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为您整理制作 ================ 《另类大师》 作者:花鸟儿 ================   ☆、第1章 华国但凡提起文玩玉石,所有人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阳城祁家。 祁家在民国时就是国内最大的古玩商,到了现代,因为国家对古玩流通限制颇多,祁家的产业重心转向了房地产和加工制造业,但即使在古玩界逐渐淡化了出去,祁家积存的威望依旧不容小觑。 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祁家十年前开始每年限量放出的十件顶级玉雕,据说那精美绝伦的玉雕用的是失传已久古法雕刻,全世界独此一处,再没第二个人能仿造出来。去年的十件里,三件被英国皇室高价拍走,两件作为了华国领导人外交的国礼,其他的五件则和往年一样被重金拍走后就没了消息,没有人脉渠道的人,连想掏钱竞拍都没机会,更别提亲眼看到真品了。 祁家的地位也因此越发超然,在业界宛如传说中的存在一般。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祁家沿袭失传的古法做出的玉雕惊艳绝伦,却没人知道这堪称为宗师级的手艺师傅不过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女人。 祁家人聚族而居,老宅占地极广,其中离正门不远的西南方向,一栋被高墙围起来的独院算得上是祁家最特殊的一个地方了。祁家的下人从这里经过都会下意识的放轻脚步,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尊敬,就连祁家几位主人家想进去都要派人事先通报,这里住着的人的身份之重可见一斑。 只是今天独院外祁家下属还在尽忠职守的守着,却不知道里头独院的主人早没了踪影。 苏卿正在看一副晋朝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桌子上整齐的放着十多个装着不明制剂的量杯,侧边是大大小小的狼毫和各色颜料。如果这会儿有人恰巧在旁边站着,就能惊异的发现苏卿手中古朴厚重的古画和桌子正前方的墙上挂着的一副长得分毫不差,即使国内最资深的鉴宝家也从中分辨不出来一丝的不同。 过去被称为‘鬼手’的苏家工匠因为手艺精绝曾被授命制过多朝的玉玺官印,但却鲜少有人知道,鬼手苏家最精绝的手艺并不在手雕上,令人瞠目结舌的仿制手法才是其密不外传的绝学。不过也正因为有着这样近乎妖异的技艺,苏家人历代都被上位者所忌惮,苏家祖上改名换姓的东躲西藏,人丁逐渐单薄,曾经声名远扬的鬼手苏家到了现代更是惨淡的只剩下了苏卿一个人。 苏卿手里拿的古画就是上个月祁靖白好声好气的哄了很久后她亲手仿制的一副,桌子另一边还有一副半成品,图做的八分相似,却因为笔力的原因缺了两分神韵,不过也算得上罕见的珍品了。 苏卿算得上是苏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又从小在父亲跟前耳濡目染,才在十六岁苏父病逝前勉强把苏家家传手艺学到了五分。后来又在祁家苦练了十二年,现在已经二十八岁的苏卿才算堪堪掌握了八层。 苏卿手把手的教了廖子鱼十年的雕工,可无论廖子鱼再怎么央求,苏卿都没有松口去教她如何仿造。一来苏卿和廖子鱼再亲近,也没道理把家传的绝学全教给一个外人,二来廖子鱼虽然也算得上是天资聪颖,但单只是苏家的雕功就已经学的吃力,更高深的她也学不来。 像是这最简单的仿画,廖子鱼把她的配方偷来了一些,又有祁靖白帮着拿来了原作和仿造品,但可惜廖子鱼作画的功夫却跟不上。 不过苏卿今天来不是追究廖子鱼偷到了她几分手艺,也不是质问祁靖白为什么会在暗地里培养别人偷学苏家秘术。苏家人身边历来都不缺少背叛和龌龊,苏卿从小被父亲耳提面命,心里早对这种情况有过预感。 只是苏卿被祁靖白宠溺的久了,她防备了身边的所有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出手的会有祁靖白。她随手拿了杯桌子上的制剂,手一松,这幅耗时她近半个月的价值连城的画作顷刻间毁于一旦。 卧室里男女暧昧的喘息声隐隐约约传出来,以前有过不少风言风语,可苏卿从来都是一笑而过,她怀疑谁也不会去怀疑对自己百依百顺又娇宠无度的祁靖白,更何况传言的对象还是自己当亲妹妹一样带了十年的廖子鱼。 苏卿从摆台上拿了她送给廖子鱼的雕刀,雪白的刀刃在她手指间活了一般飞快的转动着。苏卿唇角一勾,走到门前凌厉的一脚踹去,半掩着的房门撞在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卧室里的粗喘呻/吟蓦地戛然而止,接着床上交缠在一起的两人惊呼一声瞬间分开。 “苏,苏姐?” 廖子鱼看到来人是谁,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苏卿怎么会来这里!她不是应该在祁家忙今年的玉雕吗? 祁靖白俊朗的面上慌乱一闪即逝,一向注重仪表的他胡乱裹了大衣迅速的从床上窜了下来。 “苏卿,你听我解释…” “啪!” 一声脆响,祁靖白俊脸被打的偏到了一侧,接着毫不留情的一拳狠狠的挥向了他的小腹,可祁靖白连躲都不躲,黑眸中满是仓皇的惊慌和狼狈。 “放开。” 苏卿没什么表情的眸子落在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上。 祁靖白却不敢放手,那么大个人,面对比自己矮上一头的苏卿却露出了脆弱又哀求的神色,“苏卿,我可以解释…唔!” 祁靖白闷哼一声,尖锐的刀子已经没入了他的小臂,刀刃一出,鲜血顷刻间涌了出来。 “不要!” 廖子鱼尖叫一声,这个亲妹妹般跟在苏卿和祁靖白身边十年之久的女人,此刻脸上全没了往日对苏卿的仰慕和讨好,疯了般冲过来一把把苏卿推到了一边。 “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情难自禁勾引的他,不关靖…祁大哥的事,苏姐你原谅我们一次…” 廖子鱼眼中恐惧,哀求的看着苏卿。 苏卿的脾气很温和,鲜少有发火的时候,可一旦怒极就冷漠到六亲不认,这次对着同时背叛了自己的两人自然没了一丝平日里的大度。她扯过衣不蔽体的廖子鱼抵在墙上,轻薄的刀刃划在她的脸上,眼中有水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好啊,我原谅你们,那你说你是用这张漂亮的脸来求我原谅,还是…”苏卿视线落在廖子鱼抖得厉害的手上,“…用你这双跟我学了十年的手?” “苏卿!” 祁靖白忍着剧痛匆忙伸手来挡,还没碰到苏卿,那刀刃又贴在了廖子鱼的喉咙上。 “或者干脆用命来还吧,你死了,我肯定不会再伤他。” 廖子鱼吓得不停的发抖,眼泪蜂拥着落下来,“不,不要,求你了,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发誓绝对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靖白…救,救我。” 苏卿绝情起来什么事情都敢做,祁靖白痛苦的闭了闭眼,“小卿,有话好好说…是我对不起你,跟子鱼没关系,你放开她好不好。” 两人彼此维护的话让苏卿稳稳的端着刀的手不自觉的一颤,廖子鱼惨呼一声,喉咙上顿时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苏卿住手!有什么冲着我来,你别冲动!”祁靖白焦灼的大吼。 闻言苏卿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说不上是悲哀还是愤怒,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原来为了别的女人也可以做到视死如归,她半真半假的笑道:“我如果说今天非要要了她的命呢?或者说,你是要她,还是要我?” 祁靖白脸色一僵,白着脸没有吭声,廖子鱼脸上顿时露出屈辱绝望的表情,情绪瞬间崩溃了下来! “有本事你就真的杀了我!有你偿命我就是死了也值了!你整天就知道关在院子里雕你的石头练你的手艺,靖白也是个男人啊,整天对着木头似的女人他厌倦了有错吗?他堂堂祁家的继承人肯对你宠那么多年还不够吗,你当谁都能对着个无趣的木头守上十二年?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身材好,他凭什么不能喜欢我?苏卿你扪心自问,如果你没了苏家的绝技有资格让靖白这样的人多看你一眼吗!是,我是卑鄙,学了你的手艺又爱上了你的男人,可你又好到哪里去,靠着你的手艺死死的霸占靖白,我告诉你,我那么刻苦的学那些烂石头就是为了让靖白有一天不用再委屈着受你的辖制!我爱他!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爱他!” “闭嘴!”祁靖白脸色剧变,唯恐廖子鱼触怒了苏卿丢了小命,“苏卿,她年纪小不懂事,你放过她,我任你处置好不好?” “真感人。” 苏卿脸上的笑已经彻底消失了,廖子鱼跟了她十年,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么可怕的神色,话一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怕了起来。 “苏姐,我,我胡说的…啊!” 廖子鱼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苏卿手指一翻,一道雪白的亮光瞬时间朝着廖子鱼的颈侧刺去!廖子鱼吓得尖叫着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苏卿肩膀上猛的一阵剧痛!