里,被父亲拦下,说能活着出去一个是一个,不能留在京城坐以待毙,婉姐小,哭喊着找二娘,这时候,逃难的人越来越多,道路堵塞,马不能骑,我脚受伤,不能行走,父亲只好背着我走,二姐姐领着婉姐,母亲领着诚哥,大伯父,大哥、安哥和大嫂几个人还有丫鬟仆妇随着逃难的人往城门蜂拥,一会儿,大家就走散了,根本没有办法寻找,人流推着往前走,七姐姐,你没看见当时的情形,爹娘唤儿女,儿女喊爹娘,多少人家亲人冲散了,北夷军开始攻城,守城的士兵关城门,父亲背着我,在城门马上要关上前,被人推挤着出了城,城门在我身后关上了。” 傅书锦想起这一幕,心有余悸,声音低下来,“我跟父亲随着人流出城后,沿途打听,没有大伯父、母亲、二姐、安哥、诚哥、婉姐和大嫂她们的消息,不知道他们出城没有。” 傅家这些人,下落不明,令人揪心,离开京城已半月了,如果活着,他们按照事先约定能找到这里,除了四叔和八姑娘其她人都没有回来,时间拖得越久,希望越渺茫。 傅书言和傅书锦都低下头,心里难过,傅书锦抽出绣帕抹眼泪,傅书言心里惦记的人太多了,压得她快喘不过气,多少夜晚,突然梦醒,一个个熟悉的亲人的面孔在眼前晃动。 前厅里,高璟跟傅鸿说着招募士兵,粮饷缺乏,这是一大难题,傅鸿道;“微臣深受皇恩,如今皇上远在东南,微臣不能救主,深感惭愧,荣王爷举兵勤王,微臣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阵杀敌,愿意拿出二万两银子, 助大军把夷人赶出我国土。” 高璟一听,站起,朝傅鸿一揖,“高璟谢国公爷,如果人人都像国公爷精忠爱国,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慌得傅鸿,急忙起身还礼,“微臣不敢受世子爷的礼,折煞微臣。” 傅书言正好走来,躲在前厅帷幔后,赞同父亲捐钱,父亲重色,然官场上敏锐精明,我朝各路勤王之师,应召征讨北夷人,北夷人进入中原,对中原风土人情地理一无所知,后续无援,断了粮草,北夷军队在中原长期站不住脚,必然退回大漠,将来皇帝还朝,论功行赏,身为朝廷重臣,庆国公自己逃走,至君主不顾,等将来回朝,赧然面对君王,破费银两,送儿子参加勤王之师,也算救驾出了力。 高璟告辞跟傅明轩一起走了。 傅书言看着高璟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高璟未来的皇帝,如果傅家在高璟还没有崭露头角之前帮扶高璟,待高璟成功夺得帝位后,就有从龙之功。 高璟招募兵马,急需要军饷和粮草,东府里大伯父家底厚,如果能帮高璟,等高璟夺得天下后,东府大伯父有功之臣,一本万利,且这个投资不是盲目的,下注十拿九稳。 三日后,荣亲王在山东各州府县贴出告示,讨伐大军筹募钱粮,凡拿出钱粮者,一律打欠条,等收复京城后,朝廷如数归还,利息分期付给。 荣亲王告示发出后,各地官员、商户、百姓纷纷交钱粮,支持荣亲王大军收复失地。 傅家东府的宅子,离国公府住的宅子不远,隔两趟街,傅书言乘小轿过东府,直接去找东府里的大伯父。 东府大爷傅威看见傅书言,和蔼地笑道;“言儿,今日怎么想起你大伯父,不是找你二姐姐来玩的。” 傅书言行礼,“言儿给大伯父请安。” 直起身,调皮地道:“言儿就不能来看看大伯父吗?” 傅威比傅鸿身材高大,声音如洪,“言儿找你大伯父有什么事?” 傅书言看着她大伯父,这个优秀的男人,无论是外形和性情、智慧,几乎是完美的,傅书言狡黠地道;“大伯父猜对了,言儿正有件大事找大伯父。” 傅威指着旁边椅子,“言儿,跟大伯父讨论大事,不能站着说。” 傅书言告座,傅威道;“说吧!大伯父听听,言儿长成大姑娘,说话语气也像大人了。” 傅书言一本正经地道;“大伯父看见荣亲王贴出的告示了吧?现在国家有难,皇帝身处险境,大伯父如果此时拿出一笔银两,有钱花在刀刃上,言儿知道大伯父不慕功名利禄,大伯父想必听说夷人所到之处,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欺我妇孺,大伯父一向胸襟坦荡,为人仗义疏财,国难当头,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大伯父慷慨解囊,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善事,比舍多少粥周济穷苦百姓都功德无量。” 傅威听完,哈哈大笑,朗声道:“言儿,你这张小嘴,说的你大伯父找不着北了,大伯父不是鼠目寸光之人,只看见自家一亩三分地,大伯父不能说胸怀百姓,那是高抬你大伯父,钱财乃身外之物,你的那句有钱花在刀刃上,大伯父赞成,金山银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多救几个人,也算做点善事,死后有脸见祖宗于地下。” 傅书言笑眯眯,“言儿就知道大伯父不能看着百姓于水火之中袖手旁观,我大伯父最是爽快之人,敢问大伯父想拿出多少钱粮?” 傅威看看这个侄女,几年没理会,这个侄女长大了,并有了主见,故意问;“言儿说,你大伯父该拿出多少银两合适?” 傅书言想都没想,脱口道;“十万两白银。” 傅书言常去东府,知道东府里不能说富可敌国,拿出十万两白银,是件很轻松的事,东府里海上有自己的船只,几艘大船出一次海有时要半年才能回来,满载几船货物,就值个十万八万两银子。 只有这等大手笔,才能让高璟记下傅家东府这个人情,荣亲王承诺打欠条,日后钱粮如数归还,还有利可图,他大伯父不吃亏。 傅威深深地看了侄女一眼,一拍桌案,“好!就照言儿说的,十万两就十万两,就当这次出海一文钱没挣。” 傅威琢磨拿出银子,正合计拿多少,听侄女小小年纪,张口十万两,自己一介男儿,拿少了,目光太浅,不如一个女儿家的见识,就爽快应允。 傅书言目的达到,又去找傅姝说了一会话,傅姝已有身孕,一路逃到山东,没遭什么罪,钱真是个好东西,有钱出远门也能舒舒服服的,傅姝所乘的车辆,是四匹马拉车,专门定制的马车,车里比一般马车宽,铺的软,孕妇或坐或卧,都很舒服。 傅姝知道国公府大房和四房的人没都出来,看傅书言不大开心,极力劝慰她,傅书言在东府待到黄昏时分,方告辞回府。 傅书言刚进家门,闻听清平县衙来人,说有一封书信辗转送到县衙门,是给国公府的书信,傅书言喜得心砰砰乱跳,不知道这封书信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大房和四房的人有消息了。 傅书言一路小跑,进了傅老太太的屋子。   ☆、第92章 傅书言一路小跑到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傅家的人都围在老太太左右。 傅书言冲进屋里问;“大伯父他们有消息了吗?” 傅老太太神情怅然,愁叹声,“是你大嫂叫人送来的书信,你看看吧!” 傅书言伸手接过书信,迫不及待地一目十行,想寻找大房和四房人活着的消息。 这封书信是大嫂江氏派人捎来的,详细叙述破城之日,自己跟婆家人走散了,随着难民逃出城,不久遇见娘家一个旧识,本来是贩货经过京城,还没进城,京城危机,绕道要去江南乡下暂避一时,江氏得到消息,自己娘家也已从河间府往江南乡下躲避,江氏想去山东找傅家人,可一个少妇,沿途难民匪患怕不安全,就随着娘家这个旧识去江南寻娘家人,信上说,已经安全找到娘家人,等国难一平,娘家人送她回京城傅家,江氏字里行间很惦记婆家这边的人,丈夫傅明华也走散了,信上询问丈夫傅明华到山东没有,大公子傅明华和江氏夫妻关系冷淡,傅明华平常为人冷漠,总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古时候,女子以夫为天,依靠丈夫过日子。 傅书言本来满心欢喜,看完江氏的书信很失落,傅老太太叹口气,“能多活下来一个人总算是喜事。” 对孙媳吕嫱道;“你给你大嫂回一封信,告诉她我们平安不用惦记。” 吕嫱答应一声,阖府就三房和二房人齐全。 冯姨娘闷不做声,女儿傅书湄没消息,不知是死是活。 这几日,县城街上到处张贴荣亲王大军要与夷人开战的檄文,百姓不少参加荣亲王军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傅书言看见百姓拥护荣亲王的军队,支持打回京师。 东府里的大伯父傅威果然拿出白银十万两,给大军做饷银,荣亲王亲自打了借条,盖了私章,一言九鼎,保证日后归还。 这半月来,陆续不少京城及其附近州县逃难的百姓到山东境内,街上不时有衣衫褴褛扶老携幼的难民,二公子傅明仁官府衙门腾出来,安置这些难民,东府大爷开仓赈济施舍粥,一个小小的县城涌入不少难民,一时无处容身,大街小巷里到处是席地而卧的难民,北夷军追赶皇帝往东南沿海方向,留下部分军队驻守京城,有小股部队,往京城附近州府县突袭,京城附近州府县的百姓,纷纷外逃,没有车马,水路船供不应求,只好逃到最近的山东,暂时落脚。 荣亲王的军队有不少难民加入,他们家园被夷人占领,迫切想把夷人赶出去,重返家乡,另外大批难民吃住困难,当地衙门难以解决,唯有参加荣亲王的军队,管吃管住,发放饷银,有个安身之所。 傅书言每日看视傅书锦的脚伤,怕影响以后行走,定期给她换药,精心照顾。 傅明轩要去打仗,杜氏和吕嫱夜以继日给傅明轩做鞋,傅书言每日在母亲房中,帮着做鞋,月桂趴在炕上描鞋样子,知儿端茶递水,八姑娘脚不能动,坐在炕上,帮忙做鞋,杜氏一边纳鞋底,边道:“你三哥穿着咱们做的千层底的布鞋,走路有力气,才能打胜仗。” 吕嫱做了几副鞋垫,鞋垫上细心地绣几朵精致的小花,一针一线寄托思念之情。 东南沿海不断传来消息,理亲王组织了一支队伍,援救皇帝,郑亲王带兵前往护驾,北夷大军凶悍,然三路人马合力抗击,夷人被迫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两军胶着,各有死伤,战局始终不见明朗,皇帝突然听到奏报,北夷另一支军队离开北地,赶往中原增援斡儿汗大军,形势转入危机状态。 荣亲王的军队已整装待发,荣亲王的军队驻扎在离傅家住的县城仅十几里路,傅鸿要亲自送儿子出征,杜氏把一包换洗衣物递给跟傅鸿的小厮,嘱咐道:“这里面有我们亲手做的几双鞋,行军打仗,费鞋子,还有些银两,留待急用。” 傅书言对母亲道;“我也要去送三哥。” 杜氏道:“从咱们住的县城到军队驻地来回几十里路,你不怕吃辛苦。” 傅书言笑了,“母亲,跟三哥上前线杀敌比,这点苦算什么,我跟三哥还有话说。” 杜氏笑道;“去就去吧!你跟你三哥要好,不让你去,你也不甘心。” 吕嫱鼓起勇气道;“母亲,我也要去军营看看夫君。” 杜氏闻言,反对,道;“城外道路坑洼不平,坐轿子颠簸,一个来回要折腾半日,你身子娇贵,怕身体吃不消,倒让轩哥惦记,不安心。” 吕嫱见婆母反对,想想也是,乘轿路途太远,往回赶,路上明轩惦记自己,不如老实在家呆着,别让他牵挂,就是对他最好的支持了。 傅鸿跟女儿各自骑马,家丁小厮跟随,县城的街道没有京城官道宽,街道两旁做生意的小商贩,人来人往,一派繁荣景象,县城里父女二人打马慢行,怕撞到百姓,直到出了城,城外来往人寥寥,父女二人才打马跑起来。 不消一个时辰,到了军营驻扎地,兵士通报荣亲王,父女二人被请入大帐,礼毕,荣亲王亲自走下座椅,携傅鸿的手,表示亲近,声音郎朗,“本王有幸能得庆国公相助,庆国公兄长傅威助我大军饷银十万两,本王感激不尽。” 吩咐人道;“给国公爷设座。” 傅鸿谦辞,“傅鸿乃一文臣,战乱之年,无用之人,我兄弟经商多年,历来豪爽,赈济饥民,此等复国大事,稍尽绵薄之力。” 一个军士搬来一把椅子,傅鸿告罪,谢座,在下首椅子里坐下,傅书言站在父亲身后。 荣亲王和傅鸿聊前线战事,傅书言侧耳细听,荣亲王扫了眼站在傅鸿身后的傅书言一眼,问;“这就是国公爷的女儿?” 傅鸿道;“正是小女。” 傅书言蹲身,“臣女傅书言拜见王爷。” 荣亲王和蔼地看着傅书言道;“听说是你提出向百姓借粮饷的提议,你这个主意出的不错,本王采纳,你的提醒我已慎重考虑过了,本王既然承诺,日后分文不少,一粒米不差的归还,百姓们大可放心。” 傅书言又拜了拜,“王爷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军纪严明,王爷大军深受百姓爱戴,王爷乃仁义之师,必然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荣亲王哈哈大笑,“好,既然傅姑娘说本王是仁义之师,本王一定不辜负傅姑娘这句话。” 傅鸿听得糊涂,荣亲王笑过之后,对傅鸿道;“庆国公,你养了个好女儿,乍听着是奉承本王,实则是告诫本王,本王记住傅姑娘今日说的话,军纪严明,仁义之师。” 傅鸿赶紧站起身,告罪,“小女没见过世面,口无遮拦,小女孩的话王爷千万别放在心上,王爷深受臣民拥戴,深得人心,百姓信赖王爷,愿意跟着王爷,说明王爷仁厚,爱民如子,王爷亲自住在大营跟士兵同甘共苦,令微臣钦佩。” 傅书言听她爹溜须拍马功夫到家,荣亲王明知傅鸿油滑,可这样奉承话谁都爱听,荣亲王心情不错,荣亲王和傅鸿说话间隙,荣亲王世子高璟和傅明轩走进大帐。 傅明轩先给荣亲王行礼,才见过父亲。 荣亲王亲切地朝傅明轩道;“明轩,你父亲和妹妹来看你,一会你们找地方说说话,告个别。” 高璟朝傅鸿身后的傅书言看过去,傅书言的目光正好扫过他,微微颔首。 荣亲王善解人意,特意安排了一个空帐,父子女三人说话。 傅鸿说一些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古代的男人,忠孝节义思想影响深刻。 傅书言拿出杜氏交给的包袱,递给傅明轩,道:“三哥,这是母亲让交给你的,里面是衣物和鞋子,是母亲和嫂子还有我和八妹妹给你做的,三哥跟北夷人开战,设法打听一下廷昶哥的消息,还有大伯父他们。” 傅明轩接过包袱,“回去告诉母亲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妹妹,廷昶那么好的人,相信不会有事的,等把夷人打败,咱傅家失散的人慢慢寻找。” 父子女说了一会话,傅鸿拜辞荣亲王,荣亲王亲自送到大营外,荣亲王跟傅鸿说着话。 傅书言牵马等在前面,高璟跟她并肩相送,微微侧目,傅书言偶一流盼,盈盈双瞳似会说话般。 夕阳下,高璟白袍如雪,一尘不染。落日余晖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冲淡了他冷漠的气息。 少女纤柔的倩影落在他眼底,一双深潭里跳跃几点亮色。 傅书言几度开口,话到嘴边,欲言又止,终鼓起勇气道;“世子爷如果方便帮我打听一下高昀的下落。” 深潭里跳跃的几点亮色倏忽暗了,“傅姑娘真乃重情重义之人。”高璟抿紧唇,冷漠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傅书言脊背一僵,这人喜怒琢磨不透,她倒忘了。 傅书言往前走了几步,回身扬眉,清脆一如珠玉之声,“愿世子爷成功夺取京师,赶走夷人。” 高暻微微一怔,脱口道:“傅姑娘请留步。” 傅书言本来转身预走,听高暻唤她,停住离去的脚步。高暻走到她身旁,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傅姑娘怎么知道我勤王之师不是去东南沿海救驾,而去攻打京师?” 高暻的十指在衣袖里弯曲,他面部表情没有波动,内心却掀起波澜,攻打京师这个战略决策,只有高级将领极少数几个人知道,连傅明轩他都没告诉,难道走漏了风声?敌军探听到消息,有所防备,京城严加防守,如果拖十几日不能攻克,北夷援军一到,我军处于不利,战事就会拖延很久,三五个月,一两年,也未可知,战局发生变化,到时没人能预料。 傅书言看高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心想这人真无趣,平淡声道:“我军攻打京师,围魏救赵,切断北夷人后路,北夷军心不稳,皇帝还有二位王爷的军队趁机发动进攻,北夷人失去后方补给,必然军心大乱,挥师后退,我朝大军正好趁势追击,荣王爷夺取京师,出兵,两路夹击,北夷军队必败。” 其实,这是前世高暻出兵京师的策略,傅书言残留这段记忆。 高暻袖子里的十指舒展开,暗自松口气,傅书言看父亲傅鸿已经拜辞荣亲王,先行上马。 高暻目送父女俩策马奔驰,少女轻薄的罗衣,随风飘扬,消失在金色晚霞的天际。 荣亲王大军次日开拔,虚张声势先往东南方向行进,走到离京城附近的地方,突然掉转头,快速朝京城挺进,由于是夜晚,北夷留在京城守将疏忽大意,没有察觉到,等听到探报发现荣亲王大军已兵临城下。 荣亲王的部队拂晓前开始攻城,北夷人正在睡梦中,就被攻城的炮火惊醒,仓促应战,睡得迷迷糊糊,丢盔卸甲,荣亲王的军队围城强攻,北夷守城将士人数不多,京城里来得及跑的男丁,已被夷人杀尽,京城孤立无援。 三日后,东面城墙被炮火炸开一个缺口,荣亲王的部队沿着缺口涌入京城,没有斩杀的妇孺,没有武器,愤恨地拿起砖头瓦块、石头,帮助荣亲王部队打夷人。 第四日凌晨,荣亲王发下通告,我朝大军已夺回京师,迎皇帝还朝。果然,追赶皇帝到东南沿海的北夷人听闻后路被截断,军心涣散,英亲王率朝廷三大营主力兵马发起猛攻,另外两路理亲王和郑亲王部两面夹击,北夷人一败涂地,只好后撤,英亲王乘胜追击,北夷人乱了阵脚,慌忙后退中不少士兵被战马踩踏而死,战斗力严重削弱。 荣亲王大军占领京城后,开南城门,大军出城,拦截后退的北夷军队,四面夹击,北夷军几乎全军覆没,少数北夷部绕过京城,仓皇逃走,半路遇见增援部队,然败局已定,北夷残部在抚同遭遇杜仲清率部拦击,又损失不少兵将,最后一小部分北夷部退到北地,大漠深处。 老皇帝这阵子有惊无险,在英亲王的护卫下,返回京城,荣亲王打开京城南门,率领所部跪在城外,迎接圣驾回京。 北夷人已被赶出中原,逃出家园的百姓,纷纷归家,京城及附近州县百姓十亭死了五亭。 皇宫被夷人洗劫,北夷人仓皇逃出京城时,抢劫的财物没来得及带走,减小了战时的损失。 皇帝搬回皇宫,跟随皇帝出逃的后妃皇子公主回宫。 傅家人打听得夷人退回大漠,恐是谣传,不敢轻信,等了七八日,接到英亲王妃傅书琴的捎来的书信,得知皇帝已回到京城,危机已经过去。 傅家的人这才整理行装,准备上路。傅书言屋里,月桂和知儿听闻回京城,高兴地收拾衣物东西,月桂道:“这段日子就像流浪,没有根基的浮萍,总算可以回家了。” 傅书言思乡心切,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回家,我以为要等段日子。” 知儿叠衣物,边道;“荣亲王大军速战速决,听说三日收复京师,璟世子为先锋,骁勇善战,智谋过人,立下奇功一件。” 皇家如此重视子孙教育,后辈子嗣不乏优秀军事指挥官,然皇子皇孙们各个英才,未见得是个好事。 傅家出门时,十几辆马车,回去时,剩下六七辆马车,傅书锦的脚伤日渐痊愈。 同傅书言乘坐一辆马车,傅家人上路了,二公子傅明仁率领衙役送出四五十里地,傅鸿催促着方回县衙。 山东地段百姓生活安逸,没受到战火影响,马车出了山东,越走越荒凉,傅书言看一路田地已被军队践踏,大路上逃难的人衣衫褴褛,扶老携幼三五成群,返回家乡。 不日,到了京城外,傅书言抬头望向高耸的城墙,被炮火炸开一个个缺口,士兵正在修补城墙。 傅家的车子进城,京城到处满目疮痍,战争死了的人早已拉出城外掩埋,京城到处残垣断壁,大街小巷清理残砖瓦砾,触目惊心。 傅家的马车到了庆国公府门前,庆国公府大门紧闭,一个小厮上前扣门,高喊;“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回府。” 里面一个老家人颤颤巍巍的扒着门缝朝外看,见是自家老爷太太的马车,才把门打开。 见到三老爷傅鸿和二老爷傅哲,哭着唤了声,“二老爷、三老爷,你们可回来了。” 傅书言的车子驶进来府门,傅书言从车窗朝外看,府里像是被军队洗劫过,深秋,花草树木提早凋零,府里到处一片狼藉,像是久旷,无人清理,见这情形,傅书锦害怕地小声道;“北夷士兵来过,大伯母和二娘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太太陈氏和四房小太太梅氏如果还活着,怎么不见人影?傅书言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93章 傅家的人刚下车,就见二门里跑出一个人,众人一看是四房小太太梅氏,梅氏茫然四顾,看见傅瑞和八姑娘傅书锦,跑到跟前抓住八姑娘的手,“姑娘,你妹妹呢?” 小太太梅氏大概想女儿想疯了,上来劈头一句,八姑娘傅书锦问愣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九姑娘婉姐丢了的事。 四老爷傅瑞看梅氏的手死死抓住八姑娘不放,上前解围道;“这事说来话长,回去慢慢细说。” 梅氏还想问,看众人脸色不虞,张了张嘴,吓得不敢问出声,心里隐约觉出不好。 傅老太太被二太太宁氏和三太太杜氏搀扶着下车,看见这厢说话,道;“都别站着,回屋说,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完的。” 众人都回到老太太屋里,举目一看,大房里一个人都没有,这个结果不能不令人唏嘘。 众人都沉默,不敢提及大太太陈氏,半晌,傅老太太方道;“梅氏,你先别急,一样样的慢慢说,你跟大太太送到府里后,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递给她一杯水,梅氏喝下,压下心慌,道:“我和大太太被送回府,没多久,就听见炮声震天地响,我尾骨折了,忍痛尚能行走,这种时候,在屋里躺不住,撑着走到前院,不敢出去看,隔着府门,听见大街上有人喊,夷人打进来了,见人就砍杀,我们趴着门缝往外瞧,街上百姓四散奔逃,北夷人攻进城,我们不敢出去看,一会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没跑了的都找地方躲藏。” 梅氏想起当时的情节,还心有余悸,老太太屋里的丫鬟把刚烧的热水,给她续上,梅氏不顾烫嘴,抿了一口,借以缓解心理的紧张情绪。 接着道;“我们都不敢出去,大太太腰闪了一下,扶着腰也站在大门里,吩咐留下的几个家人用粗木头把大门顶上,不到半个时辰,我们从门缝往外看,大街上出现北夷人的士兵,砸开各户人家的大门,冲进宅子里,眼看着北夷的士兵朝我们府里来了,府里的几个下人找地方藏身,我忍痛走回房,看无处躲避,想北夷人打进来,要先抢金银财宝,定要来搜屋子,我就跑到大厨房,看见水缸里有少半缸水,我不顾什么,爬进水缸里,扣上缸盖。” 梅氏提上一口气,由于紧张,手指冰凉,双手捂住水杯取暖,众人鸦雀无声,相像当时可怕的场面。 梅氏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说,“我躲在水缸里,听见门外有说话声,听不懂说什么,他们把门撞开,站在门口,没听见脚步声,大概看是灶间,就没进来。” “我在冷水里蹲了有小半个时辰,怕夷人没走,不敢出去,后来冷水把腿泡的麻木了,我尾骨受伤,不能蹲着,只能跪着,膝盖硌得生疼,我只好吃力地爬出水缸,出去一看,夷人已经走了,我惦记大太太,走到大太太的屋子,看见大太太……” 梅氏面部痛苦的表情,呜咽出声,身子抖如筛糠,屋里没有人敢问出口,一颗心提起来,一直落不下去,梅氏断断续续地道:“大太太……大……太太,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剪刀……” 短暂的静,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接着传来轻轻的啜泣声,是大太太的一个贴身丫鬟,叫红苕的,红苕哭着道;“事发时,太太躲在夹壁墙里,被夷人搜出来,奴婢当时躲在衣柜里,从衣柜门缝看见太太为免遭侮辱,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剪刀,对准胸口……” 众人都觉得骇然,大太太陈氏自私,却个性刚烈,大家都掉下眼泪,不管平常怎么样,毕竟一起生活,想起大房大老爷、大公子、二姑娘,四房四太太柴氏、安哥、诚哥、婉姐,如今众人归家,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各自感伤。 梅氏的情绪慢慢平复,又接着道;“夷人走了,剩下几个活命的家人,把大门关上,大太太的尸首不能久放,我叫人在大房后院挖个坑先掩埋了,等以后太平了,好好成殓下葬。” 梅氏说完,傅老太太道;“你这样处置很妥当,把大媳妇的尸首挖出来,葬在咱傅家的祖墓。” 梅氏叙述完,朝大家脸上扫了一圈,忍不住问:“婉姐呢?怎么不见婉姐和二姑娘。”她记得当时自己被送上车,本预不离开,舍不得女儿,怕连累大家,忍痛把婉姐的手交到二姑娘傅书毓手里,离开女儿后,她日夜悬心。 众人都低下头,四老爷傅瑞沉重的声音道:“破城之日,两房的马车翻了,当时没有车马,大家只好被人流推着往城门走,北夷开始攻城,人群慌了,乱了,大家都身不由己,走散了,除了我跟锦儿跑出来,路上遇见璟世子,一路护送我们到山东,跟大家团聚,其她人至今没有下落。” 梅氏听完,脸白了,身体摇摇欲坠,傅老太太叹气道;“她突然受到打击,一时承受不住,快把她放到炕上躺着。” 众人把梅氏放到炕上躺下,梅氏欲哭无泪,又怕惹大家伤心,心里难过,不敢哭出声。 傅老太太和儿子媳妇商议大太太陈氏发丧的事,现如今京城里朝廷官员陆续回京,家家几乎都有死伤,京城里一片愁云惨雾,谁还有心情去别家吊唁,大太太陈氏的丧事,只能从简,亲朋不通知了。 两位老爷和太太也赞成老太太的想法,把大太太的尸首启出,放入棺椁成殓,自家人祭拜,然后送京郊傅家祖墓掩埋。 傅家搭了个简易的灵堂,傅家众主子下人守灵。 这日,家人进来报,“三姑奶奶来了。” 傅家回京后得到消息,三姑娘傅书岚的婆婆文氏,夷人当日打进京城时,不幸遇难,具体详细情况不得而知,三姑娘傅书岚自被婆家人送到京城别院,就跟傅家断了联系,三姑娘傅书岚所为,令傅家人彻底寒了心,已经不认这个傅家的女儿,也没人问起她是否平安,不想她却自己找上门。 众人都以为她是来祭奠嫡母,傅书岚出嫁时,嫡母对庶女刻薄,也是有原因的,她做错在先,傅书岚当姑娘时,吃穿用度,大太太这个当嫡母的也没亏待苛虐她。 傅书岚看着嫡母的灵牌位,不跪不拜,朝傅家众人问;“我姨娘在哪里?” 兵荒马乱的年月,正经主子都丧命了,谁还在意一个姨娘小妾,三姑娘傅书岚一问,众人方想起大房朱姨娘,夷人破城之日,傅家众人逃走时,好像是没看见朱姨娘,朝廷大军平乱后,众人回府,满眼全是伤心事,各人都有记挂的人,心里那还能想起这个姨娘,就是想起来,愁绪索怀,无心问起。 当时跑路时,老太太吩咐各房管自己房里的人,傅家几百口子人,出了傅府大门,就照管不过来了。 傅老太太这时,想起大房这个姨娘,因为朱姨娘每每生事,老太太和大老爷不喜。 傅老太太问大房活下来的大太太陈氏的贴身丫鬟道;“当日朱姨娘是逃走了,还是留下了?” 那个丫鬟瞅瞅三姑娘傅书岚,似乎有点胆怯,嗫嚅道;“当时,太太吩咐大房的人去二门外坐车,事情紧急,当时没来得及通知朱姨娘了奴婢听府里的下人说,朱姨娘得了信,提着包袱跑到中门,傅家的车辆早已经走了,朱姨娘跑出府,后来有人在京城南城门看见朱姨娘……” 其实,这个丫鬟没敢说,傅家人逃走时,根本忘了通知朱姨娘。 说到这里,丫鬟不说了,拿眼睛瞄着三姑娘傅书岚,傅书岚着急地问:“快说,我姨娘后来怎么样了?” 丫鬟逼不得已道:“听说当时京城南门逃难的人都聚在哪里,非常拥挤,有人看见朱姨娘被逃难的人群踩死了。” 傅书岚眼珠翻了两下,惊愣须臾,才哆哆嗦嗦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丫鬟看三姑娘的眼风冷厉,吓得半吞半吐地道:“奴婢听说的,没亲眼看见,也许是讹传。” 傅书岚恨得咬牙切齿,上前瞪着嫡母陈氏的牌位,牙缝里挤出,“你走好,临死拉个垫背的,你去地下陪我姨娘,但愿下一世你是妾,我姨娘是妻,你也尝尝给人做小的滋味。” 二太太宁氏在旁,忍不住劝道;“三姑娘,你姨娘死了,谁也不想,当时,大房和四房的人没出来,老太太命车辆先走,不等了,说逃出一个是一个,你嫡母人都没了,有什么怨气也该消了,何况不是你嫡母害死你姨娘的,当时人都慌了,哪里能那么周全。” 傅书岚哭道:“傅家的人都活着好好的,偏我姨娘没了,我姨娘命贱,但她生养了我,傅家不该这样对我姨娘,不管我姨娘的死活。” 傅老太太听不下去了,威严的声音道:“三丫头,你闹够了没有,你姨娘没了,我儿子孙子孙女都丢了,我找谁闹去?你一个姨娘没了,你伤心难过,你没看见你父亲、兄姐都失散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不见你伤心,难道你们不是骨肉至亲吗?城破当日,你大姐姐往家里稍信,你五妹夫派人保护妻子的娘家人,你想过娘家人死活了吗?怎么不见你通知你姨娘逃走,你一个人活命了,这时想起兴师问罪,我倒想问问你,你婆婆怎么没了,你却活下来,这你怎么不说?你对家人绝情绝义,我傅家没有你这样的姑娘,从今往后,不许你登傅家的门。” 傅书岚听提到她婆母忠顺伯夫人,气势一下弱了,忠顺伯夫人文氏被乱军杀死,伯府里搭灵棚祭奠,伯府没有女主人主持中馈,忠顺伯做主,让儿子常怀玉把儿媳傅书岚从别院接回伯府。 傅书言看三姐傅书岚提到忠顺伯夫人的死,微微有些不自然,也许是姐妹们常在一处,有些小习惯比较了解,傅书岚食指卷着绣帕,她每每这个动作时都是内心紧张,傅书言看着她,感觉她很奇怪,按理说伯夫人文氏一死,伯府内宅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头上没有婆母压着,她该欣喜若狂,为何提起伯夫人的死,她没表现出多少高兴神情,反而有种不安,傅书言突然道:“三姐姐,你婆婆是怎么死的?没跟丈夫和儿子在一起吗?” 傅书岚卷着绣帕的手指一下顿住,眼里瞬间闪过慌乱没有逃过傅书言的眼睛。 傅书岚勉强道:“夷人攻打京城的头一晚,夫君歇在我那边,第二日,听说北夷人打来,夫君让我回伯府,他去打探一下消息,我回伯府时,我婆婆和几个丫鬟提着包袱,现套车来不及,着急之下,乘轿子走了,我公公当晚歇在通房红菱屋里,等闻讯赶出内宅时,我婆婆人影没了,夫君打探消息回来,匆忙中人乱,不知道婆母去了哪里,我和夫君公爹跑出京城,找个离京城不远的乡下地方躲藏,待战事结束,回到伯府,打听到婆母当日没出去城,被乱军杀死。” 傅书言听三姐傅书岚叙述有几处疑点,忠顺伯夫人撇下丈夫和儿子,自己先跑了,于理不合,具体内情怎样,与傅家无关,她不多嘴问了。 傅书岚本来想来傅府大闹一场,给死去的姨娘出口气,解释了一通婆母的死因,就偃旗息鼓,讪讪的走了。 傅家大太太的丧事办完,傅老太太命傅鸿派出人四处打听傅家走散的大房和四房的人。 这日,傅家的表姑娘孔凤娴坐着一乘小轿回到傅家,傅家的几位太太和姑娘都在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听见孔表姑娘回来,非常欢喜,夷人攻打京城前几日,孔凤娴跟傅老太太说去庵里陪母亲几日,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老太太身体康泰,傅府阖家平安,所以,当日孔凤娴不在府里。 孔凤娴从门外进来,第一眼,傅书言发觉她更加娇艳了,国难当头,人心惶惶,又兼逃难在外,吃睡不好,人人脸上气色很差,看来孔凤娴这段日子很滋润,傅书言揣测,她谎称去庵里陪母亲,实则跟卫廷瑾在一起,孔凤娴越见娆娇体态,竟有股少妇风韵。 傅老太太看见她,很是高兴,“娴丫头,我正惦记你,你母亲可好?你们这段日子躲在那里?” 孔凤娴笑着行礼,“我母亲惦记老太太,让我问老太太好,我跟母亲躲在庵里,夷人知道尼姑庵是圣地,过儿不入,庵里躲过一劫。” 谎言,孔凤娴竟说得自然,丝毫不脸红,把老太太蒙在鼓里,傅老太太怎么也想不到她喜欢的娴丫头骗了她。 冯姨娘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回来,忍不住对傅书言道;“七姑娘,不知道你六姐姐怎么样?一点消息也没有,七姑娘常在宫里行走,熟门熟路,能不能进宫一趟,打听一下消息。” 这几日,傅里忙大太太的事,冯姨娘心焦,忍耐着没开口,看孔家丫头平安回来,忍不住求傅书言。 傅书言正想进宫一趟,一来探望修宁公主,二来打听一下六姐姐傅书湄,总归是姐妹,她希望姊妹们都平安。 傅书言还有一桩心事,打听高昀的消息。 杜氏一旁道;“言儿,这事还是你出头好,前两日我跟你父亲说起此事,你父亲说东宫如今正闹心,太子和太孙连带皇孙都杳无音信,你父亲出面不太好。” 冯姨娘忙道;“太太说的正是这话,烦劳七姑娘走一遭,我这里谢谢姑娘。” 冯姨娘真要拜下去,傅书言忙拦住,“姨娘使不得,我答应去就是。” 次日,傅书言所乘小轿出了国公府,日上三竿,官道两旁的店铺,稀稀落落的有几家卸下门板,开门做生意,战后京城一片萧条,死了亲人的人家,忙着发丧,无心做生意。 傅书言的小轿进了宫门,她是修宁公主伴读,经常出入宫闱,守门的侍卫都熟识,看见庆国公府的轿子不拦。 傅书言一进皇宫,感觉跟以往不同,皇宫里愁云惨淡,夷人洗劫了皇宫,不少来不及逃走的嫔妃宫女,悬梁的、投井的,一片惨状,太监们光是往外拉死人,就运了三日。 皇宫里妃嫔太监宫女万人之多,内务府挨个宫里核实,按人头点数,没了的从名册上划掉,这个妃嫔或是太监宫女就永远消失了。   ☆、第94章 皇宫里被夷人的军队洗劫,妃嫔和宫女被侮辱后自尽、被杀害的,还有逃走的,没有回来,下落不明,内务府清点太监宫女的人数,少了三分之二。 侍候皇室日常起居人手不足,内务府临时招募一批太监和宫女入宫,充腋宫闱,傅书言进东宫,看见不少生面孔。 傅书言先去太子妃宫中,给太子妃请安,傅书言行礼毕,恭恭敬敬地束手站立。 太子妃文氏看见她,想起小儿子高昀,一阵心酸,叹口气道;“傅七姑娘,难得你还能想起来看看我,要不是这场战争,你跟昀儿都该筹备婚事了。” 傅书言借这个话头,道:“昀皇孙是去了靳关吗?” 太子妃文氏点点头,无奈地道;“这孩子听说他父兄在前线失利,我拦都拦不住,非要去找他父兄,他走时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傅书言急忙问:“两国战争结束,昀皇孙现在哪里?” 太子妃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苦笑地道:“昀儿一去没了消息,跟他父兄一样,我就盘算会是这个结果,才拦着他,你了解昀儿这孩子,秉性纯良孝顺,不能至他父兄于不顾,不让他去,他一辈子心里不安生。” 知子莫如母,傅书言跟太子妃想法一样,高昀若是权力欲重,觊觎皇位,父兄失踪,对他是个绝好的机会,可是高昀真的是太善良了,这种心思纯良皇家子孙很少有,我朝皇子们各个出色和强悍,通过这次逼太子亲征,野心昭然若揭。 傅书言说了些安慰的话,自己听上去苍白无力,战事已经停了许久,太子父子三人仍无消息,凶多吉少,或者有更意外的事情发生,无法预测。 傅书言告辞出来,心情沉重,低头往太孙妃宫里走,经过宫女太监退过一旁,垂目等她过去,她大多没见过。 到了太孙妃云氏寝宫,太监进去通禀,一会出来,尖细的声儿道;“太孙妃请傅姑娘进去。” 傅书言随着这个太监往里走,太孙妃寝殿金碧辉煌,好像刚刚修缮过,新涂了金粉,傅书言不知怎么的总想皇宫墙上有宫女太监的鲜血溅上面,被掩盖住。 绕过富贵牡丹苏绣屏风,太孙妃云氏坐在香妃榻上,傅书言上前几步,蹲身下拜,“臣女傅书言给太孙妃请安。” 太孙妃云氏形容憔悴,逃难路途历尽艰辛,不能像宫里生活舒适,太孙妃云氏的丈夫下落不明,生还的希望渺茫,太孙无后,太孙于未来储君之位失之交臂,太孙妃云氏一下从云端摔下来,皇后梦破灭,日后东宫剩下两个女人,门庭冷落,孤苦无依。 太孙妃云氏神色有些许尴尬,“傅姑娘来了。”唤宫女,“给傅姑娘搬把椅子。” 傅书言谢过,没有就坐,站立一旁,道;“臣女奉父母命来给太子妃和太孙妃请安,臣女的父母惦记东宫的人,还有我六姐姐。” 太孙妃云氏明白傅家七姑娘来的目的,维持一份优雅,“傅姑娘,说来很无奈,当时危险突然临近,皇上要撤出京城,后宫几万人,不可能都带走,目标太大,夷人追击,大家都逃不掉,皇后娘娘传下懿旨,后宫嫔以上的宫妃随行,其余的人各自求生,你也知道咱们东宫不比之前太子和太孙在时,我有心护着你姐姐,无能为力,现在宫里内务府登记造册,不少离开皇宫的嫔妃和宫女都回来了,死了的,拉出去掩埋的人里没有你姐姐,我想你姐姐人机灵,不回来也罢,东宫现在这样,不如留在外头,日子轻松逍遥。” 傅书言看着这云氏,把黑的说成白的,明明云氏有意抛下她六姐姐不管,使她六姐姐置身危险当中,听着像是她六姐姐趁乱逃出后宫,在民间某个地方逍遥自在,不肯回宫受委屈,守妇道。 云氏责任推个干净,傅书言一向认为太孙妃云氏心机深沉,关键时刻,狠绝,跟她所料不差,来时她几乎也猜到她六姐姐的结果。 傅书言告退,走出东宫,寻思她六姐姐的下落没有一点眉目,父母亲和冯姨娘都盼着,傅书言去找后宫总管王保全,王总管认识傅家七姑娘,知道是修宁公主的伴读,未来的皇孙妃,庆国公府的小姐,很客气,“傅姑娘找老奴有事吗?” 傅书言道:“我有一事求公公,公公知不知道我姐姐东宫太孙侧妃现在何处?是死是活?” 王保全脑子转悠开了,权衡下,道:“东宫太孙侧妃那日没跟皇帝撤出皇宫,奴才仔细查了,死去的宫人里头确实没有东宫太孙侧妃。” 死个把宫女,弄不清底细,大致核查一下,但皇帝妃嫔和东宫主子失踪,就要消息准确无误,不能打马虎眼,小宫女失踪,无人问津,主子们消失了,一旦有人问,不能不给个说法,繁衍了事,王保全确实命人仔细查看宫女的尸首,没有皇太孙侧妃的名字。 傅书言道:“公公有没有听说太孙侧妃当日是跑出宫了,还是留在宫里?” 别说还真问着了,总管王保全命人查问东宫的太监宫女,就有人看见太孙侧妃,王保全道:“傅姑娘,宫里的主子失踪了,老奴怎敢不尽心,老奴详细问了,夷人攻打京城之前,太孙侧妃没赶上车,有人说太孙侧妃带着两个陪嫁丫鬟,带着金银细软朝西面跑了,老奴猜想是从皇宫西门出去,奔京城西门去了。” 傅书言想,她六姐姐人还算机敏,没跟着皇帝朝南门跑,卷了值钱东西出宫了,当时,朝京城西门跑相对比较安全,傅书言略放心了,她六姐姐带上银两,不至于在民间挨冻受饿,有钱可以雇车,战乱车不好雇,多给钱,不是没有人愿意拉。 东宫现在的局面,估计她六姐姐这时没回宫,如果不出意外,是不打算回宫了,不过她如果活着,为何不给家里捎个信,就算父亲和嫡母不牵挂她,她姨娘记挂着她,也许像太孙妃说的,她六姐姐缺心少肺,去哪里高乐,她六姐这个性子真不适合在宫里混,在民间也许如鱼得水。 傅书言确定六姐傅书湄没悬梁也没跳井,卷金银珠宝跑路了,心下稍安,回府有个交代。 自战乱以来,她一直没看见修宁公主,既然进宫,顺道去淑妃娘娘宫里,看修宁公主。 修宁公主看见她,颇为意外,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傅书言,我们都平安无事,真高兴。”两人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傅书言道:“不知道宫里的学堂什么时候恢复上课,师傅们是否安好学里的其她人都怎样了?” 傅书言这阵子在家里呆着,每每怀念起从前在南书房郎朗读书声,想那些教导过她的师傅们。 修宁公主道;“师傅们随圣驾一起退守东南,没有死伤。”皇家重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傅,皇帝跑路时,把皇子公主们的师傅也都带上了,这些教授皇子和公主的师傅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停了一下,修宁公主声音低下来,有几分难过,“傅书言,你还不知道吧?韩金秀死了,听说跑出京城,被夷人追兵抓住,受辱自尽。” 傅书言这段日子听见这样的事听多了,都有些麻木了,她跟韩金秀感情不是很好,同窗几年,还是替她惋惜,如花似玉的年华,香消玉损了。 修宁公主又小声道;“你知道她为何自尽?她当日受了夷人的糟蹋,他父亲逼着她自尽。” 战乱而死,不奇怪,她父亲逼着她自尽,可见古人重贞操的程度,韩金秀的父亲是因她辱没了家门,逼死亲生女儿,全了自家脸面,颜面比性命还重要,战争残酷,人也变得残酷。 傅书言从宫里回府,走到三房,听见母亲屋里姐姐傅书琴的声音,傅书言三步两步揭开门帘进屋,大声叫,“姐。” “妹妹。”傅书琴从炕上站起来,朝她走过来,挎着她手臂,姊妹俩一同坐在炕沿边,“妹妹,听说你进宫去了,打听六妹妹的消息?” 傅书琴的话音未落,冯姨娘一头撞进来,不顾杜氏在跟前,急忙拉住傅书言,问:“七姑娘,你六姐姐是死是活?” 不管出身多么卑微,冯姨娘是一个母亲,对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冯姨娘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心心念念六姑娘傅书湄,傅书言看她担心,忙道;“姨娘别急,六姐姐没事。” 冯姨娘听了这句话,立刻朝西拜了几拜,“谢菩萨保佑,保佑六姑娘平安,我在菩萨跟前许愿,六姑娘没事,我自此吃斋念佛。” 杜氏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在跟前,想起还没有消息的二姑娘和八姑娘,心中感伤又庆幸。 冯姨娘拜完,忙道;“这么说六姑娘好好在宫里?” 傅书言实话实说道;“我去找了后宫总管王宝全,后宫里死了不少人,他说查了里面没有六姐姐,说有人看见六姐姐当日卷了金银细软带着傅家陪嫁过去的两个丫鬟从西门出宫去了,再也没回来。” 冯姨娘听见六姑娘没死,高兴一场,现在又听说傅书湄逃出宫没回来,复又担心起来,“这么说姑娘没看见六姑娘?六姑娘能不能路上出点什么事?如果平安,为何不回皇宫?流落在外?” 傅书言宽慰道;“姨娘,关起门我们自家说,现在东宫里就剩下太子妃和太孙妃,六姐姐回来,有什么好处?” 冯姨娘不傻,一下明白了七姑娘的意思,暗想,是呀!六姑娘又回到宫里,东宫连个男人都没有,问鼎九五之尊是没戏了,回到宫里守活寡,一世不能见天日,这样一想,反倒不想六姑娘回宫里,当初奔着给东宫开枝散叶,承袭皇位,现在树干没了,哪里还有树枝。 嗫嚅道;“姑娘说的是这个理,不过六姑娘一个女孩家,流落在外,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她不敢想下去。 这谁能说得准,傅书言只好劝道;“夷人赶出中原,恢复清明盛世,没什么担心了。” 话虽如此说,可大伯父、二姑娘和八姑娘,高昀、廷昶哥,那么多人失踪了,现在太平了,应该回来了吧!为何都没有一点消息? 这时,冯姨娘的的丫鬟进来,“姨娘,和哥的奶娘来说和哥大概昨晚冻着了,鼻子不透气。” 杜氏道;“冻着了,用点小药,找个大夫来看看,别耽误了。” 冯姨娘匆匆忙忙回屋去了。 傅书琴看冯姨娘走了,对傅书言道:“妹妹,你姐夫说还请关五娘来,教我们姊妹马上和地下功夫,用于防身,之前只学了个皮毛,你姐夫说艺不压身,万一遇急,好歹能应付一阵,就像这次如果遭遇危险,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傅书言正有此意,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姐夫目光放得长远,我正想跟姐姐说这个事,皇宫被夷人毁损,不少地方修缮,皇宫里的人也死的死,跑得跑,一时半时的难以恢复,我学堂里短时日不能开课,干呆着耗时间,不如学点有用的东西,有备无患。” 杜氏跟丫鬟收拾东西,逃难时带不走的古董摆设,事先都找地方藏好,夷人进来,没有翻出来,杜氏把一个官窑烧的红釉玉壶春瓶摆到紫檀多宝阁上,听见姊妹俩对话,道:“舞枪弄棒的小心着点,闺阁小姐不像男人皮糙肉厚的。” 姊妹俩对望了一眼,母亲不反对她们学武功,大概突然打破了安稳日子,对母亲有很多触动。 傅书琴笑着朝杜氏道;“母亲开明,不反对我姊妹学武功。” 杜氏把玉壶春瓶摆好,退一步,看摆放正没有,道:“我一想起这段日子,担惊受怕,你姊妹弱质女流,不能跟男人相比,学点本事,紧要关头,能自救。” 傅书言笑道;“母亲从前不接受,现在想明白了,就比谁想得都通透。” 杜氏笑骂道:“少跟我贫嘴,答应你学,晚膳前回来,别镇日懒在你姐家里不回家。” 傅书言每日一早过英亲王府,英亲王府有个马场,姊妹俩上午学骑射,中间休息半个时辰,吃点心喝茶水,下午练剑和短兵器。 傅书言让府里做粗使的婆子,把屋子后院收拾出来一块空地,每日清早开始练剑。 傅书言练剑时,知儿跟在身旁,拿个树枝照着姑娘的样子比划,傅书言练了一阵停下,月桂把一条手巾递给她,道;“姑娘快擦擦,秋凉,看闪了汗。” 傅书言看知儿手里拿着树枝边琢磨边比划,道;“知儿,你喜欢学功夫是吗?” 知儿一个收势,看着还蛮那么像回事,道;“奴婢也想像姑娘一样学本事,夷人再打来,奴婢就不怕了。” 月桂道;“关师傅说了,学武要有天分,你以为那么容易。” 知儿抿嘴,有点泄气,傅书言道:“以后我每日去英亲王府,知儿跟我去,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只有懒得学的人。” 知儿高兴地蹲身一福,“谢姑娘。” 次日一早,天刚亮,知儿就爬起来,准备好姑娘的洗脸水,傅书言看知儿手脚比往日还勤快,走路一阵风似的,安奈不住兴奋,不由好笑,故意道;“你要不认真学,给我丢脸,我以后就不带你去了。” 知儿端起铜盆,出去倒洗脸水,甩下一句,“强将手下无弱兵,奴婢保证不给姑娘丢脸。” 傅书言噗嗤笑了,“油嘴滑舌。” 吃过早膳,傅书言突然兴起,对知儿道;“你去三爷屋里,跟三奶奶要一套三爷的衣裳,我们扮成男子,不坐轿,骑马去英亲王府。” 知儿拍手笑道;“这样有趣,奴婢这就去朝三奶奶借衣裳。”说着,往外走。 月桂在身后笑道:“姑娘兴起新意,这还有个比姑娘还愿意玩的。” 知儿从吕嫱哪里拿来两套男子的袍子,道;“三奶奶还问奴婢要做什么?奴婢说姑娘要穿着玩,没敢说穿出门,怕三奶奶收回去,不借了。” 傅书言看两件锦绸袍,一件是湖蓝色,一件是天青色,一色宫织的料子,触手光滑。 傅书言换上湖蓝色的锦袍,知儿个头稍矮,换上那件天青色的绸袍, 傅书言把一件小巧的银冠戴在头上,这个银冠是她让工匠特意打造的,今日终于有机会戴上。 月桂打量姑娘,道;“姑娘这身穿戴打扮,像一个英俊少年郎。” 知儿换上天青绸袍,不注意看误以为是府里的小厮。 主仆二人在中门上马,地上跟着傅家的几个家仆。 傅书言骑马出了府门,刚要打马上拐上官道,随意朝右侧路旁看了一眼,掉转头。 觉得哪里不对,又转回头,右侧道路上站着一个人,牵着马,定定地看着她,傅书言怔住。   ☆、第95章 高昀风尘仆仆,几月未见,面容清隽,袍幅宽大,玉面微黑,大漠风沙大,地理条件恶劣,短短数日,高昀竟有一种沧桑之感。 高昀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傅书言滚下马鞍,叫了声,“昀哥哥。”带着哭腔。 高昀牵着马往前走了两步,看傅书言一身男儿衣袍,模样清俊,俨然一个美少年,此刻,她剪水双瞳氤氲,本来巴掌大的小脸,似乎又清减了,高昀满眼心疼,温暖的笑容,语声沙哑,“言妹妹,你可好?” 傅书言喉咙梗住,摇摇头。 二人对视良久,傅书言才轻声道;“昀哥哥,你走了,为何不跟我说一声,害我担心,你去了哪里?为何这么久不回来?太子和太孙有消息吗?” 傅书言连声问话,不容高昀回答,她心里太急于知道结果,这个结果对高昀和她都很重要。 高昀神色一暗,略带风霜的脸,些许无奈,那个曾经单纯的高昀已不复存在,低哑的声儿,“我找遍了靳关当时两军交战的战场,没有我父兄的任何消息,很蹊跷,我不死心,夷人退回大漠,我深入夷人的地方打探,始终没有一点线索,我怕母亲和你惦记,无功而返。” 这场战争是匪夷所思,朝廷几十万大军轻易地一败涂地,太子和太孙不是无用之人,尤其是太孙,智勇双全,在皇孙辈中出类拔萃,老皇帝选中安亲王为太子,有很大成分对太孙的考量。 傅书言没亲眼所见这场战争,不能凭空臆断。 安慰高昀道;“没有找到人,或许还是个好消息。”意味着还有希望。 高昀笑容有些牵强,谁家遇上这种事,都不能开怀。 高昀盯着她,眼中盛满深情,“言妹妹,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边说,高昀抬头看眼头顶的梧桐树,他数着一片片落叶,终于在数到一千片的时候傅书言出来了。 “昀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出门?” 高昀笑了,“我问了你府里的下人。” 只有这一刹那他的笑还像从前那个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的少年,可惜傅书言见了没有甜蜜,心底掺杂着苦涩。 傅书言看高昀身穿的袍子不似从前整洁干净,面部倦容,心疼地道;“昀哥哥没回东宫吗?” 高昀目光柔得近乎宠溺,“没有,我一回来先来看言妹妹。” 傅书言不舍,但还是道;“昀哥哥回去看看太子妃吧!太子妃很惦记昀哥哥。” “好,我这就回宫。” 高昀停了片刻,才翻身上马,抓缰,勒马缓缓地走了几步,回过头,“言妹妹,我还会来看你。” 高昀温柔一撇,傅书言唇角翘起,半喜半嗔地道,“昀哥哥,下次不告而别,我就不理你了。” 高昀这些日子,历尽千辛万苦,风餐露宿,头一次胸中一股暖意,一扬鞭,策马上了官道。 傅书言望着他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知儿看着昀皇孙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姑娘总算把心放到肚子里,姑娘这段日子担心昀皇孙,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 傅书言红脸啐道;“不说话,没有当你是哑巴。”她担心的岂止是高昀,她惦记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每晚都能梦见傅家走失的那些人。 傅书言日日过王府,英亲王府的侍卫都熟悉,看见跟在马下的傅府下人,赶紧打开府门,傅书言进府门,前院下马,把马交给家人,跟知儿往中门走。 傅书言像往日一样,大摇大摆地迈步进中门,门上当值的婆子拦住她,“公子,内宅都是王府女眷待的地,外男不得入内,公子要找哪位,老婆子为公子往里通传。” 傅书言身后的知儿噗嗤笑了,“这位妈妈,你好好看看,这位公子是谁?” 那个妈妈端详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奴婢真该死,没认出七姑娘,还以为哪位公子不知道路,走错了道,误闯内宅。” 傅书言主仆二人笑着进了中门,来到王妃上房,傅书琴见了,也唬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知儿得意地道:“方才,二门上的婆子硬是没认出来姑娘来,拦着半天不让进门。” 傅书琴笑道;“这身打扮,连我差点没认出来。” 知儿挎着个包袱,里面带了几套姑娘临时换的衣裳,傅书言到碧纱橱后更衣,脱下男装,换上胡服,方便习武。 傅书言换好衣裳出来时,傅书琴早已换上短衣,等在外屋,她一出来,两人往花园走,傅书琴道;“妹妹今日比往日来得晚。” 傅书言便把看见高昀的事说了,傅书琴听了,替妹妹高兴,她知道妹妹喜欢高昀,嘴上不说,心里放不下。 今儿傅书言跟高昀说话耽搁了,姊妹刚到花园,一个媳妇引着关五娘到了。 跟关五娘学武,关五娘是个一丝不苟之人,有时一个动作要练很多遍,直到没有一点瑕疵为止,严师出高徒,姊妹俩没有怨言,反倒勤学苦练,不肯懈怠。 傅书言晚间从英亲王府回来,意外大奶奶江氏从娘家回来,坐在老太太屋里,跟太太姑娘们互叙别后的情况。 江氏听说婆母殁了,换上孝服,由三奶奶吕嫱和姑娘们陪着,先去供奉祖宗牌位的佛堂,朝着大太太陈氏的牌位叩头,哭了一场,后悔自己回来晚了,没有赶上给婆母守灵,众人把她连搀连架劝回老太太屋里。 傅老太太劝道;“孩子,非常时期,没有法子,你婆母要强一辈子,最后这样死法,令人敬佩,想开些,我们这些人还要过日子,大房现在就剩下你自己,你打起精神来,等明华回来。” 江氏一直想开口问,不好意思,鼓起勇气道:“明华还没信吗?” 傅老太太道;“你三叔派人四处打听,户部组织各州府县户籍的官员把所辖州县的人口重新核实,难民陆续归家,大概不久各家各户失散的人就都能有消息。” 傅书言宫里的学堂没开课,先把女红和古琴放一边,一心跟关五娘学骑射和功夫。 深秋,英亲王府的后花园百花凋零,梧桐树叶枯黄,下人刚刚扫过,秋风刮过,落叶如雨,青石板地又铺就一层金黄。 傅书言练完一套剑法,收势站稳,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落在乌发上,傅书言从发间取下落叶,感慨,‘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男人略重的脚步,踏着甬道上落叶走来,脚步似乎有些沉重,英亲王高恪走进花园月洞门,不远处,一块空地间,金秋里,两个容貌清丽脱俗的姊妹,秋日下舞剑,轻容纱衣飘扬,美如画卷。 英亲王高恪放慢了脚步,脸色阴郁,傅书琴转头,看见他,对妹妹傅书言说了句,“你姐夫回来了。” 二人收剑,英亲王走到跟前,看一眼傅书言,眼底情绪复杂,目光落在姐姐傅书琴的脸上,傅书琴舞剑,鼻尖出了一层细汗,小脸腮晕潮红,粉光若腻,若往日英亲王高恪定然心生爱慕,今日胸中被朝堂的事压得高兴不起来。 高恪目光留恋地从妻子面上滑过,看向妻妹,沉沉的声音道;“言妹妹,有个不好的消息,我想该告诉你。” 傅书言今日觉得姐夫的神色不对,姐夫平时对她特别温和,像对待亲妹妹一样,极少这样严肃,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高恪抿了抿唇,道;“太子和太孙投敌了。” 傅书言似乎没听清姐夫说的是什么,高恪又重复了一遍,“东宫太子和太孙投敌了,靳关战役,太子兵败,慌不择路,往大漠逃命,被北夷的另一支目色人俘获,带到大漠龙庭,现在皇帝接到太子亲笔书信,太子已受封夷人北乡侯,太子降了北夷,对北夷称臣,对我泱泱大国是极大的侮辱,皇帝震怒,当场撕毁了书信,大骂太子,当即要翰林院韩大人回一封书信,送到北夷,跟太子断绝父子关系,命他回朝廷戴罪。” 傅书言和傅书琴姊妹俩听傻了,叛国降敌,这是诛灭九族的重罪,诛灭九族不能了,皇家不能自断腕,可是东宫里的人,在劫难逃。 傅书琴看妹妹脸色煞白,愣愣的一句话说不出来,这真是祸从天降。 许久,傅书言问;“皇帝怎样处置东宫之人。” 高恪轻轻地吁了口气,“软禁。” 傅书言明知道结果,从高恪嘴里说出来,她犹自不敢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 我朝对夷人这场仗,皇子们都立有赫赫战功,英亲王护驾有功,郑亲王、荣亲王、理亲王招募兵马,勤王救驾战功卓著,唯有太子一支通敌叛国,皇帝焉能不气,割断父子亲情。 东宫的覆灭,在所难免,不过谁也没想到结局这样凄惨。傅书言前世多少隐约地知道,东宫落到如此地步,是皇子们的布的局,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任凭东宫加着万分小心,还是难逃厄运。 皇家骨肉亲情淡漠,骨肉相残毫不手软,或许是皇位太大的诱惑力。 傅书言看着高恪,恳求道;“姐夫,能想办法让我见到高昀吗?” 高恪摇头,道;“言妹妹,圣上震怒,把东宫的人都软禁在原来的安亲王府邸,任何人不得出入,东宫所需之物,从门上送进去,你别着急,等过阵子我想办法让你见高昀。” 傅书言知道高恪不是推脱,皇帝刚发雷霆之怒,现在不方便见东宫的人,无话。 傅书琴怕妹妹着急上火,道;“妹妹,今日关师傅安排的课业完成了,你陪姐姐去草堂书画斋,姐姐有两幅画寄卖,如果卖出去,姐分你一半钱。” 傅书言无心练剑,点头答应。 傅书琴跟英亲王道;“王爷,我跟我妹妹去书画斋行吗?” 英亲王知道妻妹郁郁不乐,朝妻子道;“你姊妹俩上街,所有花销,都算我的。” 傅书琴朝高恪妩媚一笑,“难道王爷的钱不是我的钱?” 朝傅书言道;“妹妹,我们两个都骑马穿男人衣裳,我穿王爷的衣袍。” 姊妹俩回房换衣裳,傅书琴吩咐丫鬟暖玉,“把王爷的衣袍给我找一件。” 暖玉找出一件英亲王的袍子,傅书琴套在身上,松松垮垮,像个面口袋,袍摆扫到地上,英亲王长得人高马大,傅书琴窈窕纤细,自然穿着不合身。 傅书言换上女儿装,陪姐姐乘轿。 姊妹俩去南塘街上的草堂书画斋,掌柜的是个已发福的中年人,看见傅书琴热络地道;“我还正要找夫人,夫人拿的两幅画刚脱手。” 说着,从柜上拿出一个绢包,“这是五十两银子,买主相中了夫人的画作,一口价,都没还价。” 傅书琴兴奋得两眼放光,“掌柜的,我的两幅画,卖十两银子就成,要高了,不是哄骗人。” 她没抱希望,卖不动就拿回去挂在卧房里,没想到卖了这个好价钱,从中抽出五两银子,给掌柜的,道;“掌柜的辛苦,这点银子算抽红。” 掌柜的死活不收,“我们小店还指着夫人的画,装点门面,应该我谢夫人才对。” 推辞了半日,掌柜的方收下,傅书言看这掌柜的面善,又想不认不识的,寄卖东西,分文未取,这样好心的生意人少有,这掌柜的一口一个夫人,像是不知道姐姐的身份。 傅书言姊妹拿着银两走了,傅书琴一出门,把手里的绢包塞在妹妹手里,“言妹妹,归你了,今日花掉。” 掌柜的把姊妹俩送到门口,看着姊妹俩上轿,掌柜的还站在轿下,直到起轿走远,看不见影了,方对身旁的店伙计道;“上账,到王爷哪里领银子去。” 傅府 三房里,傅鸿和杜氏正说起这件事,傅鸿道;“庆幸言儿没嫁过去,湄儿失踪了,现在看倒是个好事,我们庆国公府跟东宫皇孙的婚事,作罢,不是我们主动要高攀东宫,实在是皇后娘娘懿旨指婚,皇上回朝后,追究当时文武大臣去向,多亏当时荣亲王起兵抗击夷军时,庆国公府捐了两万银两,不然没脸面见圣上,东府大哥借饷银十万两,皇上特赐一件黄马褂,两府同气连枝,这也是傅家的荣耀,皇上见了我,拍着我的肩头,说爱卿是忠臣。” 傅鸿说到这里,有几分得意,女儿婚期推迟,免受东宫株连,皇帝褒奖,用国库银不但归还了东府借给荣亲王大军的饷银,落得忠臣的名声。 皇帝回京后,荣亲王上本奏为救圣驾,山东官商百姓踊跃借出钱粮,打了借条,荣亲王有把握皇帝一定答应归还,这次若食言,那下次皇帝有难,谁还敢救。 果然,皇帝痛快地答应,并加了一分利给借钱粮的百姓,作为褒奖,此次能把北夷人赶出京城,荣亲王功不可没,皇帝一并郑亲王和理亲王的大军一律有赏赐,北夷人当时大军南下追赶皇帝,北夷大军抢了皇宫,国库没来得及打开,即南下追赶皇帝,京城里的留下少部分夷军士兵,被荣亲王几乎全歼,抢劫来的金银珠宝无福消受,悉数留下。 而南下的北夷大军被四路夹击,仓皇逃走,绕道京师。 这一场战役,我朝损失尚不算太大,没有伤了元气,因此皇帝才有底气论功行赏。 傅鸿听说东宫太子降敌,紧张不安,见皇帝因他资助大军救驾,忽略了他曾差点跟东宫成了亲家,东宫太子一出事,皇孙和女儿的婚事,皇后娘娘自然不再提及,两下里不了了之。 杜氏的心情不像丈夫,丈夫关心仕途,她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果当初没有东宫插了一脚,那言丫头和昶小子也该订婚了,转年过门,消消停停的过小日子,她才能舒心,如果言儿和廷昶婚事定了,廷昶又怎么能上前线打仗,至今生死未卜,自己都没脸见魏夫人和卫家的人。 杜氏道;“老爷,你看见靖安侯了吗?廷昶有消息吗?” 杜氏想女儿跟东宫昀皇孙的婚事黄了,如果卫廷昶平安回来,这不还是一门好姻缘。 傅鸿知道杜氏的意思,道:“同朝为官,能看不见吗?我看卫廉心情不好,大概儿子还没找到,我没敢问。” 两家本来通家之好,因为儿女婚事,现在傅家的人看见卫家都讪讪的,大家都觉得别扭。 傅鸿道;“你们女人家常走动,你过侯府看看,不闻不问,两家生分了,做不成亲家,两家多年的情分,面上总要过得去。” 杜氏答应一声,盘算着那日去靖安侯府看魏夫人。 两人正说话,一个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老太太叫老爷,太太快去……。”   ☆、第96章 傅书言跟傅书琴姊妹从书画斋出来,傅书琴把一包银子塞在妹妹手里,“拿去,全给你了,谁让我是你亲姐,买你喜欢的东西” 傅书琴想哄妹妹高兴,看妹妹顺手接过银两,不说话,心思不在这上头,回头对知儿道;“你家姑娘胭脂水粉用完没有,趁着今儿出来顺道捎回去,还有天快冷了,府里如今人手不齐,棉衣预备下了吗?” 战乱后,庆国公府的下人不少人纷纷回来,杜氏叫管家盘点下人数,缺了三分之一,走了的就走了,不过家生子或是卖身的奴才,卖身契还在国公府,如果离开傅府,就成了没有身份的黑户,多半还是要回来的。 知儿道:“前儿听太太跟二太太说,府里缺针线上的人,商量着外头找几个针线好的人,快入冬了,府里的棉衣也没发下来,姑娘衣裳倒是够穿,水粉快没了,从前姑娘闲着没事自己做,现在忙,没闲工夫做那劳什子。” 傅书琴看妹妹好像都没听进去二人说话,本来想拉着她在街上逛逛,看她没心情,就作罢,道;“水粉我那有宫里贵妃赏赐的,回头给你家姑娘拿一盒,比外头买的好。” 知儿道;“姑娘平常不化妆,做一次,费些功夫,能用大半年,放时候长了,姑娘嫌不好全扔掉。” 傅书琴对傅书言道;“妹妹,我们去金氏绣坊,看你有没有喜欢的绣品。” 傅书言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姊妹俩上轿,去金氏绣坊。 金氏绣坊,傅书言每次上街,都是必去的地方,遇见新奇的绣品,她都买回来,仔细琢磨针法,不一定单一学苏绣,集各家所长。 今日,再好的绣品她也没心思看,满脑子都是高昀,秋风中,高昀萧瑟的身影,萦绕不去。 绣坊的金娘子跟姊妹俩熟络,请姊妹二人到内室品茶,跟傅书琴闲聊,“今年生意不景气,来做衣裳的女眷很少。” 京城官宦和富家女眷出逃,刚返回京城,惊魂未定,哪里还有闲心做衣裳,再加上各家有办丧事的,女眷们一身孝服,不着颜色的穿戴,大概要等过了冬,来年开春绣坊方能景气。 傅书琴相中墙上挂着的一件细棉梨花白丝绣中衣,对金娘子道:“照这个样式,给我定做两件。”这件中衣看似普通,仔细看却有精妙之处,白底上绣着兰花,仿佛嗅到飘出缕缕幽香,绣功堪称一绝,一件中衣的价钱,能抵得上普通中衣的三四倍。 金娘子笑说,“王妃真有眼光,那是我闲来无事琢磨做的,想自己穿,王妃喜欢的话,若不着急,我慢慢做,这件中衣煞费功夫。” 傅书琴道;“不急着穿,中衣有不少件,都不及这件。” 金娘子道;“王妃跟傅姑娘姊妹两个身量个头差不多,傅姑娘稍瘦一点。” 金娘子这句话,勾起傅书琴心酸,妹妹曾身材丰腴,几时变得如此消瘦,弱不胜衣,妹妹婚事屡屡不顺,她看着心疼,拉着妹妹的手,“我姊妹俩做一样的可好?” 傅书言怕姐姐为自己担心,笑笑,道:“好,我跟姐穿一样的。” 门上挂着的竹帘轻轻晃动,一缕清淡好闻的香气索饶在鼻端,金娘子嗅了嗅,道;“王妃的衣衫用那种香料熏的?清新淡雅。” 傅书琴的丫鬟暖玉笑着接话道;“我家主子不用香熏衣裳,把刚摘下来新鲜的花瓣放到香熏球里,挂在衣柜里,衣裳自然就染了花香。” “王妃人美,心思也巧。”金娘子笑着赞道。 傅书琴道;“金大娘要不要量一下我姊妹俩身材的尺寸?” 金娘子道;“不用,我已经目测了,心里大概有数。” 傅书言佩服,这就是真本事。 姊妹俩从金氏绣坊出来,傅书琴道:“妹妹,母亲爱吃林福堂的糕点,买两斤妹妹带回去。” 本朝京都的商街,整齐划一,这条街全是布坊,成衣铺,绣坊,走到头横着的一条街就是卖糕点,熟食的铺子,林福堂离此不远,姊妹俩穿过横道,走去买糕点。 傅书琴称糕点这功夫,傅书言朝对面铺子撇了一眼,眼睛定住,檀香从对面肉铺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荷叶包的肉,傅书言叫了一声,“檀香。” 檀香寻声望过来,看见傅书言,疾走过道,“姑娘,今儿上街。” 傅书言走过去,一把把她拉到铺子侧面青砖墙根下,开口便问;“东宫的人被软禁,昀皇孙怎么样了?” 檀香的丈夫良生跟着高昀,能知道准确消息。 檀香愁眉不展,道;“东宫的人包括宫女和太监都被软禁在从前安亲王府里,昀皇孙自然也不例外,良生也被关在里面,出不来,我听到信去王府门前想见良生,守卫森严,根本不让外人靠近。” 檀香看看周围没人,凑近压低声音道;“其实,前几日太子妃就听到风声说太子通敌卖国,让昀皇孙逃走,昀皇孙不肯,良生头两日回家,跟我说让我好好抚养两个孩子,说对不起我,我就知道要出事了,昀皇孙遇难,良生生死相随的,宁可弃了我们娘仨。” 良生是个重情重义的,傅书言跟檀香说有什么难处,到国公府找自己,跟檀香告别。 傅书言低头转过墙,傅书湄买完点心,正等着她,傅书湄看见妹妹跟一个女子去房墙侧说话,认出那个年轻女子是妹妹从小的丫鬟檀香,就知道两人聊昀皇孙的事,没去打扰,看见妹妹走回,没提檀香,说道;“妹妹还要买什么吗?” 傅书言看姐姐小心翼翼的,傅书琴婚后性格变得沉稳许多,收敛性情,做个贤妻,对家人关爱。 傅书言装作没事,道;“姐,回去吧!母亲在家等我。” 姊妹俩个上轿回府,走到岔道分了手。 傅书言回家,沿着正中央的甬道快走到三房,看见父母急慌慌朝上院方向走,傅书言刚要喊,看见八姑娘傅书锦后面跟着一个丫鬟也往上院走,傅书锦看见她,唤了声,“七姐姐。” 傅书言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傅书锦欢喜地站住,等她一起走,道;“七姐姐,是大喜事,大伯父回来了。” 傅书言因为高昀的事心情低落,自逃难以来,终于有了一件喜事。 大老爷傅祥面容憔悴,衣衫褴褛,无形中苍老了许多,傅老太太老泪纵横,伸手摸着儿子的脸,“没想到咱母子还有这团聚的一日,儿呀!这些日子你在哪里?为何现在才回来,害得娘日夜煎熬,以为你…….” 傅大老爷眼眶潮润,“说来话长,破城之日,大房和四房车辆毁损,人多路堵,不能乘马,明华扶着我朝东城门跑,我腿脚不便,人多拥挤,快挤到城门口,看守城的士兵要关上城门,城门已关了一半,我心里着急,让明华不用管我,自己跑出去,想反正也出不去了,不连累明华,明华放开我,我看着他在关上城门前出了城,城门关上了。” 傅大老爷停顿了下,喘口气,接着道;“后来夷人攻城,没跑出城的百姓四处奔逃,我想跑回府,半路上夷人已经攻进京城,夷人见人就杀,遇人就砍,后来想找人带路去皇宫,他们对京城不熟,抓住几个人,没有当场杀掉,我也在其中,夷人看我腿有残疾,没有用处,就想杀掉我,正巧有个夷人认出我来,他原来是咱们家的佃户,租种咱们家的田地,他父亲是夷人,母亲是汉人,半个夷人血统,他认出我,阻止那些人杀我,留下给他们打杂,他们看我还算勤快,熟了,后来荣亲王大军攻克京城,守城夷人几乎被全部消灭,剩下少部分人逃出京城,他们逃走时带上给他们干活的人,一路往北方向,出了辽阳,回到北地,我不想背井离乡,寻机会逃出来。” 众人一直听着,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大老爷讲述完,众人终于舒了一口长气。 傅书言听完,对堂兄傅明华没有好感,傅明华危急时刻,显出自私本性,丢下父亲,虽然当时情形迫于无奈,一般人狠不下心肠,尤其古时候,孝字当头,什么卧冰求鲤、恣蚊饱血、扇枕温衾,古人孝道的故事,多不胜数,傅明华饱读圣贤书,忠孝节义在生死关头,抛在脑后,自行逃走了。 傅大老爷回来,梅氏心里苦,四老爷傅瑞想起没下落的安哥、诚哥和婉姐,柴氏揪心, 大奶奶江氏听说傅明华逃出去,多少知道点消息,有了希望。 傅老太太道;“大老爷回家了,晚上大家一块吃顿饭,不算团圆饭,等以后都回来了,才算是团圆饭。” 傅大老爷回房沐浴更衣。 傅书言看见八姑娘傅书锦垂头,知道她想念安哥,这姐弟俩自幼丧母,感情深,比别的姐弟亲近。 离吃晚膳还有半个时辰,傅书言招呼傅书锦,“八妹妹陪我回房换衣裳。” 八姑娘跟着她出来,两人边往三房走,边说话,傅书锦道;“七姐姐,我最近总梦见我母亲,母亲一句话也不说,大概是责怪我没有照顾好弟弟,我半夜醒来,想起安哥,不知是死是活,就再也睡不着。” 傅书言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安哥早晚会回来的,大伯父不是都回来了吗?你要坚信安哥能回来,你们是双胞胎姐弟,安哥在某个地方,你们有心灵感应,他就能找回家来。” 傅书锦看着她,认真地道:“真的吗?七姐姐,安哥真能感应到我的召唤他回家吗?” 傅书言道:“双胞胎有心灵感应,如果一方有病,另一方感同身受,如果安哥有危险,你一定能知道,你现在没有这种感受,证明安哥安然无恙,在某个角落活得很好。” 傅书锦琢磨她的话,道;“七姐姐说的好像是,我跟安哥小时候很多想法不谋而合,做一样的梦,我是说大多数时候,也有不一样的,男女之分吧!” 傅书言说的不是没有一点医学根据,但具体还不能确定这种说法,她也是以此来安慰八姑娘,不让她总活在痛苦自责里,就像小梅氏,想念锦姐,食不下咽,睡不安枕,生生受折磨。 其实,傅书言经常想起二姑娘傅书毓,刹那触景生情。 翌日,傅书言照常出门去英亲王府,坐着小轿出了庆国公府的大门,轿子走了一半,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傅书言探出头,吩咐地上跟着轿子的老家人柴安道;“绕道安亲王府。” 这个老家人一直跟姑娘出门,是三太太亲自指派的,妥当之人,听姑娘吩咐,犹豫了下,提醒道;“姑娘,听说安亲王府封了,不准随便出入。” 傅书言声音平静,没有任何起伏,“我没说进去。” 柴安闭嘴,朝前面轿夫道:“到安亲王府。” 盏茶功夫,傅书言手指挑起轿窗帘,看见一座坐北朝南,金钉朱户,七开间王府大门,门首上悬牌匾,烫金大字,安亲王府,傅书言命停轿,轿子停住,傅书言观察四周都有士兵把守,王府大门紧闭。 傅书言看了一会,就见几个太监抬着粮食菜蔬,走到大门口,扣动门环,大门上的小门打开一条缝,太监把粮食和蔬菜递给门里的人,随即,小门关上。 傅书言暗想,皇帝恨太子投敌,把东宫的人软禁在这里,没有迁徙,流放荒凉之地,东宫的人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只是没有人身自由,傅书言暂时可安心。 对轿子下的柴安道:“走吧!” 傅书言到英亲王府时,姐姐傅书琴正在等她,道;“妹妹怎么才来?快换衣裳。” 知儿打开包袱,赶紧拿出一套胡服,服侍姑娘换上,傅书言跟姐姐一块去花园,等关师傅。 关五娘现在是每日上午教授剑法,下午教骑射,上午上半个时辰的课,下午上半个时辰的课,然后,交代姊妹俩自己练习。 关五娘的镖局有事,上午教授半个时辰的剑法,安排姊妹俩个课后练,下午骑射,基本要领二人已经掌握,关五娘交代二人下午自己练习,然后回镖局去了。 傅书言姊妹俩练了一回剑法,出了一身薄汗,秋风带来些许寒意,汗意消了,脊背一片冰凉,傅书琴道;“妹妹,我们去汤池沐浴,温泉水泡浑身舒服。” 王府花园有一座宫殿,里面有一个玉石堆砌的池子,蓄满一池子温泉活水,有排水系统,自动排出府外,新鲜的活水又自地下喷涌出来,水温适宜。 两人坐在池水里,温热的泉水一泡,浑身舒坦,寒意尽消。 热泉不宜泡太久,二人迈步出了玉池,穿上宽松的衣袍,坐在绣墩上,丫鬟替擦头发。 秀发擦得半干,傅书琴着实累了,斜倚在炕上,看傅书言的丫鬟知儿为她挽起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 看一会,竟迷瞪起来,刚进入酣睡状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傅书琴激灵一下醒了,一个宫女跑进来,匆忙中没忘了规矩,蹲身,“王妃,王爷派人来接王妃,速速进宫。” 傅书琴急问:“出什么事了?” 宫女道:“皇上病重,所有皇子王妃公主驸马都在乾清宫候着,王爷命人速接王妃进宫。” 傅书琴唬了一跳,困意皆无,如果不是皇帝凶险,英亲王不会这么急接她进宫去。 傅书琴慌了手脚,宫女端来王妃宫服,傅书言跟侍女帮姐姐换上朝服,傅书琴说了句,“妹妹,你在王府等我。” 就匆忙乘车进宫。 姐姐傅书琴走后,傅书言坐在榻上,沉思良久,皇上突然病重,太子未立,看来朝堂又要乱了,前世五王夺嫡之争拉开序幕。 傅书言没回国公府,一直等在英亲王府,紧张地等候消息,重生后,有些重大的事情已经改变,前世英亲王加入皇位的角逐,这一世英亲王退出权利的争夺,傅书言恍惚忆起前世太子谋逆之罪,被圈禁,这世太子跑到夷国,朝廷格局改变,能照常理出牌吗? 皇子们卷入皇位之争,届时朝臣们被迫也将划分为几派,人人不能独善其身,朝堂硝烟再起,众位皇子从一致对外,到各立门户,手足相残。 幸好,这一世姐姐没跟理亲王世子高沅成亲,也就避免了更深地卷入夺嫡之争。 傅书言思绪纷乱,倚在炕上阖上眼皮,恍惚一觉醒来,坐起身,看窗外天色微黑,揉揉太阳穴,不知道自己竟睡了这么久。 朝门外喊了声:“知儿。” 知儿闻声进来,看姑娘坐在炕上,木愣愣地,好半天道;“王妃还没回来。” 傅书琴的丫鬟暖玉跟进来,道:“王妃稍信来说,今晚恐怕不能回府了,皇上病势严重,太医院的院判领着太医院全体人等,守在乾清宫皇帝病榻前,皇子王妃公主驸马们自然都不能离开,在乾清宫殿外候着。 傅书言一听,姐姐傅书琴怕自己傻等,特意让人稍信出来。 夕阳西下,傅书言的轿子在前,知儿坐后面一乘小轿,主仆二人回庆国公府。 傅书言进了三房主院,轻巧上了台阶,迈步进堂屋,走到母亲日常起坐的东间,手指一挑门帘,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看当月用度的账目,下面详细列着每一笔银两支出的明细。 傅书言急于想知道宫里的情况,问:“母亲,我父亲呢?”。 杜氏把账目放到桌上,抬起眼,“你父亲没回来,听说朝廷出了大事”   ☆、第97章 次日,傅鸿方回府,神情有异,傅书言陪母亲刚用过晚膳,从父亲凝重的表情似乎读出什么。 杜氏问:“老爷吃饭了吗?” 傅鸿摇摇头,“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吃饭。” 杜氏命丫鬟们打水,亲自带着丫鬟们服侍傅鸿洗脸,命丫鬟把桌上的残羹剩饭撤下去,重新叫大厨房送来热乎的饭菜。 傅鸿宽衣,净手,盘腿坐在炕上,杜氏问;“老爷今晚不用进宫了吧?” “少时就走,回家换衣裳。”傅鸿道。 杜氏同丫鬟赶紧找出干净的衣袍,这时,大厨房送来饭菜,摆满炕桌,傅鸿风卷残云地吃干净一小碗饭,把空碗递给丫鬟,丫鬟又盛了一碗饭,傅鸿这才慢下来吃。 杜氏看着道:“老爷这是几顿没吃,饿成这样?” 傅鸿边吃边道:“今早喝了一口粥,大家都不吃,圣上龙体欠安,昨晚凶险,守了一夜。” 杜氏端碗,傅鸿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汤,叹口气道:“圣上怎么突然不好了?之前回宫时,不是还好好的。” 傅鸿吃完,撂下碗筷,接过女儿傅书言递过来的漱口茶水,抿了一口,吐在痰盂里,方道;“昨突发急病,据说皇上偶然风寒,不想竟病势沉重。” 傅书言想,皇帝上了岁数,逃难不比在宫里,一路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刚开始还有把夷人赶出中原支撑着,现在回京,松懈下来,体力不支,病来如山倒。 杜氏屋里的丫鬟媳妇都下去吃饭,就剩下一个贴身丫鬟侍候,杜氏悄声道;“皇帝病重,意识清醒吗?” 傅鸿摇摇头,“大臣们都在殿外,君臣见不到见面,据出来的太医说,皇上昏迷不醒,好像没有意识。” 杜氏压低声音道;“皇上有没有秘立太子?” 傅鸿眸光一眯,“难说,不过皇上刚回京,太子的事才出来,没有来得及提立太子的事。” 杜氏不问了,杜氏出身官宦之家,丈夫又身为国公,这一点基本的敏锐还是有的,悄声道:“这种时候,老爷要万分小心。” 姐姐傅书琴和姐夫在宫里守着,傅书言的课停了,朝廷大事她一个女子,轮不到她操心,但有一点,不论哪个皇子继位,东宫必然处于不利境地,真正危险的不是太子妃和太孙妃两个弱质女流,是昀皇孙。 昀皇孙必被他继位的皇叔忌惮,即使他没有丝毫觊觎皇位的野心,难保没有野心的朝臣,利用他打着他的旗号跟新皇分庭抗礼,毕竟他是正主。 或许旁人没有想到这一点,太子已倒,东宫已经退出皇位角逐,消声灭迹,可一旦新皇继位,第一个便会想到还有个太子嫡子存在,这个隐患不除,新皇的江山就不稳当,高昀性命难保。 傅书言替高昀担心,她没有能力救出高昀,连见一面都困难,暗怨高昀太傻,为何当初不走?高昀不走的原因,大概是不忍抛下太子妃和东宫的人,是否也有她的原因,背井离乡,离她太远,二人天各一方。 她了解高昀,高昀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傅书言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对高昀的担心更甚。朝堂风云变幻,高昀就有性命之忧。 傅鸿吃过晚膳,倚在引枕上阖眼,一夜没睡,真困了,傅鸿阖眼对杜氏道:“我眯一会,你半个时辰后叫我,别睡过头了,我还要去宫里。”皇帝和大臣们长期共事,培养出感情,皇帝病危,大臣们都心情压抑。 杜氏拉过一床被,给丈夫盖上,挥退下人,丫鬟媳妇都蹑手蹑脚地溜边出去。 傅书言告退,知儿跟在身后,主仆二人走到青石板路上,日头偏西,青石板泛着冷光,似有入骨的寒意袭来,快入冬了,天短了,傅府的晚膳提早开一个时辰,每日用过晚膳,还有段时光,傅书言去后院收拾出来的空地练一会剑,知儿一旁心无旁骛,专心练剑,傅书言只有这一刻浑忘了世间烦恼事。 天色微黑,傅书言主仆才收剑往前院走,走到屋门口,知儿抢先一步,揭开毡帘,傅书言脚步一迈进屋里,一股香暖的气息扑面,月桂升起火盆,火盆里银丝炭通红,傅书言盘腿坐上炕,月桂笑盈盈地捧出热茶,“姑娘,这是新沏的茶水,里面放了玫瑰卤子,这玫瑰卤子还是上次做的,今儿头一次打开吃,姑娘尝尝味道如何?” 傅书言啜了一口茶,清香沁人心脾,道;“不错。”忽又想起问;“银福还没回来?没听见她的消息吗?”银福,前世卫廷瑾收房抬了妾,这世傅书言安排她做了粗使的丫头,丫鬟不受主子待见,府里下人看人下菜碟,渐次欺负她,她大概恨透了主子。 月桂道;“听说那日姑娘走后,银福拿个一个包袱跑了,后来有人在离京城不远的镇子上看见过她。” 傅书言盖上茶盅盖子,淡淡声道:“大概不想回来了。” 银福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银福要躲一辈子,见不得光了。 乾清宫 皇后郭氏守在皇帝床前,太医院院判领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新任太医院张院判出列,躬身道;“皇后娘娘,皇上已有了春秋,臣斗胆,不敢隐瞒,皇上龙体最多能拖三五日,皇后宜早作打算。” 郭皇后跟帝是少年夫妻,帝后相敬如宾,正宫无子,皇帝突然病重,郭皇后像天塌下来一样,恸哭,众人相劝。 郭皇后忍住悲痛,想自己一介女流之辈,皇帝病危,成年皇子们手握兵权,虎视眈眈,觊觎皇位,外戚郭后的娘家,从不干政,两个兄弟都老老实实,目前皇帝昏迷不醒,太子降敌,皇帝若一死,身后事如何安排?立那个皇子为太子,若处置不当,必然引起内乱,皇子们兵权在握,如果拥兵造反,那又是一场劫难,皇后一时没了主意,急昭丞相徐渭,文渊阁大学士杨文廉进殿。 郭皇后跟丞相徐渭和大学士嵇康秘议,郭皇后抹着眼泪道:“皇上眼瞅着不行了,两位卿家,当如何是好?” 文渊阁大学士杨文廉道;“先太子已废,朝中没有储君,万一皇帝晏驾,势必一场内乱,动摇国本,夷人虎视眈眈,我朝内忧外患,皇后需拿个主意,要立哪位皇子承袭大统,到圣驾跟前请旨,以安朝臣的心。” 如今皇帝已陷入昏迷,人事不知,杨文廉说的请旨,只不过借着皇帝的名义,实则讨皇后的主意,现在宫里没有太后,皇帝病重,皇后娘娘主持大局。 郭皇后心里有个人选,一直没说出来,郭皇后属意九皇子庄亲王,九皇子的生母乃宫女出身,地位卑微,皇帝偶然临幸了她,生下九皇子,九皇子的生母不受宠,平时在郭皇后跟前勤谨,谨小慎微,九皇子庄亲王的外家无权无势,九皇子刚封了亲王,搬出宫建王府,若九皇子继承皇位,必然对郭皇后感恩戴德,郭家可保富贵。 三人在宫里计议,丞相徐渭和杨文廉都赞同皇后的想法,其他成年王爷羽翼已丰,只有九皇子没有母家可以依靠,能在掌握之中。 现在皇子们都在殿外守候,大臣们都在乾清宫外候着,三人商议,假称皇帝病情有好转,驱散皇子皇孙们和朝臣,悄悄地传九皇子进宫,到皇帝病榻前,如果皇帝回光返照,一点头,大学士杨文廉立刻拟旨。 三人商议后,郭皇后召太医院张院判,张院判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提携,在原来的院判告老还乡后,才坐上院判的职位,自然对郭皇后言听计从。 得郭皇后授意,张院判对外宣称,皇帝龙体渐轻,病情好转,太医院御医说的,大家自然不疑,朝臣们松了一口气,丞相徐渭站出来对众位朝臣道;“大家都累了,皇上病情好转,众位回家歇息吧!” 众人守了几日,总算丞相发话,大家不用守在这里,有的上了岁数的朝臣,神疲力倦,身体快撑不下去了,一听,高兴地结伴出宫,回府。 内宫王总管出来对聚在乾清宫大殿上的众位皇子皇孙道:“奉皇后娘娘懿旨,说皇帝感知子孙们的孝敬,龙体日渐轻,皇上需静养,众位皇子皇孙这几日也累了,都回府歇着吧!” 皇后娘娘懿旨,众位皇子只得出宫,郑亲王和荣亲王一向走得近,两人走在最后,荣亲王道;“皇兄觉不觉得蹊跷,父皇年岁已高,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前几日太医还说病势凶险,突然好转,皇后娘娘懿旨宣召丞相徐渭,文渊阁大学士杨文廉,是否说明情况不好?” 郑亲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平静声音道:“五弟分析得有道理,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久便会知道。” 傅鸿回府,杜氏和女儿傅书言、儿媳吕嫱正谈论皇帝病情不知如何,杜氏看丈夫进门,急忙问;“皇上龙体欠安,我等正说这事,老爷今晚不用守在宫里吗?” “太医院说皇帝病情好转,大家都回家了。” 傅鸿神情疲惫,深秋,晚上天凉,众朝臣不能守在外面,都在朝房里候着,怕一旦皇帝有事,从家里赶来来不及,朝房人多,乱哄哄的,不能阖眼,傅鸿一旦精神放松,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气,吕嫱是儿媳,公公回来,多有不便,告退出来,傅书言也跟着走了。 姑嫂二人下了台阶,边走边说悄悄话,吕嫱道;“虚惊一场,幸好皇帝没事,不然又要忙乱好一阵子。” 傅书言道:“三哥回来了?” 吕嫱道;“你三哥今晚替人在上书房值夜,皇帝病重,没什么事,不过应个景。” 姑嫂俩分手,傅书言纳闷,前世这个时候皇帝殡天了,怎么会好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英亲王高恪和王妃乘车出宫,高恪握着王妃的手,傅书琴靠在高恪肩头,软软地,慵懒地道;“王爷,我想一觉睡到明早。” 英亲王搂住她的香肩,往自己怀里靠了靠,道;“睡吧!” 傅书琴几乎说完这句话,靠在高恪怀里沉沉地睡熟了,高恪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望着车里一盏宫灯,琉璃罩子里的火苗忽明忽暗,像随时都要熄灭一样,心头沉沉的,像压上一块大石头。 车子进了王府大门,停在前院里,英亲王看身旁熟睡的王妃,解开鹤敞,把傅书琴一裹,抱下车。 高恪把傅书琴安顿在床上,傅书琴身娇体弱,这几日留在宫里,夜里靠在椅子上迷糊一会,忽悠一下人便惊醒,这样折腾几日,她的身体吃不消,看别的王妃都不言不语地守在宫里,她只好强撑着,生怕自己撑不下去,给丈夫丢脸,她咬牙忍着,别人能吃苦,她也能,不过有决心,身子骨不争气,每每困倦眼皮直打架,她从前没这么嗜睡,这几日不知是不是缺觉的原因,瞌睡大。 高恪看妻子睡得熟,没惊动她,给她盖好被,自己走出殿外。 目光穿越高墙,望着皇宫方向,他担心父皇的龙体,太医说的话,他一点不相信。 天空一团浓墨,遮住月光,远近亭台楼阁昏黑一片,寒风瑟瑟,一个太监站在身后,轻声道;“外面冷,王爷还是进屋去吧!” 夜半,起风了,傅书言被风吹断的树枝,敲打在窗棂上惊醒,她坐起来,心咕咚咕咚地乱跳,梦里高昀牵着她的手,一阵狂风席卷,两人被迫松开了手,越离越远,直到高昀消失不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沙漠里。 傅书言抚着自己乱跳的心,再也睡不着,披衣下地,走到南窗前,夜色漆黑,天空没有一颗星星。 在这个暗黑的夜,乾清宫里一个黑影,溜出了宫门,直奔郑亲王府。   ☆、第98章 郑亲王脸色似黑锅底,负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乾清宫里报信的太监道:“皇后要派人秘宣九皇子进宫,王爷速做决断,晚了大局已定,就来不及了,奴才是偷着出宫,要马上回去,时候长了恐被人发现。” 那个报信的太监走了,郑亲王手下一干武将道;“王爷,事不宜迟,王爷别再犹豫,我等拼死救驾,最后储君之位落在无寸尺之功的人身上,不相干的人坐收渔利,末将等不甘心,愿誓死跟随王爷,拼却性命,保王爷龙袍加身。” 郑亲王的内弟,京师团营提督高有韩有亮的声音道;“这些兵将跟着姐夫出生入死,愿意跟随姐夫,拥立姐夫为新皇,民心所向,只等姐夫一声令下,入宫护驾。” 郑亲王府里的谋士崔先生道;“王爷顺应民意,勉为其难。” 郑亲王刚才故意犹豫,为难,假意推脱,这时好像是应众将所请,道:“既然大家信任本王,传令下去,父皇病重,有人阴谋篡位,本王带兵进宫护驾。” 这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连日来疲惫的朝臣们,在梦乡中,不知道宫里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奉皇后娘娘懿旨出宫去宣九皇子庄亲王进宫见驾的太监刚走出宫门,便被人拦住,太监钱福成是郭皇后的心腹,借着宫灯的亮光,看清楚是京师团营提督韩有亮,韩有亮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公这大半夜的是去哪里?” 钱福成一时语塞,顿了下,看韩有亮带着禁军千数人之多,知道走漏风声,知道大势已去,把要去九皇子庄亲王府,改成了,“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去郑亲王府,皇后娘娘懿旨宣郑亲王进宫,皇帝病中,请郑亲王商议国事。” 老皇帝病体沉重,商议什么国事,无非给郑亲王逼宫提供一个合理的借口。 韩有亮满意,这个钱福成还算识时务,朝禁军士兵道;“奉皇后娘娘懿旨,宣郑亲王进宫见驾。” 少时,皇宫里内廷禁军头目打开宫门,郑亲王奉皇后懿旨入内。 乾清宫里,郭皇后焦急地等着九皇子庄亲王到来。 殿外一阵男人急促的脚步声,郭皇后站起身,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大殿上,朱红柱子投下的阴影,笼着这个人身形,面目看不大清楚,郭皇后刚想叫,突然愣住,这个人身后跟着太监钱福成,钱福成的身后涌入一群禁军。 丞相徐渭,文渊阁大学士杨文廉见状,都怔在原地。 大皇子郑亲王高辰朝郭皇后走过去,郭皇后想斥责无旨意禁军不得进殿,张了张嘴,没说出来,郑亲王高辰身后的钱福成急忙抢先道;“皇后娘娘,王爷奉皇后旨意进宫见驾。” 郑亲王高辰跨前一步,撩起袍子跪倒,“儿臣拜见母后,奉母后旨意进宫见驾。” 郭皇后看大势已去,风声走漏,大皇子带兵逼宫,预立九皇子的预谋破灭,迫不得已,还是顺应时事,识时务者为俊杰,遂平静的声音道;“皇儿,去看看你父皇,你父皇对你有话说。” 郭皇后都默认了,丞相徐渭和大学士杨文廉又能有何话讲。 其他人都等在殿上,郑亲王高辰自己入内,珠帘摇晃,昏黄的宫灯,暗淡的橘黄色的光投射到躺在龙床上孤零零的老皇帝,老皇帝已剩下最后一口气,深度昏迷,郑亲王高辰咕咚跪下,跪爬了几步,来到龙床前,毕竟父子骨肉亲情,不觉留下热泪,哽咽唤了一声,“父皇。” 榻上这个穿着高贵的明黄的一代君王,熟悉的面容,安详得似睡着了,郑亲王双目流泪,口不能言,看着这个平常威严的君父,没有往日帝王之威,可怜巴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郑亲王高辰心底涌起难过,无以言表。 许久,郑亲王才道;“父皇还有什么话说,告诉儿子,儿子遵旨照办。” 众人隔着珠帘,听不清里面说什么,就看见郑亲王的高大的身躯,跪在龙床前,像铁塔一样。 良久,朦胧看见里面,郑亲王高辰高大的身躯前倾,只听郑亲王大声说道;“儿臣一定不负父皇嘱托,爱民如子,永保江山社稷稳固。” 珠帘外的郑亲王的谋士崔先生,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捏着一把汗,怕王爷动情,忘了大事。 珠帘哗啦啦一响,从两旁分开,郑亲王从里面走出来,满脸沉重,崔先生高喊,“皇帝旨意,郑亲王为东宫太子,即刻拟诏。” 一干武将,纷纷下跪,“太子千岁千千岁。” 大局已定,丞相徐渭,文渊阁大学士杨文廉互相看了一眼,随即也跟着跪倒在地,他二人敢说个不字,身后韩有亮手握住剑柄,随时能拔出宝剑取了二人项上人头。 内宫已被杨有亮的手下控制,郑亲王已调集军队悄悄开拔到京城外,一旦有风吹草动,郑亲王的大军即刻攻城,里应外合,武力夺取京师,用鲜血铺就通往皇位的道路。 为了这一日,郑亲王已准备了十年,身边培养一批死士,誓死效忠王爷,终于等到机会,皇帝难逃,借着勤王救驾,招兵买马,等成功夺回京师,郑亲王临时招募的军队应解甲归田,郑亲王高辰却迟迟没有解散军队,他以京城附近有零散小股夷人威胁京师安全为由,奉旨围剿,拖延时间,伺机而动。 第二日,大臣们和皇子们上朝,集中在乾清宫前,文渊阁大学士杨文廉手捧着诏书,朗声宣读,“圣上有旨,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大皇子高辰日表英奇。孝悌仁厚,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郑亲王高辰跪地,“儿臣领旨。” 念完,丞相徐渭带头,跪倒山呼,“太子千岁千千岁。” 有一半的朝臣看见四周出现禁军,情知不妙,识相地跟着跪倒,拜见太子殿下。 御史范贤,站出来,质问道;“请问我等昨晚走后,皇上何时下的诏书?” 郑亲王的亲信户部侍郎冯汝坤道;“众位走后,皇帝清醒过来,责成皇后娘娘懿旨宣召大皇子进宫见驾。”, 众人看没有皇后娘娘,都半信半疑,丞相徐渭道;“本朝法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郑亲王乃为皇长子,理当正位东宫。” 太傅裴岩反驳道;“此言差矣,先太子可是长子?皇帝不是也立其为太子,这又作何解释?” 徐渭知道大局已定,郑亲王高辰承继大统,已是不争的事实,之前曾密谋立九皇子,想将功折罪,谁知一出言,就被裴太傅堵得没了话说。 众臣议论纷纷,对郑亲王入主东宫不太认可。 就有人提出,“既然皇上清醒,我等请求面见皇上,省得在此费唇舌。” 大臣们一窝蜂想进乾清宫,被守卫乾清宫的侍卫拦阻,高有亮大声道;“龙体欠安,不得打扰圣驾。”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一晃,敏捷地进了乾清宫院门,看院子里站着文武群臣,乱哄哄的,郑亲王高辰跪在宫门前,朝内道;“儿臣无能,请父皇收回成命。” 郑亲王高辰惺惺作态,谁都能看明白。皇后娘娘称病不出,宫里没有能压得住阵的人,僵持着下去,高辰恐怕有变,朝内弟韩有亮使了个眼色。 英俊的年轻男子走到荣亲王身旁,说了几句什么,韩有亮刚要采取行动时,荣亲王高睿跨前几步,朗声说道;“既然是皇后娘娘口谕父皇宣召辰皇兄,说明父皇有托付之意,辰皇兄战功卓著,救驾有功,长幼有序,无论从长幼还是建功首推辰皇兄,弟愿意辅佐皇兄,请皇兄以江山社稷为重,担此大任,务须推辞。” 说吧,荣亲王高睿朝郑亲王高辰下拜,“臣拜见太子爷。” 郑亲王高辰此刻对荣亲王高睿这个兄弟真心感激,二人平常相交不错,关键时刻荣亲王高睿首先站出来支持自己,忙扶起道;“兄无德无能,实在愧为东宫。” 荣亲王高睿道;“皇兄不必过谦了,非常时期,内忧外患,东宫之位虚悬,父皇病重,万一夷人趁虚而入,又是一场战事,为黎民百姓,天下苍生,皇兄就领旨吧!” 一番话,听在众臣耳朵里,仔细一琢磨也是,剩下这几个皇子当中,八皇子和九皇子没立过什么功勋,若立为太子更难服众,皇帝病危,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荣亲王都认了,旁人还有什么理由别着不承认。 众朝臣也跟着荣亲王纷纷跪倒,“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郑亲王高辰扫一眼大家,脸上露出笑容,英亲王高恪今日没来,高恪假说昨晚伤风了,剩下理亲王和几个亲信,看局势已难改变,只得暂时委曲求全,默认了。 荣亲王父子回府,荣亲王府的两个谋士,黄守琦和曹文信迎上前,几个人去荣亲王书房。 关起门,荣亲王高睿对儿子高璟道;“璟儿,你说高辰兵马已经悄悄驻扎在京城外五六里地,能有多少兵马?” 高璟道;“据探子报,大约有五万兵马,是高辰的精锐部队,高辰早有准备。” 荣亲王高睿对黄守琦和曹文信道:“两位先生怎么看?” 黄守琦道;“王爷今日做的对,送郑亲王一个人情,我们就等着看好戏。” 曹文信道:“理亲王这次被迫承认了新皇继位,心里定然不甘,高辰坐稳皇位后,必然有所动作,一山不容二虎,王爷只要耐心等待,这盘棋慢慢地活了。” 郑亲王高辰还没来得及搬到东宫,便传来老皇帝晏驾的消息,后宫传出嫔妃的哭声,惊天动地,皇子皇孙们跪在乾清宫大殿,举哀。 皇帝驾崩,举国上下一齐举哀,皇帝灵柩安置在乾清宫内,郑亲王已为太子率领诸皇子为皇帝守灵。 丧钟敲响,各寺、观鸣钟三万次。皇帝嫔妃和朝廷命妇在里,皇子皇孙大臣们在外,一起举哀,哭得惊天动地。 国不可一日无君,礼部那边忙着准备新皇登基大典,登极大典的准备工作就绪后,礼部尚书奏请皇帝即位。乾清宫正门垂帘,丧事暂停。 太子到保和殿降舆,先到中和殿升座,各级官员行礼,礼毕,官员各就位,礼部尚书再奏请即皇帝位,太子高辰就坐皇帝宝座,由于处在丧期,只午门上鸣钟鼓,阶下三鸣鞭,群臣庆贺的表文也进而不宣,在鸣赞官的口令下,群臣在荣亲王和理亲王几位王爷的带领下行三跪九叩礼,理亲王和几位成年王爷满心不愿意,到此时也没办法,只得屈尊。 登基仪式结束,新皇换上孝服。为先皇守灵,哭得肝肠寸断。 庆国公府 三太太杜氏为朝廷命妇,这几日进宫为先帝守灵,哭丧,傅家阖府人等全部换上缟素。 姐姐傅书琴日日在宫中,关五娘子教授的课业停了,傅书言每日不怎么出屋,捧着一本武学书籍,研究里面各个门派的剑法,不说练到如火纯青,也要卖什么吆喝什么。 傅书言照着书上动作比划,知儿识字不多,认识的字还是后来跟着姑娘学的,看不懂书上的字,能看懂图画,看姑娘手势,也跟着比划,月桂端着一碟子点心进来,笑道;“主仆二人不知练得是什么邪门武功,都走火入魔了。” 傅书言闻到点心的香甜味道,用手拈起一块,拿到嘴边,咬一口,松软甜香。 皇帝驾崩,是国丧,京城军民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一百日内不准作乐,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二十七日不准搞祈祷和报祭,官府衙门服未除前,文件票拟用蓝笔,文件一律用蓝色油墨印刷。 国公府的大厨房不*鸭等荤腥的菜肴,傅书言食肉惯了的,这才几日,就嘴馋了。 月桂看姑娘可怜见的,道;“七七十四九日不得屠宰,奴婢看见姑娘瞧着从大厨房跑出的鸡鸭,眼睛直发光。” 傅书言正咬一口点心,噗嗤差点笑喷出来,笑骂道;“你连姑娘也敢戏谑,看我揭了你个小蹄子的皮。” 月桂怕姑娘吃噎住,赶紧倒茶水,傅书言喝一口茶水,点心合着水咽下去。 母亲进宫里,姐姐出嫁了,二姐姐失散,傅书言想找个人说话,府里都找不到能谈得来的人。 八姑娘傅书锦这几日忙,跟着女医在宫里,宫里哭灵的宫妃或女眷哭晕了的,忙着救治,其实说好听是伤心难过,其实是体质柔弱,禁不住一跪就是一天。 傅书琴随着王妃们在门里哭灵,傅书琴一共没见过皇帝几面,很生疏,如果说感情,爱屋及乌,孺慕之思,一想皇帝是夫君高恪的父皇,在众多皇子里头,皇帝最喜欢十二皇子高恪,对十二皇子宠爱有加,傅书琴由衷地感激,另外想到夫君自父皇病重,一直心情沉重,抑郁不乐,傅书琴跟着难过,哭灵不是做样子,真真切切地发自内心地悲痛。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跪着一直哭,后宫妃嫔有身子骨弱的,连续有几个人晕倒,抬下去。 傅书琴哭着,突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发黑,仿佛太阳被黑幕遮挡,接下来就不省人事了。 傅书琴醒来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侧殿里,一个熟悉声叫着,“琴儿,你终于醒了。” 丈夫高恪熟悉的面孔关切地看着她,傅书琴面带赧色,道;“王爷,是我没用,给你丢脸,我太娇气了,你心里怪我吧?” 高恪温暖的大手握住她有几分冰凉的小手,柔声道;“太医刚才给你看过了,你有身孕了。” 傅书琴心头一喜,一下想起丧中,压下心头的喜悦,轻声道:“王爷,我们有孩子了,其实我一直担心自己不能生养。” 高恪把她抱起,搂在怀里,“没有子嗣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傅书琴疑惑地望着近在咫尺高恪的脸,眨巴着大眼睛,“王爷不喜欢小孩子吗?” 高恪看妻子殷切的目光,回答道:“我不想你太辛苦,十月怀胎。” 傅书琴笑了,一笑迷了高恪的眼,“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我想给王爷生儿育女,越多越好,我不怕辛苦。” 高恪把她的头放到自己肩头,背着傅书琴看不见,高恪眼里滑过阴郁。 先帝大殓后,大行皇帝的梓宫放在乾清官,皇子、公主、王妃驸马等各自回府斋戒。 各部院大臣和官员到本衙门住宿斋戒,不许回家。至于散闲官员,则齐集于午门斋戒住宿。 英亲王跟王妃回府,英亲王立刻找太医院的太医给王妃详细检查诊脉,太医院的御医看王爷担心,道:“王妃怀胎已一月有余,胎儿正常。” 傅书琴叫跟她陪嫁到王府的一房家人,长春媳妇,回国公府报这一喜讯。 杜氏从宫里回府,接到信,喜得什么似的,一身劳乏,顷刻间烟消云散,傅书言来看母亲,见杜氏眉角眼梢尽是喜色,纳闷,杜氏守了几日的灵,看不出疲惫,像有什么大喜事,没等问,杜氏忙告诉她,“言儿,你姐有身孕了。” 傅书言楞在原地,脚下挪不动步子,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心头压上一块大石头。 杜氏只顾着高兴,没注意女儿瞬间变了脸色。 半晌,傅书言道:“母亲,我想去王府看姐姐。” 杜氏听小女儿要去看大女儿,忙唤丫鬟,拿出自己压箱底的补品,准备让小女儿捎去。 傅书言看母亲念叨一样样的珍稀补品,拖着长音,唤了声,“母亲,王府什么没有,稀罕你送的东西?” 杜氏振振有词,“王府有是王府的,这是我做娘的一颗心,你以后出嫁娘一样惦记你。” 这里正乱着,三爷傅明轩闯了进来,看见傅书言,急切地道:“妹妹,廷昶找到了。” 屋里静了片刻,杜氏先兴奋地道:“廷昶那孩子终于回来了,这下可好了,你魏伯母这回该高兴了。” 傅书言看三哥傅明轩表情有点古怪,不见高兴,傅明轩似乎有未说出的话。 傅书言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预感不对劲,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轻颤,“哥,廷昶哥他……”下半句,堵在喉间,吞不下去,没勇气问出来。 傅明轩蹙眉,看着妹子,欲言又止。   ☆、第99章 傅明轩看着妹妹,沉重地道;“妹妹,你听了别着急,廷昶他身中剧毒,太医院的御医无人识得这种毒,廷昶他身上的毒不能解,太医说随时都可能……” 傅明轩难过,不愿意把那个字说出来,说出来对妹妹来说太残酷,她妹妹对卫廷昶的感情,甚至超过对他这个亲哥哥,两人今日变成这样子,他知道妹妹心里的痛,如果廷昶就这么去了,妹妹这辈子心里的结都打不开了。 傅明轩话音刚落,傅书言冲出了屋子,杜氏在身后喊;“言儿,别莽撞。” 又急着招呼傅明轩,“明轩,你快跟着你妹妹。” 傅书言跑出房门,差点跟正要进门的吕嫱撞上,吕嫱纳闷,叫了声,“妹妹,你这是去哪里?” 傅书言没搭话,心里就一个念头,到靖安侯府看卫廷昶,吕嫱纳闷,看见夫君从后面追出来,问了声,“妹妹怎么了?” “廷昶找到了。”傅明轩说了句,跟着傅书言身后追去。 知儿正在西厢房廊下跟上房的一个小丫鬟说话,一抬头,看见傅书言往院外疾走,茫然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追姑娘去了。 傅书言疾走到外院,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看门的下人赶紧打开府门,傅书言的马匹刚出府门,扬鞭打马,飞奔。 卫廷昶危在旦夕,这个结果是她想过多少次,她也想过卫廷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像那日在学堂门口等她,跟她告别一样,时间越久,这种希望越渺茫,卫廷昶活着的可能性随着一日日推迟而降低。 京城经过这次战乱,房舍府邸,街边店铺遭到洗劫和破坏,经济还有待恢复,又遭逢先帝晏驾,举国哀悼,京城里的官员百姓取消一切娱乐活动,四十九日不得屠宰,因此,酒楼、肉铺,勾栏瓦舍,风尘场所暂时关门了,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 傅书言心里焦急,街道没有车轿,她打马快跑,一口气马跑到靖安侯府门前,才勒缰。 靖安候府的下人认识傅七姑娘,每次傅七姑娘来,都是乘轿,看见她突然骑马过来,感到惊奇,赶紧招呼着打开大门,傅书言骑马进了府门,到一进院子后,跳下马匹,把马扔给一个小厮,问;“你家世子爷在哪里?” 小厮一脸难过神情,道:“回姑娘,我家世子爷在房里,侯爷和夫人、姑娘都在世子爷房里。” 傅书言小时候经常去卫廷昶屋里玩,通往卫廷昶院子的路很熟,不用下人引路,过了两道门,便看见卫廷昶房屋高出周围的建筑,屋顶的绿色琉璃瓦,在清冷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卫廷昶的院子熟悉又亲切,孩提时候,她曾和卫昭在此捉迷藏,站在院子的一棵柿子树下,看卫廷昶爬树摘柿子,给妹妹们吃。 儿时的记忆是难以泯灭的,简单的快乐,人要是不长大,永远停留在无忧无虑的年纪,该多好啊!就没有后来被情所困的烦恼,小时候扮家家,她知道长大后要嫁给廷昶哥的,她喜欢跟着廷昶哥,廷昶哥走到哪里,她跟卫昭尾随在后面,随着一年年长大,男女有别,不知不觉中疏远了,后来她对高昀产生了情愫,心里觉得对不起廷昶哥,可是人有时不能自己,他们今生注定只有做兄妹的情分,她希望他好好活着,看到他娶妻生子。 傅书言双脚一迈进院子,顿时感到气氛的压抑,上房门口,站着几个小厮和丫鬟媳妇,焦急往上房里面看,等待里面的消息。 傅书言往上房走着,脚有些发软,上了台阶,门口站立小厮丫鬟们,都摒心静气,神色紧张。 众人看见傅书言,低眉束手,退过两旁,自动闪开一条路。 傅书言迈进门槛,有两个丫鬟站在西间门口,傅书言来过多次,知道东间是卫廷昶的书房,西间是卧房。 傅书言朝西间走,心里一个念头,廷昶哥现在还活着,否则这些人就不会等在这里。 丫鬟撩起门帘,傅书言第一眼看见一身孝服的高璟,高璟听见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徐徐回头,漆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隔着一道珠帘,傅书言看见珠帘里的卫廉和魏夫人、卫昭,守在床前。 傅书言径直往里走去,走到那一道珠帘前,抬手撩开珠帘,高璟看见少女的素手轻微的抖,唇色苍白。 听见轻微的响动,卫廉和魏夫人、卫昭回过头,魏夫人由丫鬟扶着,绣帕捂住嘴,以免哭声惊扰了儿子。 卫昭眼睛红肿,看见她,轻轻叫了声,“言妹妹。”手握住嘴,差点哭出声。 傅书言走到床前,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卫廷昶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傅书言两只衣袖轻微地抖动,俯身探出右手,放到卫廷昶鼻下,卫廷昶气若游丝。 屋里的几个人都看着她,傅书言在床沿边坐下,轻轻地拉过卫廷昶的手,手指搭在卫廷昶的脉搏上,傅书言努力使自己静下来,抑制住手抖,卫廷昶的脉搏微弱,生命体征仿佛随时可能消失。 过一会,傅书言手离开卫廷昶的手腕,倾身近距离仔细观察卫廷昶的,卫廷昶的脸色泛黑,脖颈处□□的肌肤有紫斑,傅书言注意到卫廷昶包扎的手臂,她轻轻拿起卫廷昶受伤的手臂,一圈圈打开缠绕的白布带。 魏夫人看见她的举动,想上前阻止,被卫廉拦住,几个人静静地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傅书言打开卫廷昶包扎的手臂,伤处已发红肿胀,中间有一块黑,傅书言低下头,仔细看,那是个箭伤,伤口少量渗出乌黑血水,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处理伤口的人应该懂医术的,看箭伤已有段时间,可是伤口不封口,显然卫廷昶中了毒箭。 傅书言小心翼翼地把伤处重新包扎好,果断站起身,对卫廉和魏夫人道;“廷昶哥中箭,箭上淬了一种剧毒蛇的毒液,廷昶哥极度危险,随时可能停止心跳,事不宜迟,我写个药方,马上把药找齐了,给廷昶哥用上,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魏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太医院的御医都给儿子下了无法救治的断言,魏夫人看见傅书言想起儿子因为她离家上战场,心底的怨愤再也控制不住,道;“太医院的御医都说不能治,你看几本医书,能懂多少?竟口出狂言,我儿子都是你害的,不是你廷昶能去送死吗?你害得廷昶连命都快没了,还要在他临死前折腾他,不让他走得安心。”说吧,魏夫人失声痛哭。 傅书言心急,卫廷昶已经命悬一线,不能再耽搁了,她撇开魏夫人,对卫廉道;“卫伯父,我想救廷昶哥,不想看着他死,请卫伯父相信我一回。” 卫廉看见妻子痛哭,犹豫,左右为难。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卫侯爷,还是答应让傅姑娘一试,也许她真的能救廷昶。” 卫廉看说话的高璟,尽管跟妻子一样不相信傅家这个丫头,可不好驳了璟世子的面子,只好道;“好,傅姑娘,死马当活医。” 卫廉命丫鬟取来纸笔,傅书言快速写了一个药方,看三哥傅明轩这时进门,交给三哥道;“哥,快去抓药,廷昶哥很危险。” 傅明轩知道妹妹懂医术,据妹妹讲自己看医书,他不大信,人命关天,他知道妹妹不是轻狂之人,半信半疑,可还是照着做了,一路小跑,到前院牵马,上马出了侯府大门,一路疾驰,直奔最近的药铺。 傅书言转身回到床前,掀开卫廷昶胸前的衣袍,看卫廷昶浑身出紫斑,蛇毒蔓延血液里,看样子中毒已很久了,一般蛇毒最迟在两三日之内发作,致死人命,看卫廷昶中的箭伤,似乎已半月有余,如果不是有人给他用药,卫廷昶根本支撑不了这么久,但那个给他用药之人,只能延缓他的时间,不能排除他体内的毒素,救不了他的命,这种毒蛇很少见,中原地方是没有的,因此,太医院的御医们纵是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这种蛇毒。 傅书言的药方,只能先维持卫廷昶的性命,至于体内的毒素,慢慢清除,这还庆幸卫廷昶身体健壮,能支撑到现在。 傅书言看卫廷昶脸颊消瘦,这种毒的折磨在他清醒时,应该很痛苦的,傅书言似乎能相像出他中毒这段日子的煎熬,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心里道;“廷昶哥,你要挺住。”恨不得马上给他喝下去药,阻止卫廷昶离去的脚步。 魏夫人那厢已哭晕过去了,卫昭惊骇,叫道;“母亲,母亲。” 卫廉急忙过去看视,卫昭和两个丫鬟扶住魏夫人,卫廉紧忙把魏夫人抱到炕上,傅书言急忙走过去看,看魏夫人已昏死过去,急忙俯身用拇指尖掐她的人中穴。 魏夫人日盼夜盼,终于找到儿子,儿子却变成这样,任谁喊都不答应,看着儿子就要离开她,一时心急,昏厥过去。 这里众人又忙魏夫人,好半天,魏夫人才提上来一口气,挣扎着要起身,“廷昶,我要守着廷昶,我怎么躺下了?” 卫廉把她按住,“你身体不好,躺着别动,别添乱了。” 不到半个时辰,傅明轩就把药买回来,傅书言怕丫鬟煎药方法不得当,就失去一半药性,卫廷昶的药尤为重要,丫鬟端来铜炉子,一套煎药的家伙,药锅、药勺,傅书言自己坐在廊下,看着亲自煎药。 高璟站在门里,看外面天空铅灰色,廊下少女头微低,苦涩的草药味丝丝缕缕飘来,一股呛人的味道,丫鬟们闻不得这种药汤的难闻的味道,躲得远远的,而那个纤弱的少女稳坐矮木凳上,看着炉子上的药锅,白烟袅袅,神情专注。 铜炉里的银丝炭烧得通红,高璟的身子随之变热,深秋微微的凉风吹过,吹拂少女鬓边一缕乌黑的秀发,柔柔地垂落在颊边。 药煎好了,傅书言把煎好的汤药倒在一个小白瓷碗里,一个小碗没盛下,丫鬟又取来一只空碗,傅书言把剩下的汤药倒在干净的空碗里,匀出小半碗。 傅书言端着托盘走进堂屋,高璟站在堂屋距离门口很近的地方,傅书言经过高璟身边时,高璟闻到草药味夹杂少女发间极淡的香气,少女一双大眼睛浸了水一般,清透无尘。 傅书言把剔红螺钿宝相花托盘放到方桌上,端起药碗走到床前,卫廷昶深度昏迷,□□已破坏他神经,卫廷昶犹如将死之人,没有丝毫反应。 傅书言把药碗交给身后的丫鬟,用手抬起他的后勃颈,抬高下颚,示意端药碗的丫鬟近前,她拿起碗里的银勺,用小勺一点点将药物送进他嘴里。 由于卫廷昶昏迷,一碗药傅书言喂了许久,手臂酸麻,深秋里,竟出来一身薄汗。 魏夫人醒来后,看着傅书言煎药,喂药,动作娴熟,不疾不徐,有条不紊,目光沉静又坚定。 魏夫人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屋里的人从傅书言种种表现,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懂医术,魏夫人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卫昭都不知道,众人都静静地看着,没人出声。 傅书言把一小碗汤药喂卫廷昶喝下去,卫廷昶由于昏迷,吞咽困难,一半留到嘴里,一半顺着嘴角流淌出来,魏夫人拿着一方手帕,小心地给儿子擦拭嘴角边淌出来黑褐色的药汁,傅书言怕剂量不够,将预备下的小半碗药命丫鬟端过来,又喂卫廷昶喝了半小碗汤药。 侯府找来的所有太医和郎中,都摇头,连药都不肯开,说病人已经到弥留之际,吃不吃的没什么用处了,白遭罪银子钱,傅书言看卫廷昶确实凶险,不怪太医院下了断论。 傅书言坐在床前的椅子里,守在卫廷昶身边,这种时候,她已豁出去,不在乎什么了,什么闺誉、男女大防,统统抛在脑后。 屋内光影移动,光线渐渐暗下来,傅书言抬头看一眼窗外,已是黄昏时分。 傅书言下的药物的计量很重,她留在这里随时观察,调整下一个方子和药量。卫廷昶病情凶险,随时有性命之忧,高璟和傅明轩自是在这里陪着,不肯走。 这时,一个丫鬟进来,对魏夫人道;“夫人,晚膳送来了,晚膳摆在那里?。” 有御医断言卫廷昶活不过今晚,卫家的人,没心思吃晚膳,魏夫人道;“晚膳摆在西厢房,请世子爷和傅家三爷过去用膳,另外摆一桌酒菜在耳房,请傅姑娘在耳房里吃。” 这种时候,谁能有胃口吃饭,卫昭拉傅书言用膳,傅书言摆手,卫廷昶没有脱离危险,她怎么能吃得下去饭,卫廷昶的身体承受已到极限,如果药物不起作用,卫廷昶性命不保,夷人用毒古怪,傅书言看卫廷昶中毒后的症状,凭经验判断出夷人使用蛇毒,但想除去体内毒素,她没有十分把握,只能试着看。 卫昭见她不吃,不勉强了,卫廉陪高璟和傅明轩去西厢房用饭。 夜晚,卫廷昶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傅书言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卫廷昶床前,今晚,对卫廷昶来说太关键了,她时刻观察卫廷昶的反应,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傅书言和魏夫人、卫昭,三个在里屋守着,卫廉和高璟、傅明轩在东间书房里坐着喝茶,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 西屋里的三个女人几乎一夜没合眼,傅书言隔一个时辰,给卫廷昶把脉,卫廷昶中的毒已渗透到血液里,药喝下去,反应不大,对这种蛇毒傅书言听说过,但是没有真正接触过中了这种蛇毒的人,知道这种蛇毒极顽固,思忖,给卫廷昶解毒的人虽然没有治愈,能让卫廷昶拖延至今,此人医术不凡,或许这个人也是个夷人,知道这种毒,夷人用毒,却没有解药。 想起当日卫廷昶去找自己,她就预感他这次大概不能回来了,多亏高璟派人一直寻找,这么久没有放弃,才使卫廷昶留下半条命。如果再晚几日,看见的就是卫廷昶的尸体,高璟也许并不像她认为的冷漠没有人情味,如果真是那样,前世他的部将,怎么会誓死效忠拥戴他,最终登上帝位。 傅书言朝门口看了一眼,门帘半垂,门帘下有微弱的光亮,傅书言仔细听,好像东间书房偶尔有脚步声,不细听,听不出来,想大概卫侯爷几个人也都没睡。 天刚蒙蒙亮,傅书言又一次给卫廷昶把脉,卫廷昶脉搏还很微弱,不管怎么样,卫廷昶又挺过一晚,傅书言同卫廷昶的贴身大丫鬟走去煎药,傅书言推开堂屋的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一夜没合眼,头脑木涨涨的,冷风一吹,立刻清醒了。 要入冬的这几日,气温突变,手伸在外面,一会冷得冰凉,傅书言跟大丫鬟在小厨房里煎药。 汤药煎好了,留下丫鬟收拾,傅书言端着托盘沿着抄手回廊往正房走,高璟走出屋子,吸了一口凉凉的空气,一眼看见傅书言穿着单薄的衣裳,端着药,朝他站的正房走来。 傅书言转过厢房,走到正房门口,早看见高璟站在那里,她端着药,不方便行礼,颔首,恭敬地叫了声,“世子爷早。” 脚步未停顿,从高璟身边经过时,二人衣袂擦到,“傅姑娘出门多穿点,早起冷。”低而醇厚的声线听上去很温暖,驱散深秋早晨的冰冷。 傅书言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已走过,回头,灵动大眼睛,闪着惊奇,她确定周围没有别人,这句关心的话,确定出自这个人之口。   ☆、第100章 屋门外廊下就两个人,傅书言心下惊奇,这个像一块冰的人,也能说出如此温暖的话,傅书言无暇多言,她惦记卫廷昶,迈过门槛,进了屋。 卫廷昶依然没有知觉,给人事不省的人喂药煞费气力,还要有耐心。 卫昭端着盛汤药的碗,魏夫人在旁边给儿子擦嘴角药汁,卫廉和高璟、傅明轩三个帮不上忙,男人粗手粗脚,这样精细活只有女人家能干。 高璟站在一道珠帘外,看着里面傅书言的削肩,单薄的身板,傅书言一手托着卫廷昶的后颈,另一只手里拿着银勺,一小勺汤药汁送到卫廷昶嘴边,极有耐心地一滴滴流入卫廷昶嘴里,一小碗汤药喝下去,久到手臂酸麻。 白瓷碗里的汤药最后一口喂下去,碗底空了,傅书言才轻轻地把卫廷昶的头放到枕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拉上被子给他盖好,卫廷昶没有起色,但病情没有恶化,这说明药物起了作用,这给傅书言增强了信心,卫廷昶能否度过危险期,接下来两晚尤为重要。 卫昭把空碗递给丫鬟,拿着一方绣帕给傅书言擦鼻尖上的细汗,傅书言手臂僵硬,活动一下身体。 魏夫人柔声道;“言儿,你昨晚没吃一口饭,今早我命人煮了粥,你喝点粥,一口东西不吃,没有力气照顾廷昶。” 魏夫人之前因为儿子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有怨气,太医院的御医断言儿子活不过昨晚,都不肯开方治疗,没想到儿子整晚竟安然无恙,这当然得益于傅书言的治疗,她现在把希望寄托在傅书言身上,对她开始信任。 傅书言整晚没合眼,对廷昶细致入微,煎药喂药都亲力亲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吃得了这份苦,实在难得,魏夫人对她的怨气渐消,她对儿子这份好,她是感激的。 卫廷昶吃过药,傅书言为其把脉,脉象平稳,似乎不像昨日那么微弱,这一点点的变化,预示着卫廷昶的身体往好的方面发展。 丫鬟来回,“夫人,早膳摆好,世子爷们的早膳摆在西厢房,夫人们的早膳摆在耳房里。” 卫昭拉傅书言,“言妹妹,走我陪言妹妹吃早膳。”傅书言把卫廷昶的被角掖好,跟卫昭去耳房吃早膳。 魏夫人守在儿子床前。 卫廉陪着高璟和傅明轩去西厢房吃早膳,傅书言本来没什么胃口,一想卫廷昶的病情,不是一日半日能治好的,没有体力,自己倒下去,廷昶哥无人救治,就强迫自己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素包子。 心里有事,吃得很快,平常无事时都是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地文雅地一口口吃。 傅书言搁下碗筷,对卫昭道:“今日我要研磨药粉,府里有研磨的家伙吗?” 卫昭正好吃完饭,搁箸,走出去吩咐下人找研药的工具,傅书言吃完早膳,漱口净手,喝了一盅茶水,跟卫昭回到堂屋,看堂屋地下摆着铁药碾,桌上摆着石药臼,药杵等工具。 卫昭道;“言妹妹,不知你用哪一样,都找来了。” 傅书言瞅瞅,古时候,没有电动机器,纯手工制作,想把草药碾碎,成粉末,是个费时费力的活,道:“我用的药材多,石药臼不够用,要用铁药碾。” 傅书言准备把几味草药研成粉末,给卫廷昶外敷。 傅明轩和高璟吃早膳回来,傅明轩看妹子把草药一一称重,桌案上分别摆着重楼、半边莲、白花蛇舌草、两面针、鬼针草等草药。 又看地上摆着的铁药碾,道;“妹妹,你一个女孩家,身娇体弱,哥帮你碾药。” 傅书言道;“哥,这个活看似简单,这个铁药碾没有经验的人使不好,还是我自己来吧!。” 卫昭赶紧让丫鬟搬了把玫瑰椅过来,傅书言把药材放到药碾中,坐在椅子上,双脚滚动着铁碾轮,需要往返碾磨。 卫廉和魏夫人守在儿子床前,卫昭陪傅书言在堂屋里碾药,卫昭帮不上忙,指挥着丫鬟斟茶递水。 傅明轩和高璟在东屋书房里,丫鬟泡茶,高璟端起茶盏,耳朵里灌满堂屋里咔嚓咔嚓的声音,僵硬的中药折断发出的脆响,声音没有停顿,极有规律和节奏感,高璟头脑里想象着少女灵巧纤细的莲足踩着碾轮,合着清脆的声,裙摆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堂屋里的声响变弱,渐至没了声,高璟突然心里头空落落的,侧耳细听,微不可闻铁碾来回滚动发出的摩擦声响,心又被填满。 傅书言把研磨好的药材过筛,细末另装,粗末倒入撵中在研,直至药碾如泥。 傅书言腿脚已麻木,终于把草药都研磨成细粉末,和油脂做成外敷膏药,用卫昭准备的白玉盒盛装,白如凝脂的盒子里膏药呈青黛色,细腻柔亮。 傅书言对卫昭道;“准备点纯度高的酒,还有盐水。” 卫廷昶的贴身大丫鬟道;“姑娘不用费事去找,这屋里就有,有几坛子酒还没开封。” 傅书言道;“半盏酒就够了,一碗盐水。” 酒和盐水都准备好,傅书言拿着白玉圆盒进西间屋里,卫廉和魏夫人守在床前,看她手里拿着一白玉盒药膏,急忙站起身,卫廉感激地道:“言丫头辛苦了。” 魏夫人叹息一声,“言儿,伯母昨日太冲动,不知所云,你别往心里去” 傅书言安慰地笑了一下,“伯母说得没错,廷昶哥因为言儿受伤,总是言儿的错,言儿辛苦也是应该的。” 傅书言边说,坐在床边,把卫廷昶的右侧手臂拿起来,小心地打开缠绕的绷布。 卫昭端着半盏酒,大丫鬟端着一碗盐水,傅书言招呼丫鬟,“把盐水拿过来。” 大丫鬟端水近前,傅书言先为卫廷昶用盐水清洗伤口,卫廷昶没有任何反应,清洗干净后,傅书言招呼,“卫姐姐,把酒拿过来。” 卫昭急忙把半盏酒递到她面前,傅书言用酒给卫廷昶的伤口消毒,然后涂抹上药膏,换上新绷布重新包扎。 高璟在东屋里侧耳听堂屋没了动静,铁碾的声音也没了,走出来,顿了下步子,往西屋走去。 进了西间,珠帘里,傅书言正为卫廷昶耐心细致清洗伤处,聪明伶俐的少女这一刻沉静自若,高璟疑惑,自小长在深闺里的少女,怎么可能有如此高超的医术,连太医院的那帮学富五车的御医们都望尘莫及,不可思议。 其实,傅书言并不比太医院御医们医术高明老道,但她是在这之后几几百年穿越过来的,医学进步,她那个时代医学如火纯青。 刚过午时,家下人来报,“侯爷,太医院王院判带太医和医女来看世子爷。” 昨日,太医院御医们看了卫廷昶的病症,都摇头,谦虚地说,医术不精,请侯爷另请高明,靖安候府世子就剩一口气,回天乏力,这谁还敢揽下这棘手的差事。 傅书言听说太医院来了一帮御医,傅书言跟卫昭躲去帷幔后面。 王院判被卫廉请进堂屋,王院判看见高璟坐在堂屋里,忙上前施礼,“微臣拜见世子爷。”身后的御医们跟着行礼。 高璟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王大人不要客气,进去看伤者要紧。” 王院判领着人进到卧室,王院判朝身后的同僚们道;“哪位上前给世子爷把脉。” 众人互相推脱,齐道;“还是大人亲自号脉。” 王院判走上前,丫鬟搬来一把椅子,王院判坐下,丫鬟赶紧把卫廷昶的手腕垫上。 王院判摒心静气,三指搭在卫世子的脉搏上,双目微眯,越来越惊奇,卫侯爷的世子的脉搏似乎比昨日强,他昨日断定,卫世子活不过昨晚,卫世子不但活过昨晚,且有好转之势。 傅书言躲在帷幔后,看见一群太医后,有一个女医,女医的身后竟然是八姑娘傅书锦,如果有疑难杂症,女医都带女徒傅书锦一块去,让女徒长长见识。 王院判把病患的两只手脉搏都探过,确定卫廷昶病势不似昨日沉重,有好转迹象,站起身,朝卫廉道;“敢问侯爷,世子爷用了什么药方,药方子是哪位世外高人开的,在下想领教一二,侯爷可方便说?” 卫廉为难,傅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给一个成年男子瞧病,传扬出去,儿子廷昶必然要娶傅姑娘,傅姑娘跟儿子缘分已然尽了,这不成恩将仇报,说出实情,等于逼迫傅家姑娘嫁给儿子,儿子现如今生死难料,傅姑娘竭尽全力救治,当感恩才是,不该害了傅家姑娘,遂道;“大人,我不方便说出为我儿诊病之人,大人见谅,请问大人我儿子的病症是好些了吗?” 王院判点头道;“世子的病症略有好转,老朽疑惑,如此疑难病症,不知何等世外高人,一定是医家前辈,既然不肯露面赐教,在下遗憾,不能当面请教。” 魏夫人一旁听了,道:“大人此话当真,我儿有救了。” 王院判道:“侯夫人,在下实不相瞒,此人出手,应该有把握能治好世子爷的伤。” 魏夫人喜极而泣,傅书言留了一手,没敢告诉卫廉夫妻能把卫廷昶伤治好,怕如果出现意外,各人体质不同,医学上十拿九稳的病症,常有意外发生,到时卫廉夫妻痛苦更甚,人经历希望失望痛苦将加大。 这屋里除了卫家的人和高璟、傅明轩,估计就八姑娘傅书锦心里有数,因为她知道这几日七姐姐去了靖安侯府,她断定救治廷昶哥的人一定是七姐姐,只有七姐姐能力挽狂澜,把廷昶哥从死亡阴影里拉回来。 傅书锦此刻更加佩服七姐姐,既然卫家替七姐姐隐瞒,她自然不能够说出来。 王院判带着御医们告辞走了。 傅书言和卫昭从帷幔后走出来,卫廉道;“言丫头,你两日在这里,你父母惦记,我派人去你家里说一声。” 傅书言道:“卫伯父,我来时母亲知道,我母亲听说廷昶哥病了,很担心,我走不开,让我三哥回家说一声,免得我母亲惦记廷昶哥。” 傅书言朝卫廉身后的傅明轩道;“哥,你回家一趟,跟父母亲说一声,就说我陪卫姐姐住两日。” 杜氏知道她给人医病,又该埋怨她胆大妄为,不知轻重。 傅明轩对卫廉夫妻道;“我妹妹在家里从不给人瞧病,我们府上的人都不知道妹妹能瞧病的事,烦卫伯父伯母替我妹妹隐瞒。” 卫廉道;“明轩顾虑的对,言丫头还未出阁,国公府的小姐,还是小心谨慎为是,是以方才我跟太医院的人没说,我们自家都把嘴封上,别说出去。” 傅明轩放心,遂回家一趟,禀报父母,按妹妹交代的,不跟杜氏说出实情,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高璟大可放心,剩下的卫家人也都不会说出去。 第三日清晨,傅书言出去煎药,卫昭在床前守着,母亲有了几岁年纪,连日熬夜,身体受不住,她让魏氏睡一会,卫廷昶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卫昭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困迷糊了,眼花了,盯着哥哥的手看,卫廷昶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正好傅书言端药进门,卫昭兴奋地喊道;“言妹妹,快来看,我哥的手能动了。” 傅书言疾走过来,果然,卫廷昶的手指又动了两下,这真是个好兆头,卫廷昶中的蛇毒,破坏阻滞神经系统,卫廷昶的神经系统全面瘫痪,现在手指能动,说明身体机能在慢慢恢复。 魏夫人刚迷糊一会,听见女儿喊声,扑棱坐起身,惊出一身冷汗,绣鞋都没穿,跑下地,来到床前,急问;“你哥怎么了?不好了吗?” 卫昭眼含着泪,怕母亲吓到,赶紧道:“我哥开始好转,刚才手指动了一下。”卫廷昶之前一直昏迷不醒,一动不动。 魏夫人欢喜地朝傅书言道:“言丫头,这么说你廷昶哥没事了?” 傅书言保守地道;“伯母,现在还看不出来,等明日,我估计就能看出分晓。”傅书言掐指一算,明日是用药满三日,应该有反应了。 卫廷昶的手动了几下,再就无声无息,沉睡。 夜晚,魏夫人身体撑不住,卫廉强逼着她回房睡觉了,卫昭看哥哥好转,安心地在对面炕上睡了,傅书言坐在炕上,靠着板壁,直打瞌睡,几次迷糊要睡着之际,忽悠醒来,这三日她几乎没怎么睡,困了,坐在椅子上打个盹,心里装着事,睡不踏实。 其他的人不知道,其实卫廷昶身上的毒素未除,仍处在危险当中,她们宁愿往好处想。 侯府里各处的灯熄灭了,万籁俱寂,傅书言困倦,阖眼坐了一会,悄悄穿鞋下地,怕惊动卫昭,一个人轻手轻脚走到堂屋门口,推开堂屋的门。 屋外月色明亮,青石板地面洒满银辉,傅书言站在院子里那棵有了年轮的树下,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高昀。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坚定、有力,她没回头,猜出是谁了。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住,“傅姑娘大半夜出来,是嫌屋里闷?” 淡淡的声音响起,如头顶的凉涔涔的月,傅书言没回头,道:“屋里生火盆,人一热,爱犯困,我出了清醒一下头脑。” “傅姑娘是有心事吧?”高璟并肩跟她站在古树下。 傅书言伸手摸着古柏树干,声音悠长,沉浸在回忆里,“我幼年时,这棵树已经很老了,我和卫昭两个人都围不过来,我记得有一次,廷昶哥爬到树上,正好卫伯父进了院子,来到树下,吆喝廷昶哥下来,廷昶哥害怕,一脚踩空,人便掉了下来,被卫伯父接住,后来魏伯母知道,好一顿数落。” 高璟侧头,清凉凉的月光下,傅书言一身素裳,浑身上下没多余的饰物,只有秀发上插着一枝素银簪,洁净得不染纤尘。 她答非所问,也许她心底最深刻的记忆,却不愿意示人。 高璟面色暗沉,夜色掩着,看不清楚。 “世子爷在屋外凉快,我要回屋看看廷昶哥。”傅书言故意避开高璟,她跟他在一起,莫名地产生压迫感。 傅书言慢慢走回屋去,高璟这才转回身,看见西屋里,纱窗上一抹倩影。 傅书言出去待了一会,头脑清醒了,她不敢真睡过去,怕夜里卫廷昶突然有变。 直到窗外现出曙光,她揉揉太阳穴,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卫昭躺在炕上睡得香甜,卫昭连着两晚没睡,实在困极了。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魏夫人不放心,一大早就赶过来看,进门看见傅书言眼睑一片青黛,知道她又是一夜没睡,不免心疼地道;“你去眯一觉,我看着,有事叫你。” 傅书言看窗外天光已大亮,脚步往门外走去,刚迈步出了房门,看见一个人朝上房走来,傅书言脚步顿住,那人径直朝她走过来。   ☆、第101章 卫廷瑾从容不迫地朝傅书言站的方向走来,他害傅书言的计划失败,一度愤恨,连老天都帮傅书言。 京城惨遭夷人洗劫屠戮时,卫廷瑾提前把孔凤娴从庆国公府接出来,在皇帝逃走之前,已经悄悄出京,待皇帝南逃,各路王爷纷纷起兵,卫廉乃一介武将,把家小安排妥当后,就投奔已逃到东南方的皇帝,卫廷瑾随后寻父,跟随父亲护驾左右,卫廷瑾是老皇帝亲点的探花,老皇帝对卫廷瑾颇有好感,又护驾有功,回京后,论功行赏,把卫廷瑾封为三等护卫,从五品。 卫廷瑾走上台阶,站住,跟她站在廊下,“怎么,傅姑娘还放不下我大哥。”语气里尽是讥笑嘲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傅书言冷淡地道;“你自己行为龌龊,窃玉偷香,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在你眼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听说是你救了我大哥?我记得你不通医术,奇怪!”卫廷瑾随意地道。 傅书言余光瞥见门里姜黄色衣裙一闪,魏氏的身影,傅书言微微一笑,“我救活你大哥,你很失望吧?” 卫廷瑾收敛起笑容,“你以为我真的很稀罕靖安侯这个爵位?” “你嘴上说不稀罕,那是你根本没机会,我不会让廷昶哥死,如你所愿的。”傅书言淡笑着道。 卫廷瑾冷笑几声,“你跟我作对,早晚有一日我让吃到苦头。” 突然话锋一转道;“你不嫁给我大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怕我?对吧!” 坏人往往聪明,笨人不会耍心眼,也就能安分守己过日子。 傅书言知道魏夫人在门后听着,道;“是的,这是部分原因,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不想跟你这种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算计别人,活得太累。” 卫廷瑾笑道:“没想到,你还是如此讨厌我,不能释怀,我进去看看我的好大哥。” 堂屋门后,魏夫人冷笑一声,走回里间。 卫廷瑾进了西屋,看见嫡母在,恭恭敬敬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魏夫人佯作抹眼泪:“廷瑾,你回来看你大哥,我怕你着急,所以没敢告诉你。” 卫廷瑾走到床前,卫廷昶呼吸匀称,浅眠,卫廷瑾痛彻骨髓喊了声,“大哥。” 拧着眉头,“大哥跟兄弟分别几月,怎么变成这样?大哥睁开眼看看兄弟。” 魏夫人一直站在儿子床前,警惕地守护着儿子,生怕庶子加害。 卫廷瑾当然看出嫡母的心思,他如今也不用顾忌嫡母,翅膀硬了,飞出侯府大门,搬出去另过。 卫廷瑾心底不屑,对魏夫人道;“母亲,我来看看大哥,儿子有事先走了,改日来给母亲请安。” 魏夫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道:“廷瑾,你有空多回来看看,免得父母亲惦记。” “儿子有空再回来,大哥这里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卫廷瑾心里竟有一丝快意。 傅书言给卫廷昶用药到第三日,当晚,是她最为紧张的时刻,如果用了三日药卫廷昶没有苏醒,那么就意味着卫廷昶苏醒的可能性很低,日后,必须用药物维持生命,活死人一样,卫廷昶早起手动了一下,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卫廉和卫夫人、卫昭,以为卫廷昶很快能醒过来,心放到肚子里,是夜,魏夫人跟卫廉有了年纪,熬了两日,便有些撑不住,回房睡了,卫昭睡在对面炕上,神情放松。 傅明轩去了翰林院,新皇登基,很多事情要办,傅明轩压下不少公务,高璟让他回去了,说如果卫廷昶醒了,派人通知他,傅明轩知道卫廷昶暂无生命之忧,白日回翰林院去了。 所有的人都安然睡了,独傅书言心绪不宁,她给卫廷昶下了很重的药,按理说卫廷昶此刻应该有反应,或应该醒来。 卧房里的灯熄了几盏,留下一盏卫廷昶床头的灯,帐子遮挡,卫廷昶躺在昏黄的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没有丝毫醒过来的兆头。 傅书言这三日来,表现得沉着冷静,以安卫廉夫妻和卫昭的心,其实,她现在心里非常恐慌,需要缓解一下紧张不安的情绪。 她走到堂屋里,堂屋的一角摆着香案,供着菩萨,傅书言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默默祷告,如果廷昶哥能醒过来,要她做什么都行。 东间的门缝里透出一缕光线,高璟手里捧着书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自幼年起,他跟廷昶、明轩三个人形影不离,他二人是他的伴读,像亲兄弟一样,陪伴他长大。 高璟放下手里的书,睡不着,走出书房的门,举步想往堂屋门口走,随意一撇,月光洒入堂屋地上,他隐约看见一个纤弱的影子,跪在香案前,高璟疑似看错了,堂屋没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仔细看,没错,地上跪着的人正是傅书言。 在这夜深人静时候,高璟无意中窥到少女柔弱的一面,她孤零零身影似乎很彷徨无助。 高璟怔松站在原地,拔不动腿,望着暗地里,娇小的身影。 高璟就站在她身后三两步远的地方,心头一个念头滚过无数遍,他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没挪动半步,就一直看着女孩被周围的昏黑包围着,孤独无助。 傅书言心无旁骛,一直没发现身后有人。 许久,傅书言跪得腿麻了,双手撑在地面,哆哆嗦嗦站起身,这两日严重缺觉,又跪了太久,回身刚走两步,眼前一黑,朝前跌倒。 傅书言的意识瞬间空白,恍惚身体触碰的不是冰凉的水磨石地面,而是温暖坚实的胸膛,有力的心跳,令她安心,想就此睡去,一只大手从她秀发间穿过,那么轻柔,小心地呵护。 傅书言出现幻觉,往温暖的地方靠了靠,男人吐纳的气息拂过她脸颊,她倏忽惊醒过来,发现竟被一个男人环住,自己则依偎在这个男人怀里,傅书言第一个反应,推开那个男人。 一束月光从窗棂外照进来,打在男人的脸上,傅书言刹那惊得目瞪口呆,这个人竟然是……..高璟,极度不可思议,惶恐不安,疑似做梦。 傅书言口吃,“璟…….璟世子……..你……..我…….” 想起方才的一幕,脸热心跳,落荒而逃,回到西间屋,靠在门边的墙上,心咚咚跳个不停。 许久,情绪才慢慢平复,看一眼卫昭在炕上睡得正香,床帐里卫廷昶也没丝毫动静。 傅书言站在门边,侧耳细听堂屋里的动静,堂屋里鸦雀无声,这个人好像已经回屋了。 傅书言走到床前,坐在床前的椅子里,前世的记忆留下心里阴影,她一直远离这个人,见面恭敬有礼,没有别的非分之想,敬而远之,不令他轻看自己,可是今晚,昏了头,竟然趴在他怀里,以他清傲的个性,定然像前世一样,认为自己轻佻、不自重,看低自己。 傅书言懊悔,不知道方才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羞臊得无地自容。 她不能招惹他,高璟是未来的君王,帝王三宫六院,她可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她想跟高昀过简单快乐的日子,不像笼中鸟儿,年复一年宫中寂寞,等待君王的宠幸。 傅书言回想着方才这一切发生的经过,自己突然头晕,朝前栽倒,跌入他怀里,自己当时懵了,这几日没休息好,头脑产生幻觉,自己还往他身上靠,想到这里,傅书言握住自己滚热的脸,羞死人了。 今生又让他误会自己轻浮举止,而轻贱自己,怎么就晕了,解释的话都没法说出口,解释他能信吗?越描越黑。 对卫廷昶的担心转移到这件事上,傅书言沮丧,这个人现在一定在心底嘲笑,不屑,她以后没脸见他。 纠结中,她一夜未阖眼,心中懊悔情绪搅得人没有困意。 傅书言垂头,靠在椅背上,全做休息。 天微微放亮,傅书言头垂得很低,没注意床帐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倏忽睁开了眼睛。 迷茫地看看四周,目光转向床前头耷拉着的女孩,微弱地叫了声,“言妹妹。” 如此微弱的声音,傅书言迷糊中竟听到了,茫然抬头。 卫廷昶又唤了一声,“言妹妹真是你吗?” 傅书言这才看清发声的来自床帐里,傅书言撩开帐子,激动地道;“廷昶哥,你醒了。” 帐子里微弱的光线,卫廷昶唇角带着一丝笑容,笑容温厚,还是那个像大哥哥一样从小到大呵护自己的廷昶哥,傅书言眼中涌入泪意。 哽咽叫了声,“廷昶哥。” 卫廷昶笑容虚弱,“言妹妹,我这时是做梦吗?” 卫昭睡梦里仿佛听见床前两个对话,一翻身,差点滚到地上,睡眼惺忪,大声道:“言妹妹,你和我哥说话吗?” 跳下地,跑到床前,看见哥哥正看着自己,卫廷昶虚弱地叫了声,“昭妹妹。” 卫昭瞬间便哭起来,朝外跑,招呼丫鬟,“我哥醒了,快告诉老爷太太。” 高璟住的东间最近,第一个跑进来,冲到床前,俯身急切地叫了声,“廷昶。” 卫廷昶露出大大的笑容,“我还没死。” 高璟听见卫廷昶醒了,急切间冲到床边,傅书言正俯身,他没留意自己身体贴在傅书言身上,只觉胸前一片柔软,傅书言面上飘上粉霞,匆忙躲开他,高璟找这知觉,看她像受了惊吓,躲自己如洪水猛兽,心里不是滋味,扫了她一眼,眸色变冷。 傅书言离开床前,走出去,因昨晚的事,两人见面尴尬,她分明看见他眼中的冷淡,被人瞧不上眼也好。 傅书言借口煎药,没回卧房,躲开高璟,两人见面都觉得别扭。 傅书言在西厢房煎药,药味太浓,她把柴房门开了一条缝,一会,看见魏夫人和卫廉慌慌张张地跑来。 傅书言煎好药,端着去上房,她在堂屋门口顿了下脚步,怕遇见高璟,彼此尴尬,不知道高璟是否离开卫廷昶的卧房,迈进门槛,堂屋里没人,她刚走到西间门口,里间帘子一挑,高璟从里面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傅书言赶紧退过一旁,双眸低垂。 高璟扫了她一眼,看她低眉顺眼,彼此更加生分,一言不发往堂屋外走去。 