一截刀刃蓦地从身后扎进了她的肩膀,同时祁靖白迅速的扭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把把廖子鱼从苏卿身前扯了出来。 待看到苏卿刚才只不过是斩断了廖子鱼颈边的一束头发时,祁靖白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他惊慌的看着苏卿血流不止的肩膀,刚想上前,恐惧的浑身发抖的廖子鱼却从身后死死的扯住了他,祁靖白忍住愧疚和心疼,语气艰难道:“对不起,我以为你…你会坐牢的,我发誓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好吗,你不要…伤害她。” 温热的血迹顺着肩窝流下来,每动上一下刀刃绞肉的疼痛都能让最坚强的汉子疼晕过去。平时最怕疼的苏卿这次却连哼都没哼一声,沉静到看不清情绪的眸子落在祁靖白的脸上,然后是他脖子上那块她亲手雕的鸳鸯蓝田玉,她脖子上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等以后有孩子了,我们百年后就把它们当做传家宝传下去,这可是我的卿卿亲手做的,答应我,咱们一辈子都要贴身带着它好吗?” 鸳鸯蓝田玉落地的时候祁靖白心脏猛的紧缩了一瞬,他怔怔的看着苏卿,即将要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的预感让他恐惧的几乎无法喘息。 “鬼手苏家还有传人在世的消息一传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们应该清楚。”苏卿轻声道:“作为祝福你们百年好合的贺礼,当初祁家的声势怎么起来的,我会让它怎么再落下去,至于廖子鱼…你放她在我身边偷学了那么久,可要让她帮着你多撑一段时间,否则…” 否则怎样苏卿没再说下去,廖子鱼却比谁都要清楚,她哪里比得过苏卿?祁家之所以从不对外表明玉雕大师的身份,也是怕苏卿是鬼手后裔的消息泄露出去引来无数的麻烦,苏家人几乎是传说般的存在,一旦出世必定会遭到各方的争抢,苏卿万一被哪方说动离开了祁家,那对如日中天的祁家将是难以估量的巨大损失。 苏卿从来都知道祁老爷子在防着什么,只是碍于祁靖白,她一直在装聋作哑罢了。要知道如果不是苏父临终托付,又加上苏卿和祁靖白感情深厚,祁家是绝对没办法把自在惯了的苏家人在祁家一留就是十二年的。 廖子鱼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她无比的清楚苏卿的话不是单纯的威胁,她是真的有本事把祁家给毁了的…她也会把背叛了她的自己给毁了… 廖子鱼的脸色变了又变,突然从祁靖白的身后冲了出来! “苏姐,你不要走,靖白不能没有你…他爱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看在这么多年情谊的份儿上,你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离开阳城再也不回来了,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廖子鱼声音哀婉悲怆,毕竟是朝夕相处着在身边带了十年的女孩,苏卿亲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成人,说不恨是假的,说没有付出过真心更是不可能,背对着廖子鱼的苏卿眸中星星点点的水光隐现。 “好自为之。”苏卿哑声道。 下一秒肩膀猛然一波剧痛,再接着心口一凉。 “不!” 祁靖白的声音宛若受伤的巨兽,疯狂的推开从背后对着苏卿心脏处捅了一刀的廖子鱼,手抖的几乎抱不住满身是血的苏卿,”不,不,不要,你做了什么,廖子鱼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已经学会了雕玉,她已经没用了…她会报复我们的,靖白,我有了你的孩子,她不可能让孩子活着的。”廖子鱼六神无主的喃喃道:“不能留着她,不能,绝对不能,你知道的,只有她死了…” “你给我闭嘴!滚!” 祁靖白嗜血的眸子暴虐的盯着廖子鱼,怀里的苏卿眼睛已经开始黯淡下来。 孩子… 苏卿讽刺的勾了勾唇角,看着祁靖白泛红的眼眶,她似乎是想开口说什么,一大口鲜血却紧接着涌了出来,再接着苏卿就没了丁点儿生息。 “别闭眼,我再也不敢了小卿,不要死,求你了…求你…” 祁靖白抱着苏卿软下来的身体,透明的液体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在了她满是血迹的心口。   ☆、第2章 铄石流金的六月,晋城到处都是一片暑气蒸人的盛况。 今年像是格外的热,洒水机一遍一遍的浇灌着绿的发亮的草坪,那水星子却是刚落在地上就瞬间蒸发,看不出来半点儿湿润的模样。 除了一处。 晋城地价炒得最高的黄金地带有一片别墅群,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这里愣是保留了一副背山靠水的桃源模样,一到了这里像是和别处在两个季节,风里都带着凉气儿。 这一整片儿的别墅群却并不是富豪的聚集地,天价的地方,全是苏家人的地盘儿。 其中占地最广,建造的也最奢华的一处别墅外这会儿正热闹着,警车横七竖八的停了一溜,平日里都是拿鼻孔对人的苏家人这会儿狼狈不堪的带着手铐,全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往常这一片儿都是禁地,除了平日里举办些奢靡至极的宴会外,其他时候别说警车了,连当地的官员想要过来拜访还得看苏家人乐不乐意见你。 于是即使明知道手里押着的人成了阶下囚,依靠着以往苏家长期积攒下来的余威和那些令人咋舌的传闻,几位警官愣是没底气的不敢使出多大的劲儿来。 即使他们知道这些人这次进去了,八成这辈子也就出不来了。 以往在晋城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苏家老二苏浩天,被押上警车前还在目眦欲裂的对着台阶上的傅岑怒吼。 “你也不怕遭了天谴!手段阴损的陷害我苏家,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做梦!等我大哥回来有你遭殃的时候!苏家既然能毁了你们傅家一次就能毁了你第二次,等着吧!你等着看吧!” 傅岑漫不经心道:“你说逃到意大利的苏显?拘着你们的时间太久了,我竟然忘了只会一声,他上个月就被送了回来,滥用职权征地强拆,行贿官员恶意压榨同行,生产的假药又吃死了人,这些罪行足够他死上数百回了,你们进去后说不定还能见他最后一面,倒可以替我问声好。” “不可能!” 苏浩天脸色剧变,其他苏家人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 可有什么不可能的,傅岑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过数年的时间,华国富豪排行榜上前十的苏氏家族被他用雷霆手段击了个七零八落。 就连这次事情的导火索制药公司的事情,苏氏以前在这上边儿不是没有出现过问题,只是全程被披露出来,并且在短时间内曝光出几十例死亡案例却太过耸人听闻,直接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轰动。可事情哪里会那么简单,苏家人是丧心病狂了些,可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到这种程度,只是事情闹的太大,他们连彻查的机会都没有,舆论的哗然和举国的滔天怒火已经让他们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傅岑瑕疵必报,心肠可谓歹毒至极,招惹过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更何况还是当初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抢了傅家产业,间接害死了傅父的苏显。 显赫一时的苏家这次全军覆没,苏家本就子嗣艰难,这次除了逃到意大利的苏显外几乎全部被傅岑送了进去。而苏家人最后的希望,最后有翻盘机会的苏显如果被傅岑逼了回来,那就真的如他所说了,一个死刑是跑不了了。 苏家完了,傅岑给他们安上的罪名足够他们把牢底坐穿了。 这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也许是为了财富权利造孽太多,苏家这一代里除了苏显生了个女儿外,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子嗣出生,就连苏显唯一的独女苏卿还是个药罐子。这两年苏卿的身体好不容易调理好了,就在两周前傅岑派人围了苏家的当天她偷跑未遂又从三楼窗户上摔了下来,要不是救的及时,小命当时就交代在那里了。 只是可能受惊太大,醒来后的苏卿变了个人似的,坐在轮椅上整日整日的一声不吭。苏家骤逢大变,众人自己都自身难保,也没人能分出来心思开导她。 傅岑阴毒的手段除了毁了苏家的全部基业,也等于让苏家绝了户,他们当初害了傅家,如今他就要他们断子绝孙。 苏浩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再加上最后的希望苏显也遭了毒手,苏浩天本就强撑着的精神这下彻底崩溃!对他这样大富大贵惯了的人来说,在监狱里关上一辈子比让他死了还难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苏浩天状若疯癫的挣脱了警察的辖制,朝着苏家门前立着的三米高的石麒麟就撞了过去! “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绝人户头,傅岑你不得好死!我等着看你死无葬身之地那天!” 恶毒的诅咒未落,喷洒出来的脑浆和粘稠的血液已经喷了拉人不及的警官一脸!那警官刚二十出头,这样的场景让他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接着才是慌乱的尖叫声和绝望的哭声。 谁都没料到苏浩天会做出这么决绝的举动,那死前说出的话让人心里直发毛。警官更是脸色铁青,犯人在他们手上出了这种问题,重罚是绝对少不了了,之前负责逮捕的警官对自己畏手畏脚下没敢出重手压制后悔不迭。 一时间花团锦簇的别墅门前人心惶惶,或惊恐或绝望或木然,众人的脸色都难看的不得了。 除了一人。 最应该因此而震动的被诅咒对象竟勾了勾唇角,狼一般灰色的眸子天生带着一种凌然不可侵犯的悲悯,傅岑看着一地可怖的鲜血和脑浆,不紧不慢的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别说惊恐了,傅岑结了冰霜的脸上连多余的懊恼都吝啬给予,他走的很慢,一步步踏在人心尖上一般,一股令人胆寒战栗的气息一寸寸无孔不入的渗入了众人的四肢百骸。 “既然这样,为了不应上这咒骂,我是得帮着照顾妥当苏家留下来的这位了?” 傅岑清冷矜傲的唇角轻扬,可那笑容的模样却带着能钻进人心的森然,连几位警官都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心里头不自觉的生出了些惧意出来。 “绝户?”傅岑慢条斯理道:“我哪里是那么狠毒的人。” “不,不要!她什么都没有做过,你不能这么对她,她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的,我求求你放过她吧,要杀要剐冲着我们来,不要伤害卿卿…她还是个孩子啊!” 意识到傅岑的话是什么意思,被手铐铐住的一位长相美艳的女人凄厉的哭求着,那跪下去的身子连拽住她的警察都拉不住。 像是牵着个猫儿狗儿,傅岑一把把台阶阴影处一直垂头不语的少女连着轮椅扯了出来,少女只在被碰触的瞬间动了动,接着身子就再次无力的软了下来。 美艳的女人求的更厉害了。 “告诉苏显一声,让他安心上路,他的宝贝女儿我会好好的替他照顾。” 被当做眼珠子似的养了十九年的苏家宝贝疙瘩破布似的被扯着衣领,看上去跟没了声息一样。 美艳女人绝望的哭声让傅岑有些不耐,“还不走,准备留下吃饭?” 呆立了半晌的警官这才猛然惊醒,动作迅速的强压着哀嚎一片的苏家人和哭泣挣扎的美艳女人上了警车。 苏浩天凉了的尸体也被抬了上去,只留下原地狼藉一片的红白血液和脑浆,引人作呕的血腥味还在空气里弥漫,原本奢靡风光的苏家门前宛若炼狱。 傅岑眼神厌恶的一松手,苏卿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子被重新扔到了轮椅上,轮椅上放着轻软至极的垫子,苏显给女儿的东西一向是最好的,苏卿除了姿态狼狈些,倒是没什么疼痛的感觉。 轮椅上的少女单薄的不像样子,听说是十九岁了,看上去却还像是未成年一样。那么热的天儿,她身上还披着个薄外套,如果不是那头长发,看上去倒更像是个雌雄莫辨的少年。 苏家的基因优良,苏卿虽然瞧上去病怏怏的,脸色憔悴苍白的宛若薄纸一般,可这却丝毫不影响她五官轮廓的精致秀美,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用最绝妙的手法悉心勾勒出的画里人。 苏卿算是苏家最神秘的人了,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一年到头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床上,外界只知道苏家有这么个如珠似宝的人,却没几个见过真人长什么样子。 傅岑深不见底的眸子居高临下的觑着苏卿,即使苏家逢此大变,亲父死刑,母亲无期,叔叔血溅当场,她脸上竟然看不出来什么恐惧愤恨的神色,脸色木木的,只带上了些明显的疲惫和恍惚。 这样的人要么是天性愚钝,要么是心机深沉,在傅岑看来这人约莫是前者的可能居多,当然,这样的人也最好掌控。 “恨我吗?”傅岑唇角轻勾,声音温柔,清冷的灰眸却像是含了数九寒天里最彻骨的冰霜。 少女眼皮子都没敢抬,有些怯懦的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像是怕极了眼前的男人,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傅岑冷哼一声,少女头垂的更厉害了。 说来苏卿这病秧子似的身子倒是救了她一命,如果不是她长期卧床,又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实在没什么可能参合到苏家的事情里面去,她也早跟着苏家人一起进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好生生的在外面活着,对苏家人才是一种最大的羞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傅岑面色陡然变得玩味起来,意味深长的又瞧了眼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苏卿。 “赶紧把身体养好了,傅家不养废物。” 傅岑走后,苏卿被晾在外面很久才被出来指挥清理草坪的鲁清远推了回去。 鲁清远跟他主子傅岑一个德行,板着个脸,表情也有些凶。 把苏卿往房间了一放,鲁清远刚要走就被一个弱弱的声音喊住了,不耐的一转头,轮椅上孱弱的少女正静悄悄的看着他。 苏卿有一双水做的眸子,大大的,湿漉漉的,清澈见底,即使不说话也带了股天生的柔弱,那瘦的巴掌大的俏脸上双眸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可怜相。 鲁清远脚步一顿,冷淡道:“怎么了?” 苏卿犹豫着轻声道:“我身上没力气…没办法去床上。” 如果就这么坐一下午,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身子基本也就废了。 真矜贵!鲁清远心中暗骂,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苏家大小姐的身子是被金子给堆出来的,以后到了傅家可没谁再好吃好用的供着她。也不知道傅少在想什么,对付苏家这些混账东西,不赶尽杀绝就算了,竟然还要放在身边养着。 不过不管鲁清远怎么腹谤,他还是收回了脚步,冷着脸把轮椅上的苏卿抱了起来,入手的瞬间鲁清远怔了一下,好轻…纸片儿似的。 怕掉下来,苏卿没什么力气的抓住鲁清远胸前的衣服,她小心翼翼的瞧着他,水润的眸子弯了弯,“谢谢你。” 鲁清远身子一僵,原本粗鲁的动作下意识的就轻了些,苏卿那会说话似的眸子顿时闪过感激。 鲁清远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被烫到了一般猛地弹回了手! “你最好老实点儿,在傅家可没什么不打女人的规矩,记着点儿自己的身份,再敢偷跑摔折的可就不是腿那么简单了!” 鲁清远粗声粗气的威胁了一通后躲瘟疫般大步的走了出去。 等房门一关,苏卿的脸色就淡了下来,脸上哪还有一分胆怯瑟缩的模样。 被廖子鱼捅了一刀后,苏卿再醒过来就是在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少女身体里了,饶是再博览群书,她也摸不清现在算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她莫名活了过来,那这身子的原主人呢?还有她原来的身体,找着心口被捅了那么大一个窟窿,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吧。 苏卿听过晋城首富苏家的名头,黑白两道通吃,也出了名的敛财无度,这倒还在其次,苏卿对苏家印象深刻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晋城苏家和他们鬼手苏家曾经有过颇为微妙的渊源。 鬼手苏家祖上为了躲避迫害曾经改过不少次名姓,苏姓是用的最久的一个,也是传到现在最广为人知的一个姓氏。晋城苏家最先发家就是假借了鬼手苏家的名头,可最早假称自己的鬼手传人的那位手艺虽然勉强糊弄住了少数行家,后代却都不争气,没一个能学的稍微像样的,这家人这才快速的转了行,只是直到现在他们还在默许着外界对他们是鬼手家族后代的猜测。 苏卿和苏父一样,对这样恬不知耻假冒他们族人的败类鄙夷至极,哪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借尸还魂到了他们这家。 这也就罢了,这身子主人的处境才是真正的棘手,那叫傅岑的男人一看就不好相与,比心思深沉的祁靖白有过之而不及。不过祁靖白那混蛋不管是碍于她的身份,还是心里真有几分情谊,他对她至少宠着哄着,大多数时间百依百顺,手段阴狠的傅岑却明显在打着报复她的念头。 苏卿看了眼自己这幅瘦小孱弱的身子板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和她原来锤炼了近三十年的身子骨何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指节纤细,手腕虚软,连赖以生存的一身技艺怕是都要想办法重头拾起来。现在这种情况和傅岑对着干?傅岑把苏家一大家子都灭了,想必也不差她这一个,比起来她自我了断兴许还能清净点。 苏卿握了握拳,现在的她,甚至连廖子鱼都不如… 总得先活着,苏卿垂眸,如果她这次的劫难能平安的渡过去,如果她把属于自己的手艺再全数拾回来,她会把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千百倍的还回去。 