傅书言端药进屋,卫廉和魏夫人围在床前,魏夫人抹着眼泪,“昶儿,你总算醒了,没撇下母亲,算你有良心,要不是你言妹妹竭尽全力救你,你只怕早就……..”一想说出话丧气,没往下说。 卫昭道;“言妹妹连着三四日没合眼,守在哥哥床前,所有太医院的御医都说哥哥救不过来,眼瞅着不敢下药。” 卫昭一回头看见傅书言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碗汤药,急忙接过。 魏夫人看看傅书言,感激地道:“言儿这几日都瘦了,回家去你母亲又该心疼了,在你魏伯母府上,怪魏伯母没照顾好。” 傅书言翘起唇角,看着卫廷昶,“廷昶哥好了,我掉几斤肉算什么,我小时候人人都说我胖,独廷昶哥不嫌我胖,从来没说过。” 魏夫人笑着道:“那时他比你还胖,怕人说他,他怎么能笑话你胖。” 卫廷昶的大丫鬟凑趣笑着道:“傅姑娘当时肉嘟嘟的脸,世子见了,捏捏自己的脸。”想起儿时的事,大家都笑了。 卫廷昶醒了,能自己喝药,丫鬟端着碗,喂药,卫廷昶听说汤药是傅书言亲自开的方子,并亲手煎药,憋着一口气,喝了下去。 傅书言道;“廷昶哥体内毒素未除,药还要接着喝,直到彻底清除体内毒素为止。” 卫昭嘲嗤道;“我言妹妹的医术就是高明,比太医院的老朽都强百倍。” 魏夫人命丫鬟打热水,给卫廷昶擦脸,擦手,嘱咐,“小心别碰到世子爷的伤口。” 卫廷昶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傅书言跟卫廉和魏夫人道;“廷昶哥现在已没什么大碍,坚持喝药就行,身体的毒素不是一日半日能除掉的,我先开个方子,把这几日的草药抓了,煎着吃就行,我出来三四日没回家,怕母亲惦记,我回家看看,以后每日过来看视廷昶哥。” 卫廉道;“傅姑娘连日受累了,回家给你父母说一声,省得惦记,你父亲昨日还派人来问。” 魏夫人也道;“这几日,言儿衣不解带照顾廷昶,给廷昶医病,足见言儿是个有情有义的,你把你廷昶哥当亲哥哥,比亲妹妹还上心,言儿救了廷昶,是我们卫家的大恩人,等廷昶好了,我登门拜谢。” “魏伯母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跟昭姐姐义结金兰,昭姐姐的哥哥就是我的亲哥哥。”话说开了,免得因之前的婚事,彼此不自在。 魏夫人道;“言儿,吃了早饭再回去吧!” “不了,魏伯母,我不饿。” 魏夫人吩咐丫鬟告诉家人备轿,送傅书言回去。 傅书言告退出来,幸好没再遇见高璟,她快步离了这里。 高璟走去西屋跟卫廷昶打声招呼,要回王府,听见西屋里卫昭的声音道;“言妹妹有点奇怪,走得匆匆忙忙的,早膳都不肯留下吃。” 魏夫人道;“想她母亲回家看看。” 卫昭便乐了,“言妹妹都多大了,出门几日想娘,又不是吃奶的婴儿,我看言妹妹好像有心事。” 高璟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才揭开门帘,进去,到床前,跟卫廷昶说了几句好好养病的话,告辞回王府。 卫廉和魏夫人一再拜谢,是高璟派人找到儿子,不然儿子早没命了。 傅书言来时骑马,魏夫人吩咐侯府的轿子送她回去,魏夫人思想老套,姑娘家骑马抛头露面不大好,傅书言平常出门乘轿,事情紧急,她不及想太多。 卫家的轿子进了傅府的大门,正好赶上城外农庄的马车往府里送鸡鸭鱼肉,明日立冬,古人对立冬很重视,算是一个重大的节日,傅府大厨房准备立冬这日的嚼过。 傅书言一下轿,几日没回家,有一种久违了的熟悉亲切的感觉。 她快步进了三房上院,上房门口站着两个丫鬟,看见她,刚想往里通禀,傅书言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傅书言从大红毡帘伸进小脑袋,看见杜氏坐在炕上,看明日立冬家宴的菜单子,猛然一抬头,看见小女儿歪着头,盯着她看,杜氏喜上眉梢,笑骂道;“小鬼头,要进来就进来,趴在门口干什么?” 果然,杜氏一见面就是一顿数落,“这几日不见你人影,我当你以后留在卫家不回来了。” 傅书言任凭杜氏怎么唠叨,都耐心地听,她前世十几岁时丧母,一直很独立,还从来没人这样惦记关心她,有人唠叨你,是一件幸福的事。 杜氏数落女儿几句,没忘问,“廷昶怎么样了?听说中箭伤?” 傅书言轻描淡写地道;“廷昶哥没事了,余毒清除就好利落了,魏伯母说那日过府来看您。” “说去看你魏伯母,一直瞎忙。” 傅书言打着哈气,杜氏道:“是不是跟卫昭晚上不睡,早上刚起来就睡了?” 傅书言此刻看炕上的枕头都亲,想倒头就睡。 “回房睡觉吧!别再我这里腻歪。”杜氏看女儿着实困了,撵她道。 傅书言走回自己房中,月桂正擦拭家什,知儿端着炭火盆往外倒炭火,差点跟姑娘撞了个满怀,惊喜地道;“姑娘回来了,奴婢跟月桂姐□□叨姑娘,明日冬至了,姑娘不在家,屋里冷冷清清。” 傅书言进屋,屋里已经烧了地龙,堂屋里又燃了个炭火盆。 周身热哄哄的,困意袭来,对月桂道:“真困,我要睡觉了。” 月桂赶紧上床放下被子,去拿汤婆子的功夫,傅书言已经爬上床,等她回来,姑娘已经睡得呼呼的,月桂纳闷,姑娘怎么困成这样,眼圈乌青,遂把汤婆子放到姑娘脚底下,放下帐子。 立冬,新皇帝沐浴更衣、亲帅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冬于北郊。不饮酒、不食荤,不与妻妾共寝,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 傅书言这几日在卫府,得知姐姐有了身孕,她一直没空去看姐姐,便趁着立冬这日闲暇,跟母亲说去英亲王府。 傅书言的小轿上了官道后,轿夫放慢脚步,今日立冬,京城百姓如过节一样,穿着新衣,出门拜冬,大街上彼此见面,互相作揖,拜谒。 自战乱以来,京城街道两旁店铺开张,方有了点生气,街上行人多了。 傅书言正顺着轿窗帘缝隙朝外看,一乘小轿隔着几米远跟她相向而行,两个小轿错过,傅书言看这是一顶灰素布小轿,门窗帘撂下,看不清里面坐的什么人,突然,风吹起轿窗帘一角,傅书言看里面坐着一位姑娘,看不着正脸,只看了个侧脸。 两乘小轿分别往两个方向,越走越远,傅书言突然揭开轿窗帘,朝前面轿夫喊了声,“停下。” 轿夫不明所以,停住轿子,傅书言探头朝后,手指着方才过去的小轿,道:“快追,追上那顶灰轿子。” 地上跟着的下人不知道七姑娘为何突然让追已经跑出很远的小轿,赶紧掉头,轿子的还没掉过头,身后出现几辆马车,马车下的家仆驱赶路上行人,傅书言一看,理亲王府的车架,听见吆喝理亲王世子妃出行,排场很大,傅书言的小轿只好让道一旁,等理亲王王府的车辆过去,傅书言再回头看,方才那乘灰色小轿,早已没有踪影。 轿夫问;“姑娘,往哪里追?” 傅书言看看前面是个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小轿早没影了,吩咐,“去英亲王府。” 傅书言坐在轿子里,思忖,方才那顶轿子里坐着的姑娘明明是二姐姐傅书毓,二姐姐已回到京城,为何不回国公府,她现在住在何处?   ☆、第102章 傅书言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轿子里坐的是二姐姐傅书毓,二姐傅书毓既然回到京城,不回傅家,傅书言想不通。 傅书言的小轿到王府大门口,王府的侍卫认识国公府的轿子,不阻拦,打开大门,放轿子进去。 早有下人飞跑着报内宅知道,傅书言进垂花门没走多远,姐姐傅书琴带着丫鬟仆妇出来接她。 一见面傅书琴道:“妹妹,我正想派人去找你,你几日不来,去了哪里?” 傅书言搀扶着姐姐,“姐,一会我跟你细说。” 她把手放在傅书琴的腹部,微笑道;“姐,怀孕几个月了?” 傅书琴低眉,神情十足的小女人,“太医说快一月有余,你姐夫听说我有了身孕,突然间没有精神准备,茶水都泼洒出来,自我怀孕以来,从没见他这样紧张过,还跟我说女人生产犹如过鬼门关,怕我受罪,说要打掉胎儿…….” 傅书琴说着,双手护住腹部,似怕人动她腹中胎儿,傅书言跟英亲王心情一样紧张,道;“姐这么喜欢孩子吗?” 傅书琴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彩,“妹妹,我想给他生孩子,危险我也 心甘情愿,何况哪里就像他说的,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贵妃娘娘自先皇去后,一直身体抱恙,听说我有身孕,悲痛减了三分。” 傅书言劝她不要孩子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只有她知道英亲王的担忧。 傅书言道;“姐,你现在有什么反应吗?” 傅书琴道;“早起有点头晕。” 傅书琴又提起刚才的话头,“妹妹,你刚才说廷昶哥找到了?” 傅书言就把卫廷昶受重伤的事,跟姐姐说了,轻描淡写,隐去自己通晓医术。 傅书琴道;“廷昶哥没事就好,我知道你现在还惦记他,如果当初你早点把婚事定下来,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了,你跟高昀现在不上不下的,你嫁别人心里忘不了他,愧对他,你跟高昀又没有可能。” 傅书琴压低声音,“我听你姐夫说,新皇继位,要清理朝中异己,太子和太孙没死,东宫这根刺不除,扎在眼睛里不舒服。。” 傅书言饶是知道无论哪个皇子继位,东宫都难逃厄运,听她姐姐说起,心还是哆嗦了一下。 一干下人离开一段距离,听不见姊妹俩说话,傅书琴小声耳语道;“你还是把高昀忘了吧!我们都是弱女子,左右不了朝堂之事,新皇继位时,几个成年王爷,只有荣亲王支持,荣亲王有拥立之功,新皇引以为心腹,风闻皇后娘娘当初选中九皇子庄亲王,丞相徐渭,文渊阁大学士杨文廉准备拟旨,被新皇带兵逼宫,新皇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就怕别人说他不是正朔,因此,除了东宫之外,先拿九皇子庄亲王开刀。” 皇位之争血雨腥风,来路不正承继大统,必大开杀戒,新皇地位一稳,就要开始动手整肃朝堂,一朝君主一朝臣,这几个成年皇子当初迫于无奈,除了十二皇子高恪,其他四皇子理亲王高誉,八皇子礼亲王高佑,九皇子庄亲王高昊,都心里不服,高辰不是良善之辈,皇家本来没什么父子手足之情,哪朝的皇帝宝座没有沾染鲜血。 傅书言小声道;“幸好姐夫不参与皇位之争,可保平安。” 傅书琴手抚小腹,甜甜地笑,“你姐夫说等孩子出生后,想离开京城,请皇命分封一块封地,不理世事纷争,过清净日子。” 这也是傅书言曾想跟高昀过的日子,可惜还是她姐姐有福气。 二人进了王妃寝宫,侍女拿过一个软垫,傅书琴靠坐着,傅书言的腿在炕边悠荡,拿过一个大石榴,一点点地吃,边吃边跟姐姐说话。 傅书言道;“姐,你想不到我刚才看见谁了?看见二姐姐了,不过远远看了一眼,二姐姐坐着小轿,我想追,可惜跟丢了。。” 傅书琴惊喜,身体往前倾,“二姐姐既然回到京城,为何不回家?这可奇了,这要是三姐能做出来,二姐姐乃明理之人,怎么可能弃了父母家人?” 傅书言剥了一颗石榴粒放到嘴里,“谁说不是,真让人想不通,按理说二姐姐惦记家人,无论如何都应该回家看看。” 傅书琴叹息一声,“我们傅家的姊妹,如今四分五裂的,大姐姐还好,偶尔回娘家看看,大伯母一死,她伤心难过好一阵子,回娘家的次数少了,二姐姐又失踪了,我上次去诚意伯府吊唁他家老夫人,看见大姐姐,大姐姐气色不好,说起大伯母和二姐姐就掉泪,大房现在就剩下大伯父和大嫂,挺惨的,二姐姐的事还是先别告诉她了,万一找不到二姐,她又受打击,大哥,四房的安哥、锦姐和诚哥、四婶都没有消息,还有六姐姐,他们要是活着,早该回家了。” 傅书言道;“锦姐年纪小,不知道记不记得家在哪里?” 姊妹俩正说着话,高恪挑帘子进来,傅书琴笑着道;“王爷今这么早回来了,不是去北郊了吗?” “从北郊回来,就散了,今日是立冬。” 傅书言早已溜下炕,蹲身一福,叫了声,“姐夫。” 英亲王高恪看着傅书言,“言妹妹来了,你有空多来陪陪你姐姐,省得你姐姐一个人在府里寂寞。” 英亲王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经过傅书言身边,眼神示意她,似乎有话背着她姐姐。 高恪出去后,傅书言道;“姐,今日是立冬,我早些回去。” 傅书琴起身送她出门,叮嘱,“你经常来看我。” 傅书琴送她到院门口,傅书言撵她回去,“后日我还来。” 傅书琴站在院门口,看着妹妹走远,傅书言离开姐姐的视线,往前院英亲王的书房。 门口侍卫不拦阻,傅书言进去,果然英亲王在书房等她,看傅书言进门,高恪道;“言妹妹,坐吧!” 高恪没有要为人父的喜悦,傅书言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开口道:“姐夫,找我来,因为姐姐怀孕的事?” “我不想琴儿孕育子嗣,天意如此,言妹妹,我想求你劝你姐姐别要孩子了,我跟你姐姐说了,她很坚持,我真的非常怕…….我不能没有琴儿。”高恪苦恼地一手撑着头。 傅书言也挺纠结,但胎儿毕竟是一条命,且古代女人没有子嗣,断了香火,贵妃娘娘定然不满意,且姐姐一生没有子嗣,是莫大的遗憾。 傅书言道:“造成难产的原因很多,骨盆的形态,胎儿的大小、位置,产妇体力,情绪等还有未知的原因。但有些还是可以避免的,比如,均衡营养,产妇的体重增加宜控制在10~14公斤的合理范围内。如果婴儿头部太大,生产将很困难,分娩是相当耗费精力和体力,分娩时间过长,造成胎儿缺氧。产妇要适当运动,加强心肺功能…….” 高恪认真地听,傅书言说完,突然道:“言妹妹,你住到王府,帮你姐姐度过难关,你陪在琴儿身边,我才放心。” 傅书言不放心姐姐,道;“我回去跟父母说一声。” 傅书言告辞,英亲王高恪送她出门。 傅书言回府先去老太太屋里,把看见二姐姐的事说了,傅老太太也百思不得其解,道:“二丫头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回来不看父母,准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跟他父亲说,派人找,你没看错,她在京城里,有这个线索,就好办了。” 国丧期未过,由于战争,京城里一直很萧条,新皇继位,冬至,第一个节日,七七四十九日不得屠宰,缩短为三七二一日,不过严禁饮酒作乐。 傅家丰盛的晚宴,羊肉锅,肥鸡肥鸭,傅家人今年立冬,比往年冷清,一到节庆,想起失散的亲人,气氛比较沉闷,四房的梅氏想起女儿不知在何处,一口吃不下去,大房大老爷一个人孤零零,儿媳江氏一个人,曾经热热闹闹的阖家团圆,众人瞅着桌上的饭菜,难以下咽。 这里众人难过,庆国公府门前,来了辆马车,一个身穿半旧青缎锦袍年轻男子,先下车,车门棉帘揭开,他扶着一个年轻少妇下了车,年轻男子付了车钱,马车掉过头顺着原路回去了,年轻男子走到府门口,扣门。 一个老家人打开大门上的小门,看见年轻公子,惊喜叫道;“大爷,您回来了,全家可都盼着您。” 家下人都看见傅明华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打开大门,傅明华引着年轻女子进去,傅明华领着女子往内宅走,看他过去,下人们纷纷议论,一个年轻小厮抻着脖子看,啧啧道;“模样真俊,大爷哪里弄来的,我说大爷这么久不回府,原来外头有小娇娘勾着,把大奶奶撇在一边。” 一个老家人道:“别眼皮子浅,找个外头不是正道的,哪有大奶奶端庄,大家风范,年轻爷见一个爱一个,没个定力。” 傅明华进了内宅,估摸着冬至,家里人都在花厅饮酒,正好看见一个外院的丫鬟,那丫鬟看见傅明华,乖巧伶俐,笑着道;“大爷今回来的真是时候,晚宴刚开,就为等大爷。” 傅明华没怎么理睬那个丫鬟,领着年轻女子往花厅去了。 大奶奶江氏姑嫂等女眷们坐一桌,挨着二奶奶吕嫱,两人低头说话,刚才还吵嚷的花厅,突然静下来,大奶奶江氏抬头,看见众人眼光都落在她身上,又都朝门口看,江氏朝门口方向看过去,一下愣住了。 傅明华引着年轻少妇来到老太太跟前,撩袍跪倒,“祖母,孙儿回来了。” 傅老太太感慨万千,摸着他的头,“孙儿,你这几个月去了哪里?” 叹息一声,想起大太太,没福,没看见儿子回家。 傅明华又过去给父亲大老爷叩头,大老爷傅祥激动得手抖,“我活着的时候还能看见儿子,老天保佑,你没事,告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傅明华听说母亲死了,跪伏在地,泣不成声,傅明轩把他扶起来。 傅瑞道:“明华,那日走散后,你躲在那里?” 傅明华道:“那日跟父亲分开,我挤出城门,当时也不辨方向,往南跑,后来,夷人的兵追来,我跟一群百姓躲到山里,后来遇见秀娘,她父母被夷人杀害,我跟她躲到山里她表哥家,不敢出去,后来有人去山外,说北夷人早跑了,这才找回家来。” 说着,就招呼跟来一同来的少妇,“这就是秀娘,她没了父母,没有亲人,无处可去,我就带了她回来。” 秀娘上前跪倒给老太太叩头,“求老夫人发发善心,收留奴家,奴家已经是公子的人了。” 这后一句话,江氏变了脸,傅老太太瞅了江氏一眼,道;“明华,现在是国丧,不得嫁娶,纳妾,等过了这阵子,你跟你媳妇商量,看怎么安置。” 傅老太太看江氏垂目,一句话不说,对江氏道;“大孙媳妇,人已经领来了,这个姑娘无家可归,跟明华总算共过患难,你是个明理之人,明华国丧里不能纳妾,以后怎么处置,你自己掂量。” 江氏不言不语,心里是极不愿意的,当着人不好说什么。 傅老太太招呼秀娘近前,问了她的出身,这个叫秀娘的父亲是县教谕,眉目清秀,傅老太太道;“模样倒也周正,出身清白,先留下吧!给你大奶奶做个伴。” 傅书言看这个姑娘低眉顺目的,心里像是有数的,只见她走到大奶奶江氏跟前,跪倒叩头,“秀娘拜见大奶奶,求大奶奶容一个安身之地,愿意做牛做马服侍大奶奶。” 江氏毕竟自小受三从四德教育,心里一万个不愿意,面上抹不过去,道:“你起来吧!留下以后跟我一起侍候大爷。” 傅明华欢喜,对江氏心存感激,不像从前冷落,问别后的经历,两夫妻团圆,当晚,宴散后,傅明华歇在大奶奶江氏屋里。 傅书言同情大奶奶江氏,江氏迫不得已接受丈夫领回来的女人,心里想必很难过。那个女人愿意自家男人纳妾,给自己添堵,且还是样貌一等一的。 傅书言跟嫂子吕嫱往回走,吕嫱道;“男人真无情,大嫂担心大哥,没想到大哥回来,领回来一个,这让大嫂多伤心难过,难怪大哥不愿意回来,那个秀娘外表看着柔弱,我看她可不是等闲之辈。” 傅书言取笑吕嫱,“这回你知道我三哥好吧!我三哥为人正派,不会像大哥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走到岔路口,两人分手,知儿在前面提着灯照路,昨日下了一场薄雪,被北风早已吹散了,不用清扫,路面很滑,傅书言跟知儿走得稍慢,知儿道;“奴婢看大爷好像很喜欢这个玉秀姑娘,不像原来对大奶奶冷冰冰的。” 傅书言小声道;“大哥和大嫂的关系冷淡,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若是开始就没看上,那她以后的路难走,没入这个男人的眼,怎么做都不是。” 两人说着话,到了三房,傅书言回屋,月桂迎上前,傅书言把斗篷解开,交给她,道:“还是屋里暖和。” 月桂接过斗篷,搭在胳膊上,道;“今日宴席散得早。” 傅书言脱去外衣,穿着夹袄,散腿裤,道;“不许饮酒,没什么趣味,离乱把人心搅得那个能乐起来。” 傅书言看屋角的滴漏,时辰好早,让月桂把琴摆上,许久未练,焚香净手,练了一会琴,冬季天冷,她睡在西暖阁炕上。 次日早,傅书言睁开眼,爬到窗边,往外一看,白茫茫一片,起来洗漱。 外院的一个丫鬟来回说,宫里来了一个太监。 傅书言命请,进门一看,是修宁公主的贴身太监,太监道;“奴才奉公主之命,告诉姑娘一声,明日学里开课,公主说姑娘别忘了。” 傅书言笑道;“外头天寒,公公吃一盅热茶再走。” 太监乐呵呵地道;“谢姑娘,姑娘知道奴才事多,赶着回宫。” 傅书言命月桂赏银,太监谢了,告辞走了。 许久没上课,手生疏了,上午,傅书言坐在南炕上绣花,太阳照入,暖洋洋的,累了,傅书言停下手,看向窗外,日近中天,房屋树梢上的积雪融化。 傅书言收拾了活计,出门去靖安侯府,昨日没去,今日惦记去看看卫廷昶。 卫廷昶的屋里,魏夫人和卫昭刚看着卫廷昶吃了一碗粥,丫鬟来回,“傅七姑娘来了。” 卫昭带着丫鬟迎出去,走到上房门口,傅书言已经进了院子。 卫昭快步走下台阶,未说话先笑道;“言妹妹,我猜你昨日没来,今一定来,果然被我猜中了。” 傅书言笑道;“廷昶哥怎么样?” 卫昭道;“刚吃了一碗粥。” 傅书言进门,看卫廷昶已经能坐起来,魏夫人慈爱地笑道;“言儿来了,你廷昶哥好多了。” 卫廷昶面上隐现出清灰色,不过气色比之前好多了,温厚地笑着,“言妹妹,你受累了。” 傅书言走到床前,看眼卫廷昶的手臂,问魏夫人是否按她嘱咐定时换药,魏夫人道;“言儿,你放心,都照着你的嘱咐煎药,按时上药。” 傅书言打开卫廷昶的手臂,看了下伤处,已经不流脓血了,这才放心。 把药方调整了一下剂量,换了两位草药,然后,把写好的药方交给魏夫人,命人按这个方子抓药。 傅书言从卫廷昶院子里出来,卫昭送她,傅书言看她穿得单薄,推着她回去了。 傅书言走在通往外院的甬道上,地上的雪已消融,青石板路泛着水光,远近一片水洗般的干净, 前面就是通往外院的夹道门,突然,夹道门口出现一个人,傅书言眼尖,一眼认出是高璟,正好左侧有一道门,傅书言想都没想,匆忙往左侧一拐,等拐进去,才发现是个死胡同,出不去,她对卫府很熟悉,方才一慌,忘了这里的路不通。 忖度这会高璟就快从方才她进来的地方经过,她一眼瞥见身旁有个墙垛子,忙一闪身,藏在后面,想等高璟过去,她再出来。 日头偏西,近黄昏时分,傅书言等了一会,估摸高璟已经过去,刚想从藏身的地方走出去,突然眼前一黑,光线被遮住。   ☆、第103章 傅书言刚想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眼前一黑,光线被遮住,高璟长臂一伸,一手撑在墙上,俯视着她,傅书言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高璟的声音犹如日头将落冰雪融化后的冰冷,“傅姑娘躲着我?” 傅书言紧张尴尬地扯下嘴角,“世子爷误会了。” “既然不是误会,那就是傅姑娘在等我?”高璟整个罩住她头顶的视线,一双黑眸深不可测。 “我跟丫鬟们闹着玩,藏在这里让她们找。”傅书言赶紧解释道,随口胡编了个理由。 高璟对着这张墨画般清绝的脸,涌起多少次念头,就多少次被强制压下去,傅书言鼻息轻浅,大气都不敢喘,小脸绷紧,一双琉璃珠,掩饰不住的恐慌。 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她脸上,一阵痒麻,“放松,别紧张。” 语调低沉暗昧,近在咫尺,傅书言掉过脸,避开他。 高璟一把握住她的头,板过她的脸,迫她面对他,揶揄道:,“你昨晚可不是这样!” 傅书言满颊红晕,嗫嚅,“我昨晚晕了,不知道是世子爷。” 高璟深若寒潭的眸,盯着她,“你以为是谁?是高昀吗?” 傅书言咬唇,不答,垂眸不看他。 高璟放开手,眼底一抹不被人看到的失落。 傅书言趁隙从他身边溜过去,一路疾走,头也不回,生怕那人追上来,直走出过道门,看见有丫鬟经过,心稍定。 高璟一直站在夹道里,望着少女慌张离去的背影,心里竟不是滋味,他就那么让她讨厌,京城名门闺秀对他趋之若鹜,他不屑于顾,她却对他噤若寒蝉,唯恐避之不及。 傅书言次日早早起了,她房中现在就剩下两个贴身大丫鬟和两个粗使小丫鬟,月桂和知儿忙着装点心,带水,书包,文具等,一阵忙乱。 傅书言到学里,时辰还早,过一会,施玉娇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提着攒盒,细瓷水罐,书包,衣物。 施玉娇看见她,不咸不淡问了声,“傅书言,你早。” 傅书言回道;“施姑娘也挺早。” 随后,容华郡主高敏和福昌县主孙蕙一同进来,容华郡主破例今日没迟到。 修宁公主随后来了,修宁公主现在称呼修宁长公主,后宫嫔妃都长了一辈,封为太妃太嫔,先皇晏驾,没有子嗣的低等妃嫔和宫女陪葬三十人,其中有跟高辰生母不对付的宫妃,也混杂在其中,做了殉葬品。 修宁长公主看见傅书言很高兴,趁着教丝绣的苏师傅没来,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修宁公主低声道;“听说了吗?寿康长公主的驸马,被夷人掠去了,寿康长公主守活寡,想改嫁,驸马没死,不改嫁,裴驸马看样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傅书言道:“夷人抓裴驸马回去做什么?” 修宁长公主道:“夷人来了一趟中原,发现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斡尔汗崇尚中原文化,抓回裴驸马当老师。” 傅书言暗想,裴驸马去夷人哪里,做夷人大汗的老师,夷人重师傅,受到礼遇和尊重,做寿康长公主的驸马,日子不比在夷人哪里好过,听裴文燕说,寿康长公主骄横跋扈,不把夫婿和婆家放在眼里,恣意横行,公婆忍气吞声,尚公主表面风光荣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傅书言跟修宁长公主说话,耳朵里飘入,施玉娇和容华郡主高敏的说话声,施玉娇好像问容华郡主的哥哥高璟,打听高璟,福昌县主孙蕙离着不远听见,不屑地撇撇嘴。 高璟在前不久荣亲王起兵,攻打京城,充当先锋,骁勇善战,文韬武略,在皇孙辈中崭露头角,成为京城一干名媛的如意郎君人选。 傅书言听容华郡主高敏道;“给我哥提亲的人踩破了门槛,我父母亲拿不定主意,要问我哥的意思。” 施玉娇心里嫉妒,略急的语气道:“那你哥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容华郡主高敏摇头,“我哥这个人平常不怎么说话,心里想什么没人猜得透,就连我母亲都不知道我哥是怎么想的。” 施尚书曾有意把女儿施玉娇嫁到荣亲王府,言语试探过荣亲王,荣亲王直打哈哈,揣着明白装糊涂,没答应也没拒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师傅到了,看见女学生越来越少,感慨,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傅书言散学后,回国公府的路上,想着巧遇二姐姐的那条街道,命轿夫仍然从昨日的路线走,轿子来到二姐姐轿子消失的岔路口,傅书言命小轿停在一旁,她坐在轿子里,朝外看,路上行人,没人注意靠在道边上的小轿,傅书言在此处等有一个时辰,看着过往行人,黄昏收工回家,脚步匆匆往家赶。 傅书言没看到昨日那顶素轿,失望,吩咐起轿回府。 傅书言回府时,天已黑了。 三房里,傅鸿跟杜氏对坐说话,傅鸿道;“言儿跟昀皇孙的婚事黄了,你替她张罗张罗,转念言儿十四岁了。” 杜氏道;“老爷,既然跟东宫的婚事了了,不如跟卫府结亲,廷昶回来了,对言儿一往情深,老爷改日探探卫侯爷的意思,有没有重新两家结亲的意思?” 傅鸿道:“廷昶的伤势没全完好,这事等好了再说吧!言儿跟昀皇孙不成,回过头找廷昶,没法说出口,不然,还是你们女人家好说话,你跟卫侯夫人透个话,她若有意,两下里一拍即合。” 杜氏看屋里的丫鬟媳妇,挥手退下众人,这才小声道:“昀皇孙其实对咱们言儿也不错,可惜,东宫太子妃软禁,挺可怜的,男人上战场打仗,留在家的女人们跟着受牵连。” 傅鸿无奈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成王败寇,幸好没卷进去,这几日朝堂有人奏本,九皇子庄亲王在大行皇帝国丧期间,小妾有了身孕。” 九皇子庄亲王府 庄亲王背着手,焦躁地来回走,这时,一个嬷嬷进来,这嬷嬷是九皇子的奶嬷嬷,脸色肃穆,没有一丝笑容,“王爷,樊姬肚子的那块肉解决了。” 庄亲王高昊停住脚步,“她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老嬷嬷冷声道;“王爷,恕老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她不能留,留下是个祸根,王爷现在是皇帝的眼中钉,王爷还是忍痛割爱。” 庄亲王高昊不舍,踌躇半天,道:“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没了,有人咬住不放,没有证据。” 老嬷嬷摇头,“王爷,有人找王爷的毛病,王爷要加倍小心,不能留下活口,坏了大事。” 庄亲王闭眼,樊姬是个尤物,他下不去手,他离不开这个女人, 道:“别说了,不许动她,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本王决轻饶不了。” 内室里,庄亲王妃跟一个姓计的嬷嬷说话,庄亲王妃冷笑道:“生死关头,王爷竟为一个贱人连合家性命都不顾,尽快把贱人处置了,别让王爷知道。” 计嬷嬷道:“可是,如果王爷知道是王妃所为,怪罪王妃,如何是好?” 庄亲王妃越氏道:“一个男人,危急关头,还护着贱人,授人以柄,至王府几百口人于不顾,我拼着他怪我,也不能看着他胡闹下去,累及王府。” 王妃越氏带人来到樊姬的屋子,樊姬刚打掉胎儿,正自伤心难过,看见越氏气势汹汹带人来,警觉地往床里靠了靠。 越氏身后的嬷嬷手里端着一只碗,冷冰冰地道:“王妃知道你刚落了胎儿,特地赐你一碗药,给你补身体的。” 樊姬看这嬷嬷手里的药碗,恐惧地道:“嬷嬷放着,我现在喝不下去,等一会喝。” 越氏冷哼声,喝命,“现在就喝下去!” 樊姬往里缩,拼命摇头,“我不喝。” 越氏看这女人心里怨愤,丈夫一心扑在这个女人身上,不管不顾,国丧期间,受不住这个女人的勾引,两人行房事,至这个女人怀了身孕,府里有人告发,坏了事,王爷还恋着她,不忍发落,高昊被她迷得七荤八素,舍不得下手,只有自己做恶人,替王府除了这个祸根。” 越氏冷眼看她,命左右,“给她喝下去。” 计嬷嬷上前,旁边两个丫鬟按住樊姬,樊姬情知不好,挣扎着喊道:“狗奴才,放开我,你公报私仇,王爷知道不会饶了你。” 越氏唇角撇了撇,“我倒要看看你死了,王爷如何发落我?” 两个丫鬟按住,计嬷嬷预强行灌药,樊姬尖叫,大喊,“王爷救命。” 计嬷嬷道;“狐狸精,你现在就是喊天王老子都不行。” 突然,一声怒喝,“住手。” 计嬷嬷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掉落在地,庄亲王高昊,几步冲上前去,一把夺过计嬷嬷手里的碗,用力往地上一惯,朝越氏喝道:“你大胆,竟敢背着我毒死我心爱之人,你个贱人,心如蛇蝎,嫉妒吃醋,要借机加害樊姬。” 说吧,抡起巴掌,下死力就是一掌,皇子们常年习武,高昊又使出全身气力,王妃越氏哪里受得住这一巴掌,身体朝后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没动弹,丫鬟仆妇们惊叫,计嬷嬷扑上前,叫了声,“王妃。” 高昊却不理会,走到床前,看樊姬,樊姬一头扑在他怀里,委屈地叫了声,“王爷。”哭得梨花带雨。 高昊抱着她抚慰,“别怕,有本王在,贱人不敢把你怎样。” 越氏一个柔弱女子哪里能受得住高昊这一巴掌,倒在地上,耳朵里嗡鸣,唇角流出一丝鲜血,计嬷嬷和几个丫鬟围着呼唤,良久,越氏挣扎着爬起身,丫鬟搀扶着站起来,越氏恨恨地看着床上二人。 一字一顿地道:“高昊,我越氏怎肯跟你这个荒淫的好色之徒做夫妻,被你糟蹋,一纸休书,你放我回娘家。” 高昊被她当着下人大骂,火气直往上窜,嘴角抽动两下,恶狠狠地道:“似你这等不贤之人,我今日便休了你,回头报内务府消去你的妃号。” 朝侍候的下人吩咐,“速去拿纸笔。” 王爷盛怒之下,没人敢拦着,纸笔拿来,高昊挥毫不消片刻,一纸休书写好,盖了私章,一把甩在王妃越氏脚下,越氏徐徐地蹲下身拾起,心道,一纸休书,夫妻缘分尽了。 到此刻,越氏心里反倒轻松,跟着这个混账男人,能落下什么好结局,还不如保全自己和母家。 王妃越氏连下里收拾东西,当晚便离开王府,庄亲王气头上,下人来回时,他正跟樊姬在一起,问也没问,他早就厌烦了这个女人,对她的啰嗦很腻歪,又加上被她当众痛骂,下了脸,气恼,他整个心都在樊姬身上,对越氏毫不关心,不管她去了哪里 庄亲王休妻,传遍了朝堂,王妃是上了皇家玉蝶的,高昊无权休妻,奈王妃越氏一心求去,上表皇帝,自愿归母家,夫妻仳离。 年下,大姑娘傅书韫回娘家,坐在老太太屋里的炕上,大嫂江氏,二嫂吕氏,还有三个妹妹陪着说话。 傅书韫心情低落,“二妹妹还没找到?” 傅老太太叹息一声,道;“撒下人,京城到处遍搜了,也没有二丫头的半点消息,难道是言丫头认错人了。” 傅书言也疑惑,笃定地道:“祖母,我姊妹自小一块长大,又要好,二姐姐一个背影,我都能认出来,不可能认错人,那日的轿子里姑娘是二姐姐无疑。” 傅老太太无奈地道:“既然你确定是你二姐姐,只要二丫头还在京城,慢慢找吧!” 傅书韫看见江氏坐在一旁,不声不响,朝江氏道;“大嫂总算把大哥盼回来了。” 大姑娘傅书韫注意到大嫂江氏闷闷不乐,听说大哥领回来一个女人,想必因为这个,江氏却转移了话题,“大姑奶奶今日怎么没带福哥过来?” 傅书韫的庶子小名叫福宝,一直养在大姑娘屋里,每次回娘家,大姑娘傅书韫都带着他过来。 傅书韫道;“他身子骨弱,冬日不怎么出门。”傅书韫这个庶子生下来身体孱弱,平常三天两头就闹病,傅书韫为他费了不少心思。 傅老太太道:“我听说生养他的那个姨娘死了?” 傅书韫道:“不是死了,跟一个男人跑了。” 傅老太太道;“姑爷还是那么胡闹?” 傅书韫低头,半天抬起头,“战乱时,那些小妾通房卷金银细软跑了,连房里的值钱的摆设都没留下,现在屋里就剩下玉琪跟着我,他经过这次也知道了,外头的女人靠不住,对我比从前好多了。” 玉琪是大姑娘傅书韫陪嫁过去的丫头,傅书韫不生养,开了脸,放在屋里,玉琪一两年肚子里也没动静,主仆两个都是这个命。 傅家人听了,倒替大姑娘高兴,总算不用整日跟小妾通房斗气,大姑爷经过这次受了教训,日久见人心,总算知道嫡妻的好处,收了心,一妻一妾领着庶子,一家四口,大姑娘过得比从前省心。 傅书言晚间回房收拾东西,要去英亲王府住,杜氏不放心大女儿,又闻听这两日大女儿开始孕吐,同意小女儿搬去住,有个亲人陪在跟前,心情好。 傅书言嘱咐月桂,“你留在家,冬日注意火烛,晚间睡觉前各处看看,两个小丫鬟粗心大意的,你盯着点。” 月桂答应,“姑娘放心去吧!姑娘是要住到五姑娘生产再回来?” 傅书言道:“视情况定,过年是要回家过的。” 傅书言带知儿去英亲王府,傅书琴开始孕吐,吐得很厉害,清晨呕吐,怀孕初期,按逐月养胎法,主要是调心,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吐傲言,心无邪念,心无恐怯等,傅书琴的婆婆在宫里,一月当中见一两回,府里没有长辈,高恪紧张得什么似的,凡事顺着她来,生怕她不高兴,所以这方面没有问题。 英亲王高恪怕冬日天气冷,来回去大厨房传饭,送来饭菜凉了,命人在王妃寝宫里设了个小厨房,挑两个厨艺好的厨娘,王妃肚子饿了,要吃的便宜。 傅书言给小厨房开出孕妇食谱,菜肴清淡,精熟,滋补不宜温补,否则导致胎热、胎动,容易流产,新鲜艾叶炒蛋温经安胎,小厨房时不时地做这道菜肴。 孕妇避免喝茶,傅书言让小厨房弄甘蔗汁加生姜汁,甘蔗汁清凉降火,又用柚子皮煮成茶喝,柚子皮的味道清新宜人,缓解孕吐的现象,加点蜂蜜,蜂蜜甜而不腻,驱除内火。 傅书言把姐姐傅书琴的绣帕上滴几滴柠檬,当闻令到她不适的气味时,捂住口鼻,抑制恶心反胃。 傅书琴在妹妹精心照顾下,孕吐反应减轻不少,人也舒服多了,越发依赖妹妹,对傅书言道:“妹妹一直住在这里,等我生产后再回家可好?” 傅书言走了,每日不安心,母亲就生她姊妹俩,姊妹俩同父同母,自是从小比旁人亲近,傅书言笑应道;“好,我就在王府扎根,等姐姐给我生个小外甥。” 傅书琴手放在腹部,低头目光温柔如水,“妹妹,不知道你姐夫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说都喜欢。” 傅书言笑着道;“这胎生男,下胎生女,凑成一个好字。” 傅书琴笑了,月份太小,傅书言现在还看不出姐姐怀的是男还是女。 傅书言每日去宫里上课,散学就直接回英亲王府,傅书言学里上午是丝绣课,下午半个时辰的琴课,未中时下学,回英亲王府后,看看姐姐,便去王府马场,练习骑射。 练一个月下来,骑射有不小的长进,这日,傅书言练足半个时辰,冬日里,周身出了一身细汗,想回房沐浴后,吃晚膳。 走到王妃寝宫门口,丫鬟看见她,往里回道;“七姑娘回来了。” 傅书言绕过八扇苏绣花鸟鱼屏风,看见英亲王夫妻跟一个年轻男人说话,不是别人,正是傅书言最不愿意见到的荣亲王世子高璟。 听王府里的下人说,荣亲王世子高璟走动得勤,这阵子常来王府,傅书言镇日忙,一回没遇见过,她正自庆幸,人真不禁念叨,不巧今日又见面了。   ☆、第104章 傅书言绕过苏绣花鸟鱼屏风,一眼看见高璟,想退出去,已来不及了,高璟听见丫鬟报,正回头朝门口方向看,清楚地看见傅书言见到他瞬间的瑟缩,傅书言脚步顿了下,回身想走,终是在他注视下,没有掉头离开。 傅书言硬着头皮进去,朝高璟福了一福,“傅书言拜见世子爷。” 高璟平淡地道;“傅姑娘,又见面了,上次莽撞,吓到傅姑娘了吧!” 傅书言看姐姐和姐夫都看向自己,目光又朝高璟扫过去,表情狐疑,傅书言恨不得把这个人踹两脚解恨,这个人太可恶,抓住自己那晚失误不放,言语傲慢轻薄,欺人太甚。 傅书言剜了他一眼,警告他别在姐姐姐夫跟前乱说。 傅书琴看二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事瞒着,问;“言妹妹,到底是什么事?你跟璟世子何时见面?” 傅书言只得道;“看廷昶哥,偶然遇到。” 高璟却不替她遮掩,道;“那晚我无意冲撞了傅姑娘,难得傅姑娘宽宏大量,不怪罪与我。” 傅书言真想把他的嘴缝上,听他故意提到那晚之事,羞臊得无地自容。 高璟却没如她所愿打住话头,道:“傅姑娘这几日怎么没去看廷昶?傅姑娘是因为那晚的事,害臊脸皮薄,我不介意,倒是姑娘想多了。” 傅书言一口气噎住,高璟抓住她把柄,肆无忌惮,自己并没有得罪他,他为何好像对自己有气,是对她那晚所为不屑,误把她当成轻佻的女子,反感她才言语轻慢? 傅书琴和高恪觉得这俩人有点古怪,高恪问;“皇侄,你二人好像有什么事瞒着?” 傅书言背着高恪,给高璟拼命使眼色,高璟看她乞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对高恪道;“皇叔,在卫府,傅姑娘胆小,被老鼠吓到。” 傅书琴怪异地看着二人,心想妹妹不是胆小之人。 傅书言怕他又说出什么令她难堪的话,赶紧告退出来,走出门,才松了一口气,那晚之事,被他拿了把柄,屡屡欺辱她,瞧她不顺眼,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傅书言回房,王府的丫鬟已备好热水,知儿服侍她沐浴,傅书言躺在木桶里,想起高璟,心情郁闷,沐浴出来,知儿为她擦头发,知儿把一头乌发松松挽了个髻,傅书琴的丫鬟走来,“王妃叫姑娘过去吃晚膳,王爷跟璟世子在前院吃。” 傅书言道:“告诉王妃,我今日练骑射累了,不去姐姐房中吃,把晚膳送到我屋里。” 傅书言怕高璟没走,又遇见,被他奚落。 吃完晚膳,已掌灯,王府地龙烧得热,傅书言穿着一件夹袄,她不在灯下绣花,以免伤了眼睛,冬季日短,傅书言把古琴从家里带来,命知儿摆好琴,净手练了一会琴,知儿最近又新学了棋,拿出漆红圆盒,求傅书言,“姑娘,睡觉还早,姑娘陪奴婢对弈一局。” 这个朝代流行围棋,傅书言对棋懂个皮毛,答应了,打开漆盒,里面黑白两色玉石棋子。 古代围棋一般白先黑后,座子制,知儿极认真,傅书言棋艺初级水平,知儿刚学,两人旗鼓相当,说下一局,两人对弈三局,傅书言胜两局,知儿胜一局,傅书言打哈气,道:“安置。” 知儿早已放好被褥,用汤婆子暖了被窝,傅书言上床,一会功夫就睡熟了。 睡到半夜,不知怎么突然醒了,透过帐子,冬季窗外月光清冷,知儿在对面炕上,嘴里好像嘀咕什么,傅书言仔细听,不由笑了,知儿念叨棋子,这丫头的个性跟自己有几分相像,做什么事过于执着,有时近乎偏执。 傅府三房有一桩喜事,三太太杜氏的娘家兄长举家进京,杜氏的兄长杜仲清抗敌有功,已封为辽州总兵,镇守东北,此次奉旨进京,携家眷。 杜氏接到书信,兄长一家三日后便到京城,杜氏心里欢喜,忙命人去英亲王府告诉傅书言。 傅书言盘算舅父一家到京这日,撒学就直奔家里,傅书言进花厅时,看见花厅里不少人,花厅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傅书言猜是她舅父杜仲清,老太太身旁坐着一位与母亲年纪相仿,端庄婉丽的中年妇人,大概就是她舅母,还有一位公子和两位姑娘,是她表哥表妹无疑。 杜氏看她进门,招呼她,“言儿,快来拜见你舅父舅母。” 傅书言上前端端正正行礼,“言儿拜见舅父舅母。” 舅母闵氏笑着朝她招手,“这就是言儿,快过来舅母看看。” 傅书言走到闵氏跟前,闵氏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赞道:“我们离开京城时,言儿还小,如今出落成大姑娘,这般标致。” 闵氏朝身后招呼两个女孩,“快来见见你表姐妹。” 一个女孩比傅书言大,亭亭玉立,上前见礼,叫了声,“言妹妹。” 小一点的女孩约莫十来岁左右,叫了声,“言姐姐。” 傅书言一手拉着一个,姐姐妹妹地叫着,三个女孩好不亲热。 傅书言又见过表哥杜涛,表哥杜涛十□□岁的年纪,长相跟他父亲不同,斯斯文文,一介文弱书生。 傅书言看看表哥,又朝四姐傅书宁看去,傅书宁知道家里有意撮合二人,此刻,被傅书言看得羞红了脸,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一副小女生模样。 郎才女貌,般配的一对。 傅老太太笑容满面,道;“自动乱以来,傅家还没有一桩喜事,今日舅爷和舅太太带着孩子们来,老身有个想法,自家保个媒,两家亲上做亲,不知舅爷和舅太太的意思……..” 杜氏早两年已经在书信里说了,预备把二房四姑娘说给自家侄子,这次来,闵氏特意观察四姑娘傅书宁,傅书宁行为举止大气,不似小家子气的女孩,又看二太太为人处世周到,对这门亲事先就愿意了,听老太太提个头,忙笑着道;“那是我们高攀了。” 杜仲清也道;“亲家老太太教养的女孩,自是好的,不如趁此次进京,给两个孩子完婚,不知老太太和亲家老爷和太太意下如何?” 四姑娘听大人们说自己的婚事,忙躲开,回房去了,杜涛一直瞄着四姑娘傅书宁,傅书宁桃腮杏脸,身姿聘婷,心下很愿意。 杜家提出办婚事,二太太求之不得,六姑娘都嫁人了,四姑娘早过了许嫁年纪,两家都有意,就等杜家进京完婚。 婚事定下来,二太太心里高兴,道:“知道亲家进京,已经收拾了院子,亲家一家如不嫌弃,住在府上,两家正好亲近,三弟妹早就盼着兄妹重逢,团聚几日。” 杜仲清不好推却,本来杜家在京城另有宅子,道;“那就叨扰几日,我们那边府上多年没住人,派人收拾一下,等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既然亲上做亲,两家人打成一片,像一家人一样,尤其姑娘们,傅书言跟表姐表妹一处住,早晚闲话,比亲姊妹还亲。 表妹杜文静,年纪小,人活泼,早晚就听她叽里呱啦说话,连月桂都笑着道;“表姑娘一来,这屋里一下热闹不少,表姑娘别搬回家去,在这里住着好了。” 杜家乃武将之家,杜家的姑娘们在边关长大,行事泼辣,杜家大姑娘杜文凤,通晓各种兵器,傅书言好像抓住宝贝,拉着杜文凤,早晚切磋,杜凤个性爽朗,又好为人师,两人没白天黑夜地谈,从兵书战册,到各种用兵武器,马上地下功夫。 两人说话,知儿也跟着听,月桂支使她几次,她过于专心,都没听见,月桂无奈道;“姑娘和两个表姑娘三个人高谈阔论还不够,又添上你跟着凑趣,这屋里越发热闹。” 表妹杜文静又跟着傅书言学琴,四姑娘傅书宁平常没事也过来,姑嫂三个倒也投脾气,一家人彼此亲近,傅书言屋里一天到晚热热闹闹。 直到一个月后,杜家搬出去,傅书言屋里一下消停了,知儿百无聊赖,怀念表姑娘在的时候多好,傅书言中间去卫府看了几次卫廷昶,重新开了药方,调养身体,卫廷昶基本上好利落了。 还有几日过年,傅书言没回英亲王府,惦记姐姐,过小年这日,学里放假,傅书言跟母亲说一声,去英亲王府。 听丫鬟飞跑报说傅家七姑娘来了,傅书琴喜得带着丫鬟仆妇迎出去,还没走到中门,远远的看见妹妹同一个丫鬟走来。 傅书琴老远道;“妹妹,你家去,便不回来了,我镇日念叨你。” 傅书言上前扶住姐姐,嬉笑道;“我说耳朵发烧,敢情是姐姐想我了,我姐夫没吃醋?” 傅书琴拍打她一下,娇笑道:“开你姐和姐夫的玩笑,早晚你嫁了,找个爱吃醋的妹夫。” 提到嫁人,傅书言不说话了,傅书琴知道她的心病,劝道;“妹妹,你跟昀皇孙已经没有可能,咱们那样的人家,你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我昨日听你姐夫说,璟世子打听你,好像对你有意思,璟世子人才出众,配你,姐看正合适,你们打小就认识,彼此脾气秉性也了解,总比没见过面的生人强。” 傅书言心里话,就是打小认识,岂止打小认识,上一世就熟悉,正因为太了解,才不行,道;“姐,璟世子身份尊贵,京城多少名门闺秀要跟荣亲王府攀亲,我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璟世子随便问问我,姐别多想,况且,璟世子为人清傲,你妹妹他也看不上眼。” 傅书言心想,幸亏没入他的眼,谢他上一世不娶之恩。 傅书琴道;“我妹妹他怎么就看不上眼,我妹妹才貌双全,他总往这跑,没准真是看上你了。” 傅书言嘲嗤,“姐,他往这里跑就是看上你妹妹了?他是胸无大志的人吗?他看上的是什么,他自己最清楚。” 傅书琴将信将疑,“妹妹,你说他另有所图?” 傅书言道:“姐,以后你就知道了。”高璟这个人心机深沉,岂能为个女人绊住手脚。 傅书琴听妹妹的意思,不喜欢高璟,也就没往下说。 傅书琴想想,道;“妹妹,高璟不行,姐看不如你还嫁给廷昶哥,你嫁到卫家,不能受委屈,父母放心。” 傅书言摇头,“姐,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回头找廷昶哥,把廷昶哥当成什么了,父母这样想,怎么姐也这么想,我跟廷昶哥今后也只能是兄妹。” 傅书琴寻思半天,突然道;“妹妹,有个人配你,不辱没妹妹,姐现在还不能说,过阵子他来了,姐求你姐夫做主,把你许配给他,妹妹你先别拒绝,相信你一定能同意姐的安排。” 傅书言听姐姐说的神神秘秘的,也没当回事,听过当耳边风吹过。 提起亲事,傅书言总不免想到高昀。 两姊妹说着话,进了院子,傅书琴不满地道;“舅父一家进京,我想回娘家看看,你姐夫不许,说我有身孕,不能乱跑,说等生下孩子,再回娘家住几日。” 傅书言笑,挤眉弄眼看着她姐,“姐夫也就那么一说,姐回娘家住,姐夫真能放姐去吗?” 傅书琴不好意思,“哪里像你说的?”神情幸福和满足。 两人进屋,傅书琴的丫鬟秋琴赶紧拉过一床褥子,放上靠垫,傅书琴坐上去舒服。 傅书琴吩咐丫鬟摆上茶点,正午时分,傅书言觉出饿了,丫鬟端水,她洗了手,拈起一块酥脆甜糯的点心吃。 边吃,边问了姐姐日常起居饮食,傅书琴道;“小厨房按你定的食谱调养,我现在不反胃了,只偶尔不舒服。”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一盏高丽参炖燕窝进来,放到桌上,傅书琴端起,拿着小勺,一口口慢慢吃,道:“照你吩咐,小厨房每日炖了送来。”。 傅书言道;“孕妇要选补而不燥的,像这高丽参,别的参就不行。” 两人正说着,门口丫鬟喊了一声,“王爷回府了。” 一会,英亲王高恪进来,道;“言妹妹来了,言妹妹有日子没来。” 傅书言看高恪面色有点不虞,心一下子提上来,问:“姐夫,朝堂有变故吗?” 高恪瞅了妻妹一眼,什么都瞒不过聪慧的妻妹,道;“庄亲王犯事了,家人揭发,先帝丧葬期间,至府里一个姬妾怀孕,皇帝命人拿了那个小妾,坏就坏在那个小妾自己承认了,这下子庄亲王想不承认都不行先皇晏驾,全国举哀,庄亲王跟小妾在府里淫乐,罪名大了。” 傅书言紧张地问;“皇帝怎样处置庄亲王?” “流刑岭南。”高恪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道;“岭南乃蛮荒烟瘴之地 ,遍地蛇虫,到处毒障,居住环境恶劣。” 傅书言知道庄亲王基本没有活着回来的机会。养尊处优,怎能受得住那样的折磨。 新皇解决了九皇子,接下来会是谁,文武群臣心里都明镜似的,傅书言想到高昀,不寒而粟。 转眼到了大年,除夕年夜饭,杜家和傅家两家一块吃,今年过年傅家少了几位姑娘,添了傅书言的表姐杜文凤,表妹杜文静,两个姑娘能一个能顶仨,杜文静可不像名字单字静,一点也不安静,武将之家,没那么多规矩。 除夕守岁,老太太和杜家舅太太大人们在堂屋里聊天,西暖阁里,姑娘们聚在一起,四姑娘即将出嫁,话比从前少了,八姑娘傅书锦想心事,孔凤娴坐在一个角落里,侧耳听众人说话,满屋就听杜家姊妹说笑,杜文凤高谈阔论,跟傅书言讲排兵布阵之法。 知儿凑在跟前端茶递水,目光里尽是崇拜,道;“杜姑娘要是男儿,冲锋陷阵,定能挣下一份前程。” 傅书言笑道;“可不是,文凤姐没投胎男儿,可惜了。” 傅书言每年除夕夜早早便偎在哪里睡了,今年让杜家姊妹一搅合,没了困意。 杜文静年纪小,刚过子时人便睡了,天快亮时,杜文凤说够了,累了,自己躺在炕头睡着了,傅书言笑道:“还是她会找地方,这会子就炕头热乎。” 傅书言叫她脱衣裳,叫她不醒,由着她去了,自己也胡乱睡了。 正月初一,姑娘们昨睡晚了,早起就没有精神,在老太太屋里吃早膳,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傅老太太人老觉轻,反倒比年轻人有精神。 舅老爷和舅太太昨晚也住在傅府没回去,舅太太闵氏陪着老太太吃早膳,舅老爷杜仲清跟傅鸿在前院吃饭。 农历正月初一,祭祖,长辈们发下压岁钱,赏赐家下人,阖府人等,都换上新衣,一团喜气。 正月初二,朝中官员京城百姓们四处走亲访友,递帖拜年,姑娘们在老太太西暖阁里,大奶奶江氏和三奶奶吕氏,连大爷傅明华的小妾玉秀也过来凑热闹,大家吃着零食,闲谈。 江氏跟吕氏说起娘家那头过年的习俗,杜文静给知儿讲天南地北地风土人情,偏知儿崇敬专心听,杜文静说得更起劲,傅书言正跟表姐杜文凤谈古论今。 忽听得堂屋里三哥傅明轩的声音,一个丫鬟进来,笑说道;“璟世子过府来给老太太拜年。” 傅书言立刻住了声,瞬时几乎想夺门而走,大过年,她可不想让自己不痛快。 西暖阁里人多,七嘴八舌的,傅书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不清堂屋里说话。 许久,老太太的丫鬟碧螺笑着进来,伏在傅书言耳边道;“奴婢听着璟世子透漏出有求娶姑娘之意,三爷帮着璟世子说话,奴婢看老太太对璟世子很满意,这头亲事奴婢看有门。” 这个老太太的心腹丫鬟,还当成一桩大喜事来说,傅书言翻了翻眼珠,高璟戏耍她,偏老太太还当真了。 这时,好像外间屋里高璟告辞走了。 傅书言双手绞着一条手帕,胸脯上下起伏,少顷,疾步走出西暖阁。 傅明轩送高璟出门,两人刚出了中门,高璟听见身后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像冬日的寒一样干脆,“璟世子请留步。”   ☆、第105章 高璟听见傅书言的叫他,站住,回过身,这时,傅明华的小厮招呼傅明轩,傅书轩跟那个小厮去了。 傅书言方才一时冲动,来追高璟,及见到高璟,莫名地紧张,她上前几步,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世子爷,你羞辱我,够了吧!我对那晚的事已经道歉了,世子爷百般看不上我,我自问没得罪世子爷,世子爷何必赶尽杀绝,来戏弄我,让我难堪。” 高璟的脸彻底冷下来,目光寒咧,“我诚心诚意求娶姑娘,姑娘竟然认为我娶你,令你难堪吗?我高璟那么不堪,令姑娘产生这样的想法?” 傅书言真急了,有点口不择言,直白地道:“我知道世子轻视我,我没入世子的青眼,书言认为夫妻要两情相悦,也许世子认为婚姻可以为别的开道,求世子放过我,千万别拉我下水,我不能帮世子爷,只能拖世子爷后腿。” 高璟深眸中滑过一抹刺痛,她慌乱中说的话,太过直白,她就这么不情愿嫁给他,她肯跟高昀,甚至卫廷昶都可以,独他就不行,高璟的脸降下寒霜,冷冷地道;“说完了吗?” 傅书言看他神情有些害怕,她一着急,语无伦次,得罪了这个惹不起的主,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没别的意思,我配不上世子爷,世子爷对我也没有……。” 她说不出口后面的话,顿了下,接着道;“我得罪世子爷,傅书言给世子爷赔罪。” 高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自嘲道“傅姑娘是这么看我的?” 欺身上前,傅书言惊慌后退,退了几步,傅书言站住,鼓起勇气说道: “世子爷,我是说,夫妻相看两相厌,大家都别扭。” “夫妻相看两相厌,你很讨厌我是吗?” 高璟的眼神如两把利刃,傅书言手足无措,她惹不起这个大爷,膝一软,跪了下去,“傅书言不会说话,求世子爷宽恕。” 眼前的少女惶恐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高璟的心一软,不由地跨前两步,有心扶起她,又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停住动作,冷哼一声,“好,既然姑娘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不逼你。”说完,回身大步走了。 傅书言一时没回过神来,还呆呆地跪着。 这时,知儿从后来追了上前,惊叫道;“姑娘,大冷天,跪在这里做什么?” 傅书言被知儿扶着站起来,道;“我不小心滑倒了。” 知儿扶着姑娘往回走,傅书言心想,他或许有那么丁点喜欢她,但没喜欢到非娶她不可,或许,是她对他疏离,刺激了他,她越拒绝,他越 偏执,娶自己是为赌这口气,婚姻大事,夫妻相处,一辈子太长,她可不想面对他,那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 正月初三,大姑娘傅书韫夫妻回娘家,傅书韫领着福宝,往娘家送了不少东西,丫鬟小厮捧的,抬的,堆满了傅老太太堂屋半个屋子,傅书韫指着一件和田青白玉坐莲观音像,道:“这是我婆婆送给祖母的。” 傅老太太笑道:“让你婆婆费心了,还惦记我。” 傅书韫给府里的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傅书言得了一个白玉蜻蜓莲藕,傅书言拿着瞧,这件玉器玉质洁白雅润,细腻通透,底部雕琢为莲藕,上匍匐一只蜻蜓,形态生动逼真,蜻蜓翅上纹理也清晰可见,傅书言作势福了一福,道:“大姐姐出手大方,妹妹这厢谢过。” 傅书韫笑道:“小玩意,送妹妹随便玩吧!” 姑娘们都得了新奇的物件,就连杜家两个姑娘都有一份,大姑娘傅书韫手上散漫,并不看重钱财,傅书韫有一份丰厚的嫁妆,许国公夫人就这一个儿媳,有好东西不给她给谁?傅书韫嫁到许国公府,除却子嗣上艰难,不遂意,丈夫沾花惹草,对她敬重有余,恩爱不足,傅书韫的日子还过得去。 英亲王高恪陪着王妃回娘家,大轿后面,跟了一辆马车,载了满满一车东西,全是过年孝敬长辈和给嫂子,姐姐妹妹们的年礼。” 傅府嫁出去的两位姑娘长脸,回娘家也风光。 傅家出嫁的三个姑奶奶,回娘家两个,就剩三姑娘傅书岚没有登门,四姑娘傅书宁婚期定在正月十五,杜家过了正月十五,阖家回北了,傅书宁当然要跟了去,姐妹们要分别,都舍不得,聚在二房傅书岚屋里。 傅书琴看了一圈,道:“怎么过年也不见三姐姐回来?” 傅书宁道:“三姐姐跟咱们府上断了关系,上次大伯母丧事,她来过一次,大闹一场,走后,再也没回来过,看来是跟娘家结了仇。” 傅书锦从不说三道四,嚼舌根,这次却道:“一个女子嫁到婆家,连娘家都断了关系,让婆家人看轻,没有娘家做靠山,婆家人怎么能待见?” 傅书言没说话,心道,三姐姐傅书岚可真是个冷清的性子,从前当姑娘时,有点自私,没想到不止自私,还无情无义。 傅书琴道:“听说三姐的婆母殁了,她又搬回伯府,当家少奶奶。风光了,就忘了根本。” 二奶奶吕嫱回了娘家,大奶奶江氏从娘家回来不久,道远,不能回去,跟小姑子们混。 大奶奶江氏屋里的丫鬟走来,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只见江氏脸色瞬时就不好看,小声说了句,“有本事把心尖上的人扶了正。” 坐在近旁的傅书言听见,听说大堂兄傅明华和大嫂江氏两夫妻不合,这个玉秀来了后,两人关系更紧张了。 江氏坐在那里嗑瓜子,心不在焉,跟前桌子上已一堆瓜子皮,傅明华带小妾玉秀出去玩,江氏着实气得不轻,如果是别的男人即便喜欢一个女人尚能顾忌脸面,傅明华人自私,丝毫不顾妻子的感受,外人的眼光。 当初留下这个女人她迫于无奈,这个女人已经跟了傅明华,如果不让她留下,跟傅明华夫妻反目,当场决裂,留下这个玉秀,纯粹是给自己添堵,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黏黏糊糊,真是一物降一物,傅明华这样一个冷心冷情之人,玉秀撒娇撒痴,缠住傅明华,傅明华偏就吃这一套,高傲自尊得到满足,两人在家里恶心她不说,还丢人丢到外面,傅明华一介书生,翰林院庶吉士,带着一个小妾出门玩,至她正妻于不顾,招呼不打一个,两人把她当成不存在。 傅书言看江氏嗑瓜子飞快,似乎发泄心里郁闷情绪,家务事别人最是没法劝,大堂兄傅明华从小被大太太偏心疼宠,养成自私自利的性子,对家里兄弟姊妹都不亲近,江氏跟他过日子,诸多不顺心,江氏碍于脸面,不说,大家都能看出她日子过得不开心。 傅书言摸摸茶窠子里的茶壶,时候长了,有点冷了,对丫鬟道;“给大奶奶沏热茶。” 丫鬟提了壶下去,一会,沏了新茶,斟茶给大奶奶江氏,江氏接过,呷了一口茶水,热茶留到胃口,江氏方舒服些。 堂屋里,傅老太太和杜氏的嫂子闵氏说话,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倚红沏茶,斟茶递给闵氏,“舅太太请用茶。” 闵氏接过官窑烧的纯净的细白瓷盖碗,打开盖子,看茶汤色黄绿明亮,香气鲜嫩,笑道:“这丫头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雀舌,可见真是个有心的。” 啜了一口茶水,香气栗香高长,赞道:“不错,雀舌沏茶最有讲究的, 水温愈低,茶叶愈嫩绿,水温过高,容易烫熟茶叶,茶汤会变黄变苦;水温过低,茶的香味变得低淡,所以沏茶的人要有一定的功夫。” 舅太太夸赞丫头,傅老太太面上有光,笑道;“这个倚红丫头,心最细,照顾人最是周到。” 对倚红道;“你去服侍你大老爷如何?” 傅大老爷一妻一妾死了,傅大老爷孤身一人,衣食起居没人照顾,傅老太太着实惦记儿子,自己身边这个倚红丫头,傅老太太一早就看好的。 倚红跪倒叩头,“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老太太。” 傅老太太道:“你跟着我,我知道你对我忠心,女孩大了早晚是要嫁人的,不是我夸口,咱们家就是个好人家,你大爷的脾气秉性你也清楚,跟着你大爷,不会吃亏的,日后你要是个有造化的,生下一男半女的,也有了靠。” 倚红丫头不言声不言语的,心里是个有数的,对傅大爷一向很有好感,跟着这么老实厚道的一个人,衣食无忧,总比配家下小厮强,便叩头谢恩。 傅老太太道;“你大老爷说媳妇刚死,暂时不想续弦,你去侍候大老爷,照纳妾的礼办,今就是个好日子,开脸收在屋里,今晚摆几桌酒,阖府都告诉一声,名分定了,日后好称呼。” 侍红心里欢喜,丫鬟给了爷,只能做侍妾通房,老太太正式摆酒席,纳为妾,当真好运,傅老太太自有打算,给这个丫鬟个名分,好尽心侍候大老爷,傅老太太事先给大儿子透过话,想把自己屋里的丫鬟侍红给他,大老爷为人正派,从来不在女人身上用心,顺从老太太的安排,只是说妻子死了,三年内不续弦,老太太应下。 老太太屋里的侍红抬了姨娘,一干小姊妹都来恭喜她,到晚间,二太太宁氏张罗在大房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侍红由丫鬟搀扶着出来,一一见礼。 傅书锦跟傅书言坐在一起,傅书锦在傅书言耳边道;“平常看这个侍红丫头不显山露水,这个场面,一点不露怯。” 傅书言笑道;“祖母挑的人能错吗?侍红丫头是祖母一手□□,品格有点像小四婶。” 傅书言说完,四处看看,道:“今晚怎么没看见小四婶?” 傅书锦顿时心情低落,“梅氏病了,想女儿,落下病根,晚上睡不着,七姐姐,自从你上次劝了我,我才把担心安哥的心放下了,你说的对,我跟安哥是双胞胎姊弟,安哥要是有危险,我能感知得到,后来,我问了女医,女医跟七姐姐说的一样,不管在哪里,我知道安哥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傅书言暗想,四叔命也不好,头几年,四婶跟四叔闹,这几年刚不闹了,人又都散了,四房现在就剩下八姑娘,安哥、诚哥和婉姐一起失踪,四叔这半年来好像一下老了不少。 隔着傅书宁坐着的就是大奶奶江氏,大奶奶江氏对身旁的丫鬟说了几句话,那丫鬟匆匆去了。 傅书言看大奶奶江氏闷闷不乐的,想起没看见大堂兄傅明华,也没看见玉秀姑娘。 傅书锦说什么她也没听见,就见方才江氏的那个丫鬟走回来,趴在江氏耳边说着什么,江氏立时变了脸。 江氏低声道;“贱人太没规矩,跟爷们在外面过夜,你说大爷去了城外哪家的庄子?” 那个丫鬟小声道;“好像是冷二爷的庄子,说是建了一个诗社,听大爷的小厮说,一群文人都带着小妾,想好的,叫了唱曲的风尘女子,无非吃花酒。” 江氏冷笑,“一群浪荡公子,自诩风流,无耻下流。有辱斯文。”大奶奶恨恨地骂道。 大过年的,丈夫带着小妾出门,彻夜不归,家里人看着,心里明镜似的,即便不问,她面上不好看,这不是打她的脸。 这个玉秀姑娘刚来时,还算守本分,对江氏也算恭敬,渐渐持宠而娇,不把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当时是国丧,玉秀的名分一直拖下来,现在国丧过了,傅明华想给这个玉秀正名分,抬做妾室,她偏不答应,两夫妻为此闹红脸。 江氏越发看透丈夫,薄情寡义,心底恨意上来,暗道,贱人别怪我心狠,是你们逼我成为恶人。 傅书言和傅书锦看江氏面色不善,佯作没看出来,不问,傅书宁吃了几口菜,便撂下筷子,成婚后,她就要离开京城,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二哥在山东任上,自己又走了,母亲孤独,顿觉感伤不已。 傅书言的表姐杜文凤跟东府里的傅玫吃酒划拳,傅玫已生下一个男孩,百天了,傅玫生产后,面色娇艳,人越发精神,本来是个爱玩的,遇见杜文凤,两下里投缘,两人猜拳行令玩得不亦乐乎。 表妹杜文静跑到一群大丫头席上,带头笑闹,不顾主子身份,丫鬟们看表姑娘性情随和好玩,都喜欢跟她玩。 能在傅府酒席上占一席之地的,也都是傅府里有体面的丫鬟,都是跟着姑娘们的贴身心腹丫鬟。 大老爷纳妾,又赶上过年,闹到很晚,酒席方散。 傅书言喝了几盅酒,回房时,月桂把被褥放好,备齐了热水,给姑娘端了一碗醒酒汤,道:“姑娘喝碗醒酒汤,再睡下,不然夜里闹酒。” 傅书言忽然想起这话好像几年前有人说过,对了,是瑞香,道;“瑞香今年没来。” 月桂也没敢接姑娘话头,心想,瑞香要是来了,又勾起姑娘心里不痛快的事。 傅书言不说话了,喝了醒酒汤上床躺下,月桂撂下帐子,傅书言睁眼望着帐子顶,忽地想起那年过年跟高昀看烟花,星空烟花灿烂如锦。 这一晚,傅书言失眠了。 次日,早起,傅书言洗脸,对月桂道;“叫人给瑞香送点钱,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艰难。” 月桂答应一声,没说什么,当下派人把钱送去。 初四这日,崔文燕和许文芳还有施玉娇来了,崔文燕和许文芳是事先说好的,几个人小聚,卫昭有事不能来,吕嫱回娘家了。 施玉娇来,傅书言颇感意外。 傅书言命人在花园翠香阁内生了三个炭火盆,把零食摆在翠香阁里,四个人围炉闲聊。 翠香阁四面窗子,坐在翠香阁里看见外面花园里景色,雪里的梅花争奇斗艳。 许文芳边嗑榛子,边道;“我家里已经开始给我张罗亲事,我不想嫁人,在娘家多自在。” 施玉娇道;“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小姑子,你嫂子时间长就厌烦了。” 许文芳嘴里嚼着,含糊不清,“我嫂子人很好,跟我要好,我们不像姑嫂,倒像是亲姊妹。” “有你这样的小姑子,也是你嫂子的福气,有的小姑难侍候。”施玉娇道。 施玉娇最近跟荣亲王府的容华郡主走得近,她纵然不喜欢容华郡主,可要利用她打听高璟的消息,对容华郡主骄傲公主脾气忍下了。 傅书言问崔文燕道:“你哥现在怎么样?有消息吗?” 崔文燕的大哥是寿康公主的驸马,被夷人掠去当汉人师傅。 崔文燕听提到她大哥,没有忧愁表情,反倒轻松地道;“那边有过来的人说,我大哥呆在夷人龙庭,受到礼遇,夷人也不全是野蛮人。” 大概她大哥脱离寿康公主,崔家人总算不用看公主脸色。 许文芳突然道:“听说了吗?福昌县主孙蕙想嫁给荣亲王世子,大长公主想跟荣亲王府结亲,孙蕙跟荣亲王妃沾点亲戚,荣亲王妃想必愿意亲上做亲,看来孙蕙有望嫁到入荣亲王府。” 别人尤可,就看施玉娇脸色突变,傅书言私下腹诽,高璟跟孙蕙算来是表兄妹,好亲事,但愿表兄妹共结连理,成就一段佳话。 其实,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二人,两个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凑成对,再好不过了,千万别祸害别人。   ☆、第106章 施玉娇心事重重的,好像不开心,几个人都察觉,崔文燕转移话题,“卫昭干什么去了?为何不来?” 傅书言道;“听说容华郡主去她府上,卫昭接待容华郡主出不来。” 容华郡主跟卫昭走动越来越密切,卫昭陪着容华郡主高敏在卫府花园里踏雪赏梅,两位姑娘在前,后面跟着丫鬟们,花园里一片白雪皑皑,平添了几许亮丽色彩。 高敏目光越过围墙,落在一个地方,像是不经意地问;“卫昭,你大哥伤势好了?” 卫昭怀里抱着一个岁寒三友暖手炉,道:“好了,不然我们家还能有心情过年。” “你二哥也回来了?”高敏拐弯抹角终于绕到卫廷瑾身上。 “节下,我二哥都在家过,一家人团聚。”卫昭也没多想。 “我听说,你大哥跟傅书言曾经有口头婚约,后来傅书言想要跟昀皇孙定亲,东宫犯事,你大哥跟傅书言没可能了吗?” 卫昭道;“我大哥的伤势刚好,家里人不敢刺激他,我父母喜欢言妹妹,但看他二人似乎没有夫妻相,倒像兄妹,我哥不肯委屈了言妹妹,婚事绝口不提。” 高敏道:“那你大哥的婚事没着落,岂不是耽误了你二哥的说亲。” 卫昭道:“我二哥急什么,一家有长幼之分,总要我大哥的婚事完了,才能是我二哥。” 卫昭抿嘴笑,眨眨眼,“我跟你说,我二哥可是有不少姑娘惦记,我二哥金榜题名之时,不少姑娘堵在我们府门口,专门等看我二哥俊美的探花郎。” 高敏神色有点紧张,小小的嫉妒,“那你二哥有相中的姑娘吗?你父母没给你二哥张罗说亲。” 卫昭道:“我二哥心气高,一般姑娘看不上眼,最烦行事不检点的女孩子。” 容华郡主高敏脸微微发热,心里不自在,二人走到一片梅林当中,这时,一个丫鬟跑来,对卫昭道:“姑娘,府里来了外客,夫人要姑娘去花厅见客。” 高敏经常来卫府,熟络,对卫昭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卫昭犹豫一下,道;“那你等我,我去去就来。” 卫昭走了,高敏闲着没事,跟一个丫鬟在梅林里逛,看枝头梅花绽放,伸手折断一支梅,拿在手里。 高敏抬头看见头顶那支梅花色粉白,跷起脚尖,伸手将能碰到,这时,一只修长的手越过她头顶,伸向枝杈,轻轻用力,枝杈折断,递到她手里,“郡主还要那支,廷瑾愿意效劳。” 高敏仰头,看见一张俊美的脸,一双美眸,含情脉脉盯着她看,高敏恍若梦中,随着枝杈折断,树枝轻摇了几下,高敏正仰着脸,一片雪花落在她脸上,高敏脸颊发烫,雪花飘落在脸上,瞬间融化成水珠,一只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为她弹去那颗水珠。 高敏脸颊更加灼热,痴痴地看着卫廷瑾,一支梅枝,放到她胸前,“郡主还想折花吗?” 高敏方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自己的失态,“谢公子,一支就行了,糟蹋梅花可惜了的。” 卫廷瑾眼角斜睨,尽显风流,“鲜花配美人,郡主堪比花娇,梅花与郡主比,黯然失色。” 高敏七分颜色,被卫廷瑾夸赞十分姿色,女孩家都愿意听这样的奉承,高敏心里甜丝丝的,“二公子真会说话,嘴像抹了蜜一样。” “谢姑娘夸赞。”卫廷瑾看雪后初晴,天气愈冷,揭开雨过天晴斗篷,披在高敏身上,高敏方才留在花园里久了,身子冰凉,骤然身体一暖。 娇羞地扫了一眼卫廷瑾,“公子把衣裳给我,自己冻坏了身子。” 卫廷瑾丝毫没有龌龊,磊落地道;“郡主金枝玉叶,不耐风寒,若说在我卫府冻病了,岂不是卫家没照顾周全之过。” 高敏垂下头,卫廷瑾目光平视,嘴角露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高敏的姿色不及傅书言半分,甚至连孔凤娴都不如,可高敏是荣亲王之女,高璟的妹妹,这个身份只怕不是别的女人能及。 一想到傅书言,他脑子里出现一个娇俏如精灵般的少女,那或许是他心里理想妻子的样子,可惜,他二人势同水火,想除去对方而后快。 欲擒故纵,卫廷瑾拿手好戏,他看着高敏,高敏不好意思,避开他目光,卫廷瑾方道:“郡主,廷瑾告退,郡主如有需要,召唤廷瑾一声,愿意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直到卫昭回到花园,看见高敏痴痴地站在那里,卫昭纳闷,这人是怎么了。 庆国公府 四姑娘傅书宁要出阁,府里的一干人等,各有贺礼,为四姑娘添妆,傅书言一向跟四姑娘亲厚,礼不能薄了,月桂道;“姑娘给四姑娘的贺礼马虎不得,不能像三姑娘出阁,四姑娘嫁的可是姑娘的舅父家,四姑娘跟姑娘表哥成亲,里外里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傅书言突然道;“有了,你把最得意那幅绣品拿来。” 月桂走去里屋,找出一幅双面绣仕女图,“姑娘说的是不是这件?” 傅书言接过看看,这是苏师傅对她评价最高的一幅绣品,道;“明日找人拿出去裱糊,把她送四姐姐,我另选两样首饰为四姐添妆。” 二日,月桂找个小厮把姑娘亲手绣的拿到外面铺子里裱糊,绣品从铺子里拿回来,傅书言带上这件挂屏去四姑娘屋里。 傅书言在前面走,月桂跟在身后,小心地捧着那幅仕女图挂屏,主仆两个人沿着夹道走去二房。 四姑娘傅书宁果然喜欢,她把傅书言送了的两样首饰,搁在一边,却拿着挂屏左右瞧看,欣赏地道;“七妹妹,真没想到你的丝绣手艺这般高超,比一个成手绣娘绣功都好,不愧是宫里的师傅教出来的。” 傅书言笑道;“哪里,这是师傅指点下,才完成的作品,跟师傅的绣活差的远了,内行一看便知,这是我绣的最好的,拿不出手,送四姐姐权当做个念想。” 傅书宁仔细地收好,知道七妹妹这样一幅绣品,要绣个把月才能完成,花费不少功夫。 傅府嫁女,由于时间仓促,京城不久前又经历战乱和国丧,四姑娘的婚事从简,傅书宁成婚之日,来的都是傅家的本族人,亲戚,朝中相交甚厚的官员。 鼓乐声中,花轿到门接亲,丫鬟搀扶着傅书宁出闺,与新郎杜涛一起向长辈行大礼。喜娘搀扶着上花轿。 新娘上轿离去后,傅府关起门,宴客。 花厅里,傅书言跟卫昭说话,询问卫廷昶的情况,卫昭搂住她,“我哥伤痊愈了,谢谢言妹妹,我们全家今天都来了,也包括我哥,你要还不放心,我叫我哥出来,你看看,生龙活虎,我哥来时还嘱咐我,看见你,跟你道声谢,说他以后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傅书言心头一热,道:“今后有谁欺负我,我告诉廷昶哥。” 两人这里说话,傅书言一抬头,看见八姑娘傅书锦匆匆往外走,傅书言想叫住她问问,奈何八姑娘走得急,不知她有什么急事。 傅书言转头,看两位夫人在身旁小声说话,傅书言听见只字片语,好像是说九皇子庄亲王的事,傅书言往跟前靠了靠,两位夫人说的话飘到耳朵里。 一位中年妇人穿着鲜亮的妆花缎褙子,说话时五官灵动,跟对面一个举止温婉的妇人道;“九皇子发配岭南,听说半路上染病,还没走到岭南,人就一命呜呼了,有人说是半路遇见劫匪,要了他的性命。” 对面那个年轻少妇小声道;“这就奇怪了,劫匪打劫一个朝廷钦犯,大概是没劫到财,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京城到岭南,路途遥远,道上指不定遇见什么危险,堂堂一个皇子,金尊玉贵,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那个中年妇人道;“听说抄了家,家人入宫为奴,幸亏庄亲王妃有先见之明,早早仳离了,不然还要连累母家,自身发配和发卖为奴。” 傅书言只觉得浑身发冷,庄亲王正直年轻,身体健壮,怎么可能路途中生病而亡,路遇劫匪,劫匪杀一个朝廷坏了事的王爷做什么?劫匪抢劫一个囚犯,这听起来挺荒谬,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当今皇帝想要来他的命,人不知鬼不觉,干脆利落,不落世人话柄。 喜宴散了,傅书言没看见八姑娘回来,跟知儿两个回房,月桂端着铜盆热水,放到方凳上,挪到姑娘跟前,傅书言撩起水,温热的水洒在脸上,水珠滚动,呆了半晌,傅书言才一下下往脸上撩水,月桂看今日姑娘好似哪里不对劲。 傅书言擦干脸,坐在梳妆台前,月桂站在身后,替她拔掉头上钗环,傅书言对着铜镜,突然看见八姑娘傅书锦进来,傅书言掉过头,“八妹妹,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傅书锦看屋里就月桂一个人,悄声道:“七姐姐,你知道我方才干什么去了吗?东宫太子妃病了,叫太医院的女医,我跟着女医师傅去安王府,王妃发病突然,宫里的女医拿不准王妃的病症,我看见昀皇孙了,昀皇孙很着急,女医开了药方,师傅心里都没底,说王妃病得蹊跷。” 傅书言突然听见说高昀,手里拿的珠钗失手掉到地上,急问:“高昀,他还好吗?” 傅书锦摇摇头,“我看着不太好,整个人不像从前,萎靡不振,他想跟我说什么,又为王妃的病症着急,也没顾上说,最后我出门时,他扯了一下我的衣袖,问一声七姐姐可好?我看他神情,对七姐姐念念不忘,心里替你们难过。” 傅书言默然无语,傅书锦走后,傅书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太子妃病势严重,如果太子妃出事,高昀雪上加霜,关在见不人的高墙里,孤独寂寞,身边没有亲人,高昀生不如死,她要想办法跟高昀见一面,把太子妃的病医好,让高璟孤寂中有一丝安慰,给他活下去的希望。 看守安亲王府的是荣亲王的人,不然她求求高璟,一想到去求高璟,她就发怵,思来想去,直到后半夜,才朦胧入睡。 天蒙蒙亮,傅书言心里有事,早早醒了,纠结了半天,决定找高璟试试。 月挂轻手轻脚地起身,听对面床上有动静,姑娘已经穿衣裳下地了,赶紧穿衣起来,备水,服侍姑娘洗漱。 傅书言穿戴整齐,推开门,清早寒气扑面,昨晚刚下了一场雪,远近白茫茫一片,月桂要跟着,傅书言道;“你吩咐家人备轿,一会我要出门,你和知儿不用跟着。” 傅书言走去母亲房中,杜氏刚起身,隔着屏风,傅鸿昨晚喝多了,正睡着,傅书言小声道;“母亲,我去英亲王府看姐姐。” 杜氏道;“去吧!”傅书言转身欲走,杜氏道:“这么早,不吃早膳?” “去我姐姐家里吃。” 轿子已备好,傅府的大门门栓刚卸下来,傅书言乘小轿出府,命轿夫往荣亲王府,一路惴惴不安,后悔跟高璟翻脸,现在又上门厚着脸皮求高璟,高璟讨厌女子举止轻佻,不自重,更有理由看不起她,傅书言想掉头回去,又放不下。 这时,小轿停住,轿下老家人喊了一声,“姑娘,荣王府到了。” 傅书言才结束矛盾心里,命小轿靠边落下。 傅书言不知道高璟何时出来,冬日天道寒冷,傅书言坐在暖轿里,轿里升火盆,暖和,轿夫和跟着姑娘轿子的家人不能在外面等,傅书言赏了酒钱,轿夫和几个家人去附近找了一家酒馆吃饭,姑娘完事了,招呼一声也便宜。 傅书言把轿帘半卷,盯着荣亲王府的朱漆大门,高璟没出来,她心里似失望又似松口气。 她鼓起极大的勇气来找高璟,她几乎可以想象,他对她的轻蔑和不屑。但是她只能求他。 傅书言怕高璟出门,来得早,到荣王府门前,天光才大亮,一辆送菜的马车来到王府门前,荣亲王府的大门打开,送菜的车进去,王府大门关上。 过了一会,荣亲王府大门开了,傅书言赶紧抻着脖子看,王府里出来几个家人,扫门前的雪,昨晚下雪,早起地上一层厚厚的积雪,下人们把门前清理干净,然后,关上王府大门。 傅书言等了有一个多时辰,王府大门才又重新开启,傅书言赶紧掀起棉帘,听见王府下人喊道;“小王爷出府。” 傅书言知道高璟有两个异母弟弟,这个小王爷是继妃罗氏亲生的小儿子。 傅书言失望,耐心地又等了大约有一刻钟,荣亲王府的两扇大门向着两旁开启,一乘金顶鎏金蓝呢大轿出来,看轿子规制是荣亲王的大轿,傅书言赶紧缩回头,荣亲王轿窗帘落下,没注意府门旁停着的小轿。 约莫荣亲王的轿子过去,傅书言二次探出头,王府大门敞开着,突然她看见一匹高头白马从王府里出来,马上之人身披玄金鹤敞,面如冠玉、英气勃发,此人正是高璟,雪后初霁,阳光的热度被冬日的寒冷却,清清冷冷洒落在他肩头,枯燥的冬季,难掩他耀眼的光华,周围顿时明亮起来。 “璟世子。”傅书言推开轿门,提裙急急地跑过去,跑到跟前站住,犹自娇喘。 高璟眸色如水,清冽之下却又氤氲深不见底,居高临下,“你找我?” 傅书言只好硬着头皮,低声下气,“我找璟世子有事。” 傅书言在轿子里时候长了,轿子里温度低,脚冻得有点麻木,活动一下脚,高璟看着她,道;“你等我多久了?” 傅书言老老实实回答,“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一股凛冽的寒风吹过,傅书言身体瑟缩,双手抱在胸前,高璟面无表情地道:“进屋里谈。” 高璟下马,把马缰绳递给身旁小厮,回身进了府门,傅书言在身后跟着,高璟走到倒座厅里,傅书言跟着进去,傅书言刚进门,听见高璟平淡的声儿,“把门关上。” 傅书言踌躇一下,走过去关门,屋里就剩下她和高璟两个人。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高璟正襟危坐,身板挺拔,凤表龙姿,不怒自威。 傅书言心里紧张,冷汗直冒,硬着头皮,“东宫太子妃病重,求世子爷,行个方便,我想进安亲王府看看。”傅书言像小媳妇似的,低眉顺目。 高璟神色一敛,心里五味杂陈,她为别的男人来求自己,自己对她算什么?她是一点没在乎过他的感受。 高璟攒眉,态度变得生硬,“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 傅书言怏怏地,“我跟世子爷从小就认识,我实在想不出能找谁?”傅书言只能实话说,高璟这个人绝顶聪明,她但凡有一句谎话,他都能识破她,揭穿她。 傅书言等高璟开口,高璟半晌不说话,她不敢催,怕那句话又说不好,得罪他,事情办砸了。 高璟阴测测的脸,像夏日连雨天,她几乎要放弃时,高璟却突然道;“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莫大的惊喜,她来时没想他能答应,抱着试试看,忙道:“什么条件。” 看见她脸上瞬间的喜悦,如一道阳光划破阴霾,少女一双眼睛亮得刺心,高璟的手在衣袖里合拢,淡淡的声,“像那晚,同样的再做一次。” 傅书言恍若没听清楚,蹙眉看着他,高璟平淡地语调,“想求我,你拿什么交换?你也只能做这些。” 傅书言似乎看见他唇角扬起的嘲讽,她真想掉头就走,可是脚下像钉住一样,挪不开步子。 等不到她回答,高璟扫了她一眼,“既然傅姑娘不答应交换条件,别浪费功夫。” 站起身刚欲走,傅书言急急地道:“慢。” 高璟挑眉,重又坐下,傅书言声如蚊呐,“我答应。” 高璟上下打量她,目光毫无忌惮,傅书言咬唇,身子动了动,脚尖在地上画了两圈。 “傅姑娘,我可没有多少耐心。”高璟似乎已等得不耐烦。 傅书言瞄眼他,高璟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回想那晚自己扑在他怀里,她想开口让他站起来,又说不出口,且高璟这厮能听她指挥。 傅书言打量一下他两条结实紧致的长腿,徐徐走过去,走到他身侧,心一横,坐了上去,羞涩地双手环住他颈项,学着那晚头软软地窝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做完一系列的动作,傅书言的手极快地放下来,刚要离开他的身体,突然,高璟一把按住她,头低下,对上她的两片薄唇,咬了一下,傅书言唇上一冷,感到针刺样的疼,倒抽口凉气,好在高璟很快放开她。 傅书言跳起身,舌尖舔舐一下刺痛的部位,一股咸咸的味道,傅书言抽出腋下绣帕,轻拭一下,雪白的绣帕,一点鲜红。 高璟面色微霁,气消了几分,“你跟在女医身后,装扮成你妹妹,我安排好,护卫不查你。”   ☆、第107章 傅书言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高璟的声音,“求一次,只能进去一次。” 傅书言顿了下脚步,从倒座厅里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小厮,低头,心里发虚,经过的家下人看见她,不认识她,看她打扮不俗,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傅书言快步离开。 高璟透过窗子看着她脚步仓促,伸手摸自己的唇,沾染血迹,拿出帕子擦拭,雪白的帕子一抹鲜红,这是她留下的,他小心折好帕子,揣在胸口。 傅书言一回府,就去找八姑娘傅书锦,傅书锦在房里,没出去,女医给太子妃诊病,开了药方,隔天去复诊。 傅书锦看见她,道;“七姐姐,刚才我去你屋里,丫鬟说你出门了。” 傅书言看傅书锦担心地看着她,自东宫出事后,傅家的人在傅书言跟前都避免提起高昀,傅书锦知道她放不下,昨晚曾犹豫是不是告诉七姐姐,后来想七姐姐不说,心里一定想知道东宫的境况,才把太子妃病重的事告诉了她。 傅书言吩咐屋里傅书锦的小丫鬟出去,关上门,道;“我已经通融好了,明日我扮做你,跟女医进安王府,妹妹能帮我这个忙吗?” 傅书锦张嘴想问什么,又忍住没问,看她神色间凝重,点头答应,“我提前跟师傅打声招呼,师傅跟我情同母女,一定能答应。” 傅书言又问了太子妃病起因,症状,女医开的药方,傅书锦一一说了,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傅书锦丫鬟朝里道;“姑娘,三姑娘回府了。” 两人停住话头,互相看看,傅书锦奇道:“三姐姐怎么舍得回娘家了?” 傅书锦朝门口喊道:“来人。” 门口两个丫鬟进来,傅书锦问:“三姑娘在哪里?” 其中一个丫鬟道;“奴婢听说三姑娘回来,直接去了老太太屋里,” 傅书言和傅书锦走去老太太房中,刚进院子,就见院子里丫鬟们交头接耳,傅书言听见只言片语,好像说三姑娘回娘家,把嫁妆都带回来了。 傅书言心知她三姐这个人过年都没回娘家,不到走投无路不会回来,疑惑她婆婆已经死了,傅书岚已搬回伯府,主持中馈,被夫家休回娘家,一定是发生了严重的事。 门口丫鬟看见姊妹俩,打起毡帘子,傅书言姐妹一进堂屋,听见三姑娘傅书岚哭泣声。 傅书岚坐在那里啼哭,二太太宁氏、三太太杜氏,大奶奶江氏和才从娘家回来吕嫱也都在。 傅老太太黑着脸,看都不想看她,冷声道;“上次我帮你圆了,你跟傅家没有关系了,你不该回来,你婆婆死了,听说你如愿回伯府,这是又闹出什么事,伯府不容你?” 傅书岚手握绣帕,止住哭泣,神情闪烁,支支吾吾,“我公公和夫君听信丫鬟挑唆,把我赶出伯府,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外人只道我还是傅家的姑娘,丢的也是傅家的脸,孙女被休弃,只有回娘家,求娘家替我做主,讨个公道。” 傅老太太心里有气,狗皮膏药粘着傅家不放,二太太宁氏道;“老太太,不妨听听三姑娘怎么说,为何让夫家休了?有理还是没理。” 杜氏被她哭得心软,道;“你婆婆的丫鬟为什么挑唆?你公公伯爷不是糊涂人,怎么就听信了一个丫鬟的话,而不信你。” 傅书岚似乎有什么隐瞒,半遮半掩,“我婆婆的贴身丫鬟秋橘,记恨我曾跟我婆婆不睦,当初夷人攻打京城,我婆婆自己怕死跑去南城门,被人踩踏而死,秋橘诬赖我故意害我婆婆。” “兵荒马乱,你婆婆被人群踩踏而死,这又与你什么相干?”傅老太太看出她没有说实话。 朝跟着她的傅府陪嫁的丫鬟叫冬梅的,厉声道;“你说说你主子为何被休?” 叫冬梅的丫鬟期期艾艾地道;“我家主子住在别院,夷人打来时,姑爷当晚歇在别院,姑爷先得到信,指挥人往车上装金银细软,叫我家主子先过伯府,通知夫人,在伯府等候,等姑爷这里安排停当,一起走,我家主子就回伯府,伯爷跟红菱姑娘去了城外庄子里,没在伯府里,当时,夫人听说夷人打来,拿了值钱东西,带着两个丫鬟正跑到前院,正巧遇见我家主子,夫人问公子在哪里?我家姑娘说…….” 冬梅偷眼瞅瞅主子,宁氏道;“说什么,你这丫鬟吞吞吐吐,这里是三姑娘的娘家,都是自己人,不用隐瞒,知道事情真相,才能拿主意。” 冬梅眼睛漂着主子,“我家姑娘说……说公子在京城南门等……后来,夫人带着丫鬟奔南门去了。” 众人都看着三姑娘傅书岚,傅书岚心虚,目光躲闪,“我跟我婆婆平常不睦,我不想跟她一起走,才说了个谎。 众人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前面这个丫鬟说的是事实,傅书岚骗她婆婆去了南门,但细一琢磨,就有些不对劲,伯府的别院靠近京城南门,常怀玉一定派人打探南门逃难人多,堵塞住,车轿无法通行,是以让妻子回伯府等,伯府离南门远,如果常怀玉当时想走南门,应该派人通知母亲来别院汇合,不是才舍近求远回伯府,情况傅书岚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屋里的人都不傻,大都参透了其中的玄机。 傅老太太冷冷地道;“后来你婆婆死了,她身边的丫鬟却逃出一条命,找回伯府,当着你公公和丈夫揭穿你,你丈夫才把你休了,我说的是吗?” 傅书岚低头,没吱声,当时,兵荒马乱,夷人破城之日,她哪里能想到她婆婆的丫鬟还能活命,往南跑的人多半在劫难逃,她当时看见她婆婆,一时义愤,想起婆媳纷争,被赶出伯府,没多想,把她引去南门。 当傅书岚最初担惊受怕,怕事情败露,过了这么久,以后没事了,高枕无忧时,婆母的丫鬟却找回来,揭穿了她,常怀玉即便在偏袒媳妇,听闻媳妇害死母亲,容不下她。 傅老太太一眼都不想看她,这个三姑娘可是让她寒透了心,当初跟二姑娘抢夫婿,嫡母死了,来娘家大闹一场,之后就跟娘家断了关系,过年都没回娘家,以为自此可以不用依靠娘家,没想到,恶人自有恶报, 傅老太太淡淡地道;“我傅家没有你这样的孙女,你当初有胆量做下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却没胆量承担,你不是手头上有嫁妆吗?你好自为之,我傅家不能容留你。” 傅老太太知道三姑娘被休回娘家,连装嫁妆的马车都没让卸,又吩咐道;“都听好了,以后傅家没什么三姑娘,权当三姑娘死了。” 傅老太太把话说绝,傅书岚瞅瞅屋里傅家人,没有人替她说话,自知娘家不容身,当下,赌气带着两个丫鬟和嫁妆走了。 傅书言跟傅书锦从老太太房中出来,傅书锦道:“真没想到三姐姐心肠这么歹毒,婆媳有矛盾,也不能害人。” 傅书言道;“娶妻不贤,家门不幸,伯府总算尝到苦头了,当初若是娶了二姐姐……”说到这,突然打住。 自从上次街上遇见二姐傅书毓,傅家派人寻找,贴出寻人的告示,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令人费解。 京城南门大街,安亲王府四周把守森严,闲杂人等从此处经过都要绕道,东宫人等在此软禁,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否则以死罪论处。 傅书言挎着药箱跟在太医院女医身后,紧张得手心出了一层细汗,余光瞥见王府朱漆大门上的小门吱嘎开了,守卫的士兵估计得了高璟的命令,没有盘查,放两个人进去。 傅书言迈进门槛,方微微抬起头,安亲王府她曾跟母亲来过,冬季荒凉而萧瑟,景物依旧,物是人非。 一个太监领着二人沿着青石板甬路,进了内宅,傅书言记得太子妃文氏曾经住过的寝宫,此刻正是往哪里走。 一路没人说话,那个太监只顾带路,没有多余的话,傅书言常去东宫,但这个太监面生,她没见过。 进了太子妃寝殿,傅书言每往里走一步,心跳如擂鼓,一想快见到高昀,她紧张不安。 绕过苏绣富贵牡丹屏风,傅书言余光扫过寝殿,蓦然看见高昀立在床榻前,高昀的目光落在前头走的女医身上,大概母亲病重,没注意女医身后的傅书言,以为是前日的八姑娘傅书锦,姊妹俩身形相似。 走到近前,傅书言随着女医行礼,宫女把帐子朝两旁挂起,傅书言垂眸,瞥见床上躺着太子妃文氏,只见文氏面色通红,阖眼,呼吸气重,女医上前诊病。 没有女医挡着,傅书言离高昀站的地方很近,傅书言微微抬头,高昀看向帐子里的母亲,恍若有感知,朝傅书言看了一眼,这一眼,立刻定住,他震惊似不敢相信张了张嘴,傅书言从口型判断,他叫的是言妹妹。 傅书言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溢满泪水,唇动了动,无声叫了句,“昀哥哥。” 高昀百感交集,一瞬不瞬望着她,清澈的双眸数点晶亮的东西闪耀。 这时,女医从床榻前离开,对身后的傅书言道;“你上来诊一下王妃的病。”太子已废了,太子妃改称王妃。 傅书言收回跟高昀对视的目光,走上前去,用手稍试,文氏发高热,傅书言听傅书锦描述,前日文氏高热不退,用了太医院女医的药,按理说,服用两三日,应该退烧,太子妃文氏连续高热不退,其实,除了本身的病症,应该还是心病,长期的折磨忧虑,文氏终于撑不住了,傅书言看文氏紧闭着眼睛,神情似乎没有求生的*。 傅书言这两日猜测,太子妃大概心病缘故,及至看见太子妃的情形,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 女医站在她身后,手放在她肩头,道;“你来开药方。”八姑娘傅书锦跟女医提过她有个熟读医书,医术高明的姐姐,女医经常出入宫闱,跟东宫的人都熟悉,知道傅书锦这个姐姐跟东宫的渊源,太子妃的病,如果有傅姑娘来治疗,应该比自己治疗效果要好,毕竟关系曾经很亲近,太子妃不是那么抗拒。 傅书言站起身,目光从高昀脸上扫过,道;“我能跟王妃单独说两句话吗?” 高昀不知道傅书言跟母亲说了什么,想多看傅书言几眼,犹豫着最后一个出去。 傅书言坐在床边,微微倾身,低低地似耳语般地道;“王妃,我是言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太子妃文氏睫毛动了下,傅书言接着道:“您真的放心离开儿子,如果连您都走了,他身边没有亲人的陪伴,一个人住在这冷寂的宫殿里,不是很可怜,王妃,现在您的丈夫,两个儿子都还活得好好的,您不能先离他们而去,活着就有希望,朝廷现在几位王爷心怀各异,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若有动向,机会也许就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妃,言儿知道你听得到,千万别灰心放弃,多想想昀哥哥。” 傅书言相信文氏并没有烧糊涂,文氏心里明白。 果然,太子妃文氏徐徐睁开眼,微弱的声音道;“言儿,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文氏的身体病弱不堪,声音很轻,傅书言附耳倾听,文氏低低地道:“看在昀儿对你一片痴情,如果有可能,你一定要帮他。” 太子妃文氏一点没糊涂,她病势沉重,心里却明白,现在能够托付的人只有傅家七姑娘。 傅书言道;“我答应你,可是王妃您自己一定要好起来,您活着,是 昀哥哥精神支柱,是唯一可以带着他关怀和温暖的人。” 太子妃文氏眼角淌泪。 傅书言走出内室,重新写了药方,递给近旁的高昀,高昀伸手来接,手指激动得抖颤,傅书言朝他重重点下头,“王妃会没事的。”四目相对,千言万语。 傅书言不敢在王府里逗留太久,怕人发觉起疑,跟女医告辞出了寝宫。 傅书言跨出王府大门瞬间,回过头去,看见凛冽的寒风中,高昀清隽的身影,傅书言不敢再看,大门上的小门在身后关上。 傅书言回庆国公府,八姑娘等在她房中,看见她回来,上前问;“七姐姐,王妃的病怎么样?” 傅书言悄悄说了见面的情景,“我没有把握说的那些话,太子妃能听进去多少,心里没底,我想后日再去一趟。” 傅书言想起昨日求高璟,走时,高璟最后说的那句话,求一次只能见一面,去两次,要求他两次,回想两人单独关在屋里,高璟轻薄她,内心犹豫不定。 半夜起风了,北风席卷雪花,肆虐,到天光微亮,雪方住。 傅书言对求高璟,纠结到后半夜方睡,房中第一缕晨曦照入,傅书言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裳,喊月桂,月桂在外屋睡,刚起身,听见姑娘叫,忙披衣进来,看见姑娘已经坐起来,道;“姑娘起这么早?年还没出,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 傅书言道;“打水,我一会要出门。” 知儿和月桂服侍姑娘洗漱完,傅书言吩咐月桂叫小厮备轿,自己走去母亲房中,傅鸿歇在外院,杜氏还没起,杜氏的丫鬟桂枝看她穿戴整齐,道;“姑娘又是要出门?夫人昨晚睡得晚,还没醒。” 傅书言朝里看看,小声道;“母亲醒了,跟母亲说一声,我去姐姐家了。” 傅书言说完走了,桂枝看着七姑娘的背影,小声嘟囔,“七姑娘一大早的又是英亲王府。” 荣亲王府前院 小厮牵着马,看高璟出来,陪着笑脸道;“世子爷,天刚放亮,就出门,昨晚雪大,今早天冷,世子爷还是等太阳出来再出门,能暖和些。” 高璟没搭理他,翻身上马,王府大门开启,高璟骑马徐徐地出来,出了王府大门,高璟朝左侧张望,眸光一闪。 傅书言的小轿刚靠边停在王府大门一侧,便看见王府大门打开,高璟从里面出来,傅书言庆幸自己亏来得早一步,钻出小轿,细碎的步子,朝高璟走去,高璟看皑皑雪地里披着红斗篷的少女,雪光映着,清艳明丽。 傅书言走到高璟马下,还没等说话,高璟面无表情道;“跟我来。” 说吧,骑马前头走,傅书言当即明白,急忙上轿,吩咐轿夫跟着高璟。 傅书言不知高璟把她带到哪里,心里惴惴不安,手指轻轻把轿窗帘掀开一条缝,紧张地往外看,判断这是往京城南方向走,傅书言不敢问,小轿跟在高璟的马后,一直走到看见南城门,傅书言心头一紧,这是要出城,出城去哪里?城门刚开启不久,城门前冷冷清清,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出城。   ☆、第108章 傅书言正狐疑去哪里,一个小厮过来,道;“世子爷吩咐,请姑娘弃轿上车。” 傅书言走出轿子,回头看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乘马车说明路途遥远,傅书言心下没底,看高璟骑马奔城外走,唤一声,“璟世子。” 高璟在前头听见,放缓了速度,等她过去,傅书言仰头小心翼翼地问:“敢问世子爷是出京城吗?要去哪里?” 高璟没朝她看,“不想去可以不去。” 说完,打马前行,一副高高在上,傅书言求人没办法,只好任他拿捏,打发傅家的轿子回去,跟着她出门的一个老家人和两个小厮都是她的心腹,平常没少得她的好处,口风严紧,傅书言跟他们交代几句,傅府的小轿原路返回。 傅书言提着一个素锦包袱,走向后面的马车,一个小厮放下矮凳,打开车门,傅书言脚踩着上车,马车是空着,里面燃着一个炭火盆,放着软垫,傅书言坐在车里暖和舒适,索性不问,任由马车拉着走。 出了城门,她探头望,顿觉荒凉,傅书言头一次冬日出城,满眼白茫茫一片,目光所及,看不到村庄,没有人烟,一条黄土路通往远方,寒风凛冽,没有阻挡,如刀子刮在脸上,傅书言赶紧缩回头,车里温暖如春,路上有的地方颠簸,傅书言困意袭来,她昨晚纠结来不来求高璟,没睡好,她靠在椅背,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有人喊,“姑娘,到了,下车吧!” 有人拉开车门,一束光射进来,傅书言探出身,雪地反射阳光刺眼,傅书言抬手遮挡光线,阳光明亮却不温暖,傅书言跳下车,一股寒意袭来,人顿时精神了,看眼前到了一座庄子里,庄子依山而建,白雪覆盖的山峦下,升腾起氤氲雾气,周围景致竟如墨画一般,傅书言想,京城许多达官显贵,在城外有温泉庄子,冬季避寒,夏季避暑, 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过来,“姑娘请。” 傅书言四处看不见高璟,跟着两个丫鬟经过两重院落,来到后面屋宇,傅书言由两个丫鬟引着走进去。 外面看着普通的建筑,里面却别有洞天,一路花香四溢,珍稀的绿色植物,玉石堆砌的池子咕咕往外冒着热泉,傅书言没想到寒冷的冬季,竟有这样人间仙境,外面冰天雪地,简直是两重天。 丫鬟领着她来到一间殿上,重重纱帷垂挂,傅书言缓步入内,赫然看见高璟端坐竹榻上,穿着一身素色的单袍,不扎不束。飘逸出尘,悠闲地品茗,说不出的清雅,只有这样绝色的男子,才配得上这仙境般的地方。 高璟示意离他不远摆着一把椅子,“傅姑娘请坐。” 傅书言站着没坐,显然不想多呆,再美的景色,跟高璟在一起,她拘束不安,无心欣赏 跟高璟这样的人打交道,傅书言决定开门见山,“世子爷知道我为何而来,求世子爷再帮我一回。” 高璟端起碧玉茶盅,手指干净修长,轻啜了一口茶水,“今日想好了用什么交换?” 看眼傅书言手里提着的素锦包袱,加了一句,“珠宝金银,我不稀罕。” 一句话,傅书言顿时窘迫,手臂垂落。 热茶袅袅的白雾后高璟的五官美得几乎不真实,清清凉凉的声儿穿过氤氲雾气,“你拿什么取悦我,令我答应你的要求?” 傅书言抿唇,片刻抬头道:“书言为世子爷弹奏一曲。” “好。”几声清脆的声响,高璟击掌。 走出一个侍女,摆设一架古琴,傅书言端坐琴凳上,葱管似的指尖划过琴弦,一曲《石上流泉》若行云流水,碧涧泠泠、枕流漱石的意境,殿上清音袅袅,令人神清气爽。 高璟徐徐走下竹榻,踱步傅书言身旁,傅书言一紧张,弹错了一个音,高璟离她太近,她能感受到男性的气息,顿时心慌意乱,频频出错。 傅书言一曲弹完,高璟鼓了两下掌,抿唇一笑,“姑娘弹错四处……” 高璟一一指出她出错的地方,傅书言面露赧色,立起身,束手垂眸,“书言琴技粗疏,谢世子指教。” 傅书言从外面刚进来时,由寒冷到一个温暖所在,初时,不觉什么,待了一会,就发现不妥之处,室内有热泉,温度极高,高璟穿着单袍,看上去清爽宜人,傅书言怕在王府门前像上次一样等的时候长,穿着一身棉褙子,此刻热得汗透中衣,不觉心浮气躁。 高璟盯着她面颊潮红,突兀地一声,“脱了?” 单就两个字,染上暗昧,她脸颊红更深一重,用几乎自己都听不见的声,“不热。” 猝不及防,高璟一伸手,扯开她领口下两颗扣子,傅书言脖颈一凉,舒服地吐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急忙掩住领口,稍稍错开身子。 “你这么在乎他?”高璟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傅书言不答,高璟看少女耳珠晕红,喉结轻微滚动,突然揽腰把她 按向怀里,力道很大,不容她挣脱,傅书言唇上一凉,高璟霸道地舌探入她口中,撬开牙关,在她檀口中放肆地舔舐,逗弄。 傅书言感到异样的清凉和舒适,周身无力感,软在他怀里,抵抗微不足道,直到他松开她,她还晕晕乎乎地头脑发懵,她不知道自己是热晕还是……。 高璟在她耳畔低笑,“高昀那小子没碰过你?” 承受他的轻薄,还要忍受他的嘲讽和挖苦,傅书衰双唇艳红,眼含水光,似怨似嗔。 高璟在她脸上注视良久,道;“成交。” 不等她反应,又跟着说了一句,“回京。” 高璟率先往外走,走了几步,回身,看她还站在原地,道;“你去内室散散汗再走。” 傅书言垂眸,低声道;“不用了。” 让他占尽便宜,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蔫蔫地跟在他身后朝外走。 傅书言坐荣亲王府的车,出庄子要走一段土路才能上官道,立春后的雪,太阳一出来,立刻就融化了,这段路面坑洼不平。 傅书言乘坐的马车,一不小心,陷入一个深坑,傅书言感觉车身猛地颠簸一下,随即停住,她趴窗朝外看,车夫扬鞭打马,拉车的两匹马前蹄跃起,后车轮直打滑,退回坑里,车夫试过几次,还是不行,跳下车,对傅书言道;“马车陷泥坑里了,劳动姑娘先下车等候,老奴怕伤了姑娘。” 傅书言跳下车,高璟骑马走一段回头,看见傅书言坐的马车陷入泥坑,打马折回,看着车夫忙活半天,马车原地不动,高璟似认真地对傅书言道:“傅姑娘不然与我同骑。” 傅书言不理,拔腿就往前走,高璟愣了一下,一笑,打马跟了上去,高璟表情有几分戏虐,“傅姑娘要走回去?这里可离诚十几里路,傅姑娘若是快走的话,尚能赶在天黑关城门之前进城。” 傅书言白了他一眼,心说,还不是你害的。 高璟命侍卫,“下去推车。”一群侍卫跳下车,在马车后面推,车夫在前面打马,一起使力,马车终于出了泥坑。 傅书言重又上车,上了大路,道路平坦了,马车跑快了。 车子进了城门,走出不远,傅书言命车停下,高璟回头看傅书言跳下马车,站在官道一侧,拦了一乘小轿,另雇了轿子回去,这是跟他撇清关系的架势。 傅书言吩咐轿夫去英亲王府,坐荣亲王府的马车,怕姐姐姐夫起疑,又要盘结。 轿子走了一会,傅书言听见后面有马蹄声,以为是有人骑马经过,细听不太对,马蹄声不急不慢,始终跟在后面,傅书言探出头,朝后看去,看见高璟带着几个侍卫,骑马在后面跟着,高璟轻裘缓带,如雪后初霁的天空,爽朗清举。 傅书言看看周围,这不是通往荣亲王府的路,微扬声音道;“璟世子跟我同路?” “我去看望十二皇叔。”高璟说得好像理所当然,没有半分牵强。 傅书言缩回头, 英亲王高恪公务在身,白日多不在家,王妃傅书言听下人回说荣亲王世子高璟和傅家七姑娘一起来了,心里纳闷。 傅书琴比高璟是辈分长,当高璟和傅书言一同进门,傅书琴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傅书言心里不自在,本能与高璟拉开一段距离。 高璟却不介意,上前行礼,“侄儿给皇婶请安。” 傅书琴急忙让人设座,丫鬟搬过来一把椅子,高璟告坐,傅书言站在姐姐身旁,傅书琴侧头瞅瞅妹妹,又看看高璟,道;“世子跟我妹妹一起进来?” 傅书言没等高璟回答,接过话头,道;“我跟璟世爷半路遇见,就一起来了。” 傅书琴看二人表情遮遮掩掩,又问了一句,“在哪里遇见?”心说,荣亲王府和庆国公府不是一个方向。 这回高璟抢先说了,“我天亮一出门,便看见傅姑娘。” 傅书琴更加狐疑,忖度,天刚亮出门,现在都过了正午了,这大半日两人都在一起。 侧头瞅妹妹,似责怪语气,“妹妹跟璟世子在荣亲王府门前偶遇?” 傅书言把挨千刀的高璟在心里骂了几个来回,故意制造两人关系暗昧的假象,误导姐姐,只好说了实话,“我有点事求璟世子,去王府找璟世子。” 傅书琴寒了脸,心道,妹妹糊涂,男女授受不亲,你未出阁的小姐找年轻男子,早晨到现在多久了,两人在一起,做什么了?碍于高璟的面子,不好发作,不能往下问了,跟前还有王府下人。 高璟道;“皇叔不在府里?” “你皇叔朝堂有事,一早就走了。”傅书琴心绪不宁,总觉得两人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关系暗昧。 高璟知趣地站起身,“皇婶,侄儿告辞,有空再来给皇叔请安。” 刻意朝傅书言看了一眼,会心一笑,被傅书琴看见,目光严厉地看着妹妹,傅书言气得直翻白眼。 高璟得意地走了。 高璟一走,傅书琴忍不住,蹙眉道;“妹妹,你跟璟世子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男女之私?姐可跟你说,你可别糊涂,私定终身,你要喜欢高璟,跟姐说,三媒六聘,嫁过去,明媒正娶地当世子妃。” 她姐显然误会了,都怨高璟惹出的麻烦,她又不能说假冒妹妹傅书锦去看太子妃,此事关系重大,姐姐正怀身孕,不能让姐姐担心。 思忖片刻,道;“我去打听高昀的情况,后来去寺庙进香,回来时,又偶遇璟世子,他正好要来看姐夫,一道来了。” 傅书琴有几分不信,道;“真的,你没说谎?你不是对璟世子产生爱慕之心?据我所知,京城里不少名门闺秀想嫁入荣亲王府,姐不是不同意你嫁给他,你要是有这份心,等你姐夫回来,我跟你姐夫商量商量,回禀祖母和父母,高璟是你姐夫的侄子,由你姐夫出面保媒……” 傅书言一听,吓了一跳,急忙撇清道;“姐,我对他真没那份心思,姐千万别误会,我们从小就认识,脾气秉性合不来,没有夫妻相,嫁给他,我还不如出家活得自在。” 傅书琴道;“此话严重,既然你都这么说,姐相信你跟他没什么,以后注意分寸,别闹出闲话。” 傅书言懊恼,高璟趁人之危,太过分了。 傅书琴看妹妹垂头丧气,嗔道;“你十几日都不曾来,王爷又忙,我一个人寂寞无聊,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住。” 傅书言想太子妃病不知有没有气色,大概还要耽误几日,道;“过了社日,我再搬来王府。” 傅书琴道;“我现在胃口好了,皇后娘娘派太医院的御医给我调理。” 皇后娘娘就是以前的郑亲王妃,男人们朝堂上争权夺利,身后的女人们也要有对政治敏锐头脑,英亲王高恪主管兵部,兵权在握,皇帝加以笼络。 有御医在王府,傅书言可放心了。 英亲王高恪派人告诉王妃不回来吃晚膳,傅书言留在王府陪姐姐吃晚膳。 菜肴摆满了一桌子,都是按照孕妇所需营养定制的,一罐排骨汤上漂浮几颗红枣,傅书琴身旁侍候的一个侍女看见王妃多看了两眼,极有眼色地拿起小碗,盛了大半碗汤,放在王妃跟前。 傅书琴略一抬眼,身旁的另一个侍女女忙用小碟子夹一块鱼肉,细心地把鱼肉的刺摘干净。 傅书言刻意瞅了这两个侍女一眼,这两个侍女,媚而不妖,行为举止不轻浮,专心服侍主子,目不斜视,侍候主子娴熟,一看就是经过宫里长期严格的培训。 吃过晚膳,傅书言饮茶,傅书琴喝参枣茶,滋养气血。 傅书琴对方才的两个侍女道:“你们下去吧!” 二人行礼退出,下去用饭。 傅书言看二人出去,问;“姐,我来王府从来没看见过这两个丫鬟,是宫里出来的吗?” 傅书琴呷了一口参枣茶,淡然一笑,“皇上赏赐给王爷的两个美人,我有身孕,不能服侍王爷,这两个在宫里论姿色才干也是一等一的。” 傅书言闲闲地道;“看着不像普通的丫鬟,皇上对王爷器重,这两个美人给姐当丫鬟使,有点大材小用。” 傅书琴道;“我安排她二人侍候王爷,王爷打发我这里来,侍候我。”傅书琴说着,神色间稍许得意。 傅书言笑道;“姐夫对姐一往情深,眼睛里除了姐,没有别人,任是天仙美人,没兴趣多看一眼。” 傅书言看着她姐,姐姐的容貌放在后宫,冠压群芳,这两个也算是美人,但有姐姐比着,云泥之别。 皇帝明着对英亲王高恪兄弟情深,高看一眼,把两个美人放在高恪身边,高恪何等睿智,别说不如她姐,就是比她姐强,高恪也没那份心思。 傅书言笑看着她姐,伏耳小声道;“姐跟姐夫现在可以亲热,怀孕前三个月和后两个月要节制,姐身体正常,较为安全,姐可趁此犒劳姐夫,姐夫是堂堂王爷,为姐守身如玉,姐不能太饿着他。” 傅书琴脸红,娇嗔,“言儿,这些事他比我清楚,他……..”傅书琴扭捏,不说下去。 傅书言掩嘴笑,“我就是嘱咐姐几句,怕你不知道,一味不让姐夫碰,姐夫这么好夫君,姐可要小心,不能给打姐夫主意的女人机会。” 傅书琴撇嘴,“王爷要是喜欢上别的女人,我就离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我可不想跟别的女人争男人。” 傅书言扬了扬绣帕,笑道;“怎么一股酸味。” 傅书琴作势要拧她的脸,“我说的是心里话,男人不爱你了,你缠着他,他越嫌弃你,不如离得远远的,他或许还能念及你的好。” “男人变心,回头姐还能接纳他吗?” 傅书琴低头认真想想,道;“能接纳,但从此不像原来真心相待,多留个心眼,两人中间就隔着一层了。” 傅书言心想,这就是她跟她姐姐的差别,换做她,她不能接纳。 跟众多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她不能接受,倏忽想起高璟登基后,三宫六院,她断然不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困顿之中,暗自发誓以后绝不求高璟,好在高璟也就折辱她一下,对她没动真心,不然,被他算计了,就难以脱身了。   ☆、第109章 傅书言从英亲王府回来,刚进了中门,看见大堂兄傅明华怒气冲冲朝外走,傅书言站住叫了声,“大哥。” 傅明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脚步未停,朝外走去,傅书言看她大堂哥的背影,大房两口子的事,她风闻一些,都是大堂兄带回来的那个叫玉秀的女人,她早看出不是省油的灯,玉秀姑娘来后,傅明华和江氏的关系更加紧张。 大房里,江氏气恼地坐在那里,方才跟丈夫傅明华争执,傅书华甩袖离去,江氏气得直哆嗦,丈夫带着玉秀出门几日回来,玉秀神气十足,连江氏的丫鬟她也敢支使,江氏的贴身丫鬟奉大奶奶命去玉秀屋里请大爷傅明华,玉秀扣着人不放,连江氏的话都驳回。 江氏隐忍,胸口堵住一口气,偏丈夫傅书华还大刺刺的来跟她说抬了玉秀做妾,摆酒席,做良妾,大奶奶江氏怨气终于爆发,夫妻大吵一架,江氏抵死不答应抬玉秀做妾,傅明华愤然要休妻。 休妻的事,可由不得傅明华,傅明华上头有祖母,父亲,江氏大奶奶可不是他说休就能休的,江氏平常性情平和,气急了,索性豁出去了,宁可被夫家休了,也不答应丈夫纳玉秀为妾,两下子闹起来。 江氏看向窗外的目光越来越冷,对身旁的耿妈妈道;“我本不想把事做绝,他逼我这么做,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耿妈妈原来是江氏母亲身边的老人,江氏把女儿嫁到京城,离开娘家太远,不放心,就把身边得用的妈妈派到女儿身边,遇事有个主心骨,拿个主意。 耿妈妈素来行事果断,怂恿江氏道;“奶奶给姑爷留一线,大家有个退步,如今闹翻了,大爷不能回头,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小贱蹄子处分了,大爷回来说什么都晚了。” 江氏带着一群丫鬟仆妇来到玉秀房中,这玉秀听说大爷和大奶奶吵架,正自心中称愿,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战乱,寄人篱下,怎甘愿给人做小,巴不得傅明华休了江氏,娶她为继室,这时,正在屋里有一搭无一搭吃樱桃。 江氏带着一群丫鬟仆妇呼啦啦进来,玉秀倒也丝毫没害怕,极为不情愿的站起身,“大奶奶来了,大奶奶今儿怎么有闲功夫到玉秀屋里。” 江氏坐在对面炕沿边,斜睨着她,“你大爷要纳你做良妾,这下你该如愿了,你不是一直要个名分,还是嫌妾辱没了你,明说,我给你腾地方。” 这玉秀看大奶奶江氏带的人多,只道是大奶奶江氏在她面前耍威风,拿正室的款压她,媚笑一声,“奶奶说哪里话,玉秀怎么敢抢奶奶的位置,玉秀只求能侍候大爷,留在大爷身边做使唤丫头,玉秀跟大爷情投意合,要玉秀做什么都愿意,,既然大爷看重玉秀,给玉秀这个脸,玉秀今后只有一心一意侍候大爷,报答大爷。” 玉秀一口一声大爷,不把江氏放在眼里,仗着傅明华偏袒,只道大奶奶江氏不敢把她怎么样。 江氏冷笑一声,“好一个你大爷的心尖上的人,口齿伶俐,我说一句,能说十句堵我,今儿你大爷跟我说了,纳你为妾,我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就成全你们。” 玉秀听着,面上得意,江氏继续道;“不过,我这里可有个规矩,外头拐带来的女人,不清不白,纳妾可以,不能混淆我傅家门的血脉,既然你跟你大爷一往情深,你为你大爷做什么都愿意,舍一条命也愿意了?” 江氏朝跟着丫鬟媳妇道;“把东西喂她喝下去。” 就有两个有气力的媳妇按住玉秀,玉秀方惊慌地道;“你们要干什么?” 耿妈妈道;“喝下这个东西,以后你就专心侍候大爷了,省得子嗣分心。” 玉秀挣扎,叫嚷,怎奈一群人,一碗凉药灌下去,耿妈妈道;“还不谢奶奶成全你,姨娘。” 玉秀趴在炕沿边干呕,想要吐出来,耿妈妈把一满碗的凉药一滴不剩都给她灌进去了,江氏不屑瞅瞅她,“我叫上全府的人,摆上几桌酒席,就像侍红一样风风光光,谁见了都要称呼你一声姨娘,想要取我而代之,是不可能了,一日为妾,终身为妾,何况还是不能生子的妾,扶正那是痴心妄想。” 江氏说吧,带着人扬长就往外走。 傅书言路过大房时,听见里面吵嚷,好像什么人要寻短见,傅书言拐到通往大房地界的夹道。 她猜测是傅明华跟江氏闹起来,怕大嫂江氏想不开,有什么闪失,快走几步,进了江氏的院子,这次吵嚷不是从江氏屋里发出来,从西偏院传来的嘈杂声音,傅书言知道不是江氏方放心,一时已经走到这里,顺便过去看看。 西偏院一帮人,此刻正拦住披头散发要跳井的玉秀,正闹得不可开交,这时,江氏从屋里走出来,“别拦着,她要死不是吗?随她去。” 丫鬟仆妇都松开扯着她的手,玉秀反倒犹豫了,没了拦着,要跳不是,不跳也不是,傅书言暗想,没有廉耻心的女人,怎么舍得真的寻死。 江氏轻蔑地看着她,朝西偏院墙洞门走去,一眼看见傅书言站在那里,平静地叫了声,“七妹妹。” 傅书言关切地看着江氏,叫了声,“大嫂。” 江氏脚步未停,朝外走,傅书言跟上,陪在江氏身边,走出西偏院的门,江氏道;“你是否觉得我狠毒?” 傅书言从方才玉秀近乎疯狂的举动,和只字片语中,猜出事情的起因,淡然一笑,“不觉得。” 大嫂江氏平常性情温婉和顺,大概这才是她的真性情,江氏不在继续这个话题,问;“七妹妹才从外面回来?去我屋里坐。” 傅书言站住,道:“大嫂,我担心你,过来看看,我还有事,改日再来。” 说吧,朝她鼓励地笑了一下,江氏明了,夫家尚有人能够理解她,看着傅书言走出了院子。 傅书言沿着夹道往回走,心里放不下大嫂江氏,惦记大堂兄如果回来知道了,怕江氏吃亏,跟大堂兄傅明华虽说是堂兄妹,没多少感情,反倒对江氏印象不错,同情江氏,遇见这样一个夫君,江氏的命太差了,或许不是江氏的命不好,男权社会,有千千万万个江氏,只不过江氏正面反抗,来得直接,那些千千万万个江氏,跟小妾争男人的那点薄宠。 傅书言晚间睡觉前,没听见大房那边有什么动静,终不放心江氏,派月桂去大房看看,月桂回来说,“大爷没回来,玉秀不闹了,一整天不吃不喝。” 傅书言收拾了睡下,夜里总睡得不踏实,梦很乱,她脑子里装着两世的记忆,重叠出现。 傅书言背着药箱,跟在女医身后第二次进了安王府的大门,傅书言不像前日初次进来惶恐不安,意外的是傅书言一跨入王府的大门,就看见高昀等在哪里,高昀跟女医说太子妃文氏的病情,傅书言听见说文氏的病情已有好转,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高昀一边跟女医说话,眼睛却朝她望过来。 走近寝殿,女医上前请脉,傅书言站在女医身后,看太子妃文氏脸上的红稍许推却,女医道;“王妃病情见轻,再吃两副药,大约可痊愈。” 高昀站在床榻边,眼睛始终没离开傅书言,高昀目光温润柔和,两人对视良久,傅书言移开目光,看向床榻上的太子妃文氏,文氏阖眼,面容很安详,隐约几许苍白。 傅书言两次来都没看见太孙妃,太孙妃云氏按理说应该守在婆母跟前照料,傅书言跟太孙妃云氏也没过深的感情,只是瞬间好奇。 女医亲自给太子妃开了药方,嘱咐些话,告退出来。 高昀在身后相送,送到寝殿门口,站住,目送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女医在前面走,傅书言错开半步,挎着药箱跟着,走出通往外院的门,傅书言突然停住,道;“我东西落在王妃房中。” 女医回身,了然地朝她点头,“快回去取吧!我在这里等你。” 傅书言脚步匆匆往回走。   ☆、第110章 傅书言转身折回去,太子妃文氏的病情好转,她这是最后一次来,她不打算再去求高璟,她不能就这样走了,跟高昀没说上一句话,也许这是二人今生最后一次见面。 傅书言脚步匆匆走进上院。高昀还站在台阶上,青灰色的锦袍略显宽松,像风中的劲竹,孑然而立,看她去而复返,撩袍大步走下台阶,迎着她走过去,两人相隔两步远站住,高昀激动得面色微红,“言妹妹,你怎么又回来了?” 傅书言有许多话要说,不能耽搁多久,只能捡要紧的话,“昀哥哥,你当初为何不离开?”傅书言语气略急,语调颇有责怪之意,既然明知道不走结局,为何固执留下。 高昀凝望着她,深情如许,“言妹妹,我离你而去,今生恐再难相见,我活着焉能开心,我一想到穿过这道红墙,你就在红墙外面,离我很近,我即便没有自由,又算得了什么?” 傅书言鼻子一酸,眼眶湿润,昀哥哥,你太傻了。 冬日阳光不再那么灼人,刺眼,映着他的眸子,清澈又柔和,“言妹妹,你明年及妍,该嫁人了,你嫁个好夫君,我知道也替你高兴。” “昀哥哥,你一直看着我,不许走开。”傅书言含泪笑了,高昀,只有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安心过我自己的日子。 高昀扬起唇角,“昀妹妹,保重。” 傅书言一步一回头,走出很远,回头看,高昀还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走出中门,傅书言看见女医站在门口等她,傅书言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收起悲伤情绪,女医什么也没问。 傅书言心情低落,跟在女医身后,走出王府大门,王府大门在身后阖上的瞬间,咣当一声,傅书言心跟着震颤。 送女医上了轿,她站在在王府门外迟迟不想离开,站得腿脚都麻木了,她才垂头,走到停在王府对面的道边上的傅府小轿旁,最后回头看一眼两扇紧闭朱漆大门。 安王府四周高墙围住,王府外禁军昼夜轮流看守,王府内四角瞭望楼驻扎着禁军,如临大敌,有风吹草动,守卫京城的禁军立刻就会赶来,王府如铁桶一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果想从王府里把人救出来,比登天还难,皇帝高辰对太子东宫严加提防,这种情势下,不知高昀性命还能留多久。 傅书言黯然钻进了小轿,一路脑子里高昀的影子挥之不去。 轿子走了一半,傅书言才想起过两日要开学了,墨快用完了,要去余氏书斋看看,买两本书。 吩咐轿子去南塘御街,余氏书斋门前没人,京城刚经过战乱,没有多少人来此买书,傅书言刚要进书斋的门,听见身后有人喊,“傅书言。” 傅书言一回头,看见是裴文燕喊她,遂站住,道;“文燕,你也来买书吗?” 裴文燕走近,笑道:“我没事来看看有没有新书,借着由头出门走走,你知道我父亲家教严,独不反对女子多读书。”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书斋里面有几个人,都在书架前看书,余氏书斋是京城里最大的书肆,书籍分门别类,比一些小的书铺书全,里面有专供看书人座位,提供茶水,有些穷书生买不起书,便带着干粮,从早坐到书斋打烊,书斋从不往外撵人。 傅书言跟裴文燕各自找了自己喜欢的书,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着看书,店伙计送上新沏的茶水,一声不吭,不打扰看书的客人。 傅书言通常来一次都不空手回去,选个一两本书,但她不随意买,同类书籍内容要反复比对,选一本认为最好的,每次来书斋逗留很久,有时也觉得自己做事过于较真了。 裴文燕跟前桌子上摆了四五本书,一会便选出两本,然后坐着喝茶,对面没有翻书声响,傅书言一抬头,看见裴文燕望着窗外,目光缥缈,似乎极不开心。 裴文燕性情淡定,面部表情少有起伏,今日像心里装着事,傅书言想深闺女子,愁绪多半因为男女之情,别人不主动说的*,傅书言不问。 裴文燕突然道;“你知道朝廷最近局势很微妙,理亲王分封西南属地,不久出京到封地去了。” 傅书言一愣,裴文燕的父亲当朝裴太师,是皇子们的师傅,消息最为灵通,朝廷有大的变故,最先知道。 皇帝将理亲王赶出京城,贬去西南,西南乃荒芜的蛮夷之地,可见是早有打算,一直隐忍不发,根基未稳,一旦皇位坐稳,便出手收拾当时反对他继位的几位王爷,剪除后患。 裴文燕又道;“圣旨一下,理亲王举家迁到西南属地。” 裴文燕不是好事嚼舌之人,裴人燕学识渊博,尤其通晓历史,但她很少谈论国事,朝政那是男人们涉及的领域,傅书言看她说一半的话,后面的话不肯说了,显然,裴文燕不是关心理亲王的命运如何。 傅书言轻声说了句,“唇亡齿寒。” 裴文燕身子一颤,侧头看向傅书言,傅书言看她眼中隐隐的忧虑。 良久,裴文燕道;“言妹妹,你很久没看见昀皇孙了吧?” 被傅书言猜中,裴文燕真正担心的是高昀,傅书言摇摇头,“没有。”她又怎么能说刚刚见过面。 裴文燕淡然一笑,“傅书言,我曾羡慕你好命,原来你也不是事事如意。” 傅书言眼前的少女,暗恋着一个男子,却又不能明说,一直放在心里,不知放了多久,她也是没人可以诉说,找了个最不恰当的人坦露心事,唯有这个人跟她有同感和共鸣,她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傅书言是那个人也喜欢的人,她却只能暗自神伤。 傅书言转了话题,“听说你家里给你定了亲,不知道是哪一家?”裴家的门第,择婿要门当户对,裴文燕要嫁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裴文燕淡淡地,“太后的侄孙。”郑亲王继位后,封先帝的郭皇后为太后,郭皇后之弟怀乡侯乃当朝国舅,裴文燕嫁皇家外戚,也是意料之中的。 傅书言道;“恭喜。” 裴文燕牵动一下唇角,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半晌,突然道;“我不想嫁人。” 傅书言轻吁了一口气,“是为了那个人?” 裴文燕笑笑,“我不说,你也猜得到,如果高昀当初跟你成婚了,我或者可以安心嫁人,但他跟你已经没了婚约,我不怕你笑话,我心里存着一份痴心,不能先他成婚。” 傅书言垂眸,扫见她素白裙摆绣着淡淡的兰花,这是怎样一个痴情的女子,倏忽想起家下一个会酿酒的嬷嬷,每年都用冬天落在梅心的第一场雪,和着荷叶上的秋露,用玫瑰、茉莉、梨花、芍药两红两白花酿酒,酒淡淡的香气,似女儿家胭脂,回味绵长,问那个嬷嬷这个酒的名称,老嬷嬷说叫胭脂醉。 两人从余氏书斋出来时,不觉已经呆了一个上午,二人分手,各自回府。 傅书言带领月桂和知儿收拾带去英亲王府的衣物,满炕的衣裳,春夏秋冬,傅书言看月桂把两件大毛衣裳包上要带着,道;“快春天了,厚衣裳别带去了,捡春季穿的带几件,夏季穿的薄衣,等过阵子回来取,也不是离得远不回来了。” 月桂把冬季穿的厚棉衣都捡出来,炕上堆得乱,没有个坐的地方,傅书言走出去,沿着回廊去杜氏屋里,跟母亲说明日搬到姐姐家住。 杜氏正跟儿媳吕嫱挑布料,杜氏挑出几块手感柔软舒服的细布,放在脸上贴了贴,道;“这几块料子我看还使得,新生婴儿皮肤娇嫩,不拘好不好看,穿着舒服。” 傅书言看母亲屋里的炕上也堆着一堆绫罗绸缎,道;“母亲和嫂子要做衣裳吗?” 吕嫱笑道;“那是我和太太做衣裳,是给琴妹妹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几件小衣裳。” 傅书言把衣料往里推了推,坐在炕沿边,道;“王府有针线上的人,母亲和嫂子省点力气。” 杜氏手里拿着块料子颠过来倒过去比量,“王府针线上的人,哪里有我跟你嫂子上心。” 傅书言是怕她母亲累,母亲白日忙家事,晚上还要做针线,看她母亲亲杜氏兴兴头头的,便不拦了,大概自家的孩儿,不做点什么,她们不自在。 傅书言看身旁摆着一叠衣料,随手翻了翻。 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一个丫鬟挑帘子进来,“三太太,不好了,大爷和大奶奶吵架了,大爷口口声声要休了大奶奶,谁都劝不住。” 杜氏唬了一跳,搁下手里的布料,急忙穿鞋,吕嫱忙问;“回老太太了吗?” “没敢回老太太。”傅书言看这个丫鬟是大奶奶江氏房中的二等丫鬟,傅书言看她神情看上去很着急,知道大堂兄夫妻俩大概闹得不轻。 吕嫱扶着杜氏,傅书言跟在身后,几个人往大房走。 杜氏边走边道;“华哥媳妇是个好的,小俩口年轻气盛,也就一时拌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小丫鬟没见过什么,唬得脸都变了。” 傅书言没敢告诉母亲昨日大房发生的事,母亲杜氏观念传统,这会子闹起来,傅书言若不提前跟母亲说,怕到时母亲太过震惊。 遂半吞半吐地道;“昨日我回府,看见大堂兄气哼哼地出府去了,我后来过去看大嫂,大嫂气得不行,玉秀姑娘正在院里撒泼,寻死觅活的,一个妾竟敢闹成这样,传出去外人笑话我们傅家没规矩,若是生下儿子,还不无法无天,大嫂岂能弹压的住。” 傅书言是隐晦地替她大嫂说话,三奶奶吕嫱听出门道,或许听说了大房的事,瞅瞅小姑子,傅书言朝她眨眨眼,吕嫱道;“我听闻有的名门大家,规矩大,给侍候爷的丫鬟喝药,等正室生下嫡子女后才放开,小妾不敢张狂,妻妾和睦,各安本分。” 杜氏道;“是有这等人家,家风严谨。” 姑嫂俩互相看看,看来杜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进了大房上院,院子里丫鬟仆妇往明间里探头探脑,上了台阶,听见屋里吵嚷声,像是傅明华的声音,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有丫鬟机灵,看见杜氏,朝里忙回道;“三太太来了。” 里面瞬间没了动静,丫鬟打起红毡门帘,杜氏进屋,地上躺着几只茶盅,一地瓷器碎片,傅明华手里正举着一个深红釉色梅瓶,江氏扯着他衣袖,拦阻,傅明华听三太太来了,一时愣住,手高高举着。 杜氏气得呵斥一声,“住手。”上前,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古瓶,“小俩口吵嘴,犯不上糟蹋东西。” 傅明华怒容满面,“三婶娘来得正好,我正要回长辈们,我要休妻,三弟妹和七妹妹做个见证,贱人不贤,善妒恶毒。” 江氏上前行礼,“侄媳给三婶娘请安。” 杜氏坐下,看看二人,道;“你们刚团聚不久,小两口亲近还亲近不过来,因为何时闹成这样,不怕下人们笑话,老太太要是知道了,又要怪罪。” 傅明华愤然一指江氏,“婶娘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杜氏看着大奶奶江氏,不解地问;“侄媳妇,你倒是说说看,因为何事,把夫君气成这样?” 江氏面色从容,一点没有畏怯,“回三婶娘,明人不做暗事,媳妇给玉秀喝了凉药,媳妇不是不容男人纳妾,媳妇断不能任玉秀这等没羞没臊的女人,败坏傅家门风。” 傅明华咬牙切齿,“好你个毒妇,你还敢说出口,你平常没有一点情趣,像块木头,你让男人怎么喜欢你,跟你过,我纳妾又怎样,是你不好,你要是有玉秀一半的好处,夫妻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杜氏暗自吃惊,好在傅书言提前暗示,杜氏还是觉得大奶奶江氏行为过激,对江氏道;“大侄媳妇,玉秀她刚来不懂规矩,你教她,屋里人不好,你是正室,要打要罚随你,没人说什么,断了屋里人生养子嗣,咱们家没有这个规矩,你想要这么做,也要先跟你男人商量,回过长辈,擅自做主,你太胆大僭越了。” 杜氏语气偏袒傅明华,责备江氏,傅书言为江氏捏着一把汗,如今大堂兄咬死要休妻,母亲对此事的看法,应该是老太太的看法,男尊女卑的社会,傅家的长辈们怪大奶奶江氏,即使碍于面子,不休了江氏,江氏跟丈夫闹僵,以后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 傅明华昨日跟江氏吵架,一怒之下跟几个同窗去风月场所,厮混一晚,回府后,直接到玉秀房中,玉秀头不梳脸不洗,呆呆地坐在那里,他问了几声不理,他再问,玉秀抓起剪刀就要抹脖子,吓得傅明华夺下剪刀,问原因,玉秀咬死不说,问房中的丫鬟,丫鬟吞吞吐吐说了原因。 傅明华这一气非同小可,本来看不上江氏,一颗心又都在玉秀身上,当下,夺门而出,去上房找江氏,江氏不遮不掩,倒也坦荡,承认了。 本来纳玉秀为妾,江氏死活不答应,傅明华已经记恨上,早有休妻念头,趁着今日索性大闹,逼着长辈们同意休了江氏。 杜氏正责怪江氏,二太太宁氏得了信,忙忙赶来,看屋里情形,心里料到,听了事情经过,看了江氏一眼,转向傅明华道;“华哥,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你媳妇才是正头夫妻,别人再好,不如自小的结发妻子,休妻的事,不是小事,你还是好好考虑。” 傅明华这会冷静下来,知道休妻怕过不了长辈们的关,心里厌烦江氏, 便想为玉秀出口恶气,道:“婶娘,侄儿看在结发夫妻的份上,不休她也可以,但她害玉秀不能生养,不能没个说法。” 宁氏蹙眉,“华哥,你想替玉秀要个什么说法?” 傅明华冷眼看江氏,“降妻为妾。” 屋里瞬间安静,突然,江氏呵呵笑了几声。   ☆、第111章 屋里瞬间的安静,突然,江氏呵呵笑了几声,轻蔑地看着傅明华,语带讥笑,“傅明华,难为你读这么多年的书,你的书都读狗肚子里了,降妻为妾?把先奸后娶的女人当正经妻子待,把正妻做妾,似你这等不仁不义之人,我与你做夫妻,玷污了我,做你的正妻我都不稀罕,还说什么妾,你也配,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怎么就嫁给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休书拿来,我即刻就走。” 傅明华被江氏骂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羞恼成怒,高声叫道:“来人,取笔墨纸砚,不识好歹的贱人,今日我就休了你。” “你要休了谁呀?”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众人望过去,傅老太太由丫鬟扶着走进门来,傅明华这厢正耍威风,一看,气势顿时弱了,叫了声,“祖母。” 杜氏和宁氏忙扶着老太太上座,傅老太太看看众人,“都在这里,吵吵闹闹究竟何事?” 宁氏就把事情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傅明华仗着祖母平常疼爱,大声道;“祖母,孙子要休了江氏,江氏不贤,不敬夫君,悍妒,犯了七出之条。” 傅老太太看着江氏,叹息一声,“大孙媳妇,不是我说你,你做法太莽撞了,明华他做得出格,你应该好言相劝,你拧着他来,夫妻一个东来一个西,能说到一块去?自古夫为妻纲,明华他是你丈夫,人前不给他留脸面,他能不生气?能对你好?女子要性情柔顺,方能留住丈夫的心。” 江氏不敢驳老太太的话,只能干听着,傅老太太朝傅明华道;“你媳妇做事欠考虑,给那个什么玉秀喝了避子汤,不过一个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遇上那善妒的大妇,发卖小妾,顶多人说她吃醋拈酸,没的为了一个妾休了正妻的,你上有祖母父亲,你随便把媳妇休了,你可曾问过长辈们答不答应?你要还是傅家的子孙,趁早跟你媳妇和好,以后好好过日子。” 傅书言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在孙媳妇和孙子之间,老太太偏袒孙子,维护孙子家主地位,在孙媳妇和妾之间,老太太倾向正妻,老太太真分清里外,老太太这样一个明白人,也有私心,护短。 傅老太太说完,杜氏道;“还是老太太明白,这样一说,对错就都清楚了。” 江氏不发一言,待老太太说完,上前去跪倒,“孙媳自请下堂。” 众人倒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江氏,古时候,妇女被婆家休弃,对娘家是一大耻辱,娘家多半是不能容身的。 杜氏道;“这孩子八成是气糊涂了,快收回刚才的话。” 宁氏朝江氏的丫鬟道;“快扶你奶奶回房去,等气消了,小夫妻心平气和地谈谈。” 江氏的丫鬟要扶她起来,江氏不起,执拗地跪着,“老太太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傅明华趁机朝众人道;“祖母,婶娘,妹妹们都在,看见了,她自己作闹要去,我就成全她。” 吕嫱看眼傅老太太的,傅老太太有些生气,吕嫱赶紧扯着江氏的袖子,小声道;“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千万别意气用事,气头上,以后后悔就晚了。” 江氏打定了主意,朝傅老太太道;“我夫妻缘分已尽,求老太太答应。” 傅书华对江氏没有一点留恋,看向江氏的眼神厌恶,傅书言心说,大堂兄对江氏已没有一点夫妻情分,江氏勉强留下,没有幸福可言,不能为世人的眼光,憋屈一世。 上前对傅老太太道;“既然大哥和大嫂不愿意在一起,不如好聚好散,大嫂到咱们家后,孝敬翁姑,念在曾是一家人的份上,为两家面子好看,不如和离,留个地步。” 傅明华怨愤江氏,不给他留面子,他要休了她,她不但没有哭哭啼啼求他,还强硬地求去,下了傅明华的面子,傅书华闹得灰头土脸,不等傅老太太说话,大声道;“七妹妹,你女孩家别跟着掺和,休妻,不能和离。” 傅老太太也不满意,从前看这个大孙媳妇懂事,现在一副倔脾气,给她个台阶她不下,不识好歹,和离,便不怎么乐意。 这里傅老太太正犹豫,傅大老爷傅祥走进来,“七丫头说得对,一个锅里吃过饭,别做得太绝了,和离,彼此留个地步,以后各走各路。” 傅明华听父亲说话,平素最是惧怕父亲,嘟嘟囔囔的不满意,不敢不依,当下,请来同族的人,做个证人,写了和离书,夫妻各执一份。 夫妻已然了断了,江氏回房,今日天晚了,暂且安置,次日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就走了。 傅书言约了吕嫱去大房看江氏,江氏看见二人过来,拉着二人坐下,亲热地命丫鬟端出瓜果,让二人吃,傅书言看江氏神态轻松,仿佛解脱了。 江氏的两个陪嫁丫鬟和两房家人媳妇捆扎嫁妆,江氏嫁妆丰厚,古代女子的嫁妆和离全部带走,夫家的财产分文不取。 陪嫁里不少瓷器,江氏看丫鬟毛手马脚,道;“笨手笨脚,看打了家伙。” 吕嫱妯娌相处很好,江氏突然要走,自是舍不得,道;“你家里面兄嫂不错,合得来就在娘家住着,不行的话考虑择个夫婿再蘸。” 江氏不以为然,“娘家好,就住着,不好,我也不必非要嫁人不可,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后半辈子不想侍候男人了,跟你们说句掏心窝的话,你们也好放心,我的嫁妆别说一辈子,两辈子都够我过得舒舒服服,当初我母亲怕我在婆家受委屈,把家产分了一些给我,不瞒你们说,京城现还有我的两处铺面,租赁出去,一年收租钱,金银首饰不算,光是现银,就够我吃香喝辣,再也不用琢磨看别人脸色。” 傅书言和吕嫱听说,放下心,在古代嫁妆对女人是个保障,一旦被夫家遗弃,嫁妆丰厚,吃穿不愁。 吕嫱看江氏东西多,道:“多住一日,大后日再走,东西慢慢规制。” 江氏拿到和离书,便一日不肯多住,道;“早一日上路,早到家一日。”江氏回娘家心切,江家就江氏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哥哥,人口简单。 这时,江氏的陪房男仆雇船回来,道;“船只已经定下了,明早启程。” 傅书言不由暗自埋怨傅明华,夫妻一场,江氏走时,这些雇车雇船的事,该傅明华打理出头,傅明华人影不见,夫妻分开,不留一点念想,傅书言想想,自己若是江氏也会选择和离这条路,傅明华这种人薄情寡义,自私自利,早离开早好。 次日一早,二太太宁氏派人把江氏的嫁妆用几辆马车拉去运河口岸,先装上船,江氏雇的大船,光是嫁妆装了大半条船,二老爷傅哲派家下十几个人护送江氏。 江氏穿戴整齐,先去老太太屋里,给老太太叩头,傅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们娘们没有做祖孙的缘分,你在傅家让你受委屈了,回去来个信,我也好放心。” 江氏流泪告辞,又挨个辞行,先去拜别大老爷,跪在大老爷傅瑞门外,磕了三个头,又去二房给二老爷和二太太叩头,二太太宁氏抹着眼泪,嘱咐路上小心。 江氏又到三房给三老爷和三太太叩头,杜氏拉着她的手,擦擦眼睛,道:“孩子,你的命也苦,回到父母身边,真正疼你的还是爹娘。” 江氏一向跟吕嫱要好,妯娌合得来,吕嫱万般不舍,两人说了半天悄悄话。 然后江氏去傅书言屋里,对着傅书言拜了几拜,“谢七姑娘帮我说话,和离我娘家也挽回几分面子。” 傅书言赶紧扶起她,道;“姑嫂一回,我盼着嫂子好。” 最后,江氏到四房告别,梅氏一直病着,江氏怕见面徒增伤感,在梅氏门口站了站,就去八姑娘房中,八姑娘依依不舍,“嫂子回去后,经常来信,别忘了我们。” 江氏到此刻心堵得很难受,傅明华不好,但傅家的人都是和气的,上至太婆婆、婆婆,下到小姑小叔,待她极好。 江氏勉强说了几句,怕再说下去,自己忍不住哭了,匆匆告辞,带着丫鬟仆妇往前院上车。 走到前院,看见三奶奶吕嫱和傅书言等在哪里,傅书言道;“我们送大嫂到码头。” 傅明轩牵着马,过来,道;“大嫂,我奉父亲之命送大嫂回娘家。” 江氏万分感动,傅家人想得周到,和离并没闹得老死不相往来,道:“小叔,你衙门有公务,莫因为我耽搁了。” 傅书轩道;“碰巧我去南边办公务,顺路送大嫂回去。” 江氏刚要上车,就见一乘小轿从大门外抬进来,在江氏跟前落轿,大姑娘傅书韫匆忙从轿子里下来,叫了声,“大嫂。” 江氏上前,姑嫂俩挽住手,相对落泪,傅书韫拿着绣帕擦着眼泪,哽咽,“大房通共剩下这几个人,连大嫂都要走了,我每次回娘家,徒增伤心。” 江氏拉着小姑,“妹妹,我也舍不得你们,以后二妹妹找到了,去信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安心。”说着,眼泪流下来。 傅书韫擦干了泪,道;“大嫂,我这阵子没回娘家,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我替我哥给你赔不是,事情已然这样了,大嫂好好保重,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姑嫂说了一会话,看时候不早,江氏上车,回头最后看一眼,看见地上阖府主子下人都赶来相送,送行人当中,唯没有傅明华,一时之间,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吕嫱和傅书言上车,傅府大门打开,车子驶出大门,沿着官道,朝运河码头飞奔。 京杭大运河码头,熙熙攘攘,岸边泊着不少船只,国事太平,来往的官船商船,挤满码头,傅书言和吕嫱站在岸边跟江氏告别,路途遥远,不知何时能见面,姑嫂几个依依惜别,傅书言和吕嫱站在岸上看着江氏上船。 江氏上船后,转过身,最后望一眼岸上姑嫂二人,傅书言刚一挥手,手停在半空中,岸边有一艘官船,一个高大挺拔年轻男子的背影朝官船走去,一群官员和侍卫簇拥着,人群中甚是抢眼。 