今后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远离生活十二年的阳城了,她不急,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这时候的苏卿还不知道,她再次踏入祁家的日子远比她预料的要来的快得多,命运的齿轮无声无息间重新翻转,朝着谁都无法预估的方向缓慢而坚定的向前推去。 鲁清墨脚步匆匆的走到傅岑身后,“傅少,鬼手的事情调查的有眉目了,苏家人承认当年是假借了鬼手苏家的名号,真正的鬼手后人应该在阳城的祁家。”   ☆、第3章 傅岑正在翻看从苏显在意大利的住处搜出来的账簿,苏家人能在晋城横行这么多年而屹立不倒,凭借的可不只是丰厚的家底和四通八达的人脉。苏家人手里有大量政商两届高层人物的把柄,这些把柄足以在任何一个领域引起轩然大波的丑闻,傅岑手里的账簿只是记录里极小的一部分,剩下的苏显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下落,他们彼此都清楚,一旦这些东西从苏显手里泄露出去,苏家人全都得跟他一起陪葬。 只是苏显怎么也没料到,即使他咬紧牙关没有吐口,苏家还是被傅岑给端了个底儿朝天。原因无他,傅岑只要稍稍把手里的一部分消息露出去一二,再放出消息账簿已经全落在了他手里,为求自保的那些人自然不敢再得罪傅岑去护着苏显,苏显本来就已经成了丧家之犬,他的话也就没人再会冒险去求证了。 傅岑看了一会儿,颇有兴致的问在身边等了许久的鲁清墨。 “你说苏显的女儿到底知不知道剩下的账簿藏在哪里,苏显那么疼她,如果没有留下足以让她全身而退的依仗,他真会忍心丢下独女独自逃去意大利?” 鲁清墨哑然,“这…苏显人精似的,苏家一大家子都被他狠心的丢下了,以他的为人是不是会顾及到亲生女儿,这个不好多做评价。” 傅岑灰眸轻眯,“让你弟弟好好盯着她,确定她全不知情的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鲁清墨应了下来。 见傅岑对他刚才汇报的情况没有一点反应,鲁清墨忍了又忍,还是低声又问了一遍。 “那鬼手的消息?” 傅岑头也不抬,“历年的假消息层出不穷,接着查吧。” 鲁清墨为难,“傅少,我知道您和顾先生之间有些不愉快,可要是让他知道您得了消息却…我知道这话您不爱听,可我们现在的确还不适合触怒顾先生。” 傅岑仍旧在不急不慢的翻着纸张,办公室里的气氛却逐渐压抑起来,中央空调的温度调的很低,可鲁清墨的鬓角不知不觉就渗出了汗来。 片刻后,鲁清墨终于有些撑不住,声音比之前要再低上几分,“傅少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下去了。” 鲁清墨浸满汗渍的手都摸到了门把手,身后才传来了傅岑的声音。 “祁家前阵子是不是递了请柬过来?” 鲁清墨松了口气,忙道:“是的,是祁家长子祁靖白的订婚宴,就在下周。” “恩。” 鲁清墨又等了一会儿,傅岑却没了下文,摸不准傅岑到底是什么心思的他只能心事重重的退了下去。 *** 鲁清远这一段时间十分郁卒,他之前被派去监视苏显,结果一时疏漏让人逃到了意大利,虽然之后戴罪立功又把人给带了回来,但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傅少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轻饶了他。 苏家盘踞阳城数十年,残留的势力盘根错节,收拾掉苏家可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轻松,接下来还有的忙,可这节骨眼上傅少竟然把他扔在了这里负责别墅群的改造。 鲁清墨跟着傅岑走前还幸灾乐祸了一把,“这回你可得把人看牢了,可别连个不良于行的小姑娘都给放跑了。” 于是鲁清远对着本身就厌恶着的苏卿更摆不出多少好脸色来。 鲁清远绷着脸看着没动上多少的饭菜,他本身没打算再搭理看上去半死不活的苏卿,可手下的人说连着几天这位都没怎么吃饭,人在自己手上再出什么事傅少更不会轻饶他。鲁清远一直都是傅岑手下的得力干将,在苏显身上栽了一次已经够丢人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苏家人身上再栽第二次。 “如果不想被绑到床上用营养液吊着命,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饭给吃了!别还当自己是什么娇小姐,这已经不是以前的苏家了,绝食这套在我这里没用!” “你误会了,我没有绝食,是真的吃不下。” 轮椅上的少女声音天生带着股子轻柔的甜糯,倏然间就听的人心里酥酥麻麻的,再生不出半分脾气来。 鲁清远冷笑,想讽刺两句,可一对上苏卿那双水润沉静的眸子,难听话却像是被卡在嗓子眼儿里似的,怎么都说不出口。怪不得负责看管苏卿的人会把消息递到他这里,连鲁清远对着这么张画似的脸都斥责不起来,更不用说下面那群年轻气盛的混小子了。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傅少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你的那些小心思最好老老实实的收起来,傅家不养废物,等传到傅少耳朵里,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苏卿无奈,她也没想到这幅身子孱弱到了这种地步,先前苏家人全被看管在别墅里的时候还好些,那时候苏家的厨子还在,这副身体除了食量小外苏卿也没察觉出什么异样的地方。现在却不行了,厨房换了人,做的饭菜也只是家常菜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怎么都吃不下。 苏卿性格坚韧,一向是个能忍的人物,不信邪的她硬塞了几次,结果不但吐了个昏天暗地,胃更是疼的连坐都坐不起来,无奈下她只能放弃了这个急功冒进的做法。近三十年来,从来都是众人景仰对象的苏卿哪里有过这么挫败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情绪难免有几分低落。 鲁清远见自己不过警告了一句,轮椅上那祸害就垂着眼吓得不敢出声,哪里有一分传言中苏家人刁蛮跋扈的模样。要是苏卿有半分傲骨跟他顶上两句,鲁清远都有无数种办法来收拾她,可她就这么可怜兮兮的愣在原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到底是个大男人,欺负女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鲁清远虽然本能性的讨厌苏卿,可看着这样的她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一瞬。 苏家人再丧尽天良十恶不赦,仔细说起来却实在不关她一个小姑娘什么事,更何况偌大一家子现在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就剩她这一个还落在了傅少的手里,好像是凄惨了些。 鲁清远有点不自在,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淡凶恶,声音却无意识的降了八度,“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苏卿这才回过神来,其实鲁清远对她的态度已经算是相当友善了,这些人和这幅身子原主家有仇,她既然替她活了,少不了也得替人家把原有的恩怨给担了。她听说原主的父亲当初把傅岑害的家破人亡,眼下实在没什么资格怨人家对自己不客气。 “可以给我换些容易消化的食物吗?我身体不好,这些东西吃了身体受不住。” 鲁清远皱眉,习惯性的就想拒绝,人都到他们手上了,愿意给她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有那么多金贵的要求?可话都到嘴边儿了,一对上苏卿专注的看着自己的黑眸,那话头莫名的就拐了个弯儿,“吃什么你能受得住?” 苏卿道:“一般的粥类就可以,最好能多煮上一会儿,粘稠些最好消化,菜做的清淡些吧,荤菜对肠胃的负担太大,有时令蔬菜吗?” 苏卿在祁家吩咐人吩咐惯了,思索间不自觉的就带了些往日的语气习惯。 鲁清远下意识的点头。 苏卿浅笑,态度温和,“那麻烦你了。” 等照着苏卿的要求吩咐着厨房把饭菜做好送过来后,一对上属下不解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鲁清远,登时又是一阵气急败坏! “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识相了以后就给我安生点,再那么多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看着鲁清远突然凶神恶煞的吼完后摔门而去,拿着勺子正要吃饭的苏卿愣怔了一下,不解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又发起火来。 苏卿吃过饭后用特殊的手法给指节腕部按摩了一个小时,现在还没条件泡药浴,身边也没有能用来练习手法的工具,她只能暂时先从最基础的推揉经络开始。幸好这身体底子不错,虽然离她原先的程度连边儿都还摸不上,但苏卿欣慰的发觉手指至少比先前灵活了不少。 揉完指节的苏卿刚准备按摩双腿,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接着已经很久没有露面的傅岑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苏卿的面前。 苏卿对危险的事物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而傅岑其人已经能算得上迄今为止她遇到过的最危险的人物,没有之一。 