不知为何那人临要上船之际,突然回身,朝岸上望了一眼,晨曦中,岸边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里面穿着一身素白苏绣羽纱衣裳,外罩翠锦云纹联珠斗篷,如初春嫩柳,素装净颜,却潋滟夺目,高璟身形定住,折回身,朝岸边走去。 太阳初升,缕缕霞光照在一身雪白袍雍容矜贵的男子身上,他的面容被镀上一层光晕,端的是丰神俊朗。 这时,吕嫱走去跟丈夫傅明轩说话,留下傅书言一个人站在原地。 高璟走近,薄唇微微上扬,淡淡笑容令傅书言看着扎眼,“不想跟我做交易了吗?”声调拖长的尾音,促狭隐隐地带着一丝暗昧。 傅书言柔白尖巧下颚微微翘起,粉莹莹俏颜慢慢的向他眼前靠近,双目射出数道琉璃光,神情鬼祟,耳语般地道:“永远都不想。” 高璟怔忡,片刻哂笑,“我看姑娘对上次的交易似乎很满意。” 近在咫尺的脸,不可一世的清傲,少女眼珠骨碌转了几圈,“多久的事,我早忘了。”说完,施施然转身走了。 高璟站在原地,眼底腾起一团墨色。 江氏走了,傅明华在傅老太太跟前打了不少饥荒,要把玉秀娶为继室,傅老太太道:“先不说玉秀是什么身份,配不配做我傅家的媳妇,她就是清白人家出身,先奸后娶,不能做正妻,更何况不能生养,抬了妾,也算你对得起她。” 傅老太太言下之意,女人不能生养,别说做妻,就是做妾也不够资格,傅老太太怕孙子不死心,又道;“等这事消停消停,我让你婶子给你张罗婚事,我们这样的人家,婚事要门当户对,告诉那个玉秀,把好好的孙媳妇都给闹跑了,她要是再敢闹下去,可别怪老身心狠,留着她也无用。” 傅明华看祖母把话说死,明知道不行,拿话搪塞了玉秀几句,把玉秀收做妾室,那玉秀闹了半天,空折腾一场,等新奶奶进门,若遇见个厉害的,不定受什么磋磨,没有子嗣,年老色衰,男人也不待见,下场可想而知。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庆国公府的大公子宠妾灭妻京城传开了,哪里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官媒提了几户人家的姑娘,都是早过了及妍之年的老姑娘,曾经挑三拣四,高不成低,把婚事耽搁了,对方一听进士出身,翰林院供职,倒都满意,待一听是庆国公府的大公子,和离了前头的娘子,都找各种理由推了亲事。 傅明华暗自懊恼,玉秀偏生不识趣,整日唠唠叨叨,埋怨他在国公府腰杆不硬气,庶吉士,俸禄微薄,日子长了,傅明华厌烦,跟一群自命不凡的酸文假醋的文人混风月场所,甚少回府。 时已入四月,春深,街头巷尾人们都换上夹袍,英亲王高恪回府,跟王妃说起理亲王一家三五日后动身去封地,理亲王高誉不甘心去西南荒僻之地,一拖再拖,称病延迟动身,实在拖不过去,也只好收拾收拾,准备带着家眷动身去西南封地。 傅书琴听说,表情平静,她已怀孕六个月,小腹微微隆起,傅书言看姐姐跟高沅那段已经彻底翻篇了。 晚间,傅书琴夫妻叙话,傅书琴靠在高恪怀里,柔声道;“我明日进宫给贵太妃请安,王爷忙就不用陪我去了,言妹妹上学,我同言妹妹一道走。” 傅书琴每月进宫一两次,去给贵太妃请安,每次都是高恪陪着她去,这阵子高恪忙,抽不出时间陪她去。 高恪轻轻揽着娇妻,“你身子不方便,不用去了,母妃能体谅。” 傅书琴细声细气地道;“言妹妹说了,我平常需要适当运动,你放心吧!” 高恪低头碰到她秀发,一时把持不住,温柔疼爱她一番。 早膳,傅书言陪姐姐吃,高恪已经早走了。 傅书言早晨上学,正好姊妹俩同路,傅书言到学堂,跟姐姐分手,约好散学后,在宫门口等姐姐一道回王府。 傅书言因上次被高璟奚落琴技差,往心里去了,待上古琴课时,更加用心,每日回府后,都要练一个时辰。 修宁公主摸着傅书言手指尖硬茧,不解地道;“傅书言,凭你的家世,不需要这么刻苦,门门课都争优,别的还可,没事弹琴也就是个消遣,又何必这么辛苦自己?” 傅书言不能说被高璟刺激着了,道:“我这个人做事一根筋,不会绕弯,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太较真,可是没办法,就这个脾气,改不了。” 修宁公主道;“傅书言看你性格随和,其实你挺执着的,女孩这样要吃苦头的。” 傅书言心想,也许吧! 散学后,傅书言和知儿在宫门等姐姐傅书琴,日头已过中天,朝西偏斜,傅书言站在太阳地里,周身温暖,这时,从乾清宫里走出一人,大步朝宫门口走来。 傅书言老远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沿着甬道朝她站的宫门方向走来,那个男人走路像带着一股劲风,看走路姿势腰背笔直,像是武将,傅书言考虑避过一旁,朝那个人脸上扫了一眼,肤色微黑,剑眉星眸,突然,她怔住了。 前世的记忆排山倒海地袭来,正朝她走来的年轻英俊的将军,正是她重生后,一直想寻找的救命恩人,平西候景钰。   ☆、第112章 傅书言看着景钰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这时候的景钰还很年轻,刚及冠英武的年轻将军,傅书言从重生那日起,盼着有朝一日遇见景钰,找机会报答他,景钰为人正直仗义,是不可多得的好人。 傅书言眼瞅着景钰离自己越来越近,想避开的念头打消了,快速思考怎么跟景钰搭话,景钰如果离开,她失去这个机会,不知去哪里找他,今生还能否再次相遇。 景钰看见宫门口站着一个少女同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一个男人不能盯着人家姑娘看,景钰目不斜视,快步要从傅书言身前经过,突然,余光瞥见一个圆圆的东西滚到自己脚前,他收住步子,那个圆圆的东西在他脚前原地打转,少顷,那个圆东西不转了,老老实实停在他脚尖前,景钰弯腰,伸手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块玉佩。 就听身旁一个少女清娇的声音,“那是小女落下的玉佩,能请将军还给小女吗?” 景钰侧头,见是门旁站着的穿着轻红纱衫的女孩子,眉眼带笑,一副娇憨模样,景钰温和地一笑,把玉佩递给她,“原来是姑娘掉落的玉佩。” 傅书言伸手接过玉佩,攥在手心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道;“我可以请问将军一个问题吗?” 景钰素来待人和气,点头,“姑娘请问。” “将军是不是一直在西北戍边,刚刚回京?” 景钰诧异,问;“姑娘怎么知道我刚回京城?” 傅书言眼珠转了转,“我有看人的本事,看第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来路。” 景钰生出好奇,便想试一试她,看这个少女是不是说大话,道;“你还能看出来什么?” 傅书言站到他面前,歪头打量,“将军祖上是侯爵,出门将门,先祖立有赫赫战功,将军的姓氏小女可以猜出来。” 景钰听她说的都应景,有三分信,又不完全信,以为她是蒙的,道;“那你算算我姓氏。” 傅书言道:“我不说,做几个动作,将军就明白了。” 说完,傅书言仰头,朝头顶的太阳指了指,又低头跺了两下脚,景钰笑了,傅书言看这男人笑容,温暖和煦,一如前世。 景钰温言浅笑,“姑娘指着头上日头,上面是个日,姑娘跺脚,我正处 京城之地,可不就是我的姓氏景字吗?姑娘能否告诉我是怎么知道的?” 傅书言卖着关子,“这可不能说,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姑娘懂占卜吗?”景钰半信半疑。 傅书言憋着笑,要想办法打消他的怀疑,她想到一件事,道:“景将军最近得了一匹宝马,雪豹,快如闪电,千里追风。” 景钰偶然得到这匹良驹,无价之宝,武将爱马,战场上一匹好马有助神威。 景钰对这个少女刮目相看,心里还存有几分疑窦,他□□岁起跟父亲镇守边关,经历大小战役上百次,沙场上瞬息万变,必须有清醒的头脑,和正确的判断,怎能轻信人言,他得了一匹宝马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也许这个姑娘从别处听说,略一思索,道;“姑娘还知道点什么?” “将军肩上有一处旧伤,遭逢下雨阴天就犯旧疾。” 此话一出,景钰不由吃惊,他身上的一处旧伤,是几年前跟鞑靼人打仗,当时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带着少数骑兵,追赶鞑靼人到大漠腹地,中了埋伏,他凭着一腔热血,作战勇猛,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来,肩部受了箭伤,当时条件艰苦,没有及时医治,落下病根。” 傅书言前世曾住在景府,无意中听景老夫人跟景钰对话,几年以后,景钰的箭伤还时有犯。 傅书言极想为景钰做点事,报答一下他前世对自己的帮助,又不敢贸然说替他疗伤,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景钰怎么可能愿意相信她,庆国公府的姑娘,这个名头,应该能打消景钰的疑心,取得他的信任。 傅书言正想自报家门,景钰突然问;“请问姑娘姓名,家住哪里?是那个府上的。” 傅书言站在皇宫门内,没有出皇宫的大门,景钰判断这个少女家世一定不一般,皇宫不是谁都能随意出入的。 “小女姓傅,名书言,庆国公是我父亲。”为了取得景钰的信任,傅书言又补充道;“我是修宁长公主的伴读。” 响亮亮的名头,景钰顿时去了怀疑,微笑道;“庆国公府,我知道,我小时候,母亲曾带我去过,那时我们家还住在京城。” 傅书言眨眨眼,景钰去过,她怎么没见过他,她可是出生就记事,从来没见过景钰,这一点她是不会记错的。 景钰好像看出她心里所想,道;“那时姑娘还没出生。” 两人站在宫门口谈话,过往的人经过都要看上几眼,男女有别,时候长了不方便,景钰道;“傅姑娘是不是在此等人,幸会姑娘,景钰还有事先走了。” 初次见面,在傅书言的主动下,二人已经有几分熟稔,不过景钰一走,傅书言就没法联系他,总不能厚着脸皮去平西候府找他,景钰估计留在京城时间不会太长,傅书言很想替他疗伤,又不能贸然开口,景钰相信她,因为她庆国公之女的身份,但未必相信她的医术。 景钰抬腿要走之际,傅书言不及细想,出言道:“如果将军的旧伤阴雨天疼痛,有一个办法,盐1斤,放锅内炒热,再加葱须,生姜各3钱,一起用布包好,趁热敷患处至盐凉,一日一次,不能根治,可些须缓解。” 傅书言抬头看看天,西面天空飘过来一片黑云,估计今晚或明日要降雨,春雨连绵,有时连续下个三五日,才开晴。 傅书言又加了一句,“如果将军相信小女,小女通晓医术,可以为将军疗伤。” 毛遂自荐,难免让人对动机产生怀疑,傅书言解释道:“将军为国尽忠,保一方百姓平安,小女甚为敬重,想略尽一点绵薄之力,小女想像将军一样,苦于不是男儿,不能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将军知道前阵子夷人攻克京城,我傅家四分五裂,有不少亲人至今下落不明,不愿再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 傅书言一口气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民族大义,顿了一下,观察景钰的表情,看景钰认真听,又道;“我现在住英亲王府,英亲王妃是我姐姐,将军想疗伤的话,可以去找我。” 景钰听英亲王府,微微一愣神,侧头刻意地看了她好几眼,看得傅书言心里毛毛的,难道他多心想到别处去了,自己像轻佻的女孩吗? 景钰客气地道;“谢谢姑娘好意,景某若有需要自会去找姑娘。” 景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回身,“姑娘可以预测未知的事?” 傅书言自己都不信,那些占扑星象之类的,算命骗人的把戏,前世她家小区有个中年妇女凭从事算卦这门行当,收入颇丰,买下两处房产,跟她后来熟悉了,道出实情,给人算命一半按卦书上的套路,一半看人瞎蒙,不过话两头堵,轻易没什么破绽。 傅书言不敢把话说满,尽管她知道一些前世的事,可不是所有的事都清楚,何况有的事,记不清了,便谦虚地道;“不敢说未卜先知,稍许通晓一点占扑。” 景钰没再说话,大步朝宫门走去。 景钰刚走,傅书言就看见姐姐从内廷出来,傅书言嘱咐知儿,“方才看见景将军,不可对我姐姐说。” 知儿道;“奴婢知道,王妃要是知道了,又怪姑娘不该跟男人乱搭腔,不过奴婢看这个景将军是个好人,好像脾气也很好,不像传说中的敌军闻风丧胆的杀人恶魔。” 傅书言撇嘴,“你以为那些英雄,各个都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鬼见愁。” 主仆说着,傅书琴走近,“妹妹,等半天了?” “没有,我刚来,姐姐就出来了。” 姐妹俩出宫门,傅书言扶姐姐上车,傅书琴靠在座椅上,傅书言帮她整理下衣裳,“贵太妃婆婆对姐姐怎么样?” 傅书琴甜甜地笑了,“贵太妃娘娘对我很好,还说我身子不便,不用进宫请安了,说你姐夫打过招呼,贵太妃宫里的那只胖猫看好,别让猫近我的身,这要是搁从前贵太妃嘴上不说,心里不满意,现在看在我肚子里孩子份上,我连猫影子都没看见,贵太妃一点没生气,问我饮食起居,嘱咐好些话。赏赐了不少补身子的药材。” 傅书言心想,贵太妃那是什么人,八面玲珑,善作表面功夫,对媳妇好,讨好儿子,听说姐夫当年不是在贵太妃跟前养大的,母子间客气情居多,不过姐姐有身孕,贵太妃高兴倒是真的。 傅书琴往后靠上软垫,又道;“我又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还问起你,太后也不好说什么,我看太后对你有点愧疚。” 傅书琴小声道;“太后是个良善之人,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因此当初要扶植九皇子的事,皇上记恨,表面对太后尊重,态度总是冷冰冰的。” “九皇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九皇子继位还不如现在郑亲王。 姊妹俩正说话,车子突然停住,傅书琴朝下面问了句,“什么事?” 下人一个小厮道;“理亲王世子来给王妃请安。” 傅书言的心忽悠一下,她姐姐正怀孕,不能受刺激,想没都想,傅书言跳下车,一年没见,高沅还是当初年少时看她姐姐的表情,眼巴巴地地盯着车里,娶妻后还没有令他变得成熟。 高沅看见傅书言跳下车,叫道;“言妹妹,你跟你姐在车里?” “沅世子,能借一步说话吗?”傅书言挡住高沅的视线,英亲王府门前侍卫和下人看着,这样□□裸地盯着她姐的车里看,成何体统,高沅是不在乎什么,他是个男人,可她姐在乎,她姐怕闲言碎语。 高沅不情愿地跟傅书言往旁边走了两步,高沅解释道;“言妹妹,你也听说了,我要去西南封地,想来跟琴儿告个别,我这一走,今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 高沅跟她姊妹自小一处玩,傅书言把他当哥哥待,高沅对她很好,傅书言同情他的,同情归同情,不能越矩,尽量委婉地道;“沅哥哥,你跟我姐,男婚女嫁,论辈分,我姐现在是你婶娘,我姐怀有身孕,如果沅哥哥要离开京城,过英亲王府跟皇叔告别,无可非议,单独见我姐,于理不合。” 傅书言说这些话,高沅就明白了,他可以正大光明,英亲王在王府时,过来跟皇叔和皇婶告别。 当初一对情投意合的少男少女,如今各有家室,如果见面,男孩要尊礼数叫那个女孩皇婶。 命运有时挺讽刺的,高沅苦笑,“言妹妹,我明白你说的意思,我改日来跟皇叔皇……”顿了下,“跟皇叔和皇婶告别。”   ☆、第113章 高沅走了,傅书琴的车子驶入府门,傅书言扶着姐姐下车,傅书琴低声问;“高沅走了?” 傅书言扶着姐姐,进了垂花门,“高沅要去西南封地,来跟姐和姐夫告别,姐夫不在家,他说改日来跟皇叔和皇婶辞行。” 傅书琴显然松了一口气,曾经笃定跟高沅厮守一生,转眼间,她已嫁做人妇,他也别娶,她的心已经给了另一个人,他还守在原地,面对高沅,她还是有莫名亏欠。 傅书琴回到寝殿,傅书琴房中的大丫鬟秋琴和巧玉扶王妃上炕,秋琴道:“王爷派人回来说,皇上把王爷找去宫中一起用膳,王爷晚膳不回来吃了,王爷说回来晚,王妃先安置,不用等王爷了。” 皇帝赏赐给英亲王高恪的两个美人,听说王妃回府,赶紧走到上房来侍候,穿鹦哥绿裙的宫女玉璧端着铜盆,侍候王妃洗脸,边笑说道;“王妃什么时候能带奴婢俩个进宫看看,一干小姊妹自我二人出宫,羡慕奴婢俩有福气,能跟在王妃身旁,宫里一干姊妹,连出宫看看都不能。” 傅书琴淡淡地道;“宫外哪里有宫里头好,能在宫里侍候太后皇上皇后主子们,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傅书言垂眸,唇角荡开笑意,这两个宫女跟王妃进宫,让后宫娘娘们看见,皇帝赏赐的美人当丫鬟使,不定背后怎样编排姐姐,她姐还能上这个当,显然这个叫玉璧的对在王府无名无分很是不满。 另一个稍显丰腴的宫女玉佩端水,知儿给傅书言挽起袖子,傅书言洗脸。 巧玉蹲下给王妃脱掉绣鞋,傅书琴洗完脸上炕歪着,一整日在宫里受拘束。 一个丫鬟走进来,“回王妃,大厨房晚膳送来了,晚膳摆在那里?” 傅书琴出去一日,怀有身孕,有些劳乏,宫里再好,不自在,不如自己家,道:“王爷不回府,晚膳就摆在炕桌上吃,懒得动弹。” 傅书琴的胃口很好,吃了一碗饭,喝了半碗汤,傅书言吃饭稍快,先她姐姐吃完了。 姊妹俩用过晚膳,丫鬟们捡桌子,端到下处吃饭,屋里就留下傅书琴陪嫁丫鬟可儿,傅书言看着玉佩的背影,道:“听说玉佩针线活好?” 傅书琴道;“她平常喜欢女红,府里针线上的人忙,我的东西就烦她做。” 可儿跪在炕沿边给王妃捶腿,接话茬道;“玉佩性好,有耐心,平常没事时,做一整日针线活,问她,说不觉得累,她给王爷和王妃缝制的中衣,连王爷都夸赞,说比府里的针线上的人做得好,穿着舒服。” 傅书言笑笑,“看来玉佩是秀外慧中,沉默寡言,倒有这般才气。,” 傅书琴进宫,到各个宫里给太后、太妃、皇后等请安,乏了,早早歇下,傅书言等姐姐睡了,留下丫鬟秋琴和巧玉值夜,走出房门,站在台阶上。 春夜,月凉如水,院子里透过梧桐树洒落斑驳银辉,一个英武高大男人的身影走进了院子,傅书言看见月光下高恪朝上房走来,没有小厮提灯照路,高恪上了台阶,傅书言小声道:“我姐姐睡了。” 高恪喝了点酒,声音醇厚,“我去前院睡,不打扰你姐了。” 高恪转身刚要走,傅书言身后突然有个声音,“王爷去前院歇息,待奴婢取灯给王爷照路。”傅书言没回身,听说话声是玉璧,声音柔媚,丝丝往人心里钻。 高恪声音淡淡的,“不用了,今晚月色亮,能看清路。”说完,大步下了台阶,朝院外走了。 傅书言回身,廊檐下一排宫纱灯照得雪亮,她清楚地看见玉璧看着高恪的背影发呆。 傅书言沿着抄手回廊走到紧靠南的西厢房,这间屋里亮着灯,碧绿纱窗上映出一个影子,低头做针线。 傅书言推门进去,玉佩抬起头,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姑娘来了。” 忙把一个褥垫挪到炕边上,“奴婢这里乱,不敢请姑娘坐。” 傅书言坐在玉佩放好的褥垫上,拿起玉佩方才一针一线缝的衣裳,这是一件婴儿的小衣裳,玉佩忙解释道;“这是给未来小世子穿的,奴婢闲着就缝两针。” 傅书言看这件小衣裳针脚细密,赞道;“针线活不错,看来没少下功夫。” 玉佩给傅书言倒茶,“奴婢在宫里得空就鼓捣几下,慢慢就熟了。” 傅书言看这件小衣裳领口袖口绣花,其它的地方没有,大概怕婴儿小穿着不舒服,是个心细之人。 突然问;“你从前是王府出来的吗?” 玉佩把茶水捧着傅书言,“奴婢以前是侍候王妃的,奴婢嘴笨,不擅长侍候人,王妃身边都是伶俐的姐妹,王妃屋里有什么针线活,奴婢做,平常不用上去侍候。” 傅书言扫了一眼屋里,眼睛定在炕梢摆着红木箱子上,那上面工工整整叠着一件长袍,熨烫平整,方方正正的,没有一丝褶皱。 玉佩端壶给傅书言续了茶水,慢声细语道;“那件袍子是王爷的,王爷穿惯了奴婢做的衣裳,夏季天热,奴婢多做了两件,换着穿。” 傅书言跟玉佩说了一会话,离开,回房去了,知儿早已铺好被褥,预备好洗脸水,问;“姑娘怎么才回来?” 傅书言抬胳膊,“我去玉佩屋里闲聊了一会。”知儿帮主子脱了外衣,道;“玉佩待人和气,话少,不抓尖,奴婢看王妃屋里的姐姐们对玉佩极好,谁有什么针线活,找玉佩,她都肯帮忙。” 傅书言坐在炕沿边洗脸,知儿把一方绣帕掩住她衣领,像是不经意地问:“你看玉璧怎么样?两个都是宫里出来的。” 知儿撇嘴,“听王妃房里的丫鬟说,玉璧总在王妃上房晃悠,腿脚殷勤,人又活络,王爷回府,她更是殷勤,秋琴几个都插不上手。” 傅书言不问了,停了一会,自言自语地道:“这样子在宫里怎么混,多少人看着不顺眼,想踩她。” 知儿摆上古琴,姑娘每日必修课,傅书言从每日练半个时辰琴延长到练习一个时辰,有时指尖麻木了,眼前就闪过高璟挑剔的眼神。 傅书言练完琴,知儿把古琴套上布套,一脸羡慕,“姑娘弹琴真好听。” 主子弹琴,知儿在旁看,可惜悟性差,一知半解的,一只曲子都弹不完整。 傅书言坐在绣墩,对着梳妆台镜子,拔掉头上钗,“你觉得你家姑娘弹琴好听,那是你不懂琴,琴技高超的人,一听便能听出毛病。” “姑娘太过要求完美,奴婢听着已经很好了,是那个不开眼的,说姑娘琴弹得不好。” 傅书言自嘲,“就有那不开眼的,对你家姑娘百般挑剔,没有一处看惯,你家姑娘对他而言是一无是处。” 知儿道:“但愿他这辈子讨不到媳妇,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谁说他讨不到媳妇,他姬妾成群。” 知儿哼声,“那也都是丑婆娘、母夜叉。” 傅书言忍俊不住,暗想,但愿高璟娶个河东狮吼,想起那副倨傲的嘴脸,直翻白眼。 傅书言躺下,想起玉佩和玉璧,这两个人都是从王府出来的,性格迥异,皇帝竟然赏赐她二人给英亲王,有点古怪。 天气渐缓,傅书言每日上学经过的路两旁,银杏树叶子新绿,气温暖而无风,傅书言走进宫门,倏忽想起景钰,七八日没有消息,她等景钰去英亲王府找她,想人家大概早把这事忘了,不忘,也不能把她的话当真。 傅书言略失望,傅书言走进学堂,意外容华郡主今日早到了,容华郡主每日早晨都是最后一个到学堂,不习惯早起。 容华郡主高敏主动跟她打招呼,“傅书言,你来了。” “郡主早。”傅书言朝她微笑了下,坐在自己座位上,拿出书本笔墨,这个学期开学,女红课程结束,开始讲《易经》,女红是个慢功夫,学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女学生掌握基本技巧,回家自己练习。 容华郡主高敏现在跟傅书言走得近,时不时跟她聊靖安侯府卫家,“傅书言,你从小总去卫昭她们家,你跟卫昭她大哥要好,卫昭他二哥对你好吗?” 傅书言瞅瞅她,少女情窦初开那点小心思,是瞒不了人的,傅书言嗯了声。 高敏似乎没有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又问;“听说卫昭她们家有不少表兄妹,常来她们家,卫昭他二哥喜欢跟那个表妹玩?” 傅书言想起她见过的卫昭的两个表姐妹,一笑,“都喜欢。” 高敏面色不悦,“我看卫昭她二哥为人正派,不是轻浮沾花惹草的人。” 典型的涉世不深,陷入情网的少女,傅书言懒得多谈,她避免跟那个人扯上关系,道:“主动跟女孩搭讪,说好听话讨女孩欢心,别有用心,反之,规矩守礼,看见女孩躲避,这样的男人证明不重色。” 高敏低头寻思她的话,卫廷昶俊美的面容,温柔的笑容,体贴的举动,又浮现脑海里,摇摇头,道;“卫昭她二哥不是你说的见色起意的人,温文尔雅,学识渊博,不然皇帝火眼金睛点了探花。”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连他身上的虱子都是双眼皮,卫廷瑾对高敏别有用心,前世卫廷瑾看上的女人,像孔凤娴,风情万种,丫鬟银福,柔美动人,高敏是中人以上之姿,卫廷瑾勾引她,看重的是她未来公主的身份,皇帝御妹,当朝驸马,驸马这个名号,世家望族不稀罕,但对于卫廷瑾这样侯府庶子来说,巴结上公主,一步登天。 施玉娇走过来,跟高敏说悄悄话,傅书言离得近,不想听,可还是有几句钻进耳朵里,“听说你哥奉旨去东南沿海,查办一个案子,回来了吗?” 接下来高敏的回答,傅书言没听清楚,她反正也不关心,趁着中午休息,看一会书。捧着书本看不进去,旁边施玉娇和高敏窃窃私语,不时低笑,令傅书言不能聚精会神。 下午琴课没上,琴师宫里有事,安排回家练习。 傅书言收拾书包,撒学回家。 出了南书房西门,艳阳高照,天空碧蓝如洗,白云淡如烟,傅书言计划今日下学早,去王府花园练剑,然后到王府马场,练习骑射。 傅书言走进上院,绕过黄绿琉璃照壁,看见姐姐站在正房台阶上,往门口方向望,看见她,傅书琴由着丫鬟秋琴和巧玉扶着走下台阶,离着老远,道;“妹妹,我方才派人去学里问,说你下午没课,我等你半天了。” 傅书言奇道;“姐姐找我有急事吗?”她姐姐从来不去学里找她,除非家里有重要的事,这样一想,立刻紧张了,傅书琴笑道;“妹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我前几日跟你说的,有一个教习功夫的师傅今儿来了,这个师傅可不是一般人,武功高强,不是你姐夫的面子,根本请不来。” 傅书言欢喜道;“姐,你怎么不早说,这位武艺超群的师傅是何许人?” 傅书琴用绣帕掩嘴,吃吃地笑,“这位师傅可是大名鼎鼎,你要拜师,可别错过了,他可是从来不收徒弟的。” 傅书言兴奋地挎着她姐,“师傅在何处?” “跟你姐夫在马场,我们过去看看。” 姊妹俩边说,边朝马场走去。   ☆、第114章 傅书言跟姐姐来到马场,看见姐夫高恪站在马场边上,马场上一个英武的将军,跃马弯弓,对着靶心,连发三只箭,百发百中,高恪鼓掌,连叫,“好,好。” 傅书言看纵马之人,立刻喜上眉梢,马跑到傅书言跟前,勒缰停住,景钰跳下马,英亲王高恪走过来,微笑着对傅书言道;“这位将军我给你介绍一下。” 傅书言噙着笑,“我们见过面。” 傅书琴看看妹妹,又看看景钰,疑惑地问;“你们在哪里见过,景将军刚回京城不久。” 景钰就说了那日在宫门口,二人相遇经过,高恪和傅书琴互看看,高恪道;“既然见过,就不用我浪费口舌介绍,景将军武功超群,言妹妹学骑射,可以请教景将军,拜景将军为师。” 景钰的笑容依然温和,“王爷,快别说拜末将为师的话,我还要谢傅姑娘,前几日连阴雨天,我旧伤复发,按照傅姑娘告诉我的法子,试过了,伤痛缓解了,我还想求姑娘为我疗伤。” 傅书言抿嘴笑,“将军信得过我?” 景钰笑道;“末将信得过姑娘。还有别的问题请教姑娘,姑娘可否不吝赐教。” 傅书言心念一动,景钰说别的请教,除了医术,自己透漏了擅长占扑,他那日没表态,把自己的话记住了,嫣然一笑,道;“小女不知能否帮上将军,话不敢说太满,尽力而为。” 两人打哑谜,高恪夫妇听得云里雾里,傅书琴知道妹妹懂医术,她有身孕都是按照妹妹的交代调理,可若说给人看病,妹妹可有这个把握,傅书琴疑惑地瞅着她妹妹,转瞬又想,自己本来打算把妹妹许给景钰,两人自己倒先见过面,也许俩人有缘,借疗伤的引子,撮合二人,彼此熟稔,生出点感情,亲事就*不离十了。 傅书琴笑着道;“景将军收下我妹妹做弟子,我妹妹替景将军疗伤,互不亏欠,两下扯平了。” 高恪附和妻子,“我看王妃说的不错,景将军这次回京,准备待多久?” “末将有点私事,等私事处理完,大约一个月后回西北。” 高恪看眼妻子,傅书琴跟他对视,意思是言妹妹的婚事一个月足够了。 傅书言心里忖度,给景钰肩头的旧伤施针,一个月足够了,即使不能痊愈,伤痛能减轻。 傅书琴热情地道;“不如将军每日来府上指点我妹妹骑射,然后,我妹妹给将军疗伤。” 高恪哈哈大笑,“听着好像一桩交易买卖,王妃的说法,太功利了,难道言妹妹不给景将军疗伤,景将军就不收言妹妹做弟子,又或者是景将军不指点言妹妹骑射,言妹妹就不给景将军疗伤。” 众人都笑了,气氛轻松许多,说定每日傅书言下学后景钰来王府,陪傅书言练骑射,傅书言为其疗伤。 傅书琴心里的想法没说出来,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上门去平西候府,多有不便,景钰来王府,打着跟英亲王高恪的交情深厚,过府就便宜多了,外人不知道内情,没人说闲话。 傅书琴姊妹告退,回内宅,傅书言扶着姐姐回上房,思忖景钰的箭伤已是几年前的旧伤,用中草药疗效不大,针灸疗效更好,施针辅助艾灸,艾灸是艾草制成,艾灸治疗多年顽疾,疗效更甚。 傅书言手头没有针具,针灸技法古已有之,傅书言盘算针具应该药铺有卖,边走边想,走到上房门口,傅书言道;“姐,我要上街去一趟,买些东西。” 傅书琴嘱咐道;“早点回来。” 傅书言答应一声,吩咐知儿,“你回去取些银两,叫人备轿。” 傅书琴拦住知儿,“不用去了,银子我这里有,跟你姐还客气什么。” 吩咐秋琴,“给姑娘取银子。”傅书言对秋琴道;“十两银子尽够了。” 傅书琴以为妹妹买胭脂水粉之类的,道;“十两银子哪里够用,取二百两银子。” “姐,太多了,赚大了。”傅书言笑道。 傅书言乘轿去南御街,哪里有京城最大的药铺,瑞和堂生药铺,进去药铺一问,伙计道;“姑娘要的针具,不知是哪一种,我们药铺有9种针,圆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大针。” 傅书言道;“我要毫针。” 药铺伙计道;“姑娘要的毫针,用材我们药铺也有好几种,金针、银针还有铜针、铁针,姑娘要哪一种。” 针灸用的毫针,制针材料不锈钢最好,但古代没有不锈钢,傅书言道;“要一套金针。” 伙计看看这位姑娘,看穿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道:“金针的价格昂贵,姑娘要一套。” 取出一个木匣子,傅书言打开,里面有各种规格的金针,傅书言取出一支,伸出手臂,在手腕上试了试,不是太锐利,正合适,又取出一根长针,把长针缠在手指上,然后松开,针恢复原形,弹性很好。 伙计一旁看着问;“姑娘懂医术?”心里这个姑娘年纪轻轻,竟然会用针,这个朝代,医病多用草药,接受针灸的人不多。 傅书言把针放进匣子里,随口道;“祖传医术。”把匣子盖上,“就拿这套针。” 可巧生药铺里有熟艾卷,药铺伙计道;“我们这间药铺艾叶是陈艾,素有七年之病必求三年之艾,姑娘去别家一准没有。” 傅书言在一个药铺买全了,赶在晚膳前回王府,傅书言先到姐姐房中,傅书琴看妹妹身后跟着知儿怀里抱着一大一小两个匣子,问;“妹妹买的首饰?” 傅书言抿嘴一笑,“姐,哪里是首饰,明日给景将军针灸用的针具和艾灸用艾卷。” 傅书琴让知儿把匣子拿过来,知儿把针具放到炕桌上,傅书琴打开,金针发出刺眼光芒,傅书琴合上匣子,担忧地道;“妹妹,用针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能行吗?” “姐,没事,扎不好还扎不坏吗?”傅书言戏虐道。 傅书琴嗔怪,“你这丫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万一有什么闪失,你姐夫面上不好看。” 傅书言笑眯眯,“姐,景将军战场上真刀真枪,几针银针就怕了吗?如果连这个都不敢,岂不是让人笑话。” “人家身上皮肉,你轻着点折腾。” 次日,傅书言上学前,把下午要用的针灸用具准备好,上学去了。 上午的课结束,原以为下午教授古琴的师傅有事不上课了,教授古琴的师傅却来了,傅书言心里叫苦,跟景钰说好,下午约在王府见面,古琴课下来要一个时辰,师傅安排练琴时,傅书言频频走神,好容易散学,傅书言急急忙忙往家赶。 知儿提着书包小碎步一路疾走,方能跟上姑娘,傅书言出门上轿,吩咐轿夫快走。 轿夫得姑娘吩咐,撒开腿,朝王府飞奔。 待傅书言走进上房时,英亲王高恪陪着景钰在堂屋里闲聊,傅书言走得急,娇喘吁吁,跟景钰见礼,“我下课晚了,景将军等急了吧?” 景钰起身还礼,“不急。”景钰常年征战沙场磨炼出来的沉稳,素有大将之风,两军阵前淡定自若,没有耐心的毛躁性子,往往容易中敌军的奸计。 傅书琴从里屋走出来,“妹妹才下学,景将军等候多时了,你二人速去马场,你不是还要给景将军施针。” 傅书言看着景钰道;“今日天晚,骑射就免了,我现在给景将军针灸疗伤。” 说完,调皮地笑道:“不过景将军可是欠我一次,以后补回。” 景钰憨厚地微笑,“当然,当然。” 王爷夫妻日常起居在西间,傅书琴安排景钰在东间,景钰伤在左肩下,傅书言让景钰脱去外面大衣,只穿着中衣,俯卧,方便用针。 傅书言让景钰褪去一只衣袖,露出一侧肩背,用手揣摩按压,确定穴位,手握银针,轻柔提插捻转,问:“将军感觉疼痛吗?” 景钰脸朝下,闷声答道;“微痛。” 傅书琴站在屏风后看了一会,蹙眉不敢再看,高恪怕她紧张,影响胎儿,搂着她去西屋。 傅书琴担忧地小声道:“言妹妹胆大,我担心万一出点差错,王爷怎么跟景将军交待。” 高恪把往怀里揽了揽,“别担心,言妹妹行事一向稳妥,不会有事,那几根细针,要不了命。” 两人走去西间。 东间里就留下傅书言和景钰,傅书琴早就退了下人,连知儿都站在大门口,没有吩咐不得入内,年轻男女共处一室,即便是治病,总归不妥,傅书琴是打算把妹妹许配景钰,不然哪里肯答应这种事,日后成就夫妻,无所谓了。 傅书言聚精会神施针,屋里静静的,景钰俯卧不言语,老老实实任凭傅书言摆布。 这时,薄如青烟苏绣屏风后,出现一个人影。   ☆、第115章 景钰的肩下旧伤,留下浅淡的疤痕,傅书言耐心在穴位用针,一炷□□夫,傅书言出针,出针前稍捻针柄,动作轻柔。 傅书言把针放到匣子里,道;“将军,今日不做艾灸了,将军初次针灸,先适应一下,感觉如何?” “有轻微的酸麻胀重的感觉。”景钰坐起来。 “明日将军记得这个时候过来,一个疗程要半个月。”傅书言背身收拾东西,景钰在身后道:“傅姑娘,谢谢!明日姑娘下学不用太着急往回赶,我等姑娘。” 傅书言回头,调皮地笑道;“将军是提醒我今日迟到?不然将军晚到一日,换做我等将军。” 景钰笑了,穿好衣裳,“末将没想到姑娘贵为世家女,有如此不凡的医术。” 傅书言翘起唇角,“将军不是曾怀疑我说的话真伪,对我存疑。” 景钰歉意地笑,连声道;“末将现在信服姑娘,我西北军中若有姑娘这样的神医,就好了,明日我准时到王府候姑娘。” “景将军真会说话,这是拿好话哄我,不想付诊资,现在言之过早。” 两人相视而笑,傅书言又道;“将军不是说有问题问我,用针两日间隔一日,将军可以尽情地问,只要我知道的,绝无保留。” 傅书言说完,转身往外走,绕过屏风,朝屏风后看了一眼,方才怎么感觉有人,连个人影都没有,大概心里作用,长时间不给人施针,有点紧张,出现幻觉。 傅书言走到西间门口,听见里面姐姐和高恪呢喃低语,傅书言轻咳了声,“姐夫,姐姐,言儿告退,景将军在屋里。” 傅书琴的声音传出来,“这一会功夫就针完了?” “是,姐,我回房去了。” 傅书言说完,走出门,知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傅书言沿着东厢房, 出了墙门,进到偏院,沿着抄手回廊往后院走,回廊尽头是一个过道门。 傅书言刚要转弯,走正房穿堂过去,突然,一个人影一闪,傅书言未及反应过来,被那人大手钳住,扯到过道门后,傅书言一个踉跄,直扑向那个人怀里,瞬间身子被抵在墙上,男人的气息迫近,如兰似桂,温热拂在她脸上。 傅书言挣扎,刚要喊人,檀口被堵住,待看清楚,黑白分明的眼睛盛满惊惧,呜呜两声,高璟的舌强势入侵,顷刻便席卷了她,没有一点温柔,带着一股戾气,逼着她伸出舌尖,与他纠缠,傅书言连连颤抖,覆在她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要把她嵌入身体里。 许久,傅书言几乎快要窒息,她挣扎发不出声音,当她感到窒息快要死掉时,他才松开嘴,离开她的唇。 傅书言提上一口气,高璟嘴松开,手却没有松开,还紧箍住她,两人的脸距离很近,身体贴合在一起,清晰地感受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少女双眸盈盈浸润着水光,显得异常柔弱,高璟眸光从她的脸部下移,细白纤柔的脖颈,突然,他一伸手,扯开她衣领,低头,咬上去。 傅书言疼得哆嗦了一下,抽了口气,泪光点点,高璟注视着她,过道清风吹过,他心里郁气慢慢消散了些,松开她,深邃的眸清冷,嗓音晦涩暗哑,“你以后不许见景钰。” 两人距离太近,傅书言身体往后闪,紧贴着墙壁,系领口扣子,被咬伤处丝丝地疼,她浅浅地抽气,不敢忤逆他,放软了声音,“我跟景将军是清白的,我敬他是英雄,只想给他疗伤。” “我不许你给他疗伤,明日停止。”高璟面色难看,命令的语气。 傅书言仗着胆子,眼睛却不敢看他的脸,道;“我为谁疗伤,跟世子有何关系?” 高璟眼底波涛暗涌,冷冷瞧着她,“你敢说跟我没关系,除了夫妻之实,我们还有什么没做的?” 傅书言羞赧,“你……” “我怎么样?你一开始找我帮忙,就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没那么好说话,我碰过的女人,不许别人碰。” 傅书言真心后悔,后悔当初羊入虎口,主动送上门,如今脱不了身,被他任意欺辱。 把柄落在这人手里,傅书言有短,气势弱了,软语哀求道;“求世子爷,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给人疗伤了,别让我半途而废好吗?” 半晌,高璟没说话,傅书言看向那深潭里一团浓墨,心里发慌,怯怯地道;“算我欠世子爷一个人情。” 高璟眸中显出一点柔色,“做个交易,” 傅书言瞪圆了眼睛,警觉地道;“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由我定。” 傅书言扯下唇角,挤出一点笑容,讨好成分明显,他已松动,怕惹他动怒,小心地问:“世子爷,我还有什么筹码可以令世子爷感兴趣…….”说下去有几分尴尬,硬着头皮,“我不合世子爷的口味,世子爷无非想寻个乐子,不如我出银子钱,给世子爷买两个美貌的丫鬟或者…….” 傅书言瞄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或者什么?”高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傅书言干笑,期期艾艾,“或者买两个小倌使,保证世子爷满意。” 高璟冷飕飕目光,傅书言周身一寒,识相地闭嘴。 “说完了?” 傅书言垂眸,余光瞟着他,小声,“说完了。”心说,没说完,看你那表情,我也不敢说下去。 “送我两个美貌的丫鬟或者小倌使,你还真体贴。” 傅书言不敢出声,高璟冷哼,“这样,你欠我的人情,我先给你攒着,等我想好了,通知你用什么交换。” 傅书言心里七上八下,只要不是现在,以后再说,怯生生地问;“世子爷是答应我给景将军疗伤。” 高璟眼风一扫,傅书言垂眸,盯着自己脚尖,“我知道了。” 傅书言侧身,贴着墙,从他身边溜走,一离开,快步一路疾走,转过一道墙,到了正房廊下,方松了口气。 她不敢认真得罪这厮,想起前世自己家破人亡,今生自己受点委屈,合着泪吞下去了。 傅书言回房,把王府的两个大丫鬟撵了出去,关起门,对着镜子一照,锁骨处深深地两排牙印,透着血丝,他是故意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自己被他拿捏住,不由又气又恨,无处撒气,拿起炕上的引枕,往炕沿掼去,砸了几下,消不了心头之恨,手臂用力过猛,牵动伤处疼痛,倒吸了几口冷气,找出金疮散,撒到伤处,拉开立柜,翻找衣裙,如今四月,天气渐渐热了,穿现在这身褙子,领口太低,露出牙印,最后她找了一件妆花缎立领褙子,把颈项整个遮住。 这时,外间丫鬟声道;“王妃请姑娘去吃晚膳。” 傅书言把衣衫整理好,照了照镜子,看不出破绽,方出门,问方才传话的丫鬟,“王爷不在上房用饭吗?” 丫鬟道;“王爷在前院陪璟世子饮酒。” 傅书言去上房,堂屋里摆上晚膳,傅书言净手,问;“姐夫不回来陪姐姐吃饭?” 傅书言在红木镶金嵌玳瑁长条桌一头坐下,“王爷设宴给璟世子接风洗尘,璟世子很得皇帝器重,委以重任,听说西南沿海匪患猖獗,当地官员与海盗暗中勾结,先皇在时,派去朝廷官员,都被拉下水,匪患没解决,更助长了海盗气焰,璟世子查办了一桩大案,内里不少官员都不干净,诱捕了最大的海盗头目,西南沿海百姓安居乐业,皇上龙心大悦。” 傅书言坐在姐姐对面桌上,嘲嗤地一笑,“持强凌弱,” 傅书琴没听清楚,“妹妹说什么?” 知儿盛了一碗饭,放到姑娘面前,傅书言拿箸,“我说璟世子盖世英才。” “你姐夫也说璟世子出类拔萃,屡建奇功,可惜你……”傅书琴瞅瞅妹妹,想说可惜你不喜欢。 顿了下,接着道;“不过也好,景将军为人端正厚道…….”傅书言叫了声,“姐。” 傅书琴心领神会地一笑,拿眼睛不住瞅了她好几眼,“妹妹,这么热的天,你穿立领的衣裳不热吗?” 傅书言端碗,遮掩道;“晚间回房时,我怕凉,今早打了好几个喷嚏,明早不过上房吃饭了,我怕过给姐。” “言儿,你出门还是多穿点,每日上学早,添一件衣裳。” 傅书言答应,姊妹俩安静吃饭。 傅书言夹菜,瞥见姐姐跟前就玉璧一个人侍候,傅书言观察这玉璧今日有点走神。 傅书琴喝了一口鸡汤,抽出绣帕抹抹嘴,丫鬟端上漱口水。 傅书言放下碗筷,上房往下捡桌子,傅书琴净手,玉璧拿着手巾轻柔地替王妃擦干手上的水珠,傅书言问;“怎么没看见玉佩?”, 傅书琴端过一盏参茶,道;“玉佩我让她安心打络子,你姐夫佩剑的络子我嫌不好看,玉佩打的络子精细颜色搭配又好。” 傅书言像是随意地道;“改日有空,我跟玉佩学打络子。” “你够忙的了,一日不得闲,还要学这劳什子,你要用什么,只管吩咐玉佩做就是了。”傅书琴抿了一小口参茶,傅书琴自有身孕后,傅书言为其精心调理饮食,傅书琴面部红润光泽,身体健康,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春季,天黑的晚,王府晚膳开的早,太阳还没落,傅书言每日晚膳后陪姐姐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避免难产,适当运动。 王府花园面积很大,栽种奇花异草,中间有一大片湖水,绕水周围抄手回廊蜿蜒而上,亭台楼阁,临水搭建。 夕阳晚照,树木亭台楼阁镀上一层金光,湖面波光粼粼,湖水中央一艘朱漆画廊船,船中央坐着二人,正在饮酒,傅书琴笑着道;“王爷和璟世子跑到船上饮酒,真孟浪。” 傅书言看高璟朝岸边看,隔着一大片水,傅书言感到脚底生寒,“姐,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回去吧!” 傅书言搀扶着姐姐,离开岸边,傅书琴回头看,傅书言看姐姐面色不善,回过头,见玉璧站在原地没动弹,望着湖面那艘画廊船,表情痴迷。 傅书琴掉过头,脸上笑容消失。傅书言挎着她姐,叙叙说学里的事。 傅书言送她姐回房后,不等姐姐安置,借口困了,赶紧出来,怕高璟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 傅书言同知儿转过墙门,没有像往日沿着东厢房抄手回廊走,而是穿过院子,她往东侧过道门看了一眼,天色微黑,廊檐下挂着一排茜素红纱灯,靠东侧过道门的纱灯有两盏不亮了,门里黑洞洞的,傅书言快步走上台阶,穿堂经过,知儿在后面紧撵,“姑娘走这么快做什么?奴婢跟不上。” 傅书言边走边道:“廊檐下两盏灯不亮,明日找人换两盏。” 知儿纳闷,姑娘一向不理这些琐事,今日大概心情不好,脸色不善,遂小心侍候。 傅书言直到进了二进院,看见卧房里亮着灯,才轻轻嘘口气,留下心理阴影了,一个丫鬟站在台阶上望见她,快步走下来,“姑娘回来了。”这是傅书琴派给她使的丫鬟,原先派了四个丫头,傅书言退回两个,两个丫鬟尽够了。 两个大丫鬟早准备好洗脸热水,傅书言受了惊吓,觉得身子绵软无力,爬上床,知儿放下帐子,吹熄了灯盏,去外间屋睡。 英亲王高恪送走高璟,小厮提着宫灯往内宅上房走,走到上房,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借着廊檐下的灯光,高恪看见上房门口站着一个袅娜女子,夜风吹起她身上的纱衣,美艳得不真实,高恪一手扶着额有几分醉意,今晚喝多了,这个女子不像王妃房中的丫鬟。 高恪上了台阶,走近方模糊看清是玉璧,玉璧上前扶着高恪,“王爷喝多了,王妃已经睡下了,王爷请别屋安置。” 高恪甩脱她的手,看西间的门关着,不想回前院,喝多了,想找个地方睡觉, 走去对面东间屋,坐在炕上,手拄着炕桌,玉璧倒了一盅茶水,“王爷喝盅茶水,奴婢吩咐人做醒酒汤。” 高恪接过茶水,“不用麻烦了。”啜了一口热茶。 玉璧走出去,叫小丫鬟预备热水,小丫鬟提壶热水进门,交给玉璧,便出去了,玉璧端铜盆倒了凉水兑好热水,傅书琴的贴身陪嫁丫鬟巧云走来,跟玉璧一起侍候王爷洗脸。 巧云拧了热帕子,高恪接过,擦了两把脸,舒服了一些,巧云出去倒水,玉璧服侍王爷宽衣,玉璧替高恪松开腰带,脱外衣,故意离高恪很近,头几乎蹭到高恪的下颚,高恪蹙眉,醉酒没理会她。 巧云倒水回来,看见玉璧快贴到王爷身上,心里厌恶,走去铺床,脚下放上汤婆子,高恪朝二人挥挥手,“都下去吧!” 巧云走出去,玉璧慢腾腾地放下帐子,吹熄了床旁的琉璃宫灯,室内光线顿时暗了,玉璧犹豫了下,走到床边跪下,仗着胆子小声道:“奴婢愿意给王爷暖脚。” 帐子传来低低地一声,“滚。” 玉璧借着窗外月光看帐子里的人翻了个身,沉沉睡去,脸颊赤红,低头沮丧地走出来,巧云站在门口,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玉璧姐,比我们侍候得都尽心。” 玉璧脸红支吾没说什么,走了。 傅书言一睁眼,帐子里光线颇暗,傅书言撩开帐子,看外面天空灰蒙蒙的,是个阴天,知儿轻手轻脚走进来,看见姑娘已经坐起来,知儿道:“姑娘该起了。” “天阴还以为时候还早。”知儿拿起椅背上的衣裳,傅书言穿上。 早膳已经送来了,姐姐没叫她过去一起吃早膳,大概姐夫在,高璟走了,傅书言想起高璟无形压力。 中午学堂休息时,宫里送来一顿点心,傅书言跟修宁公主在一块吃,修宁公主咬了两口点心,扔下,“吃腻了,没什么新鲜玩意,傅书言,明日我们不吃宫里御膳房的点心,派人去街上买。” 傅书言把一块点心吃完,道:“外头的吃个新鲜,宫门口御街上各种各样的点心,五花八门的。” 修宁公主偷着捅了捅她,示意她看,傅书言侧头,看见容华郡主高敏跟施玉娇两人小声说话,施玉娇吃高敏家里带来的点心,道;“郡主家里的厨子不错,做的点心好吃。” 容华郡主小声道;“孙蕙昨日来我们王府,带来不少公主府厨子做的点心。” 福昌县主孙蕙这两日没来上课,所以两人无所顾忌,施玉娇朝福昌县主的座位撇了撇嘴,“你哥刚回来,她就听到信去了。” 就听容华郡主吃吃笑,“孙蕙去等了一整日,我哥也没回来,我哥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施玉娇听说孙蕙去荣亲王府,嫉妒得吃了一半的点心,差点没吐出来,听高敏说没见到高璟,心里称愿,复又高兴起来。 下午古琴课,师傅来了,上了半节课,安排学生回家复习学过的曲子,师傅去给宫里歌舞伴奏,提早下课了。 傅书言赶紧收拾书包,往家走。 赶回王府,走到上房门口,听见里面说话声,景钰的的声音传出来,傅书言笑了,这个人真实在,提早来了,如果她不是早散学,还有半节课,景钰还要空等半个时辰。   ☆、第116章 傅书言进屋,景钰正跟英亲王高恪闲聊,高恪道;“言妹妹回来了,景将军等有一会了。” 傅书言看着景钰,笑道:“今日散学早,景将军公务繁忙,不用来太早。” 景钰站起身,笑容温厚,“姑娘每日这么忙,还要给我疗伤,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怎么能让姑娘等,我离开边关,在京城闲暇时候多,多等姑娘一会无妨。” 景钰今日没穿盔甲战袍,也没穿朝服,穿一身天青色锦袍,看上去不像一员猛将,倒像是儒雅做学问之人。 傅书言看景钰今日的笑容稍勉强,望一眼窗棂外,天空阴云密布,早起天空不透亮,一直没有出太阳,这会天才到下晌,灰暗像傍晚时分,傅书言看景钰,道;“景将军旧伤复发了?” 景钰牵强一笑,“姑娘料事如神,不满姑娘,昨晚旧伤复发,不过照以往强些,大概是姑娘施针的缘故。” 傅书琴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两个匣子,“妹妹,你早晨出门之前吩咐小厮买针,小厮照你说的样子买回来了,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傅书言接过,看见红木匣子上兰草花纹旁刻着瑞和堂字样,打开里面两排金针,一排有二十支,针是纯金材质。 高恪探头看看,问:“针灸用的银针是一次性的?都是金子做的吗?平常百姓买不起这么贵的针,那怎么办?” 傅书言合上盖子,“针灸用的毫针,用材不同,金银铜铁,可反复使用。” 瞅着景钰,抿嘴一笑,“我给景将军当然要用最好的,反正景将军不是出不起钱,一次性的。” 景钰忙道:“这当然不能让姑娘破费,花多少银子算我的。” 傅书琴手指点着妹妹,笑说,“她哄你玩的,岂能让将军自己掏腰包,王府穷,这点钱还出得起。” 傅书言跟景钰去东屋,下人们都退下,屋里留下景钰和傅书言,景钰经过昨日,知道怎么做,走过去,往下褪掉一只衣袖,想是伤口疼痛,景钰脱衣袖稍迟疑。 左侧衣袖褪掉,景钰俯卧,傅书言用酒给景钰伤口处消毒,把装着艾卷的匣子打开,傅书言点燃灯盏,走过去把窗扇支开一条缝隙,今日天阴,却没有一丝风,倒有些闷热,艾卷燃着冒出的烟雾熏人,开点窗扇便于通风。 傅书言点燃艾卷,手持燃着艾卷垂直悬起,约离皮肤一指厚的距离照射在穴位上。 一会,傅书言问;“将军感觉如何?” “温热很舒服。”景钰道。 景钰常年在西北军营,军务繁忙,没有家室,男人心粗,忽视了身上的旧伤,景钰的旧伤连阴雨天发作起来,很痛苦,对常年征战沙场的男人来说,这点痛咬牙忍过去了,顽疾用草药难除,除非用针和灸同时使用,且艾灸的时间较长,几个穴位,灸一次大约要一个时辰左右。 手持艾卷灸较温和,是灸中疗效最佳的,傅书言手臂举的时候长,手臂酸麻了,景钰不忍,低声道;“姑娘歇一下,这样举着太累了。” 傅书言安慰道;“没关系,我习惯了。”其实这一世她还是头一次为人针灸和艾灸,如果不是景钰对她有恩,她大概不会暴露自己的医术,怕引起人怀疑,尤其是家人会觉得很奇怪,所以连祖母和父母她都瞒着,轻易不显露出来,除了上次给卫廷昶疗伤。 景钰俯卧在炕上,傅书言坐在炕沿边,手臂发沉,她只好用另一只手轻轻托着,额头和鼻尖冒出细汗,屋里极安静,微闻二人喘息声,景钰呼吸略重,傅书言轻微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傅书言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住,好像停在屏风后面,傅书言心跳漏掉半拍,脑子嗡地一声,直觉是那个人来了。 傅书言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听不见一点动静,她耳朵灵敏,微小的动静都能有感觉,她侧耳听了半天,没有声响,可是怎么老觉得那厮站在屏风后面,也许此刻正用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己,傅书言背后一股凉风,脊背生寒,周身汗毛孔张开,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刚才烟熏觉得屋里闷热,这时候,反倒不觉得热,倒有股冷飕飕的感觉。 傅书言强压住紧张情绪,索性什么都不想了,手臂保持平稳。 不知道是不是傅书言情绪不稳,景钰有所察觉,景钰常年行军打仗练就的感官敏锐,景钰低柔的声音道;“傅姑娘,还是歇息一下。” 傅书言像对景钰又像是对自己道;“坚持一下就好。”傅书言手臂酸痛,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问;“景老夫人身体可好?” 傅书言记得前世见到景老夫人时,景老夫人身体尚好。 景钰道;“西北气候寒冷,母亲常年住在西北边陲,受了风寒,腰疼得很厉害,我想麻烦姑娘给家母瞧瞧,看能不能医治,姑娘为我费心费神,姑娘平常太忙,实在不好开口。” 傅书言换了一个穴位,就势活动了一下手臂,“针灸二日隔一日,艾灸每日一到二次,明日不用针,我去府上拜见老夫人,将军回府拿着我的名帖给老夫人,傅书言过府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可有空闲。” 景钰声音满是感激,“姑娘的恩情,景钰无以为报,景钰谢过姑娘,明日过府接姑娘到我府上。” 傅书言突然身子一颤,好像有骨节发出的脆响,来自屏风后,这个微小的声音显然景钰全神说话,没有听见,傅书言耳聪目明,心道这不是幻觉。 傅书言立刻闭嘴不说话了,景钰不知为何,听她不说话,自己不是多话之人,也不说了,一时之间两人静默无语。 手指上火熏烤,冉冉升腾起的烟气,明明室内很热,傅书言却微微发冷。 许久,窗扇半支开,傅书言听见院子里丫鬟婆子们说话声,好像是王府大厨房把晚膳送来了。 傅书琴大概在西屋里听见,隔着窗子,探出头,吩咐,“王爷和景将军在前院用饭,晚膳送到前院,七姑娘的份例菜送到我屋里,一会摆饭。” 傅书言看时辰差不多了,结束了艾灸,站起身,“好了,将军。” 手臂抬不起来了,甩胳膊当口,朝屏风后扫了一眼,屏风后空无一人。 傅书言寻思,难道是自己错觉,这厮在心里留下阴影了。 景钰翻身起来,动动肩,“舒服多了。” 傅书言收起东西,“晚膳后针灸,将军先去用饭,我也饿了。” 景钰穿上衣袖,看见傅书言鼻尖上细密的汗珠,呆了呆,歉意地道:“姑娘受累了。”暗想,一个闺阁小姐,受得了这种苦给自己疗伤,心里莫名感动。 傅书言抽出腋下绣帕,抹脸,怕景钰过意不去,道;“我平常怕热,容易出汗。” 又道;“将军刚灸完,不能见风,等热汗退了再出去。” 景钰望着她娇美容颜,唇角微翘,带了几分活泼俏皮。晃神,直到傅书言敛身一福,“书言告退。” 景钰望着她的背影,一笑摇摇头,人家替自家疗伤,看自己想到哪去了。 晚膳摆在西屋炕桌上,傅书言跟姐姐对坐吃饭,傅书言一下午消耗体力,吃了一小碗饭,空碗回身递给知儿,道;“盛半碗饭。”知儿拿饭勺盛了多半碗饭,往下压了压,知道姑娘胃口好,心疼姑娘镇日忙。 傅书琴看她往嘴里扒拉饭,夹了一口菜放到她碗里,嗔道;“慢点吃。” 傅书琴撂下筷子,看妹妹吃完了,凑近小声道;“景将军人不错吧?我看你二人挺合得来的,你要是愿意,我跟你姐夫说,景将军那头你姐夫探个话,父母那边,我替你去说。” 景钰为人正直,厚道,是个好夫君人选,可是,一想到高璟那副嘴脸,和他的威胁,他碰过的东西别人不能碰,傅书言郁闷,景钰是她的恩人,也是个好人,她不想给景钰带来麻烦,看着姐姐,“我不想嫁人。”怕她姐着急,又加了一句,“暂时不想,过两年再说。” 心想,过两年高璟娶了王妃,没空理自己,能遇见合适的人就嫁了,又想起高昀,为高昀守一辈子是不能了,就像她姐说的,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把姑娘留在家里不嫁人。 傅书琴叹气,“姐知道你放不下高昀,你跟高昀今生已经没有可能了,就像姐当年……”说到这,傅书琴打住,“景将军这样好的人你要是错过了,姐替你可惜。” 傅书言垂眸,低声道:“姐别误会,我现在就想医好景将军的伤,别的不想。” 傅书琴看看妹妹,心想,妹妹到底还是忘不了高昀,想劝她别把终身大事耽误了,像二姐姐傅书毓,倏忽想起二姐傅书毓,没说出口,又是几声叹息。 用过晚膳,英亲王高恪和景钰喝了一会茶水,闲聊朝中之事,过半个时辰后,回上房,傅书言给景钰针灸。 傅书言照例在东屋给景钰针灸,英亲王高恪跟王妃傅书琴在西屋说话,高恪坐在炕上,给她揉捏腿,傅书琴愁眉不展,“王爷,我想得好好的,把言儿许给景将军,刚跟言儿提个话头,她就拿话把我堵回去了,多好的一门亲事,言儿她怎么想的,你说是不是还忘不了高昀?” 高恪这两日观察,方才跟景钰闲聊,似乎景钰有那么点心思,妻妹好像没往那上面想,这就犯难了,道:“婚姻大事不能操之过急,还是等她自己愿意的好。” 傅书琴往高恪身上靠过去,“你当初强迫我嫁了,不是也挺好的吗?我从来没后悔过嫁给你。” 高恪心头一热,搂过妻子,“你跟言妹妹不一样,言妹妹有主见,你们亲姊妹个性不同。” “那王爷的意思是我不管了?我妹妹我能不操心吗?” 高恪想想,道;“言妹妹镇日给景将军疗伤,一来二去,男女之间,没准动了心思,自然而然到一起了。” 傅书琴摆弄他腰间丝绦上佩玉,“就依王爷说的,反正才两日,景将军在京城待上一个月,等水到渠成我再跟父母提妹妹的婚事。” 傍晚时分,傅书言点燃灯盏,窗棂上噼里啪啦落下雨点,看眼院子里的小丫鬟往廊檐下跑,傅书言合上支摘窗,把针灸用的金针放到火上消毒,又用酒消毒穴位。 针灸的时间短,一炷□□夫,结束了,景钰坐起身,活动一下肩,道;“姑娘一扎,肩膀比原来好多了,没感觉怎么疼。” 傅书言同时用针灸和艾灸,针灸之法主泻,艾灸之法主补,效果比用一种强。 傅书言看窗外的雨时缓时急,没有停歇,看外面的天漆黑,这样的雨,一下一个晚上,道;“雨下得大,景将军留宿王府,明日一早回府吧!” 景钰看眼窗外,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棂上,四处飞溅,廊檐下茜素红宫灯雨雾中发着朦朦胧胧的光。 “这场雨看样今晚不能停了,我就叨扰一晚。” 傅书言走出门,看廊檐下雨帘,知儿和几个小丫鬟在西厢房接廊檐下流下的雨水玩。 看见姑娘站在正房门口,看着雨地里,知儿赶紧跑过来,“姑娘等奴婢取伞。” 傅书言道;“不用取伞了,回廊连着,淋不到雨。” 主仆二人沿着东侧回廊,从墙门出去,又连着抄手回廊,衣裳和鞋子没沾水。 傅书言给景钰做艾灸出了一身汗,觉得身上潮潮的,吩咐丫鬟备水,沐浴,知儿跟房中的两个王府的丫鬟备好热水,傅书言命王府两个丫鬟下去。 知儿站在屏风后,候姑娘支使递个东西。 傅书言靠在浴桶里,举着一枚铜镜,看颈项下两排牙印淡了,暗骂,这厮属狗的,来不来咬人,她怎么就遭他这么恨,前世他躲她,这世她躲他,纠缠两辈子,但愿下一世,别让自己再看到他,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中间水凉了,傅书言招呼知儿加热水,用汗巾挡住胸,怕知儿看见牙印,心里又把高璟一顿痛骂。 雨缠缠绵绵下了一夜,早起雨停了,天空没开晴,似乎犹有意犹未尽之感,傅书言站在廊下看院子里积水退了,心想,八成傍晚还要下雨,没下透,太阳不露脸。 傅书言上午课照常,中午休息半个时辰,下午古琴师傅没来,南书房管事的一个女学官,跟大家说,依旧练习曲子。 等女学官一走,修宁公主收拾书包,容华郡主和福昌县主也都收拾东西,傅书言看大家都走了,也跟着走了。 知儿在身后提着书包,问;“姑娘不是说今日去平西候府吗?赶巧师傅没来。” 看来老天都挺成全她,她一直惦记景老夫人,前世自己落魄,旁人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怕沾染上晦气,独景老夫人和景钰收留自己,替自己伸冤,不怕得罪人,这份恩情,傅书言一直宁记在心。 傅书言先回王府,轿子刚到王府门前,看见景钰骑着马,带着随从,正好到王府门前,轿子抬入王府,景钰下马,看傅书言从轿子里钻了出来,走过去,道;“姑娘下午没上课?” 景钰身形高大,傅书言仰脸,半真半假地道:“逃课回来的。” 景钰讪讪的,“姑娘因为我逃课,景某心里愧疚。” 傅书言低头掩嘴笑,“骗你的,今日师傅有事没来。” 景钰方笑了,“姑娘若是因为我逃课,人情我可还不起。” 两人一先一后到上院,傅书言走上台阶,门口一个大丫鬟道;“姑娘,王爷和王妃去花园里逛逛,姑娘这么早回来。” 姐姐和姐夫不在,傅书言不好跟景钰关在一间屋里,傅书言吩咐那个丫鬟道;“到花园跟王妃就说我回来了。” 那个丫鬟跑了,傅书言对景钰道;“将军先坐,我回房换件衣裳。” “姑娘请便,不用管我。” 傅书言招呼丫鬟侍候景将军,自己回房,换衣裳是托词,避开单独跟景钰在一起。 一会,傅书言换身衣裙回上房,高恪和傅书琴已经回来了,高恪陪着景钰在东屋里喝茶。 看见傅书言进门,高恪站起身,对景钰道;“一会言妹妹去你府上,别耽搁了。” 高恪出去了,傅书言道;“今日针灸停一日,只做艾灸,还是一个时辰。” 景钰却没有像前两日褪掉衣袖,神情犹豫,傅书言催促道;“将军,现在开始吧!” 景钰为难,咳了两声,“姑娘,你这个艾灸,我看别做了。” 傅书言疑惑地道;“难道将军觉得做这个不管用,还是肩下旧伤疼痛严重了?” 景钰忙解释,“不,姑娘别误会,我觉得姑娘手法很好,昨晚没怎么疼,我是觉得姑娘太辛苦了,我昨日看姑娘累得够呛,于心不忍,不然用针就行。” 傅书言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总没做,手法退步了,原来景钰怕自己累,这人真厚道。 道;“景将军,我总没做,手生了,想拿将军练练手,将军就赏我个面子。” 景钰听她这么说,不好推拒。 傅书言点燃灯盏,那厢景钰已准备好,傅书言今日做艾灸,适应了,不似昨日那么累了,不过一个时辰下来,自己手臂不会动弹了。 傅书言捏着胳膊,按摩一会,手臂活动开,景钰整理好衣裳,默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内疚,让一个弱女子为自己吃苦受累,他于心不忍,怎奈傅书言坚持,他只好听从她的话,不辜负姑娘一片好意。 傅书言往外走,经过屏风时,刻意朝屏风瞅了一眼,自己不由好笑,明明看见没有人,疑神疑鬼地,难道高璟能藏到屏风里面,落下病根了。 傅书言过去跟姐姐和姐夫说去平西候府,高恪和傅书琴互相看看,意思是有门,傅书琴急忙道;“快去吧!带我像景老夫人请安,说我行动不便,不能过府看望她老人家。” 傅书言乘轿,景钰骑马,一同去平西候府。 天阴似要下雨,云层低,傅书言坐在小轿里发闷,半卷起轿窗帘,吹过一股风,稍凉快些。 黄昏时分,十几匹马停在英亲王府门前,一个小厮高声叫,“荣亲王世子来了,快开门。” 王府大门打开,一个老家人认识荣亲王世子高璟,赔笑朝马上之人道;“世子爷就来了,景将军刚走,世子爷没碰见景将军吗?” 高璟道;“景钰什么时候走的?” 老家人道;“也就一炷□□夫,跟七姑娘一块走的,老奴听说王妃命七姑娘去平西候府,七姑娘替王妃去给景老夫人请安。” 老家人犹自絮叨,高璟已掉转马头,狠狠地抽了□□马匹几鞭子,他的坐骑一声嘶鸣,双蹄腾空跃起,朝官道狂奔,身后侍卫急忙打马追世子去了。   ☆、第117章 傅书言看见平西候府大门时,勾起前世的记忆,平西候府她前世曾住过一段日子,住在景老夫人后院一处小院落,当时她已不能走动,从住进来,就没有出过那方小院,侯府是个老宅,老平西候尚健在,此次驻守边关没回京城,平西候世子璟玉奉母亲回京城。 傅书言看到景老夫人瞬间,熟悉又亲切,上前行礼,“庆国公之女傅书言拜见老夫人。” 景老夫人慈祥地看着她,笑微微,“孩子,你就是给我儿瞧病的姑娘,到我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 傅书言上前,景老夫人拉着她坐在身旁,端详着她,“有几分像你母亲,我不少年没回京城了,当年还没有你,你母亲生你姐姐,我还去看过,听说你姐姐现在都是王妃了,这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孩子,我儿说你医术高明,老身谢谢你,给我儿子费心瞧病,他呀,平常拿自己个的身子不当回事,好孩子,我没空瞧你母亲,你母亲可好?”。” 傅书言微笑道;“承蒙老夫人记挂,我母亲很好。” 傅书言近距离观察景老夫人气色稍差,说话时,不时手放在腰上,问;“听景将军说,老夫人腰疼?” 景老夫人用手捶捶腰,“可不是,西北气候寒冷,落下腰疼病,有几年了,这两年越发重了。” 傅书言想起前世景老夫人对自己的关照,道;“如果老夫人相信我,我可以为老夫人试着治疗。” 景老夫人拉着傅书言的手,“你为我儿子医病,现在又给老身瞧病,老身说什么好呢!” “老夫人不必客气,书言是特意来给老夫人瞧病的,请老夫人俯卧在榻上,书言为老夫人按摩试试。” 景老夫人按照傅书言说的姿势躺好,傅书言伸手按在腰部,确定疼痛位置,景老夫人的颈椎,腰部都不好,伴有风湿,傅书言全身按摩下来,大约半个时辰。 傅书言收手,“好了,老夫人。” 扶起景老夫人,景老夫人活动一下筋骨,觉得浑身舒坦,看见傅书言汗水把头发打湿了,惊道;“孩子,你可累坏了。” 忙招呼丫鬟,“快拿汗巾给姑娘擦汗,倒茶。” 景钰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傅书言纤柔的手指使力,按摩消耗体力,傅书言汗透重衣,,中衣贴在身上,景钰看她后背都汗湿了,对景老夫人道;“母亲给傅姑娘找衣裳换上。” 丫鬟拿过新汗巾,递给傅书言,傅书言擦去脸上的汗珠, 景老夫人忙吩咐丫鬟找出自己年轻时的衣裳给傅书言穿,傅书言跟丫鬟去内室,换上一套簇新的衣裙,景老夫人年轻时丰腴,傅书言穿上景老夫人的衣裳宽松,走出卧室。 景老夫人看看,道;“傅姑娘身子骨柔弱,手上的力道不轻,按按舒服多了,好像一下轻松了,腰也不那么沉了,姑娘快坐下歇歇。” 忙命丫鬟捧上茶果,傅书言口渴,呷了一口茶水,“以后我每日来给老夫人按摩,老夫人一月后离京,有七八分成能治好。” 景钰躬身施礼,“谢谢傅姑娘,傅姑娘的大恩,景钰宁记在心。” 景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姑娘为我们娘俩治病,不辞辛苦,这么好的姑娘长相又标致,不知道有婆家没有?” 傅书言羞涩,摇摇头,景老夫人看看儿子,会心一笑,拍拍她的手,“好,老身再客气就见外了,改日我去看你母亲。” 傅书言看外面天色渐黑,辞别景老夫人,景老夫人吩咐儿子,“替我送傅姑娘。” 景钰一直送到外院,道;“天晚了,我送姑娘回王府。” 傅书言婉拒,景钰不好相强,男女有别,送傅书言反而不合适,惹人非议。 侯府大门打开,景钰看着傅书言乘轿子离开。 轿夫抬着小轿沿着官道朝王府方向跑,下了官道,抄近道拐进次道,走出不远,不妨突然迎面十几骑,飞奔而至,一匹汗血宝马擦着轿身,马跟轿子并行时,马上之人弯腰,探手从轿子里把傅书言捞在马背上,马疾驰而去,简直神速,王府护着姑娘的轿子的小厮们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十几匹马扬长而去。 傅书言被高璟倒扣在马背上,马跑得急,傅书言不能动弹,马跑了一会,停下,高璟跳下马,把傅书言拦腰抱着放到一辆马车里,马车飞奔而去。 傅书言昏头转向,好半天弄清楚状况,看清楚高璟坐在她身边,两人坐得很近,傅书言朝侧旁躲闪,挨到车身,惊恐地问;“你要带我去何处?” 高璟阴沉脸,不答。 傅书言靠在车窗边,从窗帘缝隙看见,马车好像出了城门,傅书言想起那日情景,立刻着慌了,急道;“快放我下去,我要回王府。” “到时会送你回去。”高璟低沉暗哑声。 “这是去哪里?放我下去。”傅书言说着,就要下车,高璟手疾眼快一把扯住,往后一带,傅书言跌坐在高璟怀里,高璟环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再不老实,我在车上要了你。” 傅书言立时不敢乱动了,高璟伸手扯开她领口扣子,傅书言衣裳宽大,露出一片酥胸,高璟摩挲一下被他咬的牙印,低低地声道;“我给你留的印记还在,你忘了上次的教训,是不是我心太软了?” 傅书言一激灵,感觉到城外风吹着帷幔,越走越远,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如果跟高璟到了庄子,自己任由他摆布,看他今日的样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傅书言把身体从高璟身上挪开,坐一旁,高璟松开手,没拦着她。 两人都不说话,高璟朝后靠,阴冷的声,“你酉时初进的景府,酉时末出来。” 傅书言震惊地看着他,他跟踪自己,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太可怕了,她落入他的手掌心,还能全身而退吗? 这时,高璟阖眼,傅书言情急没有多想,突然跳起身,钻出马车,朝侧旁纵身一跳,高璟知觉,一把想拉住她,傅书言动作太快,没扯住。 高璟赶紧喊一声,“停。” 马车停下,高璟跳下马车一看,傅书言抱着脚坐在地上,疼得蹙着眉头,高璟低头,看地上有一块石头,傅书言跳车时,大概脚踩在石头上,崴脚了。 傅书言疼得冷汗直冒,搬着脚,一副痛苦表情,高璟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你真有本事。” 傅书言疼得没心思跟他斗嘴,本来不是他,她能受伤吗? 高璟瞪了她一眼,蹲身抱起她,对车夫道;“回京城,去别院。” 高璟小心地把她抱上车,傅书言感到他身上的戾气,他气上加气。 高璟把她放到座椅上,傅书言脚脖子崴了,生疼,一放下更是疼痛难忍。 高璟看她抱着腿,疼得可怜样,低身,把她崴脚的那条腿平放到自己腿上,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傅书言疼一咧嘴,高璟呵斥道:“慢点。” 高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忍着点,马上就到了。” 傅书言疼得顾不上问去哪里,因此车子已经驶入一处宅院,停下来,她才注意到。 高璟先下车,把她抱下车,吩咐小厮,“找太医来。” 傅书言懂医术,医得了别人医不了自己,骨头错位,推上去使不上力。 高璟把她放在一间卧室床上,走出门外,听他喝问,“太医怎么还不来。” 一个小厮道;“回世子爷,太医院太医大概回家了。” “去家里找来。”高璟不耐烦的声音。 傍晚,屋里光线暗淡,地上一个长长的影子,傅书言蹙眉,蜷缩着身子,坐在炕上,地上那个黑影靠近,高璟蹲下身子,轻轻地替她脱去鞋袜,尽管高璟动作很小心,傅书言还是不由轻哼了声,高璟手顿了一下。 低低的道:“自作自受。” 门外喊了一声,“回世子爷,太医来了。” 一个有些年纪的太医,呼哧带喘疾走进门,高璟示意炕上的傅书言,太医端着她的脚端详半天,猛然往上一推,清脆的一声响,傅书言骨节复位,太医看她脚肿胀,为她喷了云南白药,又喂她吃下去一丸活血化瘀的药,对高璟道;“最好暂时别做什么活动,” 送走太医,高璟回转,看见傅书言下地,崴的那只脚不敢使力,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高璟冷脸,“你干什么去?” 傅书言瞄着他黑了的脸,小声道:“我要回王府,我回去晚了,怕我姐姐着急。” 傅书言说完,低头不敢看他,倏忽,身体悬空,高璟托起她,抱着往外走,走两步,低声命令道:“搂紧我。” 傅书言踌躇一下,伸出双臂,搂住他颈项,高璟神色缓和一些,走到外院马车前,把她轻轻放到车里,马车里点亮一盏宫灯,傅书言惊惧地盯着他,怕他与她同乘,高璟似乎看出她心思,刚有几分柔色的脸,瞬间又变得难看起来。 傅书言小声解释道;“我怕姐夫府里的人看见。” 高璟没理她,小厮拉过马,高璟上马,送她回英亲王府。 英亲王府里,高恪正焦躁地来回徘徊,家人报七姑娘回来了,高恪惊喜急忙往外走,看见傅书言蹒跚走进来,高璟跟在身后,高恪看着她的脚,道:“言妹妹,你的脚怎么了?” “我从平西候府回来路上,遇见一伙歹人,正巧璟世子路过,把我救下,我为了摆脱歹人挟持,跳下马,脚崴了。” 高恪看看妻妹,又看看高璟,显然对她的说辞不大相信,京城乃天子脚下,谁人敢拦路抢劫,不管怎么说,放下心,道;“我没敢告诉你姐,怕你姐担心,你回来就好。” 朝高璟道;“今日多亏了你,你婶娘有身孕,我怕吓到她,天晚了,你回去吧!看见你婶娘别说露了。” 高璟道;“我改日来看皇叔。”说完,看了傅书言一眼,傅书言垂头,避开他的目光。 高璟走后,傅书言对高恪道;“姐夫,我脚崴了的事别跟我姐说,我回房去了。” 傅书言脚不敢吃力,高恪叫两个仆妇扶着她,回房去了。 知儿正像热锅上的蚂蚁,站在院门口朝外张望,姑娘被一伙人带走,跟着小轿的王府下人,不敢回去交差,四处寻找不见姑娘踪影,只好回王府,回禀王爷。 知儿看见傅书言,欢喜跑过去,“姑娘,奴婢担心死了。” 看两个仆妇搀扶着傅书言,瞅瞅她的脚,“姑娘的脚怎么了?” “大惊小怪,没看见过崴脚。” 知儿忙提着灯照路,两个仆妇把傅书言送回房里,傅书言脱去鞋袜,看脚肿胀,命知儿到大厨房要冰块冷敷,冷敷后又热敷。 第二日早起,傅书言再看脚肿胀消了,知儿侍候姑娘穿衣,道;“姑娘今日别去上学了。” “我没事了,准备东西。” 知儿劝不住,跟着姑娘上学去,高恪不放心,怕再出事,派出王府侍卫跟着傅书言去皇宫,傅书言在第一道宫门里下轿,有一段步行,知儿扶着她往南书房西门走,快走到西门。 傅书言赫然看见晨光里高璟等在西门口。   ☆、第118章 傅书言看见晨光里高璟站在西门口,天快亮时,下了一场小雨,雨过天晴,雨后青石板路面湿漉漉的,泛着水光,一圈一圈的光晕投射在他白袍上,清爽干净。 知儿扶着她,傅书言脚步放慢下来,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又想怎样磋磨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心底还是发慌,没有一点安全感,紧张得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离他越近,腿竟有些发软,相距两步,傅书言蹲了蹲身,“庆国公之女傅书言给世子爷请安。” 高璟微微颔首,傅书言朝前走去,经过他身侧时,高璟伸出手臂,抓过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两样东西,傅书言低头一看,一个是活血化瘀的药丸,另一个是一瓶跌打损伤药油,昨晚她走得惶急,药忘了拿了。 高璟把东西塞在她手里,径自大步走了,头也没回,至始至终没跟她说一句话,傅书言站着看着他的背影,把两个一个通透的绿,一个紫红小琉璃瓶握在手心里。 傅书言下午琴课照常上,散学后,知儿扶着她往外走,施玉娇看着惊奇,“傅书言,你脚怎么了?”她的脚走路不便,坐在学堂里,不动地方,没人发现她脚有问题。 “走路不小心,脚崴了。” 施玉娇和福昌县主孙慧看着她蹒跚走路的姿势,都幸灾乐祸,修宁公主一脸关切,“傅书言,你脚坏了,就别上学了,跟师傅请个假。” 傅书言笑笑,“没事,不是什么大毛病。” 今日下学晚,傅书言着急回王府,也没跟修宁公主多说,她回到王府时,景钰已经等候多时了。 傅书言迈进门槛,甩开知儿扶着的手,脚步放慢,尽量把重心放到一只好脚上,忍着痛,高恪和景钰不留意根本看不出来。 时候晚了,傅书言一刻不耽搁,直接去东屋,先给景钰做艾灸,做艾灸时,她双腿悬在炕下,一上午的课,脚一直空着,她手里执着艾卷照穴位,身体不能乱动,始终一个姿势,脚越发胀痛得厉害,只好咬牙忍痛不让景钰发觉。 傅书言聚精会神,屋里静静的,突然,她恍若听见脚步声,直觉有人走到屏风后,脚步声没了,良久,傅书言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又听错了,便趁着换穴位,回过头。 蓦地手哆嗦了一下,她的直觉很准,屏风后果然映出一个人影,人影高大,遮住光线,傅书言几乎可以确定是高璟站在屏风后面。 高璟来英亲王王府,叔父家中,像出入自己家中来去自如,可以说高璟是主人,傅书言算客中。 傅书言心既紧张又慌乱,担心高璟突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破坏她给景钰疗伤,许久,屏风后没了动静,傅书言的一颗心一直悬着,没落下,直到灸快结束时,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离开屏风后,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屋里又恢复静谧。 傅书言几乎感激他,给自己留脸,没当着景钰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 傅书言趁景钰穿衣的时候,不注意她,走出门,知儿跑过来,扶着主子,傅书言踮着脚尖,一瘸一拐地走回房,知儿不免埋怨,“姑娘为何不跟景将军说脚崴了,停两日再给景将军治伤。” 傅书言伤脚点地,疼得吸了一口气,“针灸不能停,停了效果不好。” 傅书言坐在炕上,知儿帮她脱去鞋袜,傅书言把早晨高璟给的绿琉璃小瓶,倒出点药油,抹到脚肿处,轻轻按摩,知儿去大厨房取冰块,冰敷,傅书言又拿出紫红琉璃瓶,倒出一颗药丸,端过炕桌上的壶,倒了一杯水,合着水吃了一颗活血化瘀的药丸。 知儿小跑着回来,端着家伙里盛着冰块,傅书言让知儿敲碎一块冰,包上布,敷在脚肿痛地地方,凉丝丝的,疼痛稍稍缓解 傅书琴屋里的丫鬟过来,道;“王妃叫姑娘去吃饭。” 傅书言尽可能少走路,又怕姐姐看出她脚伤,道:“告诉大厨房把我的份例送到我房中吃。” 傅书琴以为她累了,没多想。 傅书言吃过晚膳,知儿扶着慢慢走到正院,看景钰还没来,先去东屋等景钰,以免走路时,景钰察觉出来。 外间里,传来男人的脚步声,高恪问丫鬟知儿,“你们姑娘来了?” “七姑娘在东屋里等将军。”知儿说完,走出门去,掩好门。坐在门口廊柱美人靠上,看着人不让进去。 略重的脚步声朝东间走路,傅书言知道是景钰,站起身,景钰先说道;“让姑娘久等了。” “我也是才过来。” 傅书言边说,边点燃灯盏,针灸的时候不长,傅书言的脚尚能支持。 给景钰做完针灸,傅书言跟景钰去景府给景老太太按摩,景钰先去前院等她,看傅书言从内宅走出来,走路缓慢,似有脚疾,景钰关切地问;“末将看姑娘行动不便,脚受伤了?不然今日不用去了,姑娘好好歇一晚。” 傅书言状似轻松地道;“走路踢到一个小石子,一会就好了。” “姑娘真没事。”景钰盯着她的脚。 傅书言忍痛快走两步到车前,“将军放心,没什么大碍,老夫人腰疾,每日坚持按摩,不能间断,才有疗效。” 景钰看她没事,这才上马,护着傅书言的小轿出了王府大门。 景老夫人看见傅书言,亲热地吩咐丫鬟端茶,傅书言进门时,忍住痛,佯作没事人似的,景老夫人没看出破绽。微笑道;“姑娘来了,老身不客套了,天不早了,姑娘歇一会给老身按。” “我不累,老夫人还是照昨日俯卧。” 傅书言给景老夫人按摩不能坐着,要一直站着,且弯腰使力,两只脚承受重量。 傅书言站久了,脚腕吃不住劲,疼得她心直蹦,勉强坚持给景老夫人按摩完,比昨日出的汗多,满脸湿漉漉的,像水洗了一样,傅书言按摩时,景钰不好盯着看,去别屋,等傅书言按完,景钰走进来,朝傅书言脸上瞅一眼,心咯噔一下,道;“让傅姑娘受累了,出了这么多的汗?” 景老夫人由丫鬟扶着坐起来,听儿子一说,朝傅书言脸上看,心疼地道;“这孩子,累成这样也不啃声,都是老身不好,累姑娘吃苦,你母亲要是知道,还不埋怨我。” 傅书言接过丫鬟递给来雪白的手巾擦脸,故作轻松地笑道;“我母亲要知道,一准撵我来给老夫人治伤。” “这孩子,心地善良,谁要娶了做媳妇,真是好造化。”景老夫人说这话时看向儿子,景钰怕傅书言害臊,没接话茬。 景钰送傅书言出了内宅,看王府侍卫跟着傅书言,不方便送,放心看着傅书言坐轿走了。 晚间,傅书言的脚伤重了,折腾了一日,知儿往铜盆里倒热水,替傅书言脱绣鞋,费了好半天劲,才把绣鞋脱下来,道:“姑娘这样下去怎么行?脚伤何时能好?万一落下病根…….” 傅书言把脚伸到热水里烫,“我自己心里有数。” 次日早起,傅书言脚伤明显重了,穿绣鞋都很困难,忍痛去皇宫南书房上课,熬到下午散学,脚一挨地都疼。 傅书言出了西门,往宫门口走,走到院子中央,奇怪路中间停着一辆马车,平常没有。 傅书言从马车旁经过时,以后马车里面没人,没留意,突然,高璟撩开车门帘,沉声命令道;“上来。” 傅书言迟疑的功夫,高璟一把把她扯上了车,在她脚要沾地时,及时的托住她伤脚。 马车启动,出了宫门,马车速度加快,傅书言透过窗帘缝隙,看车子朝英亲王府相反的方向行驶,问:“去哪里?” 高璟沉脸不说话,此时,倒是不用提防她跳车,高璟不理她,傅书言看车子好像朝高璟的别院方向驶去,心急,央求道;“我还要回去给景将军疗伤,你放我下去?” “闭嘴。”高璟冷厉声道,眉峰聚起。 下一刻,猝不及防,高璟一把把她脸朝下按倒在腿上,撩起她的裙子,照着她肉厚的地方,只听啪啪几声脆响,重重地打了她几巴掌,入夏,傅书言穿的单薄,他的大手仿佛挨到她的皮肉,手感极好,挺翘又有弹性。 傅书言拼命挣扎,高璟大概怕伤到她的脚,放开她,其实,高璟的手举得高,落在她皮肉上,并不疼,被一个男人打身体私密部位,傅书言有害臊欲死的心,几乎羞得无地自容,她满面通红坐起来,眼泪汪汪怨怼地瞪着他。 高璟仿佛气消了几分,不去看她,许久,车子进到高璟别院,停下,高璟跳下车,把她从车里抱出来,小心地生怕碰到她的脚。 一路抱着她往寝殿走,傅书言看他眉头拧着,显然很生气,惦记给景钰和景老夫人疗伤的事,心里急,顾不得害羞,这厮的脾气,不能拧着来,哄着点,傅书言踌躇了一下,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偷眼看他,果然,高璟眉锋慢慢平复,神色柔和少许。 傅书言厚着脸皮,脸往高璟胸膛上贴了贴,她知道现在自己无论怎样做,有脚伤,他都不能胡来,因此大着胆子,示好,每次跟这厮硬碰硬,都吃亏,换个套路,许能好点。 别说,这一招真好使,高璟低头,下颚碰到她秀发,把她往身上紧了紧,怕她掉下去。 高璟抱着她进了内室,把她放到炕上,腿平放,脱她的绣鞋,傅书言脚肿,脱鞋疼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高璟停顿了一下,手下更小心了,慢慢把她的绣鞋脱掉,又脱掉袜子,端着她的脚,仔细看伤处,看比崴脚那日还肿得还重,一脸恼怒,“你不想要这只脚了?” 傅书言没像平常两人相处硬顶,乖乖地听他训斥,高璟抬头看她一缕乌黑油亮的秀发垂落,头低着,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柔弱可怜,神色稍缓,从窗台上拿过绿琉璃瓶,倒出药油抹在脚腕伤处,轻柔地为她按揉,傅书言感到他拇指指腹摩擦细嫩的皮肉,稍觉粗粝。 傅书言看他神情这一刻没了戾气,极耐心专注,想说要回家的话,堵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来,怕破坏他的心情。 良久,高璟停住按揉,从炕上抓过一个引枕,垫在她的腿下,略抬高。 傅书言看他这会心情不错,瞅着他的脸,小声道:“景将军一个月后离开京城,我没机会给他疗伤,想在他离开前把他的旧伤治好,还有景老夫人离开安逸的京城,陪夫君常年在西北苦寒之地……” 看他脸色没什么异样,又小心翼翼地道:“景将军驻守边关,也是为了保一方百姓平安,你知道上次战乱,我的家人有一半现在下落不明,我的家里人现在就怕过年,想起失散的亲人,说不出的心痛……” 傅书言每次跟他硬碰硬,都吃亏,这次改变战术,顺毛捋,带着几分乞求的目光,“求你,让我了这个心愿。” 傅书言说完,观察高璟的神色,没动怒,但也没说话,傅书言往他跟前挪了挪,扯了扯他衣袖,放软了声音,“求你,答应我这一次,以后随你摆布。” 高璟的表情略有松动,傅书言娇软的声,“璟哥哥,我答应你以后不给任何人治伤好不好?”又摇了两下他的袖子。 高璟无奈瞪了她一眼,轻轻地抱起她,往外走,走到廊檐下,高璟轻咳了声,傅书言看着他的脸,乖乖地搂住他脖子,高璟的脸部线条柔和。 高璟抱着她走到前院,径直朝来时坐的马车走去,先把她放到车上,然后,自己上车。 马车驶离王府,高璟把她的腿小心地托起,放到自己腿上,傅书言侧坐,对着高璟。 犹豫半天,忍不住道;“我的轿子在宫门口等我,世子爷能否把我送到宫门口。”言外之意,她乘自己小轿回王府,怕王府的人发现。 高璟没瞅她,眼睛看向车里某个地方,不知想什么,傅书言说出口,便后悔了,春风吹起高璟一侧纱窗帘一角,傅书言发现马车正朝皇宫门前行驶。 恨自己话说早了,看高璟不像生气,提着的心放下。 到了宫门口,远远地看见王府的轿子等在哪里,知儿朝大路上张望,显得很焦急,车子在宫门前停住,知儿看见,认得这辆车就是方才载着姑娘离开的那辆马车,急忙跑过来,地下的下人在车前放上一个长凳,傅书言一探头,知儿扶着她下来。 知儿朝马车里看一眼,马车门帘撂下,看不清里面,小声道;“姑娘去哪里了?急死奴婢了,姑娘再有一会不回来,奴婢只好回王府回王爷。” 傅书言轻描淡写地道;“去医馆看脚伤。” 傅书言白日里忙碌,课业不能耽误,晚上脚伤冷敷和热敷,配合按摩,吃药,尽管劳累加重,半月后,慢慢好起来。 傅书琴手里拿个一个请帖,给妹妹,“这是靖安侯府卫姑娘送给你的,靖安侯夫人明日生辰,请了咱们家的人和几家亲近的人,卫姑娘派来的人稍话来说,让你一定去。” 傅书琴又道;“姐这样身子,不能去了,你带我跟魏伯母说一声。” 傅书言看看请帖,道;“我明日学里请一日假,今晚从景府直接回家去,明日跟家里人一块过去,咱们家的人都要去的。” 傅书琴点头,“也好,你总没回去,顺便回家看看。” 庆国公府 杜氏正跟儿媳吕嫱抱怨,“我生养了琴儿和言儿姊妹俩,一个出嫁了,另一个出去住,不知道回来看看我,养女是外人,替人做嫁衣。” 吕嫱给傅明轩缝补一个褂子,微笑道;“瞧母亲说的,言妹妹镇日上学忙,哪得空。” 门外一声娇嗔,“是谁在背后编排我?” 杜氏停住手里的针线,方才还抱怨,这会子倒笑了,“死丫头,还知道回来看你娘?” 傅书言嬉笑着,搂住杜氏,“这不是看您来了。” 杜氏放下针线,想起道:“可倒是,明日魏夫人生辰,正想派人告诉你去,正巧你回来了。” 傅书言黏在杜氏身上,“我知道,卫姐姐给我下请贴了,我回来跟府里人一块去。” “死丫头,我说你舍得回来,原来是侯府你魏伯母的事,你才回来。” 傅书言撒娇,攀住杜氏的脖子,“女儿这不是惦记您,顺便回家看看。” 杜氏哪能真生气,看见小女儿高兴还高兴不过来,笑骂道;“算你有良心。” 吕嫱穿针引线,手法娴熟,接话茬道;“言妹妹还没去看老太太?正好一会母亲去给老太太请安,一块去。” 杜氏把针线收拾到针线笸箩里,“走,现在过老太太屋里。” 杜氏母女媳三人去老太太屋里,二太太宁氏和四房的小梅氏也在,小梅氏身体稍好些,来给老太太请安,还有大房大老爷新纳的妾侍红,跪在炕上,给老太太揉肩。 傅老太太看见孙女,脸笑得褶子都舒展开了,“言丫头,你都多少日子没回来看我,是不是王府吃香喝辣的,把我们忘了。” 傅书言行礼毕,亲热地挨着傅老太太身旁坐在炕上,笑嘻嘻,“言儿今日是特意回来看祖母的。” “我看看言丫头长胖了没有?”傅老太太边说,拉着孙女打量,“怎么好像瘦了,是你姐姐不给你饱饭吃?琴丫头回来,我可不依她。” 二太太宁氏赔笑道;“琴丫头要是不给言丫头饱饭,言丫头早跑回来了,老太太还不知道,言丫头是最爱吃的,嘴上不能亏了。” 大家都乐了,杜氏笑道:“瘦了好,前两年我犯愁,跟老爷说言儿长大嫁不出去怎么办?老爷还说了,嫁不出去,养一辈子,我们国公府又不是养不起。” 傅书言瞪眼看杜氏,声音提高了八度,“母亲,你说的是真的,我不嫁人,你留我在家里一辈子?” 宁氏嗔道;“这孩子,你母亲是恨不得你早日嫁出去,像你姐,让你娘省心。” 傅书言撇撇嘴,闹了半天,白高兴,逗我玩的。 傅老太太接话茬道;“姑娘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杜氏想起小女儿的婚事屡屡不顺,对傅老太太道;“母亲,我想请卦师来给言儿算一卦,婚事有个谱,夫婿朝那个方向找。” 傅书言捂脸,暗自叫苦,母亲怎么生出这样的想法,这是生怕自己嫁不出去。 傅老太太也想七姑娘的婚事,每每觉得板上钉钉,最后突然变故,不了了之,赞同,“等明日去侯府回来,去寻个卦师来算一卦,婚事蹉跎下去,年轻就这几年,好时候过了,耽误了最后着急寻个人嫁了,不称心。” 傅书言用绣帕蒙着脸,按照卦师指着方向找夫婿,这也太荒唐了,病急乱投医,长辈说自己的婚事,她不好插言。 小梅氏一直没说话,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有些虚弱,这时,接话茬道;“我倒是听见一个传说,从前我们县里有个姑娘,老大不小的,媒人说了几门亲事都没成,家里着急,寻个卦师算了一卦,说夫婿在东南方向,后来家里奔着这个方向找,城东南还真寻到一个好女婿,后来那个女婿读书上进,金榜题名,当了官,那个姑娘跟着享一世的荣华富贵。” 越说越玄乎,杜氏倒是认真了,“如此说,卦师算得灵验,你能打听出这个卦师现在哪里?” 小梅氏道:“都是传说,不知是真是假。” 傅老太太道:“慢慢打听,别找个不着四六的,浑说一通。” 一个丫鬟进来回道;“老太太,大厨房送晚膳来了。” 傅老太太对孙女道;“言丫头还没吃吧!跟我一块吃。” 傅老太太用饭时,二太太宁氏三太太杜氏,孙媳妇吕嫱和小梅都在跟前侍候,孙女傅书言唯一同老太太同桌吃饭。 傅老太太让吕嫱把傅书言平常爱吃的菜肴摆在孙女面前,傅书言回到家里,感到亲情的温暖幸福,难得歇息,吃得细嚼慢咽。 傅老太太用过晚膳,对儿媳道;“你们都在这里吃吧!省事。” 吕嫱和梅氏率领丫鬟们侍候两位太太吃饭,然后,两人才上桌吃饭,大户人家极讲究规矩的,长幼有序,尊卑分明,小梅氏府里名义上为平妻,正室柴氏又失踪了,四房的事应该梅氏当家,梅氏身体一直不好,八姑娘傅书锦主事,梅氏的身份终是照两个正室太太差了一层。 傅书言从老太太屋里回到自己屋里,月桂和房中两个小丫鬟看见姑娘和知儿回来很高兴,“姑娘回来不去王府了吧?”月桂每日打扫房间,犹如姑娘在家时一样,屋里洁净纤尘不染。 “明日回去。”知儿替姑娘答。 傅书言往自己床上一躺,熟悉的感觉和味道,姐姐家好,不如自己家来得自在。 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七姐姐回来了?” 八姑娘傅书锦刚从太医院回来,听说傅书言回家,赶过来。 傅书言坐起来,跟八姑娘傅书锦说话,傅书锦很忙,每日去太医院,跟女医初入宫闱,给后宫嫔妃瞧病,女医给太后和皇后调理身体。 傅书言拉着傅书锦笑道;“八妹妹这几年跟女医学,现在可以出徒了吧?” 傅书锦谦逊地道;“我那里有七姐姐的天赋,我人笨,多下功夫,有的不明白的地方,回家琢磨,实在不明白问师傅,自己给人瞧病,还不敢。” 傅书言心道,八姑娘是不知道,她祖父是前世名医,她从小生长在中医世家,耳濡目染,鼓励她道;“八妹妹你很聪慧,将来一定比我强的。” 靖安侯府 侯府大门敞开,侯府下人穿着新衣,透着喜气,庆国公府,大房大老爷傅瑞,大爷傅明华,已出嫁的大姑娘傅书韫和夫君,二房二老爷傅哲和二太太宁氏,三房庆国公傅鸿和三太太杜氏,带着和哥,七姑娘傅书言,三爷傅明轩和三少奶奶吕嫱,四房四老爷傅瑞和八姑娘傅书锦,傅书言看见孔凤娴跟在众人后面,没人太注意她。 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到了侯府门前。 靖安侯卫廉站在门口迎接,跟傅府的几位爷们寒暄,请到里面,女眷直接抬到二门下轿。 靖安候夫人魏氏带着仆妇在二门里,迎接入内。 魏夫人跟傅家几位太太亲热地聊着,魏夫人今日一身正红团喜字锦褙子,插金戴银,看着热闹喜庆。 卫昭挽着傅书言的手,亲昵地道:“言妹妹,总没看到你,不是我下请帖请你来,连你面都见不着。” “魏伯母的寿辰,不请我都来。” 一行人到花厅上,果然侯府没请几家,傅书言意外看见景老夫人在座,和两家武将夫人聊天。 景老夫人看见杜氏主动打招呼,“国公夫人有年头没见,还这么年轻。” “年轻什么,孩子们都大了,”杜氏跟景老夫人甚是亲近,经年没见,彼此唏嘘岁月不饶人,一晃,都已不是当年年轻娇美的少妇。 傅书言和八姑娘傅书锦上前拜见景老夫人和两位夫人,那两位武将夫人夸赞道;“姊妹俩一样的标致,国公府出来的姑娘都像水葱似的。” 魏夫人看看傅书锦,笑道:“八姑娘行为举止越来像她七姐姐。” 宁氏笑说,八姑娘在宫里跟女医学习医术,一般的病症都能看,几位夫人称赞。 魏夫人看见人后的孔凤娴,道;“这位姑娘是那房的姑娘,我怎么好像没见过。” 傅书言眼风一扫,孔凤娴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很引人注目,心底冷哼,想嫁到靖安侯府做二少奶奶,抢着答道:“这是府里一个远亲。” 孔凤娴上前见礼,魏夫人看这个姑娘长相娇媚,举止不似大家闺秀,像小家碧玉,听傅书言一说,想大概是借住傅家的穷亲戚,不理会了。 景老夫人对杜氏道:“说起女孩子学医术,学得精比男人都强,就说我这腰在西北看过不少大夫,汤药喝了不少,总不见好,傅七姑娘给我按了半个来月,腰也不疼了,走路都轻快了。” 杜氏瞅瞅女儿,不大相信,道;“她一个女孩家,懂什么,瞎按两下,夫人回京,京城气候暖和,一高兴,身子骨见强了。” 魏夫人看着傅书言,笑着没接话,其她人以为景老夫人顺情说好话,全没在意。 卫昭把傅书言拉到一带花墙抄手回廊蜿蜒走到上面亭子里,两人女孩子说悄悄话,卫昭趴在她耳边道:“上次多亏了你救了我哥哥,我母亲唤官媒上门给我哥说亲,我哥一概推了,言妹妹,我哥心里还有你,我母亲自儿子捡了一条命回来,什么事现在都顺着我哥。” 傅书言知道卫昭一直有心凑合她和卫廷昶,低声道;“我配不上廷昶哥,以后廷昶哥一定能找个比我好的。” 卫昭明白她的心思,不提这件事了,又说家里要为她说亲的事。 傅书言坐在亭子里的美人靠,放眼能看到卫府大半个花园,突然,被两个人吸引住,只见一带花墙根下,卫廷瑾跟一个少女面对面说话,那个少女衣饰艳丽夺目,傅书言打断卫昭的话,“容华郡主今日也来了。” 卫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卫廷瑾和高敏,疑惑地道;“我方才看见高敏,一会找不到人影,原来跟我二哥在一起,他们俩谈什么呢?这么半天?” 傅书言居高临下,看花园里一目了然,偏头,看见孔凤娴带着一个小丫鬟朝卫廷瑾和容华公主站的地方走来,卫廷瑾和高敏站在花墙后,花墙挡着,不知道有人来。   ☆、第119章 孔凤娴带着一个丫鬟往卫廷瑾站着地方走过去,突然,停住脚步,从花墙镂空地方朝墙那边看,看见卫廷瑾跟一个少女正在说话,孔凤娴愣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地站了一会,缓缓转身朝来路走去。 卫廷瑾跟容华郡主站在那里有说有笑,容华郡主高敏掩嘴笑得很开心,卫昭道:“容华郡主好像跟我二哥很熟,是不是对我二哥有意思,我说她跟我突然要好,总打听我二哥的事。” 卫廷瑾想要做的,想方设法也要达到目的,傅书言道;“你二哥搬出去住,还总回来吗?跟你大哥的关系怎么样?” “我二哥搬出去后,除了年节回家,平常不怎么回来,跟我大哥关系不错,可就是…….”卫昭犹豫一下,道;“就是我母亲很不喜欢我二哥。” 魏夫人不喜欢卫廷瑾,傅书言就放心了。 卫昭的小丫鬟跑来,“姑娘,花厅开席了,夫人找姑娘。” 傅书言看那厢,卫廷瑾跟容华郡主分开,容华郡主从花园墙门走出去,往花厅去了,一会,卫廷瑾走出来,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傅书言猜测这一世,卫廷瑾争侯府世子没有机会了,转攻容华郡主高敏,卫廷昶前世比现在死的晚,傅书言还有一层隐忧,如果前世卫廷昶的死不是卫廷瑾下的毒手,那么卫廷昶命里那道坎没过,将来还可能有危险。 卫昭的声音在耳边,“言妹妹,发什么呆,我们走吧!” 傅书言进花厅时,看见容华郡主高敏已经在花厅里,跟吕嫱闲聊,傅书言一群姑娘们坐一张桌子,卫昭一个表姐和一个表妹今日也来了,随着母亲在另外一张桌子坐着,丫鬟们鱼贯而入,酒菜摆上,众女眷边吃酒边聊,好不热闹,高敏不时朝那张桌子看,卫昭的表姐姿色平常,表妹出挑,娇柔妩媚。 傅书言声音略提高,问卫昭;“卫姐姐,你二哥和你表妹从小青梅竹马,听说两家有意结成儿女亲家?” 卫昭瞅瞅高敏,隐晦地道:“小时候两家大人是说过,我二哥同我表妹小时候一块玩,很合得来。” 高敏听见,眼中闪过妒意,高敏显然已被卫廷瑾迷得神魂颠倒,王府嫡女嫁侯府庶子,侯府有高攀之嫌。 宴散,众宾客告辞,魏夫人和卫昭送女眷们到中门,卫府大门和二门口高悬大红灯笼,卫侯府的丫鬟仆妇提着灯送女客。 景老夫人和杜氏宁氏等站在二门口跟魏夫人告别,傅书言正跟卫昭说话,看见景钰朝这边走来,离着十几步远,站住等景老夫人,景钰是来接母亲回府的。 傅书言为景钰针灸,已半月有余,中间停个三五日后,接着针灸,景钰看见傅书言跟一个少女站在门口说话,跟傅书言在一起的少女美貌活泼,卫昭也看见景钰,前院灯火通明,灯火阑珊处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似乎等人。 卫昭看他朝傅书言颔首,小声问;“言妹妹,这位公子是何许人?” 傅书言朝景老夫人示意,悄声伏在她耳边道;“平西候世子景钰。” 卫昭惊喜,朝景钰身上上下打量,“我知道,威震敌胆的少年英雄,今日得见真人,不是虎背熊腰凶神恶煞,勇冠三军的景钰,原来是个儒雅英俊年轻公子。” 傅书言趴在卫昭耳边说了句什么,卫昭瞅一眼站在十几步开外的景钰,景钰并未朝女眷堆里看,真是一个正经老实人。 傅书言随着傅家人回庆国公府,傅明轩没骑马,跟吕嫱同乘车,问;“言妹妹回家来住了?” 吕嫱道;“回家看看,说还要去王府,跟五姑娘姊妹俩感情好。” 说到这里,想起忍不住笑着道;“七妹妹婚事一直不顺,太太说那日找个卦师算一卦,看看夫婿出自哪个方向,大致有个谱,免得又白费周折。” “卦师的话怎么能全信,荒唐。” “太太是这个意思,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无非操心七妹妹的婚事。” 夫妻聊起这个话题,傅明轩趁势说道;“你跟言妹妹要好,景世子跟我透漏想娶言妹妹的意思,言妹妹对璟世子成见挺大,不如你劝劝她。” 吕嫱摇头,“平常说话,探言妹妹的意思,对景世子可是没有一点心思,不知为什么,按理说言妹妹跟璟世子也是从小就熟悉的,不投缘。” “我就纳闷,景世子有什么不好,从不沾花惹草,洁身自好,言妹妹说死不愿意。”傅明轩跟高璟和卫廷昶从小一块长大,感情颇深,对高璟了解比外人多。 吕嫱又憋不住笑,“你操心也是白搭,看来言妹妹的婚事要听卦师的,按卦师算的方向找夫婿,老太太和太太信。” 傅明轩心想,太荒唐了,里面涉及到祖母和母亲是长辈,不好深说。 二日早起,傅书言去母亲房中,杜氏正在梳洗,看见知儿提着书包跟在后面,道;“上学去。” 傅书言讨好地笑着,“母亲,我散学后还回姐姐家里住。” 杜氏笑道;“去吧!去吧!陪你姐,你姐哪里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产了,我也不放心。” 杜氏看着小女儿走了,对身旁的碧螺道:“打听着看哪里有灵验的卦师。” 傅书言昨日去卫家给魏夫人贺寿,景老夫人的按摩耽搁了一日,下学后,傅书言出南书房的门,看天空,阴阴的,没有日头,直接去平西候府,昨日跟景老夫人说好了,怕景老夫人久等。 景老夫人特意吩咐大厨房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四季花朵,估摸年轻姑娘爱吃甜食,备了不少鲜花馅加蜜糖小吃食。 傅书言若不吃怕辜负了景老夫人一片盛情,看着各种点心着实诱人,丫鬟端铜盆清水,她净手,拈起点心放在嘴边慢慢吃。 景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笑容满面,“喜欢吃就多吃点,我老了,吃多了克化不动,就爱看你们年轻人吃。” 丫鬟又端上几碟子水果,景老夫人道:“我年轻时,就爱吃点心水果,吃点心口干,来再喝盅花茶,我让她们里面放了玫瑰露。” 傅书言喝了一盅茶水,开始给景老夫人按摩,傅书言对人体上的穴位,几乎闭着眼睛凭手感都能准确无误,景老夫人按了一段日子,感觉很舒服,道:“姑娘手法很好,力道正好,我这骨头不酸痛了,原来腿沉,现在走路都轻快了,老身一直有句话问姑娘,怕姑娘害臊。” “老夫人请讲。”傅书言给景老夫人捏腿,景老夫人有风湿痛。 “老身听说姑娘跟东宫皇太孙差点订婚,东宫坏事,姑娘跟皇太孙的婚事自然是不成了,昨儿在卫侯府人多,老身不方便问,姑娘的亲事,你父母可有打算?” 景老夫人有为儿子提亲之意,傅书言这几次能感觉出来,姐姐和姐夫也有此意,傅书言不是没想过,她跟景钰接触这段时间,景钰为人淳朴,厚道,跟景钰结为夫妻,不能受什么委屈,即便是发展不了男女之爱,互相扶持,举案齐眉,确实是一桩难得的好亲事,她内心片刻犹豫和动摇,小声道;“我母亲正找卦师为我算婚事。” 景老夫人笑了,景老夫人本是豪爽的性子,对这些三姑六婆卦师也是不信的,道:“你母亲信占扑?” 傅书言笑了,“无奈吧!” 景老夫人心里有了数,傅家姑娘心眼好,人勤快,性情随和,模样自不必说,她这次回京城,想给儿子找个媳妇,儿子早过了弱冠,若有门当户对的姑娘人又不错的,把亲事定下来。 一个丫鬟进来,道:“外头刮大风了。”遂忙着走去关窗户,傅书言朝窗外看一眼,果然,窗外狂风大作,刮得树枝乱摇,尘土飞扬,天空阴暗,乌云密布。 不久,电闪雷鸣,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风夹着雨点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窗外豆粒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水花四处飞溅,溅起了白烟,朦朦胧胧,树木,房子似被轻烟笼罩着,近处都看不清景物。 又一声响雷,砸在房顶,窗门震颤,傅书言最后完成几下拍打动作,景老夫人坐起,瞧着窗外,道:“这大雨天出门,雨伞都撑不住,把衣衫打湿了,淋雨容易生病,不如姑娘在老身府上住一晚,明日回去。” 傅书言看外面的天像漏了一样,暴雨怕整晚上不能停歇,只好在景府住下,傅书言站在廊下,看着朦胧雨雾,从来不曾看见下这么大的雨,心情极好,站在廊檐下,跟知儿和几个丫鬟伸手接屋檐留下的水流。 景钰从抄手游廊走到上房廊下,看见傅书言一双细白的小手伸展着,就是这双纤细柔软的手,能妙手回春。 傅书言看景钰盯着她的手看,不好意思,收回手,水珠顺着纤白的指尖滴落,景钰真想握一握这双灵巧的小手。 傅书言抽出腋下一方绣帕擦手上的雨水珠,景钰发觉出自己失态,收回目光,面色温润如玉,“姑娘玩吧!我进去看看母亲。” 景老夫人安排傅书言住在正院后面一处单独的小院内,傅书言沿着一带回廊步履缓慢,她对这个小院非常眼熟,这方小院是前世自己曾经住的地方。 夜里睡不着,听着窗外风声、雨点打在屋檐上清晰声响,前世种种,历历在目,她死后,景钰上本,参奏卫廷瑾,为其伸冤,当时,庆国公府树倒弥孙散,皇帝高璟对傅家成见颇深,今生她后来才想明白,高璟登基后,对傅家毫不手软,其中有因为傅明轩之死,怨恨傅家,这种情势下,朝堂有平常跟傅家交情很深的都不出头,没有替傅家说话,唯有景钰不畏强权,替她伸冤。 傅书言回忆起前世种种,对景钰感恩,越发敬重,增一层好感,对高璟埋在心底已久的怨怼又滋生出来。 这个曾经住过的小院,有许多前世的回忆,傅书言迷迷糊糊到后半夜方睡。 傅书言醒来时,天已大亮,丫鬟们早已备好热水,侍候姑娘梳洗,景老夫人的丫鬟请傅书言过去老夫人屋里吃饭。 吃过早膳,傅书言告辞,一个管家媳妇引着姑娘去前院,跟随傅书言来的王府侍卫们,昨晚景钰吩咐人好生款待,安排在倒座安置。 傅书言刚要上轿,看见景钰从一侧通往外院的门走出来,小厮牵过马,景钰也看见傅书言,走过来,“姑娘这么早去上学?” 傅书言收回迈进轿子的脚,“我每日都是这个时辰上学,将军去哪里?” 景钰拿个马鞭,“我今日去户部衙门办点事。” 平西候府大门开了,傅书言的轿子先抬出府门,随后景钰骑马带着几个侍卫出来。 上了官道,景钰还有点事情,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傅书言下学后,先回王府,昨晚没回来,先去姐姐房中,傅书琴道;“昨晚风雨大,你多亏没回来,王府花园里一棵大树的枝杈被风刮断了,好在没伤到人。” 傅书言隔着炕桌坐在姐姐对面,“老夫人挽留,我不好坚持回来,昨晚风大,刮得天昏地暗的,轿子行走困难,今日天晴了,我吃过晚膳去景府。” 傅书琴倒是很高兴,她希望妹妹嫁给景钰,妹妹讨得老夫人欢心,嫁入平西候府没有障碍,唯一一点妹妹若嫁给景钰,远离京城跟景钰去边关,母亲舍不得妹妹。 傅书琴忙命王府大厨房提早送晚膳过来,傅书言先吃了,去平西候府。 傅书言从平西候府回来时,天色已晚,傅书言跟知儿进了中门,月亮的影子影影绰绰露出脸,傅书言想这个时辰姐夫差不多已经从衙门回府了,就想直接回自己的屋里。 走不远,看见一个丫鬟走来,走到跟前一看,是王妃房中的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对傅书言行礼,道:“七姑娘,王妃在湖边赏月,叫奴婢来告诉姑娘去花园湖边找王妃。” 傅书言看看太阳落山后,月亮浅淡的圆圆的轮廓,言问;“王爷没回府吗?” 小丫鬟道:“王爷有事,不能陪王妃,王妃才找姑娘陪着赏月。” 傅书言认得这个小丫鬟是王妃房中的,不疑,对知儿道;“你先回去准备热水,我晚间沐浴。” 傅书言走进王府花园,小丫鬟说王妃在湖边等她,傅书言沿着碎石小径往湖边走去,一轮新月升空,花园花草树木撒着银色的月光,今晚月光明亮,天空繁星点点,天黑后很少有人来花园,傅书言一路没遇见什么人。 花园里静谧,前面一片湖水如镜面似平静,这倒是个赏月的好去处。 傅书言走到湖边,一条小船泊在岸边,小船里有一双船桨,躺在船上,小船上空无一人,傅书言没看见姐姐,朝四周看看,没有一个人影,倏忽反应过来,那个小丫鬟扯谎,刚想离开,一回身,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抓住她的手臂,低哑声声道;“上船。” 傅书言听见这个声音,头皮发麻,这人不知又发什么神经,不容她拒绝,高璟扯着她往船上走,生拉硬扯把她拽到岸边空的小船上,傅书言想喊,周围都没人,脚步踉跄上船,高璟的手还抓着她手腕,傅书言蹙眉轻声道;“疼。” 高璟慢慢松开,命令道;“坐下。” 傅书言站着没坐,高璟拿起双桨,坐在小船另一头,朝湖中央划去,傅书言琢磨不透他想干什么,总不会是要跟她赏月,跟他赏月她可没有这个兴致,傅书言跟高璟交手,一来二去摸到点他的脾气,他吃软不吃硬,遂好声好气地问:“要去哪里?” 高璟不答,小船开始慢慢划动,越来越快,直到小船驶离岸边很远,高璟才停下。 高璟放下双桨,站起身,朝前跨了一步,小船船身一摇晃,傅书言朝后退了一步,高璟又朝前跨出一步,傅书言朝后退了两步,自己已经退到船边上,还没觉察。 高璟站在那里没再往前迈步,却突然道;“嫁给我!” 傅书言疑惑听错了,高璟沉声重复一遍,“嫁给我!” 傅书言这回听清楚了,想都没想,几乎本能地脱口而出,“不。” 清亮的月光下,高璟眉头深锁,傅书言不想开罪他,试图找个理由,解释道;“我不想嫁人” 停了片刻,伴着湖面的微风,清冷冷的声传来,“你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我?” 傅书言今晚是怎么也要得罪这个未来的皇帝的,索性把话说个明白,“世子爷这是负气,其实不一定真想娶我为妻,我记得从小到大世子爷都很讨厌我,后来我求你,向你是好,也是有目的,世子爷全明白,这样的我配不上世子爷,如果今晚世子爷说的是真心话,我不想骗你,我从未想过嫁给你。” 高璟没说话,周围静谧,湖面没有一点波澜,夜风吹过来,傅书言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高璟突然往前跨步,朝她走过来,船小,高璟几步就要走到她身边,傅书言往后退去,一下绊在船帮上,身体后倾,高璟伸手一抓,没够到她的手,寂静的夜里,只听咕咚一声,湖面水花四溅,傅书言掉落水里。 高璟大惊,三两步走到船边,作势要跳下水救她,傅书言在水里突然喊了一声,“不要救我。”高璟脚步一顿,傅书言急忙喊道;“我会游水。” 高璟明显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站在船边上,冷眼看着水里的傅书言,傅书言方才瞬间脑子里闪过,自己浑身湿透,被高璟救上岸,非嫁他不可。 古时候有一则故事,说的是一个姑娘落水被一个公子所救,以身相许,傅书言关键时刻能想起这个故事,可见这个故事根深蒂固印在脑子里。 高璟双手在袍袖里捏成拳,冷飕飕地声儿,“那你自己游回去吧!” 傅书言刚才突然落水,脑子一时发懵,没顾上看,这时候,朝四周望一眼,心里叫苦,离岸边很远,她今世的体力支撑不到岸边。 短暂权衡了一下,看湖中央有个亭子,目测好像能游到,傅书言朝亭子游了过去。 此刻高璟的脸比暗夜还黑,气得不轻,也不理会她,独自划着小船朝岸边驶去。 傅书言游到亭子岸边,手脚并用爬了上去,体力耗尽,累的坐在地上直喘,高璟的小船已变成一个小黑点。   ☆、第120章 傅书言手脚并用爬上亭子岸边,喘息一会,爬起来,走到亭子里,她的衣裳被湖水浸透了,贴在身上,好在已是夏季,天气暖和。 亭子地势高,周围一片湖水,高璟的小船早已没有影踪,漆黑的夜里,离岸边太远,看不到湖岸,喊人也听不见,况且大晚上的,谁来湖边做什么,也就是高璟这个疯子害得她如此狼狈。 傅书言坐在亭子间美人靠上,衣裙绣鞋都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身上往下滴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穿着湿衣裙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看来她今晚要在亭子里过夜了,这个湖中央的小亭子,平常没人来,有时采莲的船娘把船靠岸边,亭子四周栽种花草,草已长得很高,没有修剪,夜深人静,偶尔哧溜一声,傅书言吓一跳,草丛不知是什么动物极快的跑过去。 夜深了,远处王府里的灯火熄了,一片黑暗死寂,傅书言身上穿着湿透了的衣裳,湖上凉风一吹,浑身发冷,四周太静了,她又冷又怕,蜷缩在亭子里,双手抱肩,盼着天亮,只有等到天亮,再想办法离开。 月挂中天,清凉凉的,照在湖面上,反射出的光更加清冷,这时,她仿佛听见有水声传来,傅书言开始以为是错觉,仔细听确实有船桨划水的声音。 傅书言茫然四顾,溶溶月色下,一艘小船朝亭子方向划来,傅书言心跳加快,眼巴巴地看着,待小船靠岸,一个人跳上岸边,朝亭子上走来,傅书言看高大的身影辨认出是高璟。 高璟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走进亭子里,把手里的包袱仍给她,璟沉声道;“换上,快点。” 傅书言接过,高璟说完,朝亭子外走去,下了坡回到小船上,傅书言解开包袱,看里面是一身干爽的衣裙和鞋袜,傅书言借着月光,看眼小船,高璟背身坐在船上,傅书言利落地换上衣裙鞋袜,把湿衣裳卷起包好,提着,往小船走,高璟坐着没动,傅书言迈步上了小船,高璟划动双桨,小船驶离了岸,两人都没说话。 傅书言低头坐着,不久,小船划到岸边,傅书言跳下船,高璟随后下船,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园碎石小径上。 夜半,花园里高耸的古树枝杈繁茂,投下成片的阴影,阴森可怖,突然,傅书言的前方扑棱棱几只乌鸦惊飞起,傅书言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高璟几步上前,把她护住。 乌鸦飞走,两人继续往前走,这回高璟大步走在前面,傅书言身后跟着,两人出了花园,走上甬道,夜里有王府值夜的人,回来巡视,高璟站住,看着傅书言朝上院走去,这一段路两旁的灯火熄了,很黑,傅书言快步走过,绕过高墙,看见上院的垂花门,傅书言走到院门前,轻轻推门,门扇已上了栓,她趴在门板上听了听,院里没动静,院里一片漆黑,大概上院的人早就睡了,傅书言沮丧,深更半夜,无处可去。 突然,身后传来男人略沉的脚步声,傅书言不用回头知道是高璟,高璟走过来,低声道;“闪开。” 傅书言躲到一边,高璟伸手拔出腰间佩刀,一道寒光闪过,傅书言一闭眼,睁开眼时,看高璟从门缝里把刀□□去,小心地拨门栓,傅书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一会,门栓拨开了,高璟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傅书言闪身进去,回身,看高璟已不在门口,她悄悄把门关上,重新上了门栓。 偏院的角门半开着,傅书言放轻脚步,不惊动人,朝偏院溜去。 偏院里,正房里还亮着灯,窗户上映着知儿的影子,傅书言进屋里,知儿在灯下做针线,看见她一愣神,“姑娘回来了,奴婢以为姑娘跟王妃赏月在上房睡了。” 傅书言打了个哈气,“换地方不习惯。” 知儿盯着她看,惊奇地问;“姑娘走时不是穿的这身衣裳,这身衣裳是王妃的吗?” 傅书言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问;“准备热水了吗?我要沐浴。” 知儿急忙道:“早准备了,这会大概冷了,奴婢在炉子上坐了一壶热水,待奴婢兑些热水。” 知儿出去了,这个丫鬟有点笨,不过笨点也好,聪明的早就看出破绽,有的事连贴身丫鬟都要瞒着的,知儿是她的心腹,人也忠心,不过,还是小心为好,前世出卖她的,是孔凤娴和她的贴身丫鬟。 傅书言的身体冰凉,泡热水里舒服多了,今晚的事出乎她意料,她更愿意相信高璟说的话是一时置气,高璟就算将来不做皇帝,她二人也不合适,高璟强势的个性,应该娶一个温柔的女子,她骨子里的倔强,应该嫁一个性情温和的男子才相配,两人结成夫妻,世上多一对怨偶。 转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荣亲王府的世子妃人选,荣亲王继妃罗氏意在福昌县主孙蕙,还有尚书府的姑娘施玉娇更合罗氏的意。 傅书言沐浴后换上自己家常穿的衣裙,夜深了,困倦,知儿熄灯,主仆二人一里一外安置。 傅书言今晚没去平西候府,给景老夫人按摩,心想明日早些去。 次日,课堂上傅书言直打瞌睡,强支起眼皮,容华郡主坐在她前面,也耷拉着头,师傅坐在前面,敲了两下桌面,容华郡主高敏吓得一激灵。 傅书言脑子里一片混沌,看师傅的嘴一张一合,什么都没往脑子里进。 傍晚,傅书言从平西候府回来,她昨晚没有看见姐姐,傅书琴还有三两个月就生产了,尽管现在姐姐的情况很好,傅书言还是不放心,走到屋门口,丫鬟巧玉笑着道;“王爷在里面。” 傅书言犹豫了下,想退回去,等一会再来,傅书琴在里面听见,道;“妹妹,你回来了。” 傅书言只得进去,看见姐夫高恪试穿一件新袍子,夫妻俩人对面站着,傅书琴为高恪整理一下衣领,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笑道;“别说挺合身。” 对站在高恪身后的玉佩道;“真是奇了,你没比照王爷的身量,尺寸怎么拿捏的这么准?” 玉佩谦卑地道;“奴婢估量着做的。” 傅书琴道;“人都说好成衣匠不用量人身材,看一眼心里就有数,玉佩的针线活果然好。” 对傅书言道:“言妹妹,你还记得上次金师傅给我们姊妹做的衣裳也没量尺寸,穿在身上就像比量身材做的,正合适。” “凡事用心的人,自是技高一筹。”傅书言的话一语双关,玉佩抬头,神色吃惊,只短短的一瞬,被傅书言捕捉到,玉佩随即又低下头,一副谦恭模样。 高恪却朝傅书言看了一眼,姐姐傅书琴正为高恪锊丝绦,没注意听。 傅书言看这件长袍,心里赞声好,没有一处多余的,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褶皱,熨烫极认真小心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玉璧站在一旁,斜眼瞅着玉佩,两个人一起出宫,赏赐给英亲王,现在玉佩上去了,得王爷和王妃青眼,玉璧心里嫉妒。 高恪看着傅书言道;“言妹妹一会陪着你姐闲步,我还要写个折子。” “姐夫忙去吧!放心把姐姐交给言儿好了。” 姊妹俩到王府花园闲步,身后秋琴和知儿两个人跟着,离着十几步远,丫鬟离开主子一段距离,以免听了不该听的话。 傅书言扶着姐姐傅书琴,小声说话,“姐,你看玉璧和玉佩怎么样?” 傅书琴烦玉璧,玉璧看王爷的目光□□裸的,毫无遮掩,她虽然一再大度地表示自己有身孕,挑两个屋里人侍候王爷,嘴上说说,心里着实不愿意分宠给别的女人,不屑地道:“玉佩平常在屋里做针线活,不怎么上来,人也老实本分,玉璧那个小蹄子,恨不得爬你姐夫的床。” 傅书言摇头,“姐,像玉佩这么好的针线,皇后为何不留在宫里使唤,我曾试探过她,她说在皇后跟前服侍的姊妹都伶俐,她笨拙,不大在皇后娘娘娘娘跟前侍候,平常做点针线活,可是姐看她侍候人极娴熟,她给姐夫做的衣裳,显然极用心,姐再想想,玉璧看着要尖,实则无脑,皇后娘娘非等闲之人,怎焉能派这样一个无脑之人在姐夫身边?”皇上送两个美人给英亲王,其中的深意大家都明白,一是笼络英亲王高恪,二是监视英亲王高恪,皇帝对主管兵部,手握兵权的高恪还是不能放心。 傅书琴低头寻思,揣摩道;“妹妹是说玉佩才是皇后的真正亲信。” 傅书言道;“对,玉佩才是皇后的心腹之人,而玉璧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一个整日想着爬主子床的人,做不了大事。” 傅书琴心中一凛,玉佩看似与世无争,在王爷跟前极少露面,不争实则为争,给人感觉老实本分故意藏拙,实是个有心计的,“这两个宫女是皇上赏赐给王爷的,不能擅动,妹妹说怎么办好?” 傅书言看着西边天空一片红灿灿的晚霞,“让她们窝里斗,然后姐姐再出手收拾她们。” 傅书琴想想,“妹妹的意思是……” 傅书言看眼脚下,防有青石砖凹凸的地方,姐姐绊倒,小声道;“姐姐可放出风去,说王妃有身孕,提拔一个屋里人,二人当中选一个侍候王爷,然后…….” 傅书琴顺着她的话,道;“然后,我就对玉佩另眼相看……” 傅书言抿嘴一笑,姐姐不熟稔内宅争斗,女人本能天性,一点就通。 傅书琴之后放出风去,王妃要生产,在玉璧和玉佩二人中间选一人侍奉王爷,玉佩做事尽心,心灵手巧,王爷对玉佩很满意,王妃赏赐了玉佩两样首饰。 傅书言听屋里的王妃派来到两个丫鬟议论,一笑了之。 王妃房里,傅书琴正跟傅家一个管家媳妇说话,这个管家媳妇是她母亲杜氏的心腹,笑说道;“三太太让奴婢来告诉王妃,七姑娘的婚事有眉目了?” 傅书琴好奇,问;“京城里谁家的公子?” 那个媳妇未语先笑,“太太请了一个卦师,据说很灵验,这个卦师轻易不给人算的,太太花了不少银子请的,拿七姑娘的生辰八字给先生,卦师最后算出七姑娘的夫婿出自京城南,府门前有两棵千年古柏,说能看见此处府邸高亮,大富大贵。” 傅书琴寻思,京城南,是御街,住着王公大臣,是富贵云集之地,是哪一个家?门前有古柏,不少官宦人家门前都有古树,不稀奇。 傅书琴等妹妹回来,告诉妹妹此事,傅书言听上去好笑,揶揄道;“卦师没算出来姓字名谁?” “你还别说,如果真算出姓字名谁,祖母和母亲就不用犯愁了,婚事早定下来了。” 傅书琴扶着腰,在屋里来回溜达,天气闷热,屋里四角镇着冰块,傅书琴大腹便便,越发觉得热,白日不怎么出门, 这件事听着是个玩笑话,认起真,就不是玩笑了,这个朝代,婚事父母做主,不用告知子女,听子女的意见,杜氏宠女儿,然思想老套,女儿的婚事多半由丈夫傅鸿说了算。 傅书言深感不安,景老夫人的按摩和景钰针灸停了,算来小有一个月了,景老夫人把回西北的时间推迟了。 傅书言决定回家探探母亲口风,母亲若照着卦师说的方向去寻,万一弄假成真了,婚事定下来,不能反悔。 夏季伏天,有几日没下雨,空气发闷,傅书言坐在小轿里没风,遂卷起两侧窗纱,轿子行走,些微有一丝风吹进来。 轿子下了官道,这一条街,住着不少朝廷官员,离皇宫比较近,上下朝方便,庆国公府大门紧闭,门前蹲着两个石狮子,下午,如火骄阳,晒得树木都蔫蔫的,耷拉着头。 傅书言拿着绣帕直摇,无意中朝侧旁看了一眼,这一眼,定住,傅府大门旁,停着一辆马车,门前有一个女人和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在附近徘徊,看侧影好像是四太太柴氏,傅书言赶紧唤小轿停下,弯腰走下轿,走到那个女人身后,叫了声,“四婶。” 那个女人回过头,正是四太太柴氏,柴氏看见傅书言瞬间,表情很复杂,脱口叫了声,“七姑娘。” 傅书言看柴氏好像消瘦了许多,衣衫整洁,傅书言上前,“四婶这一年在哪里?家里人都惦记四婶,四叔也曾派人去找四婶。” 柴氏的神情跟之前大不相同,惶愧不安,好像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竟有些紧张,磕磕巴巴,“当日我跟家里人走散,逃出来,回了娘家。” 傅书言看她似乎有难言之隐,道;“四婶既然回家,为何不进去?” 跟傅书言的小厮上前扣门,大门从里面打开,柴氏的脚步些微犹豫,跟着傅书言进了傅府大门,傅书言回头问;“四婶,是否要先去拜见老太太,还是先去见四叔。”柴氏既然回婆家,自然先去拜见老太太,道;“我先去老太太屋里。” 走一路遇见傅府的下人,看见柴氏纷纷给柴氏请安,柴氏紧张的神色稍微缓和,也许是一年没回来,柴氏不大自然,傅书言看她不愿意提当年走失的事,便不问。 傅书言同柴氏还没进老太太上院,四太太回来的事,就传开了,柴氏跪在堂上给傅老太太叩头,“不孝媳给母亲请安。”语带哽咽。 傅老太太老眼泛泪,“四媳妇,回来就好。” 命丫鬟扶起四太太,丫鬟搬了把椅子,四太太坐下。 傅老太太抹着眼泪,道;“自战乱后,我傅家人四分五裂,能活着回来就是高兴事,你一直住在娘家?是娘家人送你回来的?” 柴氏羞愧地道;“是,母亲,媳妇自那日逃出去后,设法回了娘家,媳妇没在老太太跟前侍奉,请老太太责罚。” 傅老太太道;“我们娘们好不容易活着见到面,别的不算什么。” 傅书言站在老太太身旁,在当下这个朝代,傅老太太是个明理的好婆婆。 这时,二太太宁氏和三太太杜氏听见信赶过来,随后,四房小梅氏和八姑娘傅书锦匆忙赶到老太太屋里。 二太太宁氏和三太太杜氏拉着柴氏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小梅氏上前拜见柴氏,傅书言看小梅氏双眼含泪,不像是装的。 柴氏态度和气许多,“家里你辛苦了。” 小梅氏哽咽说不出话,大概是想起失散的女儿婉姐。 八姑娘傅书锦高兴地上前拜见,“女儿给母亲请安。” 柴氏竟招呼八姑娘上前,拉着她的手,一阵心酸,“姑娘这一年长高了。” 傅老太太抹着眼睛,道;“四媳妇,诚哥呢?也回来了吧?怎么不见?” 这一问,柴氏慌得差点把丫鬟递过来的茶盅碰掉,茶水泼出来,丫鬟是个伶俐的,急忙扶住歪了的茶盅。 傅书言看柴氏眼神闪烁,不敢跟老太太对视,低头红脸答道;“当日逃难人多,媳妇……媳妇跟诚哥走散了。” 傅老太太宽慰道;“我傅家当日失散了,二姑娘、安哥、婉姐,诚哥,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我活着还能不能见到她们。” 老太太这么一说,众人都掉眼泪,尤其是小梅氏哭得悲悲切切,柴氏随着众人哭,傅书言总觉得柴氏的哭,跟众人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柴氏的哭里似乎掩藏着什么,显然,诚哥没了,对她打击很大。 柴氏刚回来,一路舟车劳顿,由小梅氏和八姑娘陪着回房,等到晚间,四老爷傅瑞回来,夫妻相见,相对唏嘘,经过这一场战乱,各人的心境变了,四老爷傅瑞夫妻相聚,抛开之前嫌隙,夫妻关系倒融洽许多。 傅书言当晚留在老太太屋里,惦记卦师的事,傅老太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孙女道:“这次你四婶回来,我怎么看着她不像从前,老好像心里有事,说不出来,她是个大人,认识家的路,为何一年后才回来?我怎么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傅书言想起方才一幕,提到诚哥,柴氏眼中的慌乱惭愧,难道这里头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21章 傅书言晚间歇在老太太屋里,她一边给老太太揉肩,探老太太的话,“祖母,听说我母亲拿着我的生辰八字,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 傅老太太慈爱地道:“言丫头,你母亲给你找的卦师据说很灵验,尤其算男女婚事。” “祖母,算命先生的卦怎么能相信?如果灵验的话,他怎么不早给自己算一卦,这辈子还用在街头给人算命混饭吃?” “你这孩子,话可不能乱说,先生相看了多少人,婚事都成了。” “我母亲按算命先生说的,派人去给我找夫婿了?”傅书言担心,母亲真信了那算命先生的话,随便拉一个阿猫阿狗做她的夫婿。 “给你算婚事,你母亲心里好有个谱,以后上门提亲的,按照卦上说的,不符合条件的就不考虑了,省得又费周章,外人说三道四,闲言闲语,对你也不好。” 选择范围缩小了,京城南中心位置,除了皇宫,就是皇宫门外御街,算京城中心地段,附近住的都是皇室和重臣,这个算卦知道她是庆国公的女儿,若婚配的话,定然不能下嫁,婚事必出自皇室和重臣之家,因此他冒蒙胡乱揣测,也不是没有一点根据。 古时候,人们相信算命先生的,成婚之前男女合八字,都是找算命先生,傅书言再怎么说,改变不了父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费唇舌了。 傅书言仍旧睡在原来住过的西暖阁里,小时候她在西暖阁住了半年,为了阻止乔氏和父亲私通,便于监视二人的动向。 次日,傅书言睁开眼,听见窗外鸟叫声,一看屋角的滴漏,还有半个时辰上课了,赶紧爬起来。 傅老太太已经起身,过来看孙女起来穿衣,慈爱地道;“我老了,觉少,我没叫丫头叫你,想让你多睡一会,穿好了出来吃早膳,然后上学。” 傅书言坐在饭桌上,吃了一个玫瑰搽穰卷儿、喝了一小碗羊奶,知儿盛了一小碗小米粥放在她手边晾着,上学要迟到,傅书言忙忙地就着碧绿的小酱菜,又喝了半碗稠稠的小米粥。 傅老太太看她吃得急,道;“慢点吃,吃快了胃里不舒服。” 傅书言用帕子抹嘴,赶去上学,待她提着书包进学堂时,大家都到了,都瞅着她,傅书言头一次迟到,坐下刚喘了口气,女先生就到了。 傅书言下学后,直接回英亲王府了,意外几日未见的景钰也在,彼此见过礼,英亲王道;“我跟景将军要去马场,你们姊妹俩是不是跟着一块去?” 傅书言笑道;“小女正想见识一下景将军的本领。” 景钰站起身,抱拳,“不敢,让傅姑娘见笑。” 英亲王爽朗地笑道:“一起去马场,我叫你姐姐,你姐姐现在不能练,她可以跟着看看热闹。” 对身旁的丫鬟道;“请王妃出来。” 丫鬟请傅书琴出来,傅书琴听说去马场,对傅书言道;“妹妹,你去里面换衣裳,你不用回房换自己的胡服,我之前跟你的身材差不多,你就穿我的吧!。” 傅书言走进里屋,秋琴找出王妃的几套胡服,摆在炕上,”姑娘选一套吧!这几套王妃没上身。” 傅书言挑了一身正红织金锦胡服,领口袖口绣花,窄袖,束腰,换上。把地上摆着的一双织金彩缎短靴穿在脚上,洒脱一身戎装,英姿飒飒。 傅书言走出里间,景钰盯着看,半天移不开眼,傅书言腰间束镶宝玉带,腰身收紧,小腰半捏,贴身短衣,衣身紧窄,勾勒出婀娜体态。 高恪跟景钰在前,傅书言扶着姐姐傅书琴在后,四个人去马场。 英亲王高恪对景钰道;“言妹妹就交给你这个师傅了,学不好拿你是问。” 景钰抱拳,“王爷面前,末将怎敢班门弄斧。” 傅书琴看看二人,笑道;“景将军不必过谦,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妹妹为景将军疗伤,景将军用心教导我妹妹武功骑射,也算报答一二。” 景钰看傅书言,“不知姑娘功夫如何?姑娘可否先射几箭。” 傅书言站立原地,接过王府侍卫递过来的弓箭,拉弓射出一箭,箭中靶心,景钰失声叫,“好,姑娘好功夫。” 英亲王高恪牵过一匹白马,这是傅书言常用的马,起名脱兔,景钰摸摸马身,马毛纯白,手感光滑没有一根杂色。景钰道;“好马。” 傅书言轻盈跃上马背,打马飞奔,白马动如脱兔般灵敏,马和人合二为一,无比迅捷,傅书言搭弓射箭,连射三发,两环射中靶心,另一只箭稍偏离。 景钰连声叫“好,傅姑娘乃女中豪杰。” 傅书言的脱兔跑到景钰身前,跳下马背,“小女献丑了,该将军一显身手,小女饱饱眼福。” 景钰接过弓箭,拉弓,嗖、嗖、嗖,三支箭射出,箭箭中靶心。 “将军好身手。”景钰轻轻松松,一搭眼,百发百中,傅书言心里佩服。 英亲王牵过一匹汗血宝马,景钰跳上马,打马飞奔,汗血宝马快如闪电,景钰身上红袍迎风飘扬,如一团火,景钰素以强悍勇猛,膂力过人闻名,他拉弓射箭,嗖、嗖、嗖,连发了三支箭。 三之箭几乎连发,后一支箭尖顶前一支箭尾,形成一条直线,朝靶心齐射。众人眼睛盯着三支箭,目光跟着三支箭走。 众人都屏住呼吸,谁都没有主意,这时,只听嗖、嗖、嗖三声响,箭尖划破空气的声儿,傅书言就见斜刺里,飞出三支箭,三支箭分别朝景钰射出的箭飞去。 箭尖相撞发出鸣叫,三声脆响,后飞过来三支箭分别跟景钰发出的三支箭相撞,景钰射出的三支箭离靶心几米远的地方,纷纷坠落,扎入土里。 众人惊异朝后射出的三支箭的地方看过去,看见高璟手执弓,刚放下手臂。 高恪脱口而出,“好箭法。” 傅书言心头一颤,这厮又来搅局,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放过她,故意给景钰难堪,傅书言睇他一眼。 高璟挑衅地望着她,傅书言黑白分明的两颗琉璃珠,整个剩下白琉璃珠 景钰马跑到跟前,跳下马,朝高璟躬身施礼,“世子爷,末将多有冒犯,请世子爷见谅。” 高璟冷清的面色,淡淡地道;“景将军好功夫。”傅书言觑了他一眼,心说你这是夸人还是夸你自己。 景钰谦恭地道;“不敢,末将佩服,世子爷的功夫高末将一筹。” 傅书言愤恨,这人专门来破坏她的,得罪你,你也不能处处与我为难,睨着眼,对高璟道;“小女练三箭,请世子爷指点。” 高璟冷漠地看着她,淡声道;“不敢说指点姑娘,跟姑娘切磋箭法。” 傅书言轻盈跃上脱兔,勒住缰绳,脱兔先慢走两步,然后,打马快跑,远处站着的几个人,就见那匹马浑身雪白动如脱兔,马上红衣少女动作敏捷,探囊取出三支箭,离靶射程内,却一直没有拉弓射箭,脱兔跑过了射程外,地上的几个人纳闷,不知发生何种情况,直盯着雪白战马上的红衣少女。 脱兔跑到几个人站着地方,傅书言突然拉弓搭箭,箭尖却对准高璟,傅书言的马匹距离高璟站的地方很近。 傅书言有刹那想把三支箭射向高璟,擦着他的身边飞过去,挫一挫他的嚣张气焰泄愤,二人距离只有几米远,以她现在的功力,不可能失手误伤他。 她几预想放箭,却终究没敢放出这三支箭,高璟有朝一日登基为帝,她的行为就是刺驾,如果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傅家跟着倒霉,她最后理智战胜冲动,不能为一时置气,给傅家带来灾祸。 傅书言马跑过去,箭没发,心底恨恨地,脱兔转了一圈,重又跑到靶心射程范围内,傅书言三支箭方放出来,全部射中靶心。 景钰叫了声,“好,姑娘好身手。” 脱兔跑回来,傅书言利落地跳下马,瞄眼高璟黑着脸,眼底沉敛怒意,傅书言对傅书琴道;“姐累了,我们回去吧!有空再向景将军请教。” 说完,朝景钰敛身,“景将军,小女告退。” 傅书琴面子情,朝高璟道;“世子,我们先回去了,世子陪你叔父,前院用饭。” 又朝景钰道:“景将军留在王府用膳吧!我已经叫大厨房准备了。” 傅书言对景钰笑道;“改日我去给老夫人请安。”扶着傅书琴,理也没理高璟,傅书琴暗地里掐了她一把,给她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别太过分了,别让你姐夫面子不好看。 傅书言撇嘴,姊妹俩走出很远,傅书琴埋怨道;“言儿,你太任性了,璟世子怎么得罪你了?你不待见人家,方才也不该那样,你箭没射出去,你看璟世子的脸色,璟世子是你姐夫的侄子,你多少给你姐夫点面子,都是我把你宠坏了,但愿以后你遇见个厉害的夫君,管着你。” 傅书言摇晃傅书琴的胳膊,赔笑道:“姐,是世子先对景将军无礼,我才那样对他,这能怨我吗?是他有错在先,姐你向着他说话,不向着自己亲妹妹。” 傅书琴听妹妹的意思是替景钰抱不平,心里倒有几分欢喜,脸上有了笑容,“这么说你是为景将军出头,才得罪高璟,你对景钰……” 傅书言截断她的话,“姐,这个想头你还是歇了吧!母亲找人算过了,我的夫婿在京城中心南御街,且门前有两棵槐树,景将军在西北住边,听说西北种杨树。” 傅书琴想想,母亲焉能舍得妹妹嫁去西北,现在又出了算命先生的预言,祖母和母亲几乎没有可能答应亲事,心有不甘,不得不暂将把景钰做妹夫的念头放下。 庆国公府 傅明轩吃过晚膳,跟吕嫱对坐喝茶,傅明轩问:“听说母亲找了个算命先生,给言妹妹算婚事,算命先生怎么说?” 吕嫱笑着,把算命先生说的话,告诉了傅明轩,傅明轩嘴角一抹笑,手指扣着桌面,重复,“京城南,府门前两棵古槐树……” 吕嫱看看丈夫,丈夫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若有所思,又疑看错了。 ———————————————————————————— 荣亲王今日别人请吃酒,坐的大轿到府门时,天已擦黑,大轿两侧轿窗帘卷起,荣亲王微熏,朝外瞅了一眼,王府门前两侧似乎有不少人,手持家伙,挖地,荣亲王朝下喊了声,“停轿,来人。” 一个小厮答应声,“王爷什么事?” 荣亲王扶了下额头,酒水上头,有些头晕,低低的道:“那帮人在王府门前做什么?” 小厮道;“回王爷,好像修路,前两日听说官府最近要修这条路,加宽,车马畅通无阻。” 荣亲王又一阵迷糊,含含糊糊地,“起轿。”府门打开,家人高喊,“王爷回府了。” 继妃罗氏看王爷酒醉,带着丫鬟们服侍王爷上床睡觉,埋怨道:“不知是那个把王爷灌醉,一嘴酒味。”命丫鬟拿熏香,把屋子里熏熏。 荣亲王二日天刚蒙蒙亮,起身,罗氏服侍换上朝服,恭送王爷上早朝,荣亲王走后,罗氏回屋里去睡觉。 荣亲王的大轿出了府门,早晨的空气清新,荣亲王的头脑清醒,无意识往左首府门旁看一眼,本来倚靠坐着,忽地直起身,发现府门旁原来空空的地,多出一棵千年古槐,荣亲王朝另一侧瞅了一眼,对应着右侧也多出一棵古槐,荣亲王以为自己酒醉没醒,眼花了,用力眨眨眼,确实府门旁有两棵古槐树,荣亲王大为惊讶,怎么一晚上就长出两棵千年古树,这事好奇怪! 荣亲王一路坐在轿子里,就想自家门前那两棵千年古树,寻思哪里好像不对劲,昨晚喝多了,恍惚记得官府的人在门前挖土修路,难不成是官府借着修路,为每户门前栽种树木,供路人乘凉,这样一想,还解释得通,荣亲王朝后靠了靠,天还太早,路上没有行人,离宫门还有段路,阖眼迷糊一会。 荣亲王下朝回府时,又刻意瞅了别家门前,这一瞅,心里顿时犯疑,别的府门前没有栽种树木,唯有自家府门前新栽了两棵树,荣亲王脑子转悠开了,下轿后,一路都在想,官府给自己门前栽树,这是何意?难道受人指使,暗示什么?还是警告自己?荣亲王一想到此,脊背凉风直窜上来。 荣亲王本来往内宅走,停住脚步,对身后的外院的一个贴身管家道;“去查问一下,官府什么人的命令,让在王府门前栽树。” 外院的管家忙出去打听,荣亲王坐在书房里,贴身老家人福顺,看王爷半天没动地方,不知道想什么,小厮端茶上来,福顺拦阻,不让打扰王爷。 一会外院管家快步进来,荣亲王身体前倾,问;“打听出来了吗?” 外院管家道;“奴才问了,说不是官府让人栽的树,是世子叫人连夜栽种的树木。” 荣亲王明显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朝后靠在椅背上,这时,一个丫鬟走来,“王爷,王妃请王爷过去。” 荣亲王站出身,严厉地对福顺道;“把世子给我叫到上房去。”虚惊一场,荣亲王想好好教训儿子一顿,出什么风头,门前栽树,生怕没有嚼舌根。 高璟一进门,荣亲王唬着脸,“门前的两棵树是你叫人栽的?” 高璟行礼,立在一旁,道;“是,父亲。” 继妃罗氏赔笑对荣亲王道:“王爷不必动怒,门前栽种两棵树,不是什么大事。” 荣亲王不满,“什么不是大事,各个亲王府邸门前,唯我王府栽种槐树,你是想告诉人,荣亲王府与众不同?” 荣亲王担心不无道理,现在皇帝新登基,对各亲王正敏感,一个不甚,招致大祸,别看有从龙之功,伴君如伴虎,帝王翻脸如翻书。 “父亲,儿子想娶庆国公之女。”荣亲王问栽树的事,儿子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荣亲王的注意力立刻吸引过去,“你说什么?要娶庆国公之女之妻?” “是,儿子正要回禀父母,要娶庆国公之女为妻。”荣亲王看儿子态度从容,似乎早已想好,娶世子妃可不是小事,比栽树的事大多了。 还没等荣亲王回答,王妃罗氏道;“京城名门闺秀世子不娶,为何偏要娶庆国公之女,庆国公之女已与东宫皇太孙有婚约,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傅家先与靖安侯府有口头婚约,后又与东宫攀扯成亲家,几次易手,我们荣亲王府捡东宫的剩,让王爷日后怎么出门?在朝臣面前颜面何存?” 高璟不看继妃罗氏,对父亲荣亲王道;“请父亲到书房叙话。” 罗氏脸瞬时红了,荣亲王咳了声,“有事情不能当着你母妃的面说嘛?” 高璟面色冷静,淡淡声,“家事在这里说,外头男人的事,儿子只能跟父亲单独说。” 荣亲王高睿站起身,对王妃罗氏道:“我去去就来。” 罗氏起身,“送王爷。” 罗氏看着父子俩出门,朝身旁的一个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过一会,那个丫鬟出去。 罗氏正坐在那里气闷,门外丫鬟的声音,“两位小王爷来了。” 一对长相一样十七八岁的孪生兄弟进门,齐齐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罗氏面色缓和,温柔地道;“你兄弟俩这是刚从外面回来,看热的,先洗把脸。” “是,母亲。” 丫鬟打水,服侍两兄弟洗脸,罗氏目光温柔如水,望着两个儿子,这一对双胞胎兄弟,长相俊美,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能分辨出来,性情沉稳的是哥哥,性情乖张的是弟弟。 罗氏生下两兄弟时,还是荣亲王侧妃,荣亲王嫡妃尚在,荣亲王嫡妃死后,她扶正,可是两兄弟之前是庶出,现在即便子凭母贵为嫡子,罗氏心里总觉得世俗的眼光,两个儿子跟嫡长子高璟不一样,想起心里不舒服。 这时,方才出去的那个贴身丫鬟回来,朝王妃摇摇头,没说话,罗氏明白,这是什么也没探听到,高璟防范她,背着自己,到底跟王爷说了些什么?   ☆、第122章 两个小王爷洗脸,罗氏吩咐丫鬟去大厨房传饭,母子三人吃过饭,罗氏打发两个儿子去书房做功课,嘱咐,“用功读书,在南书房少惹事,再惹事你父亲跟前我可不替你们遮掩。” “母亲总说不替哥哥们遮掩,那一次母亲不是替他们护着瞒着。”容华郡主高敏走进来。” 罗氏对女儿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庆国公之女那个叫什么……” 容华郡主道:“傅书言,母亲,她怎么了?你今日怎么想起她来?” “傅书言跟你在一个学里,她人怎么样?”罗氏郑重地问。 “不怎么样?她就爱出风头,显摆她功课好,好像什么都比别人强似的,先生看重她,母亲问她做什么?” “是你大哥想娶傅家姑娘,你大哥跟你父亲去书房说这个事,背着我。”罗氏朝前院方向撇撇嘴,说道。 “我大哥要娶傅书言,母亲就答应了?。” “我对傅家姑娘向来没什么好感,你大哥要娶傅家姑娘进门,成心给我添堵。” 母女正谈论此事,荣亲王高睿跟嫡长子高璟从门外走进来,高敏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哥,你疯了吗?傅书言跟东宫皇太孙的亲事,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娶那个姑娘不好,偏要娶她?她哪里好?” 高璟不易察觉地蹙眉,“回屋去。”容华郡主撇撇嘴,不高兴地走了。 荣亲王高睿对妻子罗氏道;“明日你找官媒去庆国公府提亲,记住这桩亲事一定要做成。” 罗氏看着丈夫,不知被继子灌了什么*汤,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王爷,官媒去傅家提亲,也要人家答应才行,傅家要是不答应,一厢情愿做不成亲。” 荣亲王高睿坐在罗氏对面炕桌旁,肃色道;“官媒不行,你亲自去一趟,这桩亲事不能办砸了。” 罗氏看丈夫表情严肃,心里怯怯地,柔声道;“王爷,就算傅家答应亲事,成婚要合八字,璟儿的八字和那傅姑娘八字合不合还两说着……” 荣亲王打断她,“这些事,还用我交代你,总之娶那傅家姑娘板上钉钉的,不能更改。” 罗氏心下里狐疑,王爷什么都不顾执意要娶傅家女,到底为什么?继子是如何说服他父亲答应亲事的,现在看来王爷比继子都着急,这又是为那桩?王爷发下话,罗氏不敢不照办。 高璟从上房出来,王府管家跟在高璟身后,“世子,府门前那两棵古槐,移到这里,怕活不成,用不了几日枯了,白费力气。” 高璟往前走,神色淡定,“谁说白费力气,我叫你挪树,也没让你保证一定存活。”管家没理解小主子的意思,树木挪过来不活,放在府门前摆设,追问道;“世子爷,过两日树木枯死了,不祥,回头王爷不是又要生气。” “过几日把这两棵树挖走。”管家眨眨眼,暗想,世子爷心血来潮费了好大劲弄了两棵千年古树回来,回头过几日又让弄走,这是作的什么妖。 傅府三房里,杜氏正跟两个官媒说话,官媒不来是不来,一来还来俩,一个官媒姓徐,人称徐妈妈,是为平西候府提亲的,另一个官媒姓钱,人称钱婆子,是为荣亲王府提亲的。 一个是荣亲王府世子,一个是平西候府世子,两家身份都不低,两个媒婆都是嘴里抹蜜,说得天花乱坠,荣亲王世子那是少年才俊,平西候世子是英雄出少年,两家媒婆把自家保媒的公子说得跟神人一般,杜氏一时无所适从,有些懵了。 荣亲王世子高璟,杜氏从小看着长大,跟继子傅明轩是从小的玩伴,倒也挑不出一处毛病,平西候世子景钰,这次回京,杜氏也见过,论容貌,才干,也是百里挑一,千里难寻。 杜氏被两个媒婆吵得没了主意,本来杜氏就是没什么主见的,两个媒婆又都口吐莲花,死人都能说活了,钱媒婆是京城有名的官媒,没有她保不成的媒、拉不成的线。徐媒婆也是业内顶尖名嘴。 杜氏正不知如何是好,旁边丫鬟碧螺提醒道;“太太可还记得算命先生说的话。” 一句话提醒了杜氏,对呀!算命先生说了,女婿住在京城南,府邸门前有两棵千年古槐,看看两个媒婆,平西候驻守边关,西北方向,不附和算命先生的预言,荣亲王府在京城南御街,至于门前可有两棵槐树,派人去核实一下。 遂笑容满面地道;“两位妈妈请留在府里用饭,姑娘的亲事妾身一个人做不了主,还要等我家老爷回来商议,两位妈妈辛苦了。”吩咐碧螺,“赏两位妈妈打酒钱。” 两个媒婆留在傅府用饭,好酒好菜招待,夫人又给了赏钱,自然满心欢喜,巴不得做成这门亲,好处自是少不了,遂回去等信。 英亲王府 英亲王高恪跟王妃在屋里说话,英亲王面色沉郁,“东宫出事了,东宫跟先太子有密信往来,被府里的人揭发,看来这次东宫在劫难逃……” 夫妻二人正说着,听见门口‘啪嗒’一声,什么东西碎了的声响,傅书琴喊了声,“那个这么不小心。” 门口没人回答,丫鬟秋琴掀开帘子走出去,叫了声,“七姑娘。” 傅书言脚前碎了一个羊脂白玉盅,燕窝已经泼洒了一地,傅书琴急忙走出来,看见妹妹呆呆地站在门外,傅书琴急忙把她拉了进来,“妹妹,你怎么站在门外?你来了多久了?” 傅书言失神,“姐和姐夫的对话我都听见了,高昀有危险是吗?高昀躲不过这一劫是吗?” 英亲王没有说话,新皇皇位来路不正,对众皇子忌惮,先是九皇子遇难,理亲王高誉被发往西南苦寒之地,留东宫不斩草除根,皇帝寝食难安。 英亲王高恪长吁了一声,“无论哪个皇子承继大统,东宫必不能留。” 傅书言担心的终于来了,英亲王高恪又道;“我已上本保奏,保下高昀的希望微乎其微。”皇帝赏赐了两个宫女给高恪,说明对高恪不完全信任,高恪手握兵权,皇帝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傅书琴摸着妹妹的手冰凉,遂安慰道;“妹妹,还没到最坏的结果,你别着急。” 傅书言不知道怎么从姐姐屋里出来,又一路走回房,连知儿跟她说话,她都充耳不闻,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高昀还能逃过这一劫吗? 她一整晚睡得都不踏实,刚一入梦,就梦见高昀,高昀套着枷锁,困在囚车里,被公差押着,午门问斩,傅书言被噩梦惊醒,惊出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 二日,她一进学堂,看见施玉娇正跟容华郡主高敏咬耳朵,看见她进来,闭嘴不说了,修宁公主瞅了她一眼,表情好像很担心。 傅书言目不斜视走到座位前,坐下,把书包放在桌上,拿出书本看,书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庆国公傅鸿下朝,皇帝点名留下,傅鸿心里紧张得手心攥出了汗,傅鸿到皇帝御书房,皇帝高辰把一本奏折甩给他,傅鸿接过看一眼,御史参奏,折子上写着傅鸿和尼姑庵的一个女尼曾经有染,女尼当年新寡,傅鸿霸占良家妇女,逼寡妇出家为尼。 傅鸿浑身哆嗦,‘咕咚’跪倒在地,“皇上圣明,臣冤枉。” 皇帝高辰又把几个奏折甩在他脚下,严厉地看着他,“庆国公,强占良家妇女的事你怎么解释?” 傅鸿诚惶诚恐,朝上叩头,“皇上,臣冤枉,臣是有个远房表妹,出家为尼,当年为族人逼迫,母女走投无路,臣母亲可怜她母女将其收留,住在府上,后面臣那个远房表妹思念亡夫,亡夫托梦给她,臣这个远房表妹立意出家还愿,此事万望皇上明察。” 皇帝面色稍缓和,“傅爱卿,朕也不相信你能做出这等荒唐事,有好几本折子参你仗势欺人,你身为朝廷重臣,要身体力行,多加检点,若查实果有此事,国法不容。” 傅鸿连连叩头,“臣叩谢皇上能相信微臣,请皇上明察。” 皇帝挥挥手,“傅爱卿,你下去吧!” 傅鸿从御书房出来,边走边擦额头上的汗,自己几年前那段风流的陈年旧账,偏赶东宫出事这种时候翻腾出来,显然有人别有用心,意在整垮傅家,傅鸿想到此,冷汗湿了中衣。 正巧八皇子礼亲王高佑进宫面圣,看见傅鸿低着头,脚步匆匆往前走,喊了声,“庆国公,这是急着去哪里?” 傅鸿闻声顿住脚步,慌忙施礼,“微臣眼拙,没看见王爷,请王爷恕罪。” 礼亲王凑近他带笑道:“国公爷风流倜傥,没想到还有这等艳事,怎么惹出麻烦了,这些御史吃饱了没事干,专盯着人家家事上做文章。” 傅鸿摇手,“王爷快休提起,没有的事,那是微臣远房的一个亲戚,微臣对天发誓,真没做出苟且之事。” 礼亲王笑容含义颇深,“听说东宫的事了吗?凑巧了。” 说着礼亲王高佑朝前走了,傅鸿躬身,“送王爷。”垂头丧气又出了一身冷汗,礼亲王高佑显然有所指,这是何人跟傅家过不去?现在东宫正处在敏感的风口浪尖,越怕人提起自已曾跟东宫太子差点结成儿女亲家这一宗,偏有人记性好,想忘都忘不了。 傅鸿乘轿进府门,还在想这件事,何人背后主使?满朝文武想了一圈,想不出个头绪。 杜氏打发了两个管家媳妇刚走,就听见门外脚步声,丫鬟喊了声,“老爷回府。” 杜氏急忙下炕穿绣鞋,傅鸿走进门,一言不发,撩袍往炕沿边一坐,杜氏看老爷今日脸色不好,进门直擦汗,桌上拿过一个宫扇亲自为丈夫打扇,又吩咐丫鬟,“拿凉茶,大热天,老爷别中了暑气。” 杜氏又带着丫鬟们服侍傅鸿宽衣,傅鸿盘腿坐在炕上,方凉快些,杜氏为两家提亲的事,正拿不定主意,等丈夫下朝商议,忙活半天,才腾出空来,道;“老爷,今日有宗事,官媒来给言儿提亲,说的两家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和平西候府的世子,妾身委决不下,还是老爷拿主意,妾身打发媒婆先回去,说跟老爷商量,再回老太太后才能定夺。” 傅鸿还想着皇帝甩在自己脚下的参奏他的那几本折子,先头没注意听,当听到荣亲王府什么提亲,回过神,忙问:“你说什么,荣亲王府提亲?” “妾身说,官媒来给言儿提亲,说得是荣亲王府世子和平西候府世子。” 傅鸿一扫方才低落的情绪,急问:“你怎么回复的?” “妾身说跟老爷商量,回过老太太才能定夺。”杜氏又絮絮叨叨地道;“前几日算命先生给言儿的婚事算了一卦,说女婿出自京城南,府门前有两棵古槐,官媒走后,妾身就想平西候驻守西北边关,看来不是言儿的夫婿,妾身就偷偷派人去荣亲王府门前看了……” 杜氏忍不住笑,“老爷猜怎么样?”傅鸿着急问;“怎么样?” “算命先生真神了,荣亲王府门前真有两棵槐树,这回言儿的婚事不能落空了。” 傅鸿听完,立时高兴地直搓手,“竟还有这么巧的事,现在就去回老太太,应了荣亲王府的亲事,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傅鸿本来满怀愁绪,现在仿佛眼前豁然开朗,荣亲王高睿现正得皇帝宠幸,朝中势大,自己跟荣亲王府结成亲家,朝中还有人敢提他庆国公跟东宫差点成了亲家的事吗?自己过去那点风流韵事,不算什么,那个王公大臣不是三妻四妾,皇帝是借个由头,对东宫发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女儿的婚事有着落了,亲王府门第高,那还有比嫁到皇家为媳尊贵,杜氏总算去掉一块心病,跟丈夫去老太太屋里,告诉这个好消息。 傅老太太也高兴,道:“明轩跟我说过荣亲王世子配言丫头,我看着也好,算命先生说的都对盘,平西候府也是个好人家,就是路途太远,言丫头要是嫁过去,不知那年那月才得见一面。” 傅鸿赶紧道;“老太太说的是,言儿是老太太心尖上的,怎么能舍得嫁到那么远。” 傅老太太又道;“你们是言丫头的爹娘,你们看好就行,我一早就看着不错,我没意见。” 傅鸿夫妻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傅鸿对杜氏道;“明日把官媒找来,把亲事定下来。” 杜氏道;“老爷,是否太急了点?要不要等两日回信。” 傅鸿往台阶下走,“言儿嫁到王府,是我们家高攀,还拿什么乔?荣亲王世子不知京城有多少达官显贵人家惦记。” 二日,杜氏派人找钱媒婆来,说自家老太太和老爷答应了亲事,媒婆喜得合不拢嘴,忙忙去荣亲王府报喜。   ☆、第123章 媒婆欢天喜地到荣亲王府报信,荣亲王妃罗氏态度冷淡,没相像的高兴,罗氏违心地跟丈夫交了差, 按六礼,傅府和荣亲王府双方约定纳采这日,荣亲王府派人拿两只活雁作为贽见礼物,即取雁为候鸟,秋南飞而春北归,来去有时,从无失信来作为男女双方信守不渝的象征;又取雁飞成行,止成列,以明嫁娶必须长幼有序,不能逾越的意思。 傅家收下活雁并谦让一番。荣亲王府的人告辞回府复命。 荣亲王妃罗氏叫官媒钱媒婆询问傅七姑娘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叫人拿去合婚,占卜测定吉凶,王爷有吩咐合八字走个过场,无论二人八字合不合,婚事不能更改,罗氏胡乱应牟,也不上心。 罗氏派人把占卜合婚的消息告知傅家,待过定,罗氏一咬牙,备了金银首饰等物为礼,礼不敢薄了,事关王府体面,怕人说三道四,东西送到傅府,傅家人欢喜。 由于先帝去岁秋驾崩,皇孙守孝一年,方可嫁娶,高璟和傅书言的婚事推移到入冬方能行大礼。 傅书言住在王府,自己的婚事还是从姐姐口中知道的,母亲杜氏派家下一个媳妇把小女儿订婚的喜事告诉大女儿,傅书言知道时,她跟高璟的八字都合完了,已过定。 傅书言真是无话可说,她的婚事,根本不用她参与,也无须告诉她知道,古时候男女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璟娶她,何用征求她的同意与否,难怪高璟那厮张狂,傅书言不认命都不行。 姐姐傅书琴对这门亲事倒还满意,妹妹不用远嫁,为妹妹高兴,傅书琴看妹妹落寞的神情,感叹,姊妹从小大家认为长大后嫁给卫廷昶,结果跟高昀两情相悦,最后却跟高璟有缘分。 傅书琴没人时,偷着对傅书言道;“妹妹,其实你的婚事还有别的隐情,我听你姐夫说,朝中御史参奏父亲,揭出当年乔氏之事,东宫通敌叛国,我傅家受到牵连,皇上把父亲找去,严厉责备,现如今你已是未来的荣亲王世子妇,自然堵住了那起别有用心人的嘴,本来你的婚事还没这么快定下来,因为东宫遭难,咱们家处于不利境地,不得不如此,也是权宜之计。” 东宫通敌,跟先太子密信往来,傅书言不信,她进去过安亲王府,围得跟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什么飞鸽传书之类的,也就是个传说,何况夷人远在大漠深处,想要跟东宫取得联系,远非易事,几乎没有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故意陷害,背后主使乃当今皇帝无疑。 东宫的事一出,朝中有人立刻跳出来对傅家发难的,其中定然有人故意放了消息给御史言官,几年前父亲跟乔氏那一段知道的人甚少,就是傅家人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内情,现在突然冒出来,翻出旧账,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卫廷瑾在背后鼓捣,以孔凤娴跟卫廷瑾已经勾搭成奸,乔氏又被卫廷瑾接出了尼姑庵,事情真相或许乔氏已经告诉女儿,那么卫廷瑾知道事情真相就不奇怪了,卫廷瑾一早便盯着傅家,傅家不倒,傅书言不除,始终是他一块心病。 朝堂上看似平常的事,内里有更深的权谋,对她的亲事,傅书言能说什么,这一世兜来转去,她的终身幸福换傅家平安,无论现皇帝是高辰,还是未来皇帝高璟,她都可保傅家免受前世家破人亡的命运,爹娘哥哥姐姐都平平安安的,她别无所求。 她跟高璟定亲后,再去皇宫南书房上学,感受到几道强烈的目光,容华郡主高敏,施玉娇,和孙蕙,尤其是孙蕙,看她的明显的敌视。 施玉娇本来跟孙蕙不合,现在两个人都冲着她使劲,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唯有修宁公主,高兴地道:“恭喜你,傅书言,听说你定亲了,是高敏的哥哥。”朝高敏道;“以后你们就是姑嫂了,姑嫂一家亲。” 高敏内心可没把傅书言当成嫂子看待,不屑于顾,她宁愿她大哥娶施玉娇,甚至孙蕙,也不愿意她大哥娶傅书言。 傅书言对这个未来的小姑子,以礼相待,不卑不亢,不刻意亲近也不疏远。 高敏在母亲跟前没少给傅书言下话,罗氏拗不过丈夫,只得隐忍,继子高璟对她恭敬却不亲近,又添了一个难对付的儿媳,罗氏心堵。 罗氏这些年总有个心病,将来继子高璟为嫡世子袭爵,她两个亲生儿子只能寄人篱下靠兄长过活,她靠继子奉养,哪里能跟亲生儿子奉养来得明公正道,将来王府是继子的天下,她这个继母,还不是正经续弦,曾经为侧妃的出身,相当于妾,如何腰杆能硬气,况且,这个继子心机颇深,过去的事情,高璟年纪虽小,但应该记得的,想到这些,罗氏心里不安。 傅书言自从跟高璟定亲后,一直没看见高璟,倒是景钰来王府做客,跟英亲王在马场骑马,傅书言去马场看见,景钰下马,二人站在马场边上,景钰态度依然温和,先开口,“恭喜傅姑娘,听说姑娘订婚了。” 傅书言笑笑,不愿意多谈,景钰看出她人好像瘦了,关切地问;“姑娘心情不佳,是为了……”景钰刻意避开了那个人的名字,没说出口,“姑娘,世事难料,天意非人力可挽回。” 景钰倒是能理解她,傅书言连说心里的话的人都没有,她已定亲,惦记前未婚夫婿,只能搁心里想,跟任何人都不能说的。 傅书言一阵心酸,怕景钰看出来,垂头,景钰察觉,道;“姑娘这么好的人,不该经历这些事。”他曾有心思,此生若娶个这样的女子为妻,是幸事,后来母亲要去傅府提亲,他默认了,抱着一丝希望,其实自那日马场上他已看出高璟对傅姑娘有意,才会针对他,傅家拒绝婚事,景钰倒也没埋怨,她跟高璟郎才女貌,两人很般配,他也不愿意她跟着他去边关吃苦。 两人半天没说话,傅书言问;“景将军何时回西北?” “半月后,等母亲的寿辰在京城过完,就回西北。”景钰道。 “我改日去给老夫人请安。” 两人正说话,一个丫鬟寻来,“七姑娘,傅府里的八姑娘来了。” 八姑娘傅书锦跟王妃傅书琴说话,傅书言进门,傅书锦站起身,急道;“七姐姐,文王妃病重,怕是挺不过去了。” 傅书言饶是有心里准备,事到临头,还是心慌,怔怔地半天没说话。。 “七姐姐,我跟女医给文王妃瞧病,去安亲王府,王妃就剩下一口气支撑,她招呼我过去,吃力地说想见你最后一面,我看文王妃是有话跟姐姐说。” 傅书言没说话,半晌道;“我知道了,八妹妹。” 傅书锦走后,傅书言坐在廊檐下,她这段日子很想见高昀,她不知道高昀那一日突然离开,她想见他最后一面。 傅书言矛盾纠结,夜里没怎么睡好,天一放亮,就醒了,知儿听见动静,进里屋,看姑娘坐起来,问:“姑娘,时辰还早,姑娘多睡一会,奴婢昨晚听姑娘好像很晚没睡。” “我今日早些去学堂诵读。”傅书言穿衣起来,时辰早,王府的早膳大厨房还没送来,傅书言已经穿戴整齐,对知儿道;“你今日不用跟我去了。”往门外走,知儿跟在身后问:“姑娘空着肚子怎么行?” “我路过御街买早点吃。”傅书言随口应着。 荣亲王府大门打开,高璟骑马由里面出来,一眼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朝他走过来,面上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的笑容,清脆又有几分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世子爷。” “你在等我吗?”早起太阳刚初升,气温不灼热,几许清凉,高璟面无表情。 少女两颗琉璃珠滚动,低低地道;“是。” “走吧!”高璟说完,骑马前面走,傅书言急忙上了小轿,随后跟上。 古时候已经定亲的男女一般是不见面的,高璟这回没带她进王府,大概有这方面的考虑。 傅书言看这条路,通往高璟别院的方向,两个人私会,为避人耳目,去王府别院比较妥当。 轿子抬进别院,高璟下马,前头走,傅书言搭着一个仆妇的手下轿,快走几步跟上,两人一先一后,傅书言紧跟在高璟身后。 来到花厅上,高璟背身站住,问;“你找我有事?” 傅书言看花厅上没一个人影,下人没主子吩咐,不敢擅入,傅书言暗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出口,“我想求世子爷?” 高璟回身,“求我什么?” “东宫太子妃文氏病危,我想进安亲王府看看。”傅书言说出来,轻松了许多。 “是去看高昀吧!”傅书言看见眼前的男人瞬间寒了脸,没作答。 两人间出现短暂尴尬,过一会,高璟冷淡地道:“我跟你已定亲,你为见别的男人来求我,你觉得合适吗?” 傅书言低头,手揪着衣襟,小声道;“不合适。” “既然知道不应该,为何还来求我?”高璟看着窗外,天空阴霾,云层压低得透不过气。 傅书言忍泪,嗫嚅道:“我没人可以求。” 高璟些微诧异,大概她的回答出乎他意料,眸色变柔了些,她这句话是对他的信任,还是对他一点不在乎?高璟苦笑,“你还有什么筹码跟我交换?” “没有。”傅书言声音很低,自己也觉此来是否自取其辱。 高璟冷哼声,什么都没有来求自己,她就真笃定自己一定能答应她,不能拒绝她吗?她就这么吃定了他?高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要不答应……” “算我没说。”傅书言极快地小声道。 她转身预走,她是已经什么筹码都没有,过几个月,她将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尘埃落定,想他对她已经兴趣索然,没功夫跟她周旋。 他站着,看着她往外走的背影,柔柔弱弱,低着头,好像很失望。 他心里喟叹,喊了一声,“站住。” 她转身,他看见她刹那眼睛里的光彩,他不知自己是否后悔做出的决定,道;“明日去吧!” 她感激敛身一福,“谢世子爷。” “世子爷,不叫夫君吗?” 傅书言站住,咬唇,手里捏着衣襟,犹犹豫豫,蚊细声,“夫君。”这一声叫得极勉强。 高璟轻吁了一口气,挥挥手。 高璟站在台阶上,看着少女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红墙后面,才转身脚步略沉重地迈进门槛。 傅书言第三次进安亲王府,心境说不出的悲凉,她跟在女医身后,进了王妃寝殿,太孙妃云氏带着两个丫鬟守在王妃床前,尽管傅书言穿着八姑娘傅书锦的衣裳,云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故人相见,竟恍如隔世,一时百感交集。 女医上前为文王妃诊脉,须臾,转身离开床榻,走到傅书言跟前,朝她点了下头,意思傅书明明白,文王妃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太子妃文氏大概回光返照,当傅书言走到床前时,突然睁开眼,手臂抬起,傅书言抓住文氏的手,文氏嘴唇阖动,傅书言倾身向前,耳朵对着文氏嘴边,隐约听见文氏微弱声,“救……昀……” 傅书言瞬间红了眼睛,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文氏用尽力气抓住她的手,死死抓住,傅书言眼泪滴落,哽咽点点头,文氏才松开。 傅书言站起,转身朝外疾走,走到殿外,靠在廊柱上,身体一点点滑下,瘫倒在地,泪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女医从殿里走出来,站在她面前,轻声道;“走吧!傅姑娘,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傅书言扶着廊柱缓缓站起身,茫然四顾,没有看见高昀,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跟高昀见面的机会,没有见到高昀,她怎么能甘心离开。 女医催促道;“快走吧!不能耽搁太久,现在非常时期。” 傅书言看不见高昀,她如何甘心?又不能因此连累无辜之人,万一她假扮傅书锦的事情泄露,连累八妹妹和女医,傅书言万般无奈之下,跟在女医身后,一步一回头,走到王府大门口,她回头张望,高昀为何不见。 王府大门在身后关上,一个清隽的身影从红墙后转了出来,站在门口,久久没有挪步。 傅书言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王府大门,坐上轿子,一路脑子里全是文氏的脸,文氏弥留之际期望的眼神,还有乞求她微弱的声‘救救昀’,傅书言脸埋在手心里,泪水顺着指缝流淌,她不想高昀死,即使今生她不能跟高昀一起,她只要知道他在某一个地方,安然无恙,她就可以安心嫁人了。   ☆、第124章 英亲王从兵部衙门回府,揭开门帘,看见傅书琴姊妹坐在炕上说话,傅书言看见高恪,赶紧站起身,蹲身一福,叫了声,“姐夫。” 傅书琴要下地,高恪摆手制止,走过去坐在炕沿边,手搭在炕桌上,却看着傅书言道;“东宫通敌案皇上已经命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方慵审理。” 方慵,前世也算傅书言的恩人,方慵刚正不阿,审理卫廷瑾谋害妻子一案,不畏权贵,傅书言着实感激他,东宫的案子皇帝委派方慵审理,高昀有一线生的希望。 傅书琴叹息道;“方慵,从未听说过这个人,不知这人怎样?” 高恪道;“方慵科举出仕,曾任知县,任知县期间,深受百姓爱戴,吏部考核评优,皇帝刚登基,想任用贤才,原来的大理寺卿调任,吏部推举方慵,没想到他一上任,就赶上东宫一案,听说这个人秉性耿直,东宫案子交到他手里,也是棘手。” 方慵是个好官,清正廉明,可是皇帝欲致东宫于死地,方慵敢于违抗皇命吗?这一世,傅书言只从四叔傅瑞嘴里听说过方慵,还没有见过,方慵是除了景钰她另一个恩人。 “妹妹,高昀跟你差点定亲,姐知道你们从小感情很好,这是没法子的事,你别抱太大的希望,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傅书琴是想提醒妹妹,怕高昀遭遇不幸,妹妹承受不住突然的打击。 “姐,我知道,姐放心,我没事。”傅书言平静地道,她姐快生了,她不能让姐姐为自己的事操心。 “姐,我想上街逛逛。”傅书言当下决定去见方慵。 傅书琴跟高恪对视了一眼,对妹妹道;“去吧!出去逛逛也好,散散心,憋在屋里总想不开心的事。” 傅书言从姐姐房中出来,才意识到有一个问题,大理寺卿方慵府邸在哪里,她不知道,方慵外调刚进京,住在何处,少有人知道。 傅书言脑子里闪过去大理寺衙门等方慵,立刻就否决了,她跟高昀的关系,朝堂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她去找方慵,势必给方慵造成不好的影响,她想起许文芳,许文芳的父亲曾在大理寺任职,傅书言决定找许文芳问问,许文芳人仗义,跟她要好。 傅书言到了许府,许府下人报进去,许文芳急匆匆带着丫鬟出来迎她,第一句话就道;“傅书言,你失踪了这么久,打哪里冒出来的?我和崔文燕想找你聚一聚,听说你住你姐姐王府去了,今儿怎么有功夫来找我,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 许文芳是个急脾气,连珠炮似的不容她插嘴,最后说了句,“傅书言,你来找我什么事?” 许文芳边说,要拉着进她房里,傅书言急忙道:“我今日找你是问点事,我们就站在这里说,我一会就走。” “什么事,屋都不进,茶水不喝一口。”许文芳道。 傅书言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父亲曾在大理寺任职,知道新任大理寺卿方慵的府邸在哪里吗?” 许文芳眨眨眼,一下明白过来,“你是听说新任大理寺卿方慵主审东宫的案子,想去打探一下消息。”别看许文芳没心没肺,其实心思挺细的,许文芳想一下,道;“我听我父亲说过,方慵是外放官员,临时抽调进京,主审东宫的案子,他在京城没有府邸,借住一个好友的宅院,在……” 许文芳想了想,道;“在城西,夫子庙附近,你去打听一下。” “谢谢你,许文芳。”傅书言匆匆告辞,许文芳送她出门,摇摇头,“裴文燕最近心情不好,问了也不说,你也是,咱们这几个人除了吕嫱,好像都不遂意。” 傅书言着急,没空跟她多聊,只在心里过了一下,裴文燕心情不好,大概也是因为高昀的事烦心。 傅书言告别许文芳,赶到夫子庙附近,一打听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便有人指给她路,方慵借住的宅院所在的巷子里面路很窄,仅能容纳一顶小轿通过,傅书言命轿子等在巷子口,自己一个人进去。 巷子七弯八拐,傅书言好不容易打听到方慵宅院,方慵宅门与周围普通人家宅门没什么差别,想方慵一介穷书生,刚奉调进京,没有自己的府邸,只好借住朋友的房子。 傅书言上前叩门,叩了半天,听里面没有动静,想可能家里没人,方慵还没从衙门回来,她等在门口。 路上过往行人经过时都朝她看一眼,好奇的眼神,傅书言等在方慵院门外,显然不妥,她来时看街口有个杂货铺,她走进杂货铺,佯作买东西,眼睛却一直盯着窗户外看,磨蹭了很久,买了一块玫瑰香胰,走出来,慢慢往方慵的院门口走。 这时,一乘小轿抬进巷子,傅书言站住,小轿子擦身过去,傅书言看小轿子停在十几米远的方慵住的宅院门前,傅书言紧走几步,看见小轿里下来一个人,身穿半旧的朝服,方脸膛,有一股轩昂之气,此人正是方慵,傅书言还记得他的长相,方慵把轿子打发走了。 傅书言上前几步,唤道:“方大人。” 方慵正朝院门口走,她这一声,方慵听见站住,回头看,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女,道;“姑娘是喊我吗?” 隔世相见,傅书言百感交集,她没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紧走几步,上前,见礼,“庆国公之女傅书言拜见大人。” 方慵愣了愣,恍然明白了,他奉皇命审理东宫一案,自是听说了庆国公府跟东宫的渊源,如果他猜测的不错的话,这个少女就是跟东宫昀皇孙有瓜葛的姑娘。 方慵立刻肃色道;“我知道姑娘为何而来,方某不敢应承什么,姑娘见谅。” 傅书言退后,恭恭敬敬,端端正正朝他拜了三拜,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开。 方慵看少女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停顿一下,叩了三下门。 傅书言默默地往回走,听见身后叩门声,觉得奇怪,身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傅书言回头,看一个妇人的脸从门里探出来,“老爷回来了。” “姑娘今日可好?” “姑娘闲着没事,画了一会画。”那个妇人边说边关上门。 傅书言奇怪,她方才叩了半天门,里面既然有人为何不开?方府里面还住着一位姑娘,金屋藏娇,她前世知道的方慵为人正派,没传出什么不好的风闻。 算了,别人家的事,她不去管,她今日来,拜谢方慵前世相助的恩情。三拜,方慵大概能明白,为高昀的事,求他公正断案。 傅书言刚走出不远,灰蒙蒙的天空,落下几滴雨,刮起一阵风,顷刻变成急雨,小巷子没地方躲,傅书言只好快步往前走,拐进另一条小巷,这条巷子很长,等傅书言走到巷口时,衣衫淋湿了,钻进轿子,轿夫去附近的店铺里躲雨,等雨稍停,才跑回来,顶雨抬轿朝王府飞奔。 傅书言淋了雨,湿衣裳贴在身上,加上为高昀的事担忧,当晚浑身发热,知儿夜里给她盖了棉被,她还冷得直打哆嗦,知儿倒温水,喂她吃了退热的药。 第二日,傅书言浑身滚烫,高热不退,叫人去学里请假,傅书言第一次耽搁课,吩咐屋里的丫鬟不能让王妃知道。 立秋,气候变化,傅书言这一病不轻,拖拉了七八日,最后,傅书琴还是知道了,等她急忙赶来看妹妹,傅书言端着碗正坐在床上喝粥,她病已好了,身体尚虚弱,需要将养两日。 傅书琴看见妹妹没事,才放心,埋怨道;“有病怎么不跟我说?母亲知道了,还不埋怨我这个姐姐没照顾好妹妹。” “姐,都说没事了,你有孕在身,好专门跑一趟。”傅书言喝完粥,丫鬟拿过绣帕给姑娘擦嘴。 傅书琴面带喜色,“妹妹,我来是告诉你,高昀没事了,你姐夫刚回来跟我说,皇帝下旨,贬高昀充军北地池州。” “姐,高昀他真的没事了?姐没骗我?”傅书言抓住她姐手臂,激动地问。 “高昀没事了,妹妹,你放心吧!”傅书琴替妹妹开心,如果高昀死了,日后妹妹心中终有遗憾,“对了,高昀后日上路,你身体行的话,去送送他。”傅书琴心想,妹妹跟高昀一别,怕今生再难相见,两人见最后一面,了却曾经的感情纠葛。 傅书言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胃口大开,叫知儿,“把肉包子给我拿两个来。” 原安亲王府后街,一户人家的小院门口,停着一乘凉轿,一个少女走出轿子,一个丫鬟模样的上前叩门,里面传来一女声,“来了。” 两扇木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少妇,看见少女惊喜地叫了声,“姑娘。” 知儿跟姑娘进了院子,傅书言四处看看,三间上房,东西厢房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收拾得规整,一看女主人就是能干过日子的女人、 檀香忙引着主仆二人往屋里走,“姑娘怎么来了?” 傅书言笑道;“一直没来,想过来看看,有事拜托你。” 檀香让姑娘进了屋,傅书言看房间里整洁干净,问;“孩子们不在家?” 檀香忙不迭让姑娘炕上坐,答道:“两个孩子让他姑母接走了,不然屋里比这还乱。” 檀香张罗沏茶端水,傅书言道;“檀香,你别忙了,我来有话跟你说。”示意让檀香坐下,檀香还像从前一样,恭敬地束手站立,“姑娘有话尽管吩咐。” “良生看样子是要跟昀小王爷去北地,你跟孩子怎么办?”傅书言问。 檀香面色平静,“姑娘,良生去北地,奴婢跟孩子自然要跟他在一起,一同跟着去。” “北地苦寒,你跟孩子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吗?”傅书言道。 “姑娘,只要一家四口能在一起,苦点奴婢也愿意,两个孩子想他父亲。” 傅书言回身示意知儿,知儿拿出一包银子,傅书言道;“这些银子你留着用,那头苦,给孩子们买点吃的。” 檀香预不要,傅书言又道;“你收下吧!我还有事托付你。”檀香恭敬地听着,“昀小王爷求你多费心照顾。” “姑娘放心吧!昀小王爷和姑娘对奴婢夫妻有恩,奴婢要像侍候姑娘一样,侍候昀小王爷。”有檀香跟着,傅书言略放心。 傅书言从檀香家里出来,檀香一直送到官道上,看着姑娘上轿,招招手。 傅书言回王府,意外裴文言在姐姐屋里等她,裴文燕看见她,文静地笑着站起身,傅书言笑问;“你几时来的,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在家等你。” “文燕来了好半天了。”傅书琴道。 傅书言拉着她,“走到我屋里说话。”她知道裴文燕到她姐姐家找她,一定跟她有话要说。 两人走出上房门,沿着西厢房回廊边走边聊,裴文燕道:“傅书言,听说你快要嫁人了?嫁到荣亲王府。” 傅书言点点头,“赶到立冬时成亲。” “恭喜你,傅书言。” 傅书言笑笑,两人进了墙门,到了傅书言住的小偏院,裴文燕四处看看,“你住的小院布置得很雅致,你姐姐对你极好吧!” “是,极好。” 两人边说边进屋,傅书言吩咐丫鬟倒茶,两人坐下,细细地品茶,傅书言等她开口。 裴文燕呷了一口花茶,手握着茶盅,“傅书言,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傅书言嘴唇刚碰到茶盅,放下问。 裴文燕低头,复又抬起头,轻笑,“我要跟昀小王爷去北地。”   ☆、第125章 “我要跟昀小王爷去北地。”裴文燕抬起头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傅书言不敢相信,裴文燕很早就暗恋高昀,傅书言是知道的,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重大关乎一生的决定,裴文燕的父亲裴太傅乃当朝一品,裴文燕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宁愿跟着高昀去苦寒荒芜的北地,足见对高昀何等的情痴,裴文燕平常个性云淡风轻,没想到对感情这般执着。 “傅书言,今日我说句实话,从前你跟高昀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曾经嫉妒你,嫉妒高昀眼睛里只有你,我的好他根本看不到,跟他在一起对我来说,几乎是奢望,但是现在有这个机会,他只能看到我,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傅书言看见她眼中的笃定,裴文燕一番话,令傅书言对她刮目相看,裴文言温婉体贴,有她陪着高昀,北地艰苦,高昀容易过了,对傅书言是个安慰。 “你父母能答应吗?”傅书言道。 “我父母起初不答应,尤其是我母亲,死活不答应,我大哥走了,我母亲的身边剩我一个,怎么舍不得我去那种的地方。”裴文燕停顿了下,又道;“后来,我用死来胁迫父母答应了,他们选择我跟高昀走,有他们的无奈,他们是不想看着我死。” 裴文燕低头,神情有些难过,“是我做女儿的不孝,为了一个男人连生我养我的父母都能抛弃。” “高昀他,知道吗?”傅书言很想知道高昀的态度,她猜想高昀知道了定然拒绝,高昀不肯连累自己,更加不肯连累无辜的人。 “昀小王爷不知道,我见不到他,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马车已经雇好了,到时跟他一起走,一路上有个照应,” 看来裴文燕心意已决,不管高昀接不接受,她都要跟着走的,傅书言没有嫉妒,只有感动,如果自己没定亲,能像裴文燕一样,不顾一切跟高昀走吗?自己顾虑太多的东西,今生她始终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或许是前世最后死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她格外珍惜父母家人,以她们的幸福为首要。 傅书言看裴文燕头上插着银簪,一袭素裳,低声道:“文王妃死了,高昀他一定很难过。” 裴文燕道:“东宫没剩什么人了,太孙妃云氏的娘家人作保,官府判云氏跟太孙义绝。” 树倒弥孙散,想当初太孙妃云氏跟太孙夫妻感情好,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六姐姐还没有信吗?”裴文燕突然想起问。 傅书言摇摇头,家里除了冯姨娘,几乎没人提起六姑娘傅书湄,“没有信。” “我还有要带的东西没买,我走了,以后我们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面,来跟你告个别。”裴文燕说完,站起身,告辞。 傅书言送她到中门,裴文燕站住,想起说道;“昀小王爷得以活命,这次多亏了大理寺卿方慵,你姐夫英亲王力保,还有我父亲等一些旧臣出力,皇帝才网开一面。” 傅书言替自己父亲惭愧,父亲乃庆国公,朝中地位显赫的重臣,关键时刻,为求自保,将女儿许嫁他人,不相干的人出头为东宫说话,自己父亲在东宫大难临头之时,却忙着撇清关系,太薄凉势利,这也难怪前世傅家倒了,没人出头为庆国公府说话,傅书言无奈,家人的好坏没的选择,她投生既已注定他们的血缘关系。 今生家人是她的软肋,傅书言佩服裴文燕的坚持,面对裴文燕,她心下有几分惭愧,道:“你后日走,我去送你们。” 高昀离京之日,傅书言赶到京城外十里长亭送别,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吕嫱、许文芳、卫昭,她们是来送裴文燕的,傅明轩也来送别高昀。 高昀一身缟素,深深地看着傅书言,唇角牵动了两下,笑容几分苦涩,“言妹妹,我走了。” “保重,昀哥哥。”傅书言眼眶潮红。 她们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到那时,傅书言已嫁做人妇,或许已经儿女成群了。 那厢吕嫱几个人跟裴文燕告别,裴文燕的父母为女儿抛下父母远走,寒了心,家人没有人相送,意外的是寿康长公主赶来送小姑裴文燕。 公差催促赶路,高昀上车,裴文燕的马车已等在路上,跟随裴文燕就一个贴身丫鬟,别的丫鬟都不愿意去荒凉之地受苦,裴府素来家风宽厚,丫鬟不愿意跟主子去,也不勉强,裴家父母伤心归伤心,还是不放心,给女儿带上一笔银钱,保证女儿在荒芜之地,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派了几个家人送姑娘。 高昀一辆车,后面是裴文燕的车,最后是良生和檀香带着两个孩子坐的马车,跟随高昀还有两个贴身小厮。 一行人上路,车子慢慢启动,高昀从车窗探出身子,朝傅书言站着地方望,把这个少女牢牢地记在心底。 中秋,景老太太寿诞,中秋和景老夫人的生辰赶到一块,景钰决定在京城过完中秋和老太太寿辰再走,景老太太多年未回,景钰为母亲在京城办个寿宴。 皇帝没有亲临,却派荣亲王送来贺礼,文武群臣,纷纷登门祝寿。 傅书言跟随父母来景府给景老太太贺寿,同来的还有卫廉夫妻,和卫廷昶两兄妹。 景老夫人亲自出来迎女眷们,傅书言和卫昭扯着手,朝景府花厅走,卫廷昶走过来,叫了声,“言妹妹。” 傅书言站住,笑道;“廷昶哥,你也来了。”傅书言许久没有看见卫廷昶,卫廷昶又恢复以前模样,高大魁梧。 “言妹妹,你还好吧!”卫廷昶已听说高昀的事,看见傅书言清减了,跟小时候珠圆玉润,身形差别很大。 “我还好,廷昶哥还好吗?伤口不疼吧?”伤重处理不当,留下病根,像景钰,旧疾难除,傅书言下了很大功夫,才医好了景钰的顽疾。 “没事,放心吧!言妹妹。”卫廷昶边说,朝后看一眼,道;“世子在那边。” 傅书言远远看见高璟的身影,卫廷昶真诚地道;“恭喜你,言妹妹。”看左近无人,小声道;“言妹妹,你不能嫁给我,嫁给璟世子,我真心为你高兴,”卫廷昶一脸真诚,高璟、傅明轩、卫廷昶三人从小在一起,感情像亲兄弟。 卫廷昶说了几句,走去跟高璟在一起,高璟看见傅书言,离得远,两人没话说,高璟也没过来。 卫昭挎着她手臂,卫昭悄声神秘地道;“听说你跟璟世子的婚事,你三哥出了力的。” 傅书言跟高璟定亲,事后她也有耳闻,对算命先生预言,心里纳闷,卫昭一说,方恍然大悟,算命先生是高璟找来的,内里傅明轩暗中通了消息,荣亲王府门前两棵槐树的事,就不难解释了。 她的亲事众望所归,顺理成章。 两人刚要进垂花门,傅书言突然看见景钰站在院里跟一个人说话,那人被家下人引着入内,傅书言看看身边的卫昭,扯着卫昭的手,道;“我给你正式介绍景将军。” 武将之家,没那么多规矩,卫昭大大方方跟她过去,景钰看见她,微笑,“傅姑娘来了。” 傅书言往前推了推卫昭,对景钰道;“靖安侯之女卫昭,将军见过,卫昭跟我同年同日生,我们是结拜姊妹,犹如亲姊妹一样。” 傅书言隆重介绍,景钰刻意打量卫昭,这个少女样貌娇美,唇角上弯,不笑时犹似带笑,一团和气。 卫昭施礼,“拜见景将军。” 景钰抱拳,“卫姑娘来替家母贺寿,景某不胜感激。” 傅书言看二人对彼此的印象好像很好,笑着道:“都别客气了,卫昭是我姐姐,大家客套就见外了。” “景将军要招待客人我们不打扰了。”卫昭道。 女眷们在花厅摆酒,卫老夫人看见傅书言,招呼她过去,“傅姑娘,我才跟荣王妃说,都怨那个算命先生,你没做成我的媳妇,便宜了她。” 景老夫人性情爽朗,几句话,打破两家的尴尬,杜氏笑道;“令郎有更好的等着。 傅书言先上前给荣王妃罗氏行礼,罗氏柔声道;“过阵子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罗氏带着一成不变温婉的笑容,傅书言分明看见她眼底的冷意。 “知道你们是婆媳,还来气我们没媳妇的。”礼部尚书柳夫人一向爱说笑。 傅书言看出来罗氏不喜欢她,罗氏以侧妃扶正,在荣亲王嫡妃尚在时深得荣亲王宠爱。 傅书言和卫昭给景老夫人行礼,拜寿,景老夫人目光看向傅书言身旁的卫昭,这个卫家姑娘,长得讨喜,景老夫人问隔着一个人坐着的魏夫人,“令爱还没定亲吗?” 魏夫人笑道;“没遇到合适的。” 一旁的吴御史夫人笑着凑趣道;“我看你们两家合适,都是武将世家,令郎和令爱男未婚配,女未嫁人,不如我做个牵线的人,不知你们两家意下如何?” 许国公夫人是个爽快人,接话茬道;“成不成就一句话,别学那小家子扭捏。” 景老夫人看向魏夫人,笑着道;“我看好了,不知姑娘家可愿意?” 魏夫人看见过景钰,对景钰长相,家世,人品都很满意,有点不太舍得女儿远嫁,想想,京城弹丸之地,屈指可数的几个世家子,不合意,转念,皇帝为防武将常年在外,手握兵权,生易心,因此频繁换防,没准那日景钰奉调回京了,遂笑着道;“这事我也不用跟男人商量了,我做主答应了。” 景老夫人寿辰,没想到意外之喜,景钰和卫昭两个人互有好感,傅书言觉得卫昭跟景钰般配的一对,卫昭善良,性情活泼,景钰宽厚,性情温和寡言,性格互补。 景府人丁稀薄,只有景钰一个嫡子,内里无人张罗,傅书言拉着卫昭帮忙招待女眷。 景家喜上加喜,寿宴分外热闹。 傅书言从平西候府贺寿回王府,跟姐姐傅书琴说起卫昭跟景钰两个人的婚事,傅书琴道;“我看着挺好,两家都是武侯,门当户对,彼此生长环境接近,谈得来。” “卫姐姐能嫁给景将军,我真替卫姐姐高兴。”傅书言道。 “你和卫昭从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小时候,总嫉妒你跟她好。”傅书琴想起小时候的事,笑起来。 傅书琴说着,又想起来道;“你要成亲了,我的首饰头面你挑几样,都是宫里的好东西,有太后和贵太妃赏赐的,还有不少衣裳料子,你挑几匹,荣亲王妃是继妃,不是璟世子的生母,你嫁妆薄了,让婆家小看,姐给你准备一笔银子,你嫁的是亲王府,嫁妆丰厚,将来过门才好在王府立足,你不像我,你姐夫一个人,府里我最大,上头没有婆婆压着,荣亲王府,你上头有婆婆,还有小叔小姑,一大家子人,其实,你要嫁到平西候府,婆母慈爱,人口清净,没有麻烦事,可惜缘分不到。” 外面天色已暗,管家带着下人各院廊上点灯,一个人影穿过院子,朝上房走来,管家看见她,赔笑说了句,“姑娘,天黑了,小心脚下的路。” 玉璧脚步匆忙,掩饰不住的得意的笑,迈步进了门槛,玉佩那个小蹄子的把柄终于让她逮到了。   ☆、第126章 玉璧揭开门帘进屋,跪倒,“王妃,奴婢有下情回禀。” 玉璧打断姊妹俩的话,傅书言看着跪在地上的玉璧,鱼上钩了,傅书琴道;“什么事,站起来说。” 玉璧站起来,束手恭立,“奴婢发现玉佩跟府里的下人有染,玉佩跟王府外院一个管事的勾搭。” “你和玉佩是皇上赏赐给王爷的姬妾,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傅书琴看眼妹妹,姊妹俩心领神会。 “奴婢没有乱说话,方才奴婢看玉佩出门,奴婢跟她闹着玩,偷偷地跟在她身后,看见玉佩到湖边的竹林里,奴婢好奇,跟着她到竹林边,看见玉佩跟一个男人私会,奴婢认得是外院的林管事,两人说了半天的话,奴婢离得太远听不清楚,玉佩还把一样东西交给林管事,大概是两人的定情物件,奴婢怕玉佩发现,赶紧回来回王妃。” 王妃傅书琴故意抬举玉佩,放出风王爷在两人中间挑一个侍妾,傅书言姊妹就等玉璧对玉佩下手,二人窝里斗,方好有理由把二人全清理出去,没想到玉璧密告玉佩男女通.奸,不光是傅书琴不解,傅书言心里纳闷,玉佩刚出宫来王府没多久,平常极少出屋,闲着没事在屋里做针线,怎么跟林管事勾.搭上,有点不可思议。 傅书琴道;“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玉璧赌咒发誓,“奴婢绝对没看错,奴婢看玉佩神色慌张,一路尾随,奴婢跟林管事无冤无仇,通.奸这种事关重大,奴婢万不敢胡说。” 傅书言看玉璧说的不像假的,问:“林管事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竹林里光线暗,奴婢没看清楚” 傅书言道;“你先下去吧!” 玉璧下去,傅书言使了个眼色,秋琴明白,跟着监视她,傅书言对傅书琴道;“姐,昨晚下雨,今白日晴了,湖边竹林一带阴暗,里面土地潮湿,姐派人查看她的鞋子,还有林管事的鞋子。” 傅书琴对巧玉道;“去把唐管家找来。” 又对身旁的董家的道;“去玉佩屋里,看看她脚上穿的鞋,有没有泥土?” 不大功夫,王府唐管家匆匆来了,恭敬地站在地上,“王妃找奴才?” 傅书琴道:“玉璧揭发玉佩跟林管事通.奸,方才去湖边林子里,你去林管事屋里,把他脚下穿的鞋子拿来。” 玉佩住在主院,离上房近,董家的很快先回来了,把玉佩的一只绣鞋拿来,道;“王妃,这是玉佩姑娘脚上穿的绣鞋。” 傅书言手里垫着绣帕接过,翻过来看看,绣鞋干净,没有一点泥土,甚至鞋底都没沾灰,像是一双新鞋,道;“去玉佩屋里,看有没有刚洗净的鞋。” 董家的出去,一会手里提着一只鞋进来,“王妃,这是在玉佩窗台上发现的。” 玉佩是个爱干净的,从竹林回来去井台打水,把鞋子刷了,刚刷完晾上,董家的就去了。 这时,唐管家进来,手里提着林管事的一只半旧的布鞋,“回王妃,奴才查看了,这只是林管事脚上穿的鞋子。” “把鞋底翻过来我看看。”傅书言道。 唐管家提起鞋子,把鞋底翻过来,傅书言看见鞋底有泥土,还有一小块绿色,对巧玉道;“把灯盏移过来。” 巧玉把长条桌案上的宫灯移过来照,傅书言看清楚那一小片绿色,是一片小竹叶,确定玉璧说的是真话,对姐姐傅书琴道;“林管事鞋底有竹叶,证明去过竹林,林管事是外院管事,来内宅做什么?” 傅书琴对唐管家道;“把林管事押来,我亲自审。” 玉佩是皇宫里出来的,事情不明之前,不好审她,把姓林的问明白,对玉佩再做处置。 唐管家出去了,傅书琴左思右想,“妹妹,玉佩跟林管事有染,我怎么觉得不对劲,林管事家里有妻小,玉佩自贬身价,准备给林管事做小?这事根本没有可能,她跟林管事平常见不着面,两个人又是怎么勾.搭上的?” 傅书言看看屋里的人,傅书琴明白,吩咐,“都下去吧!” 巧玉最后走的,把门掩上,傅书言走过去把半支开的窗子落下,走回来,凑近姐姐,压低声音道;“姐,玉佩那样的才貌,林管事别说有家室,没有家室,玉佩也看不上林管事,玉佩是个明白人,她和玉璧是皇帝赐给王爷的姬妾,跟王府的下人通.奸,糊涂油蒙了心了?唯有一种解释,林管事是皇帝派来监视王爷的。” 傅书琴心中一凛,道;“妹妹这样一说,玉佩跟林管事的可疑之处就不难解释了。” “妹妹,如果林管事真是皇帝派来的人,那接下来的戏可怎么演?” “姐,有通.奸事实,姐将错就错,把三个人一起解决了,不然留着是个祸害。” 王府里不能留内奸,傅书言想想,又道;“姐姐,此事不能让姐夫插手,在姐夫回来之前处置了,内宅之事,本来就应该姐姐打理,等晚上姐偷着告诉姐夫,让姐夫有个防备。”被当朝皇帝不放心,英亲王真该小心了。 门口唐管家的声音传来,“回王妃,林管事带到了。” 傅书言在王府住这些日子,头一次看见林管事,林管事其貌不扬,看上去老实本分,要说玉佩看上林管事,打死都不相信。 林管事被带进来,跪在地中央,傅书言替姐姐问;“林管事,你跟玉佩在竹林私.会,你可承认。” 林管事朝上叩头,诚惶诚恐,“奴才是冤枉的,奴才怎么能跟玉佩姑娘私.会,借奴才个胆子奴才也不敢。” 傅书言示意唐总管把他那只鞋子拿出来,翻过鞋底,对林管事道;“你鞋子上有竹叶,你怎么解释没去过竹林?玉佩去竹林有证人看见,你跟她不是男女私.情,难道还是别的什么?” 傅书言一说,林管事吓得一激灵,心里有鬼,他进内宅,如果王妃认真追究找证人,王府人多,说不定有人看见他进来,估计事情从玉佩哪里败露的,他和玉佩没碰头,不知玉佩交代了什么,心里没底,权衡利弊,还是认私.通,比奸细的罪名轻,反正玉佩现在不是王爷的姬妾,算府里的丫鬟,道;“奴才招认,奴才自看见玉佩姑娘,被玉佩姑娘迷了心窍,是奴才主动约玉佩姑娘出来,奴才只跟玉佩姑娘站在竹林里说几句话,奴才发誓没把玉佩姑娘怎么样,玉佩姑娘是被奴才骗出来的,没答应跟奴才相好。” 显而易见,林管事想保护玉佩,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傅书琴对唐管家道;“先把林管事看押起来。” 对巧玉道;“去把玉佩带上来。” 一会儿,玉佩被带了进来,玉佩被人看起来,虽然不明真相,也早有知觉,进门跪下,“王妃,奴婢没做错什么?” 傅书琴看着她说不出的厌恶,道;“玉璧告你跟林管事通.奸。” 玉佩一愣,着实唬了一跳,自己被人告通.奸罪名,叩头道:“奴婢冤枉,奴婢怎么可能跟林管事有染,奴婢是清白的,玉璧诬陷奴婢,请王妃明察。” “你方才去了哪里?”傅书琴问。 “奴才一直在屋里做活计。”玉佩说得有点心虚,她平常很谨慎,临出宫时皇后私下里告诉她王府里林管事是自己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跟林管事见面,这次林管事派人捎信跟她见面,她才冒险去见林管事,她跟林管事都极小心,没人看见,不承想暴露了。 傅书琴不屑地瞅瞅她,“林管事已经招人了,你还想抵赖吗?” “奴婢冤枉,王妃细想想,奴婢怎么可能跟林管事……一定是玉璧那个小蹄子诬陷奴婢。” “既然你跟林管事是清白的,为何背人去竹林私会?这又作何解释?”傅书言道。 玉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承认男女私情,承认是宫里派来的内奸,她是死路一条,如果承认通.奸罪,或者还留条活命,低头不说话了,默认了。 傅书琴看着妹妹,傅书言道;“姐,既然林管事和玉佩已经承认私.通事实,林管事是王府里的奴才,当按家法处置,玉佩姑娘不守本分,败坏王府门风,论理是不能留的,但这个玉佩姑娘是宫里赏的,姐姐开恩网开一面,玉佩年纪大了,动了春心,不如姐姐把她赏给我傅府里的小厮。” 玉佩听了,吓得跪爬几步,惊慌地喊,“不要阿!王妃,奴婢宁死不嫁给府里的小厮。” 傅书言看着她,冷笑道;“事到如今,你想怎么样?你说说看?” 玉佩低头,半晌抬起头,“王妃把奴婢送回宫里去。” 傅书言跟傅书琴互相看看,这不是不打自招,送回宫里,落了皇后娘娘脸,皇后娘娘还能留你吗? 傅书言道;“姐,玉佩不想呆在王府,愿意回宫里,姐把她送回宫里,交给皇后娘娘处置,玉佩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傅书琴轻蔑地看她一眼,“你收拾收拾东西,我派人送你回宫,你做下的丑事,我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玉佩被带下去,林管事当然不能留了,傅书琴示意唐管家人不知鬼不觉处置了。 解决了两个人,傅书琴道;“这个玉璧该怎么处置?” 傅书言道;“姐,不妨抬玉璧为妾,名义上的妾,把她关起来派人看着,这样皇后脸面好看,世人只道姐姐大度贤惠。”抬玉璧为妾是做给外人和皇帝看的,内里怎么样,谁知道呢,反正玉璧也不是皇后的亲信,皇后娘娘不在意她死活。 “就依妹妹说的。” 傅书琴这半日坐着,累了,傅书言扶着姐姐躺下歇着,在姐姐生产之前,处置了玉佩和玉璧,傅书言大可放心了。 -——————————————————————————— 傅书言在皇宫南书房晌午休息,八姑娘傅书锦来找她,傅书言跟着傅书锦出去,姊妹俩找个没人地方站着说话。 “八妹妹,家里有什么事吗?”傅书言问。 傅书锦道;“七姐姐,有件事我没对任何说起,我听母亲屋里的丫鬟说,母亲半夜经常做噩梦,叫着诚哥的小名,嘴里还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很瘆人,丫鬟们害怕。” 傅书言问;“四婶嘴里都说些什么?” “说对不起诚哥,喊叫着说诚哥被夷人杀了,身上全是血,开始我以为母亲惦记诚哥,可是最近越来越严重,经常半夜惊醒,闹得屋里人不能睡觉。” 傅书言若有所思,半晌道;“其实四婶对诚哥原来没看出怎么疼爱,为何这次回来,就不一样了,难道失去了,后悔之前没对诚哥好?小婶的婉姐也丢了,痛苦是痛苦,也没像四婶这样,四婶是不是有什么心病?心病难医。” 傅书锦愁容满面,“我也这么想的,我看父亲为母亲的病,请医问药,甚是操劳,我心疼父亲,想问七姐姐何时回府,能不能去看看母亲?” 傅书言住在王府一直没回家,还有两个月她跟高璟喜期到了,她想念祖母和母亲,正想回家看看,道;“我明日回去。” 傅书锦讨得她的话,告辞走了。 傅书言回到学堂里,容华郡主高敏跟施玉娇说话,好像说王府大兴土木,修缮房屋,准备她哥哥大婚,孙慧坐在那里竖着耳朵听,脸色不善。   ☆、第127章 傅书言下学直接回国公府,先去傅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看见孙女,眉开眼笑,“七丫头,我还能记得回家,再不回来,我的好东西可就不给你了。” “孙女就是回来看看祖母给我什么好东西。”傅书言笑靥如花。 傅老太太吩咐屋里丫鬟打水,傅书言洗净手,傅老太太吩咐丫鬟把首饰匣拿出来,放到炕桌上,亲自打开,道;“这些都是我出嫁时,你太外祖母给我的,你几个姐姐出嫁时,我都舍得给,一直给你留着。”傅书言抻着脖子看,匣子里珠光宝气,俱是夜明珠、猫眼,鸽血红宝石等,价值连城。 “祖母,这些宝贝,是太外祖母给的,您还是自己留着,做个念想,孙女用不着太多嫁妆” “我留着有什么用,我都这把年纪,别让你姐姐妹妹们知道,知道了又说我偏心。”傅书言黏在傅老太太身上,“孙女不想嫁人,舍不得祖母和家人。” “这孩子,都快嫁人还说傻话,过门后,要孝敬公婆,敬爱夫君,把婆家人当成自己家人对待,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投桃报李……” “言儿记住了,祖母。”傅书言不想让老人家为自己担心。 傅书言在老太太屋里吃过晚膳,傅老太太撵她,“回去看看你母亲,你母亲想你了,为你筹办嫁妆可把你母亲忙坏了。” 傅老太太给的东西价值不菲,她不放心知儿拿着,自己亲自捧着,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沿着甬道,走去三房母亲屋里,杜氏有日子没看见女儿,傅书言把老太太添妆的首饰给杜氏看,杜氏满心欢喜,“咱们家姑娘里,老太太最疼你,老太太给你备了一份嫁妆,我娘家陪嫁,分成了两份,你姐出嫁带走一份,另一份一直给你留着。” “母亲,我的嫁妆够了,荣亲王府还会缺了我的吃穿,您自己留着,我跟姐姐都嫁人了,您手头留点钱。”傅书言一想自己不久嫁人了,最惦记母亲。 “嫁妆是女人的保障,我手头有钱,再说我一个人能花什么钱。” 傅书言的嫁妆,傅府宫中出一份,每位姑娘都一视同仁,三千两银子,老太太添妆出一份,杜氏自己私房钱出一份,姐姐傅书琴给她准备添妆一份,三房公中出一份银子,还有其它各房人都有添妆,她的身价不菲,足够她几辈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杜氏又想起道;“正好你回来,我明日叫金娘子来府里给你量身材,做喜服。” “母亲,我明日还要上学,告诉金娘子看着做,不用量尺寸了。” “你快出嫁了,还上什么学?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比上学要紧。” 傅书言撒娇,“母亲,你把我的旧衣裙找出一件让金娘子比量着做,先生很严厉,不许告假,告假罚打板子。” “你这孩子,真拿你没办法。”杜氏无奈地道。 傅书言从母亲屋里出来,回自己小院,把傅老太太给添妆的首饰匣子命月桂放到箱子里锁好,带着知儿去四房找八姑娘傅书锦,她答应了傅书锦过去看看柴氏的病。 四房上院里一个丫鬟捡晾晒的衣物,看见傅书言进门,蹲身施礼,“奴婢给七姑娘请安。” “八姑娘在太太屋里吗?” “回七姑娘,我们姑娘在太太屋里,太太这阵子有病,姑娘这几日晚上都守在太太屋里,陪太太。” 傅书言走到上房门口,透过竹帘,飘出一股安息香的味,傅书言放轻脚步迈步进门,西间屋里八姑娘傅书锦守在四太太柴氏床前,床帐撂下,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傅书锦跟傅书言走到堂屋,小声道;“母亲刚睡下,昨晚折腾了半夜。” “听说你这两日都陪在四婶屋里?”傅书言悄声问。 傅书锦抬起下颚朝东间示意,“我睡在东屋里,母亲屋里有动静我能听见,丫鬟们这阵子折腾得够呛,我让她们下去歇着。” 傅书言想看看柴氏的发病的症状,“今晚我陪你。” “母亲刚吃了药,睡着了,这几日上半夜消停,下半夜开始闹。”傅书锦道。 “四叔呢?”傅书言问。 “父亲这阵子白日有公务,又请医问药,劳乏了,二娘又病着,我让父亲去前院歇着,”傅书锦一向懂事,知道心疼父亲。 傅书言跟傅书锦重又进去西屋,走到床前,床帐里背光,光线昏暗,傅书言看柴氏睡熟了,吹灭了灯盏,走出去。 傅书锦走到堂屋门口,把门拴上,傅书言姊妹俩当晚就歇在东屋炕上,聊了一会,傅书锦这几日累了,先睡着了,傅书言想观察一下柴氏夜里的反应,不敢睡实。 半夜,傅书言迷迷瞪瞪的,突然听见一声喊叫,吓得激灵一下醒了,傅书锦也扑棱一下坐起来,两个人摸黑走到西屋,听见柴氏嚷着,“诚哥,快跑!” 傅书言走到床边,伸出撩开帐子,借着月光亮,看柴氏睡着,不像醒了,柴氏停了片刻,又大叫,“诚哥快起来,快起来,夷人打来了,打来了…….” 梦中的柴氏的手朝半空中抓挠,大喊大叫,“诚哥,睁开眼睛,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 傅书言突然问;“诚哥怎么了?” 柴氏声音弱了,睡梦里哭泣,“诚哥,诚哥……病了。” 柴氏大概被自己哭声惊醒,睁开眼睛,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犹自有些迷糊,傅书言冷冷地道;“诚哥病了,你扔下他自己逃了?” 柴氏短暂的迷茫,傅书锦把桌案上的灯盏点燃,端过来,柴氏看清楚床前站着的傅书言,喃喃道:“七姑娘,我当时没办法啊!”柴氏这一刻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柔弱,又似自言自语,“诚哥,诚哥,母亲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母亲,母亲是迫不得已丢下你,诚哥你地下有灵,千万别怪母亲。” 柴氏絮絮叨叨,瞬间又放声大哭,“诚哥啊!我的诚哥!” 傅书言和傅书锦都默默地看着她,两人都没说话,傅书言抬腿朝外走,傅书锦也跟着出去。 里面传来柴氏的哭声,傅书言开了门,两人走到外面,透口气,傅书锦小声道;“真没想到生死关头母亲能丢下诚哥自己逃命?我原来以为母亲自私,我跟弟弟不是她亲生骨肉,她对我们没感情,没想到对自己亲生骨肉也是这般自私无情。” 亲生骨肉,如果是亲生骨肉,柴氏能弃之不顾吗?舐犊情深,一个做母亲的,生死关头拼却性命也要护住儿女,傅书言摇摇头,没说什么,这件事将是柴氏一生的梦魇,道:“四婶的病,是心病,无药可医,除非诚哥没死,找到诚哥下落,。” 傅书锦想起安哥,道;“七姐姐,我时常害怕,就害怕自己哪里不舒服,七姐姐不是说双胞胎有感应,我下功夫跟女医学医术,不让自己生病。” 一场战争,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现在她已经跟高昀成亲了。 傅书言次日下学,知儿提着书包跟在主子身后,轿子停在宫门里,知儿看见宫门外站着一个小厮,指着道;“姑娘,那不是咱们府上的小春子。”傅书言也看见了,小春子是平常跟母亲出门的。 小春子看见主仆俩个,跳脚招手,傅书言走过去,小春子颠颠跑上前,赔笑,“姑娘,太太在宫门外等姑娘。” 傅书言四下张望,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外,傅书言认识是傅家的车,傅书言走过去,地上一个下人揭开车门帘,傅书言跳上车,杜氏坐在里面,问;“这么早放学?” “这段日子课业不紧,提早放学。”傅书言随口答道。 “没什么学的,就不要去了,老实呆在家里,要嫁人了还总往外跑,没的让人说闲话。”杜氏本来不赞成女孩子学些没用的东西,学的心野了。 傅书言偷着吐下舌头,忙把话拉回来,“听说过两日学宫中礼仪课,还有持家。” 杜氏嗯了声,“礼仪和持家学学有用。” “母亲特意在此等我,有什么事?”傅书言上学这几年,杜氏从来没找过她,杜氏平常家事忙,出门极少。 “看来我昨日跟你说的话,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杜氏责备的语气道。 “母亲昨日跟我说什么了?瞧我这记性。”傅书言想昨日母亲说嫁妆的事,忽地想起,道;“金娘子给我做喜服的事。” “你没空,我想你下学去一趟金氏绣坊,直接量了尺寸便宜,特地来这里等你,另外你的嫁妆缺一张床,顺道挑选一下,家里原来有两张架子床,我嫌不好看。” “母亲,我回家还有事,难道荣亲王府连张床都没有?还用我们家巴巴买张床送过去?” “屋里的家什摆设都是女家陪嫁,我们国公府不是连一张床都舍不得出,让人看着太小气了。” 傅书言嘟嘟囔囔,“吩咐下人去办就行了,还用母亲亲自挑。” “什么都交给下人办,我不放心,别的东西差一不二的也就算了,床还是亲自挑的好,不合意影响…….”杜氏顿了一下,“我看你对自己的婚事也不上心。” 傅书言小声嘀咕,“你们上心就行,反正到时我人去了就行。” “听你这话,对父母给你定的婚事不满意?”杜氏不悦,傅书言小心地试探,“那是不是我不愿意,婚事作罢?” “愿不愿意你都得给我嫁,你嫁了我才能安生。” “母亲是怕我嫁不出吗?急着把我打发出门。” 杜氏和缓了语气,道;“言儿,你想想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京城正中南,府门前有两棵槐树,我派人悄悄看过,附和算命先生说的地点就两户门前有两棵槐树,除了荣亲王府,另一家是赵侍郎家,赵侍郎的儿子才不过□□岁,赵侍郎家里的原配夫人,前年得病殁了,正张罗续弦,照顾嫡子,我后怕,亏荣亲王府愿意跟咱们家结这门亲,要是荣亲王府不答应这门婚事,那不就剩赵侍郎家,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给人做后母,你让我如何甘心?” 傅书言心里又把挨千刀的高璟千王八万乌龟的一顿骂,她的婚事没的选,母亲还生怕高璟不愿意娶她。 母女先去金氏绣坊,傅书言量了身材尺寸,从金氏绣坊出来,隔着两条街,一条背街,全是木匠铺子、铁匠铺子。 傅书言被母亲扯着挑床,木匠铺子有纸张画出的床的样式,家什看好样子,定做。 傅书言想随便挑一张现成的床,杜氏不答应,走了几家,最后杜氏相中一个木匠铺子里摆着的一张紫檀透雕大架子床,手工活细,镌刻精美的透雕花纹,杜氏当时付了定钱,要求照这个样子做一张。 耽搁半日,傅书言早不耐烦了,母女才从木匠铺里出来,傅书言看日头偏西了,订张床磨叽了快半个时辰,埋怨,“有现成的,何必耗费精力重打一张床?” 杜氏边走边道;“你们新婚,那张床不知道摆了多久,这张床宽,结实,你们年轻,禁得住折腾……” “母亲。”傅书言忙出言阻止母亲,突然感觉身旁一道犀利的目光,一偏头,惊得合不拢嘴。 高璟站在离母亲三两步,如此近距离,母女对话他一定是听到了,傅书言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 杜氏这时也看见高璟,高璟上前抱拳行礼,“拜见伯母。” 杜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本来女婿皮相好,杜氏和蔼地笑道;“世子来看家什?” “回伯母,我去铁匠铺打造兵器,伯母和傅姑娘看家什?”傅书言睨了他一眼,方才母女说话他定是听见了,这厮还明知故问。 “我来给你们选一张床。”杜氏道。 “我王府里有床,床宽又结实,伯母不用劳神费心。”傅书言看见他唇角勾起,心下郁闷,怕母亲又说出什么令她尴尬的话,忙道;“母亲,我们回吧!天不早了。” 杜氏和颜悦色跟女婿解说,“你们成婚新房里的家什摆设,都是女家陪嫁,这个有说道,你没娶过亲,你不懂……” 傅书言截断母亲的话头,“一回生,二回熟。”挎着杜氏的手臂,扯着杜氏就走。 “送伯母。”高璟恭敬有礼,傅书言瞟一眼,那厮嘴角那抹可恶的笑容消失了。 杜氏被女儿生拉硬扯,拽走了,走出十几步,杜氏生气怕打她两下,“再敢胡说,我可不依。”   ☆、第128章 杜氏跟女儿在御街闲逛,缓步走着,边走边朝两旁店铺看,“言儿,我打算在御街给你买两间店铺,我名下的一间当铺和一间布行给你,京城西一套七进宅院,城外一座庄子,还有一块上好的田,给你做嫁妆……” 傅书言眨眼之间名下如此庞大的财产,笑着挎着母亲,“我有这么大笔的财产,还用嫁人吗?”心里腹诽,我坐拥万贯家财,一个人舒服自在快活,何必去看别人脸色。 “浑说,我当年不嫁人,那来的你和你姐。” “我招个上门女婿不就解决了。” 杜氏笑道;“都是我把你宠坏了,没个正行。” 母女俩不知不觉走到西街,傅书言看见西街上围着一群人,好像有什么热闹,拉着杜氏过去看,傅书言挤进去,一看方明白,这是一家新开的妓院,门首上方挂着黑底烫金三个大字,留春院。 此刻是黄昏时分,留春院门前高悬一串大红灯笼,妓院大门半敞开,影影绰绰透过珠帘,瞧见里面衣香鬓影,丝竹声细细,美人软语娇笑声自里面传来,一干男人兴奋地摩拳擦掌,这一带街上的秦楼楚馆总逛窑子的都清楚,哪家头牌是谁,哪家来个新人,都是熟客,都有旧相好,男人喜欢图个新鲜,留春院今日才开张,里头的姑娘一水的雏,还未□□,足以勾起这群流连烟花之地的常客的兴趣。 众人争相恐后想看看妓院头牌,门口站着几个保镖拦着,这时出来一个像是管事的,三十几岁的男人,“众位不要着急,到时辰开始营业,”众人纷纷议论开这家妓院的老鸨子是那个?多半也是原来从事这个行当的。 一阵鞭炮齐鸣,一个年轻女人众星捧月般从门里袅娜走出来,众人起哄,这个年轻女人正直青春妙龄,年纪不大,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体态妖娆,声音悦耳,“众位大爷,我留春院里的姑娘一顺水的黄花姑娘,□□按质论价,姑娘们已经在里面等候,准备侍候大爷们。” 那个中年男人站在她身旁,扬声喊;“开门迎客。” 傅书言看到妓院老鸨子瞬间,傻在当地,一群富贵人家的浪荡公子,蜂拥而入,姿色上乘的的姑娘们都被几个人拉住,分不开身,坐地起价,姑娘们的身价越炒越高,有几个财大气粗的公子哥为争妓院头牌,差点动手打起来。 妓院老鸨子得意地转身欲走之际,傅书言走近,小声喊了句,“三姐姐。” 傅书岚回头,看见她,瞅瞅门口只有零星的看热闹的人,慢声道:“七妹妹,你怎么来了,知道我今日开张是来捧场的?” 围着的人都冲到妓院里面,杜氏站在后面,没有遮挡,认出三姑娘傅书岚,气得浑身抖颤,丫鬟扶着,走到跟前,叫了声,“三丫头。” 傅书岚看见杜氏,垂下头,小声叫了声,“三婶,您怎么来了?” 杜氏恨不得上前给她两耳光,忍住气,如果闹开了,傅家的脸可丢尽了,杜氏气得唇哆嗦着,“三姑娘,你太荒唐了,妓院是你开的?这腌腻的勾当也是你做得的?” 傅书岚抬头,毫不畏惧,“三婶,这妓院是我开的,妓院是一门生意,做生意为了赚钱,我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您看来的嫖客那个不是出身名门富户。” 杜氏气得浑身打颤,手指着她,“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曾做过伯府世子夫人,这成何体统,传扬出去,家里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傅书岚理直气壮地,“三婶觉得我败坏了傅家的门风,我已经跟傅家脱离关系,我已不是傅家的人,要说我夫家伯府,那更管不着我了,他们把我休了,管得着我做什么?我就偏打着伯府少夫人的名号,过几日看,京城官宦争相往这里跑,我也算给伯府扬名了。” 杜氏点着她半天才说出话,“这要让老太太知道,还了得,你父亲知道,也不能由着你胡闹。” 傅书岚梗着脖子,“傅家当初不容我,硬是把我赶出来,对我恩断义绝,我还不稀罕做傅家的女儿,我一个人活得轻松自在,倒省了拘束。” 傅书言怕母亲气坏了,对傅书岚道;“我改日再来找三姐说话。”扶着母亲往回走。 杜氏一路气得直数落,“你这个三姐姐,一般的也有嫁妆,够她过活,她一个女人家,做什么生意不好,做这等皮肉生意,传扬出去,庆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人家不说她跟娘家断了关系,偏有好事者,乐得传世家门里的丑事。” 傅书言心疼母亲,劝道;“母亲是她的婶娘,大房大伯母没了,还有大伯和大哥大姐,要说管,轮不到母亲这个婶娘管教,母亲生气也是白生气,不如把这件事我跟大哥说,让大哥出头管。” 傅书言有考虑,大伯母殁了,剩下大伯一个人,刚清净几日,不想惹大伯生气,大姐傅书韫已出嫁,大房应该大哥傅明华撑起门户,堂兄傅明华这个人心冷,对兄弟姐妹没什么情义,但不是无能之辈,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置,事关傅家也关系到傅明华的仕途名声,他亲妹妹从事这个行当,他脸面过不去,同僚们笑话,因此傅明华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事需瞒着大伯父和老太太,傅书言在母亲屋里吃过晚膳,走去大房找大哥傅明华。 还没进院,听见院里传来女人哭声,傅书言不知道大房又发生什么事,紧走几步,进了院子,就见院子中央,玉秀抱着傅明华的大腿,哭嚎,“大爷太无情了,丢下我不管,镇日去外面鬼混,你要敢把那个女人领家里来,我就不活了。” 傅明华不耐烦地低头瞅了她一眼,想甩开她,怎奈玉秀抱着他的腿不松手,傅明华脾气上来,一脚踹下去,玉秀捂住肚子一声惨叫,在地上滚了两滚。 傅明华厌烦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玉秀,“你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装什么装?” 玉秀被原来的大奶奶惯了凉药,不能生养,有这个心病,被傅书华毫不留情地冷漠地说出来,玉秀万念俱灰,挣扎着爬起来,往井沿边跑,唬得一干丫鬟婆子拦着,傅明华冷眼看着,“谁都别拦着她,让她跳,这么多人看着是她自己寻死,跟我傅家无关。” 大爷有命,众人撒开手,不敢拦,玉秀一听男人绝情话,井也不跳了,转而扑向傅明华,一头撞向傅明华,滚在傅明华身上,两人撕扯起来,丫鬟媳妇不敢动手拉,一旁干着急,不住声地劝。 这里正乱着,只听一声厉喝,“住手。” 院子里正撕扯的二人都停了手,玉秀抬头看见傅七姑娘站在门口,停止撒泼。 傅明华脸色铁青,整理一下衣袍,傅书言因为大嫂江氏,不喜欢这个玉秀,不免镇斥她几句,“大房这个闹法,要是老太太老爷太太们知道,谁都吃罪不起。” 朝丫鬟婆子道;“扶玉秀姑娘回房。”玉秀不敢作闹,由着丫鬟扶着回西厢房。 傅明华缓和脸色,问;“七妹妹来找我,有事吗?” “进屋里说。”傅书言边往屋里走,边道;“大哥如今也该知道找什么样的女人过日子,打打闹闹不怕人笑话。” 傅明华恨恨地道;“怪我当初鬼迷心窍,等我回了老太太,把她送走。” “像大嫂那样知书达理的人,打着灯笼没处找,过去的也回不来头了,吃一堑长一智,大哥从今后别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 大嫂江氏偶尔跟吕嫱有书信往来,说在娘家住着,爹娘哥嫂待她极好,有人上门提亲,她不想嫁人了,跟傅明华的过怕了。 这回提到江氏,傅明华没出声,想必心里也有悔意,兄妹二人进屋,傅书言方把下午看到三姑娘傅书岚的事说了。 傅明华听完,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胆子太大了。” “三姐是大房的人,大哥以长兄的身份,警告三姐,三姐跟傅家已经断了关系,别用傅姓,玷污了傅家列祖列宗,此事别让大伯父和祖母知道。” 傅明华气哼哼的,“这是自然。” 平西候景钰奉母回西北边塞,朝中众官员女眷赶来相送,傅书言陪卫昭送景钰到京城外,景钰跟卫昭已定亲,送行的人多,卫昭不好意思上前,景钰隔着人群,朝卫昭这厢看。 傅书言推卫昭过去,看着二人站着说话,郎才女貌,令人艳羡的一对。 景家和卫家定下儿女亲事,商量好待明年开春迎娶卫昭过门,告别景钰,卫昭和傅书言同乘一辆车回去。 卫昭跟傅书言透漏,“我母亲给言妹妹准备了一份嫁妆,这也是我哥哥的意思。” “我嫁妆已经很丰厚,魏伯母不用破费,留着廷昶哥娶嫂子时使吧!”卫廷昶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在心里,不能成就夫妻,情同亲兄妹。 “我跟你结拜姐妹,我母亲跟你母亲何异?我哥哥也是你哥哥,你若不收没把我当成亲姐姐。” 傅家嫁女,傅家的几房人备了贺礼为傅书言添妆,已出嫁的大姑娘傅书韫特地备了一份礼送来,远嫁的四姑娘不能回来看着七妹妹出嫁,派人送来一份大礼,添上傅书言舅母的份子,傅明轩和吕嫱,八姑娘傅书锦的贺礼比旁人丰厚。 府里上上下下为七姑娘的婚事忙碌,唯有冯姨娘暗中叹息,六姑娘傅书湄这都过去一年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傅鸿偶尔到她屋里,她跟傅鸿提起六姑娘傅书湄,傅鸿应付她,只说派人找,其实傅鸿心里,六姑娘找不到更好,六姑娘傅书湄尴尬身份,过于敏感。 院子里丫鬟们都往三房正院跑,看荣亲王府送来的聘礼,杜氏的堂屋堆了一地的箱笼,桌案上叠着首饰匣子。 荣亲王妃罗氏打发走了王府送聘礼的人,肉疼,容华郡主很是不满,“大哥娶亲,家产一半送傅家了,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小心福薄压不住。” 罗氏心里不舒服,“聘礼单子王爷亲自过目,你大哥的心眼,少了能答应吗?聘礼娶两个媳妇还富余。”罗氏心里埋怨丈夫,继子娶亲花销这么大,把王府折腾空了,全不念还有两个儿子。 荣亲王高睿对妇人的抱怨,只说了一句,“妇人之见,鼠目寸光。”别的也不多说。 婚期临近,一个丫鬟走来,“七姑娘,太太叫姑娘过去。” 傅书言到母亲屋里,屋里地上站着两个丫鬟和两房人。 杜氏道;“这两个丫鬟是新买的,跟你嫁去王府,算上你原来的两个丫头月桂和知儿,傅家陪嫁四个丫鬟” 两个丫鬟蹲身,“奴婢豆蔻。”“奴婢春喜”“拜见姑娘。” 前世她这几个丫鬟,银福被卫廷瑾收用,月桂被卫廷瑾送人,豆蔻被卫廷瑾配了卫府小厮,在她落难时,一直跟着她,春喜被卫廷瑾不知卖到何处。 杜氏指着两房人,“这两房人跟着你嫁过去。”杜氏特意挑了两房老实本分的下人跟姑娘嫁到王府。 两个媳妇,一个称许妈,另一个人称,计家的,和她们俩个的男人上前拜见。 婚事准备就绪,只等迎娶新人。 黄昏,傅书言看窗前飘着几片枯黄的落叶,重生比前世提前一年出嫁,结局总归比前一世要好。 她看见一个丫鬟一路小跑朝正房来,从窗子里探出头,“什么事?” “王妃临盆,王府派人送信,叫姑娘快过去。”   ☆、第129章 丫鬟气喘吁吁,“太太等姑娘一起去王府。” 傅书言从王府走时,姐姐还没有胎动的迹象,突然听见说姐姐要生了,傅书言的顿时慌了,往母亲上房走时,腿虚软,想起前世姐姐因为难产而死,傅书言的心直哆嗦。 杜氏那厢正等她,母女俩个急急惶惶赶着出门,古代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难产死亡率高,婴儿存活率低,等母女俩个到英亲王府时,英亲王高恪正在堂屋了转悠,太医院的女医和太医都在里面,守在王妃床前。 杜氏上前抓住大女儿的手,“琴儿,别怕,母亲在这里。” 傅书琴看见母亲和妹妹来了,紧张的神色略松弛,女医对傅书言道;“王妃刚有反应,今晚看样子还不能生。” 古时候,孕妇一般选择坐姿分娩,竖式分娩,有助于生产。既然王妃不能当下生,肚大如球,坐着累,女医让王妃躺着。 傅书琴刚有痛感,还不强烈,英亲王高恪是太紧张了,妻子刚一说有感觉,他就匆忙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和接生的女医过来,傅书言料今晚没事,太医院的女医和御医先回去了。 傅书言看英亲王高恪一直在外屋来来回回地走,紧张得够呛,安慰他没事,杜氏和小女儿留在西暖阁里照看。 掌灯时分,傅书琴觉得肚子不疼了,嚷着饿了,傅书言忙出去告诉英亲王高恪姐姐要吃东西,高恪听说妻子想吃东西,心里一松,亲自去大厨房安排做吃的,不知那样对傅书琴的胃口,准备了七八样主食。 傅书言把香几放到被上,傅书琴一日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空,吃了不少,杜氏跟小女儿没吃晚膳,待傅书琴吃完,两人也垫了点。 晚间,傅书琴看杜氏和傅书言围在自己床前,道;“母亲,妹妹,我好像又没有什么感觉了,想睡一会,母亲和妹妹也睡吧!不用守在跟前,我有事招呼母亲和妹妹。” 姐姐生产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傅书言为保存体力,跟母亲杜氏在对面炕上睡下,一夜无事。 傅书琴第二日下午开始阵痛,英亲王高恪派人去太医院,接女医和太医过王府,女医替她检查,道;“宫口没开。” 傅书琴两次疼痛间隔很有规律,折腾到晚上,她实在累了,睡着了,不久就又被疼醒,当晚好像还生不了,太医和女医不敢离开王府,英亲王高恪着人安排在东西厢房住,高恪自己睡在东间,担心妻子,难以成眠,竖着耳朵听西间的动静。 杜氏和傅书言看着她疼痛,都没有困意,守着她,傅书琴睡一觉,醒来看母亲和妹妹还在跟前,心里踏实。 第三日,傅书琴肚子疼痛加剧了,刚昏睡过去,不久就被疼痛疼醒,反反复复,直至浑身发抖,虚弱地小声说,“冷。”杜氏忙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其实西暖阁地龙烧得极热,傅书琴体虚禁不住这么痛苦的折磨。 已经过了一晚和一个白日,傅书言心里紧张得要命,在母亲杜氏和姐姐面前不敢流露出来,傅书琴这一世跟前世一样难产,之前花了很多功夫,姐姐难产还是避免不了。 女医端进来一碗催生汤,傅书言接过碗,喂姐姐喝,傅书琴咬牙,勉强喝下去。 傅书言安慰姐姐说催生药喝下去,很快就生了,意在使傅书琴精神放松,保存体力,留到最后关键时刻。 庆国公府 三太太杜氏跟七姑娘去了英亲王府,七姑娘的婚事按部就班进行,傅家派人将嫁妆送去荣亲王府,傅家嫁女,光嫁妆箱笼就二百多抬,送嫁妆的队伍浩浩荡荡,一条长街从头望不到尾,傅家送嫁妆的队伍来到荣亲王府门首,早有人往里报荣亲王高睿,荣亲王忙派人将傅家人迎入花厅。 荣亲王高睿和王妃罗氏坐在堂中,傅七姑娘的嫁妆有箱柜、被褥、头面首饰、毛皮,衣裙、绸缎布匹、文房四宝及金银器皿等,除了这些眼睛看见的实物,还有田地房屋、店铺、庄子,傅家把荣亲王府送去的彩礼一文钱不留,悉数做了姑娘陪嫁,荣亲王府的人围在花厅看新娘子丰厚的嫁妆,饶是王府的人见过些世面,都啧啧称赞,就一个羡慕二字。 容华郡主高敏心下嫉妒,对母亲罗氏道;“我出嫁时,母亲给我陪嫁是否像傅书言一样多?” 罗氏看着地下的东西眼热,儿媳嫁妆再多,都是她自己的,婆家人不能染指,跟王府没有关系,想起拿出去的彩礼,心里不是滋味,道:“你那有人家的好命,你大哥娶亲花销去了半个家当,还有你两个弟弟娶亲,你能赶上傅家姑娘一半的嫁妆那还得说平常花销捡省着点。” 荣亲王旁边听见,纠正道;“提名道姓,傅家姑娘是谁?是你嫂嫂。”嗔怪罗氏当着女儿面哭穷,“哪里有你说的糟糕,璟儿娶亲花费你多少?都是他母亲留下的,你手头的钱还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罗氏不吱声了,不敢跟丈夫较真,高敏撇撇嘴,人还没进门,先就夺了父亲和哥哥的心,看这阵势,傅书言日后是王府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母亲且靠后。 王妃罗氏命人好好招待庆国公府的人,命人把傅家派来的人领至新房,由福寿双全的好命婆,铺设帐幔、被褥及其它房内器皿。 第四日上,傅书琴虚弱地躺在床上,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秀发被汗水打湿了,面白如纸,像水洗一般,她疼痛难忍,几度昏厥,压抑的叫声隐隐约约传到外屋,英亲王高恪再也忍不住,就要冲进去,被仆妇们拦住,高恪从小便跟在身边的一个宫里出来老嬷嬷,挡住不让进去,“王爷,产房乃不洁之地,男人进产房有血光之灾。” 高恪懊恼地一拳砸在墙上,懊悔当初一念之差,要她为自己生儿育女,明知道她有今日之灾,心存侥幸,妻子坚持,他也就答应留下胎儿,老嬷嬷心疼地看着王爷,短短的三日,王爷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人明显憔悴,王妃在里面遭罪,王爷在外面煎熬。 西暖阁里,傅书言正在给姐姐推拿,汗透中衣,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流入眼中,涩涩的,她顾不上擦。 杜氏一旁拿绣帕给小女儿擦汗,一条帕子湿了,换一条帕子,两个都是亲生女,杜氏心疼得没法子,恨不得替了女儿。 女医兴奋地喊了声,“胎儿头出来了,王妃再加把劲。” 杜氏抓住大女儿的手,颤抖着声音,“琴儿,用力,听见了吗?胎儿出来了。” 傅书琴迷迷糊糊中,听见胎儿出来了,牙齿用力咬住参片,拼尽了浑身气力。 高恪在外面听见西暖阁里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秋琴走出来,喜悦声,“恭喜王爷,王妃母子平安。” 庆国公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小厮一叠连声叫嚷,“花轿到门。” 庆国公傅鸿在傅老太太屋里转悠,急得犹如火上房,大女儿早不生晚不生,偏赶这时候生,妻子和小女儿都去了英亲王府,派人去找了,回来人说,王妃难产,人命关天,七姑娘和太太走不开。 傅老太太一颗心掰成两半,既担心五姑娘难产,有性命之忧,又着急耽搁了七丫头的婚事。 “老爷,新郎官已经进了府门。”一个小厮飞跑来报喜。 那小厮一高兴,没看老爷脸色,犹自说道:“老爷快出去看看,说话就到了前厅,宾客都在前厅等着看新姑爷。” 傅鸿妻女不回,正自恼火,骂道;“啰嗦什么,我出去有什么用?”小厮吓得一吐舌头,一溜烟跑去看热闹。 傅老太太也着急,问丫鬟,“去找你三太太和七姑娘的人回来没有?”傅鸿派去的人没找回妻女,又连着派人去王府,告诉妻女务必回来,不能耽搁婚事。 “还没回来,老太太。”傅老太太这回做蜡了,荣亲王府世子来接亲,没有新娘,吩咐丫鬟道;“出去就说新娘子早起腹内不舒服,正在里面上妆。” 前厅宾客满堂,争相看新郎官,当穿着一身大红绣金龙喜袍的高璟出现,人群一阵轰动,像炸开了锅,简直惊若天人,傅家上下无不交口称赞,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男子,往厅里一站,富丽堂皇的傅府,一干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顿时黯然失色。 傅明华和傅明轩把准妹夫迎入厅里,三爷傅明轩赶紧派人去请祖母和父母出堂受礼,又叫丫鬟去叫妹妹出来。 等了半晌,既不见祖母和父母露面,妹妹也没出来,傅明轩心里大急,埋怨妻子,妹妹大喜之日,新郎亲自来接亲,拿什么乔?世子是皇孙,论国礼不用亲迎,在王府坐等派人来接亲即可,高璟放下身段,亲自带花轿上门迎娶妹妹,宾客满堂,翘首盼着,不是妹妹矫情的时候。 这时,派去内宅的丫鬟来回说,“三爷,七姑娘正在梳妆打扮,少时便出来。” 傅明轩黑脸,“去告诉三奶奶,不用梳妆打扮了,花轿到了,快出来,别耽搁了。” 丫鬟期期艾艾,看三爷的脸色不善,不敢说什么,回身又跑回去。 傅明轩纳闷,妹子梳妆打扮没出来,父母也没出来,把新郎官一个人晒在这里,这是何意?心里埋怨父母,妹子不懂事,拖拖拉拉回头荣亲王府的人多想,未过门惹婆家不满,过门后遭罪。 傅鸿没法出去,杜氏还没回来,他一个出去不像话,再说出去尴尬,跟女婿怎么交代,说小女儿去大女儿家,不像话。 傅明轩无奈,对高璟道;“世子爷稍等片刻,已派人叫我妹子,正在里面梳妆,少时便出来。” 高璟看不出情绪起伏,说了句,“不急,我等。” 下人搬过椅子,高璟撩袍坐下。 半个时辰过去,众人脖子都抻长了,也没看见新娘子出来,荣亲王府长史耐不住性子,对傅明轩道;“傅三爷,贵府嫁女都是这个规矩吗?新郎官要等几个时辰?还是我王府哪里做的不到?若有不到之处请傅三爷直言相告。” 这个长史一肚子火气,等得焦躁,说话不很客气,高璟一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傅明轩窝火,他在前厅陪客,走不开,不知里面发生什么事,急忙赔礼,“大人严重,王府没有什么做不到之处,是我府上做事不周,明轩在这里赔罪。” 厅里宾客议论纷纷,大意是说庆国公府太拿乔了,姑娘出嫁,故意压着不出来,傅明轩脸上发烧,只得装聋作哑。 高璟坐在那里稳如山,面上看不出喜怒。 内宅里,吕嫱急得都快哭了,催促丫鬟,“去二门口望望,看太太和姑娘回来没有。” 杜氏和小女儿乘轿急冲冲往回赶,庆国公府大门顿开,老远看见王府的花轿已经到门,母女二人只得走侧门进府。 吕嫱看见婆母和小姑子瞬间,膝一软,差点没跪下拜菩萨,小姑子再晚回来一会,新娘子抬到王府,过了吉时,堂不能拜了,这拜堂日子不能改期,改期不成了二嫁了,人家王府那头怎么交代? 傅书言梳妆打扮来不及了,丫鬟早预备好水,水早凉了,傅书言冷水洗把脸,月桂手麻利地给她梳髻,穿上凤冠霞帔,蹬上绣鞋,傅书言边往外走,喜娘给她蒙上大红喜帕,月桂和豆蔻一左一右搀扶着姑娘来到前厅。 就在众人望眼欲穿之时,一声兴奋高喊,“新娘子出堂。” 面无表情身板挺直而坐的高璟,不易察觉眉心动了动,傅府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请出傅家长辈,傅老太太,傅鸿夫妻,受小夫妻的礼,时辰已不早,匆忙得傅书言刚哭了两声,就被簇拥着上了花轿。 花轿起轿后,按习俗傅家人在门口泼了一盆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由这来的,祈祝女儿出嫁之后不被休回娘家。 王府侍卫前面开道,紧随的是执事、掌灯的、吹鼓乐手,然后才是新娘的花轿。前呼后拥,好不气派,高璟骑着高头大马,夕阳下,红袍鲜艳如晚霞,沿途看热闹的百姓,赞新郎官声不绝于耳。 沿路吹吹打打,一派喜庆景象,傅书琴生产足折腾了三四日,傅书言一夜没合眼,兼过度紧张,现在人一下松懈下来,花轿来回晃悠,傅书言竟然睡着了。 荣亲王府里,荣亲王高睿吩咐人,“出去看看,世子接亲怎么还没回来?” 高敏在旁边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住口,大喜的日子,有这么咒你哥的吗?接个亲,能有什么事?”荣亲王一脸威严。 “我不是说我哥有事,是那个傅书言,几次定亲都出意外……”高敏巴不得傅书言跟哥哥成不了亲。 福昌县主孙蕙站在罗氏身侧,看屋角的滴漏,盼着时辰过了,傅书言跟高璟拜不了堂,婚事告吹。福昌县主孙慧,早已过了及妍,婚事始终没个着落,大长公主看跟荣亲王府结亲无望,给她张罗婚事,有几家朝臣倒是主动上门提亲,不是门第低,就是人长得不怎么样,门第高长得又过得去的,不是浪荡公子哥,就是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孙慧把这些人跟高璟一比,云泥之别,孙蕙抱着这样的心态,择婿挑挑拣拣,没有一个看上眼的,对高璟越发难以忘情。 罗氏跟福昌县主孙慧倒是一个心思,过了吉时,傅家姑娘的花轿到门,打罚回去,那样就有理由不结这门亲事。 不知过了多久,傅书言听见几声轻微的闷响,迷糊地睁开眼睛,这时,一道光照进轿里,傅书言看见高璟的脸,恍惚记起,今日是自己大婚,忙找喜帕,她睡得香甜,喜帕掉在身上,抓过来蒙在头上,高璟唇角淡出一丝笑意,手抹了一把脸,移开手,恢复一副冷清的面容。 原来,花轿已迎至荣亲王府邸,按照习俗新郎高璟拉弓朝轿门射出三支红箭,用来驱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傅书言就是被这三声微弱的声响惊醒的。 傅府送亲者以铜钱向空中扬撒,一干顽童争着去抢,有妇人手执花斗,将所盛之谷物、豆子以及金钱、果子等物望门而撒,这个习俗是用以禳避阻挡新妇进门的煞神。 新娘子下轿,傅书言由月桂和豆蔻搀扶,双脚不能履地,王府大门到宅院一路红毡,进门时,傅书言跨过马鞍,前脚迈入门槛,后脚抬起还没有落下的时候,有人把马鞍抽掉,合上烈女不嫁二夫,好马不配双鞍的意思。 前厅门口放置一个炭火盆,傅书言轻巧地从火盆上跨过去。傅书言从门槛上跨过去时,有女童手持铜镜照在傅书言和高璟身上,以求幸福圆满。 有人将一打成同心结的红绳带给傅书言,另一头交给高璟,二人互牵着红绳, 上得堂来,傅书言跟高璟并排站立,随着仪宾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两人都规规矩矩拜了,“夫妻对拜。”傅书言从喜帕下看见高璟的靴子尖,两人距离很近,傅书言弯腰拜时,担心两人碰头,拜下去,这个意外没有发生。 乐起,礼成,最后入洞房。 洞房里,□□凤喜烛高烧,一对新人坐在床帐里,傅书言坐左高璟坐右面,床上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早生贵子,傅书言往里推了推。 喜娘把一支秤杆交给高璟,“世子爷给新娘子揭开盖头。” 高璟接过秤杆,站起身,挑开喜帕,傅书言低垂头,烛火下,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高璟挨着她并肩坐下,有人向帐中抛洒金钱彩果,撒帐,喜娘将高璟头上取下的一缕头发交给傅书言,新郎新娘头发梳结在一起,称为“结发”。 两人坐得很近,衣襟挨碰,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彼此的呼吸,傅书言垂头坐着,不敢看高璟。 突然,一只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托起她的下颚,迫傅书言掉过头,面对高璟。 柔和的大红宫灯光照在傅书言脸上,明眸皓齿,唇色娇艳,高璟手指在她唇上轻轻扫了一下,“这是你花了半个时辰化的妆容?” 灯光映在傅书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如水波荡漾,高璟凑近她的脸,低声道:“方才去了哪里?” 傅书言咬唇,犹豫是不是说实话,怕这厮生气,高璟看她不说话,‘嗯?’了声,声音柔和,不似平常冷清。 高璟的唇几乎贴在她唇上,气息微热,傅书言想躲闪,无奈高璟捏着她的下颚,动弹不了,小声道。“我姐难产。” “是不是该受罚?”高璟的声音低迷,有股子撩拨暗昧意味,随即放开手。 高璟起身,站在她面前,傅书言粉颈低垂,眼前光线一暗,心忽悠一下,高璟突然俯身,居高临下,双手放在她肩头,在她耳畔低笑,小声道:“等我。” 说完,高璟走出洞房,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第130章 高璟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高璟一走,傅书言徒然松了一口气,四下打量,这间洞房布置得富丽堂皇,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上等紫檀木,傅家嫁女的陪嫁,傅书言在陌生环境里找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傅书言四个陪嫁丫鬟站在珠帘后,两个王府丫鬟,一个穿红裳,一个穿绿裳的走进来,跟屏风后的月桂说话,月桂走进来,“姑娘,香汤齐备,请姑娘沐浴更衣。” 月桂和豆蔻扶着姑娘,进了东面一间屋子,屏风后放着一个双人木桶,傅书言由着自己陪嫁的四个丫鬟月桂、豆蔻、知儿、春喜侍候沐浴。 木桶里温热的水升腾雾气,水面漂浮花瓣,香汤里有名贵中草药,昂贵的香料,驱散疲劳,美容养颜。 傅书言靠在木桶壁,她的秀发浓密,黑瀑一样垂落木桶外,由月桂和豆蔻另外打水给她洗头,心想,不愧是皇家,华贵奢侈。 傅书言不敢耽搁太久,怕高璟突然回来,撞了个正着,迈步出了木桶,知儿手里捧着几套衣裳,傅书言挑了一件宽松的烟霞色软烟罗长袍,腰间系一条玉色带子,打了个结,豆蔻手里拿着一条雪白的手巾,替她抹干发丝上水珠,不挽髻,披着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 方才那个穿绿裳的丫鬟端进来一碟子点心,“少夫人,这是世子爷命大厨房送来的,怕少夫人天晚饿。” 傅书言一整日没吃东西,在英亲王府姐姐傅书琴遭罪没心情没功夫吃,回家又赶着上花轿,腹内空空的,看丫鬟手上,红釉镶金莲纹碟子上摆着六块点心,不同花色一个样式一块,勾起她的食欲,她一口气吃了三块,剩下三块赏丫鬟吃。 红裳丫鬟端上茶水,傅书言喝了一盅茶水,吃饱喝足,困意袭来,屋角的滴漏已是人定,王府内灯火通明,喜宴未散,高璟这个新郎官在前厅陪客,未回。 傅书言靠在床边,百无聊赖,看这张紫檀透雕凤穿牡丹架子床还是她母亲选的跟她陪嫁过来的,想起高璟临走时说的两个字,‘等我’颇为暗昧,一时脸热心慌。 傅书言靠在床边,一会睡着了,她这几日缺觉没补回来,丫鬟们都在珠帘后站立侍候,主子不叫,不敢随便进去。 傅书言睡沉,头一歪,身子一滑惊醒,动动肩,肩膀麻了,靠着睡终不舒服,睡眼朦胧看一眼床铺上并排摆放一对绣鸳鸯枕,身子往里一倒,蹬掉绣鞋,舒舒服服睡了。 高璟自喜宴上回来,洞房里红烛高烧,亮堂堂的寂静无声,往床帐里一看,傅书言已经合衣睡去。 高璟走到床前,屋里地龙烧得热的缘故,少女面色绯红,朱唇微翘,一头乌发撒开铺在枕上。高璟体内一股灼热窜上来,甩掉衣袍,俯身上去。 傅书言睡梦中胸口憋闷,喘不过气醒来,睡眼半眯,懵怔见是高璟,大惊,瞌睡跑了,本能地道:“你要干什么?” 高璟低哑的声音道;“醒了,睡迷糊了?” 挑眉,突然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我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这夫权时代,高璟在夫妻关系中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夫字乃天出头,本朝妇女地位低下,娘家有权有势有钱还好,在夫家地位尊贵。 一股清凉,他的唇覆上她柔软的唇瓣,立刻像是被吸住,他重重的吮,吮得她舌尖都麻了,少女清淡的口齿香,令他着迷,他的手沿着衣角探入,微凉的指尖摩挲她腰际的曲线,傅书言透不过气,头脑混沌。 桌案上一排排红烛火苗跳跃,床头红纱宫灯,昼夜亮着,床帐里男人的声低哑性感,“疼别忍着。”他温柔地抹去她额头的冷汗。 许久,站在珠帘后的丫鬟听王妃要水,高璟伸出手,傅书言羞得面红耳赤,不想丫鬟们看见自己的狼狈,迟疑地把手放在他掌心里,借力起身,抓过一条单子裹在身上。 “一起”一室亲狎,醉人低醇的声音传来。 “不”傅书言由月桂和豆蔻扶着下地,东屋一架屏风后摆着一个木桶,升腾起水雾,傅书言吩咐丫鬟,“给王爷另备水。” 傅书言故意磨蹭洗了多半个时辰,想等高璟睡熟了,再回去,她回屋时,高璟早已洗完躺在床上,他躺在床帐里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脸,恍惚是睡了。 傅书言看他横在床外侧,有心让他起来,这厮的性子,能听她支使,踌躇片刻,她选择从高璟脚下爬上床,屋里热,高璟身上搭着一条薄单,小腿□□在外面,她看一眼,高璟小腿肌肉紧实。 傅书言收回目光,弯腰爬行,一迈腿,身下酸胀的疼,她一条腿刚越过他的腿,高璟突然腿一抬,一勾一带,傅书言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趴在他身上,且是双腿骑趴在他身上........ 傅书言滚落他身旁,身体一挨到床铺,赶紧扯过一床被子,裹在身上,紧靠里边,一会,问题出现了,她亲娘陪嫁的被太厚了,捂得她一身香汗,高璟目光落在她仅露出的后脑勺,“这个睡姿对夫君大不敬。” 傅书言没动,忍住热,“我习惯了。” “热死你。”高璟低沉语调带了三分气,便不理她,平躺着阖眼。 傅书言等了一会,侧耳细听背后高璟呼吸均匀,大概睡着了,她这才打开被子,身体接触空气,一下凉快了,太惬意了,却不想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臂,把她收在怀里,箍住她的手臂结实有力。她刚一挣扎,低沉暗哑声传来,“不服帖,还收拾你。” 她吓得不敢动了,已经过了后半夜,丫鬟们熄灭了灯盏,只留下床头一盏灯,都下去睡了,傅书言困意袭来,她后背贴着他,温暖宽厚,迷迷糊糊睡着了。 想是昨晚他开伐过度,她沉沉地睡得很香,睁眼时,天已亮了,床帐里光线微弱,朦胧中一双雪亮的眼睛盯着她,眼底一片柔光,盛满情.欲,傅书言身子一抖。 高璟心情极好,看向架子床上方,唇慢慢勾起。 傅书言纳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昨晚灯光暗淡,没留意,床顶描绘几幅洞房启蒙图,傅书言抓过绣帕盖在脸上,埋怨母亲,还让不让女儿活了。 “你想引诱我?”高璟带笑声,笼在帐子狭小的空间里,低迷魅惑,“谁想?”傅书言抓下绣帕,争辩,转念,这架子床可是她家陪嫁之物,复又把绣帕蒙面。 “岳母真体贴。”高璟在她耳畔低笑。 她推开他,一骨碌爬起来,忘了身体不适,动作极快爬下床,走出去问水好了没有,他看着她走路姿势奇怪,不由暗自笑了。 他仰面躺着,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面目清秀的大丫鬟进来,“请世子爷沐浴。”看见世子爷平常寡淡的脸,意外挂着笑容,这笑容勾魂夺魄,美到令人窒息,她口干,舔了一下唇。 傅书言沐浴完,天早已大亮了,绿裳丫鬟进来,“回世子爷少夫人,大厨房早膳送来了,摆在那里?” 傅书言坐在梳妆台前,月桂给她梳髻,傅书言回头对斜歪着看她梳头的高璟道;“时辰不早了,一会给长辈敬茶,我回来在吃早膳,你一个人先吃吧!” 新婚第一日给长辈敬茶,迟到了,多难为情,心底怨愤高璟,为了一己私欲,令她丢脸。 “我也不吃了,一会回来我陪你一道吃。”高璟看她埋怨的目光,不介意地道。 这时,堂屋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你们世子爷和少夫人在屋里吗?” “崔妈妈,世子爷和少夫人在屋里,少夫人梳妆,您老这么早过来有事吗?”外屋里丫鬟问。 “王妃差我来,有顶要紧的事。”妇人道。脚步声往屋里走,走到门口,恭敬的声音道;“奴婢求见世子爷和少夫人” 里屋一个清娇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珠帘挑起,一个梳着利落圆髻的中年仆妇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老奴给世子爷少夫人请安。” 傅书言回头,“妈妈请坐。”朝一旁站着的春喜道:“给妈妈沏茶。”这个妈妈是王妃罗氏派来的,罗氏屋里的,傅书言格外尊重。 崔妈妈拦住正要出去沏茶的春喜,道;“姐姐,不用麻烦。” 傅书言道:“妈妈清早过来,来有事吗?” 这个崔妈妈不敢大刺刺地坐,束手恭立,“老奴奉王妃之命取元帕。” 傅书言面上一红,想起昨晚身下铺着的雪白的帛布,豆蔻闻言,忙取出叠得工工整整的那条雪白的元帕,双手呈给崔妈妈,崔妈妈小心地接过,双手抖开,瞧一眼,连声笑道;“恭喜世子爷。” 傅书言无意中一转脸,看见高璟正朝她笑,笑容暗昧,羞恼地白了他一眼。打发走了这个没眼色的妈妈,傅书言穿上外衣,那厢,如缡服侍世子爷穿大衣裳,傅书言跟高璟穿戴整齐,准备去上院敬茶。 傅书言吩咐月桂把准备装裱好的绣品,还有给王府中人的礼拿上,高璟过来朝绣品看了一眼,惊奇地问;“你绣的?”傅书言点头,“跟宫里师傅学的。” 高璟低头抓起她一只手,仔细瞧着,摩挲她指尖薄茧,微微有些粗粝,道;“你平常多少时间练琴、丝绣和看书、习武?” “每日练琴半个时辰,丝绣半个时辰,习武半个时辰,余下的时间看书写字作画。”傅书言一本正经地答道,她的时间安排得很满,一日当中没有多少空余时间。 高璟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问;“你几时学的医术?师从何人?”傅书言愣住,她的回答话有明显的漏洞,不下一番苦功夫,哪里能有如此高深的医术,八姑娘几岁时便每日进宫跟女医学,也没有她的医术精深,说自修医术,哄骗不了人的,尤其是高璟,根本不能信。 “我可以不回答吗?” 既然已为夫妻,当坦诚相待,事实真相说出来,怕他太过震惊,如果弄不好,被人当成妖孽用火烧死,傅书言不敢冒这个险,她对高璟并不了解,后来他为夺皇位手段狠辣,骨肉亲情都尚且不顾,她可不敢高估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最后傅书言还是选择不说,但也不想说谎骗他,何况她说谎,以高璟的敏锐当即便能揭穿她,成婚前她已打算好,他跟她如果不能发展男女之情,夫妻互相扶持,共度一生,一句谎言,便失去了夫妻间彼此的信任。 高璟洞察一切的深眸盯着她看了一会,放下她的手,“可以。” 新婚小夫妻双双出门,月桂给姑娘披上大红羽缎出雪白貂锋毛斗篷,戴上风雪帽,高璟一袭大红绣缡龙纹鹤敞,白皑皑雪地,一对红衣年轻男女,绝色抢眼。 傅书言往王妃主院走,心里颇为紧张,记住傅老太太的话,别给傅家丢脸,高璟伸过手,把她小手握在掌心里,暖暖的,有力道又不失温柔,她徒然放松,不紧张了。 堂上正中坐着荣亲王高睿和王妃罗氏,地下站着一群仆妇丫鬟,下首站着容华郡主高敏,罗氏所生的两个小王爷,高珩和高琮。 一个丫鬟在王爷和王妃跟前铺上软垫,另一个丫鬟端过银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翡翠盅,斟上茶水,傅书言端着茶盅,跪在软垫上,先端给荣亲王高睿,“儿媳给公公敬茶。” 荣亲王和蔼地接过茶盅,一口饮了,说了声,“赏。”旁边丫鬟端过托盘,罗氏吃惊地看托盘里摆着一张地契,顿时眼珠子差点掉在托盘里,一千晌最好的田地。 傅书言看见地契上的数字,也微微吃惊,荣亲王高睿她跟母亲参加太后千秋宫中寿宴,曾看见过,荣亲王高睿对她大概没什么印象,也就无所谓好坏,如此大手笔,对这门亲事鼎力支持,傅书言颇感意外,傅书言第一次见荣亲王,高睿给她的感觉高深莫测。 傅书言叩谢,“谢王爷赏,媳妇不敢收这份厚赐。”旁边的罗氏心道,傅家女孩知道点分寸。 “拿着,反正将来王府的一切都是你跟璟儿的。”荣亲王高睿此话一出,罗氏脸上笑容僵住,傅书言不解,她没优秀到令第一次见面的公公一掷千金。顶多赏赐个金银钗环之物见面礼,且应当罗氏赏赐。 傅书言本来收下厚赐心里有愧,无功不受禄,瞥见罗氏的脸色,即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丫鬟又斟茶,傅书言端给罗氏,“儿媳给婆母敬茶。” 罗氏没立刻接,还在为方才丈夫的那句话心里不痛快,荣亲王高睿咳了声,罗氏才又恢复温婉的笑容,接过茶盅,“你嫁进门,我也有个帮手。” 罗氏准备的两样钗环没命丫鬟拿出来,丈夫已先她赏了,千晌最好的田地是她留给女儿高敏出嫁时陪嫁。丈夫把地契要去,没说做什么,她不敢不给,平常她撒个娇,小事上丈夫多半都依着她,内宅里由着她打理,从不插手,男人精力用在外头大事上,可是她了解王爷的脾气,岂能受个女人拿捏。 敬完罗氏,傅书言站起身,走到容华郡主高敏跟前,微微一笑,叫了声,“小姑。”没说日后多照应的话,两人一起上学几年,彼此太熟悉了解了。 等了一会,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高敏身上,高敏勉强小声叫了声,“嫂子。” 傅书言回头示意丫鬟,把一对翡翠镯子送高敏,傅书言随便从嫁妆里挑一样,没太用心思,这个高敏是个捂不热的性子,送金山银山也是白搭,她宁愿省省力气,姑嫂就是个面子情。 高敏正心下不舒服,本来母亲说好把那块地给自己做陪嫁,现在父亲却给了傅书言,傅书言刚一进家门,先声夺人,把母女踩下去,当下差点把傅书言送的一对翡翠镯子赏赐给丫鬟,瞅了大哥高璟一眼,高璟一脸肃色,她没敢当大哥的面给傅书言没脸。 被这母女俩记恨,傅书言确实挺冤枉的,她什么都没做,轻轻松松取得公公的认可,别说罗氏母女,连自己都莫名其妙,像荣亲王高睿这样人的思维不是她能了解的。 下首站着的两兄弟,一起走过来,齐齐行礼,“拜见大嫂。” 傅书言敛身还礼,叫了声,“小叔。” 看向两兄弟,兄弟俩比傅书言年长三岁,两兄弟长相酷肖,神色却大不一样,一个黑眸沉静,一个眸色跳脱,集荣亲王高睿的高大和罗氏美貌于一身,荣亲王夫妻父子几个都同样出色,唯有高敏只有罗氏的些许的影,姿色只能算上中等。 傅书言把准备的礼物拿出来,两人各一套文房四宝。 “我在学里常听嫂嫂大名。”出人意料,平常沉默寡言的高珩先说话了。 傅书言在皇宫女学里是学霸,男学那边都听说过她,这位才貌双全的嫂子,兄弟俩偶尔下学远远地能看见。 “没想到嫂子嫁给我大哥,我大哥真是艳福不浅。”高琮玩世不恭的语气,一看就是府里受宠老幺。 “女孩家,课业好又有何用,女红持家才见真功夫。”说到功课,犹如揭高敏的短,高敏一向课业不好,常上学迟到,被先生罚,连自己的两个亲哥哥都夸傅书言,越发嫉妒。 别人都没接话,傅书言不能跟比她大一岁的小姑子一般见识,大度地淡然一笑。 这时一个冷清的声音传来,“你孝敬父母的东西还不拿出来。” 说话的是高璟,傅书言明白他的意思,示意丫鬟,月桂打开一个绸布包袱,取出一幅山水绣品,绣品精湛,画面上远近景物,栩栩如生。 罗氏的丫鬟接过,拿过去给王爷和王妃看,新娘子过门,是要展示绣品,女红好,姑娘的娘家脸上有光。 荣亲王高睿看看,道;“以针作画,不错。”罗氏瞅瞅丈夫,一般的比这幅绣品精美的王爷从不多看一眼,中意儿媳,什么都好,这那是娶的儿媳,纯粹来给自己添堵的,丈夫看重的人,她哪里还敢拿出什么婆婆的款,少不得忍了性子,面上敷衍。 罗氏勉强夸赞了两句,傅书言的绣品不足以跟高手绣娘比,可是傅书言以一个大家闺秀能有这样的女红功夫,在京城一干名媛中却也不多见。 荣亲王府的主子们都见了,高璟看眼傅书言,那厢道;“父亲母亲,儿子媳妇告退。” 傅书言看出来高璟是不愿意他在他家人跟前逗留太久,怕她受委屈。 小夫妻二人从上院出来,傅书言看着高璟,“谢谢你。”谢他帮着自己说话。 “要谢别用嘴。”高璟别有深意地道。 傅书言不接话了,这人三句话羞煞人。 昨晚一场雪,房顶屋檐树梢铺上一层洁白,远近景物干净清爽,高璟高大,腿长,步子大,傅书言碎步紧跟在他身后,高璟回头,看她,不傅脂粉,而颜若朝霞映雪,遂放慢步子,等她跟他并肩,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王府来往下人看见二人,笑容颇有深意,傅书言想甩开他的的手,高璟紧紧握着,傅书言只得由他牵着。 月桂跟豆蔻远远地跟在主子后面,小夫妻俩回房,一个穿着青色夹袄,梨花白裙的丫鬟迎出来,“世子爷和少夫人回来了。” 高璟对傅书言道;“如缡,你没嫁过来前,这屋里的事由她管,以后你多费心,她能帮把手。” 月桂几个侍候姑娘宽衣,如缡和昨晚两个穿红穿绿丫鬟服侍世子爷。 高璟脱了外衣,走到炕沿边坐下,傅书言走到另一头,两人隔着炕桌坐,这个距离傅书言心里安全距离。 如缡亲自捧茶,先端给世子爷,“世子爷请用茶。”然后端给傅书言,“少夫人请用茶。” 傅书言呷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问如缡,“你多大了?” “回少夫人,奴婢二十二岁。”傅书言看这个如缡眉目清秀,举止得体,温婉大方,二十二岁还未嫁人,侍候年轻的爷,真稀罕,她娘家国公府里丫鬟十七八岁放出去嫁人,赏了卖身契,家里人领回去,自行择配,或者由主子指给府里的小厮为妻,这个丫鬟莫非是…… 傅书言瞅瞅高璟,高璟接收到身旁那人传递来的颇为暗昧的眼神,瞪了回去。 傅书言唇角弯弯,眉飞色舞,这种神情看在高璟眼里颇觉刺眼,这人却还没有知觉,如丝媚眼乜着他,高璟跟她对视,黑如点漆的眸子暗沉一片,“看来昨晚我太怜香惜玉了。” 傅书言嫩白的脸顿时红了,连耳珠子也红透了。   ☆、第131章 屋里的几个丫鬟都低下头,佯作没听见,如缡走出去,对小丫鬟道;“我刚才叫人去大厨房传饭,你去看看大厨房送饭来了没有。” 昨晚那红裳丫鬟上前跪地叩头道;“奴婢胭脂,拜见少夫人。” 绿裳丫鬟上前跪地叩头道;“奴婢青黛,拜见少夫人。” 胭脂,青黛,这两个丫鬟的名字,脂粉味,多半是女主人起的,高璟这两个贴身丫鬟长相比她的四个陪嫁丫鬟标致,十七八岁,早通了人事,这样美貌的两个丫鬟放在屋里,一般跟爷们有一腿,傅书言偷眼瞧高璟,高璟一个凛厉的眼风扫过,傅书言吓得赶紧收回目光。 高璟摆手,示意她靠近,傅书言正犹豫,是不是往他身边挪,春喜进来回道,“回世子爷少夫人,早膳摆上了。” 长条饭桌,高璟和傅书言各坐一头,早膳主食燕窝粥,榛松糖粥等五六样粥,碟子里有梅花饺、薄皮春茧包子、糖肉馒头、馄钝等,各种清淡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高璟指着一盅燕窝,“端给少夫人。” 如缡把燕窝盏端到傅书言跟前。 傅书言想起小时候,曾跟高璟在一个桌上吃饭,笋蕨馄饨,他好像很喜欢吃,投桃报李,指着手边的一碗笋蕨馄饨,命知儿,“给世子爷端过去。” 高璟看知儿放在他旁边的笋蕨馄饨,挪到跟前,拿着银勺,一口一个,吃得很香,一碗馄饨很快见底了,连汤都喝了,正好傅书言也吃完了,高璟凝视着她,“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过了那么久?” 傅书言能说,当时她跟他一桌吃饭,浑身不自在,因此印象很深,‘嗯’了声。 “你小时候很胖,我记得吃的很多。”高璟思绪飘远,嘴角含笑道。 傅书言腹诽,我跟你那回一起吃饭,为了早点躲开你,还少吃了半碗,当然太直白的话留在肚子里,这是高璟的地盘,不能下了人家的面子,翘起唇角,“小时候,你好像很不喜欢我?” 高璟微怔,半晌道;“你因此讨厌我?” 傅书言佯作埋头喝汤,含糊地小声道;“没有。” 夫妻二人吃过早膳,应该是午膳,荣亲王派人来把高璟叫去了。 高璟屋里的下人,由如缡领着齐来拜见少夫人,傅书言看堂屋地上站满了人,高璟一个人侍候的人倒不少。 高璟贴身的四个小厮,三个一等大丫鬟,粗使仆妇丫鬟,二十几个人,众人齐齐地给傅书言叩头,“奴婢、奴才等拜见少夫人。” 傅书言命月桂,“赏。”月桂发下赏钱,少夫人出手大方,赏赐丰厚,一干下人具各欢喜。 高璟下午没回来,傅书言一个人,在院子里各处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如缡陪着她,高璟住的这方院落,前院和后院,后院是世子和少夫人起居的地方,前院会客的地方,倒座是小厮下人住处。 西厢房有茶水房,小厨房,后院有个小花园,冬季树木枯萎,如缡声音悦耳,一一介绍,傅书言好奇心起,问;“你几岁侍候世子爷的?” 如缡看眼少夫人,少夫人像是闲聊,遂放心地答道;“八岁。” “这屋里,你侍候世子爷的时间最长吧?”傅书言随意地问。 “奴婢侍候世子爷的时间最长,胭脂和青黛原来是王妃屋里的,王妃给世子爷的,胭脂和青黛服侍世子爷有六年了。”傅书言暗笑,如缡故意提起胭脂和青黛是王妃屋里的,是想让自己讨厌二人,算了算,六年前,高璟一十五岁,继妃罗氏把两个标致的丫鬟给继子,其意不难猜,如果是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小小年纪,生怕被狐媚子勾引伤了身子,罗氏心术不正,对继子面上关心,背地里使阴招。 晚膳时,傅书言以为高璟不能回来了,她一个人吃晚膳,刚吃完,看丫鬟们撤下饭桌,意外高璟却从外面回来了。 傅书言迎上前,“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命丫鬟去大厨房传饭, “我回来陪你吃晚膳。”高璟肩头落着雪花,二人对面站着,傅书言替他解鹤敞,高璟微低头,下颚碰到她头顶,在她头顶蹭了蹭,问;“我没在家,你下午做什么了?” “如缡陪我在院子里随便走走。”傅书言把鹤敞交给胭脂。 “有空我带你在王府里转转。”高璟道。 青黛端着铜盆进来,傅书言指尖探入清水里试试水温,高璟坐在炕沿边,手臂一伸,傅书言替他挽起袖口,往上折了两折。 高璟洗净手,夫妻说了一会话,饭菜送来,傅书言命摆在炕桌上吃,坐在对面,看着他吃。 高璟看着她,“陪我吃。” 傅书言拈起一块糕,吃了,糖糕甜腻,傅书言让月桂盛了一碗莲心薄荷汤,拿汤勺喝了两口,高璟吃了一碗绿畦香稻粳米饭,看她喝汤,道;“给我喝两口。” “我给你盛一碗。”傅书言刚要起身去给他盛汤,高璟按住她,“就着你的手我喝两口。” 傅书言听傅明轩说,高璟有洁癖,他不嫌自己,遂端着汤碗,拿小银勺喂了他喝两口,对这种亲昵傅书言很不自在,高璟却很受用,看眼前甜白釉兰花纹小碗边,几根青葱指嫩得似能掐出水来,想下口咬,傅书言像是知道他意图,手缩了回去,把汤碗稍重放到他跟前桌上,“自己喝。” 高璟自己端起碗,也不用勺子,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半碗汤,如缡站在旁边看着,心道,世子爷平常不喜欢喝汤的。 高璟吃完晚膳,炕桌撤下去,夫妻相对,高璟的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灼热的目光,令傅书言坐立不安,心里发毛。 想起昨晚的情景,傅书言胆寒,借故看书,手里拿着书本去东屋,知儿挑亮了灯盏,她坐在桌案旁看书,手里捧着书本,一个字也看进去,竖着耳朵听西屋里动静,高璟没过来。 屋檐下一排灯笼熄了,窗外一片黑暗,豆蔻以为主子看书专心忘了时辰,提醒道:“少夫人,该安置了。” 春喜打水,月桂几个服侍主子洗漱,傅书言换上寝衣,拔去钗环,一头黑瀑似的秀发垂落腰际,她直想在东间屋睡下,踌躇半天,终究没那个胆,问出去倒水回来的春喜,“世子爷睡了?” “奴婢看如缡姐和胭脂姐青黛姐下去了,大概世子爷已经睡了吧!” 傅书言极不情愿地站起身,磨磨蹭蹭朝卧房走去,走到门口打怵,犹豫半天,放轻脚步,轻手轻脚走进西暖阁,卧房里灯盏已熄了,剩下床头一盏红纱灯,暗红的光线朦胧,床帐透出一个人影,横躺着,大概是屋里热的缘故,高璟腰间盖了一条薄单,没有一点声息,傅书言提着的心放下,高璟先睡了。 她蹑手蹑脚走到床前,看高璟平躺着,她俯身凑近看高璟阖眼似乎已经睡熟了,便想怎么上床,像昨晚从脚底下爬过去,她心有余悸,站在床前犹豫半天,最后选择从他腰间爬过去。 她轻手轻脚上床跪上床边,床铺动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朝高璟看一眼,高璟没什么反应,呼吸均匀,她才放心,爬行迈出去一条腿,突然,一股很大的力道,她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像昨晚一样骑趴在高璟身上,高璟身上的单子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这回傅书言比起昨晚更加凄惨,高璟盛怒之下,让她一个姿势足保持了半个时辰,傅书言抖成筛糠,软瘫成泥,呜咽声被他毫不留情堵在嘴里。 这一回,是世子爷要水,抱着少夫人一同过东间屋,屏风后双人木桶备好香汤,傅书言服服帖帖,软在他怀里,任凭高璟摆布。 次日一早,傅书言浑身酸痛中醒来,目光触及到架子床顶那几幅启蒙画作,不由一哆嗦,侧头看高璟,高璟微眯着眼正看她,傅书言在这种目光注视下,身体往被里缩成一团。 高璟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学过舞?” 傅书言一时大脑没反应过来,‘嗯’了声。 “很好。” 傅书言眨巴下透亮的大眼睛,瞬间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噗嗤一声,高璟低低地笑了,伸手摸她由于过度惊吓抽着的小脸,“教训记住了?” 傅书言撇撇小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水光一片,这副委屈的模样,着实让高璟心疼,揉了揉她的秀发,“这次就放过你了。” 傅书言招呼丫鬟进来服侍。 两人对面坐着吃早膳,高璟面色柔和,好像心情极好,傅书言昨晚被折腾了到下半夜,肚子里早就空了,吃得急,一口气喝下去一碗粥, 高璟坐对面一直看着她吃,“慢点吃。” 傅书言喝下一碗粥,肚子有底,夹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吃了。 今日三朝回门,两人出门去罗氏上院告诉回娘家庆国公府,傅书言畏寒,外面披了件淡紫色白狐裘里斗篷,戴上风雪帽,捂得严严实实出门,高璟披着玄金缡龙纹鹤敞。 昨日雪住了,早起空气寒凉,地面有水的地方结了冰,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两人并肩走在甬道上,有两块青石板地结了一层薄冰,傅书言穿着粉底红羊皮小靴,突然脚下一滑,高璟手疾眼快,一把搂入怀中。 高璟低头看她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透亮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惊慌,灵动鲜活,凉凉的唇落在她的微张的檀口,两人站在甬道上,傅书言被他亲得晕头转向,想挣扎又浑身无力。 容华郡主高敏这几日借着大哥娶亲,跟学里请了三日假,正带着两个丫鬟要去母亲屋里,高敏正走在去上院的甬道上,不用上学的,枯燥灰暗的冬季,仿佛阳光明媚,心情极好,突然,看见前面一对男女,快粘合成一个人,她屋里的小丫鬟惊奇地叫道;“姑娘快看,那不是世子爷和少夫人吗?” 看得高敏脸红心跳,低低的骂了一句,“真不要脸。” 良久,高璟松开她,傅书言大口喘了几口冷气,突然发现前面转弯好像是高敏的影子,羞臊得粉拳捶着高璟的胸膛,“你妹妹看到了,怎么办?我有何面目见人?” 她的小拳头打在高璟身上,高璟几乎没什么知觉,让她打几下出出气,然后掀开鹤敞,把她往里一裹,往上院走去。 快到上院门口,傅书言小声道;“你快放开我。” 高璟楼得更紧了,眼看走到垂花门,傅书言央求道;“求你快放开我。” “条件?”二人走到垂花门口,傅书言一急,嗫嚅道;“我以后什么都依你。” 高璟微笑着,就在高璟的手要从傅书言肩头拿开时,门里走出两个人,高珩和高琮。 傅书言赶紧甩开他的手,表情尴尬,高珩面色沉静,叫了声,“大哥大嫂。” 高琮脸上带着轻佻的笑,“大哥大嫂很恩爱。” 傅书言咬唇,臊得眼睛都没处落,勉强道;“小叔早。” “还早什么呀!大哥娶亲小登科,晚点没关系。”高琮道。 “去。”高璟沉脸呵斥一声。 二人进上房时,罗氏屋里,荣亲王高睿下朝回府,高敏也在,看见傅书言一闪而过轻蔑的神情,傅书言不看她,跟高璟给罗氏行礼,“儿子媳妇给父亲母亲请安。” 罗氏满脸堆笑,“大冷的天,出门多穿点?吃早膳了?” 傅书言恭敬地道;“回母亲,吃过了。” 荣亲王高睿对傅书言道;“今日回门,给你娘家的礼物你母亲早准备好了,都装到车上了,早些去吧!” 二人告退出来,外院已备好车,高璟不骑马,陪傅书言乘马车。 高璟把她抱上车,马车驶出王府大门。 王府的马车规制比一般普通的马车宽敞,里面放了两个炭火盆,二人并排坐着,靠得很近,高璟道;“从你娘家回来后,我带你去别院住几日。” “这不太好吧!”刚嫁到婆家就搬出去住,公婆怎么想? “王府人多,你脸小,放不开。” 傅书言不易察觉地往旁挪了挪,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她这两晚都让他折腾得半死,还怎么放开,慌忙推却,“嫁到夫家,当晨昏定省,侍奉公婆,新婚就搬出去人家说闲话。” 高璟凉凉地看着她,“是吗?你是这么想的?” “是。”傅书言的回答多少有点心虚,没有底气。 马车从便道上官道,转弯时,车身一晃悠,傅书言身子一歪,重心不稳,倒在高璟身上,高璟就势搂住她,低眉,“言不由衷。”投怀送抱,高璟就不客气了,把傅书言亲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等高璟松开她时,傅书言严重缺氧,拉开车窗棉帘,把头伸到外面,喘了一口气。 傅书言觉得自己如果跟他去了别院,还有命回来吗?别院抵死不能去,从娘家回来,还是提拔一个丫鬟,替自己分担一下。 傅书言口中灌进凉气,车外空气寒冷,她头脑恢复清明,朝街道两旁看一眼,马车走了一半的路,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卸下门板,开始营业,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经过一年的修养,京城已经恢复到战前的繁荣,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战事留下的阴影不是短时期磨灭的,不少家亲人离散,残缺不全。 这时,一乘小轿从对面而来,给王府马车让道,靠人行道边抬过去,傅书言瞪大了眼睛,这乘素布轿子这么眼熟,等轿子过去,傅书言突然喊,“停车。” 马车停下,高璟在车里以为发生了什么,急忙问;“怎么了?” 傅书言掉头,急急地道;“我看见我二姐坐的小轿,我二姐在战乱时跟家人走失了。” “快跟上。”高璟道。 傅书言忙伸出头,告诉地下的王府家人跟上前面的小轿,她没看见轿子里面的人,王府马车跟着那乘小轿看看是那个府里的。 王府马车掉转马头,跟在那乘小轿子的后面,傅书言怕像上次跟丢了,一直趴在车窗往外看。 马车行驶,灌进车里冷风,高璟怕她冷,解开自己的鹤敞,给她披在身上。 王府的马车一路尾随前面的素布小轿,直到这乘小轿停在一户宅院的门前,宅院门打开,小轿子抬了进去,院门关上。 马车刚一停下,傅书言着急跳下马车,来到这所宅院门前,朝门首匾额一看,‘方府’,下面一行小字,大理寺卿府邸。 方慵搬了家,难怪傅书言觉得这地方陌生,方慵原来借朋友的宅子,现在这所宅院是皇帝赏赐的。 高璟站在她身旁,道;“你二姐跟方慵住在一起。” 王府下人上前叩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老家人探出头来,看门前站着一对璧人,问;“请问相公和姑娘找谁?” 傅书言道;“我找傅府的二姑娘傅书毓。” “姑娘找错地了,这里没有姓傅的姑娘。” 这时,里面一个姑娘的声音传来,“什么人?找谁呀?” 那个老家人回头道;“门外来了一群人说找姓傅的姑娘,找错了。” ‘咣当’一声,傅书言猛然推开院门,朝院子里的姑娘叫了一声,“二姐。” 哪位姑娘疑惑地看着她,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傅书言看着眼前站着姑娘,她绝对没有认错,这个人就是她日夜思念的二姐傅书毓。   ☆、第132章 傅书言吃惊地看着二姐傅书毓,“二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七妹妹言儿。” 那个姑娘看看她,摇摇头,冷淡地道;“我不认识你,姑娘你认错人了。” 月桂和许妈挤进来,一起叫了声,“二姑娘。” 傅书毓没什么反应,疑惑地看着这群人,“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是你们家二姑娘。” 招呼那个老家人,“程伯,关门。” 那个老家人道;“公子姑娘,请走吧!老奴要关门了。” 傅书毓说完,转身往里走去,傅书言在她身后,喊了一声,“二姐,你跟我回家,家里人都想你。” 傅书毓没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叫程伯的老家人要关上院门,傅书言不甘心,高璟道;“知道住址,就好办了,不急于一时。” 方慵现任大理寺卿,走不掉,傅书言想想,还是先回傅家,把找到二姐的消息告诉家里人,二姐的神情挺奇怪,仿佛对她完全陌生,如果二姐是不得已,内心纠结,情绪上难免有所流露,不可能像毫不相干之人,至于二姐走散后发生了什么事,早晚能知道,自己上次见她,证明没看错人,方慵调任京城半年,看来二姐傅书毓是跟他一起进京的,二姐回京半年没回家,不找家人,不可思议,除非……。 高璟跟傅书言上车,先回娘家,傅老太太派人去门口望了好几回,几个小厮看见王府的马车,立刻叫人往里回禀。 傅鸿领着傅明华、傅明轩到大门口迎接新姑爷,傅家的人都在花厅里等候,花厅里站满了人,高璟和傅书言给长辈们行礼。 傅书言告诉家人二姐傅书毓找到了,小梅氏一旁听见,先跑上前,拉住傅书言的袖子,急急地问:“二姑娘找到了,那婉姐呢?婉姐你看到了吗?逃难那日婉姐不是跟二姑娘在一起吗?” 傅书言看着她急切期盼的脸,不忍,道;“婉妹妹我没看见。” 小梅氏拉着她不放,“你没问问你二姐姐,婉姐怎么样了?是不是跟她住在一起。” 傅老太太抹着眼泪,“老天有眼,不管怎么说,你二姐姐终于找到了。” 傅大爷很激动,问:“既然找到了,为何不把她带回来?” 傅书言看众人都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摇摇头,“我二姐不认识我。” 众人惊异不解,宁氏道;“二姑娘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她不认识别人,她也该认识你,你们姊妹从小要好。” 失忆,极大的可能二姐姐傅书毓已经失忆了,什么原因失忆不得而知,为何跟方慵在一起也不得而知,跟方慵又是什么关系,这些都似一团谜。 傅老太太对大爷傅明华道:“华哥陪你爹去找你妹妹,难道连亲生父亲和兄长都不认了吗?二丫头不是三丫头,二丫头嘴硬心软,我看做不出六亲不认的事,别是有什么隐情。” 小梅氏着急地也要跟着去,她急于想知道女儿婉姐的下落,被傅四爷拦住,道;“你别跟着添乱,等侄女找回再问,这么久都等了,不差一会功夫。” 高璟道;“方慵人正直,任大理寺卿秉公断案,是个好人。” “侄女跟方大人在一起,老太太尽可放心。”傅鸿跟方慵同殿称臣,对方慵了解。 傅大老爷跟傅明华去见二姑娘傅书毓,傅老太太、傅鸿和傅明轩陪高璟,杜氏悄悄把女儿叫到后堂,掩上门,关切地问;“你跟姑爷相处得怎么样?” 傅书言想说不怎么样,天一黑,便生无可恋,怕母亲担心,支吾道;“还行。” 杜氏问:“他那个要的勤吗?” 傅书言脸红,低头,不好意思说,杜氏看她垂头不语,误会了,道:“他冷淡你?” 傅书言不答,杜氏想当然道;“姑爷刚娶亲,还没尝到甜头,我给你压在箱底一本画册,你拿出来,找机会让姑爷看看,慢慢开了窍就好了。” 古时候姑娘出嫁,母亲都有暗示性东西做陪嫁,比如床顶性启蒙图画,箱子底压一本开蒙画册,或者放上几个一对男女行房的瓷像,以免不懂,闹出笑话,古时候女子及妍出嫁,不过十几岁,养在深闺,娘家人自是不方便明说。 杜氏猜想女婿性情有点冷,不好女色,□□一下,就好了,总比好色花心来得好。 傅书言垂头,半晌,突然道;“我想给他挑一个丫鬟,开脸放在屋里。” 杜氏想想,道;“也好,你就在你陪嫁的四个丫头里头桃一个,卖身契都攥在你手里,帮你揽住姑爷的心,陪嫁的丫鬟自是跟姑娘一条心,不能便宜了外人。” 杜氏跟女儿想的是南辕北辙。 丫鬟来回,“大老爷和大爷回来了。”母女赶紧出去,探听消息。 傅明华气恼地道;“二妹连爹都不认,死活不回家。” 高璟坐在客座,一直往后堂看,方才见岳母和妻子出去说私房话,此刻接茬问;“看见方大人了吗?” 傅大老爷道;“方大人在衙门里没回来。” 高璟道:“方大人最近审理一桩大案,很忙。” 梅氏问傅明华,“问你九妹妹的下落了吗?”八姑娘傅书锦也问;“大哥,当时二姐姐领着九妹妹,二姐姐一定知道九妹妹下落。” 傅明华没好气地道;“连父亲都不认,还说什么九妹妹的事,把我们当成陌生人,没说上两句话,一个妈妈出来,就招呼人送客。” 杜氏道;“难道一场战乱,把人的心都变了吗?” 傅书言看大家着急,道;“二姐可能失忆了。”这一句话,大家方反应过来,大老爷傅瑞道:“怪道我看毓儿看我的神情不对,很陌生,不像故意不认。” 傅老太太道;“如果是失忆了,那这事不能急,慢慢来,待何时她兴许想起什么。” 小梅氏刚有一点希望,又失望,“那要是二姑娘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婉姐不是找不到了吗?” “婉姐如果还活着,你母女有缘,自有相聚的一日,二丫头不管认不认得家,她留在方家只要过得好,我们也放心了,总归是人找到就好。” 傅家提早开了晚膳,按照习俗新人要在天黑前赶回婆家。 黄昏前,傅书言告别娘家,跟高璟回王府,坐在车里,傅书言想着二姐的事,高璟看她有心事,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道:“明日我陪你去一趟方府,找方慵,你二姐如果失忆,不记得之前的事,方慵哪里了解点线索。” 高璟和傅书言回王府先去罗氏屋里,三太太杜氏给罗氏送了不少礼,罗氏看着儿媳不顺眼,看在一车东西的份上,亲家还知趣,对儿媳的态度好了几分。 对儿媳道;“亲家太客气了,我有阵子没看见你母亲,听说你姐姐英亲王妃生了个男孩?忙过这两日你陪我去英亲王府看看。” “是,母亲”罗氏跟儿媳的姐姐是妯娌,关系别扭,荣亲王高睿亲自吩咐她备下重礼看英亲王妃,罗氏跟这个妯娌没什么交往,却也不得不去应酬。 罗氏的屋里热,傅书言从屋里出来,没戴风雪帽,高璟探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潮潮的,替她把风雪帽戴上,道;“小心闪了汗。”。 两人回房,明间里通亮,已掌灯,一掀门帘,扑面热气,没有香料浓郁的味,有一股甜丝丝清淡的花香,如缡把屋里一切都打理纤尘不染,干净整洁,高璟有洁癖,她是最清楚的。 傅书言吩咐月桂备水,高璟在她耳边道;“要不要我侍候你?”傅书言忙加了一句,“木桶抬到耳房里,世子爷的水抬到东间屋。” 主子去东耳房沐浴,知儿爬到西暖阁炕上打开红木箱,找主子的换洗中衣,记得主子有一件海棠绣花中衣,放到靠窗的箱子里,知儿看上面是几件姑娘不常穿的中衣,往下一翻,手碰到一本册子,拿出来,知儿心想,什么好书,藏在箱子底下,翻开一看,羞煞人,里面画面污秽不堪,顺手仍在一旁,“什么腌腻脏东西。” 灵光一闪,又捡了回来,暗想,大概是自家主子看的,随手取出一件中衣,合上箱盖,顺手把画册放到箱盖上。 傅书言沐浴后回到卧房,高璟穿着家常衣裳,看上去眉眼柔和,“你今晚不看书了?” 傅书言瞄了他一眼,她哪里还敢躲去看书,蔫蔫地道;“不看了。”坐在炕沿边,两人大眼瞪小眼坐着。 “我陪你看,你要看什么书,自己挑。”高璟道。 西面墙有个竹书架,傅书言目光所及,书籍摆放工工整整,分门别类,傅书言抽出一本医书。 高璟拍了一下身边的炕,示意她坐在他身旁看,傅书言走过去,老老实实爬上炕,坐在他身边,把书放在炕桌上,心说,我看医书,你也陪我看? 高璟扫了一眼她拿的书名,不动声色,傅书言眼睛落在书本上,余光瞥见高璟坐着比她高出一个头,把光线遮住了,豆蔻端过一盏宫灯,放到桌上,光线明亮了, 两人挨着,距离近到衣袂挨擦,她感受到他的体温,他轻微的呼吸,甚至能感受到来自他身躯一股清淡的男性撩人的味道,傅书言身体僵直,高度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屋里一个极低沉静的声,“你不翻页吗?” 傅书言悚然一惊,侧头,高璟黑涔涔眼眸盯视着她,她其实一个字没看进去。 被他盯着,她胡乱地翻了一页,头顶那个声音低沉声音又响起,“你翻了三页。” 傅书言尴尬地扯了下唇角,“我看书喜欢跳着看。” 屋里又恢复静谧,良久,没有一丝响动,一时间仿佛空气凝滞,她突然感到危险的气息,回头,赫然看见他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本画册,她扫一眼,刹那肝胆俱裂,手指抖着指着高璟手里的画册,“你那里来的?” 高璟睨了一眼她,挑眉,意思是问你自己呀!高璟翻到最后一页,一扬手,画册飞了出去,下一刻,傅书言把画册里每幅图做了最完美的诠释,昏乱中想起他问可否练过舞,她身体柔软全方位无死角,她从未在人前跳过一支舞,却跨界运用,她欲哭无泪,只能暗怨她老娘,高璟外表清绝,精壮有力,她被他搓扁揉圆,无一分回手之力,功夫白练了,抵不过他半分。 月挂中天,窗外婆娑树影,枝头点点白雪,傅书言平躺着,没有一点气力,高璟满意地揉着她的秀发,“你很优秀。” 傅书言悲哀地想,我所有努力,都是给你准备的。 三日回门后,高璟白日出门去户部衙门,荣亲王高睿现分管户部,高璟协助父亲。 早起,傅书言把高璟送出门,走到门口高璟站住,道;“你二姐的事先别着急,等我看见方慵,详细问他,你不知道症结在哪里,去了也白搭,她不认识你,也不会认你跟你回家。” “谢世子爷!”高璟能把她娘家的事放在心上,傅书言心里高兴。 “不许叫世子爷。”高璟板脸纠正道。 “那怎样称呼?”这几日新婚,就你我地乱叫,外人听着不像话。 “我叫你言儿,你叫我夫君,这样可好?”高璟除了床笫之间霸道之外,别的事情都顺着她的。 傅书言想想,整日叫世子爷,确实生分,道;“好,我叫你夫君,你叫我言儿。” 高璟走后,傅书言唤知儿,“胭脂和青黛用过饭,叫她们上来。” 胭脂和青黛几个丫鬟轮流下去用饭,如缡目光闪了闪,心下揣测少夫人单叫胭脂和青黛不知做什么,难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少夫人对二人身份反感,打压二人,盼着一会瞧热闹。 少时,胭脂和青黛上来,心下不安,怕少夫人出手收拾世子爷屋里人,尤其是二人敏感的身份,一般主母忌讳爷屋里放着美貌的丫鬟。 二人垂眸,束手恭立,“少夫人唤奴婢二人?” 春喜端上一个白玉盅,里面用今年初冬新雪烹的云雾茶,傅书言接过茶盅,手放在茶盅盖子上,淡淡地问;“你二人里谁被世子爷收用过了?” 二人心想,果然少夫人秋后算账,胭脂向前,惶恐地双膝跪倒,“奴婢没被世子爷收用。” 傅书言瞅眼青黛,青黛也向前一步跪倒在地,“奴婢也没被世子爷收用。” 傅书言手指尖叩击茶盅盖,“你二人侍候世子爷五六年,世子爷没碰过你们?”罗氏派的两个人也太没用了,没有一点罗氏之风。 二人急忙赌咒发誓,“奴婢不敢说谎,奴婢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奴婢句句实言,奴婢若有一句欺瞒,不得好死。” 古人迷信,重赌咒,傅书言看二人没说谎,如缡看少夫人抬茶盅盖子,一缕白雾飘飘渺渺,白雾后的脸,看不清楚,听见一个轻柔的声,“你二人那个愿意侍候世子爷?” 胭脂和青黛一时懵了,少夫人是试探二人,忙跪下表决心,“奴婢绝没有勾引世子爷的心。”“奴婢安分守己,少夫人明鉴。” 傅书言合上茶盅盖子,清脆一声响动,二人竟一哆嗦,“你二人如果从前没想这个心思,现在想想,愿不愿意侍候世子爷,不妨实话说了,我想挑一个人给世子爷放在屋里,我减轻一下身上的担子,也有个帮手。” 二人互相看看,各怀鬼胎,都有这个心思,都怕被对方抢了先,竟异口同声道;“奴婢听少夫人吩咐。” “这就好,这样吧!你二人谁先得世子爷垂青,先收用的,开脸收房。” 如缡吃惊不小,少夫人这是何意?难道真要把二人中间一个人扶植起来,做通房,看向二人目光,不易察觉的嫉妒。 傅书言打算得挺好,把两个人其中一个开脸,放在屋里,能替自己分担一下,哪怕一三五,二四六,隔一日跟高璟滚床单,也能喘口气。 傅书言嫁过来三日,便看透如缡,她是宁愿抬胭脂和青黛,这两个丫鬟心里有小算盘,没有如缡的道行,且一个丫鬟,身份卑微,半主半仆,至于别的想头,那是自不量力,所以通房对自己世子妃地位没有丝毫威胁,解决一下高璟生理需求。 高璟衙门里有事,今日回来的晚,一路想着傅书言一整日做什么,荣亲王的贴身小厮等在哪里,叫了声,“世子爷,王爷找世子爷。” 高璟掉头朝前院父亲的书房走去。 等高璟从父亲书房出来,小厮前面提着灯,王府管家带着人,熄灭各房廊下的灯笼,天色已不早了,高璟心里过一遍昨晚迤逦□□,唇角勾起,加快脚步。 走进宅院,直奔后院卧房,穿堂来到后院,看明间的灯熄了,心道,我回来晚了一会功夫,她就一个睡下了,等车看我怎么收拾你。 