傅岑打量了眼老老实实坐在床上头都不敢抬的苏卿,带了三分嘲弄的冷不丁问道:“听说你们苏家是鬼手后裔,会手雕吗?” 苏卿听到鬼手两个字心中蓦地一紧,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傅岑,一对上傅岑那双含了冰渣子似的灰色双眸,苏卿立刻又把头低了下去,小声道:“不会。” 看着怯怯然恨不得能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起来的苏卿,傅岑意味深长道:“正巧,阳城据说也出了个鬼手家家族的人,说不定是你本家,准备一下,下周跟我一起去见见。” 苏卿垂着的眸子里瞳孔蓦地紧缩了一瞬!   ☆、第4章 阳城? 苏卿心中有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去阳城哪里?” 傅岑挑眉,苏卿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儿怎么倒搭起话来了?心思百转间傅岑已经多出了无数猜测出来,苏卿被他看的心虚,手心里渐渐出了汗。 “祁家。” 半晌,傅岑才盯着苏卿道。 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的苏卿心中一阵惊涛骇浪,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痕迹出来。祁家以前不可能泄露出她的消息,她死了以后祁家就更不可能也不敢把消息抖露出去了,可傅岑的样子又不像是察觉出她有什么异样的样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傅岑换了个姿势坐着,如有实质的视线依旧的放在苏卿的身上,“当然,作为苏显的女儿,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们才对。” 苏卿闻言先是一怔,接着正惊疑不定的心才倏然间落了下来,傅岑并不是对她的身份有了什么怀疑。 是了,正常人也根本就不会接受借尸还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何况她也自认为也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是她想岔了。 苏家和祁家是多年的老对头了,相邻市区的两家公司向来水火不容,原因却只有少数人知道,苏卿就是其中之一。祁老爷子严防死守不肯让外人知道有她这个鬼手传人在祁家坐镇,苏家却常年大喇喇的假冒着鬼手的名头在外面占尽了便宜,祁老爷子对恬不知耻的苏家人简直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苏家人又向来跋扈霸道,自然对刻意针对自家的祁家人生不出什么好感,两家长久以来都势同水火。 明知道两家的关系微妙,傅岑还要在这种时候带她去祁家,还专程点了鬼手的名号,打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主意。至于祁家的消息到底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对着傅岑那双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灰眸,苏卿是暂时没有探寻的念头了。 可无论如何,现在的苏卿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那一家子人,或者说还没做好准备面对那两个自己视若亲人,却最终双双背叛了自己的人。 她死后不知道祁靖白会怎么处置廖子鱼,至少从她死前祁靖白的反应看来,他和她数十年的感情并不全是做戏,苏卿有些冷漠的想,倒不知道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一辈子的那位有几分的可能会给自己报仇。 压下纷涌的思绪,苏卿带着最后三分侥幸问道:“可我的身体还没有养好,我去了也帮不到你什么忙,我这次可以不去吗?” 傅岑笑了,原本显得有些清冷的他因为这微露的笑意竟透出几分温和出来,本就俊美的五官看上去宛若镀了层摄人心魄的微光来。 傅岑打了个响指,等在门口的鲁清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一身笔挺西装的他双手背后的站在傅岑身侧,下巴恭敬的垂下,满脸的严肃。 “傅少。” 傅岑单手支了下巴,不紧不慢道:“外面的树都砍完了没。” 鲁清墨道:“除了这间别墅外的没动外,其他的都移开了。” 傅岑颔首,“今晚天气不错,蚊虫应该也不会太多,先让人拿了绳子绑在树上,系的结实点。” 鲁清墨下意识的看了苏卿一眼,沉声应下,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傅岑这才像是才想起来苏卿还在一样,迷人的灰眸微眯,寡淡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太清。” 苏卿早已经老老实实的重新把头垂了下去,识相道:“我说我会尽快把身体调理好,尽量不给您添麻烦。” 傅岑满意的勾了勾唇,眸子里却没有一分笑意,“很好,我就喜欢听话的女人。 *** 傅岑给了鲁清远一周的时间负责调理好苏卿的身体,因此当苏卿说出想要每天去院子里锻炼一会儿好尽快恢复正常行走时,鲁清远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他想拒绝也不成,短短两天里苏卿已经莫名其妙的晕倒好几回了。 鲁清远硬着头皮把原来苏家的厨师抓来问,才知道这位金贵的人物平时都是靠名贵的药材吊着命,吃的都是做法复杂到离谱的药膳。知道苏卿竟然肯吃饭,厨师激动的泪都下来了,再知道苏卿吃的竟然是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米粥,厨师敢怒不敢言,那泪掉的却更欢实了,活像是他们对苏卿进行了非人的虐待似的。 因此当苏卿善解人意的主动提出不用吃做法那么麻烦的药膳,而只想要自己锻炼身体时,对着那双柔软又渴望的眸子,鲁清远实在是难以说出来个“不”字。 “可以是你带我出去吗?那些人都太凶了,跟他们在一起好吓人。”一心想着先和管事的鲁清远打好关系的苏卿眼都不眨的撒着慌,把一个弱势的孤女演绎了个十足,“我知道你们在背后都叫我累赘,可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鲁清远听了这得寸进尺的要求再想扭头就走,对着这么个泫然欲泣的女人也迈不起步子来。 其实这一段时间以来哪还有人对她凶?纵使原本对苏家人再深恶痛绝,一群大男人一对上苏卿那柔美无害的脸和湿漉漉的黑眸,再狠心的人都做不出刁难她的举动来。 毕竟苏显再十恶不赦,长期卧床的苏卿却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更难得的是在这样的家庭里养着,她的性格竟然出乎意料的好,连一开始觉得她落到这个地步活该的人,到后来竟然都鬼使神差的对她现在的处境生出了些同情来。 因此在苏卿的话无意间流传出来后,不少人都讪讪的回想了一遍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吓到了人家,毕竟要说到坏脾气,一群人里头最突出的明明是鲁清远才对啊! 苏卿很是配合又乖巧的在冷着脸的鲁清远的搀扶下练了两天走路,到了第三天苏卿就已经差不多可以独自行走上一会儿了,趁着鲁清远心情好,苏卿才不动声色的开始套话。 鲁清远看上去很得傅岑的重用,苏卿连番做戏找到和他独处的目的,本身是想打探出傅岑找鬼手的目的和祁家消息走漏的原因,结果鲁清远看上去头脑简单,嘴巴却十分严。纵然在苏卿的刻意接近下已经愿意跟她聊些无关的话题,但像是这种隐秘的事情却是一个字都没露。 苏卿无奈,见鲁清远已经开始怀疑,只能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话题。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神吗?” 鲁清远闻言脸色一正,严肃的对着苏卿道:“这话你在傅少面前不能乱说,傅少最厌恶迷信的人。” 苏卿半垂的脸一僵,半开玩笑道:“那我要是说自己被鬼上身了,傅先生还会烧了我不成?” 鲁清远看了她一眼,“你最好不要犯傻,傅少可没我们这么有耐心,烧死不至于,傅少只会把你送去科学院解剖了研究研究,” 苏卿抿唇,“我知道了。” 上次接触傅岑后,那人的阴晴不定和令人胆寒的气势让苏卿心里产生了紧迫了危机感,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跟这样的人周旋的来,见傅岑对鬼手似乎有兴趣,这两天苏卿有过某些想要铤而走险的想法,可看鲁清远这样的反应,这本就太过冒险的法子显然是不能用了。 她的身份必须要死死的掩住。 鲁清远松开了搀扶苏卿的手,她骨折的双腿已经好了,现在多是身体的虚弱导致的不良于行,走起路来还有些晃晃悠悠的。 “没有做药膳的条件,那些补品你必须按量吃,参加订婚宴的时候你如果还是这样的状态,傅少一定会发怒。” 苏卿一怔,停了脚步,“订婚宴?” 鲁清远见苏卿表情懵懂,凶巴巴的脸上露出几分意外,“你去阳城是陪傅少参加祁家长子的订婚宴,你不知道?” 苏卿太阳穴两侧突然一阵阵的跳了起来,她想继续做出满脸的笑意,可最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让自己的嘴角勾了勾,勉强让她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奇怪。 “哦?那你知道是和谁订婚吗?” 