高璟大步上了台阶,不妨台阶上门旁站着两个人,轻声叫,“世子爷。” 高璟听出是胭脂和青黛的声,走近问;“黑灯瞎火,怎么不去睡觉?” “世子爷,少夫人睡了,命奴婢俩个侍候世子爷。”胭脂怯生生地道。 高璟站住,瞅着二人,声音沉如夜色,“少夫人怎么说的?”俩人脸红,期期艾艾,青黛道:“少夫人说,奴婢俩个谁先…..开脸。”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高璟极低声,“滚。” 天黑廊檐下灯火熄了,二人看不见世子爷的脸,世子爷的声音冷飕飕的,夹带一股戾气,吓得二人赶紧滚了,青黛下台阶还绊了一跤,胭脂跌倒在她身上,二人爬起来,不敢片刻耽搁,连滚带爬跑走了。 高璟推了一下房门,房门从里面闩上,高璟抽出佩刀,伸进门缝,只一挑,门闩挑开,推门跨步进去。   ☆、第133章 高璟进堂屋,堂屋没有点灯,漆黑一片,高璟熟门熟路,走到西暖阁里,月桂值夜,主子睡在床上,月桂睡在南面炕上,月桂晚上经常值夜,半夜姑娘口渴有时要水,养成睡觉警醒的习惯,听见脚步声立刻醒了,借着暗淡的光线看清楚是世子爷,刚要说话,高璟一挥手,月桂忙找绣鞋下地,退出屋,掩上隔扇门。 高璟站在床前,依稀月光洒在床帐里,傅书言睡热了,床帐里伸出一条腿,睡得太放松了,做梦没想到一个人站在床前,正注视着她的睡相。 傅书言很快就从美梦中醒来,被迫婉转承欢,在他身下数度颤抖,次日,高璟穿戴整齐,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爬都爬不起来的人,戾气消失,眉眼柔和,伸手把单子给她往上拉了拉,“我昨日找过方慵,战乱时,他刚巧进京,得知夷人已占领京城,他在城外经过,没有进城,在京城周围打探消息,路遇你二姐时,你二姐头部受伤流血倒在草丛里,失血过多,他探你二姐还有一丝气息,救了你二姐,你二姐醒来后,问之前的事全不记得了。” 高璟顿了一下,“方慵没有娶亲,父母双亡,家里没什么人,孤男寡女,不方便,二人遂结拜异性兄妹,后来方慵奉调进京,带着你二姐回京,请太医院太医治疗,病情没有起色,你二姐至今也没有恢复记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方慵答应,借过年朝廷官员互相拜贺,带你二姐回傅家,触景生情,或许能想起点什么。” 高璟说完,俯身唇在她额头贴了一下,噙着一丝笑道;“昨晚我很受用。”她昨晚被他折磨得没了意识,高璟要了她几次她都不记得了,好像后来自己主动迎合他,被他带着一次次攀上峰巅,恍惚记得她叫了,傅书言拉上单子蒙住脸,高璟低笑了一声,走出去,傅书言听见他吩咐丫鬟把早膳端到她床上吃。 月桂进来,手里拿了一套新衣裙,月桂一向稳重,看向姑娘神情羞赧,傅书言怀疑月桂已听到昨晚自己叫声了,高璟帮她办事,她无形中消弭了对他怨怼,这会怨怼情绪又生出来,她浑身像散了架似的酸痛,昨晚后来都是高璟抱着她去洗的,且都快后半夜了,她刚嫁过来,每晚夜里都折腾,房里人都跟着闹到深夜,阖府大概传遍了,太丢脸了。 月桂帮她把衣裳穿上,傅书言腰酸腿软,浑身无力,下不了地,月桂把梅花炕几摆在被子上,傅书言吃了早膳。 知儿端着铜盆进屋,直打哈气,豆蔻拧了热巾,给姑娘擦脸手,豆蔻没有精神头,春喜更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跟月桂把炕几端出去。 傅书言吃完早膳躺回去,罗氏哪里逢初一,隔五日一问安,她不顾人笑话,实在太乏了,吩咐月桂四个,“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月桂撂下帐子,几个人出去了,月桂留下,豆蔻三个人下去补眠。 傅书言想睡了个回笼觉,擦脸,人倒精神了,反而睡不着了,回想昨晚刚开始自己是抗拒的,高璟好像堵着一口气,这回没怜香惜玉,连着要了几次,她经历极度的痛苦和极致的快感。 回想高璟走时说的话,我很受用,意思是你的表现我很满意,傅书言摸摸自己的脸颊,滚烫,纵欲过度的后果,她躺了一上午。 一下地,走路脚软,傅书言索性坐在南炕上看书,看了一会,春喜在身旁,对春喜道:“唤胭脂和青黛来。” 如缡怀里捧着一叠账本走了进来,放到炕桌边,上面摆着一串钥匙,“少夫人,世子爷走时,跟奴婢说,把爷屋里的账目交给少夫人管。” 傅书言嫁过来几日,如缡应该早把房中的账交出来,如缡拖着迟迟不交,世子爷未娶亲前,世子爷屋里的事都是她管,府里的人有事都找她,高璟不管内宅的事,钱财都放心就交给她管,世子屋里的下人都听她指派,少夫人嫁过来,高璟发话,把账目钱财都交给少夫人管,如缡内心失落。 傅书言的嫁妆几辈子都花不完,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浪费功夫在家务事上,但看如缡这几日,不愿意交权,分明存着别的心思。 傅书言看看账本,“放在这,我慢慢看。” 如缡站在屋里,没立刻走,傅书言抬头,像闲聊家常,“如缡,你为何一直没嫁人?我听说王府的丫鬟到年龄放出去择婿。” 如缡本来垂眸,突然抬起头,略急地道;“奴婢回过王妃,奴婢在菩萨面前许过愿,不想嫁人,王妃和世子爷答应了奴婢。” 傅书言心道,不想嫁人,你急什么?傅书言笑笑,“你觉得世子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如缡一愣,没想到少夫人突然问这个问题,迟疑一下,“世子爷喜欢的奴婢不清楚,世子爷从来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奴婢想,世子爷喜欢少夫人这样的女子吧!” 傅书言噗嗤笑了,京城不少名门闺秀觊觎高璟,独自己不鸟他,高璟更多的是占有欲作祟,她跟高璟从小见面那日起,两人就像冤家对头,她更倾向于,高璟娶她,为占有和征服她,高璟床底间的强势,便可窥一二。 胭脂和青黛进来,两人蔫头耷拉脑,“少夫人唤奴婢二人?” 傅书言看向这两个丫鬟,天生丽质,服侍高璟时,高璟正直青春年少,高璟坐怀不乱,是否因为二人是罗氏说所赐,问;“昨晚你们见到世子爷了?” 两人脸红,小声道;“见到了。” “我命你二人服侍世子爷,你们是怎么服侍的?” 二人委屈,胭脂道;“世子爷不要我二人服侍,奴婢们没用。” 傅书言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两个的容貌在王府算是一等一的,比她四个丫鬟强些,如果高璟连这两个丫鬟都看不上,她陪嫁的四个丫鬟更看不上,月桂和知儿从小跟着她,豆蔻和春喜前世对她衷心,她想给这四个丫鬟寻个正头夫妻,舍不得让四个人给爷们做小。 这时,许妈进来,“少夫人,年底铺子里的盈余已算清楚,奴婢男人说拿过来给少夫人过目。”傅书言两房陪嫁家人里,女人跟着她出门,男人打理店铺,京城里杜氏的两个铺子给了她,又另外买了两间铺子,租赁出去,按月收租钱。 “明日拿过来我看。”许妈刚要出去,傅书言又道;“妈妈慢走,我这里还有事吩咐你。” 许妈站住,走回来,“少夫人何事吩咐奴婢。” “你去叫牙婆买四个丫头,记住,一定要绝色的,最好四个丫鬟各有各的风格,只要我看着好,银子钱不是问题,人聪慧,识文断字,你就按照这个标准买。” 许妈不明所以,姑娘陪嫁四个丫鬟两房家人,按说够用了,还要买四个丫鬟侍候,排场太大了,王妃屋里侍候八个大丫鬟,世子妃跟王妃比肩,许妈在姑娘临出门时,得杜氏吩咐,姑娘年轻,凡事提点姑娘,道;“姑娘屋里月桂几个不尽心?” 豆蔻和春喜在旁听见,唬得脸都白了,傅书言道;“妈妈多想了,她们四个很好,不瞒妈妈说,我给世子爷买的,世子爷看着那个好,放在屋里,其余的,等我跟前的四个丫鬟放出府嫁人,在补进来。” 胭脂和青黛面有愧色,如缡目光深深地看着少夫人,少夫人想讨好世子爷,难怪世子爷这几日对少夫人宠爱有加,少夫人道行真深。 许妈听姑娘一分说,问;“姑娘这事可跟三太太说了?”许妈是杜氏派来跟着姑娘,拿主意帮衬姑娘的,怕弄不好,杜氏怪罪。 “我跟母亲说过了,母亲支持。”傅书言无奈,自己那是愿意兜搭保媒牵线,装贤惠给夫君主动纳妾,这不是实在没法子,饶是自己身子骨结实,扛不住高璟没节制索要,最主要的是,羞于启齿,自己的身体已不受控制。 许妈放心了,“奴婢遵命,这就找牙婆,照姑娘说的办。” 许妈走了,傅书言把胭脂和青黛打发出去,如缡还站在那里,傅书言道;“你也下去吧!账目放着,我先看着,有问题找你问。” 屋里现在大丫鬟不算如缡六个,用不了这么多,再买四个丫鬟是多了点,都因为高璟喜好摸不准,不知道他喜欢那个类型的,多买几个,有挑选的余地。 屋里剩下豆蔻和春喜,豆蔻看主子眼睛望着窗外,没看书本,道;“少夫人,我们几个将来都要打发出去吗?少夫人不想留我们?” “你们大了,自然要出府嫁人的,难不成我还能留你们一辈子,耽误你们。”傅书言和声道。 傅书言看看她,前世豆蔻被卫廷瑾配了个侯府小厮,那个小厮吃酒赌博,对豆蔻非打即骂,她婆婆嫌弃她不生养,挑唆儿子打媳妇,这一世,她一定给豆蔻挑了好人家,给她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 “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原来在家里时,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跟着姑娘过上几日好日子,奴婢愿意侍候少夫人一辈子。”春喜道。 “你遇见命里那个人,就不说这话了。” “奴婢知道了,世子爷是少夫人命里那个人。”春喜是傅书言四个陪嫁丫鬟里最单纯的。 傅书言突然想,高璟是她命里那个人吗?敛了心神,跟高璟都成婚了,只能是他了。 傅书言望向窗外,雪后天晴,一个高大的人影绕过影壁墙,朝上房走来,傅书言看看天,正午时分,高璟这么早回府了。 傅书言看见高璟大步穿过院子,这时,如缡从东厢房快步出来,赶到高璟身旁,好像跟高璟说了句什么,高璟脚步放慢,没停下,上了台阶,如缡跟在身后。 豆蔻也从窗子里看见,急忙走去堂屋,给世子爷打帘子。 靴子踏在水磨石砖地,一步步朝傅书言呆的西暖阁走来,高璟进门,看傅书言坐在炕上,脸朝外,没挪窝,如缡接过世子爷的鹤敞,高璟走近她,贴在耳边道;“还为昨晚的事生气?” 傅书言扭着身子,不理他,高璟挥挥手,如缡几个退下去。 高璟挨着她坐下,挑眉一笑,“我昨晚服侍的你不满意?你不是也……” “不许说。”傅书言回头,娇嗔地瞪着他。 高璟宽厚地笑了,“我不说。”又一本正经地道:“我要出门几日,河南干旱,颗粒无收,冬季没有储粮,饿殍遍地,我奉旨去河南赈济灾民。” 高璟说完,发现那人眼睛发出数道光彩,转怒为喜,“去几日?何时走?”傅书言盘算着,高璟若是下午走,今晚躲过一劫。 那人的眼睛像两个小太阳似的,落在高璟眼中异常刺目,收敛笑容,“我推了,我跟皇上说了,刚娶亲,怕冷落娇妻。” 傅书言两手乱摇,“夫君放心去,言儿我不觉冷落,夫君当以国事为重……” 傅书言还想表明态度,自己乃明理之人,绝不影响男人仕途经济,放心出门,自己打理好家事,让夫君没有后顾之忧,突然,发现高璟脸色不对,总算识相地闭了嘴。 高璟冷笑,“我奏明皇上,带着你前去。” 一句话,傅书言噎住,半天没说出话。 高璟瞅瞅她,慢条斯理地道;“带你去不合朝廷规制,你老实在家等我回来。” 傅书言大眼睛又恢复灵动,“夫君放心,我现在给夫君收拾东西。” “不忙,我明早走。”傅书言正往炕边爬,停住,高璟压在她背上,“今晚我们还可以一夜*。”傅书言瘫趴在炕上。 高璟朝外喊了一声,“来人。”如缡进来,高璟道;“去告诉大厨房晚膳做些给少夫人补身子的东西。”如缡瞅了一眼傅书言,答应一声下去了。 掌灯后,世子妃卧房的门关得死死的,傅书言被高璟收拾得片甲不留,她最后被高璟捞在身上,软瘫得一动不动,高璟暗哑声,“张嘴。”傅书言本能地张开檀口,伸出舌尖与他厮缠,高璟心里隐隐那丝不快,慢慢消散了。 高璟抱起她去沐浴,她温顺地脸贴着他的胸膛,高璟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等我回来。”下一句再收拾你。 傅书言嗓子哑了,发不出声音。 高璟第二日出门,傅书言没送,他走这两日,她都下不了地了。 荣亲王府的规矩,傅书言逢一和五给罗氏请安,荣亲王上朝走了,继子高璟出远门了,罗氏没了顾忌,摆出婆婆的款,傅书言站在罗氏上房外,等了小半个时辰,罗氏那厢才起身,唤丫鬟进去梳妆,命傅书言进去。 数九寒天,傅书言特意穿了厚实的衣裳,脚上穿着棉靴,站的功夫长了,浑身冻透了,进罗氏屋里好半天才缓过来。 罗氏每日这个时辰早起了,今日知道傅书言站在外面,故意磨蹭不起,想好好整治儿媳,继子高璟平素对她冷淡,她对继子有三分惧怕,趁着继子不在家,树婆母的威风。 罗氏不让她坐,梳妆打扮半个多时辰,傅书言立在一旁,傅书言婚后跟高璟每夜滚床单,每次滚床单,必被高璟折腾个半死,高璟刚走了一日,她还没休养过来,站久了,腿虚软,额头冒出细汗,罗氏故意视而不见,丫鬟小心地梳头发。 傅书言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对梳头的丫鬟道;“别动。”那丫鬟手里拿着梳子,停在半空中。 傅书言拈起一根半白半黑的发丝,对着铜镜里的罗氏,大惊小怪地道;“婆母,这有一根白头发。” 古时候,人寿命短,罗氏三十几岁,平常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出现几根白头发,不是什么稀奇的怪事,罗氏在乎自己的容貌,大凡以色侍君之人,怕年老色衰,色衰则爱驰,罗氏拿过看一眼,心一凉,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儿媳,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方意识到自己老了。 傅书言看罗氏的表情,抿嘴,又大惊小怪地拈起一根才白了根的发丝,“婆母,这里还有一根。” 罗氏没好气地道;“行了,别找了。” 傅书言退后一步,罗氏骂丫鬟道;“蠢货,头梳了这半日。” 丫鬟赶紧麻利地替罗氏挽了发髻,丫鬟进来回,“王妃,早膳摆下了。” 傅书言上前扶着罗氏去堂屋用饭,罗氏慢腾腾吃完早膳,傅书言立在一旁,累得腿麻木了。 门口丫鬟喊了声,“小王爷来了。” 随着声音,进来一个高大俊美的少年,“儿子给母亲请安。” 朝着傅书言,“大嫂早。” “珩弟早!”傅书言道。 高珩微微诧异,“我和弟弟府里人都分不清,大嫂怎么能知道我是高珩?” 傅书言微笑,“外貌衣裳都能骗得了人,眼神骗不了人,珩弟沉静,琮弟活泼。”高珩沉稳她说的是实话,高琮轻佻,她换了一个词。 高珩打量了她好几眼,罗氏道;“珩儿,你吃早膳了吗?” “没吃。” 罗氏道;“等你妹妹的亲事定了,你兄弟俩的婚事也该张罗了。” 高珩道;“母亲对大嫂慈爱,母亲这样的好婆母,姑娘还不上赶着嫁到我王府里。” 罗氏招呼丫鬟,“给小王爷盛饭。” 对傅书言道;“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傅书言朝高珩看一眼,暗示谢意,高珩的话里有话,明显是帮她说话。   ☆、第134章 傅书言从罗氏屋里出来,本来打算在王府四处看看,腿站僵了,早膳没吃,带着知儿和豆蔻回房,月桂看见主子回来,“奴婢以为少夫人很快回来,大厨房送来早膳,奴婢放在灶间温着,奴婢这就去取。” 月桂去小厨房,把饭菜端上来,傅书言又饿又冷,热汤泡饭吃了,胃里热乎,身上暖了,以后牢记,到罗氏屋里请安之前,吃得饱饱的。 她用了半个时辰,把如缡放在桌上的账目大略看了一遍,傅书言相信如缡在银钱上不可能动手脚,但凡这样重情的女人,一遇到一个情字,一根筋,她宁愿终身不嫁,守着高璟,她要博得高璟好感,只有把高璟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以期赢得高璟的欢心赞许,这样的女人死心眼,喜欢一个男人恨不得把自己搭进去,还在乎钱吗? 让傅书言吃惊的是,高璟母亲留下一大笔嫁妆,差不多抵得上傅书言的全部家当,高璟名下田庄、宅院、店铺,真金白银,家产丰厚。 值得一提,如缡记的账目工工整整,一丝不苟,每一项银钱进项和支出,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这屋里还真找不出比如缡心细,更适合管理的财物之人。 傅书言合上账本,对知儿道;“把如缡叫来。” 一会儿,如缡来到上房,“少夫人,账目有什么问题吗?”傅书言看出她很坦然,问心无愧。 “没有,你做的非常好,很尽心,你为世子爷做的,世子爷心里清楚,世子爷信任的人,我自然也信任,以后你帮我打理房中的财物,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 如缡没想到,少夫人能夸赞自己,肯定自己,以为少夫人要收回财权,以后不让自己染指,少夫人嫁过来方几日,却能如此了解自己,看透自己,没有赶自己走,这也是间接同意自己继续留在世子爷身边,侍候世子爷,如缡一直担心,如果换做旁人做世子妃,只怕这屋里第一个不容的就是自己。 “谢少夫人相信奴婢。”如缡的心放到肚子里,离开王府,她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她从小父母双亡,八岁卖到王府,侍候高璟。 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傅书言由如缡陪着,打开小仓库,点验高璟的家当。 高璟走了,傅书言恢复到以前未嫁人时自由自在的生活,躺着看书,趴着看,坐着看,练琴、练字、练画,习武、丝绣没有一点空闲时间。 傅书言翻了两间店铺报上来账,当铺和布铺,都是盈利的,位置好,京城繁华地段,另外两间铺面位于京城商街中心,母亲花了大价钱购置,傅书言想开一间药铺,卖成药,把自己知道的好的药方,制成成药,这一世利用自己所长,日行一善,功满三千。 高璟走两日,傅书言有点惦念,不管之前多么不愿意,她已经跟他成亲,自古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几日,天气晴好,正午时分,太阳和煦,傅书言裹着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带着知儿,穿廊去荣亲王的侍妾姚夫人屋里,高璟幼年丧母,姚夫人对他颇为照顾,姚夫人原来是高璟生母的一个陪嫁丫鬟,先荣亲王妃做主,收房,高璟跟这个姚夫人感情很好。 姚夫人住在一处小偏院的西厢三间房,姚夫人出身低微,无子嗣,在荣亲王姬妾中,位份低,不受宠,荣亲王念在死去的先王妃和高璟的面上对她看顾几分,既然无宠,罗氏犯不上为难她,姚氏的日子消消停停的过。 走到西厢房门口,姚氏的丫鬟看见她,往里回禀,“少夫人来了。”姚氏没等出门迎,傅书言已经进屋了,姚氏面上竟有几分慌张,“不知少夫人过来,我这屋里乱。”许是她这小屋里极少有人来,除了高璟来看她,同样为姬妾的姊妹偶而来坐坐,平常是寂寞的。 “早就想来看看夫人,一直没得闲,昨日给王妃请安,顺路想过来,奈何站了半日,腿脚发麻,今才来。”傅书言微笑道。 姚夫人从小侍候先王妃,世子爷是主,世子妃当然也是她的主子,“少夫人脱了外面大衣裳,快来烤烤火。”姚夫人让丫鬟把炭火盆移离炕近点。 傅书言脱掉斗篷,交给知儿。 姚氏赶紧把炕上铺上干净的垫子,“少夫人坐,这垫子是洁净的。” 傅书言坐下,朝姚氏微笑,“夫人也坐。” 姚夫人在炕桌对面坐下,傅书言看这姚夫人跟罗氏年纪相仿,眉眼温婉文秀,举止不似丫鬟出身,便想高璟的生母应该也是个知书达理,性情温柔的一个女子。 “天寒地冻的,世子爷出门。”姚氏心疼地道。 “河南比京城暖和些,夫人不用惦记。”傅书言看出她真关心高璟。 姚夫人的丫鬟端茶进来,姚夫人温和地道;“少夫人用一盅热茶,外间冷,驱驱寒气。” 姚夫人细心周到,能看出从前侍候人的。 傅书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热茶,姚夫人看着她,感叹一声,“如果王妃还活着就好了,看见少夫人一定很高兴。” 姚夫人主动提起先王妃,傅书言问:“先王妃一定长得很美,人很温柔。” “是,先王妃不但美,性情也好,待府里的姬妾和善,对下人宽厚,可惜……”姚夫人神情突然暗淡。 “先王妃得了什么病症?医不了吗?”傅书言问。 姚夫人目光闪烁,“生下世子爷,先王妃身子骨弱,后来越发一日不如一日,为了世子爷强撑了两年……” “王爷很爱先王妃吗?”傅书言问。 姚夫人犹豫一下,“是,王爷很爱王妃,那时王爷来我们府上,王爷跟王妃已经定亲了,从第一眼看见王爷时起王妃就爱上王爷,成亲后,夫妻恩爱,生下世子爷……后来王妃生病了……王爷来看王妃,王妃至死不见王爷……”姚夫人陷入回忆。 姚夫人摇摇头,突然道;“我家主子就是太痴情,太善良了……”姚夫人过了这么多年提起当年的事,难掩悲伤。 姚夫人不说了,转了话题,“世子爷来我这里,虽然不说什么,我看出他很喜欢你,世子爷娶了少夫人,如今我就放心了。” 姚夫人好像有什么隐瞒,傅书言突然问;“现王妃当时是侧妃?” “是,跟王妃一起册封,还有闵侧妃。”姚夫人道。一正妃二侧妃。 “王爷跟王妃成亲几年生下世子爷。”傅书言问。 “成亲三年后,王妃生下世子爷。”姚夫人道。 姚夫人讲了一些高璟小时候的事,高璟天不亮就到上书房读书,下午下课后练武功骑射,傅书言想,高璟跟父亲荣亲王不太亲近,府里唯一关心他的就姚夫人,他的童年生活枯燥孤独,没什么乐趣,倒有点同情他。 自己有祖母、父母兄弟姊妹,傅府一大家子亲人,自己上一世孤独,这一世是幸福的。 傅书言从姚夫人屋里出来,一路想姚夫人说的话,她有一点很疑惑,跟高璟生母同时册封的还有两个侧妃,其中一个是罗氏,三人同时进府,荣亲王新婚很爱王妃,且三年夫妻感情很好,后来因为什么王妃病重,夫妻反目?罗氏在嫡妃死了三年后才生下两个儿子,扶正,那就说明罗氏进王府六年后,才有机会,如果荣亲王因为罗氏冷落嫡妻,不是一开始罗氏就该受宠,不可思议。 这些谜团,大概高璟不是很清楚,不然后来登基后,开始查此事。 傅书言跟知儿走在王府花园里,荣亲王府的花园比傅家的花园面积大,冬季没什么人,偶尔有经过的丫鬟婆子,前面一个丫鬟走来,傅书言定睛一看,是豆蔻,豆蔻走到跟前,道:“姑娘,韫大姑奶奶来了。” 傅书言赶紧回去,听见外间的脚步声,门帘一挑,傅书韫站起来,“大姐,你怎么来了?” “七妹妹,家里给我稍信说二妹妹找到了,我去方府找二妹,她不见我,七妹妹,你们从小要好,我二人去一趟,看能不能见到二妹,见到二妹你帮我劝说她回家去。”傅书韫从来沉稳,此刻有些着急,毕竟一奶同袍,母亲没了,大哥对姊妹们又不关心,剩下姊妹俩很亲近。 傅书言拉着她坐下,“大姐,你别太着急,世子爷说跟方慵谈过,方慵答应借年下走动,领二姐去傅府,到时二姐没准就记起来了。” “七妹妹,你知道我这一年,半夜总惊醒,梦见二妹妹遇难,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一刻也等不得,你陪我去方府,我们两人总比我一个人强。”傅书韫急得一刻也坐不住。 “好,大姐,我跟我婆婆说一声。” 傅书韫往外走,傅书言道;“等等,大姐,我拿一样东西。”说着,去西屋梳妆匣里翻出一样东西,放进衣袖里。 傅书言跟大姐傅书韫走去罗氏屋里,引着傅书韫拜见罗氏,罗氏认识傅书韫是许国公府的儿媳,罗氏跟许国公夫人算是相交甚厚,对傅书韫很客气,“傅家大姑奶奶难得来王府,吃过晚膳再回去。” 傅书言把家里的事简单说了,罗氏道;“当时战乱时,朝廷中不少大臣家中的女眷走散了,有的至今没找到,八成不在人世了,你妹妹能活着找到,真是可喜可贺,你妹妹跟你去一趟,相认了,也是一宗大喜事。” 傅书韫辞别罗氏,姊妹二人乘轿,去方府。 到了方府门首,叩门,还是那个老家人开的门,“夫人,我说过了,我家姑娘不见,快走吧!” 傅书言抵住门,不让老家人把院门关上,“老伯,你让我们见一面,就一面,从此以后再也不打扰你家姑娘。” 老家人犹豫一下,“等一会,我进去问问姑娘,姑娘愿意见你们,你们才能进来。” 老家人进去,一会出来,打开门,让两个人进去。傅书言姊妹被引到花厅里,傅书韫看见傅书毓,激动地上前,叫道;“妹妹,你还活着,你知道姐姐经常做噩梦,梦见你出事,吓醒了,出一身汗。” 傅书毓面无表情,“我是否跟你妹妹很像,为何你们都来说我是你们的妹妹?” “妹妹,难道你真不认识姐姐了吗?”傅书韫情绪很激动,傅书言拉着她,傅书毓如果真的失忆,失忆也是一种病,怕吓到傅书毓。 傅书言从袖子了取出一枚精致镶金镂雕水银小镜子,举起,“二姐姐还记着这枚小镜子吗?当年二姐姐曾跟五姐姐争这枚小镜子。” 傅书毓目光看向傅书言手里举着的小镜子,神情恍惚,只刹那,一脸漠然,“我不知道你说的事,你们还是请回吧!以后别来打扰我。” 招呼一个中年妇人,“江妈妈,送客。” “两位姑娘请。”中年妇人往出撵二人。 傅书韫从方府出来,神情沮丧,“好不容易二妹妹找到了,像陌生人一样,怎么能全忘了,连家人也不记得了。” “二姐可能因为脑部受伤,暂时失忆,没人知道二姐战乱时的遭遇,或许那段经历对她心里造成伤害,她选择遗忘,不能太逼她,也许以后看到什么想起从前的事,自然恢复记忆,看得出来二姐在方府过得挺好的,大姐可以放心了。” 姊妹俩个分手,各自回府。 傅书言坐在窗前,看外面天空飘落雪花,掐指一算,高璟已经走了六日了。 月桂进来,“姑娘,牙婆把少夫人要的人带来了。” 许妈办事干脆利落,引着一个牙婆,身后跟着四个春葱似的妙龄少女,许妈道;“少夫人要的人带来了。” “这么快就办好了?” 牙婆赔笑上前,“少夫人交代的事,老婆子哪里敢不尽心,这四个都是万里挑一,少夫人看中不中,不中老婆子还有好的。” 傅书言看地上站着的四个姑娘,环肥燕瘦,妩媚的、温婉的、美艳的、清丽的,各具特色,四个俱是绝色美人。 牙婆表功道;“妓院王妈妈要买了两个标致的美人,她院里的头牌,嫁人了,老身没敢露,等少夫人挑剩的再给她送去。” 这四个姑娘看上去清纯干净,比那等庸脂俗粉强过百倍,傅书言暗想,这四个里头,大概能有高璟喜欢的。 问;“妈妈,一个姑娘身价多少?” 牙婆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两银子,老身给少夫人办事,不敢多要,要个跑腿车马费。” 这个朝代,二十两银子差不多能买个不错的丫鬟,这几个姿色好,只要高璟满意,多出一倍的价钱,不算什么,四个才二百两银子,这个朝代银子比价是,一两银子相当于三百块钱,二百两银子折合六万元钱,大活人,真不算贵。 许妈刚要讨价还价,傅书言对月桂道;“给妈妈拿二百两银子,另外拿五两银子给妈妈买包茶叶喝。” 许妈把话咽回去,少夫人不差这几个钱,二百两银子,少夫人手指缝漏出来。 牙婆欢天喜地地走了,傅书言对许妈道;“妈妈带她们下去,教些规矩,让月桂几个带一带,学着怎么侍候人。” 许妈领着四个人下去,教导府里的规矩,然后,四个人上来跟月桂几个一起侍候主子,四个姑娘都是机灵的,有样学样,侍候起人来有模有样的。 转眼,高璟走了已十日,下午阳光足,傅书言趴在炕桌上,凭着记忆把前世医方誊写下来,配方研制成成药,为开药铺做准备,她打算开间中药铺既卖草药,又卖成药。既能治病救人,又能赚钱,一举两得。 忽听得,外面一叠连声喊,“世子爷回来了。” 傅书言抬眼看窗外,耀眼的阳光下,那人高大的身影已大步穿过院子,上了台阶,急忙穿绣鞋下地。 刚走到里间门口,高璟迈步进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傅书言紧忙退后两步,“回来了。” 高璟凝视她良久,看得傅书言垂眸,问:“你吃饭了?” “昨晚吃过。”现在已是下半晌,过一个时辰该开晚膳了,嗔怪道;“为何不吃饭?” “着急回来。”高璟干脆地道。傅书言站在他面前,替他解鹤敞,高璟低头看着她,“不问我为何着急回来?” 傅书言看丫鬟站在旁边,没接他话茬,“想我了吗?”高璟双手握住她的香肩,眸底跳动光亮。 说实话,高璟走十日,她只偶而惦记他,看她没回答,高璟眸底暗淡了,手臂徐徐放下。 傅书言心中不忍,手停住,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去这么久?” 高璟眸色复又亮了,赈济的事刚办完,他连夜马不停蹄往回赶。 傅书言把鹤敞交给一旁站着的如缡,“给爷备水。”又对春喜道;“大厨房传饭路远,告诉小厨房的老赵妈,做点热乎的赶紧送来。” 高璟坐在炕沿边,看见炕桌上摆放傅书言誊写的药方,拿起来,色白如绫的纸张上,字迹隽秀,问;“你誊写药方,做什么用?” 傅书言就把自己要开药铺的想法说了,高璟道;“你这个想法挺好,你的医术,没用武之地太可惜了。” 她是女流之辈,不能行走江湖,悬壶济世,开个药铺,雇人打理。 如缡端上来一只镶金边细白瓷饭碗,傅书言看碗里是水饺,这个朝代称呼水饺为扁食或饺饵,类似馄钝,有汤水,如缡又在托盘里取出四样小菜。 大碗里冒着腾腾热气,如缡问春喜要了一只空碗,把饺饵用小勺捞出两只,晾凉,给高璟吃。 高璟边吃,边对傅书言道;“你把汤吹吹。” 如缡从汤碗里往出捞饺饵,看一眼高璟,世子爷有洁癖,从来不让人吹汤。 傅书言端起碗,轻轻吹着,看他一口一个饺饵,大概是真饿了,有一丝感动。 高璟接过她手里的汤碗,一口气把碗里的汤都喝了。 月桂进来,“少夫人,已备好热水,请爷沐浴。”傅书言背着高璟,小声的月桂道;“叫她们上来侍候爷沐浴。”月桂既明白,招呼新来的四个丫鬟领着过东间。 木桶摆在东间屏风后,傅书言随着高璟走到东间,高璟扫一眼屏风后,木桶旁站着的四个丫鬟,微微诧异,问:“这四个丫鬟面生。” 傅书言讨好地道;“我给夫君新买了四个丫头。” “花了多少银子?”高璟不动声色地问。 傅书言伸出两根手指,高璟眯眼故意道;“两万两?” 傅书言又晃了晃手指,“两千两。”   ☆、第135章 “全都出去。”高璟漠然冷声道。 “夫君,不仔细看看吗?”傅书言哆哆嗦嗦声道。 “不肖看了,四个丫鬟我不用,损失两千两银子,可是你我不用,损失更大,我给的礼钱够买多少个绝色的丫鬟。” 傅书言困难地咽下口水,细弱声,“礼钱我退给你,不过不能全退……”已经拆了包装,且用了几日,原价退给你,亏大发了。 “要我退货?”高璟眯眼。 傅书言嗫嚅,“夫君看这样行吗?我担个虚名……夫君若有龙阳之兴,我也可以……” “我先从你身上连本带利收回来,今日你先把四个丫鬟的份,一并先付了。” 东间屏风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识时务者为俊杰,某人连讨好带求饶,那人才软了心肠。 寒夜,窗外月光清冷,屋里却温暖如春,寂静的屋里,传来无比温柔,低沉沙哑男声,“还退吗?” 娇弱女声,刚一发出,就被堵在嘴里。 荣亲王高睿今日休沐,古时候,朝臣是五日一休,比较人性化,休息沐浴,荣亲王高睿跟罗氏正聊家常,丫鬟进来回禀,“世子爷和少夫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高睿道。 高璟和傅书言礼毕,罗氏慈爱地道;“璟儿刚回来,不用急着过来问安,大冷的天,来回跑。” 荣亲王问了问儿子河南赈灾的情况,目光温和看向儿媳,“听说你给璟儿买了四个丫鬟?” 傅书言略低身道;“是。” “不愧是名门闺秀,知书达理,似你这等贤惠的媳妇难得,夫唱妇随,璟儿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傅书言偷着瞄了高璟一眼,看高璟没什么表情,“儿媳德才浅薄,常恐侍候夫君不周。” 荣亲王看媳妇一边说话,直看儿子脸色,此女贤良淑德,深感满意,道:“买了四个丫鬟花了多少银子?” 傅书言可不敢当着公公说谎,低声道;“二百两银子。” 余光瞥见高璟朝她看,缩了缩肩。 “来人,给少夫人拿两千两银子。”荣亲王高睿命丫鬟,对罗氏道;“我王府买丫鬟,怎能让儿媳拿嫁妆钱,说出去让人笑话,我王府还差这几个钱。” 荣亲王高睿一个侍妾在王爷跟前比较得宠,罗氏把那个侍妾看成眼中钉,当着荣亲王高睿的面,不敢怎么样,背地里没少整治她,那侍妾找荣亲王哭诉,荣亲王高睿对罗氏颇为不满,趁机敲打一下罗氏。 罗氏赔了两千两银子,心道,这儿媳太能装了,装什么贤妇,有她比着,自己在丈夫眼里俨然成了妒妇,地位每况愈下。 一个丫鬟进来,“王妃,薛妈妈来了。” “那个薛妈妈?”罗氏寻思片刻,没想起来。 “京城有名的官媒薛妈妈,王妃怎么忘了?”丫鬟道。 罗氏想起,道;“请她进来。” 官媒薛婆子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媒是她的老本行,京城不少达官显贵的少爷小姐的婚事,都是她保的媒,在红娘领域,颇有盛名。 薛婆子是个中年妇人,胖圆脸,笑起来像朵盛开的菊花,“老身这次来,是给容华郡主说个人,那个相公,真是百里挑一,万里挑一,万万里挑一,文可安邦,武可定国,貌比潘安,才比子健……” “妈妈要说的是哪一家?”傅书言打断她,长篇大论的不耐烦听下去,媒婆说的都是这一套,华而不实。 “皇帝钦点的探花郎,靖安侯府小侯爷,卫廷瑾,京城里不少名门闺秀可是都盯着,卫侯府听说每日推不开门,京城名媛不惜降低身份,屈就候府门前,只为了看卫探花一眼……” 罗氏看着傅书言,“儿媳,卫家的姑娘不是跟你是结拜姊妹吗?卫家小侯爷小时候我见过,现在这几年大了,还真没见过。” 薛婆子急忙朝傅书言道:“少夫人跟靖安侯府有这层关系,那就更好了,少夫人可说说,老身说的可是实话?” “妈妈说得是实情,听说卫家门槛都换了几个了。”傅书言语调里一丝嘲讽。 荣亲王高睿一直没说话,这时道;“靖安侯府的卫探花,我见过,容貌却如这妈妈所说,靖安侯卫廉跟我关系不错,两家结亲门当户对,不过卫家小侯爷好像是庶出?” 薛媒婆满脸堆笑,“王爷,庶出有什么打紧,只要公子知道上进,比那嫡出荒唐不务正业不知强了多少,就有那等嫡出的把祖宗的老脸丢光了,家业都败坏了……..” 容华郡主高敏今日没去学堂,容华郡主高敏打一日鱼晒三日网,高敏已及妍,母亲罗氏开始给她张罗亲事,听小丫鬟回来说,媒婆上门提亲,遂带着一个丫鬟走到母亲上房,绕道后院,躲在帷幔后偷听,听媒婆提卫廷瑾,心中暗喜,生怕父母不答应。 罗氏心里不愿意,女儿身为郡主,嫁给侯府嫡子算下嫁了,还是一个庶出的,一个小小探花,就是状元郎娶她皇家郡主也是高攀了,开言道:“薛妈妈,听说卫家小侯爷被靖安侯夫人不容,不知为何赶了出来?” 高璟倏忽想起之前的事,傅书言去卫廷昶书房喝了有毒的茶水,接口道;“廷昶家的事,我略知道一二,卫家世子的丫鬟在主子茶水里下毒,查出这个丫鬟是卫家小侯爷收用过的,靖安侯夫人大概因为这个事,令他搬出侯府。” 傅书言看眼高璟,高璟隐去了她设套,喝茶中毒一段,毕竟傅书言在一个成年男子屋里中毒,说出去不雅。 罗氏蹙眉,“卫家小侯爷跟世子屋里的丫鬟有染,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丫鬟下毒一事,跟卫家小侯爷是否有关,这种事不能含糊,如果卫家小侯爷真能下此毒手,敏儿嫁给他,我可不放心。” 薛婆子嘴皮子溜,大有舌战群儒之势,“王爷、王妃,像世家公子哥,那个没成婚前,屋里不放两个人,要说卫小侯爷有害兄长之心,老身却不信,卫小侯爷现在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仕途不可限量,郡主如嫁给侯府算是下嫁,王爷王妃想想,满朝里哪家比皇家尊贵,郡主嫁去谁家都算是下嫁,人才好模样好出身好,卫小侯爷占全了,十全十美的人儿没有不是……就说卫家世子,人占了嫡,生得命好,论长相才干哪里比得上庶出的小侯爷……” 卫廷瑾就是这媒婆嘴里的三好青年,荣亲王高睿和罗氏被这媒婆云山雾罩这么一忽悠,还真有几分动心,傅书言打断这婆子,“妈妈乃京城官媒,一家女百家求,妈妈手上只有这一家庶出的公子?誓要做成这门亲事吗?” 罗氏精明,明白傅书言话中之意,“是呀!薛妈妈,你手头没有别家嫡出的公子,怎么说庶出说不去不好听,还是你收下卫家公子好处,替卫公子办事?” 薛媒婆急忙抛白,“王妃误会老身了,老身手头有几个,不过都不如卫公子,不敢给郡主说,怕糟蹋了郡主。” 荣亲王高睿说话了,“敏儿的婚事,容后再议。” 薛媒婆一走,高敏从帷幔后走出来,对荣亲王和罗氏道;“我要嫁给卫廷瑾。” 高敏走到罗氏身边,“母亲,你就答应婚事吧!除了卫廷瑾,我谁也不嫁。” 罗氏嗔怪,“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婚事别插嘴。” 高敏瞅眼傅书言,冷哼声,“大嫂跟卫家世子的事,就我大哥信你,大嫂是怕我嫁进靖安侯府,没面子吧!” 高璟沉脸喝道;“住口,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 荣亲王高睿咳声,“她是你大嫂,你对大嫂不允许有任何不尊重。” 高敏撇撇嘴。 高璟和傅书言告退出来,两人并肩而行,高璟突然问;“你跟卫廷瑾有过节吗?” 前世的恩怨,傅书言不能对高璟告诉实情,高璟如此精明,显然已经觉察她跟卫廷瑾之间微妙的关系,傅书言短暂思索,道:“卫廷瑾私底下做的一些事,我全知道。” 傅书言今生不想跟卫廷瑾再有任何瓜葛,事与愿违,卫廷瑾野心勃勃,早觊觎容华郡主高敏,容华郡主高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高璟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想告诉自己的自然能说,她不想说的,自己不想逼她,他有耐心等。 这段日子,高璟每日去户部衙门,傅书言在家里为开药铺做准备,许妈的男人奉主子命,出去联系中草药材回来,把草药样品,拿来给主子过目。 傅书言跟前桌子上摆着一堆草纸包,许妈的男人恭敬地立在跟前,“少夫人,奴才照着少夫人的吩咐,这些药材不是从贩草药的商人手上拿的,是奴才找采药人拿的货。” 傅书言一一打开草纸包,拿到阳光下仔细看色泽,红花是红色,青黛是深蓝,紫草是紫色,黄连是黄色。 她把草纸包里的厚朴、秦皮、沉香、苏木等,折断观察断面看其断面有无粉性,响声,又用刀横切黄花,看断面有菊花心,切开防已,有车轮纹。 她又用手摸,凭着经验手感识别。贴近用鼻子闻沉香、*、樟木、山药等均有特殊香气,有的药材她用手揉碎闻,有的药材命丫鬟拿开水烫一下,然后再闻。红花她用水泡,水变金黄色而花不褪色,苏木投入热水中呈淡红色。用火试麝香,有崩跳而起泡现象,沉香燃后边缘起油泡而香气浓烈。 有的药材凭口感识别,她取少许口尝,乌梅、木瓜、山楂以味发酸为好,黄连、黄柏等越苦越好,党参、甘草、枸杞以味甜为好。 月桂站在一旁,早已备好漱口水,傅书言尝后,用清水漱口,嚼点甘草,以免中毒。 傅书言验草药极细心,她开的药铺,买最好的药材,制成成药,精挑细选。 傅书言把许妈的男人拿回来的草药鉴别完,对许妈的男人道:“这些草药都是上好的,可以放心订货,其它味草药继续找,记住价钱高点没关系,一定要最好的。”古时候草药假货少,草药质量优劣有区别。 许妈的男人下去,傅书言为高璟买的四个丫鬟留下,傅书言另有打算,她准备研制成药,需要帮手,这四个丫鬟还算伶俐。 傅书言弄了一阵草药,总闻着衣裳上有股药味,她从小闻着这种味道长大的,习以为常,高璟有洁癖,她怕高璟不习惯,命丫鬟备水沐浴。 少夫人沐浴,跟前贴身的月桂和豆蔻侍候,胭脂和青黛站在屏风后,等着里面添水,好去抬水。 傅书言听胭脂和青黛在屏风后曲曲咕咕说话,仔细听好像说容华郡主的婚事,傅书言洗完,知儿手里托着衣裳,服侍主子换上。 傅书言唤胭脂和青黛,问;“容华郡主的婚事怎么样了?” 胭脂和青黛进府的时间长,消息比较灵通,胭脂小声道;“郡主的婚事王妃不答应,奴婢听说,郡主病了。” “什么病?”傅书言心想,高敏病,也是相思病。 “不知道什么病,昨日太医院的御医来了,王妃有命,不让屋里的人往外说。” 青黛道:“王妃一早就把薛媒婆找来了,听说靖安侯府的婚事答应了。” 傅书言心道,卫廷瑾真有手段,卫廷瑾这一世跟前世一样,他想做的一定能达到目的,现在侯府世子的位置不稀罕了,将来是高璟的妹婿,皇家驸马爷,她跟卫廷瑾,一个嫁到荣亲王府,一个成为荣亲王府的女婿,她像吃了个苍蝇恶心。 初五,傅书言给罗氏请安,罗氏不叫儿媳太早来上房侍候,傅书言在罗氏用早膳时,过去请安,自上次傅书言在罗氏头上挑了两根白头发,罗氏不想儿媳看着自己梳妆,儿媳年轻,不施粉黛,光彩照人,罗氏卸妆后,眼角出现细细的的皱纹,徐娘半老,难怪王爷来她屋里的次数越来越少。 罗氏刚用完早膳,就有靖安侯府魏夫人派人过来,荣亲王府已答应儿女婚事,商议婚事。 傅书言告假,跟罗氏说出门去自己的店铺里看看,罗氏一门心思张罗女儿婚事,没阻拦,道;“早去早回,别在外头耽搁太久,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平常还是少出门,省得外人说闲话。” 傅书言口中答应着。 傅书言出门,跟着的人许妈和一个婆子,都是傅家陪嫁的人,傅书言吩咐小轿先去京城东南铜钱胡同。 探花府邸坐落在铜钱胡同。   ☆、第136章 傅书言的小轿停在卫府门前,卫廷瑾的探花府,探花府朱红大门紧闭,紧邻黑漆木门关着,正午时分,胡同里一个货郎走街串巷地吆喝,卖胭脂水粉针头线脑等杂货。 黑漆院门开了,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走出来,招呼那个货郎,傅书言认出,这个丫鬟是孔家的丫鬟,当年乔氏带来的,小丫鬟跟货郎讨价还价一番,买了水粉和绣花线,回去了,黑漆门又关上了。 傅书言对轿夫道;“走吧!” 傅家陪嫁的两间租赁出去的铺面在南塘商街,一间铺面原来开的是酒楼,二层楼,用作经营药铺,面积太大,药铺一般底楼方便。 傅书言走去隔着两趟街另一处铺面,一底层,租赁出去,铺子卖酒,门面很宽,里面宽敞,傅书言盘算,这间收回来开药铺,大小正好合适。 傅书言同知儿在南塘街主街附近观察,这间铺面附近没有开生药铺的,不远有个医馆,倒是很有名气,确定用这间铺面作药铺。 两人不知不觉竟走到秦楼楚馆云集的西街水儿胡同,一眼看见留春院高高挑起的一串大红灯笼,黄昏时分,留春院门前开始热闹起来。 “少夫人,进去看三姑娘吗?”知儿问。 “这种地方,不是女人出入的地方。”傅书言心道,三姐傅书岚很适合干这种营生,人各有志,别多管闲事,只要她不影响傅家的声名,选择怎样活法,是她自己的事。 三姐傅书岚妓院生意兴隆,名震京城,有赖于忠顺伯府的大名,京城达官显贵,有好事者,争相跑来看这位忠顺伯府少夫人,一时门庭若市,忠顺伯世子又娶了一房妻室,忠顺伯府少夫人成了妓院老鸨,满朝轰动,私下里当成笑谈,忠顺伯父子没脸出门。 傅家没受什么影响,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何况出嫁女儿跟娘家断了关系。 傅书言回王府时,高璟早早已回来了,傅书言解开斗篷,交给月桂。 “去哪里了?”高璟穿着一身家常衣裳,看上去不似平常冷清,五官柔和。 傅书言跟高璟隔着炕桌对坐,“看铺子去了,两间铺面选一间开药铺,我卖成药,把中药材加工成药,我必须亲力亲为,委外行人不懂医术,性命攸关,我不放心,你能答应我在府里制药吗?” “我答不答应,就看你怎么贿赂我?”高璟促狭地道。 “我给夫君绣个香囊如何?”看高璟沉吟不答,急忙道;“绣个汗巾?” “还有呢?就这些吗?”高璟像似不太满意。 傅书言垂眸,绣鞋晃悠几下,想怎样讨好他能答应,高璟慵懒声,“想讨好我,还不坐过来。” 高璟斜倚在炕上,一手支着头,傅书言踌躇一下,脱掉绣鞋,上炕, 快速爬到高璟身边,高璟深眸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冷不防,高璟支起身子,扑倒她。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抚着她的乌黑秀发,低头,傅书言薄唇一丝清凉,高璟探出舌尖,温柔地舔舐她的唇瓣,傅书言的心一阵□□,“贿赂我。”高璟停住撩拨,轻声耳语。 傅书言犹豫一下,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学着他的样子,伸出小舌尖,在他唇上舔舐,轻柔得像羽毛,划过高璟的心尖,麻痒难耐,高璟突然扣住她的头,含住她的小嘴,舌撬开她口,像一阵狂风横扫。 傅书脸上泛了红潮,媚态横生,高璟滚热的体温,烫得她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他目光灼热,哄道:“喊我!” “璟郎”傅书言抖着,绵软声。 他轻含她小巧的耳垂,轻咬几下,男性的沉稳有力的呼吸,炙热烫人,他的气息令她迷乱,她欲拒还迎,他彻底点燃了她。 晚膳时,傅书言跟高璟坐在饭桌两侧,傅书言面上红潮未退,高璟盯着她看,她羞涩地避开,高璟看她羞答答,满眼笑意。 高璟心情愉悦,撂下碗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雪白的手巾擦手,“我带你去别院住,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别太累了,多带几个人去,省得人手不够。” 傅书言撒娇带着几分讨好地道;“璟郎,我给你绣个最好的香囊。” 高璟站起身,“我去找父亲,告知我们搬去别院住。” 傅书言带着丫鬟们收拾东西,带上衣裳和日常用品,屋里的丫鬟除了如缡留下看屋,其她几个丫鬟都带去。 东西打点好,门外传来男子略重的脚步声,傅书言亲迎出来,问:“父王答应了吗?” 高璟迈步进来,看她期盼的神情,“答应了,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傅书言高兴得吩咐丫鬟,“把医书全带上。” 去别院要带的东西打理妥当,时辰还早,高璟踱步书架旁,背对着傅书言,“想看什么书?”傅书言经过上次教训,不敢提看书的事,道;“你看什么我便看什么。”夫唱妇随,他为她搬到别院,她顺着他心思,大有讨好之嫌。 高璟刚想拿一本《楚辞》,停住手,抽出一本《山海经》 两人坐在炕头,高璟把傅书言圈在怀里,两人一同看一本书,傅书言眼睛盯着书,心思却想要不要把卫廷瑾跟孔凤娴的事告诉高璟,高璟对她跟卫廷瑾的过节已有怀疑,此事由她揭出来,高璟会不会多心,纵然二人已是夫妻,高璟将来称帝,伴君如伴虎,如果不阻止卫廷瑾娶高敏,日后,卫廷瑾得势,更是一大隐患。 高璟觉察到她心不在焉,不满意地在她细腰上捏了一把,傅书言轻微吃疼,嗔怪白了他一眼,高璟笑了,“你想什么?书不看。” 傅书言稍事犹豫,道;“我在想敏妹妹的婚事,我那日说了,知道卫廷瑾一些事,卫廷瑾跟我傅家远房表姐孔凤娴暗通款曲,孔凤娴在探花府邸旁有宅院,是卫廷瑾安排的,孔凤娴住在我傅家,经常出来私会卫廷瑾。” 傅书言还是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她故意陷害卫廷瑾的事,以免在高璟心里留下猜忌,又道;“我无意中发现了卫廷瑾收买廷昶哥的丫鬟,我担心廷昶哥,那日下毒嫁祸卫廷瑾实属无奈,这件事我知道不能把卫廷瑾怎样,就是想靖安侯夫人提高警觉,怕廷昶哥遇害,我没有证据证明卫廷瑾有谋害兄长之心,也许他收买廷昶哥的丫鬟做个眼线,我只是不想廷昶哥陷入危险当中。” 高璟沉默不语,看不出喜怒,傅书言望着他,猜不透他心思,君心难测。 半晌,高璟贴在她鬓边,柔声道:“在你丈夫面前,口口声声替别的男人担忧,就不怕我多想吗?” 傅书言突然警觉,身体僵直,加着小心,还是忽略了,她曾经跟卫廷昶的关系,他从来没说过,心里一点没有想法吗?像那日高敏说的,他真的信她吗? 高璟下颚蹭了蹭她头顶秀发,“别紧张,你如果对廷昶心里真有什么,你不会说出这番话。” 傅书言神经松弛下来,身体软了,靠在他胸膛,“谢谢你能相信我。” 孔凤娴一个月里有两次去尼姑庵,看望乔氏,久而久之,形成习惯,傅府的人不怀疑她。 卫廷瑾跟容华郡主高敏早已郎情妾意,跟父亲靖安侯和嫡母提出有意娶荣亲王之女为妻,卫廉倒是赞同,魏氏心底冷笑,庶子自不量力,心知不能成,买卫廉个面子,答应派人去荣王府提亲。 出乎意料,荣亲王竟然答应了亲事,魏氏已经说出口的话,不好收回,后悔当初没以长幼有序拒绝。 卫廷瑾每月跟孔凤娴私会两次,几年来,瞒住傅家的人,□□没有暴露,时间久了,两人心安理得,夫妻相称。 卫廷瑾下午回到探花府邸,心里矛盾,娶容华郡主高敏,必须了断跟孔凤娴的关系,如果这桩丑事暴露,前功尽弃了。琢磨怎样安排孔凤娴,弃孔凤娴又不舍,容华郡主高敏姿色平常,拴不住卫廷瑾的心。 卫廷瑾去紧邻探花府的乔氏母女住处,卫廷瑾议婚的事,孔凤娴蒙在鼓里,卫廷瑾在情浓时曾发誓明媒正娶她为妻,孔凤娴这样的出身,高门大户嫌弃她是个孤女,孔凤娴把卫廷瑾当成终身依靠。 卫廷瑾跟孔凤娴烈火干柴,正颠鸾倒凤,大门外来一个小厮,咚咚咚叩门,一个老家人打开门,问;“找谁?” “找孔姑娘。”冲进来一群人,看门的家人拦也拦不住,追着喊;“你们是什么人?” “傅府的人。”这群人不理,一直往里闯,乔氏在屋里听见外人吵闹,走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伙人冲进屋里,卫廷瑾跟孔凤娴听见外头乱,不知发生何事,没等穿衣起来,一伙人冲进来。 卫廷瑾会武功,然事发突然,赤条条的,身边没有兵器,来的这伙人身手利落,直接把卫廷瑾按住捆绑手脚,卫廷瑾半天猛醒过来,“大胆,我乃朝廷命官,尔等何许人?” 众人让开一条路,高璟和傅书言走了出来。   ☆、第137章 众人让开一条路,高璟和傅书言走了出来,卫廷瑾的表情先是震惊,而后怨毒地瞪视着傅书言,五官扭曲,“傅书言,算你狠,你屡次陷害我,破坏我的好事,我卫廷瑾今生不会放过你。” 傅书言不屑道:“你跟孔凤娴鬼混四五年,我可曾破坏你?” 卫廷瑾吃惊地看着她,狞笑,“傅书言,原来你早就知道,隐瞒至今,我卫廷瑾几次败在你手里,是我低估了你。” 傅书言冷笑,“卫廷瑾,别把你自己说得很无辜,你跟孔凤娴勾结,买通歹人,夜闯我香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凑巧我那晚宿在二姐房中,你毒计落空,卫廷瑾,我今日所为过分吗?” 卫廷瑾嘿嘿两声,“傅书言,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又朝高璟道:“世子爷,你了解这个女人吗?这女人心肠歹毒,心狠手辣,你要小心,她处心积虑嫁给你,不过是为了权势。” “一派胡言。”高璟冷冽声音。 这时,孔凤娴错愕中清醒过来,对着捆绑她的人,骂道:“你们私闯民宅,我要报官,王府仗势欺人,我孔凤娴的私情与你们有何相干?” 傅书言淡笑一声,“我的表姐,你忘了,你养在我们傅家,我傅家有权出头,惩治你们这对奸夫□□,我还忘了告诉你,卫廷瑾跟荣亲王府有很大干系,卫廷瑾已经向容华郡主提亲,我的表姐,你觉得他还能留你在身边吗?你的好梦做到头了。” 孔凤娴渐渐花容失色,死死盯着卫廷瑾,颤抖着问;“廷瑾,她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要娶容华郡主?那我你准备怎么办?像破布一样甩掉是吗?你忘了你对我发过的誓吗?此生非我不娶。” 卫廷瑾垂下头,心里多少对孔凤娴抱愧,越想越恨,他现在是里外不是人,这一步妙棋毁在傅书言手里,抬头,恶狠狠对傅书言咒骂道;“你别太得意,以为你的奸计得逞,我卫廷瑾不会放过你的。” 卫廷瑾转头对高璟道;“世子爷,她做过的事,你知道多少?这个狠毒的女人,她千方百计攀上你,是利用你达到目的,世子爷以为她对你是真情吗?东宫败了,她又投靠世子爷,她险恶用心,世子爷不能不防” 高璟冷笑几声,“挑拨离间我夫妻,带走,送靖安侯府。” 这时,乔氏扑上来,跪倒在傅书言脚下,“七姑娘,千错万错的都是我的错,是我从前糊涂,做错事,凤娴还小,求姑娘别毁了她,姑娘要恨,要杀要剐,就冲我来。” 傅书言没看她,对身后的丫鬟仆妇道;“把孔家表姑娘送回傅府。” 高璟跟傅书言坐在车里,一路,两人没说话,傅书言不知道高璟对卫廷瑾的话信了多少,她无从解释她跟卫廷瑾的恩怨,夫妻距离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清晰地听见,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彼此的心永远无法企及。 良久,傅书言侧头看高璟,高璟一如既往平静,情绪没有一丝起伏,傅书言轻声道;“卫廷瑾的话,你信吗?” 高璟靠椅背上的身体朝她靠近,傅书言莫名紧张,动了动身子,高璟淡淡的声音传来,“有一句我确定不信。” “那一句?” “是我处心积虑娶你。”高璟的声音很沉静,傅书言不知为何倍感压力。 车里又是一阵寂静,突然,高璟的声音低沉,“你跟卫廷瑾和孔姑娘的恩怨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高璟顿了下,神情颇有几分受伤,“你从前讨厌我,就像你讨厌卫廷瑾,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怎样得罪了你,如今你我做了夫妻,能告诉我吗?” 傅书言心尖一颤,这不是她的情绪,是她身体里的反应,遂小声道;“那是因为你讨厌我。” 高璟又一怔,少顷,慢慢板过她的身子,看见一双水清无尘的眸子,盛满委屈,高璟捧着她的脸,唇落在她的额头,眉眼,最后落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言儿,你怎么知道我讨厌你?” 傅书言穿过来后,一直努力改变前世的命运,如今她父母健在,哥姐平安,没像上一世,父母双亡,哥姐惨死,避免傅家家破人亡的命运,这十几年她几乎没有一日轻松过。 高璟吃惊地看见那双黑白分明清亮的大眼睛里一片水光,心里某一处狠狠地揪疼,他轻轻吻上她的眼眸,想要吻干她盈眶的泪,哑声道:“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傅书言心底道,这些都不是误会,高璟前世对原身那个真正的傅书言的决绝,以至她占有了这具身体,许多前世发生的事,都已模糊,唯独高璟给她的伤害,清晰地留在记忆里,难以磨灭,那个女子的错只是爱上了他,他却令她落得孤身一人凄惨死去,这具身体的灵魂换了,可是这具身体的心,隐隐作痛。 这种情绪下,傅书言没有回应,高璟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吻像雨点般落在她脸上,喃喃道:“是我不好。” 傅书言突然回神,按住他解她扣子的手,红脸道;“这是车上,等回府……..” “我现在想要你。”高璟低迷的声音充满诱惑。 马车的颠簸,加剧了身上那人凌厉的攻势,傅书言忘了周遭的一切,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是谁,她攀着他的背,强烈的刺激下,她张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他寻到她的嘴,吻得缠绵悱恻,极致的快感排山倒海袭来,她浑身打颤,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马车停了,高璟抱着她往府里走,她醒过神,惊慌地朝四周看看,原来是高璟的别院,她实在太累了,眼睛都不想睁开。 夜里,高璟从头到脚轻吻她每一寸肌肤,温柔缱绻,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房中流泻出细碎缠绵声。 卫廷瑾被王府的人押回靖安侯府,儿子被荣亲王府的人送回来,亲事做不成,还狠狠地打了靖安侯卫廉的脸,卫廉抽了他一顿鞭子。 魏夫人对庶子竟然勾引庆国公府的姑娘大为吃惊,更加确信庶子预谋害亲子,对他严加防范,卫廷瑾伤重,不能行走,魏夫人命家人把他抬回探花府邸。 孔凤娴被许妈带着人送回傅府,许妈当着傅老太太和二太太、三太太几位主子的面,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傅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 孔凤娴跪在地中央,哀哀哭泣,“老太太,侄女是被七姑娘陷害……..” “闭嘴,七丫头怎么陷害你了?难道不是你自己贱,跟卫家小子做出苟且之事,卫家小子要娶王府郡主,荣亲王府是七丫头的婆家,小姑子的事,七丫头不该管吗?眼看小姑子跳入火坑,嫁个心口不一,不是良人的男人?” 宁氏看着她,不屑地道:“按说你不是我傅家的姑娘,你嫁给谁,我们不想管,卫家公子愿意娶你,这也是好事一桩,成了婚,你们之前的丑事也遮掩过去,现在你坏了名节,卫家公子不要你,你执意说我傅家无权干涉,你离开傅家。” 孔凤娴一下就蔫了,卫廷瑾根本不想娶她,这几年一直骗她,她现在离开傅家,无处可去不说,离开国公府,她就彻底完了。 “你收拾东西,我派人送你走。”傅老太太看也不想看她。 “老太太,表姑祖母。”孔凤娴跪爬到老太太跟前,“您千万别赶我走,我无处可去,侄孙知道错了,老太太………” 傅老太太挥挥手,“是我老糊涂了,顾念从前的情分,我就不该留你母女在府里。” 傅老太太对二太太宁氏道;“给她备盘缠,送她回孔家。” 孔凤娴惊慌地喊;“不,老太太,我不回孔家,我死也不回孔家。” 傅老太太冷声道;“你是孔家人,到死也不能改变,你自求多福,我管不了你了。” 荣亲王府别院,靠紧后面有一处四四方方的小院落,三间朝西的房子,里间堆着草药,屋里飘出一阵阵浓浓的草药味,傅书言正带领丫鬟仆妇炮制药品。 要把朱砂、雄黄等超细粉碎,古时候,没有先进的制药技术,傅书言带着丫鬟仆妇们经反复研磨,利用粗细粉末在水中的悬浮性不同,而分离极细粉末的方法,反复水洗,减小毒性成分及杂质,过程颇为耗时。 知儿去大厨房取白糯米回来,月桂那厢少夫人吩咐支起炉子,架上锅,傅书言把斑蝥、芫青等有毒中药用白色的糯米同炒,她观察糯米颜色由白渐变成焦黄,说明斑蝥、芫青已去毒。 忙活了一整日,傅书言看外面天色不早,对豆蔻道;“什么时辰了,世子爷是不是快回来了?” “少夫人,世子爷就快回府了,少夫人快回去。” 傅书言急急忙忙回正院,如缡带着小丫鬟已备好热水,傅书言跳入木桶里,春喜替她洗头,水里漂浮鲜花,春喜道;“少夫人,这些新鲜花瓣,是世子爷给少夫人弄的花房里新摘的。” 高璟命人给傅书言造了一间暖房,冬季四季花朵盛开,采摘来插瓶,摆放在屋里,花香清淡宜人。 傅书言心想,成婚后,日子比她想象的好得多,自由自在,除了那个他要得过多,别的他都顺着她,估摸高璟就要回来了,她急急忙忙迈出木桶,穿衣,刚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高璟从门外进来。 傅书言暗地里吐舌,起身帮高璟脱外裳,高璟手里拿着一个匣子,就手放到妆台上,看她湿漉漉的秀发,下颚贴了贴她的头顶,问;“没吃晚膳就沐浴,是不是太急了点?”声音里带着暗昧。 傅书言仰头看他,“我身上有草药味,怕你不喜欢。”他有洁癖应该不习惯这种味道。 高璟在她发丝嗅了一下,一股淡淡草药香,看着她陪着小心的脸,道;“只要是你的味道我都喜欢。” 傅书言怯怯地问,“我不是贤良的女子,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娶我你是否觉得很失望?” 高璟的手指圈起一缕她乌黑油亮的发丝,“属于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 表白吗?傅书言没想到有一日这些话从高璟嘴里说出来,尤其令她感动, 高璟拿起放在妆台上的乌木镶金玳瑁匣子,递给她,“我偶尔看见这支簪,买下来送你。” 傅书言笑,“礼物啊!”随手打开匣子,看里面是一支凝脂白玉梅花簪,拿在手里,仔细一瞧,簪头刻着一首小诗,‘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她半是撒娇半认真地道;“璟,为我挽发。” 她不唤他夫君,不叫璟郎,叫他单字璟,似乎意味着二人关系越加亲密。她叫他给挽发,像平常新婚小夫妻一样,她已不拒绝跟他亲热,并主动靠近他,高璟心中划过丝丝欣喜。 傅书言从铜镜里看见高璟为她挽发神情极其认真,大手有些笨拙,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她一头乌亮浓密的发丝挽成髻,插上那柄白玉簪。 挽好头发,晚膳那厢已摆上桌,两人吃饭时,傅书言偶然抬头,看见高璟眼中的柔情,心倏忽漏跳了半拍,低头,一口口吃碗里的饭,她害怕把感情放到对面这个男人身上,以后他登基称帝,三宫六院,她还能如此淡定,她跟他长相厮守,几乎是个奢望, 对面传来高璟的声音,“怎么不吃菜。”。 傅书言抬头笑笑,高璟夺得皇位之路,艰辛而漫长,未来充满无数个未知和可能,也许成为他皇后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她伸出筷子夹菜。 高璟早起去户部衙门,高璟乘坐马车刚离开别院,一乘大轿前呼后拥而来,轿子来到门首,车里的人挑起棉帘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冷声道;“叫门。” 地下下人叩打门环,里面看门的人声音传来,“找谁?” “容华郡主驾到,还不快开门。” 傅书言刚要去府后罩房,许妈的男人又进了一批药材,一个大门上的小厮跑来,“回少夫人,郡主来了。”郡主称呼,当然是容华郡主。 “请郡主进来。”傅书言话音未落,“不用请了,我自己来了。”容华郡主高敏轻移莲步在两个丫鬟傅搀扶下,遥遥走来。 傅书言站在游廊下,高敏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她面前,突然,高敏举起手,朝傅书言打来,傅书言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高静想挣脱,奈傅书言抓住,她动弹不得,傅书言丝毫没客气,手下用力,高敏疼得‘哎呦’一声,手腕骨头像折了一样,花容失色,朝左右丫鬟喝道;“你们是死人?看着我被人欺负。” 傅书言的功夫在高璟面前是班门弄斧,既无招架之功,又无还手之力,对付娇生惯养的的容华郡主,不在话下。 丫鬟喏喏,瞅瞅傅书言,不敢上前,谁敢跟世子妃动手,不要命了。 傅书言手下又加了力道,高敏疼得五官扭曲,龇牙咧嘴,大叫,“你放开我!” 傅书言这才放开她的手腕,冷冷地道:“这次给你个教训,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高敏看自己手腕,一圈青紫,她一向仗着罗氏宠爱,骄纵任性,哪里吃过这种苦头,揉着手腕,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竟敢打我?” 傅书言嗤笑一声,“我是你荣亲王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妃,这一点以后不用我提醒你,你最好记住,你来此撒野不过为了一个龌龊的男人,你也不怕人笑话。” 高敏气急败坏,“傅书言,你是狗拿耗子,我的婚事用你多管闲事?” 傅书言轻笑一声,“没想到郡主这般贤德,一边跟王府议亲,一边赌咒发誓要娶另一个女人,这样的男人,郡主竟能视若珍宝,非他不嫁,痴情若此,感天动地。” 高敏被她讥讽,脸红,“你敢说我哥以后除了你,没有别的女人。” “你哥顶天立地,堂堂大丈夫,不是鸡鸣狗盗的鼠辈,你哥日后喜欢别的女人,我主动让贤。” “谁说我以后有别的女人?”高璟的声音突然传来。 两人侧头一看,高璟从台阶下走了上来。   ☆、第138章 “谁说我以后有别的女人?”高璟的声音突然传来。 二人侧头,看见高璟从台阶下走了上来, 高敏有几分惧怕大哥高璟,不像方才嚣张,辩解,“我打着比方。” “你几岁了,口无遮拦。”高璟训斥道。 高敏委屈地噘着嘴,举起手腕,跟高璟告状,“大哥,大嫂欺负我,我是你亲妹妹,打狗还要看主人,我要大哥替我出气。” 高璟瞅一眼高敏手腕上一圈青紫,板脸道:“你对你大嫂不敬,理所当然受惩罚。” 高敏没有人撑腰,不满地一跺脚,“大哥,你就护着她。”哼了声,遂带着丫鬟走了。 高璟见妹妹走了,盯着傅书言问:“你要让贤?难道世子妃的位置你就这么不在乎吗?” 傅书言怕他误会,忙解释,“方才话赶话,我的意思是如果将来你对我厌倦了,有了喜欢的人,我不想令你为难。” “看来我该高兴,娶了你这样贤良淑德的妻子。”高璟话里讽刺意味。 傅书言瞄着他的脸,小声道;“我没你说的贤惠,我当然不想你喜欢别人。” 高璟刚出门,想起有一个公文落在书房里,返回书房取,看见高敏的大轿停在前院,不放心,回内宅看看,高璟户部衙门还有事,不能耽搁,往院外走,傅书言不知道他是否因为刚才那句话而生气,一直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错开有半身的距离。 高璟一直没说话,一直走到中门,高璟停下来,两人对面站着,距离很近,高璟把双手放到她的肩上,双目炯炯地看着她,“言儿,你说我如果喜欢别人,你要离开我是吗?” 傅书言抬头,看着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如果她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她,她不会纠缠,选择放手,“是的。”她回答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高璟摸一把她的头发,“笨蛋,那你还给我买四个丫鬟,试探我吗?” 傅书言不能不承认,高璟拒绝,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欣喜的,她的心里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是她自己不觉得,说到底,感情是自私的。 “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 高璟说完,转身大步走了,傅书言站了良久,这是她想要听到的话。 傅书言的药铺准备年后开张,收回铺面后,许妈的男人开始雇人装修,高璟一直带着她在别院住的,这样她行动颇为自由,没有长辈在跟前,出门方便,不用跟婆婆告假。 白日里,高璟走后,她才开始忙开药铺的事,高璟回来,她尽一个□□的职责,高璟晚间看史书,傅书言受他影响,也跟着看史书,不过两人各看各的,坐一起看不成书了。 年前,傅书言药铺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单等年后开张,暂时不像前阵子那么忙了。 早起,她睁开眼,伸手一摸,旁边床铺空的,招呼月桂,穿衣起来,走到后院,高璟每日天一放亮,就去后院练剑,高璟生活极有规律。 傅书言站在不远处,看高璟舞剑,高璟身材高大,舞起剑,身法轻盈,动作敏捷,攻守游刃有余,这个身手,没有十几年的功夫是练不下来的,皇家对皇子的教育严格得近乎刻板。 高璟一套剑法收势,朝她走过来,“你怎么出来了,不睡觉?”摸一下她身上的衣裳,傅书言穿着单薄的清白缎袄裤,“你教我剑法,可以吗?” 傅书言学过一阵子,只学了个皮毛,现成的师傅在眼前,不用白不用。 高璟摸摸她脸,站一会,她的小脸冰凉,“想拜我为师?” 傅书言笑着,厚着脸皮道:“难道夫君只能在床上用?” 高璟噗嗤笑了,“做你的夫君,还要身兼数职。” 傅书要歪头笑道:“那是自然,我也不能亏本。” “拜我为师,束脩可是不便宜。”高璟揶揄道。 傅书言哼声,“人都是你的了,这还不够吗?” 高璟凑近她耳边,小声道;“今晚先把束脩交了。” 傅书言高兴地道;“璟,你答应了。” 高璟每日早起身时,傅书言都跟着起来,高璟舞剑时,傅书言站在他身后,把他一招一式记在心里,仔细琢磨。 高璟三五不时的索要束脩,傅书言为讨好师傅,悉数交付,高璟一次欢畅后,满意地搂着她,“想不想学点别的什么?比如琴棋书画之类的?” 傅书言面色潮红,眼睛亮亮的,“师傅教授武功,附赠琴棋书画。” 高璟揉捏两下,“束脩不能免,不过我可以优惠。” “我分期付行吗?”床帐里,娇软柔媚的声。 转眼到了年下,傅书言收拾东西,过小年时跟高璟搬回荣亲王府,还有几日过年,王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傅书言一直没去英亲王府,姐姐傅书琴时常稍信来,母子都好,傅书言放心。 搬回王府,不能炮制药品,白日闲下来,傅书言跟罗氏告假,去英亲王王府。 傅书琴看见妹妹来,很高兴,叫奶娘把儿子抱来,傅书言看小婴儿养得白白胖胖,乌溜溜的大眼睛,讨人喜欢,傅书琴道;“你看他长得像谁?像我多点还是像你姐夫多?” 傅书言仔细端详,“眼睛像姐姐,鼻子嘴巴像姐夫,长大了定是绝世美男。” 傅书琴欢喜,转瞬又有几分愁绪,“你姐夫已经奏请皇帝,辞去兵部职位,皇帝已恩准封地四川,过了年,我随你姐夫去封地了。” 傅书言乍听,百般不舍,道;“妹妹舍不得姐姐走,但京城不是久居之地,姐夫辞去兵部职位,让皇帝放心,四川富庶,逍遥自在,远离是非。” “你姐夫也是这么想的,你姐夫不想争权夺利,离开京城,一家三口守在一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姐姐一走,母亲舍不得,以后姐姐常书信往来,知道姐姐幸福,母亲也就安心了。” 提起母亲,傅书琴神色伤感,“言儿,姐姐走了,母亲哪里你多照顾。” 傅书言点点头,“姐,你放心吧!家里还有哥嫂。” 傅书琴又想起道;“平西候景钰回来了,这次回来准备跟昭妹妹完婚。” 傅书言为景钰和卫昭高兴,盘算着送什么贺礼。 除夕,荣亲王府阖府吃过团圆饭,除夕夜守岁,荣亲王高睿和高璟父子四人在外间围炉闲谈,罗氏跟傅书言和容华郡主高敏,还有荣亲王的几个姬妾,在里屋边吃零食边闲聊。 傅书言自上次跟容华郡主高敏闹僵,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她从别院搬回来有两三日,府里大,平常碰不着面。 容华郡主高敏对她怀恨,傅书言对高敏倒像是没事人似的,容华郡主高敏跟卫廷瑾的婚事取消,容华郡主高敏比傅书言年长一岁,过了这个年,已是二八年华。 提起高敏的亲事,罗氏对傅书言道;“你妹妹和卫家公子的婚事,我本来不愿意的,没想到卫家公子无德,还未娶亲,妾先等着了,你妹妹真要嫁过去,不定吃他多少气,亏你们这做大哥大嫂的打听到底细,婚事推了。” 高敏一旁听见,阴阳怪气地插嘴道;“大嫂对我的婚事真上心,看来我要好好感激大嫂。” “一家人说谢,外道了。”傅书言不咸不淡地道,抓起一个枣子放到嘴里。 守岁要守到天明,高敏守到半夜,就哈气连天,罗氏心疼女儿,“你未出阁的姑娘,不用守着,去里屋睡吧!” 高敏去里屋睡觉去了。 荣亲王的几个侍妾没有罗氏的话,陪着王妃守夜,傅书言跟罗氏和几个妾没什么话说,只跟姚氏能搭个话,半夜王府里放炮仗,备酒,男人在外,女人在内,吃酒取乐,后半夜,傅书言喝了几盅酒,困意袭来,硬撑着眼皮。 知儿进来,“少夫人,世子爷找少夫人,世子爷要换衣裳,让少夫人回房帮着找衣裳。” 傅书言瞅着罗氏,罗氏道;“让你回去找衣裳,你就快去吧!” 傅书言走到门口,廊下一排大红灯笼红光映着,高璟站在门口等她,傅书言一出来,高璟解开鹤敞,把她搂入怀里,“夜里冷,你出来不多穿点。” 豆蔻和知儿在前面提着灯笼,傅书言抬头看看他,“大半夜换衣裳?” “傻瓜,我看你守着,猜你不好意思睡觉,找个由头叫你出来。”冬季夜风寒冷,高璟用鹤敞把她捂严实了。 “别人都守着,我溜回去睡觉,怎么好意思?” “就说我不放你去,新婚良宵苦短。”高璟嘿笑道。 傅书言娇嗔道;“谁像你这么厚脸皮。” 高璟跟傅书言回房,如缡和月桂准备好了洗脸热水,屋里比平常烧得热,被褥已铺好,如缡道:“还以为世子爷和少夫人不回来。” 高璟对傅书言道:“快点脱衣,离天亮还有一会,还能睡一觉,正月初一你一整日又不得睡。”哪有当家主妇,正月初一在房中关门睡大觉。 傅书言犹豫,高璟已经动手替她脱衣,上房熄灯了,傅书言头窝在高璟怀里,早困了,一会就睡熟了。 正月初一,傅书言天亮就起了,帮高璟穿上大红吉服进宫给皇帝贺岁拜年。 傅书言嫁入王府过第一个年,赏赐房中下人每人一个荷包,如缡看一眼身边的王妃陪嫁的丫鬟,自己荷包比世子妃贴身陪嫁丫鬟鼓,捏了捏,王妃高看她一眼,心里有些感动,这段日子看世子爷对世子妃宠溺,心无旁骛,高璟信任她,但对她跟别的丫鬟没什么特别,知道自己痴心无望,把对世子爷的痴念慢慢收回去,隐藏心底,不让人瞧出来。 傅书言又额外赏赐屋里人,炮制药屋里的丫鬟仆妇们出了力,颇为辛苦,对众人道;“等药铺开张,以后生意好,挣了钱,少不了你们好处。” 世子屋里的下人都欢喜,愿意辛苦一些,多劳多得。 正月初一开始朝廷官员之间,使仆人持名贴代往贺岁,各家各户宅院家门前贴一红纸袋,上写“接福”,放飞帖之用,京城开赌禁三天,任百姓娱乐。 高璟入朝,皇帝赐晚宴,傅书言以为高璟不回来,跟丫鬟们吃了几盅酒,无趣,想关门睡觉。 外面春喜的声,“世子爷回来。” 高璟跨步进门,带着一股冷气,傅书言迎上前,笑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刚想关门睡下。” 高璟在宫里吃了些酒,有些兴奋,道:“我早溜出来,回来陪你,过年,睡太早了,关门,你我二人吃酒。” 傅书言命知儿去大厨房要酒菜,关起门,夫妻对坐饮酒,几个丫鬟在地上摆了两个矮桌,吃酒取乐。 傅书言原本已经喝了,又跟高璟喝了不少,头晕晕乎乎的,一模,脸滚烫,高璟看她粉脸像涂了胭脂一眼,媚眼含春,傅书言喝多了,吃吃笑,一副娇憨模样,喃喃,“好热。”解衣裳,露出里面红鸳鸯肚兜,雪白酥胸, 高璟直眼看她,胸如擂鼓,遂把那软得一团柔绵娇躯禁锢在身下,温柔爱抚。 正月初二,大理寺卿方慵按照事先跟傅家的约定,带二姑娘傅书毓来庆国公府。 大姑娘傅书韫回娘家,同傅书言和八姑娘傅书锦陪着傅书毓,到傅府各处看,希冀能唤起妹妹的记忆。 傅书毓站在花园里,傅书言指给她看,小时候姊妹们捉迷藏的假山,傅书毓看着傅府花园的亭台楼阁,神情迷茫,依稀很熟悉,亲声道;“我真的在这里长大吗?我好像经常梦见这个园子。” 傅书韫急忙道:“二妹,你再好好想想,还有哪里池塘,二妹常站在桥上喂金鱼。” 傅书毓眼睛迷茫地摇摇头,“我记不起来了。” 傅书言给大姐使了个眼色,安慰道;“想不起来没关系,大家累了,去屋里坐坐。” 傅书言就把傅书毓带到她的闺房,傅书毓摸着桌案,又走过去,站在床前,站了良久,脑子里闪现自己曾在这屋里看书,刺绣。恍惚地道;“我好像在这屋里住过。” “二妹,你想起来了,这是你的闺房,你从小就在这里生活。”傅书韫激动地道。 傅书毓蹙眉,“记忆很模糊,不太清楚。” 傅书韫略失望,傅书言拉着她,“二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傅书言把她领到大太太陈氏曾经住过的上院,命丫鬟找来管家媳妇,打开久没人居住的大太太陈氏的上房。 傅书毓走了进去,看见堂屋香案上摆着大太太陈氏的灵位,呆呆地站在供奉大太太陈氏的牌位的桌案前,众人没人敢惊动她,突然,她扑上去,放声大哭,撕心裂肺哭喊,“母亲……”随后晕死过去。 一个时辰后,二姑娘傅书毓醒来,睁开眼,看见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父亲、大哥、大姐、七妹、八妹、三嫂,还有长辈们。 大公子傅明华着急地问;“二妹,当日走失,发生什么事,你怎么就不记得家里人了。” 这时,四房小梅氏得信,急急忙忙跑来,挤到床前,“二姑娘,你婉妹妹去哪里了?” 傅书毓呆愣片刻,掩面大哭,傅书言道;“小婶子,大哥,别问了。”她看出傅书毓不愿意说,怕傅书毓记忆刚恢复,受刺激,阻止众人提当年的情形。 傅老太太道;“人没事就好,其她的事以后再说吧!” 平西候府景钰娶亲定在正月初八,探花府门里,卫廷瑾正准备回侯府,他妹妹卫昭出嫁,卫廉派人稍信让他回府。 一个小厮进来,“回二爷,荣亲王府容华郡主派人来,说有事当面跟二爷说。” 卫廷瑾颇为意外,他跟容华郡主的婚事已经取消,容华郡主派人来不知何事,儿女亲事没有三媒六聘,做不得数,他二人纵有心,现在这种局面,也难以扭转乾坤。 “请进来。” 容华郡主身边一个贴身的丫鬟进来,行礼毕,把一封书信交给卫廷瑾,卫廷瑾打开,快速浏览一遍,眼睛从书信上移开,唇角现出冷笑,心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139章 二姑娘傅书毓回到傅府,她屋里的两个丫鬟难后找回来,宁氏还让二人服侍二姑娘,傅府的人没人敢问傅书毓战乱时发生了什么事,大概各人心里多少猜到些,大老爷傅瑞和傅明华,庆国公傅鸿拜谢方慵,设宴款待方慵。 二姐傅书毓刚恢复记忆,情绪不太稳定,傅书言姊妹陪着二姐,避免提不愉快的事。 冬日的黄昏,天边些许的暖色,空气依然寒凉,傅书言和高璟站在垂花门口,傅书言给高璟抚平衣领的褶皱,一副讨好神情,“璟,我二姐现在情绪激动,你看我二姐回家,母亲又没了,打击挺大……” “你想跟我说什么?在娘家住两日?”高璟满眼都是宠溺。 傅书言讪笑,陪着小意,“璟,你就是比我聪明,我不说你都能猜出来,就像你样样都比我做得好。”心道,其实我不比你差。 “我确信一样比你强?今晚要不要试试?”高璟挑逗道。这张清绝的脸,邪魅的神情更撩拨人。 傅书言小心的问;“我在娘家住两日行吗?陪我二姐。”讨好某人的目的被人揭穿,终于自己坦白。 “好,我们留下住两日。”高璟爽快地道。 傅书言唇角抽动了一下。 高璟亲昵地小声道:“今晚让你知道我强不强。” 傅书言面上飞上两抹红晕,低声道;“我那个来了。” 高璟沉黑的眸,盯着她,“真的,不是骗我?” 傅书言羞赧,“真的,没骗你。” 话音刚落,高璟一把抱住她,“检查一下你是否骗我?” 傅书言唬得花容失色,用力锤他,高璟不放手,傅书言看二门不时有来往的人,小声道;“晚上让你检查。” 高璟看她惊慌的模样,笑着松开手,道;“我明日过来。”说完,转身走了。 傅书言望着他离去高大的背影,冬日,苍凉的暮色里,那道残阳落在他的背上,清冷中添了几许暖意。 傅书毓已经记起从前的事,只是对战乱时的经历,讳莫如深,傅书言陪她给大伯母上香祭拜,住在她之前的闺房里。 夜晚,两人躺在炕上,讲起曾经姊妹们在一起开心的事,傅书毓道;“言儿,这才一年多,物是人非,你没嫁给廷昶哥,也没有嫁给昀皇孙,却嫁给高璟,可见造化弄人。” 傅书言婚后,只是偶尔想到高昀,高昀一走,没有消息,傅书言想到高昀时,想他跟裴文燕是否已经产生了感情,毕竟在一个陌生荒凉、没有一个亲人的地方,人的感情是脆弱的。 傅书毓回家两日,心境慢慢平复,这晚,睡至半夜,突然惊醒,坐起,傅书言听见她说梦话,也醒了。 傅书言看傅书毓呆呆坐着,摸一下她的额头,全是冷汗,担心地问;“做噩梦了?” 傅书毓不答,过了许久,方道;“言妹妹,我经常做一个梦,以前我一直以为是梦境,是我自己骗自己,那不是一个梦,是真实发生了…….” 傅书言不打断她,静静的暗夜,从梦中突然醒来,人最容易吐露埋在心底白日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 傅书毓像是沉浸在回忆里,“那日跟家人走散,我拉着婉妹妹往城门跑,婉妹妹小,被人挤倒,我去扶她,我们两个都被汹涌的人流挤倒了,我用身体护住婉妹妹,直到蜂拥的人流过去,我的腿被踩活动不了,后来,夷人开始攻城,等我和婉妹妹跑到城门口,城门快关了,我领着婉妹妹被人流拥着,拼命挤出城门,出了城门,两眼一抹黑,想去山东,迷失了方向,跟着逃难的人不辨方向乱跑,后来夷人的兵追赶上,几个夷人的兵围住我们,夷人兵是禽兽,一个夷人撕烂了我的衣裳,想要强.暴我……” 傅书毓哆嗦着,继续往下说,“我摸起一块石头砸向他的头,我看见他的头破了,鲜红的血,血滴在我身上,我当时已经不知道怕了,未免受辱,我又用石头砸向自己的头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傅书毓痛苦地回忆着,“等我醒了,躺在一个客栈里,后来才知道方慵救了我,我当时一丝.不挂,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婉妹妹也没了。” 不着寸缕被夷人侮辱,又被一个男人救下,这对传统的古代女子,是莫大的羞辱,傅书言猜想二姐应该还是清白之身,不然古代女子身子被夷人糟蹋,没勇气活下去的。 傅书毓把埋在心底的事情一吐为快,心里仿佛轻松许多,睡下后,神态安宁。 傅书言跟傅书毓刚吃过早膳,丫鬟来回,“少夫人,世子爷来了。” 傅书言急忙出去,快走到中门,高璟站在中门等她,等傅书言刚走到门口,高璟一把把她拉出门,“住够了吧!今晚回家。” 傅书言让他扯着手,两人对面站着,故意道:“不。”看高璟脸上失望表情,挑唇,“我要去一趟卫府,给昭姐姐送份子钱。” 高璟脸上慢慢有了笑意,拉着她两人一起坐车,去靖安侯府。 这几日傅书言住在娘家,高璟每日过来,看见傅书言不过说两句话,夫妻不得亲近。 高璟啜一下她的唇,耳语般地道;“可以了吗?” 傅书言羞涩地摇头,歉意地小声道:“不然等我……再回王府。” 高璟搂紧她,生怕她变卦,“不行,今晚回王府。”他每日早晨醒来,怀里是空的,习惯性摸身边床铺,冰凉的,心就好像缺一块,早起练剑,不自觉朝后看,没有她的影子,莫名失落,然后,便开始想她,什么都做不进去,他每日来庆国公府只为看她一眼,说上几句话,他心里才踏实。 卫昭听下人回禀,傅书言过府,带着一群丫鬟仆妇迎出来,高璟跟卫廷昶去卫廷昶的书房。 卫昭即将成为新嫁娘,面带娇羞,美丽动人,老远招呼,“言妹妹,你怎么才来,你嫁人后,是不是璟世子管着你,不许你出门?” 傅书言也笑,“是呀!你嫁人就知道了。” 两人亲热地挽着往里走,卫昭道;“咱们几个要好,你跟吕嫱我出嫁时,一准来了,许玉芳昨日亲自来送了贺礼,我的喜日子,一定来的,可惜崔文燕离得太远,不能回来,崔文燕前阵子捎来书信,说北地日子艰苦,不过她带了不少钱,不能像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但也没吃什么苦……” 卫昭说着,突然,回过神,歉意地道;“言妹妹,你看我心里存不住事,你别介意。” 傅书言笑道;“知道她们过得好,我也放心了。” 两人进屋里,傅书言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卫昭,“卫姐姐,给你添妆。” 无论从卫昭还是景钰方面,傅书言的礼不能轻了。 卫昭扫一眼,塞回她手里,“太多了,言妹妹。”傅书言又拍在她手里,“拿着,你不要,以后给我外甥。” 卫昭笑着收下了,“要说还是我言妹妹,比我哥都强。” 傅书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玉圆盒,递给卫昭,“这是我特意为你配制的中草药膏,二到三日敷一次,面部洗净,涂上,七八成干洗掉,肌肤白皙光滑。” 傅书言治好了卫廷昶的伤,卫昭对傅书言深信不疑,稀罕地接过,“我今晚就用上。” 傅书言打算等药铺开张,进入正轨,开始研制中草药面膜,古代中草药面膜只有地位高贵皇后几个少数人由太医院的御医调配面膜,宫里嫔妃都没有这个待遇,民间自是没有这种面膜,傅书言准备把另一处铺面卖中草药面膜等护肤洗发用品,女人的钱好赚。 傅书言跟高璟从靖安侯府出来,直接回王府,这个朝代出嫁女回娘家过年,不是路途遥远,当日便回婆家。 傅书言在娘家一住就是三日,之前小夫妻搬去别院,公婆面前,没怎么露面,罗氏自然不满意。 没给傅书言好脸,“大儿媳,我听璟儿说你娘家二姐认亲,我原想你一半日回来,耽搁三日,你撺掇丈夫搬到别院住,看来我王府婆家你住不惯,自你过门,我这做婆母的没亏待你。” 傅书言怕高璟因为自己忤逆罗氏,在底下握了下高璟的手,起身道:“婆母慈祥,没亏待儿媳,是儿媳的错,就是媳妇上次跟婆婆说的二姐,失忆,婆母心善,颇为同情,她战乱受了刺激,媳妇陪她几日,现在媳妇二姐失忆症好了,媳妇愿领罪受罚。” 罗氏好奇,问;“就是上次许国公府你姐姐来找你,去大理寺卿方慵府上看你二姐,她不认你们,现在认识了。” 傅书言道:“现在都记起来了。” 罗氏刚想要教训儿媳几句,傅书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玉镶金边圆盒,“媳妇之前住去别院,特意为婆母调配出一个中草药敷面膏,经常敷面,面部肌肤光滑细嫩,去皱增白。” 罗氏心动,接过,打开看里面,里面黄褐色像泥土一样膏脂,将信将疑,道:“我看太后娘娘用过,颜色跟这个不同。” 傅书言道;“中草药成分不同,颜色不同,母亲若不信,我可以试给母亲看,我以前待字闺中,用过,效果很好,才孝敬母亲,若不好,媳妇哪里敢给母亲用。” 罗氏看看儿媳的脸,细白滑嫩,像剥了皮的蛋清,道;“我婆媳去后面。” 傅书言回头瞅瞅高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他先回去,不用等了,女人的事麻烦。 荣亲王高睿父子俩聊些朝中的事。 傅书言跟罗氏进里屋,丫鬟打来清水,傅书言洗干净脸,把膏状面膜敷在脸上,丫鬟们看着稀奇,过了一刻钟,傅书言把面膜洗掉,罗氏摸了一下她的脸,肌肤紧致光滑,丫鬟们看着道;“少夫人的肌肤像水豆腐一样嫩。” 罗氏不由赞叹,“我当年也像你一样,洗了脸,什么都不涂抹,这个中草药膏真是个好东西,肌肤像珍珠光泽,难怪世子喜欢你,离不开你,日日去你娘家。” 傅书言心里甜丝丝的,从前她不屑于多看他一眼,一叶障目,对他偏见,想想很不公平。 傅书言和罗氏出来时,高璟还在,正跟父亲荣亲王说话,高璟看着她的脸,问:“用了方才那盒像黑泥一样的东西?” 傅书言笑道;“用了,怎么样?” “天生丽质。”高璟实话实说。 儿媳给了一盒敷面的膏,听儿媳说还能去皱,罗氏心里欢喜,道:“媳妇,你以后调配这东西,别忘了给我带一份。” “母亲喜欢,儿媳日后若调制出好的东西,自然第一个孝敬母亲。”罗氏业已三十几岁,敷多少面膜,抹多少黑豆染发,也挡不住皱纹和白发。 高璟跟傅书言告退,从罗氏上房出来,高璟道;“你除了开药铺还有别的计划?” 傅书言感慨她夫君的敏锐,就把自己准备调配中草药美容美发养颜护肤品,推向京城。傅书言讲完自己下一步的打算,瞄着高璟的脸,“娶我现在真的没后悔吗?你是不是很不适应我这么折腾,你要觉得不舒服,就算我没说。”既然已经做了夫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不顾对方的感受。 高璟的大手用力握住她的小手,“我后悔没早点娶你,你怎么折腾我都没意见,如果有一日我身无分文,有你这个能干的娘子养我,我就高枕无忧了。”嫁给高璟不知是否是她的幸运,高璟金钱权势容貌品行无可挑剔。 傅书言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高璟偏头瞅她,灰黑的夜色,一串串大红灯笼高悬,红光流泻在她身上,纤柔朦胧之美。 是夜,傅书言的头窝在高璟胸前,熟悉温暖,她在娘家住这几日,夜里想念、留恋这种温暖。 正月初十,靖安侯府嫁女,宾客盈门,傅书言跟母亲杜氏及阖府的女眷,早早便来卫府帮忙,魏夫人第一次办喜事,高兴之余,竟有点紧张和手忙脚乱,幸好三太太杜氏娶过一个儿媳,嫁出去两个女儿,习俗和规矩都熟悉,帮着魏夫人张罗招待女眷,调度下人。 卫廉和卫廷昶、卫廷瑾父子三人招待男客,靖安侯府的内宅外院都是来往客人。 傅书言被杜氏安排大厨房,侯府大厨房今日是最忙碌的地方,魏夫人特意从酒楼请了两个上灶的厨子,大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十几口锅灶同时生火,煎炒烹炸涮炖,肉香扑鼻,傅书言直咽口水。 酒宴已准备得七七八八了,有些菜肴已改刀,码在盘子里,待用,单等开席时辰快到了,下锅里现炒。 大厨房灶膛里熊熊火苗舔舐锅底,厨房里温暖升高,傅书言热得挽起袖子。 这时,一个丫鬟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朝里瞧,有个帮厨的妇人问:“这个姐儿,你找谁?” “我家主子姓许,是傅府七姑娘和你家姑娘闺阁的手帕交,我家姑娘让我找傅家七姑娘。” 傅书言这会空下来,隐约听见门口对话,问:“许家的丫鬟找我吗?” 那个丫鬟恍然刚看见,朝傅书言走过去,“傅七姑娘,我家姑娘找姑娘,说有要紧的事。” “你家姑娘现在哪里?”傅书言问。 “我家姑娘现在西苑厢房里等姑娘。”丫鬟道。 傅书言听许玉芳找自己,不知何事要跟自己说,交代大厨房管事的手头上的事,带着豆蔻跟那个丫鬟往西面走去。 靖安侯府面积大,院落相连,几百个房间,西苑远离内宅花厅,走一会,周遭静了,听不清花厅里的喧嚣。 那个丫鬟前头引路,走过几道门,七绕八绕,豆蔻跟着姑娘跟在后面,道;“侯府可真大,不熟悉的进来要迷路。” 豆蔻朝那个丫鬟道;“这位姐姐,请问还有多远?” 那个丫鬟顺手往前一指,“前面就到了。” 这一带距离侯府中轴线远,分外寂静,跟侯府今日的热闹仿佛格格不入,越往西走,路上没看见人,此刻,日头已落,天色渐暗。 豆蔻看看四周,“许家姑娘古灵精怪,专门挑这个连人都没有的地方,不是想捉弄姑娘,吓姑娘?”   ☆、第140章 许家的丫鬟在前面走,靖安侯府各个院落夹道相通,房屋建筑结构相同,不熟悉的人真容易迷路,傅书言跟卫昭小时候捉迷藏,经常跑到这里来,每条甬道她都熟悉,前面带路的丫鬟好像对这一带极熟悉,走了一条最近的路,前面是西苑,丫鬟慢下脚步,指了指前面房间门首上挂着一块松风堂的匾额,“前面就是了。” 傅书言突然觉得不对,这个丫鬟的身份很可疑,她如果是许玉芳的丫头,怎么可能对卫侯府这样熟悉,许玉芳每次出门身边不是这个丫头,这个丫鬟身份可疑。 傅书言突然问;“你们家姑娘生辰快到了。”前面走的丫鬟脚步顿了一下,含糊地嗯了声,脚步加快往前走。 “我去年送你家姑娘的那把古琴,你家姑娘时常弹奏吗?” 那丫鬟含含糊糊地,“我家姑娘经常弹琴。” 傅书言心底冷笑,许玉芳生辰是初春,且许玉芳最不喜弹琴,她也没送她什么古琴。 傅书言像闲聊似地问;“我记得每次跟你家姑娘身边的不是你?” “傅姑娘问的是彩凤姐,彩凤姐今日有事没来,平常奴婢不常跟着姑娘出门,我们姑娘性子急,除了奴婢,屋里常使唤的就两三个大丫鬟,都是跟着我们姑娘自小淘气过来的……..”这丫鬟这次回答顺溜多了,许玉芳的贴身大丫鬟彩凤,傅书言认识。 那丫鬟站住脚步,“姑娘到了。” 那个丫鬟领着傅书言进了松风堂,屋里的一切,傅书言都极眼熟,三间正房,她曾经跟卫昭捉迷藏,藏在屋里,卫家人丁稀薄,西苑一带房舍都空着,卫家亲眷上京城探亲,魏夫人都安排住宿西苑,平常没人,屋门不锁。 那丫鬟领着傅书言进屋里,佯作喊了声;“姑娘,傅姑娘来了。”没有人回答,那丫鬟假装作里外屋寻了一遍,出来对傅书言道;“姑娘知道,我们姑娘急性子,这会子等姑娘不来,着急,定是去周围闲逛,待奴婢去找姑娘,傅姑娘先歇歇脚。” 傅书言神色如常,“你去吧!我着实走累了,去里屋躺会,待你姑娘来了叫我。” “奴婢去迎我们姑娘,我们姑娘说话就快到了。”那丫鬟边说边往外走,急于脱身。 卫府通往西苑的另一条甬道上,急匆匆大步走来一人,这人身材魁梧,大步流星朝西苑走去,从脚步便可看出他心里的焦急,卫廷昶刚把妹妹卫昭送上花轿,吩咐下人关上府门,自家招待亲朋,一个丫鬟匆匆跑来,跑得气喘吁吁,“世子爷,不好了,傅家七姑娘晕倒了。”这丫鬟还按照傅书言未嫁人时的称呼。 卫廷昶惊问;“怎么晕倒的?” 那丫鬟焦急地道:“傅七姑娘在里面大厨房帮忙,觉得身体不适,大家都说傅姑娘是因为今日人多且累,本来大家闺秀娇贵身体虚,奴婢们扶着傅姑娘去西苑,哪里安静,无人吵闹,谁知道刚扶着傅姑娘到西苑,傅姑娘昏倒了,傅姑娘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奴婢吓得连喊带叫,傅姑娘也没醒,世子爷快去看看。” 卫廷昶听完,想都没想,大步朝西苑走去,卫廷昶担心傅书言,丫鬟的话,没深想,其实他若不是心急,便能发现破绽,这丫鬟对傅书言的称呼挺奇怪,再者傅书言晕倒,为何不告诉魏夫人,傅家的人都还没走,该叫傅家的人过去照料,卫廷昶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言妹妹你不能有事。 卫廷昶大步在前面走,那丫鬟一路小跑跟在身后,到西苑松风堂前,丫鬟故意追不上,落在他身后,待看见卫廷昶进了屋里,丫鬟隐身树木后,少顷,脚步匆匆离开。 而后,卫候府的管家听见有人密报,是府里混进野男人,在西苑松风堂里跟府里的丫鬟偷情,商量着趁乱偷盗府里的财物,卫侯府的管家今日最忙,侯府嫁女,来的亲朋故旧,都是有些身份,带着下人仆从,因此,天黑人多乱,管家带着几波下人巡夜,生怕有人趁机捣乱,或者混进来外人,贵重财物丢失,单纯的偷情,管家没闲空管这劳什子事,听府里的丫鬟勾结外男,偷盗财物,顿时紧张,带着人立刻奔西苑松风堂。 管家带着家人,提着灯笼,来到西苑松风堂,走到门口,听里面没有动静,管家不知里面强人是否会武功,身上有否带刀,留个心眼,示意府里的下人别出声,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好像没什么动静,带着人破门而入,直奔里间,灯笼一照,看床帐前脚踏上并排摆着两双鞋子,一双男鞋脚大,一双绣鞋,脚小,管家上前扯开床帐,两个小厮提起灯笼朝床上一照。 众人顿时傻眼了,原来床上躺着一对男女,看见这男人,管家目瞪口呆,这时,男人悠悠醒转,看见几个灯笼照着他,用手遮脸,骂了句,“狗奴才,把手里的灯拿开。” 管家对提灯的两个小厮呵斥,“没看见世子爷睡觉,照什么照?还不快滚一边去。” 这时,卫廷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言妹妹受伤去了哪里?感觉不对,转脸朝身旁一看,唬了一跳,立时坐起来,身旁被子里脸朝墙躺着一个女子,□□着双肩,这时,女子突然转过身,看见床前的众人,惊叫一声,坐起,拉过被子把身体盖住。 卫廷昶仔细辨认,这个女子眼熟,一下想起来,问;“你不是言妹妹的丫鬟吗?怎么到了这里?” 丫鬟不答,嘤咛哭泣。 卫侯府嫁女大喜之日,出了这宗事,等高璟听信赶来西苑松风堂,卫廷昶和豆蔻已经穿好衣裳,豆蔻低声哭泣。 本来靖安侯世子上个丫鬟,不算什么,一时兴起,上了傅家的丫鬟,虽然这丫鬟陪嫁到荣亲王府,以卫廷昶跟高璟的情分,慢说一个丫鬟,十个八个的卫廷昶若喜欢高璟也舍得送他,不过此事太蹊跷,卫廷昶妹妹出嫁大喜之日,跟傅书言的丫鬟偷欢? 高璟看着二人,卫廷昶满脸通红,不知如何分辨,想说出实情,此刻,脑子清醒了,话真说不出口,傅书言晕倒他不去告诉她夫君高璟,巴巴的自己亲自看视,怎么能解释得清,怨恨自己太糊涂了,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一听言妹妹昏倒,他整个心都系在言妹妹身上,落入圈套。 高璟看丫鬟豆蔻只是啜泣,看看这两人表情奇怪,卫廷昶要了这丫鬟的身子,收了便是,为何一脸惭愧,这丫鬟委委屈屈,好像内里大有隐情。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声,“荣王府世子妃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路,傅书言走了进来,高璟凝神望着她,卫廷昶看见她,更加羞愧,把头低下。 众人都看着傅书言,傅书言没有大惊小怪,镇静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散了吧!” 管家一挥手,带着人出去,傅书言看向卫廷昶,“廷昶哥中了圈套,此事不能怨廷昶哥,廷昶哥跟我的丫鬟都是清白的,豆蔻忠心,是替主子挡了一劫。” 这里正说着,魏夫人派人来问,出什么事了,卫廷昶和高璟,傅书言等人去见魏夫人。 卫廷昶垂头丧气,当着母亲,不得不说实话,把自己去西苑松风堂前后经过叙述,卫廷昶抱愧,“儿子刚一迈进松风堂屋里,头一阵眩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傅书言道;“我刚才进屋时,闻到有*香的气味。”时候长了,*香的气味已散了,傅书言嗅觉灵敏,对香料敏感,还是闻到残留一丝丝气味。 魏夫人听见非常震惊,“有人竟敢在我侯府里动手脚,陷害世子,何人这么大胆?” 魏夫人看向豆蔻,道;“你是言儿的丫鬟,我从来没见过,你说说事情经过,是怎么到哪里去的?” 豆蔻看向主子,傅书言道:“母亲委我去大厨房照看,一个自称是许玉芳的丫鬟找我,说她家姑娘在西苑松风堂等我有要紧事,我就带着豆蔻去了,走着我发现这个丫鬟可疑,她对卫府特别熟悉,带我抄近道去西苑,我怀疑她是卫府的丫鬟,不是许府的丫鬟,我故意问了许姑娘的生辰,她答错了,我问她许姑娘的喜好,她似乎也不清楚,我断定这里面有鬼,到了西苑松风堂,那个丫鬟借故出去了,让我在此等她家姑娘,后来…….” 傅书言看了眼豆蔻,“我跟丫鬟豆蔻换了衣裳,豆蔻扮作我,躺在床上,我怕露出马脚,吹熄灯,屋里黑,豆蔻看身形像我,我躲在附近就是想看看,奸人施何诡计,后来廷昶哥来,进屋,我看见两个人影,趴在窗子上,大概是用*香把屋里人迷倒,后来两个黑影进屋里,我怕歹人害廷昶哥,捅破窗纸往里看,如果歹人害廷昶哥,我便冲进去,就见两个人把廷昶哥的衣裳剥了,抬到床上,后来那两个人悄悄出来,之后,管家带人来了。” 屋里人听闻事情经过,极度震惊,如果傅书言不警觉,上了当,那傅书言和卫廷昶两人跳到黄河洗不清,男主人睡了丫鬟,不算什么,傅书言现在荣亲王府的世子妃,奸.夫淫.妇,通.奸之罪,重者双双沉塘。 高璟面目阴霾,剑眉紧蹙,浑身透着一股寒气,手不自觉按住剑柄,魏夫人惊吓得半天缓过劲,浑身哆嗦,她通共就这么一个亲儿子,若被奸人所害,她指望那个。 高璟冷冽的声音响起,“言儿,你能指认出那两个歹人和那个带路的丫鬟吗?” “能。”那两个歹人出门时,屋前月光明亮,傅书言躲在暗处,把两人的相貌看得清楚,牢牢记住,那个丫鬟的长相,她特意记住。 魏夫人浑身发冷,说话时嘴直哆嗦,“我命人叫齐侯府的人,言儿指认。” 靖安侯府喜宴散了,魏夫人命人关了府门,把阖府所有的人都叫到花厅,傅书言看卫廷瑾竟不在里面,卫廷瑾故意避开,躲掉嫌疑。 靖安侯卫廉不明真相,刚送走同僚,问魏夫人,“夫人,天晚了,有事明日在说吧!” 魏夫人一脸肃穆,“侯爷,府里出了大事,今晚务必要查清楚。” 魏夫人就把事情前后经过告诉卫廉,卫廉大惊,“竟有这等事,这可要查问清楚,这事若真发生了,廷昶和言儿岂不是被毁了。” 魏夫人只命府里的丫鬟一排排上前,由傅书言指认,傅书言在第三批里指着一个丫鬟道;“就是她。” 魏夫人一声断喝,“把这个贱人绑了。”那个丫鬟大呼冤枉,“奴婢没犯错,夫人,奴婢冤枉啊!” 魏夫人又命侯府男仆和护院,上前让傅书言指认,最后所有的人都看过,傅书言摇摇头,“不在这里面。” 傅书言早猜到,那两个人一定是跟着卫廷瑾的,那两个看似会些功夫,以她的功夫,怕抵不过,当时她才没敢惊动歹人,又怕歹人有接应。 魏夫人审问丫鬟,那个丫鬟开始抵死不说,魏夫人发狠,动用家法,把那个丫鬟打了个半死,那丫鬟方吐口,说大姑娘成亲前几日,二公子屋里的贴身丫鬟叫兰馨来找自己,给了自己好处,让自己领人过去,叫自己说一套话,她没想到是去害人,要是知道害人自己绝对不会做的,这个丫鬟交出了丫鬟兰馨给的银子。 卫廉那厢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命人抓儿子卫廷瑾过来,卫廷瑾得知卫廉叫他,情知不好,回侯府,进花厅里,一眼看见傅书言站在那里。 卫廷瑾心往下沉,上前几步,行礼,“儿子拜见父母亲。” 魏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你的丫鬟兰馨怎么没带来?” 卫廷瑾知道事情败露,心里有些惊慌,转念,自己害大哥和傅书言,没什么证据,坦然地道:“兰馨丫头手脚不干净,儿子前两日着人给卖了。” 杀人灭口了,谁心里都明镜似的。 卫廉走下座位,来到庶子面前,突然一脚踹上去,卫廷瑾踉跄几步,朝后退去,仗着一身武功,才没被卫廉踢出内伤,卫廉怒喝,“你简直就是畜生,竟敢害你大哥,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卫廉不能不下狠手,这次庶子惹下大祸,陷害自己大哥不说,陷害皇家世子妃,这罪名,卫廉担待不起,庶子这是成心害卫家,不能卫家一家子都跟着受牵连。 卫廉上前踢打,拔出宝剑当堂要砍了卫廷瑾,卫廷瑾被父亲打骂,眼中难掩愤恨,自小他跟大哥就不一样待遇,父亲对他几乎不怎么亲近,宠妹妹卫昭,重视卫廷昶这个嫡子。 魏夫人过来拦住,“侯爷,他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侯爷不能自行处置。”卫廷瑾依仗在皇帝跟前露面,才敢有恃无恐。 最后,卫廉在魏夫人的劝说下,留下庶子性命,除去族籍,卫家一族的族长是卫廉,卫廉一句话,把庶子卫廷瑾逐出家族,以后卫家就没有卫廷瑾这个人。 处置完了,卫廉再三给高璟赔礼,“孽障该死,我明日上奏皇帝,将孽障削夺官职,贬为庶民,乞求世子爷留孽障一条狗命,是我管教不周,请世子爷宽恕。” 高璟恨不得一刀结果了卫廷瑾,跟卫廷昶的关系,卫廷瑾又死咬住不认账,兰馨丫鬟估计让卫廷瑾已处置了,没有人证,不得不隐忍,卫廷瑾被卫家除籍,担了个恶名,以后仕途到头了。 高璟冷脸道:“事情到此为止。”言下之意,卫府的人交代不要传出去,毕竟关系到王妃的名声,怕以讹传讹,对王妃的名声影响不好。 回王府的路上,傅书言跟高璟坐在车里,高璟一直没说话,表情严肃,傅书言一直想,那个丫鬟说许玉芳找她,卫廷瑾一个男人,不可能知道女子深闺里的事,她跟许玉芳是闺中密友,且许玉芳的屋里大丫鬟的名字,卫廷瑾怎么可能知道,许玉凤闺阁里的事,不是卫廷瑾能打听的,这中间很蹊跷,她必须弄清楚,除了卫廷瑾,还有谁是同谋,隐藏在背后害她,卫廷瑾除掉了,这个人不能留。 天色已晚,车里点着一盏宫灯,车外街道分外寂静,只听见马蹄声和车轱辘碾压地上的声音,车里特别安静,高璟突然道:“廷昶对你还没有忘情。” 傅书言嫁给他,多少摸到点他的脾气,偏头,扯了下的衣袖,“我今晚要中计,你当场会杀了我吗?”她当时注意到高璟按剑的手。 “我不杀你,做死你!”高璟挑唇轻笑,邪魅性感,旁边一盏宫灯发出朦胧的淡黄光,照着他好看的眉眼如墨画般。 傅书言怒瞪他一眼,一扭身子,脸转向另一侧,不理他。 马车进了王府,高璟先下车,随即把傅书言抱下车,天晚了,荣亲王夫妻早睡下了,王府里管家带着人,挨个院落熄了廊檐下的灯。 夜晚起风了,天空暗黑,好像要降雪,高璟把她揽在怀里,经过风口时,用身体为她挡住寒风,甬道尽头是一道门,过了门就是傅书言跟高璟的院落。 傅书言停住脚步,高璟问;“怎么了?” 傅书言从高璟怀里钻出来,“我去敏妹妹屋里,昭妹妹上轿前嘱咐我跟敏妹妹说几句话。” “天道晚了,明日说。”高璟道。 “不行,顶要紧的话。” 傅书言说完,朝容华公主高敏住的院落方向走,回头,“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高璟站在原地,看着春喜提着灯笼,灯笼光在寒风中摇曳,傅书言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亮光渐渐变成一个亮点,最后融入无尽的黑暗中。 傅书言敢断定,高敏一定没睡,一定在翘首以盼,等待事件的结果。   ☆、第141章 傅书言主仆二人走到高敏住的院落,天空落雪了,果然,高敏的上房还亮着灯,春喜提着灯在前面照路,傅书言朝明间走,窗子上的灯光映出一个人影,是容华郡主高敏的身影,在屋里地上来回踱步。 傅书言上了台阶,走到明间门口,略顿了一下,推开门,高敏回头,傅书言迈进门槛,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屋门敞开,风夹带雪花飘进屋里,高敏看见背光走进来一个人,待看清楚是她,惊讶愣在原地。 傅书言走近,嘲讽地道;“不问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高敏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强作镇静,“这么晚,你来我房中做什么?” “想告诉你的毒计太拙劣了,你读书蠢,别的一样蠢。”傅书言声音平静,然神情话语无不带着蔑视。高敏气得脸白了,恨得牙根痒。 “等卫廷瑾给你报信?可惜你等不到了。”傅书言冷冷地看着她,眼中尽是嘲讽。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高敏惊恐地问。 “杀了!”傅书言快速答道。 “傅书言,你真狠毒,你把他杀了?”高敏手指着她,大声道。 “怎么,心疼了?你跟卫廷瑾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狠,你蠢。” 高敏听说卫廷瑾被杀,又被傅书言言语刺激,刹那丧失理智,举手要打傅书言,平常跋扈惯了,忘了上次吃的亏,她的手还没挨到傅书言的脸,傅书言出手极快,左手抓住她手腕,右手按住她的肩往下压,左手上抬右手往回一带,只听清脆一声骨节响动,高敏惨叫一声,胳膊脱臼了,傅书言出手整个过程瞬间完成。 高敏发出阵阵尖利的惨叫,胳膊垂下,风刮得两扇门吱呀响动,一阵阵寒风吹入,高敏的惨叫声淹没在门外漆黑的夜。 傅书言前世给人接过骨,今日还是头一次给人卸掉胳膊。 高璟站在门外,黑夜掩着,里面的人都没发现,高璟听里面高敏高一声低一声哀嚎,没人一丝动容,转身朝院外大步走了。 高敏吃疼,嘴硬,“傅书言,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朝屋里的丫鬟骂道;“还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拿下。”旁边的丫鬟无人敢上前,世子妃谁敢拿,以下犯上不说,世子妃受宠于世子爷,动世子妃一根汗毛,世子爷还不剥了她的皮,任郡主骂,眼巴巴瞅着,不动地方。 傅书言冷眼看着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傅书言回房时,高璟已躺下,傅书言宽衣上床,躺在他身边,高璟伸过手臂,搂过她,一手轻抚她的秀发,“言儿,是我不好,没护住你,我们搬去别院住,以后不回王府了。” 傅书言把手放在他胸口,高璟的心跳有力,咚咚地一下下镇着她手掌心,“放心,没有你这些年,我活得好好的。” 高璟低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光线朦胧的床帐里听上去那么悠远,“言儿,我把所有家产都交给你,把我的心也交给你,这些还不够吗?你为何还要过得狠辛苦?” 傅书言呆了呆,为何要那么辛苦?一直以来她都很辛苦,其实是心里没有安全感吧!宠她,护着她的这个男人,她真的能完全相信?能依靠一世吗?她都不敢把心交给他,怕有朝一日,放出去的心再也收不回来。 “怎么不说话?”高璟低头,触碰到她额前柔软的秀发,这个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心里到底想什么,他一无所知。 “我困了。”她心里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他是她的夫君,他还是君王,未来不是他和她能掌控的,她还是努力做好自己吧!。 天蒙蒙亮,高璟醒了,看傅书言睡得正香,自己一个人去后花园练剑,不知何时,身后多出一个人,傅书言跟在他身后,一板一眼地练剑。 清寒的早晨,高璟心里涌起阵阵暖意。 正月初六,朝廷各个衙门已经开始办公,高璟吃完早膳,就去户部了。 傅书言端着一白玉盅红枣桂圆枸杞茶,玉的洁白,衬着汤色黄橙清亮,袅袅白雾飘散,傅书言听着如缡说王府里发生的事,“容华郡主昨晚胳膊脱臼了,半夜折腾找太医,把王爷和王妃都惊动了,京城早宵禁了,太医院过年期间值夜的太医回家了,正在家里睡觉,被王府小厮敲门叫醒了,匆忙往王府赶,来回一折腾,差不多一个时辰,郡主疼得死去活来,王妃心疼,骂侍候郡主的丫鬟们,侍候郡主不尽心,冬日路滑,不说用心搀扶郡主,竟然让郡主出门跌倒了……….” 容华郡主高敏吃了亏,不敢声张,毕竟她所作所为见不得光,傅书言知道这次跟容华郡主算结了仇,容华郡主高敏是眦睚必报,日后她要时时小心。 傅书言□□喜把豆蔻叫到跟前,命月桂拿出豆蔻的卖身契给她,她早就想好好给这个丫鬟找个婆家,脱了奴籍,这丫鬟又一次帮了自己。 又命月桂取了二百两银子给她,道;“这些盘缠,你拿着路上用,以后不用侍候人了。” 月桂接过卖身契和银两,万分感动,她不过替少夫人引诱歹人上钩,其实她的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对卖身为奴的丫鬟来说,别说这点小事,就是替主子死也心甘情愿,遂跪下,“奴婢不想离开少夫人,奴婢的爹吃酒赌钱,奴婢的嫂子自私自利,撺掇奴婢的兄长卖掉奴婢,奴婢若回家,不定又被卖去哪里,与其别处遭罪,不如一世留在少夫人身边,侍候少夫人,少夫人待奴婢等宽厚,奴婢等的吃穿用度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都好,离了这里享福的地方,吃苦遭罪不说,还要被人糟践,请少夫人留下奴婢。” 傅书言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本来好心,放她归家,却因此害了她,道:“好吧!卖身契既然赏了你,你自管拿着,如果以后有合适的后生,你嫁人我另外送你一副嫁妆,现在你不想走,等药铺开张,你过去帮忙,管银钱账目,王府这里一等大丫鬟的月例照领,铺子里领一份。” 傅书言陪嫁的两房人,许妈的男人总理采购药材,管外面的事物,计婆子的男人老实忠厚,有一副好身板,干些出力气的活,药铺里雇两个懂医的伙计,收支银钱要自己人管,傅书言想来想去,豆蔻管账目银钱最合适,豆蔻识字,人又聪明,只要傅书言带她一段,她就能上手,古代铺子里的账目记法简单,流水账,自家铺子,不需太繁琐,收支记清楚就行。 主子相信自己,豆蔻跪地又磕了几个头,“少夫人有用奴婢之处,奴婢愿肝脑涂地报答少夫人的恩情。” 傅书言道:“跟着我的,不论聪明还是蠢笨,只要忠心就行。”傅书言这话也是给屋里人听的,身边人的出卖,最为可怕,身边侍候的丫鬟最了解主人的,如果出卖主子,最容易中招。 月桂打趣道;“你走了什么运,两份月例,我等从小侍候少夫人,也没你风光。” 傅书言看看自己跟前的几个丫鬟,月桂到了该出嫁的年龄,知儿和春喜还小,还能留几年,对月桂道:“等你有了好人家,我给你准备一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月桂脸红,嗔道:“少夫人,奴婢是说着玩的,奴婢可不想嫁人。”府里的丫鬟一般由主子指婚配府里的小厮,嫁给个奴才,府里的奴才大多都是家生子,生子还跑不了侍候人的命,月桂几个是世子妃的贴身陪嫁丫鬟,府里的人高看一眼,相当于副小姐待遇,月桂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意嫁府里的小厮。 傅书言买的四个丫鬟,其中一个伶俐的,赔笑道;“奴婢们能遇到少夫人这样的主子,是奴婢们的福气,请少夫人给奴婢赐名。” 这四个丫鬟原来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初进王府,年纪不大,比较单纯,傅书言炮制成药,需要人手,好好□□,能成为她的膀臂。 傅书言没有给奴婢赐名的习惯,四个人的名字,二丫、三姐、招娣,家里人叫着顺口,没什么正经名,傅书言觉得这四个丫鬟的名字确实不雅,想一下,道;“春花秋月谐音,你们四人按长幼,分别叫初春,明婳,秋霞,月痕。” 四个人跪下,叩头,“谢少夫人赐名。”四个丫鬟记下自己的名字,比原来的名字好听多了,四个人听说少夫人屋里的丫鬟如果忠心,将来年纪大了,放出去还了卖身契,还有一笔嫁妆,都用心学着侍候主子,跟着主子制药肯出力。 正月十五,傅书言带着豆蔻、知儿和春喜还有初春,明婳,秋霞,月痕四个去御街俗称南塘街的药铺,傅书言把所有预出售的药材,成药都仔细查验一遍,两个年轻伙计,都在别的药铺干过,手脚麻利,对中药材熟悉,通晓药理,这两个伙计是高璟给找的。 药铺门口,许妈的男人正挂牌匾,门首正中高悬牌匾烫金黑字,‘百草堂’古代药铺一般以姓氏命名,傅书言挂傅家的姓氏,思忖不太合适,就叫百草堂,名字好记,上口。 傅书言带着丫鬟围着站在地下看,豆蔻一会指挥,“偏了,左侧抬高。” “过了,再低点。”豆蔻俨然当成自己家买卖上心,既然主子信任,委了她管银钱账目,豆蔻对药铺里的事,事事上心。 如今世道太平,古人经商讲究诚信,东西货真价实,纯天然。 傅书言所在商街,紧邻官道,出了皇宫,皇宫门前就是御街,十字路口,四通八达,所有商铺小贩都集中在这里,各行各业,店铺林立,手工作坊鳞次栉比,因此异常繁华。 这时,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出现骚动,有人喊:看大月宛国使者,来京城朝拜我朝皇帝。 人们围在街道两旁,纷纷看热闹,不大工夫,就见从北面官道来了一队人马,马上之人,穿着奇装异服,大月宛国,位于西北部,大漠深处,交好中原,对中原皇帝称臣。 正月十六,百草堂开张,铺子刚开张,因为位置好,草药齐全,价格公道,买卖兴隆。 傅书言跟高璟坐在药铺对面茶楼上,一边品茶,望着窗外,百草堂尽收眼底。 京城街道上比往日热闹,不时有穿着大月宛国服装的使者在街上溜达,他们初次来中原,对中原的文化非常感兴趣,尤其对中原的陶瓷等手工艺品感兴趣。 茶楼掌柜的端上茶点,朝窗外看了一眼,“对面药铺新开张,我茶楼里的活计的儿子着凉,发热,买了一副小药,别说还真管用,吃了热退了,不用花钱请郎中了,这药铺开了七八日,药铺的老板从来没露过面,他家药铺的药有的别家没有,不知药铺老板是什么来历。” 高璟和傅书言互相看看,暗自笑了,这条街无人知道药铺主人的身后背景,傅书言也不想暴露身份,太招摇惹眼。 掌柜的走了,高璟啜了一口茶水,道;“他要知道这家药铺的老板是谁,估计手里的茶壶都拿不住了。” 茶楼上来几个商人打扮的人,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桌上,议论大月宛国派来的使者团队。 “听说,这次大月宛国来我朝,有意求娶个公主回去,这次使者来我朝拜谒,带来不少礼物。”一个客商道。 另一个接话茬道;“大月宛国的可汗,听说人已中年,求娶我朝美貌的公主,但不知哪位公主愿意去大漠,跟异族男人一起生活。” 几位客商谈了和亲的事,又谈论别的话题,傅书言掉过头,朝楼下看,楼下正好经过一群穿大月宛国服饰的人,傅书言目光定住,大月宛国服饰比中原人的服饰要啰嗦得多,服装搭配艳丽,穿着臃肿似乎里面套着很多层,头上包着布巾,脸遮住一半,只能看见肌肤微黑,大概大漠风沙大,大月宛国的人都皮肤粗糙。 这群人里一个身影引起傅书言的注意,这个身形高大,大月宛国人身材高大粗壮,这个人似乎不似异族人粗壮,穿得衣裳多,仍然能看出身材颀长,由于那个人一直背对着茶楼,傅书言只看见一个背影,背影是那么熟悉,傅书言几乎屏住呼吸,心半天方跳动一下。 她不自然朝对面高璟看了一眼,高璟凝神看着窗外,唇角紧抿,一会,这群人过去,傅书言才轻轻嘘口气,转头,看高璟正看着她,心又咚地一跳。 高昀,那人是高昀,那个人快走过她的视线时,侧过头,脸挡着,傅书言看不清脸,直觉告诉她,那个人是高昀,那个身影太熟悉了,傅书言往下看,那群人已经走远,她的心没来由的慌乱,高昀远在北地,没有人身自由,她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高璟无意识地望着窗外,手里端着茶盅,目光落在某一点上。 两人下楼,高璟面无表情,一直没说话,高璟今日没骑马,陪着傅书言乘马车,马车快到王府门前,王府朱漆大门已从里面打开,车夫勒马,拉车的四匹马慢下脚步,缓缓地进来府门,停在前院,下人打起大红猩猩毡车门帘,高璟先跳下车,傅书言出现在车门口,高璟握住她的手,高璟的大手温暖有力,傅书言就势跳下车。 傅书言刚要往内宅走,突然发现墙根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跟容华郡主高敏出门的小厮,另一个傅书言认识,那是卫廷瑾的贴身小厮,叫程昱的,两人站在那里不知嘀咕什么,一会,卫廷瑾的小厮程昱从王府大门上开的小门出去了。 高璟一直没松开她的手,牵着她的手,朝内宅走去。 傅书言跟高璟回到房中,月桂拿了一个名帖,“少夫人,这是宫里修宁长公主送来的,请少夫人明日去宫里。” 傅书言成婚后就没见过修宁长公主,她一直忙着开药铺的事,修宁长公主请她入宫,她正好也想进宫去看修宁长公主。 傅书言带着知儿,乘四匹马拉的鎏金翠云华盖马车驶出王府大门,马车慢行,驶入官道。 这时,一侧岔路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很普通,两匹马拉车,冬季天冷,马车门帘和窗帘放下,看不清里面,待傅书言的马车上了官道,那辆马车驶出来,跟在王府马车的后面,官道上年下来往行人多,王府的马车不敢快行,怕冲撞了人,后面的马车,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第142章 傅书言在皇宫门前下车,后面那辆车停在不远处,傅书言进了宫门换软轿。 修宁公主听宫女回说,荣亲王府的世子妃来了,带着宫女们迎出去,傅书言看见修宁长公主,不知为何,气色不好,眉宇间淡淡的愁绪,修宁长公主一向性情开朗。 修宁长公主挽着她往里走,“嫁给高璟,他对你好吗?”不等傅书言回答,盯着她的脸,“看出来你很幸福。” 傅书言羞涩地笑,“他对我很好,其实,他人很好,对我很纵容。” 修宁长公主跟傅书言年纪相仿,到该择驸马下嫁年纪,傅书言关心地问;“长公主何时下嫁,驸马属意何人?满朝文武可有中意人选?” 修宁长公主拉着她往贵妃榻上一坐,长叹一声,“我生在皇家,不如平民百姓,身不由己。” 修宁长公主黯然神伤,傅书言关切地问:“公主,出了什么事了吗?” 修宁公主抿唇,半晌,心情烦闷地道;“你知道大月宛国要求跟我朝和亲,迎娶我朝公主,我朝跟北夷两国是敌国,如果我朝跟大月宛和亲,北夷腹背受敌,我朝和大月宛两面夹击,消灭北夷,皇帝有此意,朝廷重臣也都劝皇帝答应和亲,如果和亲之事定下来,大月宛大汗和亲的公主,后宫只有我一个公主没有下嫁,如果知道有今日,我就嫁个阿猫阿狗,也不去荒蛮之地,跟野人生活。” 大月宛地处高寒,过着游牧生活,文化落后,文明程度较低,没开化的半野人,对于一个生长在皇家,养尊处优的公主来说,很难适应,一个是生活习惯,再一个夫妻不能沟通,很多和亲的公主下场凄惨,年轻轻早亡。 “和亲的事,不能有什么转圜吗?”傅书言道。 修宁公主明白傅书言的意思,“为了国家利益,我一个小小的公主的命运算得了什么?我要死活不去,就是不明大义,就会有人说两国征战民不聊生,战争死了那么多将士,我一个公主当晓以国家民族大义,” 为国家利益牺牲一个公主,换取边疆的安宁和稳定,免去成千上万个将士流血牺牲,这实在是为国为民的好事,百姓安定,不用饱受战乱之苦。 傅书言安慰什么话都是空乏的,明摆着去了大月宛国,葬送了修宁公主的一生幸福,道;“别太灰心,万一有意外发生,和亲不成,或者和亲的可汗人很不错,将就过日子也未可知。” “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我离开京城,这一生只怕是再也回不了家乡了,我母亲贵太妃一个人深宫寂寞,想我母女不得一见,我要是男儿,离开皇宫,远走他乡,可惜我是女儿身,只有听凭命运的摆布,傅书言,你帮我想一个办法,能不去异族吗?” 傅书言摇摇头,心里同情她,跟着苦恼地道;“国家大事,不是儿戏,我想就是太后都左右不了。” 修宁长公主泄气,“傅书言,我一走,我们今生再也见不到了,我现在想想,我的命运都不如康宁长公主,她守活寡,住在公主府,安享荣华富贵,身边不缺男人,听说她府里养着男宠。” 很多事,都是无法预料的,尤其婚姻,如果早知有今日,修宁公主随便找个人嫁了,也强似现在远离亲人,背井离乡。 傅书言告辞,修宁公主一直送到宫门外,跟她又走出很远,修宁公主心情低落,傅书言心情跟着不好,不管怎样,两人在一起上学几年,如果不是修宁公主当初选她当伴读,傅书言没机会去皇宫南书房读书,皇宫书院所学,终身受益。 傅书言停住脚步,“公主回去吧!我有空进宫来看公主。” 修宁公主笑容惨淡,“你以后进宫就看不到我了。”修宁公主站住,看着傅书言走远,傅书言走了一段路,回头,遥遥的看见修宁公主还站在原地,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她和知儿走在皇宫长长的甬道上,她不想乘软轿,只想走一走,疏散一下胸中的闷气。 傅书言下午回到王府时,高璟没有回来,黄昏时分,傅书言唤月桂去大厨房,告诉晚膳要几样清淡的菜肴。 月桂去大厨房,一出门,屋外温度比前几日低,她手抄着在袖子里,一路疾走,大厨房位置靠外院,月桂到大厨房门口,绣鞋上沾了雪,停住跺脚,推开门,里面热气腾腾,便告诉大厨房的厨娘,少夫人要几样清淡的菜肴,大厨房一个厨娘搬过矮凳,用袖子弹了一下灰尘,热络地招呼,“姑娘快来坐,外面进来身上有凉气,坐在灶边暖和暖和。” 一个上灶的厨娘,忙洗手准备再做几样估量少夫人爱吃的菜肴,月桂跟厨娘们闲话。 这时,一个丫鬟走来,道;“我们郡主晚膳要吃木瓜炖雪蛤,可别忘了。” 上灶的厨娘道;“记住了姑娘,放心吧!给少夫人炒完菜,就炖上。” 那丫鬟看月桂坐在那里,大厨房的人围着献勤,撇撇嘴,走回房,添油加醋地跟容华郡主高敏,挑拨一通,高敏对傅书言有气,傅书言把她害得遭了一回罪,这个仇没报,听那丫鬟挑唆王府里的下人也看人下菜碟,顿时,火冒三丈,带着一群丫鬟仆妇奔大厨房去了。 气势汹汹,到了大厨房,正巧月桂刚想走,在大厨房门口遇见高敏,高敏不由分说,上去给了月桂两个大耳刮子,骂道;“你狗仗人势,你一个奴才,捧上天了,你主子算什么东西,现在王府还轮不到她作威作福。” 高敏下手狠,把对傅书言的气都撒在这个丫鬟身上,月桂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捂住脸,不敢回言,郡主发火,大厨房一干人等都吓得变颜变色,高敏这是杀鸡儆猴,故意让下人们看看,这王府里是她傅书言的天下,还是她高敏的地盘。 高敏对掌灶的厨娘问;“你们是王府的厨子,还是她世子妃的厨子?王府里是王妃当家,还是她世子妃说了算?” 厨娘们不敢吱声,领头的厨娘嘴里答应,“是,郡主,王府自然是王妃当家。” 高敏仰脸,“知道就好,就怕你们糊涂,不知道端的是谁的碗饭。” 厨娘们唯唯诺诺,不敢说别的。 高敏厌恶地看了一眼月桂,冷哼一声,带人走了。 月桂回房,傅书言看她低着头,问:“怎么了?你抬头。” 月桂抬起头,傅书言看她的脸红肿,高敏下死力,月桂脸上还有五个手印,“谁打的?” 月桂小声道:“天冷冻的?” “郡主打的是吗?”这府里也就只有高敏霸道地敢打世子妃房里的丫鬟,王妃罗氏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是明摆着给傅书言没脸。 月桂一向老实,不敢把事情闹大,低声道;“是奴婢不好,冲撞了郡主。” 傅书言命知儿取一小瓶创伤油,给月桂,“下去擦擦。”月桂下去了。 几日后,朝廷传来消息,送修宁长公主和亲大月宛国可汗, 傅书言再次走在皇宫甬道上,已是离上次进宫相隔了半月后,冰雪已融化,早春二月,乍暖还寒,皇宫高墙投下的阴影地里,渗透一股凉意,傅书言走到甬道正中,正午时分,太阳照耀下,些许温暖。 傅书言走进修宁长公主的寝宫,寝宫光线暗淡,厚重的帷幔垂落,修宁公主倚在香妃塌上,看上去无精打采,“傅书言,你来看我了,我们就要分别了,你还想着来看看我,离开京城,不知今生何时还能见面,我的行程已经定了,春暖花开,我就上路了。” 修宁长公主说得凄凉,她将孤身一人,带着国家使命,去异域和亲,前路艰难坎坷。 “知道你要远行,我带来些东西给你,我还有几句体己话作为送别赠言。”傅书言捏了捏修宁长公主的手指,朝两旁宫女太监暗示。 修宁长公主聪慧,明白了她的用意,朝左右道;“你们下去吧!” 修宁长公主要远嫁,宫里不时有人来,后宫尔虞我诈,但看她这样悲凉的结果,对弱者同情,暂时唤起人们一丝怜悯心肠,因此这几日,后宫嫔妃已出嫁的公主们,纷纷来探望她。 傅书言抓紧时间,不能耽搁,怕有人来,简短地道;“公主可曾记得师傅讲的,解忧公主和细君公主。”修宁公主瞅着她,琢磨她的话,傅书言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纸包,“公主远行,水土不服,这是两包药。” 她把一个草黄纸包放在她手里,小声道;“这包药,我服过敏,浑身起红疹。” 又把一个莹白的纸包放到她手里,“这包是解药,可解草黄纸药包里的毒。” 修宁公主木愣愣地接过,只刹那眼睛一亮,把两个纸包抓在手里,激动得浑身颤抖,“书言妹妹,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傅书言从修宁公主的寝宫出来,风轻了,天气暖和了。 三日后,皇宫里乱成一团,修宁长公主突然发病,起病很急,浑身遍布红疹,皇后急召太医院御医前往探视,太医没诊断出病因,只说春天万物复苏,易发病,公主身体虚,远嫁心里郁闷,得此大病。 皇帝高辰着急,和亲一事,已答应大月宛派一名公主赴他国,跟可汗成亲,初春,已行下行程,准备上路,公主突然病了,这如何跟大月宛国说,两国交好,要讲诚信,且关系到国家大计,我朝跟大月宛国已定下攻守同盟,共同对付北夷,消灭北夷指日可待,我朝先破坏结盟,万一大月宛投靠北夷,北部就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量,如虎添翼,上次两国交兵,北夷和我朝都有损伤,北夷已恢复元气,势均力敌,大月宛国的立场很重要。 皇帝高辰在御书房,来回打转转,一会太监来回,“回皇上,太医院的人都去了,说修宁公主的病由于气候突变所致,用药不奏效。” 皇帝高辰一筹莫展,眼看和亲上路日期已到,公主重病,看样不能如期抵达,两国邦交,前功尽弃。 皇帝身边当红的太监吕公公,垂眸瞄着皇帝两只靴子频繁在眼皮地下走动,尖细的公鸭嗓,“启禀皇上,修宁长公主病重,不能和亲大月宛国,大月宛国大汗求娶一个公主,并未指名为哪位公主,我朝乃泱泱大国,皇族公主众多,皇上可挑一位公主代修宁公主远嫁。” 皇帝高辰站住,想想,“嗯,朕现在只有一个御妹未出阁。” “皇上,皇族里不是还有其她未出阁的郡主,皇上可册封为公主,代嫁。” 皇帝高辰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几个,嫔妃所生,年纪尚小,原太子叛国投敌,这一支生下皇太孙高昀,发配北地,尚未娶亲,理亲王被封西南,有适龄郡主,理亲王要严加防范,理亲王之女送去和亲,到头来说不定多出大月宛国一个劲敌,八皇子礼亲王高佑已死,没有成年女儿,九皇子庄亲王高昊的女儿尚小,十二皇子英亲王高恪王妃刚生下世子,唯一剩下荣亲王之女容华郡主,正直许嫁年龄,皇帝犹豫不决,荣亲王高睿能答应女儿嫁到荒蛮之地。 皇帝高辰把皇族中人家有适龄女儿的又都想了一遍,只有容华郡主最为合适,远支倒是有皇室女,都没有容华郡主高敏的身份有说服力,到大月宛受到重视,影响大月宛国的立场。 皇帝高辰委决不下,朝中文武群臣得知,纷纷上本,荣亲王之女容华郡主代长公主和亲。 大月宛国使者,来宫中拜谒皇帝,禀告十五日后上路归国,皇帝高辰下了决心,对吕公公道;“传旨,荣亲王入宫,朕赐宴。” 傅书言去上院给罗氏请安,罗氏母女正相对抹泪,容华郡主高敏看见她,往日的嚣张气焰全无。 傅书言上前行礼,“儿媳给母亲请安。” “免了。”罗氏一颗心都系在女儿身上。 高敏对着罗氏撒娇,“母亲,女儿不去荒蛮之地,嫁给野蛮人。” 罗氏愁叹,“皇帝的意思,你父亲也没办法,不去,抗旨不尊。” “父亲为保住他王爵,不顾女儿死活了吗?父亲坚决不答应,难道还能把父亲贬为庶民?杀了他不成?”高敏哭着道。 “我求你父亲,跟皇帝说你已许了婆家,你父亲不答应,你父亲说别说你还没定亲,就是定亲也得退掉亲事,为黎民百姓一方平安,说你牺牲也值得。” “我才不管什么黎民百姓,我宁死不去。” 傅书言看母女闹心,悄悄退出去。 掌灯时分,高璟回来,傅书言服侍他宽衣,高璟低头扫了她一眼,“敏妹妹和亲的事你知道了?” 傅书言低头给他解鹤敞,“听说了。” 高璟没再说什么,丫鬟摆上晚膳,夫妻对坐用饭,傅书言低头吃饭,偶一抬头,看高璟盯着她,若有所思。 晚间安置,夫妻二人平躺着,高璟没像往日跟她亲热,床帐里静静地,能听到彼此的轻微的呼吸声,良久,高璟沉沉的声,“修宁长公主突发病,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你不觉得她的病很怪异?” 傅书言犹豫一下,翻身趴在他胸前,“不奇怪,因为我知道。” 傅书言思忖,她所作所为是瞒不过高璟的,她的医术高璟最清楚,且她跟修宁公主的私交深厚,夫妻间有直觉,以高璟的机敏,不可能猜不到,修宁公主突然得此怪病,高璟已对她起了疑心。 高璟听了她的话,没反应,似乎等她解释,傅书言轻声道;“我发现敏妹妹跟出门的小厮跟卫廷瑾的小厮私下里接触,我不想再一次涉险,我不可能次次有幸运,躲过一次二次,说不定就躲不过三次四次。” 高璟身躯一震,傅书言的头软软地在他项下蹭了蹭,柔声道;“璟,你如果觉得我狠毒,你随便处置我好了。”傅书言赌高璟在她跟高敏之间选择她,不然她也不敢出此狠招。 高璟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黑暗的床帐里,傅书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对上一双雪亮深邃的眼睛,距离极近盯着她,傅书言紧张地动了动身子,高璟伸出双手,抚上她鬓发,声音低柔悦耳,“别怕,我只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以后不许有事瞒着我,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她是你妹妹,你一点都不怪我?” “我不能冒哪怕一点失去你的风险,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傅书言刚要说话,高璟把她的话堵在嘴里。 荣亲王不顾妻女苦求,铁了心,荣亲王高睿其实心里还有另一重打算,这个打算,他跟妻女不会说。 高敏远嫁日子临近,这对母女不作不闹了,异常的消停,似乎很反常。   ☆、第143章 远处的天际,刚露出一点亮色,荣亲王府的人都沉浸睡梦中,突然,傅书言睡梦中被惊醒,王府里一阵骚动,杂乱的脚步声,奔跑声,高璟翻身跃起,抽出床头的宝剑,傅书言本能摸出褥子底下的短刀,一骨碌爬起,跳下地。 高璟提剑往外走,回头对傅书言道:“你留在屋里,别出去。” 傅书言听见高璟喊:“来人,叫侍卫进来,保护世子妃。” 傅书言在屋里不能出去,担心高璟,趴在窗户上朝外望,如缡盯着窗外院门口,她跟傅书言一样紧张,两个女人同样担心一个男人。 天色已蒙蒙亮,王府嘈杂的人声渐渐归于平静。 傅书言看见高璟提着剑走进院子,才放下心,迎出去,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高璟不答,面色沉重,两人进屋,傅书言示意屋里人出去,如缡深深地看了高璟一眼,退了出去。 傅书言接过他手里的剑,归鞘,高璟坐在炕沿边,表情严肃,声音很低,“高敏逃走了。” 傅书言‘哦’了声,高璟看着她,问;“你不觉得意外?” “老老实实等着和亲,不是敏妹妹的个性,王妃也舍不得女儿远嫁番邦。” “此事公公如何处置了?”傅书言跟荣亲王高睿见面的机会极少,荣亲王高睿似乎让人看不透。 “父亲亲自带人追去了。” 罗氏母女的自私在这件事上完全表现出来,高敏跑了,荣亲王陷入抗旨不尊的罪名,皇帝震怒,荣亲王府跟着遭殃。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高璟和傅书言过上院,给罗氏请安,高衍和高琮都在罗氏屋里,罗氏明显心神不宁。 高琮埋怨道;“母亲怎么能帮敏妹妹逃走,圣旨已下,敏妹妹一跑,王府拿什么交差?” 高洐道:“母亲,大月宛国特使后日启程回国,敏妹妹逃走,朝廷现换人都来不及,这不是令皇帝做蜡。” “我求你父亲拒婚,你父亲不答应,如果当时就拒婚,换别的人去还来得及。”罗氏强辩道。 “朝廷的事,是你说换就换的?你个不知轻重的大胆的女人。”荣亲王高睿黑着脸走了进来。 罗氏看丈夫脸色,吓得不敢出声,荣亲王高睿拧着眉头,对罗氏道:“说,敏儿去了哪里?” 罗氏看眼丈夫,胆怯地蚊细声道;“妾身不知道。” 罗氏跟女儿高敏头几日计划好,在上路的前二日,荣亲王疏于防范逃走,昨晚没关城门前,高敏乔装带着贴身丫鬟和小厮逃出城,房中的人今早才报,罗氏估计女儿高敏已逃远,果然,早起开城门,荣亲王高睿带人追没追上。 荣亲王高睿逼近罗氏,阴蛰地盯着罗氏,“说,敏儿藏身何处?不想说是吗?” 荣亲王高睿对身旁的丫鬟道:“拿纸笔来,休书一封,你立刻离开王府。” 罗氏如五雷轰顶,‘咕咚’跪在荣亲王脚下,扯着荣亲王的袍角,哭泣哀求,“王爷不能休了妾身,求王爷念在夫妻情分,念在妾身为王爷生下洐儿和琮儿的份上,………” 荣亲王厉声打断她,“今日你若不说出敏儿的藏身之处,洐儿和琮儿跟你一起离开王府。” 罗氏顿时脸色煞白,瘫倒在地。 傅书言看向高珩和高琮,不管荣亲王高睿说出此话是否出自真心,然当着两个儿子的面,说出驱逐生母,且连带驱赶两个亲生儿子的话,荣亲王的狠绝不是一般,荣亲王连两个亲生儿子的感受都不顾及,心里到底能在乎两个儿子多少。 高洐面色冷淡,看不出表情变化,高棕眼底一闪而过阴冷,傅书言终于知道荣亲王高睿对罗氏,对罗氏生的两个儿子的态度,傅书言想高珩和高琮心里一定也清楚这一点,高睿只对嫡妻生的嫡长子高璟倚重,傅书言明白了罗氏不敢动高璟的原因,她甚至猜想,荣亲王高睿寡情,当年可曾真爱过高璟的生母。 荣亲王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我再问你一次,敏儿藏在哪里?” 罗氏绝望地说出高敏藏身的地点,她爱女儿,可不能因为保全女儿,牺牲两个儿子,荣亲王抓住她致命的弱点,逼着她牺牲女儿高敏,这对罗氏来说,这种选择是必然的。 高敏一个闺阁小姐,罗氏不敢让她一个人孤身在外,安排高敏投奔其舅父,也就是罗氏的兄长,参将罗勇,驻守京西魏池。 荣亲王丢下罗氏,亲自去抓高敏。 高璟和傅书言从罗氏上房出来,傅书言默默无语,高璟伸过手,抓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傅书言的小手冰冷,高璟的心往下沉了沉,“怎么了?” 傅书言仰脸看着他,高璟刚毅的面部线条,像极了荣亲王高睿,高璟跟父亲荣亲王高睿神似,高珩和高琮更像罗氏一些,跟父亲荣亲王像的地方少。高璟的个性应该比他两个弟弟更像父亲荣亲王。 “你不会像公公吧?”傅书言说出的话,听上去那么没有底气。 高璟狠狠地攥了下她柔软的小手,“我跟你成婚这么久,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有心吗? 说句实话,就恼了,傅书言卖力地讨好,“其实公公也很好,对晚辈慈祥,从我进门起公公对我爱护有加,夫君你对言儿是嘴硬心软,夫君即便是对别人狠绝,对言儿狠不下心。”人家爹你不能当人家面说不好,这厮其实挺好哄的,几句好话,气就消了。 果然,高璟攥着她的手温柔许多,看一眼朝他媚笑,刻意谄媚的嘴脸,奇怪自己对她气不起来。 傅书言瞧着他的脸不像生气的样子,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她心里最阴暗的都瞒不过他。 次日正午,高敏就被荣亲王带了回来,荣亲王命人看住她,罗氏只能眼看着,不敢出头管了。 高璟被父亲荣亲王叫去,傅书言这两日没去药铺,高璟一时半时不回房,遂带着知儿和春喜出府,去南塘街的百草堂。 傅书言每次过来,从不招摇进药铺里,都坐在药铺对面茶楼上,观察白草堂的情况。 傅书言要了一壶明前龙井,慢慢品尝,往楼下望,药铺生意兴隆,往来买药的人络绎不绝。 突然,她眼睛定住,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外藩的男人穿着奇怪的服饰,朝楼上她坐的方向匆匆看了一眼,傅书言的心咯噔一下,是高昀,那人虽然遮住了脸露出一双眼睛,傅书言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站起身,撩起裙子,疾走下楼,看高昀拐过了街角,傅书言疾走跟过去,高昀一转弯,等傅书言来到巷口,这条巷子四通八达,已不见了高昀身影。 傅书言默默地站了好一会,才转身慢慢往回走,高昀是朝廷钦犯,戴罪之身,迁徙北地,官府监管,不得擅自离开,高昀是如何离开北地?混进大月宛国使者队伍里的,傅书言替他捏着一把汗,京城天子脚下,万一被官府认出,罪加一等,高昀好不容易留下一条性命,他回京城干什么? 傅书言低头往回走,听见有人喊了声,“七姐姐。” 傅书言抬头看是八姑娘傅书锦,“八妹妹,你怎么来了?” 傅书锦走了过来,“听说七姐开了间药铺,我过来看看,还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七姐姐。”药铺人来人往,两人进去,伙计还要分心招呼,傅书言对八姑娘道:“我们去茶楼上说话。” 知儿看主子突然走了,招呼没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算了茶水钱,看见姊妹俩上楼,笑着道:“奴婢当少夫人有什么事,原来是看见八姑娘在楼下,忙忙下楼会八姑娘。 傅书锦疑惑地看了傅书言一眼,刚才七姐站在那里发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这位姑娘头一次来本茶楼,在下沏上一壶上好的花茶,给夫人和姑娘喝。”掌柜的见傅书言隔两日便来茶楼品茶,特别殷勤。 傅书言和八姑娘傅书锦坐下,傅书言着急问:“家里有什么好消息?快说。” 傅书锦喜笑颜开,“是二姐姐的喜事,大理寺卿方慵请媒人来我国公府提亲,老太太和大伯父,都答应了。” “太好了,真替二姐高兴,二姐终于遇到良配。”傅书言真心为二姐傅书毓高兴,傅书毓年过双十了,傅书言十四岁就嫁人了,古代过了双十年纪,嫁人基本给死了媳妇的鳏夫做填房,当继母,二姐傅书毓能嫁给方慵,真是再好不过的,傅书言曾想过两人配对,不知方慵可有此意,毕竟方慵是在那样尴尬的情况下二人相遇,足以说明,方慵是个心胸宽阔的好人,对二姐是真心的。 “二伯母和三伯母为二姐张罗置办嫁妆,方慵家里没什么人,为官清廉,底子薄,老太太说了,能找到二姐,活下来,多亏方慵,咱们家多出嫁妆,二房,三房,四房都份子钱少不了。”傅书锦笑盈盈地道。 “我回去准备厚礼给二姐添妆,一年两宗喜事,二姐找到了,恢复记忆,出阁成礼。”傅书言满心喜悦,二姐傅书毓终于有了好归宿。 这时,掌柜的端着一壶新沏的茶水,还有一碟子点心,“夫人,姑娘请慢用。” 傅书锦问了药铺的生意,道;“以后七姐姐忙不过来,我有空过去帮七姐姐。” “太好了,我正巧想找你帮忙。”傅书锦通晓药理,她正缺个帮手。 傅书言跟八姑娘分手,回王府,还没走到上院,就听说王妃罗氏病了,不思茶饭,傅书言过上院看罗氏,罗氏躺在床上,阖眼,傅书言问房中罗氏的贴身丫鬟,“王妃晚膳吃了吗?” 大丫鬟小声道;“王妃一整日不吃不喝。” 傅书言交代大厨房熬粥送来,亲自端到罗氏床前,“母亲,喝点粥。” 罗氏阖眼,有气无力,“我不想吃,你下去吧!让我安静一会。” 傅书言礼数上尽到一个媳妇的本分,要说对罗氏没什么感情,罗氏不是她亲婆母,罗氏也不喜欢她。 高敏离京时,皇帝亲自册封高敏为容华公主,赏赐高敏带去丰厚的嫁妆,随行有我朝使者,皇帝厚赏来使,表达两国和好的意愿,亲自把酒送行。 文武百官送到京城外,高敏坐在车里,回头看,送行的人里,独没有母亲罗氏,罗氏伤心过度,不忍母女分离场面,因此不来送行。 皇帝命高珩和高琮兄弟俩,亲自护送容华公主一行出关。 傅书言看着高敏悲悲切切,泪湿罗衣,公主的车驾走远,傅书言同高璟乘车回府,傅书言一路想一件事,荣亲王高睿让她匪夷所思,按理说以荣亲王跟皇帝的交情,如果代女儿求情,高敏有可能逃脱远嫁的命运,可是荣亲王高睿似乎很支持女儿嫁入大月宛国。 高璟看她不说话,道:“又想什么?”傅书言犹豫是否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高璟追问了一句,“嗯?” 傅书言略措辞,“父王对敏妹妹远嫁大月宛国,似乎不是很反对。”其实她想说,荣亲王高睿一力促成女儿高敏去和亲。 高璟沉吟片刻,“夫妻之间当坦诚相对,我不想说谎骗你,以后告诉你。” 高璟的话,证实了高敏和亲其中还是有玄机,而高璟是清楚的。 高敏走后,罗氏躺了几日,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女儿高敏的远嫁不舍。 傅书言去罗氏房中请安,顺便告假,回娘家一趟,说自己二姐要出阁。 罗氏无心别的,同意她回娘家看看。 傅书言的轿子行在官道上,人流息壤,轿夫放缓脚步,已是初春天气,轿窗上的纱帘半卷起,傅书言听见大街上都谈论九殿下庄亲王高昊,说庄亲王残暴,打死家下男仆,有御史参奏庄亲王高昊。 傅书言敏感地觉察到,八成又要出大事了,先是太子东宫,然后是八殿下礼亲王高佑,之后是四殿下理亲王高誉,现在轮到九殿下庄亲王高昊,接下来又会是谁?   ☆、第144章 “言丫头,是来看你二姐姐?”傅老太太笑眯眯的,“你大伯母没了,明华跟大孙媳妇又分了,大房现在没个当家主母,你二姐的婚事多亏她两个婶娘操心。” 大伯父傅瑞不到四十岁,还不算老,立意不续弦,老太太不好勉强儿子,好在小妾侍红服侍尽心,样样周全,就是外面有大事上没有主事的人。 “孙女给祖母调配一副药。”傅老太太年岁大了,常感到心悸气短,夜里失眠多梦,傅书言拿出一盒蜜丸药,说:“药里的成分主要是党参、黄芪、茯苓、当归,补气养血。” “还是我七丫头惦记我,没白疼。”傅老太太不清楚孙女的医术,以为是委宫里的御医调配的,命贴身丫鬟接过药,傅书言嘱咐吃法。 “七丫头,你去看看你母亲吧!你姐姐要离京,这几日你母亲正愁,舍不得。” 傅书言去母亲屋里时,杜氏跟儿媳正做针线,吕嫱抬头看见傅书言进门,放下手里的活计,“七妹妹,你怎么回来了?” 杜氏手里的活计没停,“总往娘家跑,公婆和姑爷没意见?”傅书言贴着杜氏身旁坐下,“我跟婆母说了,您姑爷随便我怎么样,他都不约束我。” “姑爷嘴上不说,心里能愿意?你别到处跑,看看就回去。”杜氏想女儿,当母亲还是为女儿着想。 傅书言拿起炕上一件小衣裳,“给我姐的孩子做的?”杜氏拿银针搔搔头,“翅膀硬了,一个个都飞了,你姐要走,我多做几件衣裳给外孙,以后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外家一趟。”傅书言怕母亲难过,凑过去,“不是还有我。” 杜氏放下针线,朝女儿身上打量,“可真的,我还想问你,你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想不想吃酸的或辣的?”杜氏一辈子自己没生儿子,知道其中苦楚,现在大女儿一胎产子,杜氏终于可以放心,注意力转移到小女儿身上,傅书言成婚后,一直忙药铺的事,没想过这个问题,怕母亲总盯着这件事,跟杜氏撒娇,“母亲,压力太大,不容易怀孕。” 杜氏收回目光,挑了一针,“我这不是担心,你要是像你姐,第一胎生男,在婆家站稳脚跟。” 吕嫱听说,低下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傅书言细心地注意到,忙岔开话题,“我二姐姐的嫁妆置办得怎么样了?” “方姑爷幼年失牯,家道贫寒,科举入仕,外放几年,为官清正廉洁,京城宅院窄小,老太太说了,咱们傅家陪嫁一所宅子,你二伯父正张罗买宅子,一时没有合适的。” 傅书言前世得遇刚正不阿的清官方慵,为她报了仇,今生高昀又承他庇护,直言进谏,保全性命,傅书言正愁没机会报答,没想到方慵娶她二姐,道:“母亲,我出嫁时,您陪嫁的那处宅院一直空着,不然送我二姐做嫁妆如何?” 杜氏不是小气之人,送所宅子,琢磨礼太重了,嫁妆是女儿未来生活的保证,道:“你送你二姐,你京城里只有这一处宅子,如果有两处宅子,送出一处倒也使得。”女儿的嫁妆丰厚,婆家高看一眼,如果有变故,比如夫家潦倒,女人的嫁妆可傍身。 傅书言说服母亲,“你女儿嫁的是皇室,一处宅子算什么?” 杜氏想想也是,姑爷是荣亲王府世子,皇家堆金积玉,一处宅院算不得什么,杜氏也就不拦着了,“你的嫁妆,你自己拿主意。” 杜氏催促她早点回婆家,不留她吃晚膳,傅书言去二姐傅书毓房中,傅书毓带着两个丫鬟翻箱倒柜的,跟她也不客气,“言妹妹,你自己找地方坐。” 傅书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房契,往傅书毓手里一塞,“随份子。” 傅书毓看眼她塞在手里的东西,不禁动容,又塞回她手里,“礼太重了,没这个道理,你把常用的东西送我两样,做个念想。” 傅书言啪地一声,又把地契拍在她手里,“最近生意发了大财,小意思。”傅书毓看她得意的脸,“听八妹妹说你新开了间药铺,财大气粗的架势,发了一笔横财?” “以后送礼,这个算最小的。”一句话,傅书毓噗嗤笑了,“京城道路没有牛车,敢情牛都被你吹死了?”傅书言脱鞋上炕,“大象是我吹死的。” 傅书毓不是扭捏之人,推辞不过,收下,眼眶一红,“言妹妹,你说我母亲若还在多好,没能看见我出嫁,我母亲到死不能瞑目。”大伯母人有诸多缺点,对子女的爱是真的,傅书言想起大伯母可怜可悲,为子女操碎了心,人强争不过命,道:“大伯母天上有灵,保佑二姐姐得遇良缘。” 傅书毓一时又想起方慵,“我在方府时,方大哥乃正人君子,以礼相待,我二人相处久了,产生兄妹情分,如果不是方大哥求娶我,我没有信心嫁给任何人,我恢复记忆后,打算一辈子孤独终老。”如果二姐当时没有失忆,被方慵救下后,清楚记得所受的侮辱,以她刚烈的性格,必然选择一死,失忆成全了她,成全了一对美满姻缘。 这几日,高璟回来晚,高璟绝色的五官,看上去冷冷清清,晚间安置,傅书言帮他宽衣,小声问;“朝堂要出事了?” 高璟点点头,语气略沉重,“御史参奏九皇叔,朝堂上这几日气氛紧张。”风雨欲来,皇帝高辰现皇位已坐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傅书言想起前世九殿下高昊在五王之乱时被杀,心神不宁,“璟,王府要多加防范,万一有变…….” 傅书言不幸言中,当晚,午夜时分,皇帝高辰被惊慌跑入寝殿的太监叫醒,“皇上,不好了,叛军打来了。” 高辰立时吓醒了,赤足跳下地,拔出墙上宝剑,“叛军,在哪里?” 太监吓得声音抖着,“回皇上,叛军已冲到内城。” 高辰仗剑朝殿外走,边走边喊,“来人,护驾。” 庄亲王高昊同禁军副统领带着一千多人,在内宫太监接应下,打开宫门,半夜杀进皇宫,杀到内城,受到防守内城禁军的抵抗,高辰亲自指挥,若叛军攻下内城,在无险可守,高辰身边的侍卫太监跟着皇帝登上城墙,死守内城,等待援军到来。 傅书言这几日晚上睡觉特别警醒,半夜恍惚听见有说话声,傅书言睁开眼,摸旁边床铺空的,她借着窗外照入的月光,寻绣鞋下地,看见珠帘外人影晃动,高璟跟一个人低声说话,说了几句,高璟跟那人走了。 傅书言睡不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很严重的事,天快亮时,高璟回来,走到床前,傅书言坐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叛军围攻皇宫,我要进宫救驾,天还早,你安心睡吧!。”高璟说完,匆匆走了,傅书言暗想,刚才找高璟的那人,估计通报叛军攻打皇宫的事,高璟出去很久,才赶去皇宫,天都亮了,叛军久攻不下,朝廷的援军一定到了,高璟推迟一个时辰去,不难猜,坐山观虎斗,其实荣亲王高睿并非跟皇帝一心 傅书言穿衣起来,睡不着,担心皇宫宫变的事态,天大亮了,高璟才回来,傅书言迎上前,“叛乱平息了。” “平息了。”皇帝高辰睡梦中差点做了刀下鬼,幸好京城禁军及时赶到救驾,叛军没攻克皇宫内城,内城守城的将士和援军两面夹击,打败叛军,有惊无险。 文武百官上朝,皇帝下旨,庄亲王高昊斩首,王府家眷获罪,参与叛乱的人等尽皆诛杀,皇帝高辰虚惊一场。 清明过后,英亲王高恪赴封地,傅家全家都来送傅书琴,文武群臣都赶来送行,英亲王高恪主管兵部,武将们全来恭送英亲王,傅书琴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妹妹,离别万般不舍。 英亲王高恪走过来,“时辰不早,该上路了。”傅书琴挥别家人,上车,奶娘抱着婴儿,随后跟着上车,杜氏不放心,嘱咐,“孩子小,一路小心。” 回府的路上,马车经过皇宫,高璟朝宫门口扫了一眼,低声对傅书言道:“自上次宫变,皇宫加强警戒,十二皇叔辞去兵部一职,离开京城,乃明智之举。”叛乱虽然平了,皇帝生性多疑,对各家王爷更加忌惮,如今京城里只剩荣亲王。 不久,就有皇帝亲信大臣,上折子,提出成年王爷不得滞留京城,亲王们赐封地,赴封地就任。含沙射影,矛头直指荣亲王,皇帝留中不发,把折子压下了,事情很显然,皇帝看荣亲王的态度。 二姐傅书毓的喜期临近,傅书言跑了娘家几趟,看看万事齐备,单等成亲大喜日子。 傅书言答应高璟给他绣个香囊,黄昏时,王府晚膳没开,她抽空绣两针,门外传来脚步声,傅书言知道高璟回来了,收起针线,哗啦啦珠帘一响,往两旁分开,高璟走了进来,傅书言命知儿,“给爷打水洗脸。” 高璟坐在炕桌旁,盯着炕上针线笸箩里花朵绣了一半的香囊,心思却没在那上头,“皇帝已分封父亲去山东封地,不日就要启程。” 傅书言不觉得突兀,其实之前有预兆,别的皇子都分封离京,宫变事件后,皇帝高辰更不能留他这些成年皇兄们在身边,觊觎他的皇位。 傅书言看眼窗外,树木绿了,道:“山东比京城气候暖和,这个时节正好上路。”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山东离京城不远,荣亲王的封地相教其他王爷要好。 “父王赴封地,我们仍然留在京城。”傅书言惊讶,倏忽明白过来,扣留做人质? 高璟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我仍管户部之事。”   ☆、第145章 傅书毓大喜之日,已出嫁的大姐傅书韫和傅书言一早回到娘家,在二姐傅书毓房中,傅家亲戚里一个全福的妇人正给傅书毓开脸,傅书言成婚时匆忙,连妆都没上,直接上轿了,坐在旁边看那妇人跟傅书毓绞脸。 傅书毓坐南朝北,这里面有说道,坐的方向坐南朝北或坐北朝南,忌坐东西向,那个妇人先用粉涂在傅书毓的面部,发缘涂擦些,然后妇人用红色双线,变化成有三个头,两手各拉一个头,线在两手间绷直,另一个头用嘴咬住拉开,成“十”字形状。双手上下动作,那红色双线便有分有合,绞掉脸上的汗毛。妇人一边绞脸,一边唱念,“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屋里桌上准备物品,梳,篦,针,线,龙凤烛,龙凤剪刀,镜,红头绳,扁柏,子孙尺, 妇人开始给傅书毓上头,梳成发髻,嘴里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傅书言看桌上子孙桶里面放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早生贵子),再放五个红鸡蛋(五子登科),是多福多寿的象征。 然后,傅书毓更衣,穿上香熏的大红色喜服。 一个丫鬟跑来,“姑娘,花轿到门。” 傅府门前前呼后拥新郎方慵,丫鬟搀扶傅书毓出堂,两位新人向傅老太太和傅大老爷傅瑞奉茶。 新娘新郎出门的时候,喜娘往路旁撒米,傅书毓上花轿之前回头看看,泪洒衣襟,傅书毓真心难过,母亲没看见她出嫁,终觉遗憾。 荣亲王府除了嫡世子一房人,阖家赴封地,阖府主人下人一派忙碌,一月后上路,阖府上上下下开始收拾东西,罗氏估摸着此一去山东,大概回不了京城了,把能带的值钱的东西都带走。 王府上下都忙着收拾东西,唯有世子一房人消停,荣亲王高睿把吏部的差事交给儿子,衙门里事多,高璟这几日回来很晚。 黄昏时分,大厨房送来晚膳,知儿进了问:“少夫人,现在摆饭放吗?” “等世子爷回来再摆饭。”饭菜放在提盒里不容易凉。 傅书言看药铺里的账目,发觉屋里光线暗淡,月桂掌灯,傅书言抬头道;“去大门口看看,世子爷这么晚还没回来。” 一会,月桂回来,“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在前院书房里。” 傅书言站起身,“跟我去书房看看,世子爷忙忘了吃饭。” 月桂前面提灯,主仆二人出了内宅,傅书言快走到高璟的书房,看里面灯亮着,靠窗有个模糊的人影,书房附近有五六个荣亲王府的侍卫,认识世子妃,傅书言走到书房门口,书房门口站着两个高璟的贴身小厮,躬身,“少夫人。” 傅书言往里走,知儿留在外面,两个小厮想拦着她,犹豫功夫,傅书言已经迈步进去,傅书言听见里间书房里有说话声,放慢脚步。 “山东富庶,百姓安居乐业,王爷曾在山东招兵买马,勤王救驾,有一定的根基,辽东总兵杜仲清……..十万……….”傅书言刚想迈步进去,骤然听见舅父的名字,后面说话的声音极低,傅书言听力好,听见好像说十万…….下面的话听不清了,她心里琢磨十万,恍然大悟,十万兵马,听说话的声音好像不太熟悉。 傅书言正琢磨,另一个声音,嗓音嘶哑,听上去挺不舒服,傅书言站在外面听不清他的说的话,傅书言全神贯注凑近门口仔细听,几个字飘到她耳朵里,模模糊糊好像是说,英亲王。 傅书言不能久站,尤其里面是隐秘的谈话,傅书言走出来,小声问其中一个小厮,“世子爷跟什么人说话。” 小厮压低声音道:“曹先生和黄先生还有王爷也在里面。” 傅书言往回走,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初夏,夜晚暖和,回想刚才荣亲王府两个谋士曹黄二人的话,傅书言一点点心凉,难道这就是荣亲王世子高璟求娶她的原因,她舅父杜仲清镇守辽东,手握十万大军,她姐夫英亲王高恪曾主抓兵部,守卫京城的武将不少是她姐夫一手提拔的亲信。荣亲王不在乎她差一点做了东宫皇太孙妃,荣亲王父子不拘小节,志向远大,真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 高璟回房时,卧房里只有床头的一盏宫灯亮着,床帐放下一半,傅书言面朝里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动也没动。 傅书言听见脚步声知道高璟回来,她不想面对他,不知道怎样面对他,床铺往下一沉,塌陷一边,高璟上床,轻声问:“睡了?” 傅书言没吱声,高璟伸过手臂,揽腰往怀里一带,“知道你没睡。” 傅书言背靠着他,也没回头,高璟板过她身子,“怎么了?没睡也不理我。” 边说把手放在她腰部,揉捏,解她衣带,傅书言蹙眉,挣扎,“我累了。” 高璟停住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言儿,你在使小性?” “是,我使小性,我既不温顺,也不贤惠,你为何娶我?我舅父杜仲清有适龄待嫁的女儿,你何必舍近求远?对了,还有我姐夫英亲王,你妹妹高敏嫁大月宛,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利用的?”傅书言终于明白了,与其说是自己害高敏远嫁和亲,不如说正和荣亲王的意,这样一来大月宛国也可为荣亲王父子所用,这一切都是荣亲王父子布的局,为以后夺得天下未雨绸缪。 傅书言一怒之下,口不择言,不管高璟的脸色变得多难看,话没停住,“对了,我父亲还是庆国公,朝廷重臣,也不是毫无利用价值……..” 高璟这样冷静的人,根本不会因为感情做出不理智的事,不排除他对自己有喜欢的成分,但仅仅是喜欢,不足以娶她,非她不可,娶她皆因为她是有价值的,原来这婚姻步步都是设计,跟九五之尊的皇位比起来,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高璟低喝一声,“住口,”床头的灯光照在高璟的脸上,忽明忽暗,傅书言恍惚看见他眼中的痛楚,住了口。 高璟浓眉紧蹙,面色阴霾,没做一点前戏,直接要了她,每一下撞击,夹带隐忍的怒意,没多少怜惜,傅书言咬唇忍痛,不出一声,别过脸,不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傅书言身上一轻,当他滚热沉重身子离开她的身体,傅书言感觉肌肤微凉。 高璟下地,穿衣,傅书言没看他,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窗外夜色深沉,一片寂静,傅书言躺着没动,她的心底某一处为何生疼,她和高璟不是因为彼此有情才成婚的,那这样的结果不是很正常吗?她应该预先已经想到的,方才又为何那等气愤,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傅书言静静地躺到天亮,月桂悄悄进来,“少夫人该起了,王妃择日启程,少夫人不是要去王妃屋里问安。” 傅书言懒懒坐起来,月桂帮她穿衣,小心地道;“少夫人跟世子爷吵架了?”月桂昨晚值夜,隐约听见卧房里两人说话声,声音很低,听不清说的什么,后来世子爷出来,月桂跟在身后问爷去哪里,世子爷理也没理,径直走了。 高璟昨晚走了,早起没有回来,傅书言梳洗时,堂屋里早膳已摆下,月桂犹豫片刻,问;“少夫人,奴婢去请世子爷。”月桂想昨晚府门已落锁,世子爷估摸着睡在前院书房。 “不用了。”他要是想回来,不用请自然就回来了,傅书言暂时不想面对他,她恼怒不顾一切夹枪带棒,讽刺挖苦,激怒了他,高璟不是好性情的人,成婚后他对她包容宠爱,她几乎忘了他生性的冷清。 早膳时,她一个人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偶尔抬头对面椅子上空的,多少有点不适应,两个人吃饭习惯了。 傅书言到罗氏屋里请安,罗氏带领丫鬟们收拾东西,指挥丫鬟们装箱子,地上已摆了十几个箱笼,一看就是举家要搬迁,罗氏道;“我们这一出京,府里就剩下你们小夫妻俩,府里你是当家主母,以后没有长辈管束,日子舒服自在,山东怎么能比得了京城。” 罗氏说的违心话,其实罗氏心里暗自高兴,继子高璟留下,少了个碍眼的,罗氏跟荣亲王多年,皇权争斗尔虞我诈的事,再清楚不过的,高璟乃荣亲王世子,皇帝故意留下高璟,自古质子,能有什么好结果,如果荣亲王有风吹草动,皇帝首先拿高璟开刀,丈夫荣亲王的事背着她,不叫她知道,但多年夫妻,她能一点不清楚丈夫的野心。 傅书言嘴里答应着,心不在焉,跟高璟闹翻,她情绪低落,无心其它。 黄昏时分,王府的晚膳早已吃过了,高璟没回来。 入夜,荣亲王府各院熄灯,廊下一排灯熄了,只留下一盏灯照路,傅书言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算睡着了,半夜口渴,醒了,伸手一摸,身边床铺空的,方想起高璟没回来。   ☆、第146章 已是五月,夜里起风了,风敲打门扇的声响,窗上树影摇曳,漆黑的夜,万籁寂静,傅书言睡不着了,胡思乱想,高璟两日未回,自己揭穿他,恼了,打算就此冷落她,傅书言想到此,心里竟说不出什么滋味,成婚才半年,夫妻决绝,她是呆在王府,夫妻有名无实,还是求去,她可不想出家为尼,守着青灯古佛,她搁心里把财产算了算,京城里的宅子已经给了二姐,她京城郊外庄子依山傍水,夏季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应该是个好住处,可京城里买卖开起来,离不开,盘算来盘算去,还是要另外置一处宅院,最好在京城繁华地段,离铺子近,来回便宜。 傅书言手头现银足够置办一处宅院,过几日自己有空去看看,至于将来,不去想了,想也没用,就像她穿来此地,那个事是能预料的,走一步算一步,姻缘上,她也不想了,屡屡不顺,天意如此,还是早做打算。 打定主意,傅书言不想了,一会便睡着了,快入夏,天亮得早,外面朦胧天光出现亮色,她醒了,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床铺是凉的,傅书言睁开眼,身旁是空着,一张大床就她一个人,起床气上来,并排放着的高璟的枕头,顺手拿起来,甩在一边,她现在已经习惯早起,去后面小花园练剑。 月桂蹑手蹑脚进来,透过纱帐,看见主子已坐起来,把帐子挂在两旁鎏金钩上,知儿和春喜端水进来侍候梳洗,天已大亮,傅书言拿着宝剑,自己一个人去后面小花园里练剑,无论经历什么,她都要一直努力好好活着。 傅书言走出屋子,知儿跟在身后,不声不响,主仆二人沿着夹道走到屋后的小花园,花园里树木绿了,花开得一簇簇的,清香扑鼻,傅书言站在每日练剑的位置,前面那人不来,一个人总觉少了点什么。短短的半年,高璟已经渗透到她生活每个角落,占据了所有空间。 知儿拿着一个树枝,跟在一旁比划,平常世子爷和世子妃练剑时,知儿一旁用心记,没事比划,傅书言蛮喜欢她的,她身上某些地方像自己,勤奋好学,她是个丫鬟,地位卑微,知道努力上进,不像其她的丫鬟随波逐流,得过且过,有几分姿色的想爬到通房小妾位置,成半个主子,衣食无忧,没姿色的想嫁个男人,像知儿这样有志气的丫鬟是少之又少。 天气渐热,傅书言练了半个时辰的剑,身上微微出来一层薄汗,命丫鬟备水冲个凉,运动完身心放松,傅书言沐浴后,清清爽爽坐在桌前吃早膳,一桌子饭菜一个人吃太奢侈的,傅书言慢条斯理地吃着,偶一抬头,恍惚高璟坐在对面,安静从容地吃着早膳。 明明都想开了,为何还有一丝不舍,想起高璟滋生出些许留恋,原来她不是不在意,她竟然之前一点不觉得。 修宁公主遣了个贴身太监来荣亲王府,传话跟傅书言,让她进宫一趟,那个太监走后,傅书言走去罗氏上院。 荣亲王高睿这几日没回内宅,住在外院,今早回上房,看满屋地的箱笼,要装十几辆马车,不由皱眉,“带些要紧的东西,没用的物件留在府里,璟儿他们也不走,你带这么多东西上路,太张扬,仔细朝堂有人说闲话。” 罗氏把箱笼打开,拿出那样都舍不得,傅书言过来给罗氏请安,罗氏就把一些绫罗绸缎瓷器等不方便带上路的东西交代给傅书言保管。 傅书言告诉罗氏进宫一趟,罗氏听她提到修宁公主,想起女儿高敏,心里不是滋味,“她倒是好命,早不病,晚不病,偏赶上和亲病了,听说现在病已痊愈。”罗氏对修宁公主的病,深表怀疑,宫里的猫腻事多,王爷因此差点赶走她母子三人,通过这次她方知道丈夫对她母子四人的薄情,心底不是没有怨恨。 罗氏指着几口箱子,“这几个箱笼我放在这屋里你照看着点,你记住了。” 傅书言答应,等罗氏一走,房门一锁,她可不操这个闲心。 傅书言进宫看修宁公主,修宁公主病已大好了,修宁公主吩咐屋里人都下去,拉着傅书言的手,悄声道:“谢谢你,言妹妹,我幸亏当年选你做伴读,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我叫你来,是告诉你一件喜事,我要出嫁了。” 傅书言真心替她高兴,修宁公主贵为公主,为人心地善良,性情随和,她盼着她嫁个好夫君,问:“驸马是何许人?” “丞相徐渭之子,皇兄已命人修建公主府邸,上秋下嫁。”修宁公主有几分喜悦和羞涩,“只要不嫁去外藩,跟半开化的野蛮人生活,嫁给谁都行。” 修宁公主下嫁,她嫁到婆家,夫君和婆家人见她要行君臣大礼,地位高贵,受不了委屈。 修宁公主自己有喜事,没忘了问,“言妹妹,你跟高璟过得还好吧?” 傅书言垂眸,不知如何回答,修宁公主了然,安慰道;“你们刚成婚,一辈子很长,慢慢相处。” 修宁公主留她在宫里吃过晚膳,傅书言和知儿回王府,已是黄昏时分,屋里就月桂在,月桂这两日跟着担心,悄悄问:“少夫人,奴婢去请世子爷,世子爷是男人,少夫人给世子爷个台阶,服个软,奴婢能看出来世子爷是在乎主子的。” 夫妻长期冷着,渐行渐远,傅书言想想还是算了,这不是小事,她不能当没发生过,她无法做到忽视他对婚姻的算计。 傅书言一眼看见炕上针线笸箩里绣了一半的香囊,拿起来看看,放下。 想高璟今晚大概不能回来了,吩咐月桂闩门早点安置,昨夜里风大,没睡好,她提早歇息。 凌晨,她翻了个身,像往常高璟在身边一样,往旁拱了拱,接触到一处温暖所在,很舒服地贴上去。 他伸出手圈住她,她迷迷糊糊醒了,待发现不是做梦,错愕的盯着他,记得昨晚闩门,他何时回来的,想起前事,遂要挣脱他的怀抱,高璟有力的臂膀箍住她,她挣扎是徒劳的,他和她的脸距离很近,幽暗的床帐里,他深邃的眼眸闪着灼热的光亮,清浅温热的呼吸扫到她脸上,丝丝的痒,她别过头,他嗅到她秀发间柔软的皂香,徐徐地凑到她耳边说:“要你。”她面上一热,不字被堵在嘴里,他口中一股清淡的酒味,急切地攫取她的气息,她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无力抵抗。 真没出息,明明是在生气,心里想拒绝,身体却不受大脑支配,她颤抖着,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趴在他身上,动也不想动,连生气都没有气力,他低头看向她的目光温柔缱绻,声音低沉沙哑,“幼年时,你每次看见廷昶、高昀都眉开眼笑,独对我冷着一张脸,我常想,为何惹你厌烦,我怎样做,你才肯对我笑,那晚你说的话,我很生气,也很害怕,我怕我解释你不信,我不知道回来该怎样面对你,言儿,有些心里话我还是要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男人,不能说除了你,其它的对我都不重要,但是其它的东西跟你比起来,都没有你重要。” 傅书言眼眶潮润,有些心酸,觉得自己太过分了,高璟当年是个孩子,且没做错什么,横亘在心里那道梁子,令她心存芥蒂,全然无视他的感受,前世他跟自己的前身无所谓谁对错,爱与不爱,他有选择的权利,她的声音沙哑略哽,“对不起。” “你那晚去我书房了是吗?”高璟低叹一声,“你相信我吗?”, 她不觉伸手搂住他的腰,低喃,“我相信。” 他亲吻她的□□的肩,“这两日你想什么?” 傅书言软软地说,“我想你不理睬我,是不想要我了吧!我赖在王府也没意思,我主动求去,你眼不见心不烦,我嫁妆里本来有一处宅子,我二姐成婚时,送我二姐做嫁妆,我京郊还有一处庄子,庄子依山傍水住着倒也舒适,药铺开在京城里,来往不便,就想在京城繁华地段,药铺附近买一处宅子,我这个人大概没有姻缘命,就不嫁男人了,我什么都不做,手头的钱财够我三辈子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高璟在她腰间捏了一把,“看来以后我要卖力气才行。” 听高璟的话,她一时明白过来,红着小脸,羞怯地小声说,“你现在已经很尽力,我很满意。” “不。”高璟果断地说,这事还用拿出来讨论,尽管傅书言很羞涩,还是不得不提出反对意见,“璟,我吃不消。” “你吃不消就对了,那样你就是有心思想别的,也没力气去买什么宅子。” 傅书言后悔,自己方才说了实话,害惨了自己,自怨自艾,这以后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打死都不能交代。 高璟手臂收紧,傅书言的小细腰都快折了,“离开我,想都别想,你要为你这个想法付出代价。” 傅书言乌溜溜的瞪着他,傻傻地问;“什么代价?” 高璟一瞬间怎么就想吃掉她,看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傅书言惊慌改口,“改日付行吗?” “不行。”高璟毫不留情地把这个不安分的又恨又爱的人儿收拾直到服帖,逼着她赌咒发誓永远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147章 世子房中的丫鬟们早早便候在门外,听里面少夫人叫水,隔着珠帘,月桂红着脸,问:“少夫人,备一个木桶还是…….” 傅书言未等答话,高璟的声音低低地传出来,“备一桶水。”傅书言刚想纠正,高璟的大手自她光洁的背部滑下,床帐里笼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暗昧性感,“我侍候你。”刚水乳交融,又要夫妻共浴,傅书言软在他身上,任他翻云覆雨。 高璟常年养成早起的习惯,低眉,看一眼怀里的女人,揉了揉她的一头未干的秀发,“你再睡一会。” 傅书言搂住他的腰,“我要你陪我,不然我睡不着。”她方才闻到他嘴里的酒味,两人又滚几回床单,她心疼他体力消耗太大。 “乖,放手。”高璟眉目柔和,哄道。 傅书言搂得更紧,娇声道:“破一回例好吗?” 高璟不忍心甩开她的手,只好道:“陪你睡一会。”其实,他看着她撒娇耍赖的样子,真舍不得离开。 傅书言这一觉睡得很香很甜,睁开眼时,阳光已从纱帐孔中照入,光圈洒落在丝滑薄锦被上,五彩斑斓,高璟温厚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醒了。” 其实,高璟早醒了,一直没敢动,就一直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傅书言睡梦中唇角弯弯,不知梦见什么开心事。 这些年,傅书言勤奋上进,极少有睡懒觉的时候,刚成亲时,高璟年轻精力旺盛,一晚要个两三回,她每日待高璟走后,爬到床上补眠,继妃罗氏哪里不用晨昏定省,罗氏每每看见儿媳不施粉黛,如明珠美玉,光彩照人,添堵,逢五请安,罗氏把儿媳请安的时辰往后推,由她起床前儿媳去上房请安,改成罗氏梳洗停当后,用早膳时,傅书言过去请安,傅书言做做样子侍候继婆母一顿早膳,全了礼数,罗氏这阵子正忙收拾东西,不叫她过去添乱,傅书言乐得轻松自在,没有拘束。 早膳,傅书言喝了一碗粥,饱了,抬头看对面的高璟,高璟已撂下银箸,专注地看着她吃,傅书言的心里不再空着,填得满满的。 荣亲王阖家人等启程去山东封地,王府大门敞开,王府车架出东门,奔东方向,高璟跟傅书言十里长亭送行,皇室公主驸马,外戚,及文武百官出城相送。 荣亲王高睿和王妃罗氏乘马车,高珩和高琮骑马,王府侍卫左右护卫,一行浩浩荡荡,车马经过之处,尘土飞扬,从头看不到尾。 傅书言跟高璟送走荣亲王,回到王府,顿觉空寂,偌大的王府只剩下世子一房人,世子房中的下人统共算起来,二三十几个丫鬟仆妇。 如缡奉少夫人命,把留在王府的下人名册拿来,傅书言粗略算一下,大厨房上灶的厨娘,看门的婆子,粗使的丫鬟仆妇,还有小厮,上夜的,不过百十人,王府的侍卫五百人。 对高璟道:“现在府里地方大,人少,照管不过来,我的意思是把不住人的院落封了,方便管理,上夜的人手不能减,照原来的一样。” 高璟点点头,“你想得周全,按你主意办,现在府里就剩下我们,你炮制药物不用去别院,搬到王府里,便宜,省得你来回折腾。” “炮制药物还在别院,哪里离药铺近,方便取药。”按照高璟的洁癖程度,应该不喜欢草药味,傅书言知道他是好心,替她着想,傅书言小有感动。 她垂眸暗想,成婚后,小夫妻相处,都是高璟在包容迁就她,她真算不上贤惠,心里多少内疚,高璟父子将来总要起兵,她应该为高璟做点什么,一早就产生一个想法,她早已悄悄做了一些功课,以前府里有罗氏,处处掣肘她,她不能放开手脚,现在荣亲王夫妻走了,高璟事事依着她,她应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抬头,高璟正看着她,眼里的深情毫不加掩饰,她的心化成水,说话的声音带着丝丝娇媚,“璟,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 “你说来听听。”高璟温和宠溺地看着她。 傅书言娓娓道来,“两军开战,兵将受伤,都是用金创药止血、镇痛、抗炎,我看了我朝军中用的这种金疮药,配方效疗极低,一般只停留在止血作用,还有军中所用的行军散,对伤口有止血功效,没有抗菌作用,不能防止伤口感染,战场上条件恶劣,士兵受伤,伤口极容易感染,感染是很危险致命的,即便是这几种疗效不高的药物,打起仗来,甚是缺乏,两军阵前在没有任何药物的情况下,还停留在用土办法,火烧红铁烙止血。其实是为了尽快使伤口结焦。一来止血,人体失血超过总量的八分之一,就会有生命危险。二来防止细菌感染,这种方法如果受伤严重也不管用,且不能完全避免伤口感染恶化。” 傅书言停顿了下,看高璟的反应,高璟眯眼,极有兴趣地听着,催促道;“说下去。” “我想炮制一种止血消炎抗菌的药物,能迅速止血,消炎,抗菌,能有效防止兵将因伤口感染而送命,战场上快速急救,没有大夫的条件下自我救护,携带方便,用法简单,减少伤亡。”古代的战争死多伤少,当时的医疗条件差所致。 高璟眼睛一亮,目光炯炯,“你如果能炮制出你说的治伤良药,战场上将要减少多少伤亡,刀剑无情,每一场战争,都有为数不少的兵将因伤口感染恶化而亡,军队战斗力因此削弱。” 傅书言走向竹书架,伸出抽出一本笔记,那是她誊抄的所以治疗创伤的药方,还有前世所见医方凭着记忆写下来的,她回身,看向高璟的秋水明眸波光潋滟,“璟,我知道你对我好,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但愿能帮到你一点点,我那日说的也是心里话,我不温顺,不贤惠,你应该娶个更好的贤内助………” 傅书言话没说完,一阵风扫过,高璟已站到她面前,伸手堵住她的嘴,“不许说这种的话。” 高璟伸手接过她手里拿着的笔记,翻看,里面厚厚的一本全记录有关治疗创伤的药方,扉页旁有许多密密麻麻用小字标注,工工整整,抬眼凝视着她,“你什么时候做的?” 傅书言笑笑,“你不在家,我闲着没事潜心研究这些方子。” 高璟心头一热,她对他能说没有一点在乎,看她隽永的小字写得厚厚的一本笔记,下了多少工夫,她大概自己都不清楚对他的感情。 他目光如炬、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难为情,“我还没有整理好。” 如缡进来,“少夫人,奴婢按少夫人的吩咐把空置的院落都封上了,通往偏院的角门锁了。” 傅书言把家下人等的名册递给她,“上面我打钩的人,每日跟我去别院炮制药物,府里的事交代给别人,去别院干活,以后不用管府里的事,各司其职。”古代制药只有靠简陋的工具,主要用人工,有的成药工序复杂,需要大量的人工劳动 如缡答应一声,看一眼上面的名字,世子房中的傅书言后买的四个丫鬟都拨到别院去,房中其她的丫鬟除了月桂和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留下,都安排去别院干活,府里的小厮傅书言挑能干的憨厚的拨过去,府里的人去了一半,反正现在主子剩下两个,几十人侍候也尽够了。 王妃罗氏去了山东,傅书言放开手脚,每日等高璟去户部衙门走后,她带领一干人等过别院,药铺的生意很好,越来越多的百姓认可百草堂的成药,方便省事价低又济事,口碑很好,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附近商家打听出药铺是荣亲王府世子妃的本钱,世子妃亲自炮制药物的事无人知晓,自然无人敢来闹事。 傅书言每日去别院,下晌高璟回府之前,赶回王府,沐浴更衣,洗去身上草药味,高璟每日从衙门里回来,傅书言站在台阶上等他,高璟跟她说过几次,他不介意她身上的草药味,她知道有洁癖的人像强迫症,一点不惯,很难受,其实她也有不同程度的洁癖,但也许她从小闻惯了草药苦味,不觉得烦,反而挺喜欢这熟悉的味道,有时闻到这股苦涩的味道恍惚回到前世的家里。 不知不觉已是仲夏,雨水勤,早晚凉快,傅书言研制的创伤药,方子里有很多味草药,云南有药材王国之称,有些珍贵药材只有在云南才找的到,傅书言派人去云南采购,有的草药里含有毒性,通过独特的炮制、生产工艺,其毒性成分可基本消除,确保在安全范围内。 配方经过反复调整,傅书言先炮制出少量创伤药,高璟拿起到军中,给伤者身上试,竟有奇异的疗效,军医称奇。问世子爷哪里弄来的创伤药,高璟只说重一个神医偶得,哪位神医已隐世。 傅书言每日不辞辛苦,她有个预感,离荣亲王父子起兵不远了,到那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她要赶在起兵前炮制出来,军队到时能用上。 她一直忙,最近这阵子觉得身子乏力,懒懒的,她突然惊觉,自己这个月过日子,月事没来,忙得疏忽了。 早起,她突然胃里不舒服,干呕,高璟紧张地轻拍她的背,“怎么了?立秋天凉,吃凉东西吃坏胃肠了?”   ☆、第148章 傅书言胃里翻滚,她忙一只手推高璟,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月桂及时的端过铜盆接,傅书言把昨晚吃的还来不及消化的食物都倒了出来,吐到没什么东西可吐,吐酸水。 高璟轻抚着她的背部,焦急地叫人去请太医,傅书言摆手阻止,意思让高璟先出去,怕高璟闻不了这种气味。 高璟没走,傅书言吐完了,春喜端过漱口青盐水,傅书言漱口,吐在知儿端的痰盂里,春喜把呕吐物端出去。 高璟把她抱在怀里,月桂拧了热手巾,高璟接过,轻柔地为她擦脸,月桂把支摘窗打开,新鲜空气伴着花香飘入,散去屋里由于呕吐留下的气味,傅书言面上湿热,毛孔舒展,心里舒服些,抬眼看高璟担忧的眼神,“我没事,我是怀孕了。” 高璟惊喜地紧紧搂住她,“言儿,这是真的?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傅书言点点头,她紧贴着他的胸膛,高璟胸脯起伏,由于激动,心跳如擂鼓,高璟的唇贴着她的秀发,轻吻,“什么时候有的?” “一个多月了,我太大意了,一直忙药铺的事,怀孕都不知道。”傅书言精通中医,自己这阵子身子困乏,嗜睡,她太忙了,没留意。 “药铺的事以后别管了,你每日安心在府里呆着,不许乱跑。”高璟把她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警告道:“不听话,我叫人把你看起来。” 傅书言也想炮制药物的事不能插手了,成药的原料是天然草药,不少有剧毒,需经过特殊的工艺提炼加工,难免对胎儿有影响,高璟不说,她准备找八姑娘傅书锦代为管理。 傅书言孕吐不算厉害,自己知道孕期调理,吩咐月桂告诉大厨房做点清淡的食物,少食多餐,早起空腹,嚼一两块饼干能缓解,这个朝代没有饼干。 傅书言记得饼干的由来,狂风使一艘英国帆船触礁搁浅,船员死里逃生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船上的面粉、砂糖、奶油全部被水泡了,他们将它们捏成一个个小面团,烤熟后面团松脆可口,这是后来的饼干原形。 傅书言告诉大厨房的厨娘用这个法子做,大厨房的人按照世子妃形容的形状样式配方,用火烤了一碟子点心。 由大厨房一个年轻的厨娘提着食盒,送到上院,那个厨娘打开食盒,端来一碟子烤得失去水分的点心,心里没底,“奴婢们试着做,不知道是不是少夫人说的东西。” 傅书言尝尝,“味道可以,里面可以添加果仁,各种口味都做些。” 高璟看见碟子里小块干巴巴的点心,好奇傅书言吃这个,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不错。”把一块干饼都吃了。 傅书言把剩下的赏给丫鬟们拿下去吃,厨娘回去照少夫人说的把原料里添加各种果仁,每样做一些送到上房。 丫鬟们把一碟子点心拿下去分着吃了,屋里高璟把傅书言揽在怀里宝贝似地抱着,傅书言早起呕吐,白日胃里不舒服,被高璟珍惜地抱着,似乎觉着不那么太难受,总被人宠着,不自觉连说话声都变得娇软,“璟郎,我明日要回趟娘家,把药铺的事交给八妹妹暂时代管,把有身孕的事告诉家人,我母亲烧香拜佛,为我求子。” 高璟低头看她俏脸,媚眼如丝,慵懒模样,心猿意马,嗓音暗哑,“我陪你回娘家一趟。” “不要你陪,你衙门里事多,我自己一个人回去。”自傅书言有身孕,高璟每日抽空回来陪她。 傅书言搂住他的腰身,脑袋钻进他怀里,温暖舒服,眼睛慢慢阖上,睡着了。 高璟看她睡熟,不敢动弹,怕一动她醒了,一直抱她坐着,怀里的人乌发蝉鬓,眉目如画,唇色娇艳,端的是清艳出尘,秀色可餐,高璟喉咙干涩,连手掌心都滚烫起来。 傅书言回傅府娘家,先去老太太屋里,意外大姐傅书韫也在,叫了声,“大姐回娘家来了。”傅书韫含笑道:“真巧,像我们姊妹约好似的。” 傅老太太叫孙女到身边坐,慈爱地看着孙女的脸,“言丫头,祖母看你好像瘦了,听说你忙着开药铺,你嫁到王府难道璟世子我那孙女婿不给你钱花,还要自己挣饭吃?” “祖母,您孙女婿把兜里每文钱都掏出来交柜上,朝廷俸禄一文不少悉数上交,孙女就是太闲了,找个营生做。”傅老太太笑容满面,“这就好,我这个孙女婿一看就是个正经人,听你母亲说你给孙女婿买个四个丫鬟放到屋里,孙女婿一个没要,丫头,这样的男人现今不好找,有权势地位的男人那个不是姬妾成群,又那没什么出息的世家子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恨不得把有几分姿色的丫鬟都收在屋里,占着……..” 傅书言看大姐傅书韫脸红,神情尴尬,忙岔开话题,“祖母,听说明华哥要说亲,谁家的姑娘?” 傅明华跟江氏和离,屋里的玉秀见天吵闹,冷了心,把玉秀送到庄子上,听说玉秀在庄子上时常闹着要回府,傅明华还年轻,屋里没人主持中馈,老太太张罗给他再说房媳妇,傅老太太瞧了傅书韫一眼,“这不是正跟你大姐说这个事。” 傅书韫道:“媒婆提了两家,一个刚过门,丈夫就死了,一个是让婆家休了,在娘家住着。” 傅明华跟江氏因为玉秀闹了一场,宠妾灭妻名声传出去,好人家的姑娘不愿意给人做填房,又碍着这个宠妾灭妻的名声,来提亲的也都是再蘸妇。 傅老太太叹口气,絮叨,“你说当初大孙媳妇多好,现在那个都不如以前的大孙媳妇,就说刚过门守寡的那个,听说丈夫一死,闹着搬回娘家,娘家也是不晓事的,姑娘好容易守了一年,就张罗改嫁。” 不是有两个,哪一个总归能好点,傅书言问:“那被婆家休了的,如果是个好的,不用深究之前的事,也许是婆家人难相与,不容她。” “我也是这么说,一打听,那个被婆家休了的,听说是将门之女,母夜叉,也只好作罢。”傅老太太是两个都没相中。 傅明华真应该找个母夜叉,傅书言搁心里想,没说出来。 傅书言从老太太屋里出了,去母亲房中,杜氏正跟一个管家媳妇说家事,那个管家媳妇看见她,殷勤地赶着上前赔笑打招呼,“七姑奶奶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头些日子不是刚回来过?”杜氏嗔怪道。 杜氏生怕女儿在婆家不安心总惦记娘家,小女儿不像大女儿,上头是个继婆婆。 “母亲,我回来您不高兴?”傅书言撒娇,那个管家媳妇笑着道;“太太怎么能不高兴,也就嘴上说,心里巴不得日日看见。” “我是怕你总往娘家跑,婆家人挑理。”杜氏道。 “母亲,您忘了我公公婆婆去山东了。”杜氏恍然想起,“你看我这记性。” 傅书言往杜氏跟前凑了凑,趴在杜氏耳边说了句,杜氏顿时喜出望外,“言儿,你说你有了?” “你怀上了,告诉老太太了吗?让老太太高兴高兴,老太太最疼你了。”杜氏欢喜地道。 “我方才去上院,大姐在祖母屋里,我不方便说。”傅书言方才看老太太说那番话时,大姐傅书韫面上难堪,提有身孕的事,像故意炫耀,大姐越发不自在,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杜氏想想,“也是,你大姐至今肚子里没动静,庶子都好几岁了,她婆婆还指望能带来嫡孙,你大姐性情随和,心眼好,可惜命不好,遇到那样的女婿不说,还没个亲生骨肉,听说她那个女婿现在改多了,对你大姐敬重。”没有爱,有一份敬,日子不会太差。 杜氏叮嘱一些话,傅书言走去四房找八姑娘傅书锦,可巧八姑娘傅书锦今日没去太医院,两姊妹从小要好,傅书锦看见她来高兴地叫丫鬟端上零食来吃。 两人边吃边聊,傅书言就把要托她管药铺的事说了,傅书锦真心替她高兴,“七姐姐,恭喜你,我快有小外甥了,七姐姐要我代管药铺的的事,有这个机会我求之不得,我正想跟七姐姐学炮制药物。” 傅书锦这几年每日去太医院跟女医学习,出入宫闱,给帝后妃嫔医病,见多识广,傅书言稍加指点,就上道了,傅书锦聪慧好学,有其姐傅书言之风。 眨眼炎热的夏季过去,立秋后,早晚凉,傅书言怀孕后怕冷,夜里高璟把她搂在怀里,她后背贴着他,高璟怀抱温暖,傅书言产生依赖感,睡得踏实。 她已经停止孕吐,胃口逐渐好了,她自己奇怪,从前不喜吃的,怀孕后胃口变了,竟然想吃,有时她想吃的东西府里没有,高璟千方百计寻来,让她吃到嘴,晚膳,高璟先吃完,坐在对面专注地看着她吃。 高璟的贴身侍卫匆匆走来,趴在高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高璟站起身,看向傅书言,“你慢慢吃,我去去就来。” 傅书言看见他的表情很严肃,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傍晚,屋里昏暗,月桂掌灯,傅书言坐在炕上,手里绣着那个香囊,这个香囊就快收尾了,她绣了很久,非常精细美观,突然,银针扎了一下手指,她把手指放到嘴里吸允,看窗外天已完全黑下来。 高璟去了这么久,究竟谈什么,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月桂揭开帘子,高璟迈步进来,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傅书言朝月桂使了个眼色,月桂出去,掩上门,傅书言小声道:“出什么事了?” 高璟压低声音,“据探子回报,西南理亲王有异动,厉兵秣马。” 这早就在傅书言意料之中,理亲王反了,是迟早的事,就快有人出来打破太平景象,诸侯割据局面开始了。 高璟眸色深沉,神情凝重,“夷人蠢蠢欲动,好像跟理亲王呼应。” 傅书言不解,“理亲王是皇家子孙,卖国投敌,跟外藩结盟?”话突然打住,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心底某种不安情绪,眼神复杂地看向高璟,高璟了然,道;“被你猜中,北夷探子密报,这是蓄谋已久,已废东宫太子太孙,夺回皇权的最佳时机,不久将烽烟再起。”   ☆、第149章 废东宫太子太孙一支降了北夷,借助北夷军要夺回皇权,当今皇位来路不正,帝位风雨飘摇,理亲王和废太子估计早已达成同盟,至于夺取江山后利益分赃,那也是后话,二人出身凤子龙孙,一个落魄为外藩所俘,一个去烟瘴之地,先皇一脉皇子,承袭先祖血统,各个强势怀有野心,当今心明镜似的,没腾出手来收拾这些至亲骨肉,中原公主送大月宛和亲,皇帝已准备对北夷开战,北夷人联合理亲王,势均力敌,必然一场恶战。 大战在即,前废太子和理亲王势必要攻打京城,高璟看看傅书言小腹,“言儿,你离开京城去山东封地,事不宜迟,你还是先走,万一开战,我怕各地兵将,揭竿而起,到那时天下大乱,路上不太平,我不能让你有一点闪失。” 傅书言走过去,坐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颈,“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高璟平常什么都依着她,这件事却很坚持,“言儿,我已安排王府侍卫送你出京,你不能呆在京城,一旦战事打起,局势无法控制,京城乃众矢之的,太危险了。” 傅书言依在他怀里,冷静地道;“现在战事没起,我走了,将来开战,不是说明你知道其中□□,我这一走,显见父王有异心,我个人安危跟荣亲王宏伟大业,阖家的安危,千百万将士性命比起来,不算什么,我如果离开京城,你必然处于危险之中,如果你有危险,你觉得我能安心呆在山东,我们一家三口还是生死在一块。” 高璟搂紧了她,喉咙发热,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傅书言执意不走,只有等战事打起来,再看情况,到时劝说她回山东。 又一年的傅老太太寿辰,庆国公府大开宴席,傅家已出嫁的女儿,四姑娘傅书宁和五姑娘傅书琴远嫁,不能回娘家,派人送来贺礼,大姑娘傅书韫和二姑娘傅书毓和七姑娘傅书言回娘家贺寿。 二姑娘傅书毓嫁给方慵,搬去傅书言赠送的宅院,二人原本兄妹相称,习惯了,傅书毓还叫方慵大哥,方慵对她有兄妹情分,成亲后,添了一重夫妻情分,两人甚是相得,傅书毓跟夫君一块回娘家给祖母祝寿,人多,跟傅书言说了两句话,没来得及细聊。 傅书言见到靖安侯夫人魏氏,谈论起卫昭,卫昭给傅书言来过书信,跟景钰情投意合,塞外秋日风景很美,卫昭很喜欢那个地方,魏夫人放下心。 傅书言看见嫂子吕嫱气色不好,拉到一边,关切地问:“嫂子,身体不舒服吗?” 吕嫱面带喜色,悄悄附耳道:“我有身孕了,刚知道的。” 傅书言知道吕嫱盼子嗣,三哥傅明轩成亲很久了,替哥嫂高兴,向她道贺,“恭喜嫂子” 姑嫂俩个同时怀上,杜氏高兴得什么似的,什么都不叫儿媳吕嫱操心,在她院子里设了小厨房,吃什么要着便宜,拨过去一个厨艺好干净的厨娘,大厨房把每日新鲜的菜蔬分过去一些,照吕嫱口味做着吃,免了她来上房请安。 吕嫱跟傅书言闺中手帕交,私下里对傅书言道:“我嫁到你们傅家嫁到了好人家,婆母虽说是继婆母,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你三哥是正人君子,对我也好,我一直担心怕我生不出子嗣,对不起婆母和傅家,你知道我压力挺大的,知道有了,我欢喜了好几日,高兴得夜里偷偷哭了。” 古代子嗣对女人来说特别重要,女人依附男人生存,就算是傅家人厚道,女人没有子嗣彷徨无依,在婆家人面前腰杆硬气不起来。 傅老太太寿日,二爷傅明仁在任上不能回来为祖母贺寿,命人送来~更~多~好~书~请~访~问~ 糯 米 论 坛 寿礼,并稍信,傅老太太听宁氏念仁哥派人送来的信,大意是回禀祖母和父母他的亲事,山东本地有一位姑娘,祖父曾任朝中侍郎,告老归乡,姑娘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年貌相当,两下里有意,婚事请长辈做主。 二太太念完信,傅老太太这个老寿星,喜不自禁,“今年又一桩喜事,既然姑娘的祖父原来曾任过侍郎,朝中打听一下,如果真像仁哥说的,就把亲事先定下来。” 傅书言在旁听了,心里有了计较,待傅老太太寿辰过了,傅书言回娘家,直接到傅老太太屋里,挥退下人。 傅老太太看孙女敛了笑容,问:“言丫头,你怎么又跑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傅老太太果然洞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老太太心里雪亮,傅书言看着老祖母,祖母比以前苍老了,两鬓斑白,眼珠也浑浊了,上次战乱傅家失散亲人,有的至今没有消息,傅家人平常不提起,不等于心里没有伤痛和阴影。 傅书言这一次一定不能让傅家至于危险当中,傅书言轻吁了一口气,“祖母,二哥年纪不小了,有中意的姑娘,祖母跟二伯二娘商量,还是尽快给二哥完婚,傅家的几房人除了父亲在朝为官走不开,就是我大哥和三哥官职不高,兄弟成亲,请几日假,衙门里没有不准的,大伯没有官职在身,行动自由,四伯外派学政,不在京城,祖母带着阖家老小去山东办喜事,东府的大伯的生意转到山东地界,东府大伯母她们都住在山东,祖母远道过去,不妨多呆几个月。” 傅老太太眯眼,看着孙女,搁心里一盘算,立刻明白了孙女的意思,这是要四房人能走都去山东,打着二爷傅明仁成亲的名义,孙女有话不方便直说。 傅书言神色间担忧和急切,傅老太太看在眼里,傅老太太试探着问:“言丫头,你二哥有了一门满意的亲事,你二伯母早就着急娶儿媳,眼瞅着要冬天了,是该及早办了,不知定下什么日子好,府里的人都去,不是说着玩的,一家老小阵势太大,拖家带口的,总要准备一阵子。” 傅书言像早已打算好了,“祖母,二哥的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礼,祖母和二伯二娘当然要即刻过去,其它几房人相隔三五日,陆续过去,傅家没人能忘不了上次战乱带来的伤痛,至今安哥、六姐姐,九妹妹、诚哥没有找到,祖母,这场喜事,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傅书言紧紧抓住傅老太太的手,傅老太太感觉出孙女手冰凉,微微发颤,傅老太太彻底明白了,孙女提及傅家失散的亲人,眼睛里那份难以掩饰的焦虑,她看得一清二楚。 傅老太太捂着孙女冰凉的手,“言丫头,你放心,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祖母听你的,明日一早祖母和你二伯和二伯母、你三嫂赶奔山东,傅家的其她人三五日内都过去,仁哥的亲事要好好办一办,祖母记住你的话,过了冬天,明年开春看情况再回京城。” 傅书言紧绷着的神经少许放松,傅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道:“孩子,你二哥成亲,你理当过去。” 傅书言笑笑,“祖母,跟我二哥说,就说言妹妹不能去给他贺喜,等以后有机会礼份子双倍补上。” 傅老太太皱眉,摇头,“言丫头,你有孕在身,傅家人都去了,独留你在京城,你让祖母如何放心,你母亲………”傅老太太担心,傅书言知道如果她留在京城,战事打起来,最牵挂的人是她母亲杜氏,可是她这种时候不能离开高璟,再说,如果傅家的人全离开京城,她也走了,目标太大,一旦战事打起,太敏感了,她留在京城,没人留意傅家人在战争没发生前,提前走了。 傅书言神情笃定,“祖母,您孙女已经嫁人了,夫君在哪里,孙女就去哪里,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孙女就放心了。” 孙女一走,傅老太太当下就找大老爷、二老爷和二太太和三老爷三太太商议,二太太宁氏巴不得儿子早点成亲,倒是三老爷傅鸿说了句,“太匆忙了。” 傅老太太驳回,“匆忙什么,先过去把喜日子定下来,别的现置办来得及。” 三老爷傅鸿不敢违拗母亲,便不再说什么。 傅老太太对三太太杜氏道:“你也跟着过去,帮忙你嫂子张罗,三孙媳妇也一块过去吧!一路也好照应。 傅老太太对大老爷傅瑞道:“过个三五日,你带着华哥、轩哥还有四房的人都赶过去,天道快凉了,早点把喜事办了,过去帮把手,傅家娶媳妇,添人进口,是宗大事,风风光光的娶新媳妇过门。” 二老爷傅哲一直打理傅家的生意,问:“傅家在京城的生意,儿子交代管事的先照看。” 傅老太太心里话,听孙女的意思战事临近,傅家人命能保全谢天谢地,看着二老爷傅哲道:“有伙计和管事的,再说你三弟不是不去,照看着点就是了。” 傅老太太和二房三房人打点出门要带的东西,吩咐人套车,次日天一亮,傅老太太带着两房人坐着马车出京城往山东府去了。 傅书言去王府别院,傅书锦带人正炮制药物,丫鬟仆妇小厮们各个卖力气,能从府里的仆从堆里挑上,月例比在府里当差多两倍,自然都珍惜这份工,谁也不想丢了这个好活计。 傅书言把傅书锦叫出来,傅书锦一身草药味,“姐姐,你有身孕,别过来了,是不放心我怕我做不好?” 傅书言伸出玉手,把她秀发上一根草药摘了下来,“我来想跟你说,炮制药物先停一段,二哥娶亲,傅家的人都过去,妹妹也跟着去山东吧!我方才问了一下豆蔻,库存里的药还能卖一阵子。” “七姐姐,二哥刚定亲,娶亲还要过阵子,我等喜期近了再去不迟。”傅书锦跟女医学医术,也涉及炮制药物,有时女医给宫里的娘娘们配药,傅书锦通晓一些,但傅书言的药方,是太医院里没有的,傅书言详细跟她讲解,亲自指导几回,傅书锦悟性好,不久就参透了,炮制药物的流程很快熟悉,做得得心应手,冷不丁让她放下,她还有些舍不得。 傅书言来时一路想着怎么跟傅书锦说,她心里有个打算,如果朝廷和理亲王、先废太子开战,战火烧到京城,荣亲王高睿必然在山东起兵,傅书言盘算着把炮制药物场地搬到山东,大军如果开战,急需创伤药,且量大,先储备大量制创伤药原料,临时抱佛脚,战时急需药材定然紧张。 她的计划要提早进行,箭在弦上,战事一触即发,傅书言为傅书锦整理下衣衫,“八妹妹,现在京城药铺生意红火,我想在山东开间药铺,你这次去山东,借着给二哥贺喜,把那头的事帮我张罗一下,许伯一直管进药材的事,我让他跟着你,另外派几个人跟过去。 傅书锦听她说把生意扩大,倒没多想,痛快地答应,“既然七姐姐相信我,我今天把这里的事处理完,后日跟大伯父他们一起去山东。” 傅书言把计划跟傅书锦说了,她需要在山东寻一间铺面,把牌匾先挂上,这样名正言顺开始大批采购药材,囤积,战事起药材必然紧俏,缺乏。 现在朝廷还没有得到线报北夷大军和理亲王部准备攻打京师,荣亲王的情报系统很厉害,荣亲王父子卧薪尝胆,准备已非一日,命运的轨迹并没有按前世走,形势变得微妙,日后群雄并起,天下大乱,鹿死谁手,不能定论。 傅书言回到王府,把许妈的男人找来,许妈的男人一直负责采购药材,基本上形成了固定的供货渠道,且药材的质量有保证,许妈的男人干练,稳重踏实,傅书言很信任他,把手里一份药材清单递给他,“照这个清单进货,有多少进多少,越多越好,我准备在山东开一间分铺,你把购进的药材直接运往山东,我交代八姑娘去山东租店铺或看好买下一间铺面,储备量大,你想法子多购进一些药材。” 许妈的男人主子吩咐什么,不折不扣地照做,傅书言让月桂取出银票,许妈的男人接过,小心地揣在怀里,也不问购入大量的药材库存是否积压,他深信自家主子的眼光,决计赔不了,许伯当日出门去联系供货商人,要大量进货,不能单从药农哪里收购。 四房柴氏和小梅氏跟着大老爷傅瑞和傅明华、傅明轩,八姑娘傅书锦,在傅老太太走后三五日,赶奔山东府,由于傅家人是分头走的,这回没带什么家私,像寻常串亲戚,没引起什么人注意,连傅家人都以为去个十几日多说半个月就回京城,谁都没想到日后发生的事。 傅家人走了,府里就剩下庆国公傅鸿和妾冯氏,冯氏带着和哥留下侍候傅鸿没跟去山东府。 晚间,傅书言跟高璟躺在床上,傅书言把傅家人去山东府的事,还有叫八姑娘和许伯囤积药材,留待战时炮制创伤药的事跟高璟说了。 床头的宫灯熄了,纱帐里光线昏暗,傅书言看不清高璟的表情,高璟略粗粝的大手在她玉雪娇躯上滑过,傅书言清凉的身子在他灼烫掌心下渐渐热起来。 高璟的气息愈来愈粗重,嗓音暗哑,“言儿…….”傅书言捉住他要解她衣带的手,“再等等。” 高璟抓起她的手,按下去。 一月后,夜半,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快马飞奔,每到驿站换马,马歇人不歇,边关战报飞抵京师,皇帝急召文武群臣上朝,文武大臣像刚从热被窝爬出来,衣冠不整,不知发生何事,互相打听,窃窃私语。 皇帝把前线奏报拿给众臣传看,北部边关吃紧,北夷大军突然大举进攻我边关,势如破竹,已攻下辽阳,辽阳新任太守投敌,宁清守将不战开门迎敌,辽州总兵杜仲清号称十万大军驻守抚同以西一线,跟北夷大军开战,双方互有死伤,北夷大军并不恋战,像上次一样竟绕过抚同,沿途没遇到大的抵抗,过关斩将,长驱直入,北夷人这次攻打中原空前顺利,所到之处,由已废太子高晟的名义发下檄文,征讨逆贼,当今皇位来路不正,废太子以正朔口吻,诏令天下,篡位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有不少城镇守将投靠废太子高晟,废太子高晟诏令中说借夷人兵马,待收复京师,北夷人退出中原,一场看似匡扶正义的发动的战争打响了。 废太子俨然正义之师,蛊惑不少人,皇帝急昭群臣商议对策,众臣主张,立刻选一人带兵迎战,然后调集杜仲清的十万大军,两面夹击,通知大月宛国出兵,共同剿灭北夷军队。 几路兵马合围,显然废太子高晟不占优势,正当局势对废太子不利,突然,传来惊人的消息,理亲王在西南反了,京师腹背受敌。   ☆、第150章 朝廷出兵,举国战火硝烟,傅书言的药铺正常开张,许妈的男人购进成批的药材直接运到山东府,百草堂卖库存草药,傅书言打算卖完为止,别院跟着炮制药物的人已成熟练的成手,傅书言命别院这些人跟着八姑娘傅书锦去了山东府,对外称京城百草堂在山东开分店,其实她要把这一块整个转到山东府,高璟父子起势,山东府是大后方。 世子的屋里就剩下月桂和如缡、胭脂、青黛,还有几个小丫鬟仆妇,胭脂和青黛刚开始跟着主子去别院,傅书言看这二人心思不在这上头,罗氏□□出来的人,看着机灵,花拳绣腿,不务实,专伺勾搭男人,傅书言不叫二人去了,吩咐二人没事不用上来侍候,单等年纪大了放出去配人。 傅书言坐在南炕上,手里绣的香囊剩下最后几针,配上串珠五色缨络,拿在手里端详,香囊上的兰草双碟色彩鲜艳,灵活,双碟寓意男女情爱。 月桂在旁道:“少夫人这个香囊做了很久,送世子爷的东西少夫人做得真精细,奴婢没看见过比这个还好看的香囊。”傅书言做这个香囊煞费工夫,一针一线都很用心。 傅书言端详一会,吩咐月桂,“把我摘的桂花拿来。” 香囊乃贴身携带之物,一般内装花草香料,白芷、川芎、芩草、□□、苍术、菖蒲、藿香、佩兰、川芎、薄荷、香橼、辛夷、冰片,还可以加入苏合香、益智仁、零陵香等药材。 秋色转浓,王府花园里桂树缀满了一簇簇金桂,傅书言跟月桂采摘一花篮,阳光充足的好天,放到窗台外晒干,放到香囊里,等到了冬季,香囊里换上梅花。 黄昏,窗外下起秋雨,淅淅沥沥,雨滴打在芭蕉叶子上,落在青石板地面,落到了屋檐上,廊下垂落一道道水帘,秋雨时急时缓,傅书言对月桂道:“拿伞接世子爷。” 月桂刚拿把油纸伞,刚要出门,傅书言朝窗外看,“你不用去了。”月桂顺着主子目光看过去,只见如缡腋下夹着一把油纸伞,手里撑着伞往院外走,月桂撇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初春、明婳、秋霞、月痕几个去山东府她不知有多高兴,想趁着主子有身孕爬上世子爷的床,主子太好性,竟能容她这等贱人留在身边。” “我跟世子爷刚成婚,就把世子爷跟前使了十几年的旧人撵出府,世子爷即便没什么想法,显得我心胸太窄了,她要是有本事抓住世子爷的心,呆在世子爷身边十几年了,早得手了。” 傅书言把做好的香囊铺展在炕上,一个小丫鬟往火斗里添炭,古时候熨烫衣物用的铜器,是一种平底,圆腹、宽口沿,有长木柄,类似小盆状,看到这个,傅书言就想起最初烫斗被当做一种刑具,专门用来烫炙囚犯的皮肤。 月桂取来一个小花篮,里面盛着晒干的桂花,火斗里的炭烧红了,火斗热了,傅书言认真细致地熨烫香囊,香囊熨烫平整后,装上晒干的桂花,拿起针线笸箩里的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缕秀发,用红绳打结,放到香囊里。 这时,听见外屋脚步声,傅书言一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是高璟回来了,小丫鬟上前挑起帘子,傅书言穿了绣鞋下地,高璟进屋,带进雨天一股潮湿的味道,傅书言看见高璟的肩头衣裳飘上几点雨星,素手轻轻拂去,替高璟脱了外衣,高璟人高大,比她足高了一头,低头俯视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温柔专注,“下雨天不能出门,呆在家里做什么?” 傅书言在他腰间摸了一下,“一会你就知道了。” 傅书言看高璟腰间挂着一个香囊,做工精细,看针线估摸是如缡做的,傅书言把旧香囊解下来,递给月桂,“把这个旧香囊扔了。” 遂把自己刚做好的香囊悬在高璟腰间,高璟拿起香囊瞧看,惊奇,“这是你做的,前阵子我看你才绣了一半,这么快就做好了。” “这几日我没动地方一直弄这个香囊,我答应你的事,今日可算兑现了。”傅书言仰头看他。 高璟从香囊里取出红绳栓的一缕青丝,凝视着她,“言儿,这是你的秀发?” 傅书言接过放入香囊里,娇嗔,“傻瓜,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别人的你稀罕吗?” 高璟看她娇俏可人,情不自禁搂住她,宠溺地道:“只要你的,别人的当然不稀罕。”傅书言伏在高璟怀里,余光瞥见如缡的脸煞白,正盯着月桂,月桂拿着剪刀一下下剪旧香囊,听见世子和世子妃的对话,一阵晃神。 秋雨缠绵,淅淅沥沥直到夜晚没有停歇,纱帐里的一对男女缠缠绵绵,高璟隔着单薄的中衣抱着傅书言,傅书言腰肢纤细,小腹微微隆起,隔着一层衣物仍能感受到高璟身体的灼热,傅书言雪白的身子染上淡粉,她主动伸出舌尖,送到他唇边,刚舔舐一下他唇角,被他捉住,狠狠地亲了一通。她羞怯地在他耳边呢喃一句,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如星辰。 傅书言有身孕后,每晚二人相拥而眠,她知道他受煎熬,这个男人爱她爱得直接,毫无顾忌,他的目光从来都围绕她,府里标致的丫鬟从不多看一眼,她渐渐有了归属感,从前她依靠娘家,父母家人在她心里最重,这次她没选择跟家人离开,而是留在他身边,愿意跟他同生共死,不知不觉他在她心里占据了无可替代的位置,由最初感动于高璟的执着与坚持,朝夕相处,滋生出男女情愫。 高璟一身畅快,傅书言窝在他怀里,问:“前线的战事怎么样?” “不容乐观,入冬后天冷,战更难打,死伤更大。”高璟身体里没有完全褪去的□□,满足后的声音还有几分暗哑。 “如果朝廷失败,北夷人攻占京师,形势非常不利,废太子占了正,废太子复位,大局已定,父王出师无名。”傅书言的顾虑是有道理的,高璟父子早已想到这层,高璟异常兴奋,亲着她的额头,眉眼,他感激傅书言能说出这番话,他心底曾一直隐隐不安,现在心终于落到实处。 雨打窗棂滴答声,一滴滴敲打在傅书言心头,落寞的秋雨,高昀离开京城已经一年了,上次她可以确定看见了他,他躲着她,却在偷偷窥视她。 傅书言明白高璟心中所想,犹豫一下,为安他的心,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回吻他,“璟郎,我既然已经嫁给你,没想过别的,过去的我早已经放下了。” 自废太子发兵,二人避免正面谈这个问题,但不谈,谁心里都明白,如果已废东宫太子成功复位,高昀重为皇太孙,上次高昀混在大月宛的使团里,二人在茶楼上,高璟已认出高昀,之后的事,高璟没说,傅书言也没提,高昀站在茶楼下望着楼上的傅书言,其实高璟就在附近看着他,且距离很近,高昀望向傅书言的目光,深情如许,显然对傅书言没有忘情,他看见傅书言跑下茶楼追高昀。 高璟一直不敢提起,他不敢深问,怕傅书言给他的答案,是他不能接受的,爱一个人越深,越没有自信。 高璟白日去衙门,傅书言去药铺,她乘轿穿过街道,一场秋雨过后,气温微凉,官道上湿漉漉的,太阳升起来,方觉出几分暖意,街道两旁银杏树叶翠色变成深碧,看街道两旁行人匆匆,百姓经过上次可怕的战乱,妻离子散,北夷的兵没打过来,京城已人心惶惶,一个路人横穿道路,轿子一顿,地下小厮吆喝,那人低头没看路,慌张躲开,人心涣散,不是个好兆头,大概□□气数将尽。 侍卫赶开前方路人,她如今是王府世子妃,出行不似庆国公府小姐,排场皇家有规制,为她出行带来不便。 傅书言看天早,药铺里没什么人,进去铺子,两个伙计刚招呼一声,“夫人买什么药?” 豆蔻出来看见,“少夫人来了。”两个伙计知道世子妃过来,急忙上前行礼,“小的们有眼无珠,少夫人莫要怪罪。” “你们辛苦了,许伯不在家,你们多费心,药铺挣钱,每个人都有份。” “谢少夫人。”两个小伙计看年轻美貌的少夫人,如谪仙一般,拘束紧张得手脚都没地方放。 傅书言跟豆蔻看了看库存,断了货源能支撑半个月,半个月前方战事兴许能有转折。 显然,荣亲王在等,等朝廷的军队和北夷部、理亲王的军队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傅书言跟月桂从药铺出来,街上的人纷纷议论,傅书言跟月桂在旁边听,前方传来消息,西南理亲王军队和朝廷大军胶着,胜负不显,而北夷部和朝廷大军开战,朝廷大军呈现出败势,朝廷大军跟北夷部在长平一战失利,败局已定。 傅书言回王府时,高璟已经回来了,坐在屋里喝茶,如缡站在一旁侍候,傅书言看他面色沉静,有条不紊地品着茶水,如缡在一旁说道,“世子爷,这是上次太后赏赐的君山银针,今头一回喝,用寒冽的甘泉水冲泡,玉泉山西南麓的甘泉水,水质最轻,泡茶最好。” 如缡侍候高璟动作娴熟,对高璟的一些习惯了如指掌, 傅书言进门,高璟沉声吩咐,“都下去吧!” 傅书言知道他有重要的事要说,高璟抬手,呷了一口茶水,凝眸看着窗外,声音极低,“你去药铺,街上大概已传遍了,朝廷大军败了,退入靳关,看来是时候了。” 高璟把空了的茶盅放到桌上,傅书言端茶壶斟了一盅茶,端给高璟,高璟接过,“西山修建皇家陵寝出了点事,我明日要去看看。” 高璟刚说到这,月桂进来,“回世子爷世子妃,山东府来人。” 高璟站起身,“我去看看。” 隔着珠帘,傅书言看见高璟跟山东荣亲王府来人说话,声音低听不清楚,一会儿,高璟进来,掩门,夫妻低声说话,“父王派人稍信来,告诉准备离开京城,等父王通知。” 傅书言知道这是荣亲王父子要起兵,高璟离开京城,荣亲王才能动手。 次日,高璟早起直接出京城去西山皇陵。 傅书言跟月桂收拾东西,早料到有朝一日离开京城,世子房中的财物大部分由傅书锦走时,带到山东去了,字画玉器易碎之物不方便携带,她设法变卖了,换成银票,方便揣在身上。 夕阳西下,远处天际灰青色,雨后的梧桐树深翠,月桂把叠好的衣物放到箱子里,统共剩下的东西装了两个红木箱子,跟高璟两个人悄悄离开京城,东西不能多带,目标大,皇帝显然不信任荣亲王,对他多加防范,荣亲王府的周围一定设有眼线,避开眼线逃出京城,如何脱身,要有周密的计划。 王府外院,王府侍卫头目一路小跑往内宅,不顾内宅外男不得进入,房门被撞开,傅书言和月桂着实吓了一跳,王府侍卫头目冲进屋,顾不上行礼,“少夫人,不好了,参将罗勇在京西魏池反了,打着拥立荣亲王的旗号,杀了朝廷命官,皇帝震怒,已派禁军出京捉拿世子爷,世子爷走时交代,如果有变,让末将护送世子妃赶奔山东府。”参将罗勇是荣亲王妃罗氏的兄长。 傅书言脑子轰地一声,瞬间空白,一股寒意从头窜到脚,她抓住炕上一件衣裳,攥出褶皱,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张。 傅书言松开抓衣裳的手,镇静地道:“王府现在有多少护卫?” 侍卫头目,脱口道:“世子爷带走五十名贴身护卫,王府现在有五百侍卫。” “禁军多少人去捉拿世子爷?” 侍卫头目道:“听朝中送出来的消息,禁军几千骑兵,世子爷远在西山,对朝中变动一无所知。” 这时,许妈进来,许妈的男人采购药材有些事不能决断,稍信让她请示主子,傅书言对许妈道:“你马上回趟傅家,告诉国公爷速离开京城。” 然后对侍卫头目道;“召集王府所有侍卫跟我去救世子爷。” 侍卫头目看一眼世子妃的小腹,傅书言厉声道;“快去召集侍卫,备马。”说吧,取下床头宝剑,短刀。 侍卫头目急忙跑出去召集王府所有侍卫,王府大门一开,府门里面冲出一队人马,直奔城门疾驰。 傅书言拼命打马,心中焦急,高璟带五十个侍卫,被几千人禁军包围,晚了,就来不及了。 禁军统领奉圣旨带兵奔西山皇陵,皇帝密旨,荣亲王世子高璟当场诛杀。 禁军到达京郊西山,一声令下,诛杀反贼高璟,高璟尚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就被禁军包围,高璟听禁军喊杀声,知道出事了,猜测父亲荣亲王反了,来不及细想,着急惦记王府里的傅书言安危,便想杀出重围,回京救傅书言,高璟势单力孤,寡不敌众,一交手,不多时,侍卫死伤过半,高璟身边剩下十几个人,拼死护住世子。 正当形势危急之时,禁军身后突然出现一队人马,朝禁军掩杀过来,此时,傍晚天色微黑,禁军一时闹不清怎么回事,高璟趁禁军没反应过来,带着十个人冲出重围,跟来营救他的人汇合。 傅书言怀三个多月的身孕,一路狂奔,本来体力不支,殊死搏杀,她抱定拼却性命也要救高璟,早已把安危置之度外,高璟战马冲出去,一眼看见傅书言带着人冲杀过来,王府侍卫头目怕世子妃有闪失,紧随身边护卫世子妃,高璟高喊,“言儿,我在这里。” 夫妻汇合,傅书言喊道:“璟郎,罗勇反了,京城不能回,速去山东府。” 高璟和傅书言带着剩下的侍卫,朝山东府方向奔逃。 靖安侯卫廉得到荣亲王谋反的消息,急忙在朝堂找到傅鸿,悄悄把他拉到外边无人处,长话短说,“荣亲王谋反,你速逃命。” 傅鸿一听,人立刻着慌了,“待我回府收拾东西。”卫廉抓住他的手腕,“老兄,还收拾什么东西,逃命要紧,家快别回了,皇帝已拟旨诛杀世子高璟。” 傅鸿顿时吓得体若筛糠,高璟是他女婿,高璟谋反,谋反大罪,株连九族,荣亲王母族、妻族,世子高璟的妻族悉数在诛杀之列。 傅鸿危机时刻,哪里还顾得上府里的冯姨娘和和哥,跑出宫门,雇辆车直奔京城西门,逃出西门就往山东府方向去了。 世子妃去救世子,如缡等王府里的下人们四处逃窜,不知道信的,没来及跑的,禁军包围府邸,血洗荣亲王府。 山路崎岖,傅书言和高璟快马奔驰,身后侍卫紧紧相随,护卫世子爷和世子妃,禁军咬住不放,尾随追杀。 幸好天完全黑下来,傅书言的耳边山风呼呼作响,她跟高璟并肩狂奔,傅书言从京城一路到西山,又经过一场厮杀,身体吃不消,到河北地界时,傅书言突然觉得小腹剧痛,痛得她浑身直打哆嗦,这时,高璟的声音从夜风中传来,“言儿,你没事吧?” 傅书言嘴唇咬得发白,抑制住颤抖,回答一声,“我没事。” 突然身下一股热流奔涌而出,傅书言心一凉,小产了,伸手一摸,身下的衣裳都被血水浸透了,她不能出声,如果一出声,高璟停下,后有追兵,他们现在不到三百人,被禁军全歼。 傅书言咬牙挺住,身下血流不止,她渐渐意识开始模糊,她努力保持清醒,强撑着伏在马背上,手无意识地握紧缰绳。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前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高璟侧耳听,好像前方有大队人马,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呼啸的风声,摇曳的火光,传来一两句问话,“什么人?” 高璟的侍卫喊:“你们是什么人?” “荣亲王部下。”前面马蹄声渐近,火光一片,高璟松了一口气,前面荣亲王的部队打着火把,领头的将领跳下战马,来到高璟的马前抱拳行礼,“王爷派末将接应世子爷。” 荣亲王部高举火把,周围亮如白昼,高璟刚回身叫了声,“言儿。” 声音戛然而止,傅书言趴在马背上,双手还握住缰绳,高璟死死地盯着她被血染红的衣裙。   ☆、第151章 高璟把傅书言抱下战马时,她身下的衣裙已被血水浸透,傅书言人已经昏迷,高璟手抖得厉害,掰开她的手,才把马缰绳从她手里拿下来。 高璟疯了一样,抱着她最近找了一户人家,大半夜请了一位大夫,大夫是个中年人,看一眼床上的女子,面无血色,唇失血过多,煞白,双目紧闭,状似昏迷,见此情形吓了一跳,看着一旁站着的浑身透着一股冰寒的年轻男子,这个年轻男子绝世的容颜,目光却沉得可怕,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大夫埋怨的话没敢说出口,轻声道:“太晚了,人都这样了,救不救得活,我不敢打包票。” 冷飕飕的声音从床帐旁站在暗影里男子嘴里发出,“你还想活命,必须救活她。” 高璟双手攥得死紧,骨节发白,十指深深陷在肉里,不知疼痛,他一瞬不瞬盯着床上的傅书言,眼底深深的痛楚。 大夫哆嗦了一下,“我尽力。” 傅书言昏睡,梦境中,她见到前世的父母家人,她迷惑,记得自己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朝代,替一个女子死了一回,重生到那个替身女子的家里,她每晚做梦都梦到回到前世,跟她的亲人团聚,他们一定也很想她,可是见到前世的家人,她应该高兴,为何觉得很悲伤,心很痛,心中还有许多牵挂,傅家父母兄弟姊妹,新婚夫君高璟,她离开他们,好像没有心了,心也丢失了。 傅书言微微睁开眼,昏黄的灯光摇曳,她看见眼前一双熟悉的眼睛盯着她,像暗夜里的星星,高璟手抖着抚摸她的脸颊,喉咙哽咽,叫了声,“言儿,你醒了。” 她虚弱地嘴微张,发不出声音,高璟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言儿,你没丢下我。” 傅书言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到小腹,高璟一把握住,沙哑的声包含着无尽的痛苦,“言儿,我们还年轻,以后可以再生。” 傅书言的泪一颗颗顺着眼角滑落,高璟的心痛如刀剜,俯身轻柔地一点点吻去她的泪。 原来,荣亲王高睿已做好举兵准备,单等朝廷大军和废太子两败俱伤,发兵征讨,商议已定,通知舅兄罗勇,等荣亲王消息,一同起事,荣亲王高睿惊闻罗勇反了,打着荣亲王的旗号,当下明白罗氏兄妹险恶用心,顿时火冒三丈,回到后宅,罗氏刚迎上前问:“王爷回来了。” 荣亲王高睿一手抽出佩剑,朝罗氏砍去,罗氏吓得尖叫,“救命。”四处奔逃。 荣亲王府下人拦住王爷,罗氏吓得躲在帷幔后,荣亲王高睿拿剑指着她,“你兄长罗勇擅自起兵,打着本王的旗号,这是想致璟儿于死地,没想到你兄妹心肠这般歹毒。” 罗氏吓得哆嗦成一团,结结巴巴解释,“我大哥谋反拥立王爷,没有害死璟儿之心,王爷,璟儿虽说不是我亲生,这些年我对璟儿怎么样,哪一样亏了他?什么东西不是先紧着他,他弟弟们都且靠后,王爷冤枉我,我有口难辨,情愿死在王爷剑下。” 荣亲王高睿是何等人,焉能信她狡辩之词,下人拦着,纷纷跪地给王妃求情,荣亲王把剑扔在地上,“贱人,等本王回来跟你算账。”说罢,怒冲冲出去,准备提前发兵,去京城解救嫡子高璟。 荣亲王高睿走了,高琮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罗氏抓住儿子,“琮儿,怎么办?方才你看见了,你父王要杀了我。” 高琮阴测测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父王几时把我母子放在心上,心里只有大哥,把妹妹送去大月宛为了他谋朝篡位的野心,他何曾顾念什么父子父女、夫妻情分。” 提到女儿高敏,罗氏怨愤,就是这种怨愤情绪,她听从的小儿子高琮出的主意,让罗勇先反了,逼死高璟,剪除后患,高琮的阴谋得逞的话,荣亲王没有了长子,只能依靠他兄弟二人,还愁将来天下不是他兄弟二人的。 傅书言坐在窗前,院子里树木已枯萎,一派萧瑟景象,她由于失血过多,面色苍白。救治她那个中年大夫,刚为她请了脉。 高璟跟那个大夫隔着珠帘在外间说话,尽管极为小心,声音很低,傅书言耳聪,二人的对话还是飘到傅书言耳朵里。 中年大夫的声音,“世子爷,世子妃命保住了,有句话我不能瞒着世子爷,世子妃当时小产凶险,流血过多,伤了身子,以后子嗣艰难。” 傅书言轻叹一声,这一世以为幸运嫁个好夫君,对自己疼爱有加,古代女人没有子嗣,断了夫家香火,母亲杜氏生了两个女儿,腰杆不硬,父亲沾花惹草,她都没有立场管,自己连一男半女都不能生养,这一世没有子女缘,也断了夫妻缘分。 高璟进来,看她坐在窗前,轻轻走到她身后,拿了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柔声道;“上床躺会,你身体虚弱,还没恢复。” 傅书言回过头,朝他笑笑,眼神发飘,笑容凄美,高璟呆了呆,伸手撩起她垂落的一缕秀发,露出苍白脸颊,她瘦得巴掌大的小脸,越发显得眼睛很大,从前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令人心悸,现在水清眸子暗淡无光,高璟的心揪痛。 傅书言不易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璟郎,我们分开吧!” 高璟愣住了,眼中深深的刺痛,“言儿,你伤心过度,我当你没说。” 傅书言避开他的目光,站起身,背对着他,她声音平静,没有波澜,“璟郎,我懂医术,我知道这次小产对我身体伤害有多大,可能今生子嗣断了,我不能接受你的妾生的子女做我孩子,我其实很小气,求你答应我离开。” 高璟胸脯起伏,突然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头抵在她的肩头,声音因恐慌轻微颤抖,“言儿,我只要你。” 高璟手臂收紧,生怕她跑掉一样,傅书言一动不动,“你不能没有子嗣。” “要走我跟你一起走,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哪里。”高璟笃定地道。 傅书言贴着高璟胸膛,听见他心跳如雷,傅书言只觉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靠在他身上,像是对他又像对自己道:“等你有朝一日你想放开我,我绝不纠缠。” 高璟轻咬她的耳垂,“你纠缠我,纠缠一辈子。” 她为救他受到如此重的伤害,他的心比她还难过,多少个夜晚他守着她,看她苍白和虚弱,他心如刀割,那日看见她一身的血,昏迷趴在马背上,他脑子当时都懵了,现在一闭眼,眼前一大片鲜红的血,她流血不知多久,却一声没吭,他恨自己,粗心大意,竟没注意到她当时已经小产,他娶她,一心想疼她,护住她,她却为他吃了这么大的苦,他的心比她还疼,她方才说的话,令他害怕,她不是纠缠不清的女子,他怕有朝一日,她决绝离开,从此再也不回头。 高璟贴着她脸颊,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他嗓音嘶哑,“言儿,你不喜欢这里,我们离开,去你想去的地方,一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他曾说过,他是男人,除了想跟她在一起,他还有别的重要的事,这些日子,当他要失去她时,他快要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淹没,头顶的天空都是灰色的,他不想要什么天下,只想要她,不再贪心。 立冬,前方战事终于有了转折,朝廷大军战败,废太子太孙挥师,直扑京师。 高璟把傅书言送到傅府,陪着傅书言住在岳家,在傅家有她的亲人们,更好地照顾她,安慰她。 荣亲王高睿失去嫡孙,更加痛恨罗氏兄妹,看在她是二子的亲生母亲,留下她性命,把罗氏禁足,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前方的战事明朗之前,荣亲王像歇伏猛虎,加紧准备,伺机而动。 傅书言看高璟每日寸步不离守着她,反倒不自在,总在他耳边说,“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男子汉大丈夫当匡扶社稷,救黎民于水火,没的像妇人总守在家里。” 几次三番劝说,高璟看傅书言在娘家有傅家人照顾,倒也放心,跟父亲荣亲王策划举事,招兵买马,备齐粮草饷银,荣亲王高睿父子还按照上次的办法,筹集饷银,粮草和银两采取借的方式,有了上次荣亲王讲信誉,连本带利归还,官员和百姓踊跃借出钱粮。 傅书言东府的大伯借银十万两和上万担的粮食,荣亲王父子亲自过府道谢,东府大爷傅威,豪爽对荣亲王高睿道:“璟世子是我傅家的女婿,自家的事怎能不尽力,如果不够,等我商船出海回来,我还可以筹措一些。”荣亲王高睿千恩万谢。 庆国公傅鸿当日逃出京城,逃到山东府,一路担惊受怕,总算到了山东地界,心才踏实了,回到山东的傅家,荣亲王这次起兵,傅鸿捐赠银两万两,支持女婿。 傅家二爷傅明仁任清平知县,动员所属地百姓,参加荣亲王讨贼大军,荣亲王得傅家鼎力相助。 傅书言自己开方配药调理身体,面上苍白褪去,渐渐有了血色。 高璟这日回房,跟傅书言商议拿出自己的私房财产,资助大军,怕委屈了傅书言,“我想过了,拿出一半的家产,留下一半放在你手里,留着你用。” “现在大军急需粮饷,我留下做什么,官员和百姓踊跃借出钱粮,自家人难道还藏私?”傅书言道。 高璟拉着她的手,“我早猜到你能答应。” 高璟白日忙筹集粮饷的事,傅书言没事到老太太房中,傅家人后来才知道傅书言小产的事,没看见她当时的危险,傅书言怕祖母和母亲担心,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没敢告诉家人日后子嗣艰难,杜氏哭了好几场,傅老太太心疼孙女,命大厨房每日汤汤水水的给孙女补身子。 傅书言近日早出晚归,高璟有两次回房,看她不在屋里,顿觉慌乱,四处找她,去杜氏屋里,去傅老太太屋里找,傅老太太看出高璟担忧,怕他着急,安慰道;“孩子,没事她出去散散心,你不用太担心,这里是她的家,她能去哪里?七丫头,我最了解,重情重义,放心,她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离开你。” 这阵子孙女一直煎汤药吃,傅老太太看孙女的情形,知道小产伤了身子,孙女瞒着家人,老太太心疼,不敢告诉杜氏,怕杜氏知道,整日哭哭啼啼的,孙女身体虚,不宜伤心。 高璟回房,看见傅书言从外回来,高璟几步上前,抱住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良久,傅书言咳了声,高璟才放开她,握住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傅书言看出他眼中的焦虑和担心,解释道:“我把嫁妆变卖了,给大军做饷银,冬季天寒,士兵要做一批棉衣,战事打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后需要银钱的地方多了。”她考虑再三,把自己的嫁妆能卖的都变卖了,除了京城的铺子和京郊的庄子。 高璟狂跳的心慢慢平复,神经松懈下来,他刚才有多怕,怕她突然消失,离开他,遂把她搂进怀里,“你的嫁妆怎么能变卖?” 傅书言手指在他胸膛画圈圈,“因为我相信,我能十倍百倍赚回来,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除了开药铺,还要开脂粉铺子。” 高璟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看来是他多心了,她有事瞒着他,令他心慌,他找不到她时,仿佛天塌下来。 八姑娘傅书锦自到山东青州后,看了几处铺面,没定下来,有一处宅院要出手,这户宅院面积很大,位置毗邻主街,傅书锦做主买了下来,囤积药材,许伯进药材源源不断运来,开战时,就像傅书言预料的,药材紧缺,尤其是伤药,价格涨了几倍,有的草药已断货,库存已大量储备,许伯不能不佩服主子的先见之明。 傅书言着手炮制伤药,已进入冬季,北方的冬季寒冷,士兵在外行军打仗,手脚都患有冻疮,傅书言计划炮制一批冻疮膏,携带方便,涂抹省事。 军队所需量大,高璟拨过来一些人,傅书言领着开始大规模炮制伤药。 转眼,到了年根,北夷部在废东宫太子高晟指挥下,攻打京城,京城连日来炮火连天。   ☆、第152章 傅书言炮制出第一批伤药,过小年,傅书言跟高璟留在傅府娘家过年,傅家除了已出嫁的几个女儿,阖府的人都安然无恙,除了留在京城的冯姨娘和和哥安危不得而知,皇帝已下旨傅家满门抄斩,傅书言见到父亲庆国公傅鸿,对父亲很失望,傅鸿自私心狠,生死关头,丢下儿子和哥,只身逃出京城,逃到山东后,派人回京打听冯姨娘母子,没有一点消息,冯姨娘母子即使不在满门抄斩中丧生,京城是两军交战的主战场,如果城破,死伤不计其数。 大姑娘傅书韫稍信来,她随着婆家人已回了江南老家,二姑娘傅书毓留在京城,让傅家人担心,方慵不走,傅书毓坚决不走,傅老太太想得开,“姑娘们嫁人了,就是婆家的人,夫妻患难与共,这是好事。” 二爷傅明仁带着新婚妻子回家过年,傅书言才得以见到久闻其名的二嫂,姑嫂见面,已成为傅家二奶奶封氏,秀丽文雅,出身大家闺秀,端庄稳重,看见傅书言便拉着她的手,“常听你二哥说起七妹妹,七妹妹不是寻常女子,今日总算见到,闻名不如见面,七妹妹不但冰雪聪明,般般入画。” 傅书言第一次看见封氏便觉得亲近,含笑道;“二嫂也是我想象中喜欢的模样,我二哥能娶到二嫂,是他的福气,好人有好报,我二哥是最善良的人,二嫂你的眼光不错,挑了我二哥。” 封氏新婚,还有几分害羞,“你二哥为一方父母官,深受黎民百姓爱戴,我祖父说一个爱民如子的官,他的心眼一定不坏,才给我定下亲事。” 傅书言对这个女子的印象极好,她的命也好,二太太宁氏为人处世大气,这几房太太里,唯她最有傅老太太之风,这就难怪深受傅老太太器重和宠爱。 小年夜,傅府摆下酒宴,阖家团聚,高璟跟傅明轩、傅明仁和傅明华在前厅吃酒,八姑娘傅书锦跟傅书言说悄悄话,傅书言席上没看见四太太柴氏,问;“四婶过年没出来?” 八姑娘傅书锦叹口气,“母亲回来后,精神状况好转,一听见前方打仗,她精神开始紧张,半夜总被噩梦惊醒,汤药吃了不少,总不见效。” 四房人始终没从战争的阴影里走出来,傅书言看一眼另外一张桌上的小梅氏,小梅氏眉头微蹙,吃了几口菜,过年大概又想起婉姐。 王府 荣亲王高睿回王府内宅,罗氏一直被丈夫关着,有阵子没看见丈夫,看到荣亲王高睿过来,以为丈夫回心转意,原谅了她,待看见荣亲王高睿冷冷的目光,不由胆怯,荣亲王高睿没耐烦跟她废话,直截了当道:“王府的家产还有你的私房全拿出来。” 罗氏一听家产,立刻警觉,“王爷要家产做什么?” 高睿斜睨她,“明知故问,大军出征需要饷银和粮草,人人出力捐钱捐粮,你一个王妃一毛不拔,你觉得你还配当这个王妃吗?” 罗氏心肝一颤,荣亲王高睿明显的威胁,她舍不得王妃之位,更舍不得多年积攒的钱财付诸东流,自己早晚被荣亲王厌弃,抓住钱财傍身,遂仗着胆子小声道:“妾身侍候王爷多年,王爷不留一点给妾身安身立命,王爷太心狠了,连自己女人的东西都讨要,妾身若不给王爷,王爷便休了妾身是吗?妾身为王爷生下二子一女,被王爷这样对待,太让人心寒。” 荣亲王神情冰冷,并不为她的话所动,忍气,“我要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还能让你留在王府,你害王府嫡长子和嫡长孙这笔账我以后跟你算,璟儿拿出了全部财产,连世子妃的嫁妆变卖资助大军,你哪里比得上儿媳识大体,我给你个机会,自己交出来,你应该明白,这件事由不得你,信不信我把罗勇碎尸万段。” 罗氏恍若不认识看着高睿,高睿无情,她一早就知道,她相信高睿狠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对结发嫡妻尚能如此,别说她了,高睿这些年心里念念不忘高璟的生母,她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头来换了高睿如此对待,她愤愤不平,又不敢真跟高睿叫板,她在心里惧怕他,正所谓鬼怕恶人。 罗氏极其不情愿地交出库房钥匙,荣亲王高睿没在多看她一眼,拿了钥匙命人把所有财物捐赠大军做饷银。 荣亲王大军不日便要出征,傅书言跟月桂收拾高璟衣裳鞋袜,高璟很晚才回房,夫妻分别,好像有许多话要说,高璟看向傅书言的目光复杂,隐隐的歉疚和心疼,“言儿,我们现在都不提那件事,那件事对你造成的伤害难以弥补,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伤害你的人我绝不放过,我知道你识大体,以大局为重,我并不想要你做不愿意的事………” 傅书言截断他,“别说了,我搬回王府。”大敌当前,个人恩怨暂且放下,荣亲王父子四人出征,山东是荣亲王大军的大后方。 “这是父王的意思,需要一人坐镇王府,言儿,你遇事冷静,世子妃的身份,没人比你更合适。”高璟解释道。 “我乃女流之辈,不能助你战场杀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傅书言坚定地道。 “言儿,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今生能娶到你,是我做得最正确的决定。”高璟柔肠百转。 傅书言爬到炕梢,拿过红木箱子上包好的衣裳鞋袜,刚爬下地,高璟从背后用力抱住她,包袱被甩在一边,离别情绪在情.欲里得到宣泄,他把她捞在怀里,她面色潮红,身体余热未退,看着她这副娇软模样,他只想一直这样守着她,舍不得离开。 京师被废东宫太子高晟攻克,皇帝高辰被乱军杀死,朝廷西南路大军正跟理亲王所部激战,闻讯,军心涣散,被理亲王部打败,理亲王高誉挥师北上,抢夺京师,废太子高晟派兵拦截,展开争夺京师和皇位之战,理亲王高誉养兵蓄锐,来势凶猛,废太子高晟借助北夷兵马,以太子身份招兵买马,收录不少降将,两军在京师附近展开一场厮杀。 理亲王招募的多半是南方兵,北方的隆冬寒冷,北夷部常年在苦寒的北地,气候比中原恶劣,北夷兵更适合冬季作战。 两军交战,数九天,南方兵将穿着单薄,受不住寒冷,理亲王军队一战失利,兵败如山倒,废太子军一路掩杀,理亲王军队死伤过半,逃回西南。 时机成熟,荣亲王高睿已与辽州总兵杜仲清秘议,共同出兵。 傅书言把伤药和冻疮药送到军中,粮草已备齐,荣亲王大军突然出兵北上,不给先太子高晟喘息的机会,打他措手不及,天下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荣亲王不能等废太子高晟站稳脚跟,出兵讨伐消灭他,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 傅书言在高璟走后,搬过去荣亲王府,罗氏关在正院里,两人不见面,傅书言不想看见她。 荣亲王大军和杜仲清的大军两面包抄,合围京师之势,先太子高晟早防备荣亲王高睿来这一手,手足兄弟,互相了解,荣亲王高睿比理亲王更难对付。 荣亲王高睿父子的军队跟高晟军队开战,高晟早已命人速回北地搬兵,他早跟北夷达成协议,如果取得江山,一分为二,北面辽东一带归北夷部。 北夷单独进兵,攻打中原,吃过亏,便借高晟号召力,汉人倒戈,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利益瓜分。 先太子高晟有北夷做后盾,兵多将广,不是一朝一夕能消灭的,高晟在跟皇帝高辰和理亲王的战役中,兵将有损伤,并没伤筋动骨,伤了元气,两军势均力敌,打响了旷日持久战。 后续北夷的援军被辽东总兵杜仲清截断,中原地大,地形复杂,还是有部分北夷部突破防线,一支北夷军往京城方向增援,谁都没有料到,到京城附近,离荣亲王军不足二十里地时,突然,掉转方向,连夜朝山东境内猛扑。 傅书言得到探报,北夷军有三万兵马,来攻打青州,当即盘点青州城里剩下的兵将,不足三千人。 孙子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用十倍兵马围城,五倍兵马攻城。北夷十倍的兵马攻城,青州城岌岌可危。 高璟走时,给她留下五百侍卫,都是从军中挑出来各个武功高强,算上傅书言五百侍卫也才不过三千多人。 傅书言带着知儿上城墙,青州的城墙不像京城城墙厚坚固,区区数千人根本无法抵御北夷凶悍的骑兵,荣亲王和高璟远在京城,北夷军队马上就到了,孤立无援,青州城守不住。 傅书言问守城的统领郭进,“我方最近的援军在何地?” 统领郭进道;“回世子妃,二公子高珩在兖州招募兵马,离此地最近。” 傅书言赶紧亲手写下一封书信,命令一个侍卫立刻出城去向高珩求救,兖州的兵马一时半刻赶不过来,傅书言先做好迎战的准备,她让官府贴出告示,家家户户的男人都上城墙,保卫青州城,命令官府做战前动员,前次北夷军来犯,所到之处,□□妇女,泛杀无辜百姓,男人们保卫自己的孩子和女人,守城抗敌,妇女搬运石头滚木,青州所有男女老少,齐上阵。 黄昏时,傅书言登上城墙,放眼望去,护城河对面冬季草枯,一片荒凉,大片开阔地带,河水没有冰封,青州比京城气候暖和。 心生一计,估算北夷军队用不了明早就能赶到青州城下,实行此计已来不及了,她还是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现,下城,立刻去仓库,看储存的草药,带领一干人等,连夜炮制一种药。 天蒙蒙亮,有前方探子来报,北夷军已经兵临城下,傅书言吩咐八姑娘傅书锦继续炮制药物,八姑娘傅书锦不解问:“北夷军队已经到了城下,姐姐为何还要炮制药物,是给京城王爷的军队送去吗?” 傅书言来不及详细解说,只道:“如果有机会用上,能抵得上几万援军。” 实际上,傅书言一点没有把握能赢了这场仗,关键时刻,二爷傅明仁带着几百人赶来,傅书言感动,“二哥,你怎么来了?”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傅明仁道。 傅家年轻的爷,山东家里就剩下傅明华,傅明华不能参加抗击外藩战斗,傅明轩跟高璟大军走了。 天刚一放亮,北夷军队一到,立刻发动攻势,北夷军早探听出荣亲王军队主力去攻打京城,后方空虚,有些轻敌。 北夷军队攻城,傅书言带着侍卫登城墙,二爷傅明仁和青城守将郭进劝说,“世子妃,枪炮无眼,世子妃还是在后方领着人支援守城的将士。” 傅书言这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青州城破了,城里的人无一幸免,北夷军血洗青城,青州城一破,山东府门户大开,北夷军涌入,荣亲王父子失去了后方支撑,成了无根浮萍。 世子妃身先士卒,将士们见了,抱定誓死的决心,家小都在青州城里,保家卫国,大到卫国,小到保家。 城墙上堆满滚木和石头,傅书言居高临下,看见青州城四周布满了北夷兵,如潮水一样,来势凶猛,一声炮响,北夷军开始架云梯攻城,傅书言把城上的士兵分成两队,第一队弓箭手朝攻城的北夷兵齐射,退回,后排预备弓箭手上前,青州城上,箭如雨下,雷石滚木砸下北夷兵。 傅书言率领青州军民,一日内打退北夷军几次进攻,终于坚持到天黑,北夷军下命停止攻城,青州军民才得以喘息,用饭,战后盘点,仅一日三千人已死伤过半。 傅书言心里焦急,不敢表现出来,她若动摇害怕,军心涣散,她把希望放在兖州援军上。 荣亲王和高璟所部被先太子高晟牵制,不能分兵回护大本营,高璟听说青州城被围,要返回山东援救傅书言。 荣亲王高睿却另有打算,傅书言在青州城牵制北夷三万兵马,抵挡几日缓冲一下,不然北夷三万兵马增援先太子高晟,荣亲王大军腹背受敌,荣亲王高睿为了安抚儿子的心,思谋一下,道:“你兄弟高珩在兖州,我即刻命人传令,让他援救青州,我们发兵,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我们援兵到了,青州早已落入北夷人之手。” 高璟焦急,思忖父王说的有理,京城离青州远,回救青州来不及,荣亲王高睿当下命人快马给高珩送信增援青州,只是做做样子给儿子高璟看,高璟不清楚高珩手里就几千人马,当然荣亲王是不会告诉他,告诉了他,高璟能什么都不顾率军队回师救援青州,两军交战,势均力敌,又分走兵马,给敌人可乘之机,如果战败,北夷军随后掩杀,战局不堪设想,荣亲王本来是个冷情之人,对儿女情长不能理解。 夜晚,月朗星稀,寒意袭来,喧嚣了一日的城池,此刻无赖俱静,傅书言看望受伤的兵将,用上伤药,伤亡惨重,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坚持。 傅书言夜晚不敢脱衣,阖衣睡了两个时辰,被攻城的炮声惊醒,急忙上城墙,北夷军提前开始攻城,今日守城比昨日艰难,由于士兵伤亡大,不得不用没有作战经验的百姓,一攻一守,打到最后,男人们战死,妇孺参加守城战役。 傅书言五百侍卫死伤二百多人,剩下一半人,世子走时交代严命保护世子妃安全,侍卫主要是保护世子妃,抗敌其次,身临其境,看仗打得艰苦,惨烈,侍卫们拼死守卫城池。 守城将士死伤严重,侍卫长官乘打退这次进攻间隙,劝说傅书言,“尔等拼死护着世子妃撤离青州城。 傅书言坚决果断地道:“我自己逃命,青州全城百姓怎么办?我不能苟且偷生,我跟青州城共存亡。” 侍卫长官还想劝说,傅书言挥手阻止,这种时候,形势严峻,不能动摇军心。 隔不了多久,北夷军反扑,又一次打退北夷军进攻时,傅书言命人数一数,士兵算她侍卫一千多人,堪堪青州破城在即,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如果北夷人现在发起一轮攻势,青州城难以保全。 果然,北夷军发现青州城已经支持不住,发动了又一次猛攻,北夷军队用冲车撞击城门,数百架云梯攻城,这种云梯底部四面屏蔽,用生牛皮加固外层,北夷兵躲在棚内推车,抵御从城墙上投下来的石块弓箭等。 北夷军□□箭矢齐发,箭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万箭齐射,数以百计的箭矢钉入城墙,攻城兵士可借此攀缘而上。 青州城墙堆的砖石已用完,开始拆毁民房梁檩、砖石,大部分兵将伤残,战斗力极低,一千人抵御几十倍骁勇善战北夷军,看着黑压压的北夷士兵,生死关头,此刻傅书言已经不害怕,她已经竭尽全力,拖住北夷三万大军,减轻荣亲王父子负担。   ☆、第153章 天边残阳如血,高高的城墙上阵阵寒风刮过,视野里广袤而荒凉,傅书言望着京城方向,心中跟高璟告别,不知道有朝一日你壮志得筹,可还会记得一个叫傅书言的女子。 黑压压的北夷士兵如洪水般朝城墙涌来,势不可挡,城墙上短兵相接,北夷兵凶悍,青州兵抱定必死的决心,双方都杀红了眼,傅书言搭弓,居高临下,寻找目标,对准城下一驾战车上北夷军指挥攻城的小头目,嗖嗖嗖,连发三箭。 那个北夷兵头目晃晃悠悠栽下战车,城下的北夷兵短暂慌乱后,随即便又组织攻城。 敌众我寡,在北夷军的猛烈攻势下,青州兵死伤无数,青州城里的妇孺自愿参加战斗,夷人攻陷城池,受侮辱折磨而死,还不如死得壮烈,仗打得异常惨烈,城墙上尸首堆成小山,死的还有不少妇女。 北夷士兵已打开一个缺口,蜂拥涌入城墙,傅书言见状,甩开斗篷,提宝剑冲过去,侍卫剩下百十人,随着世子妃拼死堵住城墙已被夷兵攻下的缺口,奈何悬殊的兵力,城墙爬满了北夷兵,快要把整个青州城淹没。 这时,北夷军后方一阵骚乱,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支队伍,出其不意从夷兵身后冲杀过来,天色已暗下来,北夷兵将闹不清情况,为防止被围,下令收兵,后撤十里。 傅书言站在高处,已发现北夷兵身后突然出现的一队人马,猜到是援军已到,那队人马在夜幕掩护下,看不清具体有多少人,直到城下喊话,“快开门,荣亲王次子高珩带兵来增援。” 傅书言命人打开城门,迎高珩部入城,天已黑,天空没有星辰,苍穹幽深不见底。 士兵点燃火把,傅书言看见高珩瞬间,竟有劫后余生,相反心境却很平静,高珩看见眼前衣裳已溅满斑斑血迹的女子,唯有一双大眼睛在暗夜里发亮,芊芊弱质,生死关头,无所畏惧。 高珩沉沉地叫了一声,“大嫂。”他接到消息,带着五千兵马一路狂奔,几乎不敢想,他快到青州城时,心里产生个可怕的念头,青州城早已攻陷,等待他的是青州城惨遭屠戮。 这一刻,他对眼前的女子生出一分敬意,他那个清冷的大哥,平常连面部表情都是一副冷漠,为何执迷于这个女子,惊艳于她的美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父王和大哥还是有识人的远见卓识。 燃烧的火把照亮高珩半边脸,黑夜反衬出他五官完美的线条,光晕为棱角分明面部增添了柔和色彩,他跟高璟同样高大的身躯,挺拔笔直。 傅书言对高珩的感激是不言而喻的,“小叔,幸亏你及时赶到,你晚来半个时辰,青州城不复存在。”人过后方觉得后怕,她方才已想好,城破,如果落入野蛮的北夷兵将手里,受尽□□,难逃一死,何不痛痛快快的了结自己,万不得已,她早已做好自尽的准备,她不想死,然而事到临头,不容她退缩。 傅书言陪着高珩走上城墙,高珩不忍看,满地尸首,有北夷兵,青州将士,还有百姓、妇女,剩下的几百士兵不同程度的伤残,正清理掩埋战死的兵将。 这里曾发生怎样激烈残酷的战斗,高珩内心震撼,他经历过战争,唯觉得这一次惨烈,因为这是一个深闺弱女子组织的全城防御战。 他侧头看身边的女子,他称之为大嫂的人,唯有暗夜,他才能毫无顾忌地盯着她看,半轮残月,凄清惨淡,银色月光洒落在城墙上,照在她脸上,她睫毛微颤,眼睑下一道暗影,看不出情绪,恍若不太真实。 “小叔带多少兵马?”她突然抬头问,语速稍快,如骤然敲打在石上的清泉。 高珩敛神,道;“五千兵马。”高珩说完,又加了一句,“具探子报,北夷有另一支队伍往青州城方向赶来。” 傅书言觉得奇怪,京城战事吃紧,北夷军为何又有兵增援攻打青州城,不是更应该先扑京师,增援废太子部。 傅书言跟高珩并肩站在城墙高处,城池外一片漆黑,只有旷野的风呼啸,吹起她的秀发,傅书言的声音从风中传过来,“没有永远攻不下的城池,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高珩认同,如果没有援兵,区区五千人,敌人还有后续人马,而在京师附近鏖战的父兄不可能分兵增援,如果父王想救青州,早发兵救了,父王的意思很明显,让他拖住北夷援军,以少胜多,谈何容易,城里的情况他看到了,无力再战。 高珩主意已定,开口道;“大嫂,你带家眷撤出青州城,善后的事有我处理。” 傅书言忽略他这句话,继续道;“我有个办法,能守住青州城。” 高珩倏忽侧头看着她,凝神问;“大嫂,什么办法?” 傅书言把自己的计划说了,这个计划她以为来不及实行,没想到上天还给了她时间,让她早已准备的东西用上。 高珩听完,精神一震,“大嫂的意思,北夷兵和马匹中毒,失去战斗力?计划虽好,战时急需,□□从哪里来?” 傅书言胸有成竹,“知道敌军来犯,我早做了准备,炮制出这种药物,这种药只要洒在河水井水里,草地上,人和马喝了,呕吐和腹泻,人浑身无力,行走困难,没有能力攻城。” 高珩一脸敬佩,“大嫂精通医术,我真没有料到,能想出这个办法,令我佩服得紧。”这种下毒之法,前人战争中曾经用过,她不是首创。 傅书言一直让八姑娘傅书带人加紧炮制这种药物,终于派上用场,高珩利用敌军后撤之际,趁着黑夜掩护,悄悄打开城门,把附近方圆百里内的河流水井都撒上药,青州城附近的村落的村民知道夷军打来,早已逃走了,村庄都空无一人,剩下老弱病残不能跑远的,也都躲去山上。 北夷军两日后探得没什么援军,北夷军里这次不少中原人,对中原地形兵力部署都很了解,不像上次进兵,对中原一无所知,吃了不少亏,这次打着废太子旗号,收罗不少汉人兵将,因此消息情报及时准确获得。 北夷军后退十里地,不到半天功夫又开到青州城下,原本没把青州放在眼里,没想到轻敌了,两三日攻不下来,将士不少损伤。 重新发动攻势,北夷军中却发生可怕的疫病,将士呕吐和腹泻,脱水,战马生病,大大有损军力,不到几日,北夷军中疫病蔓延开,北夷军进入中原腹地打仗,药物缺乏,军队又需要大量的药物,没有药物的士兵,有的脱水而亡,无力再战。 夜色深沉,青州城外一片营帐,一个中军营帐里,背光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身材颀长,背着灯影负手而立,他背后一个将领恭敬地汇报攻城的情况,那个将领说完,背身站着的男人默然没有言语,身后那个将领身子动了动,神情紧张,那个男人的声音如夜风吹过,冰凉不带一丝感情,“附近的水源不能用了,远一点找水源饮用。” 将领迟疑地问了句,“难道饮水有问题?” 那个男人嗯了声,问;“军医看过了吗?有解药吗?” 将领沮丧,“军医看过,没有解药,不知道病源,军医说没见过这种病毒。” 那个男人挥挥手,将领诚惶诚恐退下去。 这时,营帐门开了,吹进一股冷风,一个女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盏茶,送到男人跟前,男人拿起茶盅,抬手,把手里的茶水倒掉。 女子诧异地道:“昀大哥,怎么了?” 那男人看着手上的茶盅,徐徐转过身,“水里有药。” 女子诧异,反问,“水里有药?” “水里下了药,士兵吃的水有问题,现在疫病泛滥,攻打青州城只能先停下来。” 女子道;“北夷人是用毒高手,难道解不开这种病毒吗?” 男子轻轻叹息一声,“言儿下的这种药,无人能解。” “昀大哥,你说谁?傅书言派人下的药?”女子惊讶地问。 “是,言儿用药无能能解。”这个熟悉亲昵的名字从嘴里说出来,高昀胸中一股暖意。 “傅书言懂医?我跟傅书言认识这么久,没听说她懂医术。”女子不信。 高昀望着跳动的烛火,“这场战,以绝对优势,却打输了,没有言儿,小小青州城早攻破了。” 女子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过了一会,女子踌躇一下,道;“昀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青州城不用攻了,我自有办法。”他胸有成竹,眼睛盯着灯花,眼前浮现那个笑颜笑靥如花的少女。 次日,北夷军撤退,高珩一路疾走,进王府,进门叫了声,“大嫂,北夷人退兵了。” “确定北夷人退兵了吗?”傅书言怀疑。 “探马来报,北夷人撤兵了。”高珩由于兴奋,星眸闪耀。 二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年下,京师前线停火,双方罢战,老百姓重视节日,一般交战双方过年期间不开战。 危机解除,青州城城门开了,百姓可以自由通行,过年走亲串友,青州城百姓认识了世子妃,感念世子妃保护了家园。 除夕,傅书言命王府大厨房备酒菜,亲自给守城的士兵送来,王府下人提着食盒,抱着一坛子酒水,送到城门。 高珩也带过来一些酒菜,是馆子里叫的酒菜,两人互相看看,竟不谋而合。 傅书言跟高珩登上城墙,青州城里灯火通明,一派过年喜气,城池外暗黑一片,没有灯火,天空看不见月亮,高珩一直想什么,犹豫再三,道:“大嫂,那件事对不起。” 傅书言知道他指的什么,心里还是疼了一下,淡淡的声音,“跟你没关系。” 高珩眉峰微皱,心里内疚,“我没想到母亲会那么做。” 傅书言不想提这个沉重的话题,“我正月初一回娘家。” 高珩嗯了一声,王府里剩下他们三个人,傅书言不想面对罗氏。 傅书言站在风口里,高珩怕她冷,伸手想解开鹤敞,给她披在身上,手停住,他们是叔嫂,一家人,也当避嫌。 城墙外荒野里的冷风从衣领里灌入,傅书言缩下肩,偏头看高珩,笑说:“我要回王府守岁,每年今晚我都躲懒,守不到天明,今晚无人约束,我怕上半夜都坚持不了。” “大哥若在,一定舍不得大嫂吃苦。”高珩道。 两个人走下城墙,这时,天空飘起雪,高珩抬头看看,雪片纷纷扬扬,高珩站在城门口,城墙投下的暗影里,看着傅书言模糊背影走远,城门口的大红灯笼发出的暗红的光,朦朦胧胧,他突然心情很愉悦,战乱中过上一个平安的年。 正月初一,傅书言回到傅家,两军开战以来,傅书言还是头一次回娘家,傅老太太抓着孙女的手,感慨万千,“七丫头,你受苦了,你不知道你娘见天惦记你,担心得什么似的,要不是我拦着,差点就找你去。” 老太太提起,杜氏直到现在还担惊受怕,嗔怪,“言儿,打仗那是男人的事,你逞什么强?” 傅老太太打断儿媳,“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七丫头做得对,给我傅家争光,给祖宗争气。” “老太太快别夸她,一夸她,她不知道做出什么让我担惊受怕的事,你将来有了子女就知道父母的心。” 傅老太太看眼杜氏,看看孙女,看孙女没介意,暗自叹口气。 这时,丫鬟进来,“回老太太,二爷和二奶奶回来了。”傅明仁保卫青州城战役中受了点轻伤,怕回家祖母和母亲担心,晚回来几日。 傅书言看见傅明仁手臂没包着纱布,拉住二嫂封氏悄悄问;“我二哥的伤怎么样了?” 封氏怕她担心,轻描淡写,“擦破点皮,没什么,养两日就好了。” 正月初一晚,阖家团聚,傅老太太念叨,“总算过个安生年。”看一眼四房小梅氏,问:“你太太怎么今日没出来,仗都不打了,她老毛病还没好。” 小梅氏站起来,“回老太太,太太前几日发作,整晚不睡,这两日八姑娘给弄的方子,吃下去,睡觉安稳多了,人多吵闹太太头痛,今晚告假不来了。” “辛苦你了,平常你照顾你太太。”傅老太太对小梅氏说话和声细语,小梅氏人品不错,傅家人对她都认可,柴氏跟前殷勤侍奉,减轻了傅四爷的负担。 正月初四,一大早,傅家的下人们打开府门上的小门,府里出入都走小门,一个老家人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少年,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恍惚面熟,问:“孩子,你是找这府里的人吗?你从哪里来的?” 那个少年衣衫褴褛,“这里是庆国公府傅家吗?” 老家人疑惑,“你是哪位?是府里的亲戚本家的孩子?你父母是谁?” 少年掷地有声,“我父母这庆国公府的四老爷和四太太,我是国公府的公子。” 老家人惊喜地,又不敢相信,“你是诚哥?” “我是诚哥,速进去禀报。” 老家人跌跌撞撞跑到里面回禀主子,激动地边走边念叨,“四房的诚哥回来了。” 傅家的人看见进门少年的瞬间,一眼便认出确实是四房的诚哥,惊喜交加,四太太柴氏听闻,扶着丫鬟走来,看见诚哥的瞬间,愣了一下,竟有些瑟缩,想叫不敢叫,直到诚哥叫了一声,“母亲。” 柴氏上前,哆嗦着上下瞧看,“孩子你从哪里来,这几年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才找回来?” “我被北夷人抓去,他们看我年纪小,没把我怎么样,让我帮他们干活,这次北夷人进犯中原,我跟了他们来,趁他们疏忽,偷跑了回来,我一路打听,听说京城正打仗,后来遇见一个咱们府上的下人,听说咱们家到山东落脚,我就一路找来了。” 众人听了各个欢喜,小梅氏拉着诚哥,抹着眼泪道;“哥儿回来了,你婉妹妹那日说不定也能回来。” 傅书言离诚哥最近,一直看着诚哥,诚哥现在已有十岁,长得瘦高,跟她四叔的面貌一点不像,傅书言感觉诚哥不太对劲,尤其是他看柴氏的神情,冰冷,没有一丝亲昵,诚哥没问府里的人战乱时经历,小梅氏提起妹妹婉姐丢了,他无动于衷,问都没问。 傅家人都沉浸在找到亲人的兴奋中,没人注意诚哥拂去柴氏抓着他衣袖的手,柴氏似乎感觉到了,微微愣了愣,面上浮现出羞愧,不敢碰诚哥了。 傅书言看出诚哥对傅家人并不亲热,不像傅家人对他亲近,这两年诚哥不知道怎么过的,傅书言并不完全相信他说的话,不过诚哥的面貌基本没大改,一眼能认出来,不存在冒认亲,傅书言看着诚哥不知为何隐隐地有不太好的感觉。   ☆、第154章 诚哥回来了,傅四老爷傅瑞从外省赶回山东家里过年,除夕刚到家,看见诚哥回来,难掩高兴之情,摸着诚哥的头,感慨万千,“你母亲日思夜想,你终于回来了,去了你母亲一块心病,日后好好孝敬你母亲。” 说得柴氏羞愧不已,仗着胆子看诚哥,诚哥看了她一眼,柴氏恍惚看见诚哥眼中的嘲讽,只短短的一瞬间,诚哥掉过头,不再看她,傅书言看在眼里,古代男孩早熟,诚哥不是小孩子,心里有数,对当年柴氏狠心抛下他跑了,耿耿于怀,恐怕母子之情再难恢复,这是柴氏的悲哀,柴氏自私得以活命,儿子却离跟她离心离德。 傅老太太命大厨房多摆几桌酒席,诚哥回来了,阖府庆贺团聚,八姑娘傅书锦吃饭时挨着傅书言坐,悄声道;“七姐姐,我看诚弟回家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二姐姐刚回来时,沉默寡言整日不说几句话。”傅书言猜测诚哥许是遭遇什么打击,这孩子是闷葫芦,不想说谁也问不出来。 连八姑娘傅书锦都看出来了,诚哥这次回来,沉默不太爱说话,傅府的人问东问西的,问十句他答上一句。 傅家的主子席面摆在花厅里,偏厅摆的几桌酒菜是有头脸的丫鬟和管家大娘们围坐,傅书言身边知儿跟着侍候,其她的丫鬟都在偏厅里吃酒,傅书言吃了两盅酒,思念高璟,后方吃酒吃肉,两军交战,估计前方将士年也过不好。 荣亲王的军队大多山东兵,离开家乡,在外打仗,她原来打算送一批过年的嚼过,犒劳三军,青州城的战事刚结束,赶在正月十五之前送去,傅书言边吃饭边盘算,她手头还有些银钱,不够变卖钗环首饰等物。 这时,春喜匆匆走来,欢喜地在她耳边说了句,“月桂姐回来了。” 傅书言一直担心月桂,她当时带人救高璟,急切间交代月桂赶紧逃走,不知月桂逃掉没有。 傅书言迈步走出花厅,月桂站在挂着一串大红灯笼的廊檐下,看见傅书言出来,紧走两步,上前跪下叩头,“奴婢月桂给主子请安。” 傅书言上前扶起她,“当日我逃走后,一直担心你。” 月桂哽咽,“当日主子走后,奴婢跟如缡姐不敢耽搁,离开王府,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想等风声过去,来山东找主子,后来先太子率兵马打到京城,路上兵荒马乱,我和如缡姐不敢动身,等到先太子胜了,占领京师,发下安民告示,不乱杀无辜,后来,我收拾东西来山东找主子,走到半路听闻荣亲王大军北上,奴婢和如缡姐分道,奴婢继续往山东青州走,如缡姐去荣亲王大军找世子爷。” 傅书言淡笑一声,如缡还真是痴情,对高璟忠心耿耿,廊檐下大红灯笼照见月桂风尘仆仆,傅书言对春喜道:“带你月桂姐沐浴换衣裳,叫大厨房送饭菜到你月桂姐房里吃。” 月桂千里迢迢寻来,追随她,忠心可鉴,傅书言暗想日后一定善待她。 正月初五,傅书言跟月桂搬出首饰匣子,把不常戴的钗环捡出来,让月桂同府里的小厮拿到当铺里当现银,月桂拿起这个,舍不得,拿起那样也爱不释手,“主子的头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当掉太可惜了,主子对世子爷的情义,令人敬服。”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荣辱与共。” 傅书言倒没什么舍不得,钱财身外之物,她能帮高璟一分,她就使一分力,结为夫妻,不必计较彼此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把要送当铺的首饰装到匣子里, 月桂把东西收拾了,“世子爷娶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主子一心一计对世子爷,不枉世子爷费尽心机娶到主子。” 傅书言闻言,倏忽想起从前的事,最初她被高璟的执着和重情打动,她跟高璟一路走来,从不接受直至现在情投意合。 知儿出门倒炭火盆里的灰回来,傅书言想起道:“你去大厨房告诉今晚我要两样青粥和小菜,镇日大鱼大肉吃腻了,就想吃酱菜和粥。” “主子想吃什么小菜?”知儿问。 “不拘什么来两样,拿香油拌,清淡爽口。”傅书言道。 知儿去大厨房,傅家住的这套宅子是东府的宅子,没有京城庆国公府大,也有花园,知儿经过中门,看见小厮从马车上往大厨房里抬新鲜的菜蔬还有一筐筐新鲜的鱼,知儿站住跟一个小厮说,“哪里弄来这么多活鱼?” 小厮道;“东府里送来的,留待晚饭吃。” 知儿往大厨房走,拐了个弯,看见一人低着头,脚步匆忙,差点撞上,知儿一看,唬得赶紧告罪,“奴婢走路没长眼睛,差点撞到哥儿,请哥儿恕罪。” 诚哥脸上有些许慌张,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匆忙走了,知儿看着诚哥的背影纳闷,诚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也没多想,进大厨房,大厨房里一排灶台,大锅里飘出一股肉香,正在煮肉,知儿唤了声,“哪位婶子大娘在。” 厨房后门口两个厨娘往屋里抬菜,答应一声,知儿把主子要吃几样菜告诉厨娘,厨娘答应,知儿看厨娘忙着,略站一站,便走了。 掌灯时分,傅府在花厅摆下酒菜,傅家主仆都聚在花厅热闹,花厅外,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前厅溜出来,有几条黑影窜过去,眨眼消失在黑暗中。 花厅里,傅府的女眷们吃酒划拳,酒酣耳热,不多时,傅家的人相继东倒西歪。 傅书言吃青粥和小菜,桌上的素菜吃了一些,看周围的人失态,叫了身旁的二嫂封氏,二嫂封氏趴在桌上不应,二嫂封氏不能饮酒,因此没喝什么酒水,醉倒了,傅书言感觉不对劲,再看看花厅里方才气氛活跃,眨眼间,鸦雀无声,都趴下了,傅书言心道不好,她刚要站起身,一阵头晕,她扶额,眼前视线渐渐模糊,本能想到,酒菜里下毒,她慢慢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傅书言眼前朦胧有亮光,眼前视线模模糊糊,傅书言睫毛细微的颤动,眼前一暗,一只大手把灯光遮住,那只大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傅书言睁开眼,恍然梦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床前,看她醒了,那只手缩了回去。 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言儿,你醒了。” 傅书言迷惑地朝四周看看,陌生的环境,好像在一个营帐里,眼前之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傅书言微弱声,“我是做梦吗?” 高昀俯身,面色柔和,“言儿,你不是做梦,是真的。” 傅书言记起在娘家吃饭,倏忽清醒,想坐起来,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质问高昀,“你叫人在饭菜里下了迷药,把我弄这里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昀把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一脸宠溺,“言儿,我不瞒你,我派人往傅家饭菜里下了迷药,你放心,现在她们已经没事了,言儿,跟我走吧!别管战争,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我不让你身处险境,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高昀温柔的目光,一如从前,傅书言别过脸,不敢看高昀,“可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已嫁做□□,我们都变了,都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不是吗?” “言儿,我没有变,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我不在乎你之前的事,我们忘掉这一切,重新开始好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你一定喜欢,没有战争,是你形容的世外桃源,哪里的人淳朴善良,日子简单快乐。” 高昀的描述,是她曾经向往的日子,如今提起,为时已晚,傅书言淡然道:“你没有变,昀哥哥,是我变了,我有夫君,我不能离开他。” “言儿,我曾回来看过你,如果他能保护你,好好爱护你,我放手,可是他让你受苦,差点连命都丢了,你知道你这样,我很心痛,我不能把你交给他了,我要带你走,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就走,我们远走高飞,从此不再回来。” 高昀语气坚定,傅书言深感无力,不得不冲口说出,“高昀,我真的不能跟你走,因为我………” 她咬唇,终于说出那句对高昀很残忍的话,“因为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高昀朝外走,闻言,身形顿住,少顷,迈步朝门口走去,快走到门口放缓步子,没回头,“明早上路,你好好睡一觉,这几日会很辛苦。” 高昀出去了,傅书言按了下眼角,眼角潮润,她挣扎想起来,浑身没有一丝力气,高昀防止她逃走,狠狠心,没喂她解药。 傅书言平躺着,看着帐顶,如果没跟高璟成婚,高昀带她走,她一定跟他一起走,现在心境变了,她不想离开,如果明日高昀带自己走了,高璟因此而痛苦,想想都心疼,自己确实变了,也许这就是婚姻带给人的改变。 傅书言胡思乱想,营帐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脚步很轻,托盘里摆着一盏燕窝。 那个女人背着灯光站着,把托盘放到桌上,傅书言觉得她的背影眼熟,待她转过身来,傅书言看清是裴文燕,裴文燕端着燕窝走到床前,坐在床边上,“昀大哥担心你身体,让我炖燕窝给你吃。” 几年没见,裴文燕没什么变化,清雅中多了一分成熟,态度平和,没有闺中好友相见喜悦,眉宇间隐有淡淡的失落。 傅书言轻声道:“我以为你跟高昀成亲了。” 裴文燕笑笑,笑容里掺杂几分苦涩,“昀大哥忘不了你,我无法取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我很没用,傅书言,你笑话我吧!” “我真的希望你跟高昀有个好结果,我希望陪在他身边的是你,文燕。”傅书言真诚地道。 裴文燕轻叹一声,悠悠地道;“我跟家人决裂,不顾一切随昀大哥去北地,我以为日子久了,我们患难与共,昀大哥他能接受我,我太高估我自己了。” 傅书言低头,心里愧疚,高昀不接受裴文燕因为自己,她害了高昀,害了裴文燕。 “高昀是个好人,文燕,你千万别放弃。”傅书言打心里不想高昀错过裴文燕这么痴情的好女孩。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昀大哥一心想带你走,他放不下你,你知道吗?昀大哥听说你在青州城被围困,一路马不停蹄赶到山东,我能看出他对你有多在乎,多担心,你们当年分开是迫不得已,现在机会来了,傅书言,你想跟他走吗?” 傅书言想都没想,摇摇头,“裴姐姐,我已经没有资格跟高昀在一起,你有,求你珍惜他。” 裴文燕看着她,“你爱高璟?” 傅书言还没回答,就听营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跑声,静夜里隐约传来厮杀声。 两人谈话中断,裴文燕走出去,傅书言听见裴文燕站在门口跟士兵说话,傅书言断断续续听见好像有人截营。 傅书言心咯噔一下,有人截营,会不会是高珩?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裴文燕出去以后,没有回来。 傅书言一个人躺着,裴文燕走后,进来两个丫鬟,傅书言看她们是中原人打扮,问:“刚才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丫鬟摇摇头,另一个丫鬟端过燕窝,道;“好像是有人闯营。” 丫鬟喂傅书言吃燕窝,傅书言身体没气力,不能动弹,干着急,为了补充体力,把一盏燕窝吃下去。 傅书言吃完燕窝,对两个丫鬟道;“你们下去吧!我要睡一会。” 两个丫鬟出去了,把营帐里的灯盏吹熄了,剩下一盏灯,傅书言竖耳细听营帐外的动静,隐约喊杀声不断,傅书言担心高珩来救她,外面北夷人说话,语言不通,她听不明白,好像北夷兵没有乱成一团,傅书言估计高昀一定已有准备,大概已布好圈套等着高珩自投罗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外面没了动静,门外响起脚步声,营帐的门被轻轻推开,傅书言假寐,脚步声朝床帐走来,傅书言听这个熟悉的脚步声,仿佛光线一暗,脚步声停住,傅书言感觉高昀的气息离得很近,近到她紧张得被子里的手攥紧,高昀给她掖了掖被,在床前站了一会,缓缓地离开。 傅书言紧张得后背汗湿,她跟高昀在一起时,高昀从来对她疼爱有加,发乎情止乎礼,方才她真的很紧张。 傅书言一直睡不着,惦记外面方才的骚动平息了,看样闯营的人已经捉住,傅书言担心高昀怎么处置闯营的人,如果是高珩,高昀会不会杀掉高珩,心里止不住担心。 这片营帐设在郊外,半夜,寒风吹营帐呼呼响动,万籁俱寂,营地里所有的人大概已经睡着了。 突然,很轻微的开门声,傅书言汗毛孔竖起来,脚步声细微,不像男人的脚步,她佯作熟睡,眼睛迷成一条缝,看见床前站着一个人,借着床头灯光看清楚来人是裴文燕,裴文燕轻轻推她,小声招呼,“傅书言,你醒醒。” 傅书言睁开眼,裴文燕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小声道;“解药。” 塞在她嘴里,傅书言没做反抗,她了解裴文燕,裴文燕把她当成情敌,也不至于下手害她,如果她还想得到高昀的心。 这时,毡子门被风吹得响动,裴文燕吓了一跳,看没人,赶紧道;“门口的兵我支开了,你赶快走。” 傅书言没动,问;“方才是谁闯营?抓住了?” 裴文燕给她拿衣裳,边道;“高珩。” 傅书言执拗地道;“高珩为救我被抓,我不能自己跑。” 崔文燕扶着她坐起来,“知道你不能不管他,他在外面等你,你骑我马,我送你们出去。” 傅书言服下解药,不能立刻起作用,挣扎下地,腿软,裴文燕扶着她,两人出了门,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走不远,傅书言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树下牵着一匹马,二人走近,傅书言看清楚是高珩,两人都没说话。 裴文燕解开树上拴住的马,扶着傅书言上马,裴文燕牵着马,高珩牵着马走,怕马蹄声动静太大,三人朝着黑暗中走去,一路有值夜的哨兵,说着北夷话,好像对口令,裴文燕用北夷话跟他们对话,顺利走出北夷人营地,裴文燕小声道;“这里是北夷兵后方,防守不严,你们往前走,要绕开北夷军主力。”说着指给她和高珩一条路,二人道谢,策马离开。 傅书言解药起了作用,身上恢复力气,想高昀万一来她住的营帐里,还有两个侍候的丫鬟,若进去,就能发现人没了,对高珩道:“高昀不久就会发现,我们快走。” 二人打马疾驰,不久,顺着风向,傅书言听见身后营帐里一片骚乱。   ☆、第155章 二人打马疾奔,耳边呼啸的风声,傅书言回头看,身后远处点点火光,高昀大概已经发现她逃走,随后追来了。 高珩截营走的这条路,地形熟悉,几十里路两个人跑到天亮,后面的追兵没有影踪,二人不敢停留,直到看见青州城的影子,才勒马放慢速度,城门已开。 傅书言跟高珩进城,高珩进城门,方道:“大嫂要回娘家吗?” “我回娘家查出下毒之人。”傅书言刚说完,发现高珩衣袖上渗出殷红的血,惊愕,“小叔,你受伤了。” 高珩满不在意,“划破点皮,没事。” “回王府,我给你包扎。”傅书言看他衣袖上一片血迹,高珩眉头都没皱一下,语气轻松。 荣亲王府近,傅书言跟高珩先回王府,战时,叔嫂不避嫌了,傅书言去高珩房中,吩咐高珩的一个丫鬟,“去我房中拿药箱。” 高珩脱下大衣裳,傅书言看他里面穿的白色中衣袖子已被血水浸透,找了把剪刀,让高珩坐在炕上,把他浸血的衣袖用剪刀小心地剪下来,看他胳膊上伤口血迹已干涸,侍候长了,伤口往外渗血,仔细检查是皮外伤,傅书言才放心。 傅书言命丫鬟打热水,净手,按住止血点,高珩感觉按压他伤口止血点的手指异常温柔,伤口没感觉疼痛,心里反倒很熨贴。 丫鬟取来药箱,傅书言给高珩的伤口消毒、上药、包扎,手法轻柔又利落。 伤口包扎好,傅书言问一路一直想问的话,“你怎么知道我被高昀带走了?” 高珩穿上外衣,“父王命人传令,说青州城困顿已解,命我继续去兖州,招兵买马,我去大嫂府上告诉一声,看府上乱作一团,一问,方知阖府的人迷昏了,醒来后发现大嫂失踪了,我猜到是北夷人干的,趁着黑夜,带着十几个人,从北夷背后的营地摸进去,不想被人发现,被抓,误打误撞遇见大嫂。” 傅书言收拾药箱,“小叔等伤好利落再走,年下,百姓图个吉利,现在招兵时机不对,不如等出了年,地里青黄不接,百姓家里粮食不够吃,再行招募新兵。” “大嫂分析得有道理,出了年我再去兖州。”高珩现在走了,怕北夷军折回,他来不及救援,不放心留下一个弱女子独自应对残酷的战争。 “我回娘家,等处理完事情回王府,我过两日准备一批年下嚼过送去前线。” 她把首饰典当现银置办猪、牛、羊肉等,城郊的农户年下杀猪宰羊,她派人去收购肉类,近处的收没了,去远处村镇,荣亲王十几万大军,所需量大。 傅书言低头整理药箱,高珩的视线对上她背影,她纤柔的外表骨子里刚强。 傅家经过一阵慌乱,府里人已经平静下来,杜氏急得直抹眼泪,没有主意,跟傅鸿说,“老爷快拿个主意,一夜了,言儿被弄得哪里去了。” 傅老太太也心焦,孙女在娘家生生被人抓走了,看杜氏哭哭啼啼,安慰道:“三媳妇,她小叔不是带人去救了吗?你别担心,七丫头是个有福的,三灾八难都能过去。” 小丫鬟跑进来,“老太太,太太,七姑奶奶回来了。” 众人大喜过望,杜氏看见女儿,扑上去,又哭又笑,老太太上下打量看孙女没少根汗毛,“阿弥陀佛,七丫头,你总算回来了。” 傅老太太道:“歹人真可恶,把我傅家吃的酒菜下了药,专门冲着七丫头去的,让老身查到,一定不轻饶他。” 这一句话,傅书言心里有数,没查到下药之人,知儿趁着别人不注意,拉了拉主子的衣袖,傅书言跟她走出去,傅书言跟知儿到西面墙根底下,知儿悄悄地道:“主子被人劫持,饭菜里下了药,阖府当时都迷倒了,奴婢醒来后,琢磨,酒水奴婢一口没喝,奴婢当时失去知觉,奴婢吃了菜,一定是菜下了毒,奴婢当日奉主子命去大厨房,看见大厨房没人,年下大厨房忙碌,奴婢想起路上碰见了诚哥,差点撞上,诚哥面色惊慌,不知是不是奴婢多心,奴婢想大厨房的厨娘们都在府里干不少年了,这样的事一次没出过,不知奴婢说的对不对,奴婢就想着告诉主子。” 傅书言联想诚哥对傅家的冷漠态度,诚哥一回来,傅家就出事了,之前一直都好好的,诚哥下毒有这个可能,但诚哥为何这么做,傅书言想不通。 “走,我们去四房找诚哥。”家里出了内奸,一定要找出来,不然以后还可能出事。 傅府借住东府的房屋,没有京城庆国公府面积大,几房人住在一起,诚哥大了,应该搬到外院住,刚回来,房屋没腾出来,跟四太太柴氏母子相见,暂时住在柴氏屋里,柴氏命下人把东面一间屋子收拾了,给诚哥住。 傅书言过四房,有个丫鬟看见她,往里回,“七姑娘来了。”傅书言先进柴氏屋里,柴氏正翻布料,要给诚哥做衣裳,手里拿着几块布料比量,看颜色,傅书言迈步进去,柴氏招呼,“七姑娘,快来帮我看看那块料子给诚哥做衣裳好看,帮我挑两个颜色。” 傅书言看看柴氏手里的布料,随便指两块,“这两块颜色亮。” 柴氏对身旁丫鬟道:“明日让府里的针线上的人来给哥儿量尺寸。”对傅书言让道;“七姑娘你坐。” 傅书言坐在炕沿边,看柴氏气色好多了,问:“四婶最近夜里还做噩梦吗?” 柴氏表情尴尬,遮掩道:“这阵子好些了。” 傅书言突然道:“诚哥越来越长得不像四叔。” 柴氏一惊,手一抖,手上的料子滑落,只刹那惊慌,瞬间便恢复常态,正色道:“七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诚哥不像你四叔?我看诚哥的长相跟你四叔一样,你是不是要挑拨我夫妻母子关系。” 傅书言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母子关系还用她挑拨吗?柴氏的表现她看在眼里,她判断没错,而且诚哥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柴氏亲生的,自己亲生母亲抛弃自己,骨血关系也能原谅,如果诚哥知道自己不是柴氏亲生,对柴氏致他生死不顾,产生怨恨情绪在所难免。 傅书言站起身,“四婶不必认真,我随便说说。” “侄女告退。”傅书言转身出了门,看对面东间,径直走过去,知儿上前打起帘子,知会屋里人,“七姑娘来了。” 傅明诚正坐在桌案前看书,旁边一个丫鬟端茶倒水,傅明诚身前摆着书本,眼睛却不知看向何处。 傅书言随着知儿的声音人已经迈步进屋,傅明诚骤然看见她,眼神慌乱,傅书言站在他面前,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你是北夷人的后代。”她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傅明诚惊得瞪大眼睛,嘴张了张,毕竟年纪小,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傅书言先发制人,“傅家饭菜里的毒是你下的,高昀已经都告诉我了,他让你这么做的,给了你药。” 傅明诚不知道傅书言套他的话,十岁的孩子,被傅书言一诈,以为傅书言已经知道事情真相,耷拉着头,没说话。 傅书言看着他,诚哥等于默认了,她原来以为这孩子要狡辩,气消了些,“诚弟,你虽然不是傅家的骨血,傅家养你这么大,傅家人没什么对不住你,我自认七姐姐也没什么地方对不主你,你为何害我?你这样做拍着良心想想,对吗?” 诚哥低头,嗫嚅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把我抓去治罪。” 傅书言看着这个孩子,生出几分可怜,问;“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汉人?” 诚哥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怨恨,“战乱时,我生病躺在客栈里,北夷人打来,母亲丢下我,自己跑了,我当时害怕,生病没有力气跑,躲在墙角,后面被夷兵抓住,他们想杀我,我害怕哭喊,挣扎,衣裳都扯破了,一个夷兵发现我背后有一小块类似胎记,我小时候,奶娘说我背上长个胎记,我就以为是胎记,那个北夷兵认出我后背的一块红斑不是胎记,是夷人一个部落生下男孩,都做个记号,后来他们没杀我,带着我,我就在军中打杂,后来高昀找到我,我恨母亲,就照他的话,把府里的水缸里下药,他说不会死人,我没想到他要抓七姐姐。” 诚哥眼中尽是懊悔,“七姐姐,你待我很好,我没想害你,我真不知道他们要抓你,我想祖先是夷人,跟他们都是一个血统,自然我心里向着他们的。” 傅书言点点头,“这倒是实话。”诚哥看着也是挺可怜的,既然知道了身世,留在傅家显然不合适,古人观念,断然不能接受混淆血统,其实,老太太心里应该有明白几分,不想揭出来,不愿意四叔痛苦难过。 “你想怎么办?离开傅家,回去你们祖先住的地方吗?”傅明诚盯着她,“七姐姐不准备把我交出去,处置我吗?” “你叫了我几年的姐,我怎么忍心把你交出去。”傅明诚是北夷人,做了恶事,如果汉人知道,断然不会留他活命,他终究是个孩子。 傅明诚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想回祖先住的地方。” 傅书言答应,“好,你收拾一下,我派人送你回去。” 傅书言走了两步,转回头,问;“四婶自丢下你之后,很后悔,夜里睡不好觉,经常梦见你,如果她没有丢下你,你舍得离开她吗?” 傅明诚想了一下,摇头,“如果她没丢下我,她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忍心离开她,现在我没法跟她亲近,想起她对我做的,我还是不能原谅,如果我是她的亲生骨肉,她能丢下重病的孩子不管吗?” 傅书言再没说什么,转身出了门,脚刚一迈出门,看见柴氏呆呆地站在门口,显然她和诚哥的对话,全听了去。 傅书言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转身朝外走了。 知儿跟在她身后,主子跟诚哥的对话别说柴氏,连知儿挺吃惊,一路不解地问;“姑娘怎么知道诚哥是北夷人?