鲁清远感觉自己今天和这祸害说的话太多了,而且他对她的态度也不够严厉,懊恼下鲁清远本来不想再跟她聊下去,可正要冷淡的吩咐她回房间里去,一转头却看到了苏卿脸上那副微笑中透了几分刻骨的悲凉和仓皇的表情,她努力的掩饰着,可那双原本水润的双眸里却像是瞬间干涸了一般。 作为已经失势了的苏家人,想必该是十分害怕面对曾经势同水火的死对头祁家吧,鲁清远不期然生出了些不忍出来。 “是个姓廖的女人,据说她就是在幕后帮了祁家多年的鬼手后人,你在傅少面前有点眼色也听话些,傅少也不会太为难你。” 祁靖白要娶廖子鱼? 苏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瞧啊,她先前竟然还可笑的认为祁靖白有那么丁点儿的可能会为她报仇,她到底是被宠坏了,竟然能生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想法! 祁靖白要娶那个亲手杀了她的女人,祁家放出廖子鱼是鬼手传人的消息。 好样的,一个个,真是好样的。 近二十九年来,即使在被至亲之人背叛杀害时,苏卿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愤怒过。愤怒到极致,苏卿脸上的表情反倒越发平静,眉梢眼角的笑意也柔美动人的宛若三月里枝头上最清魅的春花。 神情冷淡的鲁清远眼睛竟有片刻的闪神。 “我该吃药了。”苏卿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在出发前恢复好的。” 她是得去祁家一趟,她也必须亲自去祁家一趟。   ☆、第5章 眼见着离傅岑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鲁清远发现那祸害似乎也越来越得寸进尺,开始的两天还只是在傍晚的时候在庭院里练习一小时,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演变的,除了睡觉回房间外,其余大部分时间苏卿都在室外活动。 虽然活动范围也就只是门前的一小片方寸之地,可这也让鲁清远心中懊恼无比,这和他预计的严加看管可相去甚远。苏卿严格来说算是被傅家囚禁起来了,作为一个囚犯来说,她的生活似乎过的过分安逸了些。 于是这天晚上苏卿回了房间以后,鲁清远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马上就要出发了,傅少传了话过来,让你剩下的两天老实的在房间里呆着,要练习走路就在房间里练,不许再出门。” 苏卿不解,“为什么不能出去呢,你们这么多人,我又跑不掉。” 鲁清远冷淡道:“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苏卿就没再吭声。 鲁清远抬眼一看,灯光下瘦小的少女沉默的垂着头,她的肩膀瘦削,坐在宽大的床边显得她越发孱弱可怜。 鲁清远刚接手看管苏卿的任务的时候她并不常说话,也不爱笑,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独自坐着发呆,脸上满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怔然。 最近一段时间苏卿脸上的笑才多了些,尤其是这两天可以外出的时候,鲁清远发现每次临出门前她眼睛都都闪着愉快的光,温润清透的眸子轻快的弯着,让人不自觉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她最近话也稍微多了点,但也仅限鲁清远在的时候,就连苏家原来的厨师她都不怎么交谈,满脸敬而远之的冷淡。 此刻坐在鲁清远面前的苏卿像是又回到了两人刚接触时候的模样,苍白、无助、通身让人心生不忍的怯懦。 鲁清远突然有些莫名的烦躁,他移开眼不看她,声音仍旧硬邦邦的,“外面有人看着,有事了让他们传话。” 鲁清远说完抬脚就走,苏卿给他的感觉太过复杂,他心里本能的生出了些警惕,可偏偏她又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鲁清远连自己警惕的来源都找不出。 苏卿在想对策,她被关在这里,没有任何得消息来源,报纸,电视,电脑等等任何能知道外界情况的东西她一个都接触不到。可她既然要去祁家,就必须要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鲁清远应该算是现在留在别墅的人里面警惕性最大,也是最难打动的人了,可苏卿无奈的发现,除了鲁清远以外她任何人都不能多做接触。 祁家原来在苏家安插的有人手,苏卿当然不可能认出来是谁,让人察觉出她连原来苏家的下人都认不出,不引起怀疑才叫奇怪。最近突然又多了个该死的苏家厨师,还是专门负责原主饮食调理的苏家老人,那厨师对苏卿表现的再亲近再衷心,她除非是疯了,否则绝不会蠢到冒险从他嘴里套话。 离出发就剩下两天了,傅岑如果发话把她关在房间里,那鲁清远就绝对不会傻乎乎的再主动过来给她搭话的机会,这等于是让她两眼一摸瞎的跟着傅岑去祁家。 苏卿脑子迅速的转动着,眼见着鲁清远马上就要出门,她捏了捏被角,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放到最缓最无害。 “我只在早上出去一小会儿可以吗?” 如果说重生在这么一副有着糟心背景又发育不良的女孩身上,还有哪一点能让苏卿勉强称上一句满意的话,那就只有这张连她自己照镜子都觉得漂亮的过分的皮相了。虽然在苏卿打心底不喜欢这种长得一副可怜相的病美人样貌,但不可否认,至少在当前棘手的境况中,原主的无害的相貌和天生柔弱的嗓音给她带来了不少便利。 苏卿原来的长相偏于中性,虽然本身脾气很好,但是一双凌厉的凤眼和太过分明的棱角,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如果是原来的苏卿站在鲁清远面前,任是她说破了嘴皮子,鲁清远都会毫不犹豫的对她严防死守。再说的直白些,原来的苏卿年少成名,又久被推崇景仰,再加上脸上因为从小练习而养出来的专注和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而原主的样貌,即使是在生气中,都别想让人看出攻击性来。 再说的更直白些,除了长相外一无是处的原主,是个名副其实的花瓶。 适合收藏在家里小心的放进金丝笼娇养着的那种。 鲁清远果然再次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斩钉截铁道:“不行!是我说的不够明白吗,剩下两天你一步都不准跨出房间,除非傅少回来。” 床上坐着的苏卿幽深的过分的黑眸闪过黯然,“只是想出去透透气,都说了我不可能跑得掉,你在担心什么呢?这次去了祁家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以后可能连家都不会再有了,我只是想再多看两眼我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 鲁清远皱眉,满脸的不认同,“不过是跟着傅少出去一趟而已,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苏卿茫然的喃喃道:“我知道你人好,这么多人里面,也就只有你还愿意陪我说两句话,这一阵很感谢你,我原本被关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害怕,这么可怕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如果看管我的人不是你,我都不知道现在面对的该是多么糟糕的情况。可我虽然跟傅先生接触的次数不多,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说不定直接就把我交给祁家人了,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我就想再多看两眼自己的家。” 苏卿的话说到后面有些断断续续的,肩膀在轻微的抖着,看着像是在哭的样子,鲁清远放在身侧双手松了又紧,脸上的表情不断的挣扎。 苏卿平时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若无其事,一点都不像初逢大变的样子,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知道是在心里压抑恐惧了多久。她话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依赖明明该让人感到嘲讽和不自量力,可鲁清远心里更多的却是连压都压不住的心软。这样的感觉很不好,鲁清远清醒的知道这样的情绪绝对不对,傅少的做法自有他的道理,她这样的身份根本就没资格提出任何异议,他烦躁的想让她闭上嘴,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同样的伎俩来糊弄她。 可她只是个被吓坏了的女人,她只是太无助了,也许究其一生她都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机会威胁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给你半小时的时间。”鲁清远咬咬牙硬声道:“不能再多了。” 等第二天早晨莫名其妙的又妥协了苏卿在外面吃完饭再回房间的请求后,鲁清远臭着脸满心挫败的进行第无数次的自我谴责。 这女人果然是个祸害!鲁清远烦躁的想,自己是不是该向傅少申请调离这里,他实在不太适合跟这种女人打交道。 苏卿边老老实实的吃饭,边在心里琢磨怎么再把时间拖一拖,她从鲁清远嘴里已经套出了一小部分无关紧要的信息,大多是傅岑的喜好问题,这和她的预期差的略远,她得再想想办法。 可还没等苏卿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引擎声。 