昀皇孙告诉姑娘的吗?” 傅书言边走边道:“没谁告诉我,你没发现诚哥的五官,面横阔,颧骨高,眼凹陷,眼无上纹,典型的夷人面貌,当然我是猜的,不幸,让我猜对了。” 三日后,准备劳军的物资齐备,带一批伤药,傅书言准备北上。 傅书言在北城墙上找到高珩,青州城城墙破损的部分,趁着没有战事,高珩带人提早修缮,高珩听说她要去前线劳军,放心不下,“大嫂,兵荒马乱,路上不太平,大嫂一路小心,身边多带些人。” “这里到大军驻地不远,不能有什么事,修筑城墙缺人手,带太多人路上吃住不便。” 傅书言看着青州城里的百姓自愿帮助修缮城墙,荣亲王军队乃仁义之师,颇得民心。 傅书言带着三百人十几辆马车,整装上路,山东府境内,太平无事,出了山东境内,天色已晚,日落,车马行到半路没有村落,一打听,过了前面的山口,有一个不大的村庄,可以借宿。 快到山口时,天暗了,傅书言催促车马快行,天黑之前,赶到山后的村落。 山口的风大,顺着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好像有很多人,这个地方偏,如果路遇劫匪,对她们非常不利,傅书言带着三百人押送,还有十几车东西,不能损失,傅书言颇为紧张,传令做好迎战的准备。 刚转过山口,迎面飞奔过来一队人马,飞沙走石,这支队伍有五六百人之多,顷刻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的车马围住。 一匹战马直奔傅书言的坐骑冲了过来,快如闪电,傅书言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悬空,被马上之人捞到战马上,马上之人双臂有力地环住她,一股熟悉的气息,傅书言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软软地靠在高璟宽阔的胸膛上,“你怎么来了?” 高璟在她耳边亲昵地小声道:“想你了。” 事先没有约好,小夫妻却在半路遇见,对二人来说是个惊喜,高璟道:“今晚就借宿前面村庄。” 高璟和傅书言在村口一个户人家住下,这户人家就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的儿子出门给人帮工,没在家。 老妇人看她们带着马车,马车上装着东西,以为是商贩路过,待她们很热情,生火做饭,老妇人端着两个大碗进来,傅书言接过,放在炕桌上,“老人家辛苦了。” 老妇人看看二人,“你们出门在外也不容易,吃吧!锅里还有。”老妇人说着出去。 傅书言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汤面,方觉出饿了,汤汤水水的吃完胃里暖和,傅书言捡了桌子,端到堂屋洗碗。 老妇人把二人安排在西屋睡,自己住东屋,出去抱柴火填灶膛里烧炕,念叨,“这几日晚上冷,这个屋子一直没人住,多烧点暖和。” 傅书言洗完了碗筷,帮着烧火,老妇人慈眉善目,问,“那是你男人?” 傅书言低头往灶膛里添柴,微笑着嗯了声。 老妇人笑呵呵地,“你们刚成婚,小夫妻俩感情好,我看你男人一直瞅你,你快回屋陪他去吧!男人你不能冷落他,冷落了他跟你发脾气。” 傅书言想老妇人这句话,高璟还真没发过脾气,她知道他脾气不是很好,但对她没脾气。 傅书言进屋,高璟看着她,问:“说什么了?” 傅书言不好意思学老妇人说的话,道;“说你人看着没脾气,对媳妇好。” 高璟眯眼,目光粘在她身上,“男人不能冷落,冷落我就有脾气了。”傅书言讪讪的,一脸赧色,知道他听了去,高璟看她娇憨可人,像一根很轻羽毛在心头拂过,心痒难耐。 老妇人进来,抱着被褥,放到炕上,傅书言铺好褥子,一床棉被,傅书言脱掉衣裙,把油灯吹了,高璟利落地脱衣,钻进被里去,傅书言犹豫,高璟掀开被,“快上来,地上冷。” 土坯房门窗破烂,往屋里灌风,傅书言没住过这样的房屋,突然生出感慨,投胎挺有技术含量的,自己出生就一直过着钟鸣鼎食的日子。 傅书言钻进被子里,往边上靠,身上搭了个被边,两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背靠背,各把一边躺着,从夫妻见面,高璟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裸的,满含欲.望,傅书言心里埋怨,想媳妇做那事,都写在脸上,连老妇人都瞧出来,太丢脸了,出门在外,还老想那个。 门窗不严,有点动静外面对面屋子都能听见,女子脸小,她躲他,偏老妇人就抱来一床被子,她试着不盖被子,腿一伸出去凉飕飕的。 背对着高璟,高璟在背后没有一点动静,她奇怪,悄悄回头。   ☆、第156章 身后高璟没有一点声音,她纳闷,悄悄回头,黑暗中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盯着她,她赶紧掉过头,往边上挪了挪。 炕越来越热,老妇人往灶膛里压了干柴,傅书言身下烫,遂把胳膊伸出来,突然,身体被一片黑暗罩住,高璟的嗓音低沉暗昧,“热了,凉快凉快。” 她推他,不知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冲口道:“如缡不是找你去了吗?”他停住了动作,睨着她,她吓得缩了缩身子,干笑两声,“我随便说的,没别的意思。” 他哑声问;“想吗?” 她身子慢慢热了,小声道:“对面屋里有…….”人还没说出口,被堵在嘴里,她就说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他连要两次,心满意足,傅书言出了一身透汗,披衣起来,摸索着下地,高璟抱住她的不盈一握的细腰,沙哑声,“你要去哪里?” 她拂开他的手,小声,“我去弄水。” 她借着屋外月亮微光,摸到窗台火镰,点燃油灯,端着到堂屋里,看灶台铁锅里温着一锅水,听对面屋里老妇人睡得沉,没有动静,找盆舀水,端回屋里,寻个背光的地方,清洗身子。 高璟躺着,听着水声,唇角扬起,土炕上传来懒散性感的声音,“侍候你夫君。”高璟有洁癖,她含羞带怯侍候他洗了,才上炕躺下。 她被他搂在怀里,问:“你为何回来?”前方两军对阵,她才不信他回来是为了跟她做这个事。 他低低地,声音里满是内疚,“我听说你守城战役惨烈,我懊悔没把你带走,我当时想前方两军交战,刀剑无眼,你跟着我危险,把你留在后方安全,没想到令你身处险境,我越想越后怕,如果城破,你会怎样?” 傅书言此刻谈起,心有余悸,“开始北夷军兵临城下,我死守城池,想活命,后来活命不成,我想不能让夷人抓住,我选择一个最体面的死法,我贴身衣服里有□□,剧毒,舔一点毒发身亡,眨眼功夫断气,没有什么痛苦。” 傅书言嘴角一丝淡淡的微笑,“当时城快破了,我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高璟听了,浑身的血液都冷了,放在她腰上的手哆嗦,傅书言身体往后靠了靠,让他有真实感,故作轻松,“你放心,我死不了,小时候,我母亲给我找方丈算过了,一世荣华富贵。” 良久,高璟低沉声带着几分嘶哑,“我没有护住你,我…….”傅书言翻身,把手放在他嘴上,“我不希望看到我的男人整日守着我,太没出息。” 高璟叼住她纤细手指,轻轻咬了一下,“你没有别的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一对琉璃珠子在暗中滚了滚,闪动狡黠的光。 高璟松开她,平躺着,两人亲昵变得疏远,她看不清他的脸,猜不透他想什么,可还是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徒然没了之前的热度。 她不开口,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良久,高璟的声音沉沉的,压抑着某种情绪,“你见到高昀了?” 傅书言好像课堂搞小动作被老师察觉,心虚地嗯了声,她怕他多想,才没说。 “以后你留在我身边,由我保护你。”高璟这一句话,全都知道了,傅书言嗯了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高璟突然翻过身,把她罩在身下,手臂撑在炕上,深邃的眸底波涛涌动,“为什么?” 傅书言不解,反问,“什么为什么?” “你没跟他走?”傅书言感到他的情绪不稳定,呼吸越发急促。 屋内昏暗,傅书言寻找焦距,跟他对视,紧搂住他的腰,“我离不开你。” 高璟似乎一愣,对她的回答显然很意外。 傅书言一字一顿重复一遍,“我一想到要离开你,就很不快乐。” 高璟的吻,狠狠地落下。强势又温存。 次日早起,老妇人做了早饭,稀粥和馒头,炒一盘子鸡子,高璟和傅书言离开前,傅书言给老妇人一些银子,老妇人推不过收下。 高璟和傅书言走出村落,高璟又问了一遍,“你真不跟我去军营?” 傅书言为他抚平衣领,“荣亲王大军都带上家眷,还能安心打仗吗?”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不放心你。” 傅书言暗想,你不放心什么?不放心我身处险境,还是不放心我再一次被高昀抓去带走。 他直直地盯着她,“你确定你昨晚说的话?” 她觑了他一眼,调皮地眨眨眼,“我昨晚说的那句话?” 他用力捏着她的手指,“你离不开我?” 他就那么不相信她吗?也许是他们婚姻的基础薄弱,她想给他一个定心丸,她不能让男人没了骄傲,她郑重地道;“是,我都跟你成婚了,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高璟一把搂过她,紧紧拥着她。 他站在路中间,看着马背上那个一袭红衣娇俏的身影消失在晨曦中。 傅书言带着人回到青州,她已搬回王府,出嫁女没有常住娘家的理,傅书言在前院下马,把马匹交给一个小厮,就看见高珩站在前院跟王府长史说着什么,掉头朝她这边看,高珩跟那个长史说了句什么,朝傅书言站的方向走过来。 傅书言等他,高珩走过来问:“大嫂怎么回来了?难道没去成?” 傅书言就把路遇高璟,把劳军的物资交给高璟事情的前后说了,末了看着高珩的手臂,“小叔的伤怎么样了?我给你看看。” “没事,伤口愈合了。”高珩轻松地说着,没拒绝傅书言给他查看伤口的提议,两人往高珩院子走。 王府里管家带着下人们挂花灯,傅书言想起今日是上元节,感慨,“每年上元节都是在京城过,头一次在青州城过年。” “听说青州城上元节夜晚放灯,灯火整晚不熄。”高珩顺着她的话题说。 傅书言悠然想起几句诗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上元节的写照,可惜没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高璟,她心头那一缕牵挂,但愿打完仗,他能陪她看十五的灯。 高珩没再说下去,叔嫂名分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二人回到高珩房中,高珩退下一只衣袖,傅书言打开纱布,看伤口已经愈合,“我再给你换一次药,伤口差不多就好了。” 高珩本来打算把纱布扯掉,他不绑这劳什子碍事,听傅书言说给他换药,本能地不想拒绝,看着傅书言柔白纤指,灵巧小心,他心里希望换药的时候长一些。 她耳边垂下绿玉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晃荡,映绿了半边脸,高珩目光跟随绿玉坠子,心忽忽悠悠。 傅书言绑好纱布,说了声,“好了。”说吧抬头,高珩急忙收回目光,不自然地眼睛看向别处。 正月十五晚,傅家派人给傅书言送来几盏孩儿灯,送灯的小厮道:“这是三太太和二太太送给奶娘的灯。” 民间习俗,送灯祝福得子。 正月十六,一早,知儿怂恿主子,“少夫人,今日女人家都出门走百病,一年就一次,少夫人也去走百病吧!” 入乡随俗,傅书言也想出门逛逛,“去告诉房中的人吃完晚膳跟我出去走百病。”房中的丫鬟一听,乐得什么似的,妇女今日都去走百病,就是借着由头出门逛逛看热闹。 王府晚膳开得早,丫鬟们都穿上最体面的新衣,跟主子出门,整个青州城天还没黑,家家户户已燃灯,到处是三五成群的女人们,走城墙,过桥或者走郊外。 城墙根下穿红着绿的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也有平民百姓的女人,见桥就过,一直走过三桥,观看花灯。 傅书言带着丫鬟们走到善乐寺,有少妇用手摸寺庙大门的上的铜钉,正月十五十六习俗,走桥渡危,登城,摸钉求子,傅书言走过去,用手摸寺庙大门上的铜钉,一脸虔诚,钉与“丁”同音,“灯”与“丁”亦是谐音,取“添丁送子”吉祥之意。 高珩晚膳后,闲来无事,带着小厮出王府看热闹,步行到善乐寺一带,身边贴身小厮手指着庙门,“二爷,那不是世子妃吗?摸钉求子。” 高珩远处站着看她,也没过去,傅书言摸了半天,高珩看她的目光复杂,愧疚、无奈、怜惜。 傅书言带着丫鬟们在善乐寺附近转悠,看见街道两旁摊位买吃食,大锅里捞着一碗碗汤圆,白生生的,圆胖胖,勾人食欲,晚膳时王府大厨房做各种各样的汤圆,她看着没有食欲,吃东西还是要讲究意境和氛围,她此刻想尝尝。 傅书言走到一个摊位,刚想叫一碗,听见旁边一个声音,“掌柜的,来两碗汤圆。” “二爷。”知儿叫了声,高珩回头看见她,叫了声,“大嫂。” 随即唤伙计,“再加一碗汤圆。” 两个人对面坐下,傅书言专心地吃碗里的汤圆,旁边大锅里热汤翻滚,里面飘着白胖的汤圆,雾气飘过来,高珩偶尔抬头,透过朦胧的白雾,看她像孩子似的高兴,吃得香甜,满足。 高珩吃完一碗,侧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提着一堆孩子灯叫卖,高珩招呼那个中年男人,走过去,拿出一块银子,“这些灯我全包了。”那个中年男人欢喜地一个劲地道谢。 傅书言吃完汤圆,看高珩手里提着一串孩儿灯,取笑他,“小叔这么大人还喜欢儿时的游戏。” 高珩踌躇一下,把手里提着的孩儿灯,递给她,“我送大嫂的。” 傅书言接过花灯瞬间,白雾散去,高珩对上那一双透亮的大眼睛,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移开眼。 初春,荣亲王大军和先太子大军开战,战事激烈,举国各地纷纷揭竿而起,自立门户,整个中原形成割据局面。 傅书言跟傅书锦正商量购进药材的事,许伯站在地上,道;“现在药材不好买,各自的地盘,招兵买马,药材是军队必须,亏少夫人英明,囤积一些,现进货,一时不凑手。” 傅书言拿起一味草药放在鼻下闻,“战事更加艰难了,我看这样打下去,猴年马月战争结束,都想分一杯羹,现在河西节度使赵巢反了,襄阳太守高骏自立为王,如今天下大乱,要做长久的准备,药材想办法多储备一些。” 不久,京城方面传来消息,初春,万物复苏,军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疫病,大批兵将病倒,疫病蔓延,军队战斗力减弱,双方暂时罢战。 先太子部有京城为依托,太医院御医送药物控制疫情,荣亲王部疫情比较重,荣亲王军队撤出京师附近,退兵回山东境内,荣亲王大军撤回山东青州。 傅书言派丫鬟一趟趟去王府大门口张望,高璟今日便可回青州城。 “少夫人,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已经到王府门前。”春喜一路小跑报信。 傅书言疾走出垂花门,看见高璟大步朝她走来,身后跟着如缡,如缡一路小跑紧随着世子爷。 小夫妻从上次分离,差不多二月没见,分开时,气候天寒地冻,现在已春风拂面。 傅书言提着裙子小跑到高璟面前站定,高璟伸出双臂就把她揽入怀中,两人站在院门口,许久才分开,高璟扯着她的手,两人回房。 高璟一路风霜,傅书言帮他解开鹤敞,“热水备好,先沐浴。”高璟低头看她,“我要你侍候。” 他目光灼灼,像时刻要扑倒她,她轻咳了两声,挑眉,“那个,我问你个问题。” 他看着她,她白净的小脸,似乎忍住笑,不知她又出什么刁钻问题,“问吧!” 她脸颊绯红,羞怯地问:“你没跟我成婚前,那个怎么解决的?” 她说完,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唇紧抿,看她的眼神,她不寒而粟,“你什么意思?” 她识时务地搂住了他的腰身,小脑袋在他冷硬的下颚蹭了蹭,“有点好奇,你别多心。” 他被她蹭得态度软下来,闷声道:“想知道是吗?” 她讨好地道:“不方便说,你可以不回答的。” 他捧起她的脸,两道灼烫的目光,“只有看见你想。” 她刚一欢喜,他下一句话,“想收拾你。” 她趴在他身上,腿软脚软,恨不得把舌头咬掉,他抱着她跨出木桶,把她放在床上坐着,披衣,拿过屏风上搭着的她的衣裙,帮她穿上,看她抽抽着小脸,心情大好,“如缡没留在军营。”这是跟她解释? 一个丫鬟匆匆绕过院门口的影壁墙,朝明间走,上台阶,揭开门帘,“世子妃,王爷说,一会世子爷吃了饭,过去有要事商量。” 高璟看着傅书言,“军队发生疫病,现在城外驻扎,父王找你一定是这个事情。” 高璟吃了饭,夫妻二人往荣亲王外院的住处去了,荣亲王军队不少士兵传染疫病,荣亲王心里焦急,刚回王府找儿媳过去。 荣亲王高睿对儿媳一向关爱有加,先说了几句赞扬的话,“孩子,父王都听说了,你以少胜多,打败了数十倍的来犯之敌,守住青州城,保住了我大军后方落脚的地方,立下奇功一件。” 傅书言站起身,恭敬地道;“父王过奖,这都是小叔的功劳,小叔救援解了青州城之围。” 荣亲王转入正题,“你大概也知道了,军中突发疫病,战斗力削弱,现在有一大半的兵将染上疫毒,父王只有求助与你,孩子,你对我父子帮助很大,疫病军医没有特效药,只有靠你了,父王相信只有你能控制住瘟疫。” 傅书言对这场瘟疫不了解,没十分把握能控制住流行的疫病毒,“父王,我要去军中看看,观察一下发病情形。” 高璟一直听着,蹙眉道:“父王,瘟疫猖獗,言儿她也不一定有办法,军中疫病蔓延,言儿接触疫毒,万一染病,没有药物可医,我不想言儿涉险,还是另外想办法。” 荣亲王高睿深眸闪了闪,不看儿子,看向儿媳,“你为我父子做的,父王心里有数,璟儿他爱护你,不希望你参与战争的事,你要不愿意,父王绝不勉强。” 傅书言笃定地道;“父王,我去军营看看。”   ☆、第157章 高璟陪着傅书言去军营,军营驻扎在青州城外,瘟疫传染,傅书言用绣帕堵住口鼻,跟高璟到军中查看,看见军营中不少兵将感染疫毒,没有药物,每日都从军营往外抬人,没有东西成殓,破草席一卷,用车拉出去掩埋,疫病比刀枪更厉害,整个军队战斗力削弱,荣亲王军队已无力发兵。 高璟素来心性淡漠,此刻浓眉紧锁,“有办法吗?” 傅书言思索着方才看见感染疫病重患的反应,实情告之,“暂时没有治疗疫病的药物,必须赶紧采取措施,军营驻扎在青州城外,这样很容易把病毒带给青州城,不久,可怕瘟疫就会蔓延。” 二人走出兵营,站在空旷的地方,傅书言看脚下的土地小草已冒头,如果不及时阻止疫病,天气暖了,病毒蔓延,控制不住,疫情蔓延到整个山东府,将无法收拾,神情凝重地看着高璟,“现在能做的是把军营里已染上疫病的士兵隔离出来,我方才看已经这样做了,但还不够,接触已染上疫病的人一定要采取防护措施,没有染病无关的人不能接近病者,否则容易感染上,没有染上疫病的要预防,我回去先让人熬草药汤,送到军营,没感染的士兵喝下去,预防感染,还有青州城内的百姓,做好预防。” 傅书言望着青州城方向,担忧地道;“这次疫情传播迅速,我提议青州城城门关了,减少不必要人来往通行,避免疫毒带入青州城里,防止疫情蔓延。” 高璟听她一席话,思路清晰,望进她黑眸里一片清明的湖水,沉重的心情顿觉纾解。 回青州城后,傅书言带人煮草药汤,送到军营,军营里所有不管士兵和将领,每日喝草药汤预防病毒感染。 王府门前支起几口大锅,锅里煮的草药,青州百姓每日排队来王府门前喝药。 夜深了,王府的各院落的灯熄了,窗外寂静无声,世子的房中亮着灯,傅书言坐在桌案前,翻阅医书,她查阅历史上发生瘟疫详细记载,比较跟这次疫情相同之处和不同的反应。 一件衣裳轻轻地披在她身上,傅书言抬头看着高璟,笑笑,柔声道;“你先睡吧!我还要看一会书。” “太晚了,安置吧!”宫灯发着淡黄的光,光晕笼在高璟身上,高璟的眉眼平常少有的柔和。 傅书言恍然醒悟,“我看书灯亮着是不是影响你歇息,我拿别的屋里看。”说着收拾收本,要到东屋里去看书。 墙上高大的影子一晃,傅书言被高璟拦腰抱起,“没有你我睡不着。”他低眉看她,太矫情了,你以前没我的时候难道半夜不睡觉,她挣扎,“你放我下来,我保证看完这段就睡。”她有个毛病,书看半页没看完,睡不着觉,一定把整段书看完才能踏实睡觉。 “到床上看,我陪你看。”高璟霸道地不放她下来, 到底书上那段文字傅书言还是没看完,她刚开始还惦记那段文字,那段文字详细记载古时候一次罕见的疫病,被高璟弄来弄去,最后,什么疫病,药方,就剩下仅存着的意识,她要被一片欲.望的海水淹没,紧紧攀住他,指甲深陷在他肉里。 事后她赌气抱怨,“你只顾着自己舒服,你知道我书页没看完,多难受。” 她背对他,不理他,他伏在她耳边,低笑,“难道你不舒服,哪里难受?” 她爬起来,就要下地,被他一把捞在怀里,低声下气赔不是,“我错了,我去取书,我等你看完一起睡。” 他跳下地,拿宫灯移近床旁,走到书案前,把她方才看的那本医书拿到床上,翻到她方才看的那页,她奇怪地看看他,他只看一眼,就记住了页数。 他讨好地端着书本,她靠在他胸前看,他怀中一团柔棉,不久,心猿意马起来,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脖颈,再看下去,她少不得又被他吃掉,她合上书,“不看了。”钻进被里裹上被子。 高璟半夜觉得口渴,习惯地往身旁一摸,床铺空的,没摸到人,倏忽醒了,厚重的帷幔遮挡,帐子里暗黑看不清楚,高璟用手划拉一遍,确定身边没人,翻身坐起,一把拉开帷幔,视线适应屋里的黑暗,看看屋里没人。 他一跃而起,跳下地,喊了声,“言儿。”没人答应,屋里静静的,高璟走出西暖阁,看对面东屋隔扇门虚掩着,门下露出一点灯光。 傅书言聚精会神抄写东西,没发现身后有人,身后之人站了半晌,她也没发觉,高璟的手轻轻按在她的双肩上,她头也没回,“我忙正经事,别打扰我。” 高璟贴着她耳边,舔舐她耳廓,“难道我做的事就不正经吗?” 听他这么一说,傅书言觉得好像两人在一起一直做不正经的事,就没做什么正经事,傅书言耳根红了,他还在撩拨她,她痒麻钻心,推他,声音绵软,带着丝丝柔媚,“别弄我。”他只要引诱她,她一定低挡不住,他千般手段,令她无力招架。 他哄着宠着,“睡觉。” 她摇摇头,“我不困。” “不困是吗?正好我也不困…….” 她害怕了,乖乖地跟着他上床睡觉,他长臂箍住她,怕她又溜了,傅书言真困了,说了一句,“我明日要早起。”人就迷糊了,沉沉睡去 傅书锦跟傅书言在屋里说话,傅书锦一直领着人煮防治疫病的草药汤,“七姐姐,库存的药材已经不多了,青州城和军队每日需要量大,储备的药材够两三日,许伯到处去找药材。” 傅书言拿出一纸张,上面两行隽秀小字,是一张药方,上面的草药有十几味,她把药方递给傅书锦,“我把历朝历代发生瘟疫的医药案例都看了,照着这个方子先配药试试,不能完全消除疫毒,也能减轻病症,等疫病慢慢减弱,患病之人得以活命。” 一场瘟疫,过来高峰期,自行减弱,这期间经历很长时间,傅书锦看着药方,“青州城内,七姐姐严密防范,还是出现疫情,有了这个方子,瘟疫可解。”这个药方是傅书言参考了不少医学案例,结合当下疫毒病理,调整药方,傅书言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方子先用上试试,需要观察几日,先少量配制,给重病之人用上。” 月桂进来,“许伯回来了,有事回主子。” “正说这个事,让他进来。”傅书言道。 许伯站在门口拍打几下衣袍,放轻脚步进了堂屋,作揖,“老奴给少夫人和姑娘请安, “许伯,一路辛苦,先歇歇脚。”傅书言命丫鬟,“给许伯倒茶,月桂应声出去沏茶,春喜搬过来椅子,主子在上,许伯不敢就坐,仍旧恭恭敬敬站着说话,“少夫人,奴才奉少夫人命,近处药材空了,去远处寻,黄腋县从北边来了一个贩卖药材的商人,据说家产无数,专门倒腾药材,这次发战争横财,他知道两边开战,从北边把药材运来京师附近,高价出售,这次赶上瘟疫流行,他囤积不卖,单等坐地起价。” 商人见利忘义,瘟疫流行,见死不救,傅书言短暂思索一下,“我亲自去一趟,见见这个货商。” “七姐姐,现在天下不太平,七姐姐亲自去,路上不安全。”傅书锦提出反对意见,傅书言主意已定,“现在瘟疫不及时遏制,马上蔓延整个山东府,历朝历代发生大的瘟疫,十室九空,这次疫病没有以往史上厉害,破坏性很大。” 东北地区气候寒冷,疫病没传播,杜仲清的军队就没有染上疫病的,京师停火,杜仲清退回辽州。 傅书言便想许伯说的这个商贩,显然极其精明,从北地贩药到京师附近,瞅准时机,赚一笔,傅书言手头银子所剩不多,估计许伯出面,难以摆平,决定亲自去会会他,谈谈条件。 傅书言已经决定去一趟黄腋县,把家里的事安排给傅书锦,“汤药继续煮,能支持几日支持几日,我即刻启程。” 当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她把银票揣在怀里,把剑和短刀带上,唤知儿,“你去看看王爷和世子爷回来没有。”荣亲王高睿和世子高璟晌午从军营回来,荣亲王高睿在青州城里转悠一圈,青州城里已发现感染疫病的,街道上行人稀少,过往行人,神色紧张,走路匆匆。 行至王府门前,荣亲王下马,高璟也跟着下马,荣亲王看王府门前架着几口大锅,百姓排队端碗按秩序发汤药,荣亲王眉头松了松,“我大军和青州城百姓全指着汤药,军中瘟疫已控制住,青州城里少数人染病,你媳妇这几日可有了好方子。” “她每日晚间查资料,天明才睡,她前两日下过一个方子,在军中重患身上试验,效果很好,病症减轻,她调整一下方子味药,便可炮制,供军中使用。”高璟道。 荣亲王面部线条明显松弛,“好,既然已经有药方,尽快制药,我大军等着这救命的药。” 父子边说走进府门,荣亲王父子刚坐下说话,听门口下人报,世子妃来了,荣亲王待看见儿媳身影的瞬间,不苟言笑的脸,破例露出慈祥的笑容,傅书言敛身行礼,“儿媳拜年父王。” 荣亲王高睿语调前所未有的温和亲切,“你受累了,听璟儿说你晚上没怎么歇着,治病救人固然重要,你也要保重身体。” 荣亲王示意她坐下,傅书言立着没坐,她来有正事,“父王,我囤积的药材,库里快空了,我派人去进药材,这个节骨眼,药材稀缺,听说有个北面来的客商,贩卖药材,手头囤积一大批草药,老家人许伯奉我命去收购,那个客商奇货可居,不肯轻易脱手,媳妇想亲自去会会他,让他把手上的药材卖给我们。” 荣亲王听说没有药材,心急,十几万大军如果没有防疫的汤药,后果不堪设想,急忙道:“你去一趟,说服他把药材卖给我们。” 高璟出言阻止,“父王,言儿一介女流之辈,抛头露面,我怕有危险,不如我去收购药材。” 荣亲王高睿看眼儿子,沉吟片刻,道:“儿媳是女流之辈,不易抛头露面,但现在天下大乱,哪里还能讲究那么多,十几万将士的性命,非同儿戏,你怕儿媳有危险,我看这么办,多带些人去,采购药材的事,别人是外行,你去了不识货,万一被蒙了,耽误了大事,我还想委你另外有重要的事。” 傅书言眼神示意高璟放心,对荣亲王道:“采购药材,不宜带太多人,出了山东府地界,人多目标太大,我准备挑五十人去,事不宜迟,我马上动身。” 高璟不放心,送她一直出了青州地界,傅书言催促几次,高璟方回去了,山东府境内,太平没有战乱,晓行夜宿,出了山东府走一日就到黄腋县,军中急需药品,刻不容缓,许伯带路,直接到供应药材的商贩住处,这个商贩常来常往,在县城有个宅院,位于黄腋县东。 许伯引着一行人在商贩宅院前下马,傅书言站在门前看一眼门上匾额,“昌府”院门上贴着一张白纸,出售草药,昌姓贩子贩卖草药多年,附近打听都知道,不少药铺从他这里进货。 许伯上前叩门,院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家仆探出头,看见许伯,认识,“这位客官前几日来过,我家主人说药材短缺,客官今日又白跑一趟。” 这个家仆刚要关门,一个侍卫把门挤上,“有人想见你家主人,进去通禀。” 那个家仆看一个女子身后一群护卫,知道来头不小,赶紧进去通传。 昌掌柜的正跟一个客人说话,家仆跑进来,“掌柜的,门口来了一群人,要见掌柜的,上次来买草药的那个男的领着。” “我不是说不见客吗?”昌掌柜的面露不悦道。 “奴才看这群人不是善类,掌柜的不肯见,怕不会干休。”家仆道。 “什么人敢擅闯民宅?律法条条,就不怕我告官府,我倒要见识一下是什么道上的人。”昌掌柜的走南闯北,见过大阵仗,没被吓住。 客座上的那个男客,道:“昌掌柜的,你有客人,我在此多有不便,我去里面躲躲。” 那年轻男客面容俊美,来了有一会,喝了一盅茶水,站起身朝里间屋走进去。 那个家仆领着一行人穿过院子往屋里走,掀开门帘,“少夫人请。” 门外进来一个少妇,昌掌柜的只觉眼前一亮,少妇容貌清绝,双眸闪着慧黠的光,举手投足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昌掌柜的,久慕大名,特来拜访。” 昌掌柜赶紧站起身,“少夫人请。” 傅书言落落大方坐在红木椅子上,昌掌柜的落座,欠身,“敢问夫家怎么称呼?” 旁边站着许伯代为答道,“当今皇家,荣亲王府世子妃。” 昌掌柜颇为意外,站起来,跪拜,“小民拜见世子妃,不知世子妃大驾光临,有所怠慢,世子妃大人大量,不知者不怪。” 这个昌掌柜的口中诚惶诚恐,镇静不慌,是个见过世面之人。 昌掌柜的爬起来,朝许伯看了一眼,“上次贵王府的人来买药材,小的告罪,药材已经卖空了,少夫人知道现在药材紧缺,实在不是草民有意推托,银子不扎手,草民如果囤积药材,何不拿出来大赚一笔。” 傅书言看他口若悬河,显然没说实话,她不能以势压人,像这种滑头的商人,不是能吓唬住的,他想压货,抬高物价?还是已有买家?买家定下货,昌掌柜的有借口推了,看样子还是没有脱手。 傅书言看着他,昌掌柜在两道雪亮目光注视下,仿佛洞穿他那点花花肠肠,傅书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药材名,“昌掌柜的出个价。”直截了当,干脆利落。 昌掌柜眼光往里屋扫了一眼,“嗯,这个,不瞒少夫人说,药材可以调拨一些过来,价钱吗?” 昌掌柜照着药材单子,一样样伸出手指比划了价钱,傅书言心底冷笑,许伯站在一旁气愤,“昌老板抢钱吗?” 昌掌柜的不急不恼,“买卖不成仁义在,小民愿意孝敬王府一些药材。” 傅书言不要他的孝敬,她想要他全部囤积的药材,“今日先谈到这里,昌掌柜的出的价格容我回去想想。”傅书言不跟他周旋,昌老板是老滑头,这里面一定还有人从中作梗,显然他没有诚意做这桩生意。 昌老板送走客人,回到堂屋,方才那个客人已经从里间屋走了出来,昌掌柜的道:“卫二公子,我可是为了公子得罪了贵客。   ☆、第158章 傅书言坐在茶馆里,对面就是昌宅,茶肆掌柜的健谈,说着黄腋县的新鲜事。 “对面宅子里的主人姓昌,是个北方人,每年过来住个把月,贩卖药材,他在这里娶了一房小妾,买下这个大宅院,这个小妾原来是镇子上买水豆腐孙家的女儿,长得有七八分的姿色,给了昌掌柜的做小,娘家不买豆腐了,镇上一家当铺就是这个孙家女儿的本钱。” 傅书言饶有兴致地听着,今日天阴,茶肆掌柜的没什么客人,没事爱摆着龙门阵。 傅书言耳朵听着,目光落在门里走出来的一个人身上,昌掌柜的站在门里,送卫廷瑾出门,两人寒暄几句,卫廷瑾匆匆离去。 傅书言给许伯使了个眼色,许伯出去,傅书言喝了三盏茶水,许伯回来,彼时茶肆掌柜的接待另外两位客人。 许伯悄声傅书衰竭说了几句什么,傅书言唇边一抹冷笑。 一间客栈里,一对男女在屋里说话,女子身姿如柳,仪态万方,樱唇慢启,声儿如黄莺翠啼,“公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卫廷瑾接过她端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我看昌老板不可靠,傅书言已经到了黄腋县,真被我猜中了,那个姓许的老仆办不成,她亲自出面,她急需要这批药材,傅书言诡计多端,我怕那个姓昌的变卦。” “我们几次被她算计,这次说什么报她屡次陷害的仇。”女子眼神中很深的怨毒。 卫廷瑾手里握着茶盅,对付傅书言只要不择手段,才有几分胜算,眯眼看向孔凤娴,“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只要能报仇,不妨说来听听。”孔凤娴道。 黄腋县城一条主街,繁华热闹,南北客商,云集此处,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铺子里南北货物应有尽有,有一间当铺,位于这热闹的街市,一乘小轿在当铺门口歇轿,轿帘打起,一个年轻少妇走下小轿,站在门口望了一眼匾额,昌氏当铺,轻移莲步走了进去。 店伙计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后生,从少妇进屋,一直没移开眼,黄腋县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哪里冒出这等美貌的女子,看穿戴打扮不俗,殷勤地问:“夫人当东西?” 傅书言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只听一声脆响,锃亮的红木柜台上一个包着物件丝绣手帕摆在伙计眼皮底下。 伙计好奇地打开绣帕,黄橙橙闪了眼,一支赤金镶红宝石凤钗躺在绣帕里,伙计拿起细看,做工精巧,像是宫廷之物,不禁狐疑地看着少妇,对她的身份很好奇,“夫人当真想当了这件钗?” “不当,我想当面送你家夫人。” 店伙计万分惊诧,送厚礼,里面一定有说道,“小的请奶奶出来相见。” 昌掌柜的人到中年,家产不计其数,十足的土豪,娶了个年轻的小妾,颇为宠爱,言听计从,给这小妾开了个当铺,算在小妾名下,哄小妾开心。 今日正巧这个小妾孙氏在当铺里,商人家的女眷抛头露面,没有那么多讲究。 伙计一会出来,“我们奶奶请夫人进去面谈。” 伙计把傅书言引着进后面,“夫人请坐。”傅书言刚坐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是哪位贵客来访。”撒花门帘一挑,一个插金戴银的年轻女人,风摆杨柳走了出来,看着傅书言“这位就是贵客?” 傅书言稳坐没动,颔首,“是我想见夫人。”傅书言打量这个女人,有几分姿色,说话声音温柔动听,一股从骨子里发出的柔媚。 “敢问这位夫人姓字名谁,家住哪里,来我这小小当铺何事?既然不当东西,是有别的事情?”这个小妾不糊涂,有人送大礼,必有所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总要问清楚,东西不是随便能收的。 “我家住京城,家父是庆国公,夫君是荣亲王世子。”傅书言不紧不慢地道,随便拉家常,没有炫耀之意,小妾愣住,好像不大相信,看这个女子通身的做派,非寻常人家的夫人太太,诚惶诚恐站起身,福了一福,“民妇拜见世子妃,民妇眼拙,世子妃宽恕。” “实不相瞒,我来是想跟你谈一桩买卖的。”小妾孙氏不敢大模大样的坐下,规矩地站着,对她的话疑惑不解,突然灵光一闪,“民妇开一间当铺,夫人又不当东西,难道是为了药材的事而来?” 这个小妾还不蠢,傅书言开门见山,“那我就实话实说,我想买一批药材,我想请你帮忙,你应该愿意帮我这个忙。”小妾孙氏心里嘀咕,你给我一支簪子,价值不菲,可如今药材稀缺,拿多少银子钱买不到,遂推脱,“药材的事,是我家老爷说了算,民妇不懂药材生意。” 傅书言淡然一笑,“你知道你男人把药材卖给谁吗?卖给姓卫的领来的一个女人,那女人风流成性,她母亲当年因为伤风败俗,被送到寺庙,那女人是个天生尤物,红颜祸水,家人把她赶出府,你该明白你男人为何手里死攥着药材,跟她做成这桩生意?” 小妾孙氏一听,变了脸,犹自不十分相信,“我家老爷为人正派,断然不能行此下作之事。” 傅书言从袖子里拈出一张纸,放到桌子上,“这就是那个女人住的客栈,你一问便知。” 两人正说着,一个王府侍卫进来,近前,低声说了句什么,孙氏注意到对面的女子露出嘲讽的微笑,扫了抻着脖子听的小妾孙氏一眼,“我们在这里说,你只不信,我告诉你个地方,你一看便知。” 那小妾早就信了七八分,不由心慌,秋风未起扇先折。 傅书言坐在一间茶楼里,对面是一家酒楼,这家酒楼在黄腋县极有名,一个侍卫头目悄声道;“进去有一会,没出来。”她正盘算怎样弄到这批药材,卫廷瑾就把机会送到她手里,姓昌的惧内,这下抖落不清了,卫廷瑾谈买卖带着女人,任谁都往歪了想,卫廷瑾本来心思龌龊,真没冤枉孔凤娴,傅书言暗想,孔凤娴不是回老家了,怎么又跟了卫廷瑾,之前孔凤娴还知道廉耻,现在堕落,连脸面都不要了。 傅书言悠闲地喝着茶,等着看一场好戏。 昌金生是生意人,他的货谁出的价钱高,他就卖给谁,他的这批药材,翻了十几倍的价钱,如果不是价钱高,药材早脱手了,他故意故弄玄虚,把药材价炒高,卫廷瑾也看出他的心思,请昌金生在黄腋县最大的酒楼吃酒。 不久,傅书言看见那个小妾孙氏乘轿往酒楼来了,跟着一群家仆,酒楼的二楼一间屋里,隔着一重纱幔,影影绰绰坐着一个美人,怀抱琵琶,歌喉婉转。 昌金生眼睛直勾勾的,正听得入迷,他新纳的那个小妾孙氏便带人上楼来,昌金生看见爱妾,脸色大变,那个爱妾揪住他又哭又闹,冲到帷幔后打孔凤娴,被卫廷瑾拦住。 昌金生这个小妾刚怀上了,持宠生娇,又仗着肚子里那块肉,昌金生找人算过是个男孩,他家里的大妇生了一个千金,万贯家财没有儿子,因为这个纳了一房小妾,指望生男,承继香火。 小妾哭闹,昌金生额头冒汗,护着她的肚子,生怕有闪失,好容易哄着小妾回家去了。 傅书言住在客栈里,不急着见昌老板,人也不露面了,二日,昌老板请她过府,商谈药材收购的事。 昌老板的小妾孙氏也在场,傅书言把价格压低,昌金生不愿意,那个小妾孙氏见状,吃醋拈酸,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昌金生昨被小妾闹了一晚,闹得头大,不敢惹这个祖宗,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比什么都金贵,那小妾看他不说话,又拧了他一把,昌金生龇牙咧嘴,咬牙,“就按世子妃出的价钱,就算我昌某卖世子妃个人情。”他也想了,小妾坚决不让把药材卖给卫廷瑾,小妾对卫廷瑾给她男人拉皮条恨之入骨,除了卫廷瑾和世子妃,还真找不到能悉数收购他全部药材的大户,卫廷瑾没戏了,他只好割肉,比心里价位低了很多脱手。 银货两讫,傅书言在镇上雇了几辆马车,运送药材,傅书言已经耽搁了三日,惦记荣亲王大军的疫情,着急上路,等药材都装上车,启程回青州城。 卫廷瑾那日请昌老板吃饭,让孔凤娴陪酒,想借着几分酒醉,把药材的事定下来,被昌老板的小妾搅了,到手的货物转了方向,被傅书言轻而易举纳入囊中,卫廷瑾就明白是傅书言从中捣鬼,气得七窍生烟,他本来想把这批药材运到京城,做敲门砖,投靠先太子,一切计划落空。 孔凤娴在酒楼上虚惊一场,惊魂未定,卫廷瑾吩咐孔凤娴,“把笔墨纸砚拿来,我要修书一封。” 孔凤娴顺从地取来笔墨纸砚,卫廷瑾快速写了封书信,把书信封好口,递给命一个家仆,眼神阴鸷,“把这封信送去,赶在傅书言前面,路上不得耽搁。” 孔凤娴看着他手里的书信,“能确定傅书言走那条路吗?” “必经之路。”卫廷瑾阴测测地道。   ☆、第159章 一条通往山东府境内一条小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车内一对男女说着话,狭窄的小路颠簸,两人说话声极小,“公子,我们还要亲自赶去,书信已经送去了,他们自会相机行事。” “傅书言狡猾,我不放心,还是亲自去一趟。”卫廷瑾道,跟傅书言几次交手,没讨到便宜,他不敢太轻敌,傅书言带着五十名侍卫,都是武功超群。 “公子跟道上的人怎么认识的,可靠吗?”有很多事情,卫廷瑾不跟孔凤娴说,上次卫廷瑾跟容华郡主都已谈婚论嫁,她还被蒙在鼓里,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傅书言为破坏卫廷瑾和容华郡主高敏的婚事揭出来的,卫廷瑾的城府深,她是了解的,没想到连她都欺骗,孔凤娴余光瞥了一眼身边这个男人,他不是自己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又没办法不依靠他,这个男人根本不可靠,为达目的,他随时可以牺牲她,孔凤娴深深的悲哀,像昌金生那样的货色,自己还要出卖色.相,身边这个男人对她没有一点珍惜。 “道上的这帮人可靠,其实这些人比什么人都可靠,讲诚信,只要收了你的好处,替你办事,他们的头目受过我的恩惠,前面就快到了。”卫廷瑾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孔凤娴撩开车窗帘朝外面看,这个地方是京师与山东府的交界处,此地比较乱,两州的官府都不管,卫廷瑾选择这个地方动手,思维缜密。 傅书言骑马走在前面,后面是载着草药的马车,侍卫四周护卫这批药材,傅书言仰头看天,日头将落,眼看快到山东府境内,绕过前面一座山,就进入山东地界,晚上歇在山东境内。 远处群山绵延,天快黑了,而且这一带两边是山,中间是路,傅书言催促身后的车马快行。 傅书言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一行人没走多久,突然,一声唿哨,在肃静的山谷中清晰回荡,一行人知道遇见劫匪了,五十个侍卫拔剑,准备迎敌。 傅书言看四面八方山峦中一下子涌出不少人,有她们人数十倍之多,这群山贼,有组织的,分别从四面包围她们一行人。 很快劫匪冲到跟前,劫匪一眼看见马上的傅书言,高喊,“弟兄们,这有个小美人,这一趟没白来。” “这小模样赛天仙,我们兄弟艳福不浅,卫二公子要我们办事,可没说有个这么俊的小娘们。” 劫匪越发兴奋,劫匪头目喊了一声,“谁先逮住这个小娘们,孝敬大哥有赏,让大哥今晚好好受用,弟兄们买点力气,人财我们都要了。” 这个劫匪头目在兴头上嘴里不干净,傅书言的手探入腰间,劫匪头目只觉一道寒光,他都没来得急收住口,闷哼一声栽倒在马下。 劫匪顿时大乱,一群人围着方才受伤掉下马的匪首,嘴里喊着,“小娘们身手不错,弟兄们注意了,二哥中了这娘们的毒手,抓住这小娘们给二哥报仇。” 两方人马混战,王府侍卫武功高强,对付山贼,以一顶十,山贼人多,乃乌合之众,眨眼便被王府的侍卫砍杀过半,傅书言一行人顾忌药材,束住手脚,不然这种劫匪别看人数众多,不是王府侍卫的对手。 傅书言眼看要天黑,这里的地形不熟悉,怕劫匪来增援,不能恋战,正寻思怎样脱身,突然,就见大路上山东境内方向尘土飞扬,狂奔出一队人马,傅书言紧张得心提到嗓子眼,难道是劫匪的援兵到了。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待到近前,傅书言方看清楚是荣亲王部,打头之人,年轻英俊,五官醒目,直冲到傅书言面前,勒住马头,傅书言朝来人抛了个媚眼,来人直直地盯着她,勾唇,“想勾搭我?” 她乜斜着眼,促狭道:“有这个想法。” 他掉转马头,朝她道:“随我来。” 她打马随着他朝前方路跑去,她跟着他到天涯海角都不用担心,他能护着她。 身后的高璟带来的人把剩下的山贼一网打尽,不远处的山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脸色难看,手攥拳,女人愤恨地道:“早晚有她倒霉的时候,我不相信她次次好运。” 卫廷瑾看着山下,劫匪眨眼被消灭,傅书言是他命中的劫数,前世今生这个女人都挡他的道,让他恨得牙根痒又无可奈何,她又一次逃脱他设下的埋伏。 高璟和傅书言的坐骑跑到山东地界,两人已把后面的人马远远甩掉,高璟指着前方,“过了这道山梁,前方是个村落,今晚在哪里落脚。” 天色微暗,两侧山峦叠翠,野花盛开,二人下马,牵马走到溪水边饮水,傅书言蹲在一块石头上,用手把清澈的溪水洒在脸上,微凉,很清爽,站起身,任山里的微风吹干脸上的水珠,看高璟坐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过来。”高璟朝她示意。 傅书言走过去,并排坐在他身旁,高璟侧头盯着她看,天光渐暗,两人离得近,傅书言看见他眼底隐藏着汹涌的欲.望,“不是要勾搭我吗?” 傅书言正想是主动献身,博得他欢心,还是等他扑上来吃自己,“我等你勾引。”高璟的声音低沉性感,充满诱惑。 傅书言朝四周看看,天黑四周没什么人,他要在这里跟她野合,她踌躇一下,还是主动示好,她靠过去,分开双腿,坐在他腿上,头贴近他的脸,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凑上去,高璟俯身低就,她吻住他两片冰凉的薄唇,高璟被她一撩拨,周身火起,一翻身,傅书言换在身下,他细细地舔舐她檀口,极尽温柔,傅书言抵挡不住,身软如泥,本能回吻他,他跟她口舌交缠,她被他吻得晕晕乎乎。 她忘了周遭的一切,忘了这里是山野,只剩下对他强烈的渴望,渴望他填充她难耐的空虚,他这一次比以往温柔,温柔得简直要把她融化,她在他身下娇娆着,颤抖着。 日头落下,朦胧初升的月影,两个人不知过了多久,没有分开,他哑声问:“想我吗?” 她埋头在他胸前,老老实实答,“想。” 他挑唇,附耳小声道:“我真想一直做下去。” 她羞涩,其实她跟他一样渴望,分开方几日,竟如久旱之躯,他稍一暗示,她经不住情动。 二人离开时,骑一匹马,马走得很慢,他不时亲她的脖颈,脸颊。 后面装载药材的马车赶上来,一行人就在前面的村落歇息,由于人多,分散住在村民家中,第三日,高璟和傅书言一行回到青州。 不久,瘟疫得到控制,荣亲王的军队得疫病的士兵大部分痊愈,疫病消退,已进初夏。 京城方面传来消息,先太子登基称帝,封赏文武百官。 荣亲王府 荣亲王高睿召见了河西节度使赵巢派来的使者,赵巢派来的使者表达了赵节度使的意思,“王爷,节度使的意思想与王府联姻,结盟,节度使支持王爷出兵,剿灭乱匪,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赵巢投靠,荣亲王求之不得,赵巢现在已扩大了七八万兵马,兵精粮足,或可扭着战局,荣亲王已做好准备,二次攻打京师。 荣亲王高睿喜怒不形于色,“赵节度使要与本王结成亲家,本王当然愿意,本王有二子尚未娶亲,节度使可选一子做东床快婿。” 特使摇头,“王爷,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把小姐嫁给世子。”赵巢不傻,将来打下江山,世子高璟是荣亲王结发嫡妻所生,东宫太子之位非高璟莫属,如果把女儿嫁给荣王亲其他的儿子,顶多封王,差距可大了,自己出兵相助荣亲王夺得江山,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 荣亲王高睿颇为意外,为难地道:“长子已立世子妃。” 特使没表现出意外,荣亲王世子已娶亲,世人皆知,遂笑道;“这却好办,两头为大,不分薄厚。” 荣亲王高睿脑子里闪过儿媳的影子,摇头,“不瞒特使说,长子小夫妻恩爱,断然不能答应。” 特使提议,没想荣亲王能够答应,世子妃乃庆国公之女,家世显赫,世子同娶二妻,有损世子妃娘家的颜面,来之前,已商议好,将赵家小姐嫁给世子高璟,将来荣亲王夺得天下,先看世子姬妾谁先生下儿子,自古母凭子贵,特使又道:“名分以后再议,为了天下大计,先成婚,节度使方有借口出兵襄助王爷。” 二女并立,荣亲王高睿无论如何跟儿媳说不出口,儿媳立下不少功劳,他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再说杜仲清手握重兵,儿媳娘家的势力不得不有所顾忌,若说纳妾,荣亲王高睿茶盅盖子轻叩茶盅边缘,“特使的这个提议可以考虑,世子立侧妃之事,容我商议后再给特使答复。” 送走特使,荣亲王唤谋士黄守琦和曹文信,这二人听了,黄守琦先道;“恭喜王爷,这是好事,赵巢主动伸出橄榄枝,王爷这边的筹码又加重了,如果再说服平西候与王爷共谋大事,那这场仗,王爷稳操胜券。” 曹文信附和,“王爷,大丈夫不可儿女情长,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就算为子嗣计,世子爷也该为大局着想。” 二人的话,正和荣亲王的意,荣亲王朝外招呼一声,“来人。” 一个小厮跑进来,“王爷。” “去把世子爷叫来,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第160章 高璟去见父亲荣亲王,两个谋士黄守琦和曹文信也在,荣亲王一直考虑跟儿子怎么说此事,他才能接受,如果儿子接受,回去哄哄媳妇,儿媳通情达理,这事就不难办了。 荣亲王高睿示意儿子坐下,咳了声,“璟儿,河西节度使赵巢派使者来,想与我共谋大事。” “父王,这是好事,对父王成就大业有利,我正想跟父王商议,让廷昶去西北一趟,游说平西侯举事,廷昶是景钰的舅兄,廷昶出面,一定能说动平西候。”高璟把自己想法说出来,卫廷昶在京城里,想办法让靖安侯卫廉带着家眷离开京城,确保侯府家眷安全,廷昶才好行事。 荣亲王高睿赞同,“璟儿,这件事你再好好斟酌一下,靖安侯卫廉阖家出京,怕走漏风声,牵连卫家,遭遇不幸,这事需从长计议,我叫你来,还有一件棘手的事。” 荣亲王高睿瞅了眼两个谋士,两个谋士会意,黄守琦率先开口,“世子爷,是这么回事,河西节度使赵巢同意出兵,襄助王爷,不过有个条件,这个条件………”他顿了下,加重了语气,“河西节度使的意思是想把女儿许配给世子爷,只要世子爷点个头,赵巢的兵马跟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高璟眉头微蹙,面色不虞,“黄先生明知我已娶世子妃,何出此言?”高璟的声音颇冷,平常他极尊重这两个谋士的,可见心里不痛快。 曹文信见状,接过话头,“世子爷先别急着回绝,王爷对河西节度使派来的特使已说明世子爷娶妻,赵节度使不介意世子爷已娶嫡妻,愿意把女儿送世子爷做小,这样就没什么大碍了,皇家规制,皇家子孙封妃,同时立两个侧妃,嫡庶尊卑有别,规矩不乱,既然赵节度使愿意女儿屈就,世子爷也就没什么理由推脱。” 高璟蹭地站起来,“我娶傅书言时,已发过誓,绝不纳妾。”高璟没给两位谋士留面子。 荣亲王高睿是知道儿子死心眼的,开口道:“璟儿,这是为了千秋大业,权宜之计,你先答应下来,先给赵节度使的千金一个名分,安赵巢的心,好共谋大事,至于你闺房之中的事,外人无从知道。”荣亲王高睿的话,几个人心明镜似的,这是先许愿,给赵小姐个名分,有名无实,赵家小姐又能怎么样,待天下一定,不怕赵巢反悔。 荣亲王高睿和黄守琦和曹文信都眼巴巴看着高璟,以为他能答应,话都说到家了,糊弄一下,就算成了,至于你喜欢那个宠那个,那是你自己的事,闺房中的事,外人无权干涉。 “这件事我不能答应,父王,言儿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能对不起她。”高璟断然拒绝,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黄守琦和曹文信两个人还想劝,荣亲王摆手制止,对儿子道;“璟儿,儿媳帮了我们许多忙,为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世子妃的地位非她莫属,你回去跟儿媳商量一下,儿媳要是答应,这件事不就顺利解决了。” “不行,父王,这件事到此为止,不需在议。”高璟决绝地道。 荣亲王高睿脸面色不善,冷脸,“璟儿,父王对你器重,你太让父王失望了。” 说吧,挥挥手,“你下去吧!” 高璟出去后,黄守琦和曹文信齐道:“王爷,此关系到战局的大事,不能这样就算了,王爷还是对世子爷好言相劝,让世子爷回心转意为好。” 荣亲王自己的亲生儿子,能不知道是什么性情,他知道没多少把握,早已想好对策。 荣亲王大军备战,招兵买马,储备粮草,高璟负责训练新兵,高璟这几日宿在军营里,傅书言带着八姑娘傅书锦等人炮制伤药,这一场战事,恐怕要打很久。 傅书言回王府时,房中就月桂和如缡在,日头西斜,两人坐在窗下炕上做针线,从敞开的窗子里看见主子回来,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迎出去。 “世子爷没回来吗?”傅书言问,高璟昨晚宿在军营没回来。 “世子爷没回来。”如缡心里盘算世子爷跟世子妃的感情好,今晚一准回来, 傅书言由外面进来,走得有些热,月桂抓起桌上放着的宫扇给傅书言摇凉,如缡赶紧倒了一碗凉茶,递给她,傅书言口渴,一口气喝了。 门外珠帘哗啦啦一响,一个丫鬟走进来,恭敬地行礼,“王爷请世子妃过去一趟,有要事商量。” 傅书言不敢怠慢,跟在丫鬟身后,往外院走,走到荣亲王高睿书房门口,傅书言顿了下脚步,丫鬟打起竹帘,朝里回禀,“王爷,世子妃来了。” 傅书言迈步入内,看见荣亲王高睿坐在书案后,略微欠身,“言儿,你来了。”荣亲王称呼亲切自然,一点不显生疏。 傅书言礼毕,丫鬟搬过来的椅子,傅书言告坐,斜签着身子谦恭地问:“父王唤我来何事?” 荣亲王高睿语调和气,“言儿,父王叫你来,是有事求你。” “父王有事,吩咐儿媳就是。”傅书言看荣亲王对她竟有讨好之意,就有不好的预感。 荣亲王高睿清了清嗓子,“言儿,河西节度使派使者前来,想投靠我们,提出个条件,父王想跟你商量,那赵巢之女想给璟儿做小,不知你意下如何?” 傅书言就明白荣亲王的用意,撇开高璟直接找自己谈,可谓用心良苦,荣亲王待她一直不薄,傅书言特别尊重公爹,把他当成一个慈祥的长者,听到此言,不免心寒,对荣亲王来说,没有比江山社稷更重要,事到临头,她体会出荣亲王的薄凉。 傅书言本来已有准备,到头来还是心尖一疼,垂眸,正色道:“父王,夫君要纳妾,儿媳没意见。” 一句话把荣亲王堵了回去,荣亲王高睿知道她推脱,直截了当道:“儿媳,这件事父王已经跟璟儿说了,璟儿坚决不肯纳妾,你是聪明人,璟儿这么做是顾虑你的感受,父王可以许诺,无论是谁,都无法取代你世子妃的地位,这只不过是个权宜之计,给赵家小姐一个名分,父王相信,璟儿有多少女人,心都在你身上,儿媳,你应该对璟儿有这个信心,助他成就一番伟业的只有你,只有你能做到,父王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心胸宽阔,是个可谋大事之人,希望你没让父王失望。” 荣亲王她的公爹,真抬举她,苦口婆心说这么多,无非要她一句话,既然如此,她当下爽快地道:“儿媳明白父王的苦衷,为了父王的宏图伟业,儿媳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儿媳绝不令父王为难。” 荣亲王高睿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言儿,还是你懂事,识大体,父王没看错你,你放心,将来父王绝对不会亏待你。” 傅书言的话,荣亲王字面上理解是同意高璟纳妾,其实,傅书言并没有说要怎么做。 傅书言从荣亲王书房出来,一路默然不语,知儿跟在身后,想说话,看主子的神情凝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傅书言抬头看看天空,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天地之阔,不会没有我傅书言容身之所,也许现在是时候该离开了,离开如果能成就高璟,她愿意。   ☆、第161章 高璟在军营有事绊住,晚间没回来,吃过晚膳,傅书言坐在廊下,院子里花香袭来,初夏的微风拂面,傅书言乱了的心,慢慢静下来,既然早晚都要离开,何不早一点,现在她下这个决心都很困难,等以后不得不离开时,那该是何等的心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高璟放弃一切跟她在一起,她将不堪重负,爱还能纯粹了吗?她对感情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傅书言站起身,她已经说服了自己,她离开,高璟再无牵绊。 傅书言回房,盘点一下财产,她现在除了京城的房产,首饰金银所剩无几,为了筹措购买药材的钱款,几乎把能变卖的都脱手了,她不做皇家的媳妇,大可放开手脚,这一世按照自己意愿生活。 傅书言躺在床上,望着雕花承尘,有许多不舍,床榻间充斥着高璟熟悉的气息,傅书言一闭眼,脑子里全都是高璟的影子,高璟强烈的存在感,无形中已经占据了她整个的心,傅书言辗转反侧,直到下半夜才睡着。 傅书言想临走之前,回趟娘家,娘家永远都是她的依靠,带给她温暖,是她的支撑。 高珩被荣亲王派出去筹备粮草,出去半月,今日刚回府,走进院子,西厢房廊檐下,他屋里两个丫鬟正悄声议论,精力太集中,没注意到二公子经过,有几句话飘到高珩耳朵里,两个丫鬟说什么世子爷纳妾的事,高珩停住脚步,叫过两个丫鬟,“你们打那听说的世子要纳妾?” 两个丫鬟七嘴八舌,“公子这些日子不在府里,世子爷要纳妾的事阖府都知道了,是河西节度使之女,赵家的小姐,愿意给世子爷做小,听说世子妃也答应了,奴婢今早听跟着王爷的小厮说,河西节度使的特使已经回去复命,过几日就把赵家小姐送过来。” “公子,听说那赵家小姐的姿色,不输世子妃,娇妻美妾,世子爷艳福不浅。”两个丫鬟掩嘴吃吃笑。 高珩顿时面色一沉,转身大步朝外走,两个丫鬟在身后纳闷,世子爷纳妾,自家公子恼了,一个丫鬟道;“公子怎么好像不高兴,听说世子爷纳妾,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另一个丫鬟小声道:“世子爷左拥右抱,美人在怀,二公子和三公子尚未娶亲,王爷太偏心了,公子能高兴吗?” 高珩直接去找父亲,荣亲王高睿看见他,问;“回来了,粮草筹备得怎么样了?” 高珩没作答,盯着父亲,“听说父王要给大哥纳妾,是真的吗?” “你刚回来就听说了,河西节度使赵巢想跟王府联姻,共同攻打京城,你大嫂已经答应了,等赵家的小姐送来,便跟你大哥成亲。”荣亲王高睿眉目舒展,有赵巢愿意归顺,平西候尚若能助一臂之力,何愁京城拿不下来。 “父王这么做太不仁义了,父王可曾知道,大嫂为了保卫青州城,给父王留个退步,安身之地,大嫂抱着必死的决心,当时的战况惨烈,就是铁血男儿都为之动容,父王,大嫂还救过我大哥,你们不能翻脸无情,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高珩痛心疾首,没考虑措辞,出言顶撞父亲。 荣亲王高睿面对儿子高珩毫不留情的指责,脸色变得很难看,大声呵斥,“住口,你还把我当成父亲吗?你忘了你是跟谁说话这么放肆?” 高珩一怒之下,言辞过激,口气略缓,“父王,儿子对父王不敬,儿子请罪,父王可以任意责罚,可是父王不能这样对待大嫂,父王和大哥这不是伤大嫂的心吗?让外人知道,说我父子薄情寡义,谁还肯替父王卖命。” 高珩又冷笑一声,“父王这些都不顾念,难道不顾及杜仲清,背着抱着一般沉,难道父王没算计清楚?” 荣亲王高睿手里握着一方砚台,突然飞出来,朝高珩头上打去,高珩一偏头,砚台擦着耳边飞过,嘭地一声,砸在身上墙上,荣亲王高睿怒骂,“逆子,你给我滚。” 高珩看看父亲,转身大步走出去,出了书房们,疾步朝府门外走,快走到府门,就听一个丫鬟在后面喊,“二公子、二公子。” 高珩站住,那丫鬟跑到跟前,“王妃叫二公子。” 高珩一直生母亲的气,母亲听三弟的挑唆,谋害大哥,连累大嫂,为此他极少去母亲屋里。 毕竟母子骨肉至亲,高珩犹豫一下,转身跟那个丫鬟往罗氏屋里,罗氏一直被荣亲王高睿禁足,不能出去,两个亲生儿子,小儿子高琮常来看她,大儿子高珩鲜少露面,怨怼她害了傅书言,罗氏对大儿子颇有几分顾忌,当初跟小儿子合谋,通知兄长罗勇提前举事,瞒着大儿子,后来被大儿子知道,母子为此生了嫌隙,罗氏事后很后悔,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丈夫和儿子都对她不理不睬。 罗氏看见儿子进来,心中喜欢,嘘寒问暖,高珩心里不痛快,敷衍作答,罗氏眼尖,看见儿子左脸一道血道子,惊问:“珩儿,你脸怎么了?” 高珩摸一把,手里沾染血印,道;“没事。”父亲甩过来砚台,他偏头躲过,还是划伤他的脸颊。 罗氏大惊小怪,“珩儿,你怎么受伤的?” “母亲,还用问,二哥被父亲打的。”高琮从外面进门,不阴不阳地道。 罗氏顿时气得浑身哆嗦,“王爷不念夫妻情分,这样对我也就罢了,凭什么打我珩儿?” 罗氏赶紧招呼丫鬟拿药箱,高珩站起来,闷声道:“我走了。”拔腿就走,罗氏在身后喊,“敷了药再走,你脸上伤口还流血。”高珩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了。 高珩抄近道,从花园穿过,刚拐过假山,看见傅书言穿戴整齐,后面跟着两个丫鬟似乎要出门的样子,高珩站住,等傅书言走近,傅书言微笑问:“小叔要出门吗?”高珩嗯了声,“大嫂去哪里?” “我回娘家一趟。”傅书言道。高珩今日好像心情不虞,看她的目光复杂难懂,两人一路沿着花园小径走,王府花园花木扶苏,二人都没心情欣赏,高珩踌躇良久,方开口道:“大嫂,听说大哥要纳妾,大嫂为何答应父王?” 傅书言听出他话里的关心,故作轻松地道:“男人纳妾,不是很寻常的事吗?我没理由反对。”古代女人不容夫君纳妾,善妒被世人诟病,其实那个女子愿意夫君娶小,不过表面大度做给人看,内心很无奈。 高珩侧头看她,这不是她的心里话,注视她良久,突然道;“大嫂不会离开我大哥吧?” 傅书言身形一顿,她这个小叔倒是明察秋毫,傅书言淡然一笑,“我留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他。” 高珩眸色渐深,眼睛刺疼,心里像针扎,这个刚烈的女子付出这么多,这就是回报,她没有一点怨言,心境平和,他父亲和大哥真愧对她,跟她比起来,他的家人自私又冷漠。 如果他大哥真辜负了她,他知道她一定会离开,因为她跟别的女子不一样,他父亲精明一世,这一点没看透,他不想她委曲求全,没有劝慰和挽留的意思,两人静默无语,半晌,高珩怅然道:“大嫂如果想离开的一日,能否告诉我去哪里?让我随时找到大嫂,我跟我大哥不会说。” 傅书言不是没有一点委屈,她是人,有情感,王府里除了高璟,高珩是对她最关心的人,他夜闯敌营救她,她都宁记在心,傅书言点点头,“我现在没想好去哪里?如果有一日我离开,告诉你行踪。”高珩跟高璟一样,外表冷,内心却很热,不善表达。 两人已走到花园月洞门,高珩站住,“一言为定。” 傅书言看他极为认真的样子,“决不食言。” 两人出了中门,傅书言的轿子停在外院,小厮牵过马匹,傅书言别了高珩,朝小轿走去,她刚要上轿,高珩快步走过来,走近她身边,突然说了句,“大嫂如果不告诉就走掉,我会一直找下去。” 傅书言一愣,回头,高珩已经转身朝马匹走过去,翻身上马,打马出府。 傅书言若有所思,定定地看着他骑马的背影消失在王府大门外,才转身上轿。 傅书言有阵子没回娘家,二太太宁氏拿着女儿来信,笑逐颜开,傅老太太高兴,“四丫头一胎得子,以后便可安心了。”四姑娘傅书宁嫁给傅书言的表哥,一胎生男,不用担心以后能不能为婆家添男丁,男权社会,生儿子是个保障。 杜氏看着女儿的身板,小腹平平,忍不住问,“言儿,你肚子还没动静?你能配药给别人吃,你自己倒是配副药吃,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我提着耳朵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不上心。”杜氏埋怨着,傅老太太看眼孙女,心中暗叹,制止儿媳唠叨,“三媳妇,你也别没事总盯着她,七丫头年纪还轻,以后自然不愁子嗣。” 杜氏忍住一肚子的话,傅书言看看嫂子吕嫱,“嫂子孕期反应厉害吗?” 杜氏带她回答,“你嫂子吃啥吐啥,我犯愁,肚子里小的没营养。” 二太太宁氏那厢道:“过这阵子就好了,我生仁哥的时候,反应比她还厉害,仁哥生出来沉得压手。” 傅书言特别喜欢孩子的,是不是今生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她常想,如果高璟是个普通人,没有子嗣可以过继兄弟的子女,可是她的男人偏偏不是平常人。 傅书言在娘家陪着祖母和母亲一日,恋恋不舍离开娘家,这一走,不知何年才能见面。 她已有了决定,去江南,找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开药铺,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女医。 高珩骑马出了王府,直奔军营,在军营转悠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大哥高璟,高璟看他来者不善,淡淡地问了句,“怎么了?” 高珩双手握拳,“你和父王逼着她离开,请问大哥你这辈子心能安吗?你今生还能遇见她这样的女子吗?你的野心真的那么重要吗?” 高珩往下压了压火气,“大哥,你要不想失去她,你多用点心思在她身上,别以为她不需要人呵护,求你别辜负她。” 高璟面色阴沉,“你什么意思?” “父王已经逼着大嫂答应给你纳妾,你连这事都不知道,她这样对你,为你付出,太不值了!”高珩越说情绪越激动。 高璟厉声喝道;“高珩,你注意你的身份,她是你大嫂,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高珩冷笑,“我不想管,我怕她离开你,你到时肠子都悔青了。”高珩不屑看他,转身走了。 高璟愣怔片刻,命人牵马,飞身上马,出了军营,赶回王府,进了王府大门,跳下马背,一路疾走往房中,几乎冲进屋,把如缡吓了一跳,“世子爷。” “少夫人去哪里了?”此刻高璟,心里从未有过的惊慌,如缡诧异,“世子妃回娘家了?” “什么时候走的?”高璟紧张得手心都攥出了汗,“世子妃早晨就走了。” 傅书言已走了半日,还没回来,高璟来不及细问,冲了出去,如缡在身后喊,“世子爷,世子妃快回来了。”没等如缡说,世子妃说晚膳前回来。 高璟跨步疾走到前院,牵过马,纵身一跃,跳上马背,打马出府,刚一出府门,他猛地抽打马几鞭子,坐骑扬蹄飞奔,耳边呼啸风声,高璟心乱极了,他后悔自己太疏忽了,以为自己拒绝纳妾,就没事了,没想到父亲找傅书言,他该了解父亲,父亲做事,认定的,没有轻易放弃的,那里就那么容易打退堂鼓。 高璟策马狂奔,直到傅府门前,门口小厮人机灵,看见姑爷,颠颠跑上前拜见,“世子爷,我家七姑奶奶刚走。” 高璟坐在马上急问:“去哪里了?”他从王府出来,路上没遇见傅书言,高璟心里慌乱,高珩的话言犹在耳,你这是逼她离开,傅书言曾经说过,走了绝不回头。 小厮指着南面,“七姑奶奶好像朝那个方向去了,世子爷能追上。” 高璟掉转马头,朝南方向疾驰而去,一路快马加鞭,高璟后背全是冷汗。 不久,高璟看见傅书言的轿子,高璟的马一跃上前,拦住傅书言的轿子,傅书言从里面探出头,惊喜叫了声,“璟郎。” “你这是要去哪里?”高璟面色冷峻,很重的戾气,傅书言不明所以,朝前面商街指了指,“我去买些东西。” 高璟面色有所缓和,绷着脸,不苟言笑,“你要买什么东西?” 傅书言看看他,他今日哪里不对头,面部线条僵硬,直直地盯着她问,高璟一向不关注小事,女人买个东西也要问,傅书言看他表情严肃,答道;“买针头线脑零用之物。”她没敢说要买的东西,带出门用的,以高璟的精明敏锐,发现破绽,她要离开,要取得高璟亲笔休书,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高璟谈,心里惴惴不安。 高璟眸光闪动,怀疑的眼神,命令道:“上马,回府。” 傅书言刚从轿子里探出半个身子,高璟探手把她捞起来,傅书言脚离开轿板,腾空飘飘落在马背上,二人同骑一匹马,高璟硬是半道截了她,押着她回府,路上,高璟在她耳畔小声道;“回去跟你算账。” 傅书言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装傻,“算什么账目?” 高璟咬牙发狠,“算算今晚你求饶多少次我能放过你。” 傅书言老实了,计划被他看出来了,回头试探着问:“你不是在军营?怎么知道我上街?” “以后没有我允许不能出门。”高璟严厉地道。太霸道了,限制人身自由,傅书言腹诽,其实她喜欢的正是他的霸道。 世子爷和世子妃一回府,两人就关在屋里,丫鬟们在门外,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趴着门缝听不见里面说话。 高璟的脸一直是阴天,把怀里的人禁锢,“想偷着离开我?” 傅书言讪笑,“不是,你不给我写休书,我也走不了,我是怕赵小姐受委屈。” 高璟手臂收紧,冷声带着警告,“我们之间没什么赵小姐,我说过,这一生只有你,说,你有什么计划?” 面对这厮的强势,她倍感压力,被他看破,在他锐利目光逼迫下,和盘托出,“我想去江南,找个地方,开一间药铺,从此后,行医济世。” 她抬头看着他,抓住他衣领,吃力地说出早已想好的话,“璟郎,今生我们也许就有这么短的缘分,不过已经够了,我不贪心,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过日子。 她雾气氤氲大眼睛落在他黑眸里,是那样让他心疼,他冷厉声,“收回去,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 “璟郎!”她明净水眸里一丝无奈,更多的是不舍,他咬了下她的唇,“最后一次,以后我不许你说这种话,记住了吗?” 她低头,心里矛盾,不管她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及至看见他,她动摇了,他的声音徒然低下来,嘶哑声,“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一丝丝颤抖,虚弱,“求你了,言儿,别走。”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是那么无力,以往的强势霸道那个人不见了,他低声下气地恳求,傅书言瞬间心碎,搂住他,郑重地点头,“我不走。”我看着你一步步走向峰巅。 “言儿”高璟突然喉咙发哽,“没有你,这一切对我来说变得没有意义。” 高璟这两日足不出户,把一切事都推了,傅书言撵他,他也不走,傅书言生气,“你不出门,我出去。”高璟一把扯住她,“我不出门,你也不许出门。”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在屋里干坐,傅书言没办法,跟他保证,自己不走,打都不走,何况没有他亲笔休书,她能走去哪里,高璟还是不放心,出门时,吩咐王府门上的侍卫,不许世子妃出府门一步。 傅书言不能出门,高璟的脾气,傅书言也说不动,只好老实在王府里呆着,有事许伯和八姑娘傅书锦去王府见她。 八姑娘傅书锦跟傅书言在屋里说话,春喜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惊慌,“少夫人,少夫人,河西节度使赵家把姑娘送来了。” 月桂听了,着急地道:“这可如何是好?人都来了,没有退回去的理。” 傅书言不动声色,心里着实膈应,“来就来,你慌什么?”自乱阵脚,太沉不住气。 月桂有一点说对了,未出阁的姑娘送来,不能退回去,退回去,姑娘这辈子想嫁人难了,荣亲王高睿是想逼着她承认赵家小姐,造成木已成舟,既成事实,她不接受也要接受。 傅书言捏着绣帕的手,不由攥紧,帘外人影一晃,如缡步履匆匆进门,“少夫人,我方才正好路过,看见院里很多车马,打听一下,听门上的小厮说,赵家小姐带了许多嫁妆,光装嫁妆的车马就有七八辆,陪嫁不菲,赵家一心攀上世子这门亲事,赵家小姐现在去上院拜见王妃去了,奴婢估计一会就要来拜见少夫人。”   ☆、第162章 “回禀世子妃,赵姑娘在门外候着,来拜见世子妃。”傅书言趴在炕桌上,描一个花样子,淡淡说了句,“让她进来吧!”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站在门口的月桂挑起珠帘,一股香风袭来,一个正值妙龄的二八女子轻移莲步走了进来,袅袅婷婷,端的是千娇百媚,走到傅书言面前,低身行礼,燕语莺声,“河西节度使之女赵玉娇拜见世子妃。” 傅书言手握着笔,刚要落笔,停下,微微抬眸,淡然道:“罢了!赐座。” 傅书言不冷不热,说了一句,继续趴在炕桌上继续描花样子,嘴里说道:“赵家姑娘随便坐,我这个花样子描了一半,赵家姑娘不介意我怠慢吧?” 知儿搬过来椅子,赵玉娇没坐,也不见外,落落大方地走过去,探头看傅书言描的花样子,“世子妃这个绣做什么的?” 赵姑娘是个自来熟,傅书言没抬头,“世子爷的鞋垫。” “世子爷的鞋垫绣花这么精细,世子妃心灵手巧,我能跟着世子妃学丝绣吗?”赵玉娇初来乍到,嘴巴甜,主动示好,傅书言瞟了她一眼,这个赵姑娘脸上挂着天真讨好的笑容,一对杏核眼闪着精光,傅书言见的人多了,这类看似毫无心机的女子,隐藏着最深的野心,“我不收弟子的,赵姑娘要是愿意学,我吩咐府里绣娘指点赵姑娘。” 赵玉娇纯真的笑容僵住,须臾,又吃吃笑,“我是不是以后称呼世子妃姐姐,姐姐,妹妹有不到之处,姐姐多提点妹妹,妹妹以后跟姐姐学着侍候世子爷,把姐姐当成亲姐姐待,妹妹以后一定尽心侍候世子爷和姐姐,妹妹待姐姐是真心的,希望姐姐能喜欢妹妹。” 傅书言心里冷笑,二人同岁,赵玉娇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近,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这是要跟自己要学娥皇女英,二女共侍一夫,高璟你是帝舜吗? 傅书言描了最后一笔,方停住,搁笔,抬头,朝赵玉娇勾唇,“赵姑娘愿意怎么称呼,不拘于形式,只是教导赵姑娘侍候世子爷,我却做不来,世子爷常说我不会侍候人,赵姑娘还是自行领悟,别让我教歪了。” 赵玉娇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讪讪的,面子上有点下不来,刚来少不得忍着,笑容也敛了几分,“王爷吩咐,妹妹给姐姐敬茶这一项免了,妹妹等世子爷回府,再给世子爷和姐姐行大礼。” 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这个丫鬟是罗氏跟前得用的,规规矩矩给傅书言行礼,“奴婢奉王妃命传王妃的话,王妃现在禁足,不管王府事物,赵姑娘住处一应琐事还是世子妃多费心。”罗氏自被荣亲王禁足,管理王府内宅大权交给傅书言,王府人丁少,平常家事不算陈杂, “我知道了。”傅书言跟罗氏避免见面,婆媳有芥蒂,彼此有心病,一个府里住着,相互避开,连除夕夜都没在一起过,已经撕破脸,傅书言做不到装作没事人似的,那件事给她伤害太大了。 罗氏已经见过赵姑娘,赵姑娘孝敬了她一份厚礼,罗氏甩手不管,把赵玉娇打发到傅书言跟前,想看世子房中的热闹, 罗氏屋里的丫鬟刚往外走,门外传来男子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高璟揭帘子进门,差点撞上,唬得那个丫鬟赶紧退过一旁,傅书言不经意朝赵玉娇一撇,就见赵玉娇看高璟的小眼神勾魂夺魄,腰肢一软,娇滴滴地开口,“河西节度使之女赵玉娇拜见世子爷。” 高璟立刻明白,蹙眉,心生不悦,没看赵玉娇,紧张地瞅瞅傅书言,傅书言朝他一笑,高璟看她没生气,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傅书言对面,赵玉娇上前两步,行大礼,“赵玉娇拜见世子爷、世子妃。” 高璟冷脸,不说话,傅书言等她拜完,对丫鬟道:“扶赵姑娘起来,坐下说话。” 月桂和赵玉娇的丫鬟扶着她站起来,椅子摆在傅书言一侧的下首,赵玉娇落座。 春喜手里托着高璟的家常穿的衣裳,傅书言走过去,亲自侍候他宽衣, 傅书言替他解开战袍,赵玉娇也要上前,被如缡不动声色挤在一边,月桂和知儿、春喜几个丫鬟围着世子爷忙活,赵玉娇插不进去手,看世子妃屋里的丫鬟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好一旁站着。 傅书言替高璟整理衣衫,笑望着高璟,颇有深意,又看眼赵玉娇,“璟郎,这位赵姑娘,要跟我学着侍候夫君。” 高璟一把揽住她的纤腰,凑近她的脸,宠溺地道:“你那里会侍候什么人?都是我侍候你。”傅书言顿时面如红布,她说的侍候,和他嘴里的侍候不是一个意思,她瞄了赵玉娇一眼,赵玉娇佯作忽略二人打情骂俏,高璟拐着弯拒绝,装傻充愣,掩嘴吃吃地笑,心里够强大的。 赵玉娇眼看着二人当着她的面亲热,俩人说出的话,如出一辙,这是世子妃变着法挤兑她,遂朝身后带来的丫鬟示意,丫鬟捧上一个梳妆匣,赵玉娇亲自捧上,赔笑讨好地道;“姐姐,这是妹妹孝敬姐姐的见面礼。” 傅书言离开高璟的怀抱,示意月桂接过,月桂接过放在桌上,高璟跟傅书言在炕桌两头坐下。 这时,一个管家媳妇走来,进门满脸堆笑,行福礼,“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妃,王爷让奴婢过来跟世子爷和世子妃说一声,赵姑娘新来,别难为赵姑娘,赵姑娘不知道王府规矩,世子妃费心指点,以后世子妃多照应赵姑娘,共同侍候世子爷,和睦相处,姊妹相称,王爷说了,王爷对世子爷看重,世子爷别让王爷失望。” 赵玉娇的名分稀里糊涂,没按妾礼,荣亲王高睿给赵巢留个面子,似乎颇有深意,赵姑娘名分未定,将来就有可能成为太子妃或者更远一点,皇后人选,这是荣亲王高睿狡猾之处,傅书言心明镜似的,荣亲王给赵巢放出个诱饵,荣亲王明知道儿子的性情,不接受纳妾,却装糊涂,口口声声威胁儿子,逼儿子就范。 傅书言但笑不语,高璟面色冷峻,“我已经跟父王说得很清楚,我今生不纳妾,父王强塞给我一个妾,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说到底,此事还是怪荣亲王,不明不白答应亲事。 赵玉娇一听,咕咚双膝跪地,“世子爷,世子妃,我一个姑娘家,送到王府,世子爷和世子妃开恩,千万不能把我退回去,退回去我就是死路一条,我进了王府,生是世子爷的人,死是世子爷的鬼。” 赵玉娇向前爬了几步,扯住傅书言的裙子,“姐姐,妹妹把你当成亲姐姐,你就容妹妹一席之地,妹妹当牛做马侍奉姐姐,世子爷嫌弃我,不肯收我做小,我愿意做为奴为婢,侍候姐姐。” 狗皮膏药,沾上了,甩都甩不掉,傅书言看赵玉娇用绣帕蒙脸,小声抽搭,没看见眼泪,高璟眼底划过一丝厌烦,隐隐戾气,傅书言按住他的手,朝他使眼色,她爱这个男人,她不能让这个男人背负忤逆不孝的罪名,古代男人忠孝节义比命都重要,傅书言揉了两下高璟的大手,高璟神色缓和,看着她,满眼都是疼惜,傅书言起身扶起赵玉娇,“赵姑娘,世子爷是怕委屈了姑娘,既然姑娘愿意留下,我做主留下来。” 赵玉娇又跪下,要给傅书言叩头,嘴里道;“妹妹谢姐姐垂怜。”傅书言拉她起来,对荣亲王派来的那个管家媳妇道;“你回去回王爷,就说世子爷答应留下赵姑娘,赵姑娘不计较名分,愿意为奴为婢留在世子爷身边,服侍世子爷。” 傅书言借着她的话,把她妾的身份压下,赵玉娇方才要求留下做奴婢就是口头一说,她哪里想到傅书言借机打压她,后悔自己着了傅书言的道。。 傅书言思忖,赵玉娇人既然已经送来了,如果打发回去,荣亲王和河西节度使结下梁子,结盟不成反树敌。对如缡道;“先收拾一间西厢房给赵姑娘住,找人修缮东偏院,凡一应规制比照正院。”形式上傅书言不让人拿住话柄,金屋银屋,关键是高璟的心在哪里,男人不宠,这些俗物都是死的,给外人看的,不能代表什么。 赵玉娇朝傅书言福了福,“谢姐姐。” 这位赵姑娘才来半个时辰,姐姐妹妹叫着亲热,倒真像一家人似的,高璟不待见,她视而不见,赵玉娇摆出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脸皮比城墙厚,傅书言吩咐如缡,“赵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带赵姑娘下去歇息。” 赵玉娇告退,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睨了高璟一眼,傅书言看她对高璟痴情的小眼神,心下狐疑,堂屋珠帘哗啦啦声响,从窗户往外看,赵玉娇随着如缡从东窗下经过,沿着抄手回廊往东厢房去了。 傅书言转过头,高璟正看着她,眼底一片柔色,傅书言眨眨眼,突然道;“她好像早就认识你。”赵玉娇的眼神看高璟并不陌生,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暗恋情郎,神魂颠倒。 高璟眼底柔色褪尽,似两口深潭,寒凉刺骨,口气冷硬,“你怀疑我?”一句话,生气了,傅书言心里疑惑,随口说出来,其实她不怀疑高璟,高璟误会了,以为她暗指他成婚前沾花惹草。 傅书言坐过他身边,低头,柔软的小手伸过去,抓过他的大手,摆弄他的手指,“我相信你跟我成婚前,没染指过女人。”他没抽回手,声音还是软了,“我知道你为我才这么做,我不想这个赵姑娘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他个性清傲,强势霸道,夫妻长期相处,自然有些小分歧,她惯常在这种时候做些亲昵的小动作,令他心软,服帖,她知道怎么哄这个男人,当然,她知道这个男人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傅书言揣测不无道理,赵玉娇初见高璟,眼睛恨不得黏在高璟身上,怎么看都像相思病入膏肓之人,心里觉得奇怪,她青葱指尖点着他的胸膛,“你真没见过她?你好好想想,难道她对你一见钟情?” 高璟目光越见寒咧,严厉地道:“傅书言,你猜疑心太重了,你注意你的用词。”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从来没有,傅书言识趣的闭嘴,这人太开不起玩笑了。 那厢,月桂把桌上的乌木缠枝莲描金匣子打开,顿时雀跃,“少夫人,一匣子首饰珠宝。” 傅书言撇开高璟,走过去,探头看,匣子里一整套头面,还有珠宝,瞪了月桂一眼,“太眼浅了,什么没见过,几样钗环乐成这样。” 月桂嘟囔,“主子妆匣里统共没剩下几支钗环,有这些急用时能撑撑场面。” 傅书言回头,看见高璟漆黑的眸盯着她,她分明看见他眼中的内疚,他低沉声,“言儿,我许诺的没有做到,没能给你幸福,反倒让你跟我吃了不少苦,你的嫁妆都没了。” 傅书言走过去,捂住他的嘴,“我不喜欢首饰,戴着嫌啰嗦。”他对她的愧疚她知道,她不想他因此难过自责,这都是她自愿的。 他抓住她的手,轻吻她每一根手指尖,笃定地道:“言儿,你失去的,我一定十倍百倍补偿你,你相信我。” 她心头一热,酥酥麻麻,“我相信。” 如缡进来,“回少夫人,赵姑娘搬到西厢房住下,赵姑娘晚膳要过来侍候世子爷和世子妃。” 没等傅书言说话,高璟断然道:“你去告诉赵姑娘,没事不用上来了,我这里不需要她侍候。”话要不挑明了,赵姑娘不知趣。 傅书言和高璟吃过晚膳,月桂端过漱口茶水,傅书言抿了一口,还没等吐出来,便看见珠帘外一个袅娜的身影,环佩叮咚,赵玉娇纤手分开珠帘,走了进来,傅书言把漱口茶水吐了出来,一阵香风习习,赵玉娇身穿一袭黄裙,显然精心打扮,五官精致,娇嫩美艳,甜糯的声儿“玉娇给世子爷请安,给姐姐请安。”越来越近乎,根本没拿自己当外人。 高璟没看她,一直望着傅书言,傅书言余光瞥见高璟看自己,心里不快散去,似笑非笑,“赵姑娘用晚膳了吗?” “谢姐姐关心,妹妹用过晚膳了。” “你要缺什么少什么跟如缡说。”人家口口声声叫自己姐姐,好像还比自己大几个月,屈尊降贵,自己不能小家子气,要关怀体贴,彰显大度的嫡妻,当家主母身份。 如缡这功夫下去用饭,赵姑娘看看跟前的几个丫鬟,“如缡就是刚才领着我安排住处的丫鬟?” 傅书言嗯了声,赵玉娇故作懵懂,“妹妹看这个丫鬟年纪不小,怎么还未放出府嫁人,王府里把丫鬟们留到多大年纪,才许择配。” 月桂端给傅书言一盅茶,傅书言刚要喝,听她问,答道:“如缡八岁就侍候世子爷,没有家人,不想嫁人,求我留在王府,我答应了。”显然,赵玉娇已经看出如缡的心思,赵玉娇刚来,善于察言观色,城府不浅。 傍晚,微风徐徐,一股小风顺着珠帘缝隙吹进堂屋,随风幽幽香气飘过傅书言鼻端,傅书言嗅了嗅,香气是从赵玉娇衣裙上发出的,她衣裙的熏香有问题,傅书言凝神,以她对香料的了解,这种香料里面掺杂的东西,刺激人神经,大脑产生兴奋,虽然加了极小的量,傅书言还是闻出来,她嗅觉灵敏,对草药香料有特殊的敏感,有人使这种小伎俩,今晚就要跟高璟洞房花烛?太急了点。 赵玉娇离高璟很近,离傅书言稍远,傅书言闻到,高璟一定已闻到,赵玉娇正往高璟跟前挪步子,她一抬手,宽大的衣袖扬起,衣袖带起的风,拂过高璟脸庞,傅书言不屑看她,故意打了个喷嚏,高璟紧张地看着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夜里冻了了?” 傅书言抽出绣帕,吸吸鼻子,捂住鼻端,“好像是赵姑娘身上的香料味,我受不了香料里一味药材,这位药材刺激感官,神经,引起人亢奋,我闻到过敏。” 傅书言说得云淡风轻,高璟脸变了几变,他离着赵玉娇进,闻着香气很好闻。 赵玉娇被傅书言当面揭穿,瞬间尴尬,很快她神态自然,颇为自责地,态度诚恳,“这个香料是海上运来的,姐姐闻不了这个香,妹妹以后不用就是,听说姐姐熟知药理,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傅书言拿绣帕挥着,“我从小闻惯各种香料,香料里加一点东西,我便能识别出来,外藩的东西,不全是好东西,就有那故意害人,在香料里做手脚,当然,赵姑娘不了解,不知者不怪。” 傅书言当面拆穿她,免得她日后在背后动手脚,自己一时不甚,高璟误入她圈套,也是提点高璟,防着她耍手段。 高璟冷冷地看她一眼,“你下去吧!没事不用上来。” 赵玉娇告退下去,走出门口,她朝着身后冷冷一笑,心道,看样子我是班门弄斧了,高璟丝毫不给她留面子,都是这个傅书言挑唆的,当面揭穿自己,使得高璟对自己不满,进而厌烦,什么有气度,有心胸,都是装给外人看的,二女共侍一夫,你傅书言肯,我还不肯,看谁笑到最后,除非高璟不是男人,我赵玉娇认栽,这样一想,赵玉娇噗嗤笑了,身边跟着的丫鬟看见姑娘笑了,诧异,看离着上房远了,小声道:“姑娘还笑得出来,方才世子妃在世子面前下话,世子爷看姑娘的眼神都变了,以后姑娘要接近世子爷更难了。” 赵玉娇倒没像这个丫鬟沮丧,“来日方长,你没听出王妃跟我说的话里有话,傅书言也有弱点,现在咱们刚来,等过段时候就知道了。” 那个丫鬟想想,“姑娘一说,奴婢觉得王妃跟世子妃不睦,姑娘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荣亲王妃是继妃,不是世子的生母,王妃生有二子,继母跟嫡子之间,必然势同水火,走近了,反而引起世子的反感。”赵玉娇走到西厢房门口,回头朝上房窗户看一眼,上房已掌灯,夏季,上房窗扇半支开,隐隐约约传来琴声,赵玉娇站着没挪步,上房屋里传来琴声,像是两个人弹奏,一个琴音豪放,一个琴音细腻。 赵玉娇侧耳细听,珠帘里飘出优美的琴音,隐隐传来高璟清朗醇厚的声音,“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赵玉娇望着上房门,夜晚微风吹过,珠帘摇动,影影绰绰一男一女并坐珠帘里,同弹奏一曲,《凤求凰》。 赵玉娇站了良久,直到一曲尽,看出出进进的丫鬟们,端茶点水果,赵玉娇恨恨地想,傅书言,你不用太得意,你只不过是命好,先我一步嫁给高璟,我终是晚了一步,让你占了先,高璟本应该属于我,是你抢了我的人。   ☆、第163章 次日,天刚亮,晨曦透过纱帐,床榻上洒落点点亮圈,高璟醒了,想起身,傅书言枕着他胳膊,睡得正香,高璟怕动弹惊醒她,没敢动,侧身躺着看着她。 傅书言粉白小脸上,两排扇子面长睫低垂,眼睑下一道暗影,唇微张,唇色粉红,水润亮泽,他贴上去,轻轻啜了一口,她口气清新,高璟不舍移开眼。 傅书言醒来时,帐子里光线朦胧,身旁的铺空了,傅书言从帐子里钻出头,喊了声,“来人。” 月桂、知儿、春喜进来,月桂把帐子朝两旁鎏金钩挂起,傅书言揉揉眼,“世子爷何时起身的?” “世子爷刚起身,去后面小花园练剑了。”月桂道。 傅书言抓紧洗漱,嘟囔,“他起来也不叫我一声。”昨晚贪欢,她乏了,睡过头。 “世子爷哪里舍得叫主子?”春喜不无得意地道。 傅书言穿好衣裳提着剑往后面小花园走,走到通往后院的夹道门,正巧如缡从后院往回走,傅书言问;“世子爷一个人练剑,我睡过头了。” “少夫人明日还是早起些,免得给人可乘之机。”傅书言从她身边经过,看看她,如缡平常心性淡然,沉稳,怎么听着话里浓浓的醋意。 傅书言绕过侧墙,立刻明白了如缡的反常,后院小花园傅书言命下人辟出一块空地,不栽种花草树木,专供高璟早起练功夫的场地,她老远就看见高璟的身影,衣袂飘飘,辗转腾挪,宝剑划出数道寒光,而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嫩粉衣裙的姑娘,人比花轿,满园鲜花黯然失色,赵玉娇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高璟舞剑。 傅书言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她竟然没有察觉,傅书言擦着她身边过去,高璟看见一道淡蓝身影翩然走来,晨起空气清新,她素净俏丽,高璟看她过来,停下动作,待傅书言在他身旁摆好姿势,高璟重新开始练这套剑法,傅书言会意,跟上。 双剑起舞,赵玉娇看二人心有灵犀,所有的招式,二人惊人的一致,不差分毫,赵玉娇出身将门,多少懂一点剑法,高璟凌厉的剑法,傅书言跟得上,而且毫不逊色,赵玉娇嫉妒,这一套剑法最后一招收势,赵玉娇娇声娇气叫道;“好!” 这厢高璟看傅书言小脸红扑扑的,鼻尖冒出细汗,两人对面站着,深情款款地注视她,轻柔拿衣袖擦去她鼻尖薄汗。 两人柔情蜜意,没人搭理赵玉娇,好像她不存在,赵玉娇手里捏着一方雪白的绣帕,捏得死紧,心里涌起一股醋意。 她不肯示弱,遂含笑走上前,拿着绣帕要为高璟擦汗,还没碰到高璟,高璟手一档,赵玉娇尴尬地举着手,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高璟不理睬她,揽着傅书言往回走,赵玉娇讪讪的跟在二人身后,三个人先后走回前院,高璟和傅书言沿着抄手回廊径直往上房走,赵玉娇还跟在身后,傅书言回头,道:“你不用跟来,王府不兴那些规矩,你要闲着无聊去王府花园里逛逛。” 赵玉娇放停住脚步,看着二人进了正房,心里不是滋味,高璟对她不理不睬,她妾不是妾,通房不是通房,不上不下,身份尴尬,王府的下人不定背后怎样笑话她。 高璟用过早膳出门,傅书言送到上房门口,站着台阶上看着高璟大步离去,就见赵玉娇匆匆从西厢房走出来,追着高璟身后,一直追到琉璃照壁前,高璟才站住脚,赵玉娇仰脸跟高璟说什么,少顷,高璟走了。 高璟每日去军营,训练新兵,他脚步匆匆,刚出了内宅,看见高珩站在院中间等他,表情严肃,高璟走近,看他问;“有事?” 高珩瞪着他,压着火气,“你为何留下赵姑娘?你这样对她公平吗?给不了她幸福,你放手。” 高璟面色阴霾,“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处理,轮不到你管,你注意说话的立场和分寸。”高璟大步走向战马,翻身上马,高珩在身后说了句,“你跟父亲有何区别,自私冷漠。” 高璟打马出了王府,身后跟着一群侍卫,时辰早,青州城街道两旁店铺没开张,行人寥寥无几,宽阔的街道没有车轿,高璟策马飞奔出城门,荣亲王军队驻扎在城外,高璟心里因高珩的话不痛快,高珩的话句句刺痛他,他放手,放开她,他能做到吗?回答是他永远做不到,有许多事,他身不由己,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放手。 如缡被赵玉娇的丫鬟叫过去,如缡束手恭立,“赵姑娘找奴婢来有何吩咐?” 赵玉娇用凤仙花汁液涂指甲,雪白手指尖鲜艳,异常醒目,赵玉娇涂抹好,伸出十个指头,举起看看,问如缡,“颜色好看吗?” 如缡扫了一眼,心想,世子爷不喜欢这种张扬的颜色,她看世子爷经常握着世子妃的手,世子妃从来不涂蔻丹,世子妃的手指修长嫩白干净,指甲淡粉的颜色,在如缡看来比这一双手看上去要舒服多了,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对赵玉娇说,如缡佯作喜欢的样子,“赵姑娘的手真美。” 赵玉娇等着凤仙花汁液干了,举着,挑眉问;“我人不美吗?” 如缡诚实地答了一句,“赵姑娘很美,是如缡见过的除了世子妃外最美的姑娘。” 赵玉娇跟傅书言姿色同样出众,只不过世子妃容色清绝,赵姑娘容颜美艳,同样美貌,看各人口味,喜欢那种类型。 赵玉娇笑看着她,“你倒是很会说话。”她把手腕上的金镶玉镯慢慢褪下来,拿在手里,“这个镯子算做见面礼。” 如缡蹲身拜谢,“赵姑娘大礼,奴婢不敢领受。” 赵玉娇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冷笑,跟她想的没错,这个叫如缡的丫鬟不是钱财能收买的,她不看重身外之物,那么留在王府不嫁人,看上的只能是人了,那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世子高璟,赵玉娇随手递给她贴身丫鬟叫金环的,“如缡姑娘不要这只镯子,你拿去玩吧!” 这个叫金环的丫鬟喜不自胜,蹲身,“谢姑娘赏。” 赵玉娇打量如缡,在丫鬟中,如缡也算是一等一的姿色,好奇问;“如缡姑娘开脸侍候世子爷了吗?” 一句话,正戳如缡心事,她正色道:“奴婢只是个丫鬟,不是世子爷的侍妾。” “嗯,我猜想如缡姑娘没近世子爷的身,世子妃屋里的丫鬟都没有侍候过世子爷吗?” “赵姑娘问的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尽心尽力侍候世子爷,别的不打听。”如缡很不悦,赵姑娘窥探别人*。 赵玉娇看出她的情绪,没理会,继续道;“我说的对不对,如缡姑娘别介意,我听说王府里的丫鬟年长便放出来,择配,如缡姑娘年纪不少,不想嫁人,这辈子留在王府,是为了世子爷吧?” 如缡心头一颤,这个赵姑娘精明,仿佛剥开她的衣裳,她在赵姑娘面前□□裸的,没有遮羞布,她对高璟的心思,痴念,赵姑娘已看透,毫不留情地揭开来。 如缡唇抖着,心酸难过,低头,“姑娘想多了,如缡没有亲人,只是出府没地方去,不想随便嫁人。” 赵玉娇看着她的神情,心里有数,“姑娘愿意帮我吗?帮我也算是帮你自己,姑娘是聪明人,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如果能取得世子的垂怜,定不会让姑娘苦等,帮姑娘完成心愿,不瞒姑娘说,我娘家有嫡母,一帮姨娘,我母亲原来也跟姑娘一样,是我父亲从小的贴身丫鬟,我嫡母做主开脸收房,所以,只要我得到我想要的,分一杯羹,不会独占,且那个有权势的男人不是妻妾成群,司空见惯,像世子妃把男人抓在手里,不让她人染指,你觉得这样可能吗?某些人就是吃醋拈酸,狭隘自私。” 如缡听完,心中五味杂陈,她对高璟爱慕太久,压在心里不敢表露,夜深人静时,才敢痴心妄想,世子妃和世子两情相悦,不容别人□□去,她可能一辈子只能是痴想,她不甘心,这位赵姑娘的话,让她看到点光亮,给了她一线希望,没人知道她有多想成为世子的女人,如缡低头,紧咬住唇,良久,抬起头,面色平静,“赵姑娘说的如缡不懂,如缡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奴婢是奴,世子爷是主,奴婢进府那日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王府的规矩。” 赵玉娇看看指甲上的凤仙花汁已干,放下举着的手,“好吧!你回去想想,想清楚了来找我,如缡,我早看出你不是一般的丫鬟,你重情,你不甘心,但你只有苦自己,我跟你想法不一样,哪怕没有一点机会,我也要搏一搏,凡事你不争取,没有坐享其成,我想要的,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去争取。” 赵玉娇的性格形成不难懂,她生母是个爷身边的贴身丫鬟,像这种大家公子身边丫鬟成群,她生母能脱颖而出,除了美貌之外,心机和执着是上位一个重要的因素。 如缡有心计有常人没有的执着,因爱生畏,她胆小,是因为她怕,她怕她动了那个心思,就没办法回头了,她怕,怕万一败了,永远看不见世子,像现在这样,她还能每日看见世子爷,近身侍候世子爷。 “好吧!你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赵玉娇在宅门深院里长大,她的姨娘丫鬟们争宠,手段百出,她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后宅争斗她不陌生,她刚来王府,世子独宠世子妃,对她不屑于顾,世子房中的丫鬟里,只有如缡能堪当大事,有这个头脑,只有与如缡结盟,她能与世子妃一较高下,否则,陌生的环境,她势单力孤,斗不过傅书言。 赵玉娇看着如缡的背影出了屋子,身边的贴身丫鬟金环道:“姑娘,这个如缡万一嘴不严,把姑娘密告世子妃,姑娘处境更艰难了,世子爷要知道姑娘在背后拉拢人,更不待见姑娘。” 赵玉娇冷笑,“如缡不能告密,她觊觎世子,能说出去吗?她怕世子妃知道,撵她出府。”她吃准了如缡不能把她的话张扬出去,才敢毫无顾忌地把计划和盘托出。 赵玉娇站起身,拿过铜镜,照了照,“我们去给世子妃请安,金环,替我梳妆。” 赵玉娇带来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金环,一个叫银环,赵玉娇的嫡母让她带走贴身的两个丫鬟,赵节度使吩咐另外买两个丫鬟,陪嫁四个丫鬟,嫡母推三挡四,指着行期匆忙,没合适丫鬟,她带了两个丫鬟过来,气势不足,嫁妆她嫡母百般克扣,她生母那个丫鬟出身的姨娘,这些年的体己东西都给了她,她嫡母有亲生的嫡长子女,尽管她平常在嫡母跟前殷勤讨好,表面上把嫡母当成亲娘,她亲生的姨娘都且靠后,嫡母待她刻薄,只不过比对其他的庶出子女要好一些,毕竟跟她姨娘主仆情分,赵家嫡出的女儿她嫡母怎么舍得给人做小,庶出的姑娘,这还算是一条好出路,她父亲打的如意算盘,荣亲王将来登基,赵家就有从龙之功,且是儿女亲家,荣亲王败了,赔了一个庶女,赵家也没什么可惜的,不过赵玉娇对这门亲事求之不得,正中下怀。 两个丫鬟拿来十几条裙子,赵玉娇看了半天,都不中意,“这种货色,上不了大雅之堂。”赵玉娇的嫁妆有绫罗绸缎一箱子,虽说料子是上好的,跟宫织料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层。 傅书言趁着晚膳前空闲,拿过绣活绣几针,赵玉娇人未到声音先到,“姐姐,妹妹来看姐姐。” 傅书言用力拿绣花针戳了一下绣布,没事能不能不出来恶心人,听她叫姐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姐姐,姐姐绣什么?还是世子爷的针线活,姐姐可真贤惠,难怪世子爷宠爱姐姐。”赵玉娇这个没皮没脸的贱人,知道高璟快回来了,特意来正房里等高璟, “给世子爷绣鞋垫,出征打仗费鞋。”傅书言没抬头,闻到她身上熏香浓郁,不过不是那日添加了东西的香料,赵玉娇得了教训,不敢再使小动作。 傅书言继续绣鞋垫,按照习俗,她在鞋垫正中绣个“正”字,意思是以正压邪,同时在正字四周绣上“回”纹,‘回’,转也。外为大囗,内为小口,皆回转之形。‘正’纹和‘回’字寓意是出征的良人早日得胜归来。 赵玉娇凑近,“姐姐的针线活真好。”边说,眼睛边四处溜,月桂盯着她,看她没安什么好心,嘴甜心苦。 夏季,天热,傅书言身穿一袭水色衣裙,缥缈如烟的云雾纱,乌发上别了一支索素的羊脂白玉簪,凉快又美观,傅书言穿戴衣裳的料子,都是上等的宫织品和江南绣坊出的专供进贡娘娘们用的,赵玉娇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裙料子,她跟傅书言在穿戴上高下立见,赵玉娇没来由的嫉妒,她不想自己跟傅书言出身不同,她是个节度使的庶女,如果不是乱世,给高璟做妾的资格都不一定有,傅书言是国公府的嫡女,两人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月桂撇了一眼窗外,看见高璟绕过粉青琉璃照壁,笑说了句,“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赵玉娇抬头朝窗外看,夕阳余晖透过树梢洒落在青石砖地上,落在那个高大挺拔男人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男人俊朗的五官,耀眼醒目,赵玉娇心头涟漪一层层荡漾开。 傅书言抬头,看她,疑窦又浮上心头,赵玉娇像暗恋高璟已久,月桂刚走去门口打帘子,赵玉娇抢前一步,打起帘子,高大的身影迈步进门,赵玉娇甜糯的声音,“世子爷回来了。” 高璟看了她一眼,径直朝炕上坐着的人走过去,傅书言正用牙齿咬断丝线,一排小银牙,晶莹洁白,高璟坐在她身边,低眉看她,傅书言手执银针,玉臂抬起,衣袖滑落手肘处,露出一截雪白嫩藕,手腕处一只翠绿镯,白绿相映,视觉极美,高璟忍不住摸那只手臂,把玩她手上的玉镯,“一副鞋垫,你要绣多久?不嫌累吗?大热天,闷在屋里,晚上凉快,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 春喜端铜盆冷水进来,知儿提着铜壶兑热水,傅书言看高璟还摆弄她的镯子,催促,“璟郎,洗手去。” 高璟坐在炕沿边,春喜把铜盆放在凳子上,赵玉娇要上前给高璟卷袖子,被月桂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月桂给高璟卷起袖口,傅书言在旁暗笑,强将手下无弱兵。 傅书言从炕上跪爬到高璟身后,凑近,三分撒娇,“我想上街。” 高璟接过月桂递给来的手巾擦手,偏转过头,目光温和看她,“你换衣裳,我等你,我们晚膳在街上吃。” 傅书言进里屋换衣裳,出来时,高璟已经换好衣裳等她,如缡拿着扇子给高璟摇凉,傅书言对如缡和月桂道:“你们留在家里,每次出门跟着人坠脚。” 月桂那厢笑着戏言道:“每次都是奴婢留屋里,知儿和春喜俩个跟着主子,几时主子出门带奴婢去。” 傅书言看赵玉娇没在屋里,她这功夫去哪里了?高璟回来,她懒在正房不走,今太阳打西面出来。 夫妻俩刚走出垂花门,傅书言听身后有人喊,“姐姐、姐姐,等等妹妹。” 傅书言回头,看赵玉娇打扮花枝招展从后面追上来,到跟前娇喘吁吁,“姐姐,妹妹自到青州,没出过门,妹妹也要跟姐姐去。” “一起去吧!”赵姑娘追到外院,傅书言不好不带上她。 “谢谢姐姐。”赵玉娇急忙上轿,生怕拉下,等傅书言上轿,她的小轿跟在傅书言的轿子后,高璟骑马。 青州城最繁华的街市,傍晚,两旁酒楼茶肆喧哗热闹,一条宽阔的街道,两旁卖吃食的摊位,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店铺生意兴隆,货摊上琳琅满目。 前面空地上搭着戏台,唱戏的、杂耍的,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 高璟扯着傅书言的手,边走边看热闹,赵玉娇看高璟牵着傅书言的手,走在高璟另一侧,偷偷伸手扯高璟的袖子,高璟拂开她的手,掩饰不住的厌烦,赵玉娇略觉尴尬,却也不以为意。 丫鬟金环指着杂耍班子,“姑娘快看,那厢热闹。” 赵玉娇没想到青州城这般热闹好玩,带着两个丫鬟,东瞧西望。 高璟捏了捏傅书言的手,眼神示意,傅书言看赵玉娇带着两个丫鬟挤在看杂耍的人群后面,高璟牵着她的手,往人多的地方挤过去,一会儿,随着人流走远,看不见赵玉娇的影子,甩掉了赵玉娇。   ☆、第164章 高璟跟傅书言甩掉了赵玉娇,两人相视一笑,高璟陪着她闲逛看热闹,两人走过前面石桥,过了桥,一条街都是卖吃食的,高璟侧头问:“想吃什么?” 傅书言看街边饭馆,鳞次栉比,有卖酥饼、透油飞果、油撒,煎饼,火烧,外皮酥脆,内瓤柔嫩,香味透鼻,散着雪白的糖。 傅书言舔舔唇,口水快流下来,京城王府和庆国公府饮□□细,不似这里原汁原味,看着诱人。 傅书言站在街边临时搭建的棚子前,看一个中年男人做火烧,烤熟后,层层分明,薄如纸叶,高璟买了两个,两人边走边吃,香酥可口。 走了几步,又看见一个挂着幌子曹家烧饼,烧饼用木炭火炉烘烤,外层撒糖、芝麻,瓤里又粘着盐和五香佐料,高璟买了一个,两人各掰了一半,傅书言吃起来酥脆甜咸。 两人继续往前走,傅书言看一家面馆,门前挂着幌子上书写,张氏面馆,里面吃面的人多,很热闹,傅书言的馋虫勾出来,想进去,怕高璟出身皇家,没来过这种地方,怕他嫌弃,仰头望着他,高璟会意,带头往里走,傅书言紧跟着进门。 这个面馆是姊妹俩个开的,祖传手艺,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妇人端了一碗面上来,高璟想叫两碗面,傅书言阻止,说前面还有好吃的,一样品尝一点,高璟依着她,两人叫一碗面。 大嫂把面端上来,傅书言看碗里飘着洁白的条面,面薄如纸,细如丝,大嫂爽朗地道:“我们家的面,细、软、滑、韧,出锅两日两夜不粘连。” 配料自己加,有麻汁、黄瓜丝、香椿末等,还有卤,又分肉卤与海物卤两样。 除了拌面,面馆还有炸酱面、肉丝面、清汤面等十几种。 方桌窄小,两个脑袋趴在一个碗上吃,两人间或一抬头,头碰到一块,高璟急忙笑着揉她的头,“疼不疼?” 傅书言也笑,摇摇头,“不疼。” 端面的大嫂给旁边桌上的人端面,看见笑着对傅书言道:“一看你男人就疼媳妇。” 傅书言羞赧地看眼高璟,高璟正望着她,深情如许。 两人往前又进一家素面馆,合吃了一碗素面,手擀面,以当地嫩豆腐做卤,卤汁配料颜色多样,味道清鲜爽口。 一条小食街,吃食多种多样,傅书言还想尝尝荷叶粥和豆汁粥,实在肚子放不下,高璟应承,“下次带你出来吃别的。” 两人吃得饱饱的,天已黑了,有个戏班子搭建戏台唱戏,围着不少人听戏看,傅书言跟高璟找了个长条凳,坐下看唱戏,台上唱戏曲目地方戏种《救风尘》。 街道两旁灯笼高挂,人来人往,灯火阑珊,高璟牵着她,一路人多,怕她走散了,他的手攥得很紧,两人边看热闹边往回走,傅书言乘的轿子停在街市口,这条商街夜晚比白日热闹,两旁店铺营业,灯火亮如白昼。 走到街市口,傅书言看见自己轿子停在哪里,赵玉娇站在亮地里,抻着脖子朝街市里瞧,她在等高璟和傅书言,看见他二人扯手过来,赵玉娇跑上前,“世子爷和姐姐去哪里?妹妹找不到姐姐,只好在这里等。” 傅书言似笑非笑,“我们去听戏吃饭,回头你就不见了。” 赵玉娇状似委屈地,“妹妹跟世子爷和姐姐走散,不敢乱走,一直在这里等世子爷和姐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没好好逛逛。” 她瞟着高璟,楚楚可怜揉腿,“我初来乍到,对青州城不熟悉,吓得要命,怕遇见浪荡子弟。”傅书言看她装成纯真的样子,这个赵家小姐出身武将之家,舞刀弄棒的见识多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小姐,扮成柔弱的样子给高璟看。 赵玉娇眼风直漂高璟,高璟只做没看见,置之不理,傅书言看着她道;“天晚了,赵姑娘随我一同回王府吧!” “姐姐先请。”赵玉娇站在地上看傅书言上轿,心底冷笑,她心里清楚二人是故意甩了她。 三个人一同回王府,如缡和月桂在上房里,早已掌灯,月桂吩咐春喜和知儿,“你二人去大门口接世子爷和少夫人。” 知儿和春喜提着灯笼去垂花门,等主子。 看见傅书言的大轿先抬进前院,知儿和春喜提灯匆忙上前,高璟下马,走到轿子旁,握着傅书言的手牵着她下轿。 知儿照路,春喜胳膊肘碰了碰她,示意她看后面,知儿方看见世子妃大轿后头,还有一乘小轿,赵玉娇从小轿里走了出来,跟春喜嘀咕,“她什么时候跟去了,没羞没臊,节度使之女,算大家闺秀,赵家家教差,人都说武将之家,姑娘性情豪放,不拘小节,这个赵姑娘是没皮没脸,庶出的女儿就是不如嫡女。” 两人前头提灯照路,没有管赵家姑娘,赵玉娇的两个丫鬟搀扶着她,她尾随高璟和傅书言身后,赵玉娇跟在身后进了垂花门,走在青石砖甬道上,高璟跟傅书言悄声耳语,赵玉娇在二人身后看着二人亲昵,心生嫉妒。 突然,傅书言身后,‘哎呦’一声,高璟和傅书言站住,回头看身后赵玉娇蹲在暗影里,赵玉娇捂着脚腕,连声呼疼,赵玉娇的贴身丫鬟金环和银环一叠连声,“世子爷,世子妃,我家姑娘脚崴了。” 傅书言招呼前面提着宫灯的知儿和春喜,“灯拿来,看看赵姑娘的脚?” 知儿和春喜不情愿地过去,照着坐在地上的赵玉娇,高璟预待不理她,扯着傅书言就走,赵玉娇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唤,傅书言转身走过去,“我看看。” 傅书言走回来,蹲身在赵玉娇身旁,突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脚骨,赵玉娇故意大呼小叫,“姐姐,我的脚断了,走不了路了,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她朝傅书言求救,眼睛却朝高璟站的方向看。 天黑,地上青石砖有两块下沉,她脚脖子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傅书言方才捏了一下她的骨头,没受伤,骨头受伤,赵玉娇还不定怎样邪乎,傅书言反感,她口口声声朝自己求救,难道我背着你,无非要高璟出手,借机会黏糊上高璟。 高璟那厢早已不耐烦,高璟这辈子大概只能对一个女人温柔,他的耐心都给了一个女人,娇妻傅书言,偏生这个赵玉娇不省事,频频出幺蛾子,高璟清冷的声音在暗夜传过来,“去叫小厮,把赵姑娘抬回房。” “言儿,我们走。”最后一句语气温和,跟之前态度截然不同。 三人从街上回来,赵玉娇崴脚,整个上房都知道了,她哭闹了一阵,想借着脚崴,以期得到高璟同情,谁知高璟不解风情,一点不怜香惜玉,赵玉娇被小厮抬着回房,对两个丫鬟发泄一通,她站在街口等高璟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回来崴脚,心里颇有怨气,高璟待她冷漠,独待傅书言温柔,赵玉娇把怨恨转移到傅书言身上,傅书言那个狐狸精勾着高璟,没有傅书言高璟能冷落她。 赵玉娇的两个丫鬟,银环自小跟在姑娘身边,也是不懂事的,当着姑娘的面抱怨,“姑娘今儿崴脚,世子爷连看都不看,世子妃哼一声,世子爷都紧张得不得了,姑娘来了有日子了,至今世子爷不过姑娘屋里来,更别说行房,奴婢看,姑娘不如趁早做打算。” 金环眼珠转了转,出主意,“姑娘不如趁着脚受伤,请世子过西厢房,离了世子妃的眼,姑娘才好拿出手段来笼络住世子爷。” 赵玉娇脚崴了一下,其实也没多疼,她故意求世子爷垂怜,谁知高璟没有给她一点面子,高璟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要不想点法子,一辈子就这么没名没分稀里糊涂耽误了,思忖,丫鬟金环这个主意不错,道;“等再晚些时,上房快安置时,你去请世子爷过来。” 这两个丫鬟得姑娘一句话,自是知道该怎么做,大宅门里出来的丫鬟,后宅争锋经得不少。 傅书言吩咐月桂备好香汤,扶着月桂要去沐浴,高璟挥挥手,“世子妃不用尔等侍奉。” 知儿和春喜掩嘴笑,世子爷跟世子妃洗鸳鸯浴,赶紧走出去备水,世子爷和世子妃每次共浴,满满一桶水,最后剩个桶底,满地汪着水,像水漫金山一样。 傅书言不想跟高璟一同沐浴,每次累得够呛,手脚发软,次日早起晚耽误练剑,推脱,“你先洗,我稍候洗。” 高璟哪里理会,俯身抱起她,“每次都推三阻四的,害我苦等,今日由不得你。” 高璟抱着傅书言刚往外走,差点跟闯进门的金环撞了个满怀,金环唬得退过一旁,张惶道:“奴婢奉姑娘之命请世子爷过去,姑娘方才脚疼,问如缡姐要了世子妃炮制的伤药吃了,这会子不知怎么小腹疼痛,疼得在炕上直打滚,脸都白了。” 傅书言听了,从高璟身上挣扎下地,问:“如缡没告诉你伤药的用法?” 金环期期艾艾,“如缡姐说来,奴婢们没记住,大概弄混了。” 傅书言看着这丫鬟,显然有部分谎话,真是人在家中坐,招谁惹谁了,莫名给赖上了。 高璟被赵玉娇三番两次生事,早不耐烦了,厉声问:“如缡呢?” 如缡正跟着月桂两人抬一桶水,闻世子爷招呼,忙放下水桶,过来,“爷叫奴婢?” “你给赵姑娘的伤药,没嘱咐她怎么用法?”高璟责备的语气,如缡惶恐地,“世子爷,赵姑娘出什么事了?赵姑娘被小厮们抬回来,奴婢奉世子妃命过去看,赵姑娘问奴婢要跌打损伤的药,奴婢就把前次八姑娘拿回来的伤药给赵姑娘,仔细告诉了吃上法,赵姑娘脚伤大发了?” “赵姑娘脚伤现在转移到肚子上了,疼得满炕打滚。”傅书言嘲讽道。如缡慌了,急忙跪下,“奴婢不知道会这样,奴婢要知道,就不给赵姑娘伤药了。” “你拿了我的伤药,知道的说赵姑娘莽撞,没问清楚,吃错药了,不知道的,还不怀疑我吃醋拈酸有意加害她。”傅书言嗔怪如缡多事。 如缡着脑,没有跟赵玉娇做一路,还是把自己牵扯进去,慌忙道;“奴婢去看看。” 如缡慌忙去赵玉娇住的西厢房,进门,赵玉娇正闲坐炕上,哪里像丫鬟说的满炕上打滚,如缡遂正色道:“姑娘不该开这种玩笑,姑娘要怎么做,别把如缡牵连其中,如缡是个可怜人,只求平平安安呆在王府里,安分地侍候主子。” 赵玉娇拔掉头上钗环,一条秀发散落,心下不是滋味,“世子爷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是世子妃拦住不让?怕我把他吃了?”嗤笑一声,“如缡,我不连累你,你能在王府呆一辈子?到人老珠黄还能留下,世子妃那日一个不高兴,你的下场好到哪里?我的提议你想过没有?跟我合作,怎么样?其实你我都一样,得不到世子爷垂青,没名没分,没有靠山,有什么出路,在王府根本立不住脚。” 赵玉娇的话,触动如缡,她不是没想过,老了,收拾铺盖卷走人还算好结局,只怕落得比这还凄凉的下场,她跟赵玉娇处境一样,只不过赵玉娇还有节度使娘家做靠山,比她强一些。 如缡面无表情,“赵姑娘的话,奴婢当没听见,不会说出去。” 赵玉娇嗤笑,“如缡,我的话你最好回去想想,你以为世子能护着你一世,你不是世子妃的心腹,你连月桂她们的不如,如果世子妃什么时候想赶你走,世子爷能为你说话吗?你现在还不算老,等过几年,你老了,留在世子屋里人都觉得碍眼,你再怎么样,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主子有权随便处分你。” 如缡从赵玉娇屋里出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不能不承认赵玉娇说得不无道理,她在这屋里算什么,永远都等不到世子的垂青,世子从不多看她一眼,站在赵玉娇一边,帮助她对付傅书言,赵玉娇能有几分把握赢?如果输了,傅书言对她不会手软,这正是她犹豫的原因。 荣亲王大军定下立秋后攻打京师,秋季粮草充足,气温适宜,适宜出兵,辽东总兵杜仲清派人来青州,跟荣亲王商量共同发兵,河西节度使赵巢派谋士来青州,几路人马做开战的准备。 傅书言接到西北卫昭的来信,傅书言手捧着书信,心里替卫昭欢喜,月桂看姑娘面带笑容,问;“姑娘,卫姑娘信上说什么了?奴婢看姑娘这么高兴。” 傅书言扬了扬手里的信纸,“卫姐姐有身孕了。” 月桂笑道;“这可是一件大喜事。” 正好高璟进来,傅书言把书信收起来,问:“大军准备充足,还有什么问题吗?”这次进攻京师,荣亲王大军已经为这一日准备了半年之久。 高璟撩袍坐下,“别的都没有问题,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西北平西候景钰哪里,靖安侯的家眷滞留京城,没法脱身。” 傅书言手里捏着卫昭的书信,刚要往匣子里放,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道;“有了,我有个办法靖安侯家眷离开京城,名正言顺,不会引起人怀疑。” 高璟忙问:“你有主意,快说说。” 傅书言拿着书信,“卫昭稍信来说有身孕了,魏伯母可以探望女儿的名义去西北,廷昶哥有借口护送母亲去西北妹夫家,剩下卫伯父就好办了,找个机会卫伯父直接到青州,共举大事。” 高璟一拍桌子,“这个主意好,我马上去找父王商量这件事。” 一个仆妇来到赵玉娇的屋里,“赵姑娘,王爷要赵姑娘同世子爷去一趟,河西来人了,王爷让姑娘去见见娘家的人,有什么话要捎回去。” 赵玉娇心中一喜,她娘家来人,荣亲王正用人之际,对河西节度使派来的人礼遇有加,赵玉娇总算有撑腰的娘家人,她稍事打扮,欢欢喜喜去上房。” 傅书言正趴在桌上写信,准备派人稍信给卫昭,高璟坐在一旁,细细地想着靖安侯出京的时机计划。 赵玉娇走了进来,“玉娇给世子爷和世子妃请安。”傅书言抬头,看赵玉娇一脸得色,听说河西节度使派人来,赵玉娇笑着朝高璟道:“世子爷,我平西府派人过来,王爷吩咐世子爷和玉娇去前厅相见。” 高璟瞅眼傅书言,傅书言朝他笑笑,“世子爷快同玉娇妹妹出去见客。” 荣亲王高睿自有他的心思,让儿子高璟陪着赵家姑娘同娘家人见面,高璟在旁,赵玉娇说话注意分寸,不能说不该说的话,另外给赵玉娇个面子,外人看着赵家姑娘嫁到王府,很受重视,给赵巢长脸。 高璟自然明白,大战在即,他只好陪着赵玉娇过前厅,盛夏,屋里的支摘窗半开,傅书言从敞开的窗子望出去,高璟脚步很快,赵玉娇小跑才能跟上,高璟跟她始终离开一段距离,赵玉娇靠近,高璟躲开。 傅书言自认为不是小气之人,可自从高璟和赵玉娇一起走了,傅书言有点心神不宁,给卫昭书信写完,看窗外夕阳西下,傅书言对月桂道;“前两日下雨,地上潮湿,怕脏了绣鞋,没出门,今日天晴,现在太阳偏西,不像晌午头晒,我去花园里逛逛。” 她闷在屋里,不知怎么总想高璟和赵玉娇在一起,自己没想到会为丁点事吃醋,傅书言亲自走到西间里屋,拉开紫檀衣柜,挑了一身粉霞色衫裙,一头乌黑秀发上插了一支水光玲珑淡粉玉簪。 荣亲王府花园里有一片湖水,水面很宽,湖面上有几条采莲船,船娘划船离岸边不远,傅书言突然想起跟高璟成婚前,两人划船,高璟突然求婚,她落水,爬到湖心岛,半夜高璟划船把她渡回岸上。 她招呼船娘把船靠岸,她没注意,这时,花园南月洞门走进一男一女,两人中间隔开距离,一点不亲近,高璟一路没有一句话,赵玉娇往高璟身边靠,试图跟他亲近,高璟甩开大步,把赵玉娇甩出十几步远,赵玉娇在身后追赶,“世子爷,等等我。” 高璟突然停住脚步,看见傅书言站在湖边,朝采莲船招手,船娘把船划到岸边,高璟转了方向,朝湖边走去,傅书言刚要上船,高璟走过来,“言儿,你要划船吗?” 傅书言看看他,朝他身后,十几米远的赵玉娇看了一眼,甩下一句,“你跟赵姑娘划一条船。”说完,兀自跳上小船,刚站稳,突然,小船一沉,船身摇晃,傅书言一回头,看见高璟跳上来。 高璟走过她身边,取了浆,就听身后传来赵玉娇的声音,“姐姐,你们划船,带上我。”小船船身又晃了一下,赵玉娇不等允许便跳上船。 二人看着她,不想带她,也撵不走,一条小船上三个人,小船划向湖中心,小船船身窄,三个人显得拥挤,小船慢慢朝湖中央划去,赵玉娇兴致很高,趴在船一头撩水,小船慢慢倾斜。   ☆、第165章 傅书言坐在船头,落日余晖在湖面洒下一片碎银,小船驶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赵玉娇倾斜着身子,手指探入清澈的湖水中,撩起水,举着微翘的兰花指,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白皙的指尖滴落,眼风越过傅书言漂着高璟 傅书言别过头,她再大度,一个女人当着她的面,挑逗她的夫君,她心里讨厌。 小船驶过一片莲荷,赵玉娇娇声,“这么一大片荷花,我们家池子里也养了一池子荷花。”探手折一支荷花,拿在手里,朝高璟妩媚一笑,“世子爷,美吗?”粉白的荷花遮住半边脸,问花美,还是人美。 高璟置若罔闻,划船往深水区里,赵玉娇看高璟不理她,把手里粉白的荷花扔在水里,像是赌气地站起来,她刚一站起身,小船船身一摇晃,赵玉娇站立不稳,她本来想坐下,却刹那改变了主意,身子朝船帮一侧倾斜,极自然地顺势朝船外扑去,掉进湖水里,傅书言本来看水天相接处,剩下半圆的火红红日头,朝水下隐没,听见咕咚一声,方回过神来,此刻,赵玉娇人已经掉到湖水里。 “救命,世子爷救救我,快救救我!”赵玉娇在水里扑腾,张着手臂,朝小船上乱摇。 高璟放下浆,站在船头,双臂环胸,目光沉冷的看着水里的她,丝毫没有想跳下水救她的意思。 这里的□□,莫过人整个的身体,赵玉娇故意落水,以为高璟一定能跳下水救她,高璟却迟迟不动弹,赵玉娇旱鸭子,脚底下踩不到实地,她心里着慌,越着慌,她越乱扑腾,感觉身体往下沉,她挣扎,高喊:“救命,姐姐救我。”赵玉娇看站在船头的高璟,无动于衷,转而向傅书言求救。 傅书言坐在船边,心里直摇头,赵玉娇不了解高璟,就敢赌,凭什么以为高璟会救你,看她不像会水的样子,故意落水,这不是自讨苦吃,为个男人要把命搭上。 傅书言回头看一眼高璟,高璟站在背后,视线冰冷,根本就不想救她,傅书言看她在扑腾一会,小命危险。 傅书言站起身,高璟度她动作,知道她要干什么,刚想拦,傅书言纵身一跃,已跳进水里,朝赵玉娇游了过去,傅书言绕到赵玉娇背后,赵玉娇本能想来抓她,被傅书言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水里按,赵玉娇的头整个埋在水里,无力地挣扎着,傅书言不松手,待她快要溺毙时,又把她的头提起来,赵玉娇的头骤然离开水里,大张着嘴,喘上一口气,傅书言又把她的头按下水里,如此反复几次,直到赵玉娇翻白眼,像死狗一样,才拖着她游到小船边,高璟站在船头,一直眯眼看着,这时走过来,把赵玉娇弄上船,伸手把傅书言一把扯了上小船。 赵玉娇像死了一样,趴在小船里,一动不动,傅书言心里有准,赵玉娇只是暂时昏迷,试了下她鼻息,果然还有气,高璟把小船往回划去。 小船靠岸,岸上有人看见湖水里有人落水,围过来,高璟解开外袍,抱起傅书言,用袍子把她一裹,从小船跨步上岸,吩咐小厮,“把她弄醒,抬回去。” 赵玉娇被一群下人围着,控水,拍背,吐了不少水,人好不容易悠悠醒来,她睁开眼睛,看周围一群男女仆从,头发蒙,无意往自己身上一看,顿时惊叫一声,夏季天热,她穿着单薄纱裙,纱裙被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透明得好像没穿衣裳一样,清楚地看见里面白花花嫩肉,裙底春光一览无遗,府里的小厮奉世子爷命弄醒她,其它的也顾不上,古时候,女人身子被男人看了去,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她尖叫着,“你们都滚开。” 把围着她的下人吓了一跳,看到眼睛里的也拔不出来了,众人泱泱地退后,世子爷吩咐把她抬回去,没人敢上前,离着几步远看着她,这些小厮都是未成亲的毛头小子,眼睛在赵玉娇身上梭来梭去,看着眼馋。 赵玉娇羞愤,她爬起来,跪在地上,用手遮住胸,都看热闹,没人管她,这时,一个身影挡住傍晚昏黄的光线,赵玉娇眼前一黑,她看到一双靴子,她徐徐抬头往上看,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站在她面前,这个公子桃花眼微微上挑,有一种魅惑阴柔之美。 那个公子脱掉长袍,甩在她身上,赵玉娇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披上,嘴里小声道;“谢谢。”一脸羞愧,不敢看眼前之人。 眼前那双靴子离开,赵玉娇的两个丫鬟金环和银环不知从哪里跑来,挤进人群,扑过来叫,“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姑娘怎么掉到水里了?”赵玉娇有气无力白了两人一眼,自己掉水里时都跑哪里玩去了,害自己丢这么大丑。两个丫鬟扶着她回房。 高璟裹着傅书言进了上院,知儿在院子里收晾晒的锦被,看少夫人头发湿了,一脸懵怔,高璟吩咐,“烧热汤。” 高璟把傅书言放入温热香汤泡,亲手给她洗干净秀发,傅书言坐在炕上,高璟手里拿着毛巾为她擦头发,她秀发垂在腰下,乌黑顺滑,小脸细白爽滑,衣裳领口松散,露出一截雪白脖颈,高璟忍不住啜了一口,傅书言只觉脖颈微凉,温润,似无限的宠溺,她没回头,问;“你方不救她,是为了我吗?” 高璟小心地擦拭她细白颈项滴落的水珠,闻言,低沉声,“我不想委屈你。” 二人在一起后,高璟对她的宠溺,使她几乎忘了前世他的狠戾、冷血,在赵玉娇掉到湖里那一瞬间,他眼看着她要沉下去,无动于衷,赵玉娇如果淹死了,估计高璟眉头不会皱一下。高璟为了她这样做,她心里还是感动的。 傅书言从窗户里望见赵玉娇被两个丫鬟搀扶进了院子,赵玉娇走路虚弱,脚步踉跄,赵玉娇朝上房看了一眼,离得太远,傅书言看不清她的表情,估计赵玉娇这一次对高璟死心了。 上房丫鬟来来往往,主子吃完晚膳,往下捡桌子,丫鬟们端到下处吃饭。 一个管家媳妇走进上房,“奴婢给世子爷和世子妃请安。”高璟说了句,“有事?” “王爷唤世子爷去一趟,王爷听说赵姑娘落水了,河西节度使赵家的人还在府里,也听说了,担心自家小姐,找王爷动问此事。”这个管家媳妇不等问,讨好地说了因由。 傅书言握了一下高璟的手,望着高璟,高璟明白她要说的话,朝她点点头,意思是你放心。 荣亲王高睿一腔怒火,朝着儿子高璟发泄,“大战在即,有多少正经事,你去花园里划船,划船还差点弄出人命,你明知道河西节度使派来人在王府没走,你差点坏了本王大事,我派人问过赵姑娘,她落水,你为何不救?” 高璟站着,任凭荣亲王高睿斥责,沉默以对,一句话没有。 他对面站着高珩和高琮,高珩没什么表情,看不出真实情绪,高琮听着他父亲骂他大哥,心中痛快,他父亲一向倚重他大哥,他大哥是他父亲左膀右臂,父亲荣亲王从来目光没在他兄弟二人身上落过,一样的亲生儿子,两样对待。 荣亲王高睿骂了一通,气消了一半,“好在你媳妇比你明理,没有弄出大事,孽障,你要再敢坏本王的事,别怪本王无情。” 荣亲王高睿朝儿子挥挥手,厉声道:“滚下去。” 高璟被荣亲王叫去,上房屋里的丫鬟都下去用膳,只有月桂在屋里,傅书言秀发干了,月桂给她梳头,小声道:“主子为何要救那个赵姑娘,没有赵姑娘主子耳根清净,就没有人跟主子抢世子爷。” “我们三个人游湖,赵姑娘落水而亡,外人会怎么说?即便不怀疑我跟世子爷谋害赵姑娘,世子爷见死不救,德行有亏,被世人诟病,抛开这些权且不提,大战在即,河西的兵马,也许对战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多一份力量,世子爷这一仗多一分取胜的保证,我不能因为儿女之私,扯他后腿,他不救赵姑娘,我知道他是为我着想,夫妻应该同舟共济,多为对方考虑。” “奴婢知道这节骨眼上赵姑娘不能出事,河西节度使倒戈,对王爷不利,奴婢就是受不了她跟主子抢世子爷,明目张胆,没有一点廉耻之心。”月桂还是觉得主子救赵玉娇不值。 傅书言拿起一支样式简单的钗,“以后还会有许多赵姑娘、张姑娘、李姑娘来争世子爷,没有赵玉娇还会有别人。”她没这点自信,没办法留在高璟身边。 屋里光线昏暗,月桂掌灯,傅书言捧着书,有点心不在焉。 次日一早,东厢房里一团乱,赵玉娇病了,请医问药,赵玉娇掉水里,大家闺秀身子娇弱,呛水又窝火,夜里发热,丫鬟半夜去上房敲门,傅书言被丫鬟敲门声惊醒,高璟也醒了,傅书言头枕着高璟的胳膊,迷迷糊糊,“璟郎,好像有人叩门。” 外屋月桂和如缡值夜,开门出去,月桂看外面赵玉娇的丫鬟站在门口,丫鬟金环急道:“月桂姐,我家姑娘病了,快回世子爷和世子妃请大夫。” 月桂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现在半夜,等天亮再说,主子睡觉,知不知道规矩,横竖不能吵醒主子。” 金环焦急,“我家姑娘身子热得像火炭似的,都烧糊涂了,奴婢不敢耽搁。” 高璟在屋里压低声音喊了句,“什么人?” 如缡进去,隔着帐子,小声道:“回世子爷,赵姑娘病了。” “让她挺着。”高璟的声音低低的,含着怒意,怕吵醒傅书言。 如缡吓得忙退出去,走到门口把丫鬟金环打发走。 傅书言的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喃喃地,“璟郎,出什么事了?” “没事,睡吧!”高璟轻轻拍着她的背,看着怀里的人儿接着睡了。 赵玉娇病了几日,跟前就娘家陪嫁的两个丫鬟侍候,府里没人来看她,赵玉娇病情好转,落下个咳疾,心里怨恨高璟绝情,回想当时傅书言把她按在水里,她几乎闭气,好几次欲死,那种感觉比死都难受,她现在想起心有余悸,看见水晕。 赵玉娇没想到如缡来看她,赵玉娇大病初愈,面色苍白,神情委顿,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靠着引枕在炕上坐着,说话声有气无力,“如缡,你看见我下场了吗?你以后不会比我好过到哪里,世子爷真薄情,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在水里挣扎,看着湖水一点点把我淹没,我拼命求他,他置之不理。” 如缡听赵玉娇说掉湖里的经过,对她确实触动极大,她一心一意对高璟,甚至可以把命交给高璟,高璟对她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一如既往冷漠,也许高璟不肯给她一点机会,怕她产生非分之想。 赵玉娇有气无力,声儿细弱,“如缡,你听说世子妃救了我,把我从水里救上岸,外人皆道世子妃御下仁厚,心胸宽,有度量,能容人,你可曾知道,当时世子妃把我的头按在水里,在我快憋死的时,把我提到水面换气,然后重复几次这样的折磨,你没死过,不知道当时的感觉,肺里空气没了,胸腔要炸裂开,不比死好受,那种感觉很可怕,不如一下死掉,你没有真正了解,其实世子爷和世子妃天生一对狠毒之人。” 赵玉娇病刚痊愈,话说多了,咳嗽几声,快立秋,太阳落山湖水寒凉,她泡在水里时候久,染上风寒,整夜咳嗽不断。 如缡默然,走出东厢房,往上房走,走到上房门口站住,倚着栏杆上坐下,院子里百花娇艳,如缡叹口气,可惜,过几日该凋谢了,过几年,她人老珠黄了,这院子里还能容她吗? 傅府里,这几日二太太和三太太最是忙碌,傅老太太寿日快到了,傅家阖家大小,离开京城庆国公府,举家到山东原说给二爷傅书仁办喜事,除了老太太谁都没承想,这一走就一年,当初串亲戚,借住东府的宅院,一住就不知猴年马月能回京城,老太太年事已高,头一次生日在外乡过,大老爷和二老爷三老爷兄弟几个商量个在外乡老太太寿日不能减慢了,里面有两位太太操持,外面有几位爷张罗。 老太太寿日正日子,高璟陪傅书言回娘家,东府里太太和两位奶奶,傅玫一早过来,二爷傅明仁跟二奶□□一日便赶来了,傅老太太寿日虽说没有往年人多,在山东住的宅院小,显得一团热闹。 月桂、知儿、春喜和许妈几个跟主子一起回傅家,月桂、知儿和春喜几个一回傅家,好姊妹找去,傅书言身边不用她们侍候。 傅书言跟东府傅玫久未见面,聊得热乎,傅家的大姑娘傅书韫和姑爷,带着庶子福宝,千里迢迢走水路前两日就到娘家了,姐妹见面分外亲热,傅玫还道:“可惜二姐姐不能回来,留在京城。” 傅玫还是大咧咧,没心没肺地,“听说三姐在京城开妓.院,做起北夷兵的生意,大赚特赚,一本万利。”三姑娘傅书岚让夫家休了,过得越来越滋润,干了这个行当,就是不缺男人。 傅书言听她说,唇角含笑, 傅玫说着说着,转到傅书韫身上,“我听我母亲说,你这次回来给华哥提亲.” 大房里没人主事,大奶奶姜氏走了好几年了,大姑娘傅书韫这次回来,给大爷傅明华提亲,提的是江南一个富户家的小姐. 傅书言问:“这位小姐多大年纪?” “双十年华,家里就一个女儿,婚事高不成,低不就,挑拣来挑拣去,就把婚姻大事耽误了。” 八姑娘傅书锦凑过来,好奇地问:“这位小姐人长得怎么样?” “我见过,长相倒也说得过去,珠圆玉润,人才中等。”傅书韫斟酌着道。 傅书言想,傅书韫人厚道,她说的珠圆玉润,大概是丰满类型的,大堂兄傅明华续娶,人家姑娘同意,不嫌弃就不错了。 傅书言没看见四太太柴氏,问八姑娘,“四婶怎么没看见,身体还不好吗?” 傅书锦看跟前没外人,小声道;“母亲自诚哥走后,每日吃斋念佛。”诚哥一走,没有消息,大概离开中原回家乡去了。傅家经历这么多,四太太柴氏欺瞒假冒儿子的事,自己受到良心责备,傅家人没有追究,四老爷傅瑞不提了。 傅家离开京城,搬到山东境内,远道的亲戚不知道住址,没赶过来,傅家本家的亲戚没有往年老太太做寿来的齐全,不过有不少常走动的亲戚提前几日就来了,傅老太太寿日前后忙了五六日。 大姑娘傅书韫来一趟,要在娘家多住两日,姊妹相聚,傅书言便也想留在娘家陪傅书韫,叫丫鬟去前厅唤高璟出来,小夫妻俩在垂花门口说话,高璟玉面微红,傅书言凑近他衣裳上闻闻,“喝酒了?”高璟摸摸脸,微笑,“跟明轩他们喝了点。” “一会你早点回王府,我留下陪我大姐一晚,她难得回娘家,过两日便走了。” 高璟看她娇俏可人,酒水刺激神经,亢奋,摇摇头,“不行,你今晚要陪我。” 傅书言看他眼里有一小簇火苗跳动,看周围人来人往,今日客人多,怕他喝多酒跟她亲热,忙哄道:“就一晚,我明日便回去。” 高璟有酒量,喝了不少,头脑清楚,“我明早来接你。” 傅书言腹诽,你要来接,明晚来接,一大早接什么,不管怎么说他同意自己住娘家一晚,她不说什么了,赶紧抽身,“我陪客人去了,你早点回王府。” 高璟回前厅,继续跟傅家兄弟喝酒,高璟从傅家回王府时已戌时,月上枝头,小厮提着灯,走在前面照路,高璟方才乘车回来,喝了不少酒水,头有些晕,没有骑马,他下车后,凉风一吹,头脑清醒些。 快走到正院,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小厮道:“好像是如缡姐。” 如缡看见高璟,跑过去,“爷回来了。”接过小厮手里的灯,对那小厮道;“你扶着爷。” “不用扶,我喝这点酒没事。”小厮心想,世子爷哪里是喝一点酒,一顿豪饮,把傅家几个舅爷都喝趴下了,独自己没事。 高璟迈步上台阶,进堂屋,往西暖阁里走,傅书言不在家,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人影不见,如缡问:“世子妃没回来?” “留在娘家住一晚。”高璟坐在炕上,如缡给他脱靴,两个小丫鬟端水进来,如缡替他挽起袖子,高璟洗了一把脸,看似酒醉,心里清楚得很。 两人小丫鬟出去倒水,下去歇着了,傅家陪嫁的几个丫鬟随着傅书言回娘家了,后买来的四个丫鬟专伺制药的事,不回王府侍候,胭脂和青黛,傅书言看她们不安心呆在府里,放出去,自行择配。 屋里剩下如缡一个人,如缡把外间房门掩好,回西暖阁,看高璟已宽衣坐在床上,揉揉太阳穴,道:“给我倒杯水。” 如缡已备好温热茶水,倒了一盅茶水,端给高璟,高璟接茶盅时,无意中碰了一下如缡的手指,如缡心突突的跳,自从她起了那个心思,克制不住想跟高璟亲近,赵玉娇的话,她夜里睡不着,琢磨,不是没有道理,她默默地喜欢高璟许多年,从来不敢尝试让高璟接受自己,何不堵上一回,输赢也认了,今晚上房就她跟高璟两个人,这是千载难逢,绝好的机会。   ☆、第166章 高璟酒水喝多了,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嗓子发干,如缡把一盅茶水递给他,高璟接过,喝干了,如缡站着不走,“奴婢给爷倒醒酒汤。” 高璟默许,如缡走到桌旁,端起一罐子醒酒汤,倒在一只玉碗里,走回床前,高璟阖眼靠床头坐着,一侧纱帐遮挡住光线微暗,隐约勾勒出高璟五官深刻,他唇角紧抿,气息如兰似桂,如缡端着醒酒汤碗的手有点抖,“爷,奴婢喂您喝。” 高璟微眯着眼,“我自己来。”接过小碗一仰脖喝了,如缡看他喉结滚动,看得痴痴呆呆,高璟不看她,把手里的空碗交给她,“你下去吧!” 如缡把碗放到桌上,吹熄了桌上的灯盏,就剩下床头红纱宫灯,床头宫灯发出微弱红光,朦朦胧胧照见平躺在帐子里高璟,窗户门扇关了,暖阁里有些许闷热,高璟没盖薄被,如缡看呆了,高璟结实的胸膛,精窄的腰身,紧实修长的腿,如缡突然鬼使神差地跪在床边,颤抖着声音,“爷,您要了奴婢吧!。” 高璟刚才酒喝多了,嫌灯光亮,手蒙在脸上,此刻,他移开手,看见如缡跪在脚踏上,如缡忍着羞涩,“奴婢卑贱,身子是干净的,奴婢一直不嫁人,给爷留着。” 幽暗的夜,四周寂静无声,卧房里灯光微弱,空气充斥着暗昧,突然一个寒冽的声音打破沉寂,“你的身子,我没兴趣。”冷漠无情的话像一把刀子划过如缡心头,如缡仿佛听见自己心碎裂的声音,疼得不能呼吸,她手脚冰凉,惨白着脸,低不可闻的声,不像发自自己的口中,“求爷,施舍如缡一次,如缡以后不再痴心妄想。” 高璟转过头,盯着她,如缡感到高璟身上寒意,如缡浑身哆嗦着,无助地叫了声,“爷。” “念在你侍候我多年的份上,在世子妃回来前,离开王府。”高璟断然道,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一声惊雷,如缡跌坐在地上,绝望地叫了声,“爷。” “出去。”高璟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厌恶。 如缡羞愧难当,爬起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傅家搬到山东,借住东府的宅子,山东的宅子比京城庆国公府面积小,傅家亲眷前来贺寿,小住,傅书言跟傅书韫、八姑娘傅书锦住一间屋里,姊妹三个挤在一张炕上,三姊妹聊起小时候的事,直到后半夜方睡。 次日一早,傅书言刚起身,知儿就跑进来,“主子,世子爷来接主子来了。” 傅书韫笑推她,“快家去吧!有人等不及,这么早就来了。” 傅书言害臊,走去傅老太太屋里,高璟正在傅老太太屋里等她,杜氏一早过来跟老太太说有几个本家亲戚要回去,正巧高璟来接傅书言,杜氏催促女儿,“言儿,姑爷这么忙,来家接你,赶紧回婆家。” 傅书言嗔怪地看了高璟一眼,傅家早膳没开,他就急吼吼地来了,不怕别人取笑,傅老太太也慈爱地道:“孙女婿还没吃早膳吧?不如吃了早膳再回去。” “祖母,我们回王府吃早膳。”傅书言看高璟一直盯着她,怕又闹出点笑话,赶紧跟他走了。 二人出了老太太屋里,傅书言侧头仰脸看他,“酒醒了?这么早过来?” 他低眉看她,一本正经地道:“没你在身边我睡不着。”他没说,天不亮他就醒了,想来找她,最后忍住了,来太早了,傅府大门没开。 傅书言走到马车前,许妈和月桂快走两步,挑开车门帘,傅书言迈步上去,刚坐下,高璟随后上来,傅书言问,“你不骑马了?” “我陪你坐车。”两人并排坐在车里,马车驶出傅府,高璟忍不住抓过她的手揉捏,她的小手细白软滑。 傅书言抿嘴,目光转向车外,清早,饭铺歇下门扇,开张营业,街头三三两两的的行人,进饭铺买早点吃,傅书言心血来潮,回头看着高璟,“早膳在街上吃怎么样?” “你喜欢去哪里吃就去哪里。”高璟随和地道。 马车到了一个街市口,里面一条胡同全是卖早点饭馆,傅书言招呼停车,跟高璟下车,青州城的早点南北风味多种多样,多以面食为主,有糖肉馒头、生馅馒头、羊肉馒头太学馒头蟹肉馒头、鹅鸭包儿、油炸夹儿、炊饼,素骨头面、还有各种粥菜。 高璟喝菜粥,傅书言看他不拒绝到街上吃,高璟洁癖严重,平常就吃府里大厨房做的膳食,为了她肯屈就这种小饭馆,傅书言捧着一大碗面吃,拿箸挑几根素骨头面,抬头看他讨好地笑,高璟看她这样陪着小心,不由好笑,“小心烫着。”面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 两个人既然选择在一起,互相靠近,高璟很迁就她,为她改变一直坚持的习惯,傅书言喝一口面汤,胃里和心里都热乎乎的。 