鲁清远看着那熟悉的跑车缓缓的驶入视线,手里替苏卿拿着的早餐托盘像是突然着了火一般,烫的他差点忍不住直接给扔出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流线型的黑色跑车转眼间已经停到了院子里,驾驶座上的鲁清墨动作简练的下车打开后车门,不经意间飞向鲁清远的一记眼刀像是恨不得当场剐了他。 傅岑动作优雅的从车里缓步下来,一身休闲装的他宛若丛林里漫步而出的野豹,灰色的眸子落在一站一坐的两人身上,最后定在了鲁清远手里的托盘上。 走近的傅岑比鲁清远要稍微高上一些,深不可测的灰眸居高临下的觑着他,“这是做什么呢?” 鲁清远低着头,本就懊恼心虚的他根本不敢面对傅岑,“我对她太纵容了,任凭傅少责罚。” 傅岑转眸,骨节分明的大掌猝不及防的攥住了苏卿的下巴,苏卿脸色苍白,温润的水眸轻颤着垂下来,满脸的恐惧和不知所措,当真是可怜又可爱,足矣惹得任何一个男人心生怜惜。 但这可不包括心思诡秘又天性多疑的傅岑,女人不可信,太漂亮的女人尤其不可信,鲁清远有多忠诚傅岑清楚,那么他怎么可能会忤逆了他的意思,还亲手给一个出生在声名狼藉的苏家女人端早饭? 傅岑灰色的眸子里几乎没多少属于人类的情绪,冷冰冰的盯着苏卿时就像是拿了把冰针在细细密密的扎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尖锐的视线直要看到她心里去。 “你年轻,经验少,会心软在所难免,现在告诉我,这个女人有没有从你嘴里打听过什么消息。” 被强迫着抬起头的苏卿神情怯懦,一副吓坏了的模样,鲁清远没再看她,正色道:“没有,她最近在外面进行康复训练,这两天成果不错,所以才让她在外面吃早餐,傅少您放心,我不会受这女人的左右,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露。” 连鲁清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话是在把苏卿摘出去,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在护着这个祸害。 傅岑勾了勾唇,他的眼窝略深,带了笑意的时候也让人感觉一片清冷,苏卿睫毛轻微的颤着,因为被攥住了下巴,粉色的下唇轻启,这样的神情最容易让男人着迷,饶是满心不悦和猜疑的傅岑眼神也几不可见的晃了晃。 “最好是没打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你们兄弟两个跟了我那么久,也的确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清墨,你看这女人长的怎么样?” 鲁清墨道:“回傅少,很漂亮。” 傅岑神色不变,慢条斯理道:“那把她给了你弟弟如何?苏显娇养出来的宝贝女儿,也不算委屈了清远。”   ☆、第6章 傅岑出人意表的话让鲁清墨和鲁清远齐齐一惊! 鲁清墨看不出傅岑是不是在说笑,他不会忤逆傅岑的意思,只能压下惊疑道:“这我不能做主。” 傅岑就看向了鲁清远。 鲁清远不由自主的看了苏卿一眼,她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阖上了,傅岑的手劲不小,她秀气的眉毛忍耐的皱成一团,应该是捏疼了她。 可片刻后,鲁清远还是恭敬的低声拒绝了,“谢谢傅少的好意,只是我和哥哥现在都没有成家的打算。” 没有人看到,苏卿放在身侧的双手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泛白,她紧紧的闭着眼,唯恐满腔的戾气忍不住涌上来。 饶是她再告诉自己谋定而后动,天性骄傲的苏卿也永远都无法容忍自己被当做一个货物一样随意摆弄,如果换做原来的她,敢这么碰她的下巴的人手早已经废了。 她手里拿着勺子,没有人知道鬼手后人的手速可以有多快,她有机会在他们都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直接把勺子插进傅岑的喉结里。 忍住,苏卿不停地对自己说,不是翻脸的时候,没有承受后果的能力,就没有任性冲动的资格。 傅岑略薄的唇瓣轻抿,手一松,苏卿的脸从他手间偏了过去,她的皮肤细腻娇嫩,白皙的下巴上已经印上了一圈显眼的指印, “看不上?既然这样,待会儿让她洗漱干净送去我的房间。” 说着傅岑已经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鲁清远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说话,错身越过他的鲁清墨猛然死死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清远,时间不早了,按傅少的吩咐做。” 鲁清墨声音温和,双眸却警告的看着弟弟,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怒火和威胁。 直到傅岑已经离的远了,鲁清墨才恶狠狠的甩开了鲁清远,“做事前过过脑子,蠢货!” 鲁清远又看了眼苏卿,她重新背了过去,身子微微发抖,谁都看不到她此刻是个什么表情。鲁清墨已经快步的跟上了傅岑,鲁清墨先前警告的呵斥瞬间惊醒了他,鲁清远神色复杂的闭了闭眼,他这是怎么了,竟然差点忍不住替她求情。 鲁清远努力的让声音平静下来,“不要触怒傅少,你该回去了。” 如果有人这会儿恰巧站在了苏卿的面前,就能看到她眼中的神色已经冷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程度,哪里还有往日里一分娇气怯懦的模样。 想想你的目的是什么,苏卿半垂着眼,不够强大的下场就是这样,受人摆布而无力反抗,那么想想是谁把你害到了如今的境地。 然后就还回去吧。 于是等苏卿再站起身来,眼中的阴翳已经尽数消散,她甚至主动依赖的往鲁清远身边走近了些,“我错了,今天不该缠着你带我出来,连累了你…真对不起。” 鲁清远硬声道:“不关你的事。” 苏卿犹豫了一瞬,接着才故作轻松的问,“傅先生让我去房间干什么?他…会对我动手吗?” 她的声音轻轻的,努力的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和害怕。 苏卿依赖的动作和懵懂怯然的问话让鲁清远的身子一僵,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闷的厉害。 “不会。”鲁清远低声道,狼狈的加快了脚步。 鲁清远亲自把收拾齐整的苏卿送了傅岑的房间。 傅岑没抬眼,“都出去吧,把门关上。” 鲁清远和原本就在房间里的鲁清墨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刚把门关好,鲁清墨就一把拽起鲁清远的胳膊大步的朝着外面走去,直到到了没人的地方,鲁清墨才总算停了步子。 “算你聪明,还知道亲自把人送过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闯了大祸!” 鲁清远甩开鲁清墨拽住他胳膊的手,心里莫名的烦躁让他的脸色变得很差,“我跟在傅少身边的日子不比你短,该怎么做事我自己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教。” 鲁清墨气结,“你先前放走了苏显,换做其他人一顿重罚绝对逃不掉,傅少看重咱们才给了你第二次机会。现在把你从身边调走也是为了磨磨你的性子,你最好不要再干出什么傻事出来,那女人不能沾!你要还有点脑子就赶紧跟她撇清了关系,傅少待咱们不薄,我想你也不愿意让他对你失望,除非你准备这辈子都不再被调回去了。” 鲁清远脸色一变,皱眉怒声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是看她可怜一时心软才…我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什么心思!疯了不成!” 鲁清墨紧紧的盯着鲁清远的眼睛,见他说话不像作伪,这才松了口气,“最好是这样。” 傅岑的房间是别墅的主卧,原来是苏显住的地方,傅岑收了别墅后里面的装潢被尽数拆除,没有了一点外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傅岑信任鲁清远,可他却不信苏卿。 这么短的时间里,能让鲁清远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傅岑不得不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看走了眼,如果苏卿并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没有攻击性,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对待她的方式了。 心机深重的漂亮女人可比任何东西的杀伤力都大,他并不会放任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定时炸弹。 傅岑抬手示意苏卿走近些,苏卿低着头慢悠悠的往他身边靠了靠。 傅岑淡淡道:“坐过来。” 苏卿抬眼看了看,唯一一个沙发椅被傅岑占着,房间里并没有其他椅子,苏卿眸子里顿时闪过了些疑惑。 傅岑侧过脸,深邃的灰眸带着凉凉的笑意,“让你坐过来,为难着你了?” 苏卿一怔,顺着傅岑的暗示看去,这才明白他是让她坐到他的腿上,苏卿眸色数变,“没有,可是…” 傅岑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臂,“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问你的意思,过来。” 