荣亲王府 如缡一早收拾好东西,她看见世子爷早起便出府去了,走到上房,她在王府生活十几年了,即将离开,心中酸痛,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世子爷绝情,她不是没有想过,她就是不甘心,飞蛾扑火,还是想试试,这样才死心,她侍候高璟十几年,离开高璟,心里不知有多悲苦,如果她没做出昨晚的举动,还能继续留在世子爷身边,可惜后悔晚了,高璟的脾气她了解,撵她走的话既然已经说出,不会收回去,高璟命她在世子妃回王府前离开,是让她识相点,这层窗户纸捅破,她在世子妃面前更难堪。 如缡绕着上房屋里走一圈,最后站在高璟和傅书言夜里歇息的床边,昨晚自己鼓足勇气,跪在他的脚下,求他要了她,高璟不屑一顾,她当时屈辱得直想死,可是她这个人就是犯贱,高璟对她无情,她还是舍不下高璟,连死都舍不得,死去再也看不见他了。 如缡离开上房,回自己的小屋,提着包袱,包裹里一些衣物和金银首饰,都是这些年积攒的,她走到东厢房,轻轻推开门,丫鬟金环从里屋出来,刚叫了声,“如缡姐。”看她手里提着包袱,惊讶地问:“如缡姐,你要出门吗?” 如缡嗯了一声,走了进去,赵玉娇坐在炕上,咳了两声,不解地看着她,“如缡,这么早你去哪里?” 如缡自嘲地一笑,“我要离开王府了,赵姑娘,愿赌服输,我该走了。” 赵玉娇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你被赶出王府了?是世子妃不容你?” 如缡苦笑,“姑娘的话是对的,世子爷绝情,我总不信,这回信了,我来跟姑娘告别,还想说几句话。” 赵玉娇此刻竟有种二人同命相连的感觉,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你有什么话,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尽管说,你缺银子,我这里有。” 如缡摇摇头,“姑娘不是劝我跟姑娘同路,我答应,我如果有办法令世子妃离开王府,离开世子爷,姑娘正位,能否像那日答应的,允许我回来继续侍候世子爷,我如缡到了这个地步,也没资格要求什么,在世子爷跟前做个使唤丫头,如缡今生就满足了。” 赵玉娇心头一喜,尚有几分怀疑,“你能让傅书言离开王府,你要真能做到,等我翻身,定不能忘了你,别说丫鬟,抬妾位份,将来做侧妃,如果如缡你不相信我,我可以起毒誓。” “我相信姑娘。”她现在唯一指望就是赵玉娇有朝一日做了世子妃,自己还有回王府。 如缡走出王府大门,站住,回头看一眼紧闭王府厚重的朱红门,徐徐转身,朝远处走了。 傅书言和高璟在街边小饭馆吃了早膳,知道高璟这段日子忙着操练士兵,道:“璟郎,你去军营,我去看看库里草药,还缺什么,一旦战事起了,伤药需求量大,我看短什么,叫许伯想办法联系收购。” “我去军营时辰还早,先送你去仓库,然后去军营。”两人走出饭馆,上车,高璟看她似乎没有精神,“言儿,是不是昨晚兴奋过头了,姊妹聊闲不睡觉。” 傅书言靠在他身上,懒懒地道:“是有点困。” “困就别去仓库,先回府睡觉。”高璟刚要吩咐车夫先回府,傅书言赶紧拦住,“我现在刚起来睡不着,还是去仓库,一会困了再回去补眠。” 傅书言去仓库,看了八姑娘记的药材账目,每一笔清清楚楚,库存草药分门别类,工整详细,夸赞,“八妹妹心细,做什么都有板有眼的。” 八姑娘傅书锦谦逊道;“仰仗七姐姐指点,我学会不少东西。” 许伯说了下草药进货的事情,傅书言看着许伯,“缺的草药你想办法弄,第二批伤药我准备过两日开始炮制,等两军开战以后送去两军阵前。” 这里有八姑娘看着,傅书言放心,八姑娘傅书锦越来越上道,做事稳妥,许伯精明强干,两人一里一外管着,傅书言省了不少心。 傅书言带着月桂几个回王府,进了上房院子,院子里两个小丫鬟抬水浇花,放下手里的水桶,走上前蹲身,“世子妃回来了!” 月桂上前几步,打开珠帘,傅书言迈步进去,屋里没人,心想,如缡不在家,人跑哪去了,平常如缡最守规矩,不像小丫鬟贪玩。 傅书言给高璟绣了五付鞋垫,做了十双棉袜,古代行军打仗穿布袜,傅书言把鞋垫和棉袜做好,让月桂拿来炭块,放到烫斗里,点燃,待温度升上来,熨烫平整,脚底下穿着平整,舒服。 晌午,傅书言肚子空了,知儿去大厨房要了两盘点心,傅书言吃了两块,跟月桂接着熨烫高璟的袍子。 “世子爷回来了。”知儿站在廊下吃主子剩下的几块点心,看见高璟进了院子,遂往里通禀。 春喜性情活泼,爱说话,里外屋找,纳闷地说,“主子,如缡姐不知去哪里了,没在院子里。” 傅书言纳闷,世子爷回府,如缡不在屋里的时候几乎没有,高璟身影一露头,如缡第一个跑出去,今日没看见如缡的影子。 高璟进屋时,傅书手里提着烫斗,熨烫一件男人的衣袍,刚立秋,盛夏酷暑还没散尽,天道好像要下雨,下午闷热,傅书言面色莹润,一层水光,高璟探头看烫斗里烧红的木炭,责备,“天道闷热,你还动火,鞋袜做那么精致,我能舍得穿吗?” 傅书言把烫斗递给月桂,替高璟宽衣,高璟坐上炕,拉着她上炕坐,责备,“看你热的。” 春喜端一碗冰镇酸梅汤,高璟接过,把碗送到她嘴边,傅书言喝一口,心里凉快,看看屋里,突然问;“如缡去那了?怎么这半日没见人影?” 半晌,高璟答了一句,“放出府了。” 傅书言愣了下,手指点了点高璟的胸前,贼兮兮笑,“昨晚一个人睡的?” 高璟抓住她的手指,下口,轻轻咬了一下,“昨晚你撇下我,我一个人独守空房,说你今晚怎样补偿我?” 傅书言扭动身子,“你要什么补偿?” 高璟睨眼看着她,“这么久,该学会侍候男人了。” 傅书言双颊粉红,扑在他身上照着肩头咬了一口。 如缡一走,上房的人都莫名其妙,月桂念叨,“世子爷怎么突然放如缡姐出府,如缡姐找到如意郎君了。” 知儿不满意,“如缡姐也是,主子对她不薄,主子不在家,竟然走了,也不给主子叩个头。” 傅书言那日问高璟,看高璟嘴巴严,什么都不肯说,他不说,她问了也没用,她心里隐约猜到点端倪,她住娘家一晚没回,如缡就被高璟打发走了,这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高璟不能赶走如缡,除非如缡人大心大,她心里喜悦,高璟不近女色,像祖母说的,这样好夫君,打着灯笼难寻。 荣亲王高睿得到消息,靖安侯夫人魏氏已经启程去西北,卫廷昶护送母亲前往妹夫平西候府,此时,老平西候已过世,其子景钰袭爵为平西候。 荣亲王高睿等待平西候景钰的消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傅书言开始炮制第二批伤药,傅书言每日带着王府拨过来的人,并八姑娘傅书锦忙乎制药,早出晚归,高璟有时宿在军营里,两夫妻不常见面。 许伯马不停蹄跑了几个地方,联系贩草药商贩回来,购进一批药材,出了点差头,这批药材成色不好,是劣质的草药,傅书言跟八姑娘和许伯商量怎么办,许伯懊悔,“跟主子这么久,老奴真没用,连质量好次都看不出来。” 许伯一直很卖力,是个踏实可靠之人,从不偷奸耍滑,谁没有个马失前蹄,傅书言没责怪他,“这批草药经过处理,不怪你看不出来,当是个教训,以后留心点就是,想办法干别的用。” 傅书言从药场出来,天色已晚,天上没有星星,漆黑一片,傅书言上马车,她这几日劳乏,马车颠簸,渐渐有了困意,不知不觉睡着了,中途好像马车停了一下,她困倦,迷迷糊糊没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傅书言悠悠醒转,马车里一盏灯,昏黄的灯光笼罩,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恍惚是高昀,她蓦地睁大眼睛,用手背揉揉眼睛,不是做梦,高昀盯着她看,傅书言惊得想动,发觉手脚发软,高昀定定地望着她,一直没说话。 傅书言扭头透过车窗帘缝隙往外看,车外漆黑一片,夜风吹起窗帘,好像四周苍茫野外,车马出了青州城,越走越远,傅书言心里着急,忍住性子,“高昀,快停车,你要带我去哪里?。” 高昀不说话,傅书言急了,“高昀,你到底要干什么?” 高昀看着她,仔仔细细,恍如隔世,他无数次梦里梦见她,马车颠簸,傅书言身体摇晃,高昀伸手扶住她,傅书言拒绝,挣扎一下,身体软软的无力感。 高昀手停住,他手足无措,“言儿,跟我走吧!” 傅书言尽量心平气和,“高昀,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言儿了,我嫁做人妇,我不可能跟你走,我要是想跟你走,当初你抓我去,我就跟你走了,高昀,我希望你珍惜文燕,文燕这样痴情的女子今生错过了,太遗憾了。” 高昀双手交叠,使力,骨头发白,一如既往耐心,“言儿,我不能让你留在他身边,他没有保护好你,言儿你受的伤害,你知道我有多心疼,高璟他要真对你好,为了你,我放手,可是你了解高璟吗?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言儿,你想过将来吗?你帮着高璟完成他的宏图伟业,那言儿你怎么办?高璟也许是真心喜欢你,人到了高处,身不由己,言儿,我带你走,过简单的日子,我们相伴一生好吗?” 傅书言用力摇头,“不,高昀,我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不离开他,我们已经做了夫妻,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高昀摇头,注视着她,眸底划过一丝痛,“你的丫鬟如缡跟我说,你为了救高璟伤了身体,以后子嗣艰难,我本来打算离开中原,你上次逃走,我看出来你在乎高璟,言儿,只要你能幸福,我愿意放弃,远远离开你,可是,现在我没办法离你而去,我不放心你,怕你将来受到更大的伤害,言儿,你能明白吗?” 她抬头,愧疚地看着他,“昀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今生我对不起你,来世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高昀朝后,靠在椅背上,“言儿,你知道我这次心意已决,带你走,不管你愿不愿意。” 傅书言见说服不了他,寒着脸,“放我下车,我不会跟你走。”她心里干着急,马车离青州越来越远。   ☆、第167章 马车离青州城越来越远,无论傅书言是苦口婆心劝说,还是恳求甚至怒骂,高昀一概不回应,置之不理,傅书言身体虚软,寸步难行,想逃根本逃不掉。 马车一路不停,傅书言透过车窗帘缝隙,看窗外黑夜过去,天已放亮,周围没有村庄,昨晚感觉车身有些颠簸,好像走的不是官道,天亮了看,四周有些荒凉,马车走的是一条偏僻的小路。 傅书言昨晚一直睡得不踏实,夜里,寂静中听见杂乱的马蹄声,高昀随侍有二十多人,他有备而来,傅书言望着车内昏黄的灯,不看对面高昀,高昀也一直没睡,傅书言说得口干舌燥,高昀没有一点松动,傅书言看出来高昀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了她的,累了,省省力气,不再说话,高昀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对面一直看着她,傅书言赌气别过脸,车内静静地,两人都不说话,静坐了半夜,傅书言实在熬不住,方迷瞪一会,再睁眼,天亮了。 马车旁传来马蹄声,“殿下,早膳。”马车停住,一个士兵送进了一个提盒,高昀接过,马车一刻不耽误继续行进,高昀打开三层提盒,里面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 高昀拿起一个碟子上雪白湿帕,擦擦手,端一碟子她爱吃的玫瑰糕,递到她面前,伸手拿起一块,放到她嘴边,“饿了吧!吃吧!我记得你愿意吃这种糕。” 傅书言赌气扭过头,不吃,高昀又拿出一碟子桂花糖糕,拈起一块,送到她嘴边,耐心地哄着道:“别生气了,我没经你允许带你走,是我不对,你不吃东西,饿坏了身子,你比从前消减了。”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脸上婴儿肥未退,他不知想起什么事,笑意漫上嘴角,他一向待她温和,宠溺。 傅书言执拗不张嘴,高昀试着拿了五六样点心,傅书言就是不吃,也不说话,不理他,未了,高昀轻声叹息。 这一路,傅书言一直不吃不喝,这辆马车加长加宽,四匹马拉车,座椅可以躺人,傅书言坐了两日,不吃东西,身体虚弱,高昀心疼,又没办法,他不能心软,心软又前功尽弃了,上次他放她回去,没有穷追不舍,事后很后悔。 天黑后,高昀点亮灯盏,车里光线朦朦胧胧,一片暗昧的柔光,傅书言一日没吃东西,没有半分气力,靠在座椅一侧,饿得头晕眼花,阖眼,脑子混乱,突然,闻着鼻端下一股肉的浓香,微微睁开眼睛,高昀手里夹着一块熏兔肉,在她鼻子底下,诱惑她,傅书言变颜变色,冷硬地道:“拿开,我说不吃就不吃。” 高昀耐着性子,温柔地哄道:“言儿,你一整日没吃东西,吃点东西,再接着生气。” “你不送我回去,我宁可饿死也不吃。”傅书言忍住不看那块烤得焦黄喷香的兔肉。 高昀把手里的兔肉在她鼻子底下晃了晃,“言儿,你不是最喜欢吃野兔肉,听话,咬一口。” 傅书言唇角紧抿,看也不看。 她一口不吃,连着饿了三日,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倔强性子,高昀无可奈何,心疼她,拿她却没办法。 前方到了宋城,已经到了先太子高辰的地盘,宋城的太守降先太子高辰,太守性黄,黄太守听说太孙高昀经过此地,打开城门,迎接进城,一行人安排住在太守府。 傅书言三四日不吃东西,饿得眼冒金星,连路都走不了,黄太守命府里一个有力气的婆子把傅书言背着,送到后宅,安排到夫人的正房歇着。 黄太守设宴,款待高昀一行人,席间高昀眉头深锁,黄太守为人圆融,看出点端倪,拿酒敬高昀,“殿下,是不是有心事?方才哪位姑娘病了?下官派人请大夫治疗。” 高昀摇头,“没病,饿的。”黄太守不解,“绝食?不想活了?” 高昀赌气,“是,不想活了。” 黄太守善察言观色,“下官看殿下好像很在乎这个姑娘,这个姑娘不从殿下,如果是这样,有的是法子,不知道殿下舍不舍得?” 高昀明白他的意思,摆手,喝了一口酒,一脸苦恼,黄太守明了地一笑,这是舍不得,把高昀的酒盅斟满,“殿下不用烦恼,下官让我夫人劝劝,都是女人,好说话。” 傅书言躺在床上,饿得气息奄奄,突然,鼻子里闻到一股香气,女人的香气,夹杂着一股饭菜香,傅书言以为自己饿得已出现幻觉,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床上纱帐遮挡,隐约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背着灯影,看不清脸,那个女人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傅书言合上眼,心想,是来给自己送饭的,一定是高昀派来的。 轻盈的脚步声,走到床边,把纱帐撩起,挂在两侧钩子上,看床上的女人闭眼,愣住了,失声叫道;“言妹妹,是你吗?” 傅书言睁开眼,看清楚眼前之人,大眼睛露出惊喜,动了动唇,微弱地叫了声,“六姐。” 床前站着正是战乱时从宫里跑掉的,一直没有消息的六姐傅书湄,傅书湄激动地道:“言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傅书言微弱的声音,“我被高昀劫持到这里。” 傅书湄看她饿得不行,道:“言妹妹,听说你几日没吃饭,你先吃点东西,我们姊妹几年没见,我有许多话说,你不能把自己饿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能比命重要。” 傅书言没在倔强,在这里看见亲人,她似乎看到一点希望,傅书湄端过炕几,摆在锦被上,扶着傅书言坐起来,把一个引枕放在她背后,让她靠坐着吃饭。 傅书言肚腹空空,不敢吃太多,喝了半碗粥,肚子里有东西,人恢复点力气,待她吃完,傅书湄命丫鬟把炕几端下去,傅书湄坐在炕沿边跟她说话。 “六姐姐,你怎么到了这里?做了黄太守的夫人?”对六姑娘傅书湄,傅家人时间久了,没人提起,冯姨娘总念叨,后来冯姨娘没了,傅家人慢慢淡忘了傅家还有她这么个姑娘。 “当初北夷人攻打京城,皇太孙带着太孙妃云氏跑了,把我丢下,幸亏我机警,我知道北夷人快打来,半夜怕有变故,让两个丫鬟轮着睡觉,一个上半夜守着,一个下半夜,怕睡着了,出事不知道,果然,被我料到,天不亮,皇帝带着妃嫔逃了,带着东宫的太子,像我这样身份的当然不能跟去,我得到信带着金银细软和娘家陪嫁的两个丫鬟往宫外跑,当时宫里乱的,谁也顾不上谁,宫门开着,不少太监宫女往皇宫外跑,我跟着大家 赶紧逃出皇宫。” 傅书湄说着,竟有几分得意,后来皇宫有大部分太监宫女不知道消息,北夷人攻占皇宫后,宫女有的寻短见、有的跳井,有的被夷兵侮辱自尽的,傅书湄凭着小聪明,躲过一劫。 傅书湄不像当初在东宫时,小心翼翼,毕竟这太守后宅她是女主人,“我跑出皇宫后,大街上全是人,我一个深闺小姐,入深宫后,不出门,这一出来,辨不清南北,顺着人流跑出京城,谁知竟然跑错方向往北跑,我当时就想跑得越远越好,离开皇宫更好,一路上有惊无险,后来跑到宋城附近,偶遇城失守,化妆逃出来的黄太守,我没敢暴露身份,不敢说是皇宫逃出来的,我就编了个说辞,战乱没地方核实,这黄太守刚死了嫡妻,他娶了我,我隐姓埋名,后来东宫太子坏了事,我跟丈夫说了实话,隐姓埋名,我在后宅不出门,没人知道认识我。” 说到这里,傅书湄抓住傅书言的手,紧张地道:“你可别跟高昀说,高昀他父兄打过来,我就劝他投降了,不管怎么说我跟东宫曾经有一段渊源,不希望刀兵相见,杀个你死我活。” 傅书言一直觉得她六姐傅书湄一定没有死,在那个地方活得好好的,不是她预感准,而是对六姐傅书湄的了解,六姐傅书湄没说怎么逃到这里来的,沿途都是北夷兵,若换了别人,不知道有命没有,她六姐内心强大,总能有办法活下来。 傅书湄没心没肺,心里终究惦记冯姨娘,问:“我姨娘和和哥怎么样了?” “不知道,当时家里人都去山东,冯姨娘和和哥留下陪父亲,留在京城,一年多没回去,不知道京城情况。”傅书言说得是实话,隐瞒了冯姨娘和和哥可能已经遇难,她不敢跟六姑娘说。 傅书湄显然有些失望,“我嫁给他以后,跟他说了实情,他本来准备派人到傅家报信,后来又发生战乱,就放下了。” 傅书言把傅家的情况给她说了,姊妹相对唏嘘。 这时,一个丫鬟走来,招呼一声,“夫人。”傅书湄走了出去,那个丫鬟悄声道;“老爷问,哪位夫人吃饭了没有?” “你告诉老爷说吃了,今晚我不回房了,陪这位夫人睡。” 打发走了丫鬟,傅书湄走回来,踌躇一下,道;“言妹妹,我记得你跟昀皇孙俩人感情很好,昀皇孙人好,待你不薄,不如你跟他走吧!璟世子还愁娶不上媳妇。” 傅书言闻言,正色道;“六姐姐,你不该说这种话,我跟高璟结为夫妻,婚后高璟对我很好,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怎能背信弃义,我断不能那样做。”古代女人讲三贞九烈,六姐傅书湄个性自私,极少考虑别人,不受这些约束,不过做人要有一点底线,背弃高璟,自己良心能安吗?再说她放不下高璟。 傅书湄不吱声了,傅书言抓住傅书湄的手,“六姐姐,看在姊妹一场的份上,我求求你,帮帮我,你叫人给高璟送信,告诉他我在这里。” 她突然失踪,高璟哪里得到消息,不知高昀把她带走,一时之间,没有任何线索,等高璟知道,高璟带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傅书湄了解高昀,知道当年她和高昀的事,多了一句嘴,“言妹妹,你再好好想想,你跟高昀,高昀一辈子能对你好,你跟璟世子,前途渺茫,我从宫里出来,外人看似繁花似锦,一旦进去皇宫成了牢笼,你以后的路磕磕绊绊,不知要经多少坎坷。” 傅书言握紧她的手,“六姐姐,前面等我的是深潭是虎穴,我认了。” “好,言妹妹,我派人通知高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前方快到北夷人的地盘,高璟如果救不了你,你跟高昀去吧!权当老天安排。” 傅书湄当晚悄悄派人前往青州,通知高璟。 次日,一早,天灰蒙蒙的,黄太守准备丰盛的早膳,傅书言在内宅跟傅书湄吃饭,黄太守陪着高昀在外院吃,黄太守知道傅书湄的身份,极小心,没叫傅书湄跟高昀碰面,不管怎么说,傅书湄曾经是高昀大哥的侍妾,黄太守有顾忌,彼此见面也尴尬。 傅书言跟六姐傅书湄告别,傅书湄在内宅跟她分别,没露面,傅书言到前院,高昀等着她,高昀看见她吃东西体力恢复,心情大好,微笑着看着她上车。 傅书言上车,高昀随后上去,高昀一行人出了黄太守府邸,高昀看着她,柔声问:“黄太守夫人跟你挺投缘,我一路劝你吃东西你不吃,听了她的劝。” 傅书言别过脸,不理他,高昀不以为意,她吃东西了,他放心了。 马车出了宋城,一路没停歇,黄昏时分,外面天色昏黑,一会儿,下起雨,雨打在车顶,噼啪响声,傅书言用手掀起车窗纱帘,风卷进雨丝,打在她身上,高昀关切地道:“小心淋湿了衣裳。” 傅书言心里急,高昀昼夜兼程,傅书湄派出的人昨晚去青州,抵达青州要三四日,往返快的话也要六七日,高璟根本追不上。 傅书言看对面高昀,高昀这几日没怎么休息,此刻,靠在椅背上,阖眼,像睡着了。 傅书言一咬牙,趁着马车拐弯,速度减慢,她突然站起身,冲到车门口,扯开车门帘,纵身往侧旁一跳,就在她冲到车门口之际,高昀突然醒了,伸手扯她,一把没扯住,傅书言已经跳了下去,高昀急忙大喊,“停车。” 高昀不等车停下,从车上跳了下去,看傅书言跌倒在路边,大叫一声,“言妹妹,冲了过去。” 傅书言坐在地上,跳车时,跌倒膝盖磕破了,高昀扑到她身边,急切地问;“言妹妹,你怎么样?” 傅书言咬唇,不理他,高昀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看她没受什么伤,生气埋怨道:“你不要命了,太危险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送我回去。”傅书言语气坚决。 高昀叹口气,“言妹妹,也许我们分开太久,你变了许多,我如果能放下你,我早离开了。”高昀说着脱下外袍披在她头上遮雨,伸手要抱她起来,傅书言身体往后挪,“你别动我。” 高昀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十指并拢,牙齿紧扣,半晌,天空雨越下越大,“我不碰你,你自己上车,一会衣裳湿了,秋凉,冻病了。”往北走,天气越凉,傍晚下雨,冷风夹着雨打在身上,傅书言透心凉。 她踉跄地爬上车,高昀皱着眉,随后上车,吩咐随从,“今晚歇在前面镇子里。”雨下得大,傅书言衣裳湿了,高昀考虑歇一晚,傅书言把湿衣裳换下来。 高昀一行人晚间就在一个小镇里歇息,小镇子里有一间客栈,高昀让店家安排一间屋给傅书言住,问店家嫂要了一套干爽的衣裳,拿去给傅书言,放到炕边,“换上。” 傅书言披着高昀的袍子,里面的衣裳已潮湿,关门,店家嫂衣裳肥大,半旧的裙子,倒也洁净,换上干衣裳,店家娘子提着铜壶热水,端着铜盆进来,“姑娘淋了雨,热水洗洗脸。” 过了一会,店家娘子端上饭菜,一碗白饭,一碗蔬菜,“姑娘趁热吃吧!” 傅书言想开了,不吃饭,高璟还没追上,自己先饿死了,遂吃了饭菜,店家娘子把空碗端下去。 店家娘子送了一趟开水,然后出去,傅书言关门睡了,高昀一晚上没过来,停留一晚,早起天晴了,高昀吩咐准备启程,他去叫傅书言,门掩着,他推开,看见傅书言还躺着,他放轻脚步走到炕边,轻声叫,“言妹妹,该起了。” 傅书言没有反应,高昀这才发现傅书言脸发红,气息略重,高昀探手摸她的额头,滚热,吓了一跳,傅书言发热了,许是昨日淋了雨,一路舟车劳顿,她身体吃不消,病了。 高昀急忙出去找客栈掌柜的,请大夫来,镇子小,就有一个老郎中,老郎中来,一看,对高昀道;“这位夫人着凉了,不碍事,开几副小药先吃吃看。” 老郎中走了,店家娘子帮着,喂傅书言药,傅书言一整日昏睡,粥也喝不进去,高昀一行只好继续住在客栈,夜晚,大家都睡下,高昀独自守在傅书言床前。 他一会给她盖被,一会摸她的头,看热不热了,傅书言异常虚弱,发着烧,夜里,嘴里说着胡话,高昀凑近听,方听清楚,原来她叫高璟的名字。   ☆、第168章 高昀守在傅书言床前,傅书言浑身像火炭似的,半夜嘴里直说胡话,喃喃的听不是很清楚,高昀凑到她唇边才听清,她嘴里叫着高璟的名字。 高昀的心顿时凉了,像硬生生扎了一根刺,是何时高璟在她心里占据重要的位置,短短几年,他未改初心,可是她变了,她不是他以前那个言妹妹了。 傅书言服了退热药,高昀担心她烧坏了,一遍遍地拧湿手巾给她敷在额头,后半夜傅书言身上的热度减退,高昀才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半夜,高昀却没有一点困意,看着傅书言沉沉睡去,呼吸平稳,高昀离开床榻,推开门,扑面一股凉风,他迈步走出屋子,立在廊下。 高昀一行借住镇上一个富户的宅院,前头院落灯火已熄了,半夜里,镇上寂静无声,没有白日鸡鸣犬吠,这个小镇不过百余户人家,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静,依山傍水,远离尘世的喧嚣,曾几何时,这样的生活是傅书言向往的,也是他想跟她一起过的日子,可是现在,她似乎已经忘了,只有他还记得,两个人已渐行渐远。 高昀望着北方,越往北走,气候越凉,傅书言这样的身体,支撑走下去很困难,白日里,傅书言不顾一切地跳下疾驰的马车,表明不愿意跟他走的决心,他想一世护着她,她想要的,护着她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不管哪个人是否适合她,能否带给她幸福,她的心在那个人身上。 寒凉的夜风,使他烦乱的心,渐渐平静,他如果执意带走她,她这一生过得不会幸福,他已经给不了她以为的幸福。 高昀回到屋里,帐子里傅书言安稳地熟睡,高昀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离他这么近,他能感受到她的轻微的呼吸,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今生再不能相见。 高璟守了她一夜,天放亮,看傅书言呼吸平缓,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他手轻轻放在她额头,烧已退了。 傅书言微微睁开眼,看见高昀站在床前,凝视着她,她嗓子红肿,语调沙哑,“送我回去。” 高昀唇角挑了挑,没笑出来,“好,言妹妹,我送你回去。” 通往青州的大路上,一行人马护着马车,高昀骑马,跟随在马车旁,傅书言躺在马车里,她白日烧退了,每日到近黄昏时开始发热,连续几日反复,一路马车颠簸,她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天刚过正午,她迷迷糊糊中感觉马车突然停住,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无数匹马狂奔而来,高璟率一队人马眨眼便冲到跟前。 高璟勒住马缰绳,高璟历来沉稳内敛,此刻难掩愤怒和心焦,朝高昀厉声喝道:“你把言儿交出来。” 高昀挥挥手,高昀带来的随从闪开,高昀朝马车里望了一眼,对高璟道:“她为了你,连性命都不顾,跳下疾驰的马车,我把她交给你,你不许辜负她,好好对她。” “她是我妻子,不劳你操心。”高璟的急切都写在脸上,他跳下马,冲到马车前,推开车门,傅书言躺在里面,高璟吃惊叫了声,“言儿”一步跃上去。 他弯腰抱起她,焦急地问:“言儿,你怎么了?”傅书言虚弱地叫了声,“璟郎。” 高璟看她面色苍白,恼怒又心惊,他把傅书言放下,手按在剑柄上,转身要下车,傅书言急忙扯住他衣袖,“璟郎,是我自己身体虚弱病倒,高昀没伤害我。” 高璟推开车门,朝外喊了一声,“速回青州城。” 马车开始启动,高昀声音随着北风传过来,“言妹妹,保重!”世事沧桑,唯有高昀清明的声音一如当年,深情缱绻。 傅书言蓦地挣扎想爬起身,被高璟按住,马车速度加快,高璟抱着她坐着,低头贴她的脸颊,突然感觉面上微凉,傅书言眼角一滴泪珠滚落,高璟心头一紧,手臂收了收。 高璟隔着衣裳,感觉到傅书言身体高于常温,他解开外袍,把傅书言裹在袍子里,紧紧搂着。 几日来他撒下人马,四处寻找傅书言,没有一点消息,直到宋城黄太守派人来通知他,他带人朝高昀一行走的方向追去,他就是追到天边一定把她追回来。 傅书言发低热,当高璟冰凉的唇落下,脸颊、耳垂、脖颈,一路清凉,她舒坦地哼哼声,双手环住他精窄的腰身,看他双眼布满血丝,“璟郎,我这几日都梦见你,醒来后,以为从此看不见你了,很伤心。” 高璟一下下亲着她,嗓音沙哑,“你突然失踪了,我到处找不到你。”你知道吗?我找你快急疯了,后来黄太守派人送信,说高昀带你走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这几日我没阖眼,不敢往坏处想。 她往他怀里偎,又想睡了,她服药后嗜睡,他的怀抱宽阔温暖,给她安全感,她慢慢阖上眼,安心睡了。 高璟一路抱着她没有放下,心里充斥失而复得的惊喜。 高璟一行进了青州城,傅书言烧退了,病情好转,高璟贴身小厮先回王府报信,上房月桂几个跑出来迎主子,看见高璟牵着傅书言的手进院子,丫鬟仆妇跑上前,知儿那日跟着主子从药场出来,她乘后面的马车,跟少夫人的马车跟丢了,看见主子她此刻比谁都激动,“少夫人,少夫人再不回来,奴婢要寻短见了。” “知儿这丫头,这次可吓坏了。”许妈笑道。 “要说吓坏,是我们世子爷。”月桂凑趣道。 傅书言仰脸瞅着高璟,“是吗?” 高璟伏在她耳边小声道:“晚上告诉你。”傅书言捂他的嘴。 世子妃一回来,上房又有说有笑了。 夜里,夫妻一番亲热后,高璟忍不住问;“言儿,高昀带你走时,你有过刹那的动摇吗?” 傅书言身子一僵,高璟这是怀疑她吗?高璟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极少流露出真实情绪,高璟相信她跟高昀两个人是清白的,人言可畏,孤男寡女相处七八日。 半晌,傅书言抬头,帐子里昏暗,看不清彼此的情绪,她声音平静笃定,“当我发觉我坐的马车快到北夷边界,我真的很绝望,我一想以后看不到你了,我特别恐慌。” 高璟借着窗外月光,看见她白皙的膝盖上一大块青紫,大手轻柔地盖住,“言儿,这是你跳车摔的?” “没事,擦破点皮,快好了。”傅书言转身趴在他胸前,“等战事结束,璟郎,正月十五你带我看花灯。” 高璟长臂揽着她,“等这场仗打完,我就可以每日陪在你身边。” “廷昶哥有消息吗?”傅书言问。 “卫伯父这一两日就到了,廷昶那日派人稍信来,平西候景钰等父王号令,父王已派人去大月宛,相约大月宛共同出兵。” 高璟平静从容,胸有成竹,“京城四门守卫都是英亲王的部下,我派人联系十二皇叔,十二皇叔不参与朝堂纷争,答应助父王一臂之力。” 农历,九月初八,荣亲王大军出征,傅书言送高璟到青州城外,高璟双手握住她的肩,“等我回来。” “璟郎,得胜归来,我在这里等你。” 高璟随即跳上战马,他一身戎装,银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纵有千军万马,傅书言也能从中一眼看见高璟,傅书言挥手,送别高璟。 荣亲王挥师北上,高璟为先锋,高珩负责押运粮草,高琮带兵截断敌军后援。 荣亲王大军在东,杜仲清在北,平西候在西北,罗勇在西,英亲王高恪在南,几路包抄围困京师,另外还有大月宛断了北夷人后路,战局对荣亲王相当有利,如果不出意外,荣亲王稳操胜券。 立冬,傅书言屋里燃着炭火盆,带着月桂几个丫鬟坐在炕上做针线,她把高璟的冬衣这几日做好了,准备捎到前线。 “少夫人,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知儿从外面回来,跺跺脚,傅书言看看窗外,下了一场薄雪,山东府气候暖和,雪花落在地上化成水,“战事年前结束就好了,我们可以回京城过年。” 在这连天战火,动荡时期,三奶奶吕嫱临产了。 傅书言算吕嫱这几日临产,住在娘家傅府,杜氏这几日紧张得什么似的,跟女儿念叨,“你三哥在前线打仗,不能回来,我日夜悬着心。” 傅书言握住杜氏的手,“母亲,您放宽心,嫂子身体强健,不会有问题。” “你嫂子头一胎,我看你嫂子好像很紧张,不找稳婆,你八妹妹给接生,你八妹妹自己都还没成婚,接生能行?” “母亲太小看八妹妹了,八妹妹在太医院,宫里的嫔妃生产都是八妹妹给接生,再说不是还有我吗?”杜氏紧张过度了,杜氏八成是让大女儿傅书琴难产给吓着了,傅明轩又不在家,杜氏总是不放心。 杜氏着看小女儿,“你哪里知道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像你姐把我吓了个半死,你说你跟姑爷感情挺好,怎么就总怀不上。”女儿不怀孕,几乎成了杜氏的心病。 吕嫱预产期到了,开始阵痛,傅书言姊妹俩在里屋忙活,二太太和小梅氏扶着傅老太太过来,杜氏在堂屋里坐立不安,看见傅老太太,像有了主心骨,上前扶着傅老太太,“母亲不用过来,等生了媳妇派人给母亲报信。” 二太太宁氏扶着老太太坐下,“母亲在屋里坐不住,惦记孙媳妇,非要过来看看。” 吕嫱在屋里折腾,外屋里人听她叫声,都跟着紧张,一个时辰后,屋里传来婴儿啼哭声,吕嫱屋里的贴身大丫鬟走了出来,“恭喜老太太和二位太太,三奶奶得了个千金。” 里屋,八姑娘傅书锦把婴儿洗干净,抱给吕嫱看,“嫂子,看侄女长得像嫂子,是个美人坯子。” 傅书言看吕嫱脸上略有些失望,傅家盼着有个重孙,傅书言看吕嫱孕期的身形,早判断是女儿,没说出来。 傅老太太进来看孙媳,二太太和三太太扶着走到床前,吕嫱心里不是滋味,“孙媳让老太太失望了,没给傅家添丁。” 傅老太太看一眼重孙女,眉开眼笑,“一胎女,二胎男,别着急,咱傅家打从祖上就人丁兴旺。” 青州城外几匹马飞驰,青州城守城的士兵看是自己人,也不拦阻,几匹马直奔荣亲王府,到王府门首下马,一叠连声求见少夫人。 王府门上看门的家人,看着几个人是跟着珩二公子的人,忙回说,“世子妃回傅府娘家了。” 几匹马掉头往傅府方向飞奔。 傅书言和傅家的人正围着看小婴儿,门外丫鬟气喘吁吁进门,不敢往前凑,怕大声吓到婴儿,站着老远回道:“七姑奶奶,王府来人求见七姑娘奶奶,说珩二公子重伤,从战场上送回来了,好像说……。” “说什么?”傅书言急问,什么时候了,这丫鬟说话吞吞吐吐,丫鬟被她逼问,脱口而出,“说珩二公子好像不行了。”   ☆、第169章 丫鬟气喘吁吁,“珩二公子受了重伤,抬回王府了。” 傅书言心忽悠一下,往下沉,跟傅老太太和杜氏说一声,“我回去看看。” 八姑娘傅书锦在旁道:“七姐姐,我跟你去。” 傅老太太和杜氏跟着着急,“快回去吧!” 二太太宁氏喊下人,“快给七姑奶奶备车。”傅书言说了句,“二伯母,我骑马回去。” 二太太宁氏一叠连声,“快给七姑奶奶备马。” 傅书言和傅书锦一路疾走,到外院,小厮已经牵过马,傅书言和傅书锦翻身上马,刚出傅府大门,扬鞭打马,朝荣亲王府疾奔,高璟临走时,给傅书言留下五十个侍卫,都是武功高强,侍卫前面开道,一路吆喝官道上的行人闪避。 青州城百姓不知发生什么事,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纳闷没听说战火蔓延到山东府,山东府一片太平景象,不知发生什么大事。 傅书言一行策马疾奔,看见荣亲王府朱红大门,侍卫高喊,“世子妃回府,快开门。” 守门的家下人不敢怠慢,赶紧打开府门,傅书言策马进了王府,在前院跳下马,负责送高珩的副将,赶紧上前,“卑职拜见世子妃。” 傅书言便往高珩院子方向走,边问:“公子伤势如何?”傅书锦在身后紧跟着她。 那个副将道:“回世子妃,情况不好,卑职等随二公子押运粮草,一股敌军突袭来截粮草,卑职等护着粮草,二公子带少数人拖住敌军,让粮草先行,寡不敌众,二公子受刀伤,幸亏将士拼死相救,把二公子抬回军营,前方军营缺医少药,王爷命卑职等护送二公子回山东府。” “公子重伤,一路颠簸,延误了伤情。”傅书言心急。 罗氏听说儿子受了重伤,疯了一样跑到儿子的屋里,待看到儿子奄奄一息当时腿一软,人便晕了过去。 傅书言赶到时,一群丫鬟婆子围着罗氏,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荣亲王府一片慌乱。 傅书言没看罗氏一眼,直奔里屋看高珩,高珩躺在炕上,面如金纸,傅书言走过去,轻声叫,“小叔。”,高珩睁开眼,身体动了动,牵动伤口,唇角抽了抽,傅书言忙道;“别动,我看看伤口。” 这种时候傅书言哪里顾得上避嫌,她颤抖着手解开高珩衣襟,高珩胸前缠着纱布,血水把纱布浸透了,血水乌黑,傅书言对副将道;“帮我把公子的纱布拿下来。” 傅书言和傅书锦及那个副将三个人小心翼翼,轻得不能再轻,把高珩胸前绷布一圈圈拿下来。 绷布打到最后一层,傅书言心脏骤然停跳两拍,高珩胸前一条很深的刀伤,傅书言仔细看伤口,差一个韭菜叶宽碰到心脏,傅书言心惊,伤口处理得很粗糙,前方战场每日死伤无数,有的伤重将士来不及救治身亡,高珩如果留在前方,这种情况下,活不了几日。 傅书言手足冰凉,高珩的伤口太深了,高珩刚及冠,得亏年轻身体健壮,加上她炮制的伤药,止血消炎抗菌,高昀的伤口没有感染化脓,傅书言轻颤的心,得以平静,看似凶险,庆幸刀刃偏离那一点点,否则,高珩回不来了。 旁边的副将忧心忡忡,“世子妃,公子的伤势能有办法救治吗?” 傅书言眉头轻蹙,仔细看伤口四周,血迹都干涸了,伤口翻着肉,轻吁了一口气,“刀伤太深了,不能自行痊愈,创伤面太大,只有缝合。” 副将把嘴张了张,吃惊地看着她,“世子妃,伤口缝合,末将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倒是看见过一次,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为受了重伤的将军缝合伤口,最后没几日那个将军身亡了。” 古代中医缝合技术早已有,不普遍,中医高手方可施行,一般江湖郎中,没有这个把握,最主要的是术后感染的问题。 事不宜迟,傅书言当即道;“必须缝合伤口,否则刀伤不能愈合。” “儿媳,你救救珩儿,我对不住你,我给你叩头赔罪,珩儿他没做错什么,老天为何这样对他。”傅书言回头,罗氏已经苏醒,丫鬟扶着进屋,傅书言恨她间接害了自己腹中胎儿,自上次的事以后,婆媳没见过面,傅书言现在没心思跟她计较,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尽力。” 罗氏扑倒炕沿边,呼唤,“珩儿。” 傅书言忙阻止,“王妃请到外面等,他伤重不能激动。” 罗氏犹自不放心,央求,“儿媳,你一定治好珩儿,只要你把珩儿治好,我给你叩响头,凭你怎样处置我都行。” 罗氏被丫鬟搀扶出去,罗氏心狠手辣,终究是个母亲。 为了防止感染,屋里的人都出去,只留下八姑娘傅书锦。 傅书言接下来做缝合准备工作,命知儿回房取药箱,药箱里有消毒钳、镊子、剪刀、纱布、棉垫、绷带、胶布、酒精等。 古代,中医用桑皮线缝合伤口,桑皮线,取桑树的根皮,去其表层黄皮,留取洁白柔软的长纤维层,经锤制加工而成为纤维细线。桑皮线不易断折,药性和平,清热解毒,有促进伤口愈合等好处。 知儿取回药箱,傅书言净手,动手清创,古时候,外科手术极少,使用的是一种以洋金花为主的中药麻醉,麻醉药成分含,洋金花,生草乌、川芎、当归。药效比现在的麻醉药差得多,傅书言只能将就,她早有准备。 傅书言把麻醉药冲泡水,端着喂给高珩,高珩张嘴,喝下去,傅书言温柔声在耳边,“等一下你昏睡几个时辰,可能感觉疼痛。” 高珩望着她,唇角扯出一抹笑,微弱吃力声道:“没事,你放心动手。” 麻醉药起作用,傅书言跟八姑娘傅书锦在屋里,傅书锦在旁帮忙递东西,傅书言脸上没表露出来,但心里很紧张,傅书言缝合手法娴熟,很快缝合结束,上药包扎。 一切处置好,高珩由于麻醉作用熟睡,傅书锦收拾了东西,罗氏在外等着焦急,看八姑娘出来,拉着问:“里面怎么样?” “没事了,王妃。”傅书锦道。 夜里,傅书言打发傅书锦歇息,自己守着高珩,古代这种中药麻醉,麻醉效果差,药效侍候长,四五个时辰方能苏醒。 当天边第一缕晨曦照入屋里,高珩徐徐睁开眼,朦胧视线慢慢清晰,倏忽看见傅书言靠坐在炕梢板壁上,两排长睫垂下,安安静静浅眠,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干净得不染纤尘,高珩胸中一股暖意,原来受伤倒是一件幸事。   ☆、第170章 一道微光照在傅书言脸上,傅书言卷长的睫毛似蝉翼微微动了动,高珩正盯着她看,赶紧闭上眼。 傅书言坐直身子,靠着板壁坐了一晚,脊背僵硬,脖子发酸,她动了动脖子,活动一下身体,下地,走到高珩身边。 高珩阖眼,像沉睡,没有动静,高珩的五官跟高璟有七八分相似,都是一样深邃的眉眼,唇紧抿着,唇线清晰分明,给人一种冷清之感,傅书言倏忽想起高璟,时时令她牵挂和思念。 傅书言站了片刻,生出疑惑,麻药劲应该早过了,这种麻药药效长,一般要五个时辰,看一下窗外天际泛亮,高珩早该醒了,傅书言试探一下他的鼻息。 当一只手放到高珩鼻端,出奇的温柔,高珩直觉一个温暖的身体离他很近,他鼻端索饶一股淡淡药香,他麻药过了,身体伤口的疼痛被他忽略,他感觉到她细微的气息,在他头顶,他心一紧,突然咳嗽一声,震得伤口疼痛,装不下去,只好睁开眼。 傅书言听他咳嗽,不由紧张,问;“小叔,你喉咙痒?”缝合后剧烈咳嗽容易把伤口震开。 他看见她脸上的关切,心中一暖,“没事了,大嫂不用担心。” 罗氏早起跑来,进屋看见儿子醒了,抽出绣帕抹眼泪,感激地看傅书言,“辛苦你了。” “一家人应该的。”傅书言淡淡的,一句话,令罗氏羞愧得无地自容。 高珩重伤,缝合后,还要内服和外敷捣烂中草药消炎以防感染,傅书言怕丫鬟毛手毛脚,自己端药碗,拿小勺一勺勺喂高珩喝,高珩一个大男人,偶尔有病吃汤药,端碗一口气喝下,他老实地任由她喂药,余光扫见那双修长细白的手,急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直到一碗药喝完,他松口气,又有些失落, 还是那双温柔的手,为他伤口敷药,她清凉的指尖触碰到他肌肤,轻柔细腻,高珩莫名依恋。 高珩没有脱离危险期,傅书言不敢离开,叔嫂名分,傅书言多有不便,夜里在对面东屋里歇着,高珩的两个贴身丫鬟守在床前,有风吹草动的,及时叫世子妃。 夜深,傅书言带着丫鬟知儿在东间屋歇下了,高珩的丫鬟在对面床边脚踏上铺上被褥,看公子阖眼似乎睡着了,也打个哈气,睡了。 高珩瞪着眼,这几日白日睡多了,半夜不困,他听对面屋里没有动静,竖耳仔细听,似乎想听见哪怕细微的呼吸声,隔着堂屋,东屋隔扇门关着,隔着几道门,感受她跟他在一个空间,他的心在无人夜里悄悄愉悦。 傅府 傅家第四代曾孙女满月,战乱时期,不能大办,傅家摆了几桌满月酒,傅家的亲友前来喝满月酒,添盆。 傅家这位小姑娘粉白的小脸,小眼睛像黑葡萄,亮晶晶的,吕嫱抱着,傅书言逗着小侄女,把一对金镯子套在她小胖手上,吕嫱生产时见是个女儿,颇为遗憾和内疚,看老太太和婆母没因为她生下女孩不高兴,心里负担没了,握着女儿两只小手合十,“谢谢姑姑。” 傅书言送了一对金镯子,一个金项圈。来的亲朋都有礼物。 吕嫱的兄嫂特意赶来,满月酒由舅舅主持,吕嫱的哥嫂不能接妹妹去小住,吕嫱的娘家在京城,傅家的这位小姑娘不能去外家,象征性地挪了个屋子。 傅老太太和杜氏惦记珩二公子的伤势,问傅书言,“七丫头,你小叔的伤势怎么样了?” “痊愈了,祖母放心吧!”这一次有惊无险,杜氏放下手里的活计,忧心,“姑爷在前方打仗,真叫人担心,这个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你夫妻不得见面,姑爷有家不能回。” 宁氏一旁做针线,缝制一件婴儿小衣裳,接话茬道;“听说姑爷连两打几场胜仗,官军节节败退,接下来攻打京城,这仗又拖到过年,天道冷了,对我大军不利。” 傅书言看眼窗外,入眼萧瑟,心想,不能像上次无功而返,这一次如果不能直捣皇城,战事棘手,她真想去两军阵前看看高璟,两军阵前军营里有女人多麻烦,她还是忍住,留在后方等前方消息。 腊月,青州城里家家户户舂米,王府里的人得到消息,前方战事吃紧,以为今年过年不能回京城过了,提早打扫房屋,除尘,月桂和春喜知儿几个打扫上房屋里,月桂清除架子上摆设灰尘,手里拿着掸子掸红釉色梅瓶瓶身的浮灰,跟春喜说话,“你看那屋的这阵子真消停。” 春喜弯腰在铜盆里拧抹布,“世子爷不在家,她也不来上房请安了。” 傅书言站在桌案前画一幅墨梅图,添上一朵梅花,搁笔。 桌上工整地摆着王府账房送来的日常进出账目,傅书言随意翻看了几言,前方打仗需要钱,年下压缩支出,能省的地方都省了。 知儿从外面进来,“少夫人,快到年下了,少夫人不去街上逛逛,买些年货。” 春喜性格活泼,也是愿意玩的,撺掇主子,“少夫人,有日子没出门,年前街上热闹,何不趁着今日有空,散散心,主子总闷在屋里,今气候比往日暖和。” 傅书言被二人说动了心,横了二人一眼,“还不是你们心野,想出去,还不快给我找衣裳。” “是,主子。”二人欢欢喜喜,给主子拿棉衣,月桂抱怨,“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年下忙,躲着不干活。” 春喜嬉笑,“月桂姐,活给我们留着回来干。” 傅书言带着知儿和春喜上街,青州府街道人比平常多,熙熙攘攘,卖货郎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卖油苕、扫帚、针线、木梳瓜、茄、菜蔬等应有尽有。 傅书言随意闲逛,自己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她掂量回娘家的礼,一条长街,两旁铺子生意兴隆,三个人正沿街走,侍卫都远远跟着,突然,前面街上乱了,人流骚动。 听见有人高喊,“荣亲王大军胜了,荣亲王大军已攻入京城。” 这喜讯来得太突然了,春喜和知儿欢喜地叫着,“少夫人,我们胜了。” 巨大的喜悦,傅书言眼前视线模糊了,战事终于结束了。 傅书言急忙带着二人乘轿回府,轿子到王府大门,高珩正巧骑马从外回来,下马,来到傅书言轿前,傅书言在轿子里听见高珩高昂的声音,“大嫂知道了,我大军胜了。” 傅书言挑起轿门帘,喜上眉梢,“父王进驻京城了?” “昨晚父王已经攻克京城,占领皇宫。”高珩语气很兴奋。 傅书言回房,月桂劈头就问;“主子,王爷的大军打胜了?” “胜了,快收拾东西,等世子爷接我们回京,也许还来得及在京城过年。” 傅书言又吩咐春喜,“你去傅府,通知一声,打点行装,等世子爷回来,一块回京城。” 青州城外,这几日每日都有一个红衣女子,朝通往京城方向的大路遥望。 “主子,快看,是世子爷的,世子爷回来了。”知儿跳着脚,朝通往京城的大路上指着嚷道。 这时,天空飘起雪花,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穿着玄金色鹤敞的高璟,跳下马背,阔步朝傅书言站着地方走来。 傅书言提着裙子飞奔过去,一头扎到高璟身上,高璟长臂一揽,将她收入怀里,越收越紧,硬朗的下颚抵在她头顶秀发。 小夫妻分离三四个月,久别胜新婚,窗外雪花飞舞,床帐里的男女抵死缠绵,傅书言鬓边湿糯,娇喘吁吁,“璟郎,你想我了吗?” 这还用说,方才行动不是证明了吗?高璟的声音带着满足后的慵懒,“攻打京城的时候,仗打得很辛苦,当时就一个念头,攻克京城,早点回来见你。” “璟郎,你走后,我画一幅墨梅图,每日画一朵,我数着正好画了九十八朵。”她双唇印上他的胸膛,“凑齐九十九朵。” 荣亲王府的十几辆车,傅府七八辆马车,兵将护卫,一行浩浩荡荡朝京城进发。   ☆、第171章 荣亲王大军攻克京师,先太子退到靳关外,荣亲王攻入皇宫,朝廷上下为数不少支持荣亲王高睿问鼎储君之位,剩下的朝廷命官,墙头草,当时因战乱离开京城的朝廷官员纷纷返回京城。 高璟跟傅书言乘坐一辆马车,在返京路上,傅书言靠在高璟身上,着急赶路,清早启程,一路没歇脚,此刻,已是黄昏时分。 傅书言一会说腰酸,一会说腿麻,高璟知道她撒娇,抱起她,放到自己膝上,“明日还有一日的路程。” 傅书言靠在他胸前,“璟郎,今年可要好好过个年。”连年打仗,以后太平了,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先太子军队损失惨重,退守靳关外,无力再战,正好赶上过年,暂时罢兵,荣亲王没乘胜追击。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国家形成割据的局面,收拾这个烂摊子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高璟替她揉捏腰,柔声问;“还酸不酸了?” 傅书言被他揉捏得身子发软,拨拉他的大手,“一会你手酸了,别捏了。” 高璟怎么舍得放手,手从她衣襟伸进去,低哑声,“我手不酸,做了一日的车,正想活动活动筋骨。”高璟的手沿着她腰线往下,“还哪里酸?” 傅书言本来撒个娇,讨好他,被他抓住磋磨,不由脸热心跳,挣扎,“璟郎,放我下去。” 高璟不但不放手,把她压进自己怀里,唇贴着她耳廓摩挲,“我昨晚没尽兴,现在找补回来。” 傅书言惊慌地瞪圆了眼睛,看高璟深邃的眼底暗潮涌动,她挣扎更剧烈了,“璟郎,路上不行。” 他咬了下她耳垂,“你挑逗我,这可怪不得我。” 他的手轻轻一撩拨,她身子一颤,急忙抓住他的大手,羞涩地小声趴在他耳边道;“路上不行,等晚上住下,我随便你。” 他成心逗她,“不行,我得不了,我告诉外面侍卫不得打扰。” 他说着就要起身,吓得她死死抱住他的腰,“羞煞人了。” “那你给我揉揉。”高璟低眉看着怀里的人儿。 傅书言答应,抬头问,“捏腿还是腰?” 他抓住她的小手,从腰上往下滑,她认真的问:“按摩腰部?” “腰部下面。”他抓住她的小手,她突然明白,小脸通红,甩开手,“你自己捏。” 高璟呵呵笑着,“有你,何用我自己动手。” 这时,外面侍卫高声道;“世子爷,前面是集镇,今晚是不是在前面歇息?” “在前面歇脚。” 傅书言趁着他说话功夫,爬下他身上,差点擦枪走火。 一行人走到镇子边上,就见前方几十匹快马拦住去路,傅书言听外面侍卫朝轿子里道;“回世子爷,三公子奉王爷命出京相迎。” 高琮的马匹跑到高璟的车旁,高声道;“兄弟迎大哥大嫂进京。” 高璟伸手挑开车门帘,“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在前面歇息一晚,明早动身。” 寒暄几句,高琮去后来罗氏的车前,给母亲罗氏请安。 前面是个很大的集镇,一行人借住一家空置的宅院,王府上百口人,傅家也有七八十口人,宅子是二进院,两旁跨院,两家只好挤一挤住下,男人住前院,女人住后宅。 王府女眷住正院,傅家女眷住偏院,傅书言跟娘家这头住,傅书言自出嫁后,很少回娘家住,跟娘家人挤在一起,热闹亲昵,傅书言搂着杜氏的脖子,“母亲,我要跟你住。” 杜氏慈爱地拍着她的手,“言儿,你跟你八妹妹和小婶子住一间屋子,我跟儿媳住,晚上孩子吵闹,我帮她哄孩子,老太太跟你二伯母和四伯母住。” 下人们住厢房和倒座、后罩房,安排完各自回房。 当地县令得信亲自赶来拜见世子爷高璟,如今是荣亲王的天下,县令急忙投靠,命人送来丰盛的晚膳,傅家一家人摆了两张桌子,主子们吃,丫鬟仆妇站在两旁侍候。 傅书言吃完晚膳,秋日晚间天长,跟八姑娘坐在廊下聊天,春喜走来回,“少夫人,世子爷在垂花门口等少夫人说话。” 八姑娘傅书锦笑,“世子姐夫一刻离不得姐姐,一路还没亲热够。” 傅书言羞赧,作势打她,“等你嫁人后,再说嘴。” 八姑娘傅书锦笑着跑了。 傅书言走到垂花门,站在门口朝外望,看高璟站在一棵树下,朝她走来,走到跟前,拉着她的手,“你吃饭了吗?”他目光灼灼,盯着她看。 “吃了,你吃了?”高璟点点头,“我在前院无聊,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 傅书言瞅瞅四周,高璟早已看好,道:“这个宅院里有个小花园,我们去花园坐坐。” 高璟不等她回答,牵着她的手,往花园走,果然,有一处花园,花园不大,两人找了一棵树下,高璟脱下外袍铺在地上,两人并肩坐,也许是这个花园虽小,比空旷的王府花园温馨,两人不知不觉聊起小时候的事,聊着聊着,傅书言脱口问;“璟郎,先王妃是怎么死的?” 先王妃是她亲婆母,傅书言一直好奇,王府里除了抬了妾的先王妃贴身丫鬟跟她说过,王府从没人提起,高璟平常只字不提,傅书言看高璟半晌无语,歉意地道;“璟郎,是我多嘴,不该问,我就是想知道生我夫君的人,王妃一定美丽温婉。” 高璟搂过她,“我不记得母妃是什么样子,我记事起没有母妃,奶娘说我母妃人温柔善良,后来………”高璟的声音低了几分,“我听奶娘偷偷跟我说,我母妃跟父王不知为何突然决裂,一病不起,我母妃临死都不见父王,我成年后,暗中调查,过了太久,无从查起,奶娘也不知道,奶娘说我母妃死后,父王关在屋子里几天不出来,之后,没人敢提起我母妃。” “那你没问过你父王?”傅书言试探着问,“问过,少年时一次忍不住问父王我母妃是怎么死的,父王没说,我以后没再问。” 傅书言听出他话里的感伤,往他怀里靠了靠,“璟郎,你原来很孤单,但现在有我,以后就不孤单了。” “老天还是公平的,把你送到我身边。”高璟搂紧,怕她冷,他看着怀里的她,一直有疑惑想问,动了动唇,咽了回去,怀里这个人是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最爱的人,可是她像是一个谜团,一个他解不开的谜团,无法了解,她好像隔着浓重的雾,他看不透,她的心没有完全打开。许多困惑他想不明白,他不想逼她,他一直等她,等她愿意敞开心扉。 两人都沉默,傅书言望着京城方向,再有一日的路程,回到京城,以后的日子两个人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一阵微风吹过,高璟抚着她的秀发,“言儿,你冷吗?” 夜里凉意,透过薄衫,“璟,我们回去吧!一会我家人该担心了。” 两人站起来,牵着手,走出小花园。 可能两个人心里装着事,谁也没注意离她们坐的地方不远,一棵树后,月色拉长的人影。 古树后多了一条影子,赵玉娇吓了一跳,回头,“怎么是你?” 高琮凑近她耳边,“你想是谁?我大哥吗?可惜我大哥这个人不解风情,眼睛里只能看见傅书言。”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赵玉娇脖颈,赵玉娇错开身子,“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要干什么?” “那你又为何来这里?”高琮伸手折断一根树枝,“赵姑娘,我们才是一路人。” 赵玉娇斜睨了他一眼,轻嗤,“高琮,你别忘了我是你大哥的姬妾。” 高琮呵呵两声,轻慢声,“我大哥至今都没碰过你吧?那日在湖边至你生死不顾,你还在自欺欺人,往上贴。” 赵玉娇羞恼,“我怎么样,与你有什么相干?”说着,跺脚想走,高琮一把扯住她,往怀里一带,语气阴测测,“我们合作怎么样?” 路上走了三日,第四日傅书言看见京城城墙,流落在外一年多,终于回家了。   ☆、172.第172章 荣亲王府女眷抵达京城,奉荣亲王命先在王府落脚,傅书言告别娘家人,两家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荣亲王府的封条已揭下来,高璟跟傅书言还住在原来的院落,傅书言吩咐小厮把箱笼搬到房中,原封不动摆着,她心里自有计较,荣亲王登基称帝,王府中人自然要搬到皇宫里住,高璟兄弟三人都已成年,有一人要入住东宫,其他二人可能要立府封王。 荣亲王的军队驻扎在京城外,杜仲清返回辽东,平西候大军也退回西北,边关不可无兵无将,罗勇驻扎京城外,先太子退出靳关,主力还没消灭,防备卷土重来。 礼部衙门空前忙碌,准备荣亲王登基事宜,赶制龙袍,皇宫经过战争,遭到破坏,荣亲王攻占皇宫后,找工匠维修宫殿,文武群臣现已都返回京城,各司其职。 罗氏屋里,高琮来给母亲请安,罗氏屏退左右,惊慌不安,“琮儿,我听了你的话,害你大哥,你父王责怪与我,我现在连你父王的面都见不到,皇帝登基大典册封皇后,你父王厌弃我,我母子可怎样挽回?” 高琮当然知道子凭母贵,看他大哥就知道,不就占了一个嫡字,他和二哥攻打京城也立下战功,父王心里真正的儿子只有他大哥一个。 “母亲是王妃,位份没废,父王登基,母亲理所当然受封入住中宫,父王难道一点不顾念夫妻情义?再说王府里,除了母妃,还有谁堪当皇后,难道还能另立皇后,如今礼部正忙得不可开交,年前父王登基称帝,那还来得及另立新后,皇宫那边没听见动静,父王没有立新后的举动。” 高琮嘴上说,他跟母亲罗氏同样不踏实,父亲高深莫测,任高琮心机深,也把不准脉,罗氏能不能立后,对他兄弟影响太大,自古嫡庶有别,母亲为妾,子女低人一等。 罗氏乃女流之辈,日常在后宅,失去男人的宠,便一点招数使不出,思来想去,跟儿子道:“你去找你舅父商量,听听你舅父的主意。” 高琮不以为然,罗勇乃武将,带兵打仗行,有勇无谋,当即摇头,“等有朝一日自有用上舅父之处,暂时局势没明朗,不可轻举妄动,我已给礼部的人过话,在父王面前提请立母妃为后,母妃乃父王正妻,论资格,皇后位置理当非母妃莫属,儿子担心出意外,母妃要想办法笼络住父王。” 罗氏泄气,一脸愁云,“你父王回府住在小贱人屋里,不踏进我屋里一步。” 高琮早有计较,“母亲,您派人去请父王过来,以现在的情形看,母亲在父王面前说话没什么分量,母亲还要受点委屈,讨好父王。” “琮儿,但不知怎么个讨好法?”事关重大,罗氏只有立后,她两个儿子才有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本。 “母亲主动提出扩充后宫,给父王广纳嫔妃,一来迎合父王,讨得父王欢心,二来彰显母亲宽宏大度,母仪天下的风范。” 罗氏打心里不愿意,然为了后位,只得暂时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琮儿,母亲依你的主意,派人请你父王回府。” 农历腊月二十五是祭灶日,下起小雪,京城树木房舍一片银白,傅书言怀里抱着暖手炉往偏院走,姚氏住偏院厢房,正房住着荣亲王宠姬韦氏。 丫鬟打着油纸伞,走到偏院,她先去厢房看望姚氏,姚氏的小丫鬟听见门口脚步声,出门一看,叫了声,“世子妃。” 傅书言跺跺绣鞋上的雪花,迈步进屋,姚氏跟韦氏坐在炕上闲聊,一起站起来,韦氏一向会做人,亲热地赶着叫,“世子妃来了。”让座。 姚氏招呼,“世子妃炕头坐,炕头热乎。” 傅书言看见韦氏,眸光一闪,含笑,“两位夫人坐。” 三个人没事闲聊,傅书言似无心地提起给娘家嫂子接生,娘家嫂子顺产生了个小姐,姚氏关切地问,“小产伤身,你没配药方调理一下。” 傅书言红脸,似不好意思,“我自己配了方子正调理。” 姚氏心疼,“养个一二年,你和世子年轻,要孩子不急。” 韦氏在旁听了,心思活动开了,她侍候王爷有三四年了,子嗣与她总无缘,央求道;“世子妃能不能给我配一副药方。” 傅书言痛快地道:“药方不是随便配的,我先给夫人把脉,看看内里什么毛病。” 韦氏一心想生个一儿半女,她现在年轻,王爷宠爱,将来年老色衰,深宫寂寞,趁着现在王爷时不时歇在她屋里,若能怀上,高睿待她另眼相看。 傅书言认真给她把脉,韦氏看她沉吟不语,颇为紧张,她私下里找大夫看过,银子钱没少花,生子偏方试过,凭她怎么折腾就是怀不上。 “世子妃,我身体有什么不妥,你实话告诉我。” 傅书言放下她手腕,“夫人身体康泰,没什么不妥,夫人生育子嗣没问题,不用调理。” 韦氏不解,“那为何我几年怀不上?” “夫人不必忧心,凡事看开些,府里的姬妾都没有子嗣,不独夫人一人,没有子嗣便怀疑身体有恙,其她姬妾难道都有疾患?”傅书言云淡风轻的一番话,韦氏心里犯嘀咕,她也纳闷,荣亲王高睿留宿她屋里的时候居多,间或去别的姊妹房中,她一个人不怀孕,其她姬妾跟她一样,膝下空虚,真令人费解。 韦氏本来疑心自己身体有恙,傅书言的医术,她信得过,世子妃说她没病,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另一个疑问浮上心头,韦氏当面没说什么。 傅书言平常看见府里的姬妾,不甚亲近,她不愿意掺和到女人后宅争斗中,今日她近处观察韦氏,韦氏长得不算绝色,眼睛长得的特别好看,平常看人,她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荣亲王的姬妾各有特色,有的鼻子长得好看,有的嘴长得好看,五官某一部分完美,荣亲王高睿高深莫测,对女人的癖好挺独特。 傅书言从姚氏屋里出来,甬道上的细雪被风吹散,她徐徐朝前走着,韦氏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她相信韦氏往心里去了,傅书言抿唇,其实,她判断是荣亲王高睿身体的原因,极有可能荣亲王的身体后来出了毛病,罗氏最后生下高敏,已是十几年前的事。 她刚回房,高璟从外面回来,夫妻在房中说话,高璟贴着她耳畔,压低声,“办了?” 傅书言侧头,软糯的唇擦着他脸颊,低声耳语,“敢不从命。” 高璟冰凉的薄唇移到她玉颈,“好戏在后头。” 他气息温热清浅,傅书言半边脸热了,双睫颤动,他在她耳边低低笑了。 荣亲王高睿在皇帝御书房来回踱步,有朝臣进谏,罗氏之兄罗勇的军队骚扰百姓,踩踏庄稼,抢劫财物,罗勇一个得力部将喝酒闹事,打朝廷官员,犯下克扣饷银等不法之事。 荣亲王高睿未置一词,如今天下未定,正是用人之际,荣亲王容忍罗勇所为,心里不舒坦,暂时不能动他。 荣亲王站住,吩咐一声,“回王府。” 荣亲王高睿回到王府,没去上房,直接去侍妾韦氏屋里,韦氏听丫鬟说王爷过来,不由欣喜,这种时候,王府的姬妾都想把王爷笼到自己屋里,入宫位份尊贵,仰仗王爷宠爱,韦氏高高兴兴把高睿迎进房中。 韦氏这晚的枕边风,吹到荣亲王心底深处,高睿久存心底的疑窦又抬头,荣亲王侍妾五六个,连带歌姬十几个,只有王妃罗氏生下二男一女,其她姬妾均无所出。   ☆、173.第173章 农历腊月二十八,皇帝登基大典,内阁大学士顾晏身穿朝服,恭恭敬敬地捧着诏书,安放于太和殿东侧的黄案上,荣亲王高睿盖上御玺,礼部尚书施文华在太和殿用云盘承接诏书。 文武百官均已按官阶高低在外金水桥南排队肃立,礼部尚书施文华奉诏后,捧出太和殿,再放置在午门外有人抬着的龙亭里。然后在鼓乐、仪仗及文武官员的护送下,出太和门、午门、端门,前往南安门城楼。 施文华行一跪三叩礼后,将诏书捧到宣诏台黄案上,登台面西而立,宣读诏书。文武百官按官位序列依次列队面北而跪,行三跪九叩大礼,谢“皇恩”。 荣亲王高睿登基大典,皇帝追封原配王氏为敬孝贤皇后,侧妃闵氏为贵妃,行代理后宫之职,妾韦氏封为淑妃,妾薛氏封为贤妃,侍妾姚氏,小王氏,赵氏封为嫔,其余封美人,宝林,常在等。 荣亲王妃罗氏仅册封为才人。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荣亲王府诸人预料,罗氏原本率领王府女眷,跪下听封,待听到自己沦为小小才人,没叩谢皇恩,人就晕了过去。 后宫嫔妃领旨谢恩,欢欢喜喜,搬入皇宫。 高璟兄弟三人迁入皇宫。 东宫位虚悬,满朝文武都看明白,罗氏封为才人,比荣亲王几个姬妾位份还低,嫡长子高璟生母追封为皇后,子凭母贵,储君之位非高璟莫属。 荣亲王府的人迁入皇宫,荣亲王府贴上封条。 傅书言随着高璟前去坤宁宫,中宫空着,无人有资格住进来,正殿上供奉已故皇后牌位,傅书言和跟高璟跪拜。 傅书言站起身后,望着香案上方高悬皇后王氏的画像,看落款提字,荣亲王高睿亲笔作画。 画像里的女子清丽出尘,五官生动,栩栩如生,可以看出作画之人,倾注了全部深情,一直以来,傅书言以为公公荣亲王冷漠的铁石心肠,这幅画令她相当震撼,画像里的女子衣袂飘飘,绝美容颜,高璟的生母殁时,正值最美的年华,留在夫君记忆里正直青春妙龄,音容笑貌深刻印在高睿心里,以至于下笔下传神,就连衣裳上的褶子清晰可见。 傅书言莫名感动,突然悟出了,为何荣亲王府姬妾容貌不十分出色,五官某一部分像画像里的人,受宠的韦氏最神似画像里的女子。 傅书言自言自语又像对高璟说,“皇后一直都活着。”她活在一个人的心里,漫长的二十几年,那个人无时无刻不记得她,从未忘记,他九五之尊,要与她共享荣耀。 高璟侧头,“言儿,母后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璟郎,我发现父皇是这世上最专情的男人。”那个男人也许对世上所有的人冷酷,唯独对一个人温柔而深情。 高璟怅然,“父皇这几日歇在坤宁宫。”心愿达成,他给了这个深爱的女人最尊贵的殊荣。 “璟郎,我很羡慕母后。”她永远留在一个男人的心底最深处。 高璟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登基大典结束,荣亲王府的女眷赶在年前搬进皇宫,傅书言领着侍女们整理东西,快过年了,时间仓促,各个宫里都一片忙乱。 高璟回宫时,看地下箱笼敞开,炕上堆着衣物,高璟从箱笼里提出一件石榴红镶滚白貂毛褙子,看身量短小,傅书言看眼他手里拿着的衣裳,道:“那是我年幼时过年穿的,留下做个念想。” 高璟忽悠想起当年,粉团似的女孩,忽闪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他看第一眼悸动,回头看着炕上坐着的明眸皓齿的女子,漫长的等待,终于尘埃落定。 他唇角勾勒出浅淡的笑容,把那件褙子放在胸前,捧着如珠如宝。 除夕,皇宫后宫家宴,闵贵妃代理后宫,闵贵妃原来在王府为侧妃时,罕言寡语,本分老实,打理后宫诸事,得心应手,方显出才干。 除夕夜宴回宫,傅书言拉着高璟不乘步撵,两个人在皇宫里漫步,天空飘落薄雪,宫殿廊檐下燃着串串大红灯笼,高璟怕她手冷,把她的小手握着,放到宽大的衣袖里,傅书言喝了薄酒,脸颊滚热,身子绵软,呢喃,“璟郎,我腿软,走不动了。” 高璟蹲下,“上来。”傅书言趴上去,搂住他的脖子,高璟一路背着她,除夕夜,皇宫热闹,不时有宫女太监经过,傅书言有几分醉意,全然不理会众人掩嘴偷笑。 嘴里嘟囔,“璟郎,你的背好舒服。”等回到寝宫,人竟然睡着了。 高璟把她放到炕上,拍她的脸,“衣裳脱了睡。”她睡得沉,不醒,月桂悄声道;“待奴婢拧了湿手巾给世子妃擦脸。” 春喜打水,高璟接过月桂手里的湿手巾,给傅书言擦脸,傅书言睡梦里笑了,高璟忍不住亲了一下她樱粉双唇,绵软甜糯,替她褪下钗环,衣裙,抱到床上,盖上被子,自己脱掉袍子,钻进锦被里,搂过她。 傅书言睡梦中朝他怀里靠,高璟怀中温温软软,耐不住,趁着她酒醉,要了一回,傅书言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异常乖觉,醉态娇憨,高璟倒觉得比往日更好,心满意足搂着睡了。 连年战乱,君臣团聚,皇宫里连日大摆筵席,闵贵妃在后宫设宴,请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妻女,进宫赴宴,一时间大殿上衣香鬓影,燕语莺啼,歌舞升平。 傅书言见到修宁公主,两人很久没见面,亲热地坐在一起,修宁公主已下嫁,拉着傅书言的手,相对唏嘘,竟恍如隔世。 修宁公主看她面色粉白,“你跟高璟,小夫妻一向感情好,言妹妹,不管你跟谁在一起,只要幸福就好。” 傅书言打量修宁公主,修宁公主娇美,添了几分少妇风韵,昔日闺阁密友,都嫁做人妻,“公主跟驸马好吗?” “我现在住在公主府,比宫里自在,驸马博学多才,人憨厚老实,不善言辞,对我体贴。”修宁公主这桩婚事比预期高得多。 两人闲聊,修宁公主朝下首示意,傅书言顺着她目光看去,施玉娇和福昌县主孙慧坐在一处,还有两个公侯伯爵家的小姐。 修宁公主小声道;“施尚书见风使舵,投靠皇帝,施玉娇至今没出阁,当年她喜欢高璟,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瞒得住谁。” 傅书言平常跟施玉娇和孙慧不来往,她离开京城,不知道有什么变化, 随意地问;“孙慧嫁人了吗?” 修宁公主撇撇嘴,“没有,大长公主本来预把女儿许配高璟,你捷足先登,孙慧婚事落空,只怕还惦记高璟,你可要当心。” 闵贵妃陪着郭太后说话,闵贵妃其实今晚奉皇帝密旨,为皇嫡长子高璟物色一个侧妃人选,还有珩皇子和琮皇子选一正妃两个侧妃。 闵贵妃这次赐宴,命皇亲国戚和所有公侯伯爵,三品以后官员的诰命夫人,带上未嫁的女儿,入宫赴宴,她细细观察,每家姑娘的容貌品行,言谈举止,酒宴上闵贵妃闲谈间尽收眼底。   ☆、174.第174章 傅书言看见施玉娇,施玉娇正往她坐的方向看,施玉娇端着酒杯,施施然走过来,走到近前,满面含笑,“傅书言,好久不见,我们叙一叙同窗之谊。” 傅书言不喜欢她,她主动搭话,不好不理,“施姐姐一向可好?” 施玉娇在她身旁坐下,“我还是老样子。”施玉娇上下打量她,“言妹妹,听说璟殿下很宠你。” 傅书言看见施玉娇脸上一闪而过妒意,看出来施玉娇对高璟不死心,几年未嫁,痴情若此,她唇角划过淡淡的笑,“夫妻是平等的,互敬互爱,殿下对我很好,我对殿下也一样。” 施玉娇拿着绣帕点下唇角,“言妹妹,这句话,我可不敢苟同,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说什么平等,女儿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以夫君为天。” “夫妻相处之道,施姐姐乃闺阁女子,妹妹不跟你辩了,施姐姐才貌双全,是不是眼高于顶?我记得施姐姐好像比我大两岁。”傅书言故意道。 “言妹妹说得是,现在宫里选妃,十三岁当选秀女,要说我们都算老了。”修宁公主一旁帮衬,敲打施玉娇。 傅书言端起酒杯,看见施玉娇羞恼,咬唇,不敢发作,傅书言啜了一口酒,“施姐姐怎么不喝,我们叙旧,边喝边聊。” 施玉娇想来探探傅书言口风,打听傅书言跟高璟夫妻关系怎么样,没想到被二人奚落,她勉强维持不失礼,“我有点头晕,大概喝急了,你们二人慢慢用,我下去休息一会。” 等施玉娇离开,修宁公主不屑地撇嘴,“最烦她这号人,你跟高璟都成婚了,她还惦记,想做侧妃,这种人一旦当了侧妃,提防她上位,她焉能 安心做小,屈居你之下?” 傅书言余光扫见施玉娇跟福昌县主孙蕙俩人耳语,孙蕙朝傅书言这边看。 高璟如今是太子不二人选,炙手可热,储君之位落在她夫君头上,后宫怎可能就她一个人,任傅书言大度,想想竟然是这样难以忍受。 春喜从殿外走进来,趴在她耳边,“主子,大皇子在外面等主子,一块回宫。” 傅书言对修宁公主道;“长公主,我先告退,璟郎在殿外等我。” 修宁公主笑了,“快去吧!傅书言,我真羡慕你,驸马是块木头,没有高璟这般知道疼媳妇。” 殿上人多,趁着没人注意,傅书言溜出来,迈步走出宫殿,看见高璟站在殿门口,上前拉着她的手,“我们回宫。” 两人走到皇宫甬道上,傅书言侧头看他,青石砖地上落了一层薄雪,雪光映着,高璟眉目清俊,气度高华,如兰麝,一代君王威仪,轻叹一声,“我嫁了个出色的夫君,难怪别人惦记。” 高璟站住,“你说什么?” 她摇着他的手臂,挤出几声嘿笑,“你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你做侧妃。” 高璟清越的声音在长长的甬道回荡,“别人抢不走,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我不信。”傅书言故意道。 高璟扯着她的手,“你跟我来。”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御花园,冬季,御花园里白茫茫一片,冷冷清清,夜晚寂静,二人并排站着,高璟拔出宝剑,一甩手,宝剑插在一棵古树上,高璟朗声道:“我高璟这一生只有傅书言一个妻子,在此立誓,如果食言,就让我人如这方宝剑。”说着,他一伸手,抓住剑柄,用力一折,一声脆响,万籁俱寂的御花园里分外清晰,高璟手里的宝剑拦腰折断, 傅书言感动,伸手隔着鹤敞抱住高璟,高璟打开鹤敞,把她裹住,傅书言的头窝在他怀里,“你不用发重誓,我信你。” “回宫。”高璟揉着她的头。 两人依偎着往回走,傅书言抬头看高璟,“父皇赐宴群臣,璟郎为何不在乾清宫饮酒,这么早回寝宫。” “我回寝宫看看你,看你还没回来,我就来后宫找你,我一个人在寝宫无聊。” 正月初四,高璟请旨,傅书言归宁,高璟一大早,便跟着傅书言回傅府娘家。 傅书言回京城后,头一次回娘家,大姑娘傅书韫随着夫家回到京城,今日回娘家,二姑娘傅书毓产下一子,已经一生日,跟夫婿方慵回娘家来。 傅家一家人团聚,分外热闹,傅书言把母亲杜氏拉到里屋,小声问;“母亲,我们离京时,冯姨娘和和哥留在京城,打听到冯姨娘和和哥的消息了吗?” 杜氏红了眼圈,“抄家时,阖府一个活口没留下,后来你父亲打听当时来傅府抄家的官员,才知道冯姨娘和和哥…….”杜氏抽出绣帕,抹眼角,“要说和哥太可怜了,年纪还小,你父亲只顾着自己逃命,没说通知她们一声,冯姨娘一个女流之辈,带上不方便,也就罢了,和哥…….”杜氏叹口气。 和哥不管怎么说也是傅书言的弟弟,傅书言替和哥难过,悄声对母亲道:“我看见六姐姐了。” “你六姐姐没死,那这几年她去哪了,为何不回家?”杜氏心地善良,傅书言小声道;“我六姐姐嫁给黄太守,她是先太孙的人,碍着这一层,一直没敢露面,我也是偶然遇见的,她还救了我,她问起她姨娘和弟弟,让我知道她们下落给她捎个信,她要是知道她姨娘和兄弟没了,不知怎么难过。” 母女相对唏嘘,这几年战乱,傅家几房人经历几次离别,现在总算安定下来。 傅书言迁入皇宫,皇宫宫规森严,皇帝特许她归宁,一般嫔妃没有这个待遇,就是现在代理后宫闵侧妃也只能在寝殿召见娘家人。 太阳落山后,傅书言随高璟回宫。 傅书言回后宫,先去郭太后的慈宁宫里给太后请安,闵贵妃在太后宫里,闵贵妃奉旨张罗两个皇子选妃的事,京城世家名媛,未出阁的小姐过了一遍。 闵贵妃已有中意的世家女,跟郭太后商议,郭太后历经改朝换代,太后之位稳固,皆赖于性情宽厚,不理朝事,几位皇子登基,对太后尊敬有加,以正名分。 郭太后为人随和,微笑对闵贵妃道:“你做事勤谨,皇帝信任,哀家也信得过你,都是哀家的孙儿,哀家看着他们一个个成亲,心里高兴,你不用问哀家,自己拿主意吧!” 闵贵妃暗想,珩皇子和琮皇子倒是好办,册立一正妃二侧妃,璟皇子未来的储君,当选一个侧妃,这个侧妃人选,她犹豫不决,礼部施尚书之女和大长公主都有意把女儿给高璟为侧妃,托人找到闵贵妃这里,两家又都是权贵,不能轻易开罪。 正思量,宫门外太监高喊一声,“皇妃求见太后。” 由于高璟兄弟三人尚无封号,宫里人称呼傅书言为皇子妃。 傅书言上殿,给郭太后行礼,见过闵贵妃,郭太后和闵贵妃都笑逐颜开,郭太后跟傅书言有些渊源,一直挺喜欢她的,看见她满心高兴,“皇子妃归宁回宫,傅老夫人可好?” 傅书言站立,恭恭敬敬回答,“祖母身体康泰,劳太后记挂。” 一个宫女搬来一把椅子,傅书言告座。 闵贵妃看见傅书言瞬间,想起一个主意,笑着道;“皇子妃来得正好,本宫有一事不决。” 傅书言欠身,“娘娘请讲。” “本宫奉皇上旨意,璟皇子宫里已有一位侧妃,皇帝的意思另选一个侧妃,我这里有两位品貌双全的皇亲和世家女,选出一位,妾身想这件事还是问问皇子妃的意思,本宫再行回皇上定夺。” 闵贵妃盯着她的脸,看她没什么反应,接着道:“这两个侧妃人选,一个是礼部施尚书之女,一个是大长公主之女福昌县主,皇子妃看定下那个姑娘为侧妃人选。” 傅书言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明白闵贵妃的意思,两家走了闵贵妃的门路,闵贵妃把得罪人的事推到自己身上,她对两个人的讨厌,难分伯仲,傅书言勾唇,“贵妃娘娘,两位姑娘各有千秋,如果贵妃娘娘定要我拿主意,我看还是把两位姑娘请到宫里来,让殿下出题考考两位姑娘,殿下喜欢那个,哪位姑娘入选,殿下满意,贵妃省却为难。” 闵贵妃笑着点头,“这个主意好,由殿下亲自挑选甚为妥当。”闵贵妃一方面讨好了高璟,一方面解决了难题。 闵贵妃命人通知两家,上元节宣两位姑娘入宫,由高璟出题,当面考两位姑娘,入选者,上奏皇帝,册封嫡皇长子侧妃。   ☆、第175章 皇宫,一个远离后宫中轴线的偏殿,罗氏卧在床上,任宫女劝说,不进食,高琮迈步进了西偏殿,宫女端着托盘,蹲身,“三殿下来得正好,才人不吃不喝,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高琮摆摆手,示意她下去,走到炕边,坐下,罗氏躺着不动,高琮推推罗氏,“母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是还有儿子吗?您自己气死了,父皇才不会难过,您以为父皇能像对待嫡王妃对待您?” 罗氏翻身坐起,“你父皇心里没我我早就知道,当年嫡王妃死了,头几年,他痛苦不堪,一次喝醉了酒,把我当成她,才让我怀上你兄弟俩,他命人给我喝下避子汤,你妹妹出生是个意外,王府里那群小贱人,长得或多或少都像嫡王妃,唯独我不像,他根本不想我生出他的子女,小贱人们倒是想生……..”罗氏眼中怨毒,解恨,“可惜都生不出来。” 高琮听了罗氏的话,面上一片阴霾,眼神锋利如薄刀,闪着森森的寒光,“母亲,我说我跟二哥都不得宠,父皇只喜欢大哥一个人,父皇是不想我们出生,我们哥俩是他一次酒后乱性造成的。” 罗氏小心地瞄着儿子的脸,“我告诉你,你今后就知道怎么做了,你讨好你父皇也没用,太子之位是你大哥高璟的。” 高琮从牙缝里挤出,“我跟我二哥战场上拼命,难道就为了成全我大哥。” 罗氏愤愤不平,抱屈,“你二哥还差点把命丢了,把你妹妹嫁到蛮夷,借兵助你父皇夺得天下,你父皇大功告成,头一个把咱们娘们打压,子凭母贵,你父皇若真念在父子情分,能毫不手软把我降为低等嫔妃,你兄弟俩个没有资格跟你大哥争,你父皇拿咱们娘几个垫脚,心够狠。” 高琮走到一幅水墨山水画作前,大好江山,拱手相让,他抿唇,冷笑三声,回头问;“母亲,您还记得嫡王妃吗?” 罗氏疑惑地看着儿子,不解,“琮儿,她已经死了,你问她做什么?” 高琮手攥紧,指甲陷在肉里,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走到炕边坐下,认真地对罗氏道;“儿子好奇,什么样的女子令父皇想了这么多年。” 罗氏泄气,想起当年的事,“琮儿,坤宁宫有你父皇亲笔给她画的像,是她死后,你父皇凭着记忆画的,画得很传神,跟真人一样,她是比府里的姬妾都美,对姬妾和下人和气,她活着时,你父皇从未踏进别的女人屋子,府里的姬妾都是后来你父皇思念她,各处搜罗来的,无非做她的替身,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擅长丹青,通晓史书……..” 高琮仔细地听,插了一句嘴,“样样出色,这就难怪父皇爱她。” 罗氏看儿子不像是随便问问,狐疑地看着他,“你难道是另有打算?” 高琮走到门口,掩门,母子在屋里密谋。 锦华宫门外,台阶下,几个小太监在扫雪,高璟阔步走来,几个小太监束手恭立,“给殿下请安。”, 闵贵妃命宫人传唤高璟来锦华宫,闵贵妃没有子嗣,高璟幼年,由侍妾姚氏抚养,荣亲王高睿命闵贵妃平常多照顾高璟,闵贵妃对高璟一向疼爱,看见高璟进寝宫,忙亲热地招呼,“外头下雪,衣裳潮,快把大衣裳脱了,放火盆上烤烤。” 高璟行礼毕,脱下外衣,交给宫女,闵贵妃让他坐炕头上,太监把高璟的靴子脱下来,高璟盘腿坐在炕上,“娘娘唤我来,有何吩咐?” 闵贵妃命宫女,“把御膳房刚送来的点心给殿下端来,年下喝酒,你们年轻不知道爱惜身体,常空着肚子喝酒,别喝冷酒,容易伤了脾胃。” 高璟笑,“劳娘娘挂心,我小心着,年下没怎么喝。” “这就好,本宫今找你来,跟你商量,你父皇命本宫物色几个才貌双全家世好的姑娘,给你兄弟三人备选妃,你的侧妃人选我倒是看好两个人,礼部施尚书之女,大长公主之女,也就是福昌县主,若论亲戚,她是你表妹,亲上做亲,本宫看着两个都好,那日在慈宁宫遇见皇子妃,她说还是由你自个选,挑个你喜欢的,我通知两家,正月十五送女进宫,你亲自挑选。” 高璟神色一敛,凝神片刻,方道:“我知道了,娘娘。”闵贵妃听他说话语气温和,神情却是冷落落的。 傅书言自高璟走后,坐立不安,一会招呼知儿到门口看殿下回来没有,趴着窗户,看高璟进了院子,忙爬下炕,快步迎出去。 高璟没看她,径直走进屋里,挥手,“都退下。”月桂带着几个侍女下去。 傅书言凑到他身旁,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贵妃娘娘问我,施玉娇和孙慧选谁,我想两个都不选,不过不能由我嘴里说出来,皇子妃贤良淑德,大度温婉,什么时候变得小家子气,所以嘛……...” 高璟斜睇着她,点了一下她的头,“好了,为夫解决,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烦你。” 正月十五,后宫嫔妃聚在锦华宫,都来看皇长子选侧妃,闵贵妃把皇帝高睿请来,皇帝上座,闵贵妃侧坐相陪,高璟和傅书言坐在下首,其她嫔妃位份高的捞到座位,位份低的立在两厢。 闵贵妃吩咐一声,“请两位姑娘上殿。” 众人目光朝殿门口看去,两位姑娘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大殿,施玉娇和孙慧今日经过精心打扮,妆容精致,平添了三分人才,施玉娇美艳,孙慧清秀,论容貌,孙慧略逊施玉娇,若论出身,福昌县主孙慧血统尊贵,二人平分秋色。 风摆杨柳,二人袅袅娜娜走上殿,朝上跪拜,闵贵妃命宫人,“看座。” 两人告座,在下首坐下,闵贵妃看看二人,“现在由殿下出题,考一考你二人,皇上在上,又有这些姊妹们做评判,对你二人一视同仁。” 皇帝高睿看一眼儿子,“璟儿,开始吧!”高睿年下图个乐呵,看个热闹,闵贵妃请他过来,高睿朝堂封笔,年下清闲几日,妻妾同乐。 高璟扫了二人一眼,“我出三道考题,第一道,我跟皇妃做个示范。” 高璟朝傅书言示意,众人就看高璟和傅书言手里多了一把剑,两人立在大殿之上,高璟击两下掌,皇宫里的乐师奏乐,高璟和傅书言随着乐曲,开始一套剑舞。 二人刚柔相济,高璟潇洒英武,傅书言飘逸轻灵,两个人身手矫健敏捷,一招一式连绵不断,如长虹游龙,落英缤纷,又如行云流水,曲调与剑声相谐。剑射寒光,如日落大地,二人心灵共鸣,双剑合璧。 众人看着神怡目眩,曲毕,皇帝高睿道了声,“好!” 闵贵妃赞道;“臣妾还是头一回看见如此精妙的剑舞。” 傅书言归座,高璟朝施玉娇和孙慧道;“方才皇子妃已做了示范,两位姑娘哪位与本殿下共舞。” 施玉娇和孙蕙站起,施玉娇红着脸,嗫嚅,“臣女对歌舞略通一二,武功一窍不通,皇子请恕臣女愚笨之罪。” 孙慧满脸愧色,讪讪的,“我也不会功夫,告罪。” 高璟却也没在第一道题上纠缠,挥手,两个太监抱着一把古琴,安放在殿上,高璟携着傅书言坐在琴凳上,“我夫妻打个样子。” 二人同操琴,大殿上悠扬的琴声响起,琴音淸澈,调趣髙妙,曲调浑然天成,二人心意相通,根本听不出是两个人弹奏的。 一曲听完,众嫔妃纷纷称奇,皇帝高睿却没有说话,恍然若有所思。 傅书言归座,高璟朝施玉娇和孙慧道;“你二人分别与我共弹奏一曲,分辨高下。” 施玉娇先站起来,“臣女先来。”古琴施玉娇有师傅专门教导,自信琴技高超。 当施玉娇坐在高璟身旁,高璟目不斜视,兀自弹奏,施玉娇尽力配合高璟,高璟举手投足洒脱自如,琴技娴熟,两人离得太近,高璟心无旁骛,施玉娇却分神,竟有一两次弹错,一曲终了,施玉娇满脸涨红,低身福一福,“臣女琴技不精,影响皇子殿下,臣女告罪。” 众人都听出,施玉娇的琴技在傅书言之下,没有人好意思拆穿,皇帝高睿自然明白,皇帝高睿为皇子时,经过严苛的教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些微差异都能分辨出来。碍于施尚书的面子,没吱声。 轮到孙慧上前,行礼,坐在高璟身旁,孙慧的琴技不如施玉娇,加上紧张,坐在高璟身边无形的压迫感,手指竟有些颤抖,弹错处比施玉娇还多。 一曲毕,孙慧自己头都抬不起来,告罪退下。 傅书言心里明白,如果这两个人专心弹琴,未必弹得差,只是二人心怀鬼胎,又急于求成,杂念太重,以至于影响水平发挥。 太监收起古琴,高璟朝二人道;“最后一道考题,作画。” 太监在桌案上铺上笔墨纸砚,高璟站在左侧,傅书言站在右侧,二人共同作画,高璟能使双手作画,他用左手,难度较大,傅书言用右手,难度较低。 二人一左一右,心有灵犀,挥洒自如,配合得□□无缝,一幅山水画作,一气呵成,太监把画作给皇帝高睿传看,高睿惊讶,看向儿子和儿媳的目光,竟有几分耐人寻味。 闵贵妃不住赞好,看完给众嫔妃传看,嫔妃们窃窃私语,“真神,看不出出自不同二人手笔。” 太监换上一张素白纸,高璟朝施玉娇和孙慧道;“你们那个先来。” 施玉娇上前,跟高璟一同作画,施家乃名门望族,世家女从小教导琴棋书画,可是施玉娇万万没想到,这不是跟孙慧比试,她临进宫前还胸有成竹,她才貌在孙慧之上,可是现在变相成她二人跟傅书言比,傅书言的功夫,她怎么能不知道,别说这种场合比试,当年在南书房读书,施玉娇几时超过傅书言,门门功课落后于傅书言。 施玉娇泄气,不得不打起精神,勉强应对,待一幅画作完成,皇帝和嫔妃传看,皇帝高睿心里直摇头,如果说高璟跟傅书言的画作是上乘,施玉娇的画作下下乘。 轮到孙慧,更连施玉娇都不如,皇帝高睿都看不下去了。 聪慧的韦淑妃品出滋味,淡笑着道;“臣妾听说皇子妃和施姑娘、福昌县主是同窗,自小都在南书房念书,一个师傅教导出来的。” 薛德妃抱着讨好皇子和皇子妃,接话茬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众人这会都有点明白了,高璟是故意给两位姑娘难堪,借此打消皇帝封侧妃之意,此法巧妙,两位姑娘知难而退,又绝了皇帝的念头,这两位姑娘如果不附和条件,京城名媛又有那个能比得过皇子妃,皇子妃当年是南书房有名的学霸。 皇帝高睿没说话,目光穿过殿上重重帷幔,思绪回到久远的过去,一个曾经跟傅书言一样优秀的女子,华年香消玉损。 “皇上,看两位姑娘比试结束,如何定夺?”闵贵妃在耳边道。 拉回高睿的思绪,他看眼并肩而坐的儿子和儿媳,琴瑟和谐,天造地设,彼此忠贞,高睿突然羡慕儿子。 傅书言站起来,朝上一拜,“父皇,儿臣自弹自唱一曲助兴。” “好。”高睿当即答应。 傅书言坐在琴凳上,指尖轻佻琴弦,一曲《白头吟》如清涧流水,琴声徐缓,伴着傅书言低吟浅唱。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一曲唱罢,大殿上一片肃静,闵贵妃为傅书言捏把汗,既佩服她勇敢地说出真实心意,又怕皇帝震怒,她担心地望着皇帝高睿。 无人说话,都望着皇帝高睿。 良久,皇帝高睿叹一声,“好个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贤媳乃有骨气奇女子,父皇佩服,你跟璟儿能白头不相离,父皇甚是欣慰。” 高璟大喜过望,跪倒叩头,“谢父皇。”   ☆、176.第176章 雪后初霁,冬日的天空淡蓝高远,傅书言把手放在高璟的手掌心,一路走,一直偏头望着他,高璟转过头,“你一直盯着我,是什么意思?” “璟郎,你为何每一件事都能做到最好?”她心底存下这个疑问,一出锦华宫宫门她就想问他。 高璟望着巍峨的殿宇,“因为我付出比常人多的努力。”高璟目光变得温柔,“言儿,你不也是吗?” 傅书言道一声惭愧,“可是璟郎,我同样努力,却样样都不如你,我在你面前都没自信了。”成婚后,傅书言跟高璟学会很多,方才武功和琴技,都是高璟点拨她,方才也是他引领带着她走。 高璟深眸润了阳光的色泽,看着身旁的小女人对他一脸崇拜,心情愉悦,有几分得意,“傻丫头,我是男人,天生比你占优势,我要不比你强,你男人能有自信吗?”他愿意一辈子被他爱的小女人这样崇拜着,男人的自尊得到空前满足。 正月十六,皇帝下旨,封嫡皇长子高璟为太子,储君之位尘埃落定。 月桂平常最是稳重,今里外屋忙活,脚步轻快,一路带着风,知儿和春喜笑,“瞧把月桂姐高兴的,像得了封诰。” “这屋里的人,明儿就都是服侍太子太子妃的宫女,我们跟着主子沾光,后宫的人那个不高看一眼,现在我去内务府,不等我说话,上赶着叫姑姑,要说这尊贵,风光,后宫除了太后,贵妃娘娘跟前的人,就数咱们宫的人。” 春喜道;“听说珩皇子封为靖王,琮皇子封为献王,出宫建王府,内务府正筹备册立王妃的事,靖王和献王大婚日期没定,两个侧妃过一个月先抬进王府。” 月桂边收拾东西,边道;“还提这档子事,没听说靖王拒婚,惹怒皇上,皇上把茶杯都摔碎了。” 知儿是个耳报神,走过来问,“月桂姐,你听谁说的?这事我怎么没听说,靖王为何拒婚,听说靖王妃美貌多才,又是太后外家侄孙女,换做别人求之不得。” 傅书言在屋里听见,呵斥,“没影的事,背后乱嚼舌根。” 几个人伸伸舌头,不敢说了。 月桂收拾衣物,“主子英明,当初搬入皇宫时,主子没让箱笼打封,省了不少事。” 嫡皇长子迁入东宫,国已立储君,先太子军队退守靳关外,还有最后一战,天气回暖,皇帝下旨,太子代皇帝亲征,厉兵粟马,择日出兵。 东宫偏殿里,赵玉娇早起胃里不适,呕吐不止,慌得她的两个贴身宫女金环和银环,捶背,端盆,命小宫女拿温水,赵玉娇折腾得苦胆都快吐出来了,方才止住,小宫女端来漱口青盐水,她有气无力娇喘吁吁。 傅书言派过来侍候她的宫女寒玉飞跑去正殿禀报太子妃。 正殿里,太子妃刚用过早膳,宫女们往下捡桌子,寒玉飞跑进来,“回太子妃,赵良媛不知吃什么不对劲了,吐得七荤八素的。”皇帝已下旨册封赵玉娇为太子良媛,傅书言派宫女寒玉侍候赵良媛,暗自交代有事回禀,寒玉大事小情都来回太子妃。 傅书言免了赵玉娇请安,赵玉娇每日呆在宫里,老老实实,没出什么幺蛾子,傅书言有些纳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玉娇这号人转了性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赵良媛食欲怎么样?”傅书言闲闲地问。 寒玉想想,“良媛吃东西挺挑剔,清淡的吃几口,荤腥一点不动。” “良媛以前胃肠怎么样?” “良媛胃肠没什么毛病,就今吐这一回,以往没吐过。” 傅书言对月桂道:“随我去看看。” 傅书言进西偏殿,看见赵玉娇躺在炕上,面色灰白,大家闺秀,身体弱,禁不起折腾,宫女银环和金环忙施礼,“奴婢拜见太子妃。” 赵玉娇挣扎想坐起,傅书言紧走两步,按住她,“良媛不用多礼,身体不舒服躺着别动,一会我叫御医来给良媛瞧瞧。” 傅书言就势坐在她身边,抓起她的手腕,“良媛的手冰凉,身体太弱了,该好好调理。”朝月桂道;“吩咐御膳房给良媛做点补身子的东西送来。” 傅书言安慰几句,离开西偏殿。 走回正殿,刚巧高璟下朝回来,高璟一进门,傅书言便含笑福了两福,“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高璟看她的笑,别有意味,怀疑地眼神看着她,“有什么喜可贺?” 傅书言对屋里宫人道;“你们都下去。” 月桂带众人出去,傅书言侍候高璟宽衣,凑近他媚笑着,“良媛要给皇家添丁,璟郎这算不算是桩喜事?” 高璟呵呵两声,指尖挑起她下颚,“试探我?嗯?” “真的,我替她把过脉了。” 高璟捧起她的头,四目相对,高璟的神情平静坦然,“与我无关。”说吧,对上她的唇,轻轻啃咬,似惩罚她。 傅书言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喃喃,“知道不是你的。” “知道你还气我,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老实。” 傅书言方才有那么丁点担心,待看见高璟坦坦荡荡,这点担心消失了,她讨好地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唇,他的唇冰凉,润泽,口不对心,“我替你高兴。” 高璟的脸慢慢沉下去,傅书言赶紧知趣地封住他的嘴,缠绵亲吻,直到高璟面部线条越来越柔和,变被动为主动,这种事情,高璟这样强势的男人,怎能让女人主导,他搂着她,直到把她亲得服服帖帖,软在怀里。 两人亲热一阵,傅书言问;“璟郎,这件事怎么办?” 高璟已有主张,“赵玉娇肚子里的胎儿,你说一月有余,那就是在山东或来京城的路上,赵玉娇在深宅大院里,接触的男子无非是侍卫和下人,以赵玉娇心高气傲,必不能屈尊降贵,唯有一种可能,这个胎儿是……..” 高璟看看她,下话没说出来,夫妻心照不宣,高琮和高珩其中一人,高珩傅书言否决,胎儿是高琮的。 高璟接着道;“高琮,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他好色,也不能对我的姬妾动心思,除非他有别的野心。” 傅书言试探着问:“河西节度使的兵马。” “我猜是。” 高琮跟赵玉娇狼狈为奸,这种事在皇家是丑闻,有失皇家体统,皇帝知道,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不能深究,必然想办法遮掩过去,何况天下未定,各路起兵的人马未除,皇帝不可能因为这种儿女私情得罪河西节度使,给自己树敌。 “怎么处置?”傅书言问。 “新皇刚立,江山不稳,外患未除,时机未到。”高璟道。 傅书言也是这么认为,内忧外患,如果这个时候兄弟相残,给先太子可乘之机。 高璟握住她的手,“赵玉娇有身孕,瞒不了多久,这样也好,你也可以减轻负担。” 太子没有后人,被朝臣抓住话柄,傅书言压力不小,高璟能忍下来,部分原因为她考虑。 朝廷大军征讨先太子军队择日出征,后宫里却出了一件新鲜事。 知儿这个耳报神小跑回来,进门差点撞到正往外走的春喜,春喜唬了一跳,“你不能有一刻消停时候。” 知儿没理会,快步进屋,“太子妃,宫里出了件怪事,民间有一个女子,长得极像先皇后,见过先皇后的闵贵妃和几个旧邸出来的人都说像,不但长得像,多才多艺,听说皇帝看见甚为惊异,拟旨册封为德妃,进宫就封四妃之一,古无先例。” 傅书言若有所思,“还有这等奇事,知道是什么人敬献的吗?” “听说是一个郡县的县令,皇帝的贴身太监吕公公操办为皇帝选妃,充实后宫。”知儿道听途说,打听倒也详细。 高璟回东宫,傅书言把这件新鲜事说了,高璟半晌无语,傅书言以为他想起生母,后悔不该提这件事,就把话岔开,就此不提了。 公公的嫔妃,儿媳不能多过问,傅书言听宫女们闲来议论,皇帝很宠爱这个德妃,德妃性情温柔,善解人意,刚进宫没几日,便博得太后和皇帝的欢心。 隔着珠帘,傅书言看见高璟跟贴身太监尚安声音极低地说话,听不清说什么,一会尚安出去,高璟进来。 高璟隔着炕桌坐在她对面,朝窗外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个德妃来路不明,我查了有人背后安排她到父皇身边,我马上要带兵离开京城,我怕她对父皇不利,要想办法揭穿她。”   ☆、177.第177章 御花园里,百花初开,小草冒出绿尖,池水碧蓝,一个妖娆美人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游御花园,“德妃娘娘,这边走,娘娘当心脚下。” 德妃站在木桥上,咯咯咯笑声,清脆悦耳,傅书言站在兰香阁里,这个女子的容貌与坤宁宫画像里先皇后有七八分相像,行为举止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小家碧玉,她当真佩服那个人打哪里□□来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先皇后饱读经史子集,画像传神,眉宇间气质高华,这个德妃,□□无法模仿。 “太子妃,这个德妃长得真美。”知儿道。 世上有相似容貌的,没有完全相同的人,“回宫。” 傅书言转身带着春喜和知儿回东宫,傅书言进寝宫,月桂在屋里,月桂走上前,“太子跟尚公公在书房说话。”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高璟从书房走出来,夫妻俩小声说话,高璟一脸肃穆,“尚安已经查清楚了,德妃不是父皇身边的吕公公找到的,是有人先一步发现,德妃的家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德妃只有一个舅父,冒充这个舅父来路不明,我怀疑是献王府的人。” “那下一步怎么办?”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自古帝王家父子反目,手足相残,司空见惯,先下手为强,父皇睿智,可是父皇有软肋,那是是故去的母后,德妃与母后面貌相像,她待在父皇身边,如果起歹意,父皇疏于防备,我带兵离开京城,恐京城落入献王之手,我大军腹背受敌。” “你的意思是除掉德妃。”傅书言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妇人之仁,后患无穷。”高璟沉静的眼底隐有戾气。 皇位之争,傅书言看见高璟性格的另一面,出手狠厉,没有一丝优柔寡断。 入夜,御花园里一道黑影,匆匆往太液池边走来,漆黑的夜里,看来人身形和个头,走路姿势,是个女子,只见这个女子走到离太液池十几步远的地方站住,朝四周看,像是等什么人,由于紧张,她没有发现身后的人影,背后有两个人影悄悄窜上去,一条绳子套住她的脖颈,她来不及挣扎,瞪了两下腿,人就断气了,连哼都没哼一声。 次日清晨,打扫御花园的老太监发现太液池里漂浮一个白色之物,忙喊人,几个太监打捞上来一个女子,已经被池水泡了一夜,面目肿胀,其中有一个太监认识,战战兢兢,“这好像是新封的德妃娘娘。” 众人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回禀后宫总管,后宫总管回闵贵妃娘娘,闵贵妃唬得变颜变色,赶紧带着宫女太监亲自来瞧看,哆哆嗦嗦上前,仔细辨认,落水的女子面目全非,闵贵妃还是认出她就是德妃,宫女扶着闵贵妃,闵贵妃牙齿打颤,“快回禀皇上,德妃娘娘落水了。” 皇帝昨晚歇在乾清宫,闻讯匆忙赶来,闵贵妃已经传了太医院的御医,御医跟皇帝几乎同时赶到,众人听见一声喊,“皇上驾到。” 齐齐跪倒在地,皇帝上前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少顷,震怒,“太医,给朕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院值夜的太医紧忙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后,跪下,“回皇上,德妃娘娘系被人勒死,沉入太液池里,微臣看尸首泡了有三四个时辰,昨晚上半夜发生的事。” 皇帝没有说话,眯眼沉思,跟前宫人有机灵的,多半猜到其中古怪,德妃娘娘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太液池干什么?身边一个宫人不带。 “来人,把德妃宫里的宫人给朕好好审。” 审问结果,德妃宫里宫女太监一无所知,连贴身侍候德妃上夜的宫女都不知道,娘娘悄悄溜出宫,成了一桩悬案。 皇帝震怒,命把德妃宫里人悉数处死。 夜晚,傅书言头枕着高璟的肩头,小声问:“德妃死了,你说父皇会不会痛苦?” 高璟侧头,吻她秀发,“不会,以父皇的精明老辣,必然已经怀疑德妃,把德妃一宫的人都处死,封口。” 杀了十几条人命,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傅书言深感宫斗的残酷,高璟的决定,她只有帮他,不能拦阻,她深知一念之仁,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她背后有傅家,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的命系在高璟身上。 她悄声说,“照你的吩咐,我已经派人在后宫散布出去。” 没过几日,后宫到处传播流言蜚语,德妃来路不明,是先太子派来的奸细,预行刺皇帝,皇帝派人调查德妃舅父,德妃的舅父被人杀死家中,一家几口人也全部丧生,德妃的真实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 高璟派去杀德妃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果然,引出背后之人有了动作,德妃的舅父被杀,杀人灭口,实乃无奈之举,下下策,这样一来,背后主使只有铤而走险。 东宫寝殿,月桂正利落地铺床,看屋里没人,月桂悄悄问;“主子,皇上不会真怀疑是先太子派人来行刺皇帝?” 傅书言摇头,“先皇后已死了二十年,有几个人能记得先皇后的容貌,除非王府旧邸出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闵贵妃、罗氏、姚嫔,坤宁宫有先皇后的画像,太子兄弟三人叩拜灵位,后宫嫔妃们拜皇后灵位,匆匆看一眼,五官都不一定看清楚,除此之外,没有人能出入坤宁宫。” 傅书言坐在绣墩上,一样样拔掉钗环,她为了筹备大军粮饷药品压在当铺里的嫁妆首饰,高璟派人一样样给她找回来,实现当年对她的承诺。 “主子一说,奴婢明白了,此事不可能是先太子所为,只能出自宫里人。” 月桂人憨厚,傅书言不要下人太聪明,在宫里,忠诚最重要,像知儿,笨笨的,春喜单纯,这几个侍女忠心耿耿,待国泰民安,给这几个侍女寻个好人嫁了。 事态发展有条不紊地按照高璟的布局引向献王高琮。 高璟生母追封为皇后,高璟立为东宫太子,皇帝不会怀疑高璟,闵贵妃无子,代理后宫,位份尊贵,不可能生异心,高珩行事端正,根本没有觊觎皇位的野心,不难分析出背后是谁布局。 皇帝接下来却没有动作,此事不了了之,压下去了,皇帝的心思,令人费解。 高璟率军离开京城前夜,夫妻俩即将分别,高璟心绪复杂,窗外照入帐子里的月光惨淡,高璟面色严峻,“言儿,我要走了,心总不安,你留在后宫时刻多加小心。” “璟郎,我在后方无事,朝廷有父皇坐镇,你放心,你多保重,你在前方战事艰苦,我想随你去,又怕害你分心照顾我,我在后宫等你回来。” 高璟捏着她的手,疑窦丛生,“言儿,父皇的心思高深莫测,我总觉得父皇不追查下去,是另有打算,你要时刻提防有变,我安排人保护你。”高璟生在皇家,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和准确的判断。   ☆、178.第178章 “太子的大军出征半个月了,前方战事如何,没有消息。”郭太后念叨。 “太后娘娘,太子的大军跟叛军刚开战,太后放心,不久就有好消息传来。”闵贵太妃顺着太后的话头说。 傅书言接过宫女端上来的茯苓糕,一个宫女端一铜盆清水,跪在太后跟前,闵贵妃给太后挽起袖子,太后净手,拈起一块茯苓糕,小口送到嘴里吃。 对闵贵妃道;“你也来一块,这个茯苓糕久服,安魂养神,不饥延年。” 闵贵妃掰了一小块,放在口中,“我吃不惯这个味道。” 郭太后看着傅书言,“赵良媛有身孕,最近孕吐好些了吗?” “回太后,太医院太医开了药方,服下不吐了,胃口比前些日子强多了。” 赵玉娇怀孕后,知道瞒不住,提心吊胆,想找高琮商量对策,自己在东宫里见不到高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傅书言请太医前来给她诊脉,她吓得魂都飞了,意外傅书言不问她腹中胎儿是谁的种,连太子也装聋作哑,赵玉娇焦虑一阵子,东宫太子太子妃不追究,她疑惑不解,却也松了一口气。 闵贵妃对郭太后道;“皇上过几日要去西山法灵寺进香,为太子大军祈福。” 傅书言微微吃惊,德妃的命案不了了之,太子高璟带兵打仗离开京城,皇帝不坐镇朝廷,要离开京城,求神拜佛,令人费解。 不出半月,皇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前往西山法灵寺,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声势浩大。 皇帝一走,前朝后宫一片空寂,过于平静,往往酝酿有大的变故,傅书言有不祥的预感,嘱咐东宫的人,“睡觉都警醒点。”吩咐东宫的侍卫两班值夜,不得有一点疏忽。 夜晚窗外天阴,天空没有星斗,寝宫闷热,令人烦躁不安,傅书言觉浅,半夜里,突然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寝宫门外有人高喊,“有叛贼攻打皇宫。” 傅书言听见,激灵一下醒了,坐起来,招呼一声,“月桂。” 今晚是月桂值夜,月桂扑棱跳下地,睡得迷迷糊糊,“什么事,太子妃?” “好像出大事了。” 傅书言披衣起来,走出寝殿,站在台阶上,半夜里有一点动静传出很远,听见后宫里乱成一团,杂沓的脚步声,奔跑声,东宫侍卫睡梦中知道有变,手持兵器,准备迎战。 不久,献王高琮带人包围了东宫,高琮和罗氏里应外合,高琮买通太监,打开宫门,放高琮的兵马进入皇宫,罗氏之兄罗勇和河西节度使赵巢同时发兵,已在来京城的路上,两只军队离京城不远,三两日就能赶到,京城空虚,皇帝出宫去了西山,太子高璟领兵打仗,知道信,回师都来不及,因此高琮早已打算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东宫宫门紧闭,献王高琮命部下在宫门外叫门,“里面的人听着,乖乖地出来投降,献王饶你们不死,献王只捉拿太子妃,与东宫的人无关。” 东宫里无人应答,高琮命人,“再喊一遍。” 高琮的部下又大声喊,“里面的人听着,开门投降,献王不追究尔等。” 东宫还是没人答话,高琮冷哼,“我倒要看看小小的东宫能守到什么时候?” 刚想下命攻打东宫,突然听见里面一个女声娇音,“献王殿下,且慢,我有话说。” 高琮脸上显出得意之态,“皇嫂,皇嫂只要出来,兄弟自不会为难皇嫂。” 傅书言站在门里,命人把赵玉娇带到门前,宝剑横在赵玉娇的脖子上,赵玉娇哆哆嗦嗦,叫了声,“献王,是我,不要攻打东宫。” 傅书言朝外道;“献王,赵良媛肚子里是谁的种,你最清楚,你不想一尸两命,速速退兵,放我们出皇宫,我留她母子一命,不然,东宫破了之时,你为她母子收尸。” 说着,傅书言的宝剑往下一压,赵玉娇脖子一凉,惨叫一声,“献王,救命。” 高琮一时之间犹豫,赵玉娇他舍得,可赵玉娇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自古虎毒不食子,众人都看着献王,等着他一声令下,血洗东宫,可是高琮迟迟下不了决心,献王府的谋士蒋先生着急,大声道:“献王,将士们跟着献王,把阖家老小性命交到献王手上,谋逆大罪,不能有妇人之仁,抓住太子妃,献王逼太子退位。” 高琮听他一席话,暗自羞愧,高声下令,“攻打东宫。” 东宫侍卫人少,高琮人多,傅书言死守东宫,早晚有被攻破的时候,高璟安排的侍卫各个奋勇,怎奈献王凭着人多势众,东宫用不了多久,就能攻破,东宫四面被围住,傅书言有侍卫保护冲出去,皇宫都已经被献王高琮占据,傅书言想逃出去,皇宫宫门都出不去。 正在危机时刻,听见宫门外一声高喊,“住手。” 献王的士兵停住撞击宫门,靖王高珩带人赶到,高琮谋反是瞒着他二哥的,俩人虽说是亲兄弟,皇权之争,没有兄弟之情。 高琮不想节外生枝,他二哥破坏他的大计,恭敬地道:“二哥怎么来了,兄弟想等大功告成,通知二哥,二哥请恕兄弟隐瞒之罪。” 高珩听到高琮攻打皇宫,带人直奔东宫,皇帝不在皇宫,后宫妃嫔和太后,高琮抓住没用,他攻占皇宫后,头一件去抓傅书言,果不其然,高珩远远就听见撞门声,幸喜自己没来晚,高珩此刻也顾不上两人一奶同袍,斩钉截铁地道;“三弟你做什么我拦不你,但是我不许你动大嫂,立刻叫你的人从东宫撤兵。” 两兄弟僵持,高琮不能跟他二哥动手,大事没成,兄弟反目,坏了大事,遂意味深长, “二哥,你为何护着她?难道你…….” “三弟,你不要凭空捏造,无端猜疑。”高珩正色道。 “二哥,我要不撤兵,攻打东宫,二哥预备帮谁?” “我就是拼却性命,也要护着皇嫂周全。” 兄弟俩之间一股火药味,剑拔弩张。 这时,宫人一声高喝,“罗才人驾到。”这个荣亲王府的前王妃罗氏,现在降为才人。 罗氏听见宫人来报,兄弟俩水火不容,要刀兵相向,赶紧赶来,高珩和高琮都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两兄弟俩看见罗氏,上前见礼,高琮道;“母亲不在寝宫怎么到这里来了?” 罗氏着急,“我在寝宫能坐住吗?你们兄弟不念手足之情,真令我痛心。” 俩人都没说话,罗氏对高琮道;“傅书言救过你二哥的命,你就看在你二哥的面上,放过她,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兄弟相残,便宜了外人。” 高琮听罗氏说得有理,暂且先放过傅书言,缓兵之计,待他二哥疏于防备,再找机会下手。 高琮退一步,“儿子尊母命,卖二哥一个面子。” 招呼部下,“撤兵。” 知儿趴在门缝听,兴奋地叫道:“太子妃,献王退兵了,多亏了靖王及时赶到。” 傅书言看一眼已经吓得瘫倒在地的赵玉娇,赵玉娇堂堂一个武将之家出身的小姐,两军阵前,吓成一摊烂泥,命宫人,“把她架回偏殿。”高琮没有人性,赵玉娇母子在高琮心里没什么分量,赵玉娇跟错了人,关键时刻成了高琮的弃子。 太子东宫侍卫头领褚良立在寝殿外,“臣褚良求见太子妃。” “褚将军请进。” 褚良大步进门,抱拳施礼,“臣有话对太子妃说。” “将军请讲。” “太子妃,献王撤兵,是权宜之计,现在献王已经攻占皇宫,等罗勇和河西节度使的兵马赶到,封锁京城,太子妃插翅难逃,微臣以为,事不宜迟,太子妃今晚从宫里逃出去。” 褚良想到的,傅书言也想到,皇宫宫门夜晚落锁,白日逃,皇宫戒备森严,插翅难飞。   ☆、179.第179章 “趁献王根基未稳,离开皇宫,否则,就没有机会了。”傅书言对褚良道,她只能搏一搏,不能坐以待毙。 天黑后,皇宫宫门落锁,后宫甬道上,贴着墙根,十几条身影迅速闪过一堵红墙,来到东宫附近。 高琮留下看守东宫的人连哼都没哼,都被抹了脖子。 一个黑影来到东宫院门前,轻轻叩院门,里面传来小声问话,“谁?” “高珩。”把手宫门的侍卫急忙飞跑禀报太子妃,傅书言疾步走到东宫宫门口,压低声音问了句,“是小叔吗?” “是我,皇嫂,快开门。” 傅书言命人急忙撤了门栓,高珩带着十几个穿夜行黑衣的人闪身进来,高珩顾不上礼节,果断地道;“皇嫂,门口看守的人被我已处理掉了,我已安排好,今晚皇嫂速速离宫,晚了就来不及了,听线报罗勇的兵马已经快到京城了。” “好,我随小叔走。”傅书言信任高珩,如果没有高珩拦阻,高琮早攻入东宫,自己现在已沦为阶下囚。 傅书言回寝殿拿佩剑,月桂拿来斗篷,“主子快走,奴婢们不累主子,恕奴婢们不能跟随主子逃走,知儿会几下拳脚功夫,随侍主子身边。” 高珩进门,“皇嫂,快走。” 知儿跟着傅书言出门,褚良等东宫侍卫护住太子妃,月桂和春喜两个留在东宫,人多逃走,目标太大。 高珩怀里揣着令牌,令牌是罗氏宫里的,高珩讨要出来的,罗氏知道两兄弟早晚因为傅书言兵戎相见,不如放走傅书言,免去兄弟反目,骨肉相残。 傅书言出门跟知儿上软轿,一路有令牌,快走到宫门,前方有灯光闪烁,来到近前,原来是献王府的一个长史,两个太监提着灯笼,看一乘小轿往宫门走,再一看高珩护在软轿下,长史皮笑肉不笑躬身行礼,“微臣拜见二皇子。” 高珩不理他,就要过去,这个长史看出破绽,问:“二皇子深更半夜要出宫,这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 高珩知道他已看出苗头,朝左侧一指,“干什么的?”那个长史回头一看,高珩手起剑落,两个随从一看情势不好,掉头想跑,被高珩的手下砍杀。 高珩的手下把三具尸首抛到水里,只听咕咚三声,然后,四周归于沉寂。 傅书言撩起轿帘往外看,今晚夜色漆黑,夜色掩着一行顺利逃到皇宫门 守卫皇宫的禁军头目换成高琮的亲信,看二皇子手持令牌,不想放行,问:“二皇子,有三皇子的令牌吗?三皇子严命任何人不得深夜出宫。” 高珩靠近,站在暗处,用匕首抵在他腰间,“三皇子口谕,本王出宫办事。” 禁军头目冷汗下来,“二皇子,微臣违命,三皇子追究,微臣担待不起。” “三皇子追究,有本王顶着,与你无关。”说吧,他把匕首往里压了两分,禁军头目忍痛下令,“打开宫门。” 出了宫门,宫门口早已备下马匹,傅书言下轿上马,由东宫褚良带着侍卫和高珩随从护卫,快马加鞭直奔南城门,一行人在城门快要关前,冲出京城,马不停蹄奔逃。 一行人不走大路,走荒僻小路,遇到村庄住一晚,天亮接着赶路,三日后,黄昏时分,一行人来到一处群山中小集镇,这个镇子由于在大山中,跟外界隔绝,高珩跟傅书言骑马并立山坡上,高珩指着集镇后山,飘飘渺渺几缕炊烟,“过了前面那道山梁,好像有住户。” 他命令道;“去几个人看看,山后是否有住家?” 高珩的随从策马前去打探,其他人下马吃干粮,原地休息,知儿把一方绣帕铺在树下,“太子妃坐下歇息一会。” 一会,高珩的随侍回来,“回王爷,山后有几户人家。” 高珩站起身,对傅书言道;“皇嫂,我看这里隐蔽,跟外界消息不通,不如住下,等待外面形势明朗,再做道理。” “我听小叔的。” “皇嫂先等在这里,我去安排。” 高珩站起身,牵着马,带着几个人下了山坡,林深树密,高珩的身影看不见了。 傅书言一路骑马乏了,靠在树下歇息。 半个时辰后,高珩回来,“皇嫂,都安排好了,山后有一户人家搬到山外住,房屋院落空着,我找到看房子的老家人,给他银两,借此宅院暂住。” 山下集镇四处环山,中间一块平地,住户多,还算热闹,山后,下雨道路泥泞,几日出不了山,因此住五六户人家,一般人家都搬到镇子上去住。 这个地方安静,傅书言四处看看,这个院落不算太大,她带着知儿和东宫侍卫住下。高珩和随从侍卫借住在两户人家家中。 山里消息闭塞,生活宁静,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淳朴善良,她刚来到这里,几户人家送米送菜过来,傍晚,知儿生火做饭,傅书言出去溜达,看见一位年轻妇人坐在院门口摘菜,年轻妇人夫家姓许,态度很和善,傅书言跟她闲聊,年轻妇人问:“夫人是山外来的?我当家的一个月去山外一趟,卖山里采摘的山货。” 傅书言跟她认识了,短了什么东西,朝她借用。 高珩隔两日过来看看,傅书言拿个板凳坐在院子里,高珩在旁边木板凳坐下,“山里艰苦,皇嫂还住得惯吗?” 傅书言双手托腮,“山里清净,空气新鲜,生活简单,挺好,宫里尔虞我诈,反倒不如这里过得清闲自在。” 傅书言惦记高璟大军前方的战事,问:“山外的情形小叔派人出去打探一下,我们在这里一点消息听不到。” 高珩看着连绵大山,“派人打探了,等一有消息告诉皇嫂。” 一月后,高珩派人出去打探两次,回来人说,“朝廷大军前方已打了胜仗,回师京城,京城叛乱已平。” 傅书言听到这个消息,跟知儿两个很欢喜,知儿道;“主子,我们快回京城了。” 之后,便没了消息。 高珩这阵子神情有些沉重,傅书言顾虑到高珩因为生母罗氏和同袍弟弟高琮的命运而不开心,当着高珩的面,不再提此事。 傅书言每日站在山间通往集镇的小路上,如果有人来,打听一下山外的消息,这日,年轻妇人赶集回来,傅书言拦住问;“许娘子,山下镇子里有山外消息吗?” 许娘子道;“我正想告诉你,山里偏僻地方,官府来人,贴了告示,是皇帝颁布退位诏书,太子继位,过几日新皇登基大典。” 许娘子跟傅书言往回走,边走边道;“我男人前两日去山外,听说新皇登基,册封皇后,太子妃京城叛乱时失踪了,朝臣们拟立新皇后。” 傅书言瞬间失神,立新皇后,自言自语道;“太子妃刚失踪没多久,新皇登基,又立新皇后。” 许娘子道;“听说太子妃无子,人没了可不没了,男人何患无妻,何况哪朝哪代皇帝不是三宫六院。” 傅书言回到小院,高珩坐在屋檐下等她,看见她回来,站起身,盯着她的脸,两人呆立,少顷,高珩轻声道;“你都知道了,大哥要继承皇位,国不可无后,我送你回京城。” 傅书言半晌无语,两人一直站在院子里,谁也没说话,晚间山风微凉,傅书言看天上的月清澈如水,高珩目光沉静,“平静美好的日子太短暂了。” 傅书言深有同感,除了思念高璟外,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那晚之后,俩人都不提回京城的事,日子像小溪水缓缓流淌,傅书言夜里想起高璟,觉得心里好像缺一块,空空的,许多次,她想回宫,哪怕看一眼高璟就走也好,早上起来,又失去了勇气,高璟称帝,这一日来得太快了,快到猝不及防,像现在这样,也许是上天安排的,让她离开高璟,没有告别,没有肝肠寸断,没有难舍难分。 傅书言自来到这里,三个月,一直没出门,这日,高珩进院子,傅书言刚洗了头,拿手巾擦头发,高珩看着她一头长长的的秀发,乌黑油亮,更衬得脸白如玉,眸子晶亮。 高珩看呆了,傅书言擦干头发,挽起,“小叔吃饭了?” 高珩惊觉自己的失态,脸不由红了,嗯了一声,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道;“大嫂,今日镇上赶集,我陪皇嫂到山前集市里逛逛。” 知儿听见,跑过来,高兴地道;“太好了,二皇子。” 三个人翻过山,到山沟里的集市,山里的集市人多,非常热闹,傅书言听过往行人三三两两地议论,“新皇帝今日登基大典,册封嫡妻为后。” 傅书言愣住了,高璟的嫡妻不是自己吗?知儿悄悄地说,“太子妃,新皇立后,是不是说的是主子?” 傅书言一时百感交集,高璟没忘了她。 从集镇上往回走,一路她强忍住伤心,她想回宫吗?想了多少回,可是一个无子的皇后,又不许皇帝广纳嫔妃,皇帝无后,朝臣们必然死谏,她将陷高璟与两难当中。 高珩从前隔一日过来看她,现在每日过来,一日甚至来几趟,也不说什么。 一日午后,天空一大片黑云,夏季,山里的天说变就变,傅书言跟知儿往屋里收晾晒的被褥,高珩正好进院子,帮着捡洗净晒干的衣物,高珩着急,抓住一件衣衫,觉得不对,一下反应过来,这件杏黄色绣花的衣衫是傅书言的,他看见她穿过,娇俏可人,一松手,衣衫掉在地上,傅书言捡起来,“小叔不用帮忙,女人家做的事,你做不来。” 院子里无人,傅书言和高珩站在院子里晾晒衣物当中,高珩红着脸,突然道;“言儿,你若不想回宫,我陪你在这里呆一辈子。” 傅书言一惊,长久以来,她不是没看出高珩的心思,两人心照不宣,谁都不点破,彼此相处,装作若无其事,高珩突然说出口,她一时急道;“你我叔嫂名分,小叔何出此言?” 高珩面带羞愧,“言儿,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我愿意自刎谢罪。” “你现在就自刎谢罪。”一声冰寒刺骨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二人大吃一惊,回头,高璟手执宝剑,宝剑横在高珩项上。 傅书言惊吓得脸色煞白,颤抖着唤了声,“璟郎,你不能…….” “我不能怎样,我不能杀他?”高璟如寒潭似的深眸发出冷光,没有一点温情。 高璟手腕一压,高珩颈上出现一道鲜红,傅书言惊叫一声,她惊见高璟眼中的杀机,魂飞魄散,什么都不顾厉声叫道;“高璟,你杀了他,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高璟手停住,两人长久对视,傅书言看见高璟眼底深深的刺痛,她的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高璟突然把宝剑从高珩项上拿开,猛然回手一甩,空着划过一道寒光,宝剑深深扎在院子里一棵树身。 高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甩袍袖,转身大步朝院外走去,走到院外飞身上马,烈马一声嘶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傅书言冲到院门口,看见高璟纵马朝山路上狂奔,天空落下雨点,傅书言痛苦绝望地喊了声,“璟郎。”   ☆、180.第180章 黑压压的云层,仿佛越来越低,傅书言呆呆地站在院门口,失魂落魄,雨点随着山风刮在她身上,她衣衫淋湿了,仍站在原地,望着高璟离去的方向,知儿拿着一把油纸伞跑出来,挡在她头顶,劝道:“主子,回屋吧!衣衫淋湿回头生病了,皇上已经走了,这一去大概不会回来了。” 高珩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全然不顾项上渗出鲜血,知儿扶着她进屋,主仆二人和高珩刚进屋里,外面雨下大了,傅书言望着窗外,高璟骑马一怒之下走了,她后悔,当时该拉住他,下这么大的雨,山里能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傅书言就这样一直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知儿给高珩包扎伤口,高珩看见傅书言眼中无尽的悲伤,心中既疼痛又后悔,自己当时昏了头,冲口说出那些话,害她痛苦。 三个人情绪沮丧,窗外雨急风骤,天色昏黑,屋里没点灯,三个人枯坐。 傅书言从高璟走后没说一句话,心情就像天气一样阴霾,高璟影子一直索饶在她脑海中,他刚才怒极,看她的眼神冰冷,此时想起她那么难以忍受,她抱膝坐在炕上,把脸埋在膝上,心里很委屈。 黑暗中,似乎高珩幽幽长叹一声,“你回宫去找他吧!” 高珩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傅书言难过他能感知,他比她更难过,他见不得她不开心。 皇宫 乾清宫里,太监宫女走路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皇帝,皇帝这半月脾气暴躁,宫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让皇帝当了出气筒。 一个太监急急匆匆跑上殿,“皇上,皇后娘娘回宫了。” 高璟墨色的眸刹那点亮,待看见那个人站在殿上,形容狼狈,髻乱钗横,衣裙沾染泥水,偏过头,冷冷地说了句,“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还知道回来?” 就见那个昼思夜想的人委屈地撇撇嘴,声音细小,“山里连日大雨,不能骑马,路滑,我摔了一跤,你那日生气走了,外面下着大雨,你知道我多担心,我一定要来看看你好不好,然后我……..” 他眼中的柔色消失,眉峰积聚起怒气,声音寒咧,“然后你要怎样,要离开?” “我留下求你原谅。” 他轻咳了声,故作冷漠,“我要不原谅……..” 傅书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你可以罚我,罚完后,你还像以前对我好行吗?” 他嫌弃地瞅瞅她,“下去沐浴,把衣裙换了,这样成何体统?” 宫女上前搀扶傅书言去沐浴,傅书言走时,回过头,“璟郎,你等我!” 他望着那道熟悉袅娜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殿上的侍候的贴身太监看见皇帝唇角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都松了口气,皇后回来可救了奴才们。 接下来几日,后宫的人就见皇帝在御花园疾走往前走,皇后娘娘跟在身后追,皇后娘娘边跑边喊,“璟郎……..璟郎”皇帝在前面走,头也不回, 置之不理。 甬道上,皇帝阔步往前走,皇后娘娘跟在身后,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呼唤,“璟郎……璟郎。” 如此,连续几日,朝中老臣们心下欢喜,堂堂天子,又怎能惧内,皇帝重振夫刚,皇帝恼了,皇后还算识相,做小伏低,还有个一国之母的贤惠样子。 这日,皇帝往乾清宫走,皇后在身后小跑追赶,喊着,“璟郎,等等我。” 皇帝跨步刚上台阶,听见身后哎呦一声,回头,看见皇后跌倒在地,脚步顿住。 傅书言就势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腿上,嘤咛哭泣,高璟疾走到跟前,“怎么了?哪里摔疼了?” “哪里都疼。”傅书言委屈地带着哭腔,高璟急道;“到底哪里疼?”摸她的腿,“腿疼吗?”“疼。”高璟焦急地上下瞧看,“哪里还疼?”傅书言抓住他的大手,放在心口上,委委屈屈,“这里疼。” 高璟揉了两下,掌下绵软,心咚地一声,柔声道:“进寝宫,我帮你检查一下。” 太监宫女们看见皇帝抱着皇后进了寝宫,检查伤情,一直检查到第二日早朝时辰,皇帝精神抖擞,健步如飞,神采飞扬,出宫上撵。 皇后留在乾清宫睡到日上三竿,高璟下早朝,步履匆匆回乾清宫,把昨晚软成一滩水的小女人抱进怀里,她搂住他脖子,“璟郎,我想问你几句话。” 高璟作势要咬她鼻子,“问。” “你知道我在山中居住对吗?” “知道,东宫侍卫都是我的亲信。” “那你为何一直不去找我?” “我想看你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为何后来又去找我?” “我等不及了。” “如果我不回来找你,你另立新皇后吗?”那个怀里的小女人一副吃醋拈酸的模样。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把押回来,关在后宫,一辈子别想出宫门半步,陪我一世,不能离开我身边。” 怀里的小女人小心翼翼地问;“璟郎,你还生气吗?” “气消了,身心有火,你给我消消火。” 高璟上朝去了,傅书言带着知儿信步走到东宫,东宫宫门已贴上了封条,知儿呆呆地站在宫门前,“皇后娘娘,月桂姐和春喜姐去哪里了?是不是还活着?” “她们没死,就一定能找得到。”月桂陪伴她的时间最长,主仆感情最深。 傅府陪嫁的四个丫鬟,月桂、豆蔻、春喜、知儿,身边就剩下知儿,豆蔻给她管理京城的铺子。 坤宁宫里 后宫总管庆祥躬身道;“回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让奴才查的两个宫女,已有下落,东宫遇难之时,月桂姑姑落在河西节度使赵巢的一个部下手里,做了侍妾,赵巢被诛,那个部将被杀,奴才已经找到月桂姑姑,带进宫来拜见皇后娘娘。” “还有那个□□喜的姑姑,奴才也找到了,被献王抓到府里,献王被部将杀死,春喜姑姑卖给京城一家富户做丫鬟,那户人家一听是宫里的姑姑,乖乖地送回来。” 当月桂和春喜看见主子,喜极而泣,跪下叩拜,“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知儿,赶紧扶你月桂姐和春喜姐起来。” 月桂和春喜经历这番磨难,表示今生不嫁人,留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候皇后娘娘。 后宫里除了太上皇的嫔妃,新皇的后宫,只有一位皇后,太上皇下旨,罗氏贬为庶人,太子东宫的赵良媛被高璟秘密处理掉,反贼罗勇已问斩,朝堂安定,废太子北夷军兵败,向大漠西南方向撤退,后来,在西南外藩栖身,建立新国家,这是后话。 朝臣们几次上奏请皇帝按照祖制选秀女,充实后宫,都被皇帝拒绝。 傅书言让后宫总管庆祥拿来宫女太监名册,后宫主位少,宫女太监人数众多,本朝提倡节俭,傅书言做主把年纪大的宫女放出去一批,命家人领回。 满朝文武都知道帝后恩爱,每日同起同坐,高璟日日宿在坤宁宫,高璟天不亮起来早朝,傅书言也起来,送他上朝,这几日身体劳乏,高璟走时,她还没睡醒,对着高璟不免自责,“璟郎,你每日辛苦,我呆在后宫闲着无事,早晨还睡懒觉,心里很惭愧。” 高璟拍拍她的脸颊,“每日天不亮起身,一看见你睡得跟小猪似的,我就精神百倍。” 次日,傅书言一夜没敢睡踏实,怕高璟走了,她又睡过头了,自己起来送走高璟可以接着睡,高璟每日朝事忙,批阅奏章,有时后半夜方歇下,相比高璟,自己太清闲了。 坚持了一夜,偏到早晨傅书言睡着了,睁开眼,天都大亮了,她一急,不知怎么胃里一阵难受,趴在床边叫,“拿盆。” 春喜手脚麻利端来铜盆,傅书言趴在床边上,吐得昏天黑地,把胃里吐空了,她才止住,月桂慌乱,“皇后娘娘病了,快宣太医。” 傅书言摆摆手,有气无力,“不用了,我怀孕了。”其实她这阵子有反应,嗜睡,身子懒懒的,她自己没留意,她打理后宫,杂事多,以为累了,掐指一算,应该是她回宫那几日怀上的,她跟高璟久别重逢,高璟一晚上要两三回。 中宫的人俱各个欢喜,皇帝一下朝,便有宫人报告这个喜讯,高璟直奔后宫,进门看见她就把她抱起来,“言儿,这是真的?不用找太医诊脉?” 傅书言点点头,“我自己清楚,刚怀孕一个多月,我这阵子身体乏,没陪你起来,是我自己疏忽大意。” 高璟把她抱在腿上,“以后早晨别起来了,给我好好睡觉。” 晚间安置,高璟站在床前,想了一会,看着傅书言,“不然,我搬到对面屋里住,早起扰你睡觉,而且我怕我忍不住………” 傅书言正坐在床上,闻言一把搂住他的腰,撒娇,“不许搬,你搬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天凉了,我一个人睡怕冷。” 她随便找个理由,就这一句话,自此后高璟每晚都搂着她,给她暖手暖脚。 太上皇、郭太皇太后和闵贵太妃知道,都有赏赐送到坤宁宫。 她怀孕不舒服,只要躺在高璟怀里,就觉得舒服多了,到了正月,傅书言孕吐好了,胃口大开,整日嘴里不闲着。 高璟怕她寂寞,传旨庆国公夫人杜氏时常进宫,陪着皇后娘娘,杜氏不放心女儿怀孕,能日日进宫,求之不得。 正月初五,杜氏进宫,母女闲聊,杜氏看着女儿,“又有一宗喜事,你大姐姐怀孕了,夫家高兴不得了,大姑爷恨不得把她捧上天,如今大姑爷人变了,对你大姐很上心,原来年轻胡闹,现在年纪大了,知道还是结发妻子好,把几个不消停的小妾打发了,跟你大姐一心一计过日子。” 傅书言替大姐傅书韫高兴,“大姐嫁过去这么多年,才有身孕,真是一件大喜事。”养在她屋里的庶子福宝都上学堂了。 傅书言拉住杜氏的手,“母亲,还有一宗事,就是八妹妹的婚事,八妹妹早过了及妍,我看现成的好夫婿就在眼前,何不成全她二人,一桩美满姻缘。” 杜氏糊涂了,“皇后娘娘说的是谁?哪家的公子?” “母亲,廷昶哥不是最好的良人吗?” “廷昶配你八妹妹,正合适,你看我早没想到,竟往远处看,眼前的人倒忘了。” “母亲先问过四叔和八妹妹,透话给魏伯母,问问廷昶哥的意思,如果都愿意,我请皇上下旨赐婚。” 杜氏突然想起道;“对了,我还忘了,卫家二公子卫廷瑾,被人杀了, 皇帝平定叛乱,天下太平,不知怎么卫家二公子死在宅子里,杀人凶手,不得而知,他跟什么人结仇?” 傅书言想起上次卫廷瑾跟孔凤娴在一起,“母亲,孔家表姐最近怎么样?” 杜氏叹口气,惋惜地道;“孔家人几年前来过,说侄女跑了,不知是死是活。” 卫廷瑾在宅院里被杀,府里有家丁护院,卫廷瑾一身武功,一般三五个人近不了身,除非亲近之人害他能得手,孔凤娴消失了,傅书言怀疑孔凤娴杀了卫廷瑾,因爱生恨,最毒妇人心,又一段孽缘。 初夏,坤宁宫里一片忙乱,高璟等在寝宫,焦急地来回踱步,一乘小轿停在坤宁宫门前,杜氏从小轿中下来,脚步匆匆,进了宫门,看见皇帝女婿要行礼,高璟赶紧扶住,“免礼,言儿快生了。” 杜氏一听,急忙进去产房,傅书言已经折腾了一个时辰,杜氏来到床前,傅书言抓住了杜氏的手,虚弱地道;“母亲,我害怕。” 杜氏心里更慌,稳住心神,“言儿,母亲在这里,不会有事,皇上也在外面,我看皇上很担心你。” 傅书言往隔扇门望过去,她疼得死去活来之时,想起了这一世从投胎到现在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跟高璟一步步走到现在,经历多少磨难,她一定要给他生个孩子。 高璟一直盯着两扇隔扇门,他紧张得手掌心全都是汗,郭太后和闵贵太妃过来,高璟迎上去,搀扶郭太后,郭太后抓住高璟的胳膊,“你这孩子太紧张了,女人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突然,产房里传来一声洪亮的哭声,八姑娘傅书锦快步走出来,笑着拜了几拜,“恭喜太皇太后、贵太妃、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个皇子。” 高璟挑起帘子,跨步进去,“言儿。” 傅书言头发湿糯贴着鬓角,刚才一场生产消耗体力,她虚弱地笑看着高璟,“璟郎。” 高璟抓住她的手,到这时他手还是抖的,“言儿,你受苦了,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吃苦。” “小皇子长得跟皇上小时候一样。”姚氏看着父子相似的眉眼,“先太后在天有灵,该多高兴。” “快去人回太上皇,太上皇有了皇孙。”闵贵妃吩咐宫人。 众人围着新生婴儿看,独皇帝高璟抱着皇后,轻声絮语,“璟郎,你龙袍都汗湿了。” “言儿,你知道方才我有多怕?”傅书言抬头看高璟刚毅的面容从未有过的软弱,她伸手摸着他的脸,“我说过,永远陪在你身边。” ——————————————————————————— 三年后 “皇后娘娘,皇上吩咐不让皇后娘娘多操劳,后宫的事暂交贵太妃帮忙打理。”皇帝的贴身太监尚安传皇帝的口谕。 傅书言的手放在腹部,她小腹已微微隆起,又怀了六个月的身孕,“经过头一胎,生下皇儿,这二胎不紧张了。” “皇上体贴皇后娘娘之意。”尚安道。 月桂姑姑扶着皇后娘娘走出寝宫,坐在廊檐下的朱红美人靠嗮太阳,廊下有两个小宫女浇花,说话的声音传过来,“靖王殁了,这是几时的事?” “半年前。” “我们在中宫怎么都不知道消息。” 傅书言站起来,月桂看皇后摇摇欲坠,唬得脸色变了,忙扶住,朝两个小丫头大声呵斥,“没事胡编排什么?红口白牙诅咒靖王爷,有几个脑袋,不想活了。” 唬得两个小宫女忙跪地请罪。 傅书言脸色煞白,头昏沉,耳边还回想着两个小宫女的话,靖王殁了。 高璟刚下朝,就见中宫太监来报,“皇上,皇后娘娘晕倒了。” 高璟大惊失色,嫌撵车慢,大步朝后宫疾走,边走边问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中宫太监,“怎么回事?” “两个宫女闲谈,提起靖王殁了,皇后娘娘听见,就不好了。” “把那两个多嘴的宫女乱棒打死。” “传御医。” 高璟赶到坤宁宫,太医院的御医立在寝殿外,齐齐跪倒,院使回奏,“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动了胎气,不过尚无大碍,需静养。” 高璟紧绷的脸松了松,走进寝殿,只见傅书言白着一张脸,躺在炕上,高璟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轻声抚慰,“言儿,靖王突发急病,走了半年了,我听到禀报,怕你怀着身孕,受刺激,吩咐宫里封锁消息,你还是知道了。” 傅书言眼角滑下一颗泪珠,高璟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心疼地道;“言儿,靖王殁了,他有一个女儿留下,尚在襁褓。” 傅书言转过头,央求地看着高璟,“能让我见见她吗?” 高璟点点头,高珩留下一点血脉,或许能安慰傅书言的心。 秋雨潇潇,朦胧的雨雾中,一辆马车驶入京城,直奔皇宫。 坤宁宫寝殿内,皇后傅书言倚在榻上,面色苍白柔弱,太监进来回禀,“皇后娘娘,靖王侍妾拜见皇后娘娘。” “宣她进来。” 傅书言放眼望去,殿下走来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女婴,上殿跪下,“婢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傅书言命左右,“把婴儿抱过来本宫看看。” 月桂上前,从少妇怀里接过婴儿,抱着走到香妃塌前,俯身让皇后娘娘看,“皇后娘娘,看这个小婴儿长得真好看,眼睛黑黑的大大的。” 傅书言接过,仔细瞧看,婴儿大眼睛灵动,骨碌碌转。 傅书言朝下面跪着的妇人道;“你们娘俩以后就留在宫里,我自不会亏待你母女二人。” 年轻妇人感激地连连叩头,“谢皇后娘娘恩典。” 傅书言朝月桂道;“月姑姑,她母女二人暂时先住在坤宁宫,等我找工匠重新修缮离中宫最近的宫殿,她母女搬过去。” 妇人叩头谢恩。 傍晚,傅书言扶着春喜,来到东偏殿,年轻妇人急忙跪地相迎,傅书言看了她一眼,“起来吧!不用多礼。” 女婴在屋里炕上已经睡熟了,傅书言坐在炕沿边,看着小女婴粉白的小脸,粉嫩的小嘴,睡梦中笑了。 她感慨万千,年轻妇人一直立在身旁,垂眸,这时,轻声道;“皇后娘娘,恕婢妾冒犯,一年前,王爷喝醉了酒,把婢妾当成娘娘,嘴里喊着娘娘的名讳,后来,王爷酒醒了,很后悔,从此婢妾再也没见过王爷,再后来婢妾怀了这个孩子,可是孩子刚生下来,王爷就殁了。” 春喜扶着皇后从偏殿走出来,春喜小声道;“奴婢看靖王爷这个侍妾,眉眼长得有点像娘娘。” 傅书言走到正殿门口,看见西暖阁里亮着暖黄的灯光,高璟回后宫了,她在门口站了一会,收拾起怅然的神色,迈步进了宫门。 高璟坐在书案旁手里捧着一本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傅书言走过去,坐到他腿上,高璟搂住她圆滚滚的腰身,脸贴在她腹部,“言儿,你真能干,我听御医言辞闪烁,说你好像怀了两个。” “那是皇上厉害。” 高璟抬起头,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才知道我厉害。” 夜晚,正殿西暖阁窗子里映出两个人影,搂抱着亲吻。 次日一早,一个宫人往正殿跑去,跑到宫门,差点被门槛绊倒,上殿,一脸惊慌,“皇后娘娘,不好了,靖王的侍妾吞金自尽了。” 傅书言抱着小小的女婴,宫里的太监已经把那个年轻的妇人成殓,春喜不解地问;“皇后娘娘,昨晚好好地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自尽了?” 傅书言望着淡蓝的天空,“也许她真爱靖王。”很明显,这个女人是来把婴儿交给皇后,然后放心地走了,去地下陪靖王,免他一个人孤寂。 又三年后,京郊西山法灵寺 皇帝高璟和皇后傅书言迈步进了寺庙大殿,寺内主持道空和尚带着全寺的僧众迎驾。 道空和尚念一声,“阿弥陀佛,皇上请,太上皇在后殿。” 高璟牵着傅书言的手,跟着道空和尚穿过大殿,朝紧后头佛殿走去。 傅书言站在阶下,高璟一个人进佛殿。 已退位的太上皇高睿没回头看来人,道;“璟儿,你来了。” “父皇跟儿臣回宫,父皇留在寺庙,儿臣怎能安心。” 高璟对父皇心有埋怨,父皇在他带兵打仗不在京城之时,故意带着文武百官上西山寺庙,引献王上钩,诛杀反贼,其实,太上皇知道献王有谋反之意,设下圈套,可是,因此傅书言遭遇危险,离开皇宫。 “璟儿,我在寺庙住上一阵子回宫,过几日就是你母亲的忌日,有一件事,这些年一直压在我心里,你母亲因我而死,当年,我生母位份低,当时,你皇祖的一个宠妃宫里有个当红的太监,挑唆她总欺辱我母子,我暗中把他杀了,可是让你皇祖的一个御前侍卫看见,当时我年轻很害怕,找机会把这个御前侍卫杀了,也是天意,杀了他,从他身上掉下一个木雕小玩意,我顺手揣在衣袖里。” 高睿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久远的回忆,“后来,我偶尔遇见你母亲,我喜欢上她,等我知道被我杀死的御前侍卫是你舅父,你母亲的袍兄,我当时不知有多后悔,可是一切太晚了,我还是娶了你母亲,我瞒住这件事,跟你母亲成亲,后来生下你,可是,你母亲发现了那个木雕,我当时年岁小,觉得好玩,把木雕收起来,事后忘了,你母亲拿着那个木雕问我,我隐瞒不住,向她忏悔,你母亲受了刺激,一病不起,自此以后,再也不见我,我想尽办法,得不到她的原谅,后来,她不堪痛苦折磨,香消玉损,这件事缘由无人知道,我没处诉说,憋在心里很多年,造化弄人,我忘不了她,一闭眼,清晰如昨,我常想如果没有那件事,该有多好。” 傅书言站在院子里,看见高璟从佛堂里走出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朝山下走去。 她这一生,有多少辜负,牵了身旁这个男人的手,唯愿余生不再辜负。 全文完。 本书由 凝涉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