苏卿咬咬唇,把手放进了傅岑的手心里,傅岑一个使力,轻巧的把忍不住低呼的苏卿拉进了怀里。 除了祁靖白以外,苏卿还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这么接近过,因为她的身份,祁家朝她示好的男人屡见不鲜,只是那些人要么直接被祁靖白用雷霆手段给收拾服帖了,要么被她冷淡的态度刺的没敢再生出别的心思。 傅岑感觉得出来怀里的女人身体僵硬的厉害,她那么瘦小,抱在怀里轻的几乎没有重量,柔软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外靠着,努力的去尽量避免接触他的身体。 这样下意识的反应可不像那些擅长迷惑男人的女人,怀里人的紧张和不自在不似作伪,傅岑眯了眯眼,心里的狐疑稍稍散去了些。 “清远是我看重的属下,你知道有多少人打过他们兄弟两个的主意么,有没有兴趣知道那些女人的下场?” 傅岑话里的威胁和警告毫不掩饰。 苏卿老老实实的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可即使努力掩饰着,那双清澈温润的黑眸里还是忍不住染上了恼怒。 “我知道我落在你们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无论如何我还不至于堕落到那种程度,不管外面的人把苏家传的有多十恶不赦,但基本的礼义廉耻我还是懂的,没有下作到会去…去做那种事情!” 苏卿的声音本就清软微糯,低声说话的时候更像是拿了丝丝绕绕的细线柔柔的往人心尖上钻,那话里的意思表达的再恼怒愤慨,可被她这么没威慑力的嗓音说出来,倒多了几分委屈和示弱出来,让人想苛责都觉得无处下嘴。 傅岑并不做声,只是冷着脸瞧着她,指节不紧不慢的点着桌面,那‘咄咄’的轻响听的人心里止不住的发慌。 怀里女人说话间的刚抬了半寸不到的头,就这么在傅岑的逼视下没出息的重新低了下去,那胆怯可怜的样子像极了只受惊过度的兔子。 正当傅岑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那细声细气的声音却比之前又提高了两分音量,“你说的事…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你不用告诉我了。” 这样子哪里像是傅岑预测中的心机深重,更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执拗的强调自己的清白,明明心里已经怕得要死,却硬要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对她欺负上一番,然而再一对上她那双温善的眸子,你连欺负她的冲动都显得那么罪恶。 无怪乎鲁清远会是那样的态度,这样的女人的确很难让人硬下心肠,傅岑收回视线,他高估了她,倒不像是有手段心机的。 傅岑双臂环着她的身子,两人先前还能稍微隔着些的身子突然就贴在了一起,苏卿躲都没处躲,傅岑的长相属于那种清冷的俊美,看上去可实在不像是个会耍流氓的人,苏卿身子快僵成了一块铁板。 傅岑却没什么旖旎的模样,兀自用手指挑出了个蓝皮夹子,他清透低沉的声音就落在苏卿的耳边,“关了你那么久,想必你也害怕的很,想让我放你走吗?” 苏卿耳朵竖了竖,他会那么好? 傅岑展开夹子,露出里面的账簿,磁性的嗓音带了三分慵懒,“见过类似的东西么,你交出来,我就放你走,以后自然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苏卿会见过才叫见了鬼了,“这是什么?” 傅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苏卿,“想好了再回答,你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以后再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别做蠢事。” 苏卿比谁都想知道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东西,她如果见过这些本子,不用傅岑强调,早巴不得双手奉上去了! 苏卿心里极度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说不定她回去翻翻能找出来呢?心思数转下,怀有几分侥幸心理的苏卿故作镇定道:“可能只是突然间想不太起来,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傅岑皱眉,如果知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苏卿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么个反应,看来是真的不知情了。 “不用了,你先去床上吧。” 这就是翻脸剥夺了苏卿离开机会的意思了,可苏卿连惋惜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被傅岑的话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里!   ☆、第7章 “这,这不太合适吧,毕竟是你的房间,总不好占了你的地方。” 怀里的女人紧张到连怕他都忘了,急促的转过了身子对着他,黑曜石般的双眸极力维持着镇定,那自下而上瞧过来的眸子却泄露出了几分乞求和仓皇出来,刚要出声呵斥的傅岑话就这么停在了嘴边。 “床够大。”傅岑冷声道:“这两天你就住在这里。” 说话间傅岑已经把苏卿从腿上放了下来,语气里没有一点戏弄的意思。 苏卿脑子蒙蒙的,傅岑看上去就是个禁欲克制的男人,她可没料到他叫自己过来真的会有别的打算。傅岑的长相算是苏卿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好看的了,这个所有人自然包括男人和女人,原主瘦弱的看上去就是个发育不良的未成年人,更何况她是他小半个仇人,他怎么会下的去手? 苏卿脚就像是钉在了原地似的,怎么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朝着大床挪去,她看了看两人相差甚远的身材,她能出其不意的偷袭他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偷袭后能从他手里逃掉的可能更加无限趋近于零,况且即使她侥幸把傅岑放倒了,不了解苏家构造的她能悄无声息的躲过外面的人的可能性也没有。 于是正要继续办公的傅岑刚拿起笔,肩膀上突然就多出了一双柔软的手。 “我帮你按按肩膀吧,我的手法很好,可以很解乏的。” 傅岑并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前擅自碰触自己,苏卿的手刚放上去他的肩膀就是一阵紧绷,刚要抬手把肩膀上不规矩的手给挥下去,傅岑的肩颈处突然传来了似酸似麻的怪异感觉,接着就是一阵舒适。 苏卿用的是家族祖传的手法,她平时多用来推按双手的关节,鬼手的技艺传男不传女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女人的力道和男人差的太远,很多家传的手法女人根本就掌控不来。当初苏父为了能让苏卿的体质追上同龄的男生,自小就用这套手法给苏卿梳理筋骨。 苏卿感觉到了傅岑身体的僵硬,这套手法对穴位的推按顺序要求严格,当初她刚接触时就疼的受不住,她以为傅岑也是同样的原因,忙放轻了些力道。 “疼的话你就说一声,肩膀放松些,你的肩宽,这么紧绷着我找不准穴位。” 半晌,僵硬着的肩膀才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苏卿缓缓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按了多久,苏卿的双手已经酸的没了知觉,傅岑才再次开了口,“够了,你去睡觉。” 苏卿停了手,双手因为疲惫过度在不受控制的轻抖着,她这会儿最想的就是能接盆热水泡泡手,忙不迭的抬腿就往外走。 傅岑抬眼看了她一眼,“谁让你出去了?睡这里。” 苏卿脚步猛的一停,“傅先生…” 傅岑手中的钢笔突然被按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闷响,他冷声一字一句道:“我说,让你现在去床上睡觉,能听懂吗?” 苏卿握了握拳,低声回道:“能。” 傅岑含了冰渣子般的灰眸盯着苏卿,她僵着身子缓慢的转过身,直到盯着她坐到了床上,傅岑才收回了那让人胆战心惊的视线。 苏卿爬到床的最里面,身子紧紧的贴着墙壁,脑子迅速的转动着,思考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应对。她的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脑子却无比的清醒,可苏卿警惕的等了很久也不见傅岑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就一直坐在那里翻看各种没署名的文件,没有一点要休息的意思。 等了很久很久,苏卿身上的疲惫一阵一阵的涌来,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着东西的她不知不觉间眼皮就开始发沉。 傅岑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忙完所有的事情,看了看时间,走到床边的他刚准备把床上的女人给拎起来,却发现平展的床上根本没苏卿的人影。 傅岑脸一沉,再定睛去看,才发现苏卿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最靠近墙角的地方,薄被上乍眼一看根本瞧不出起伏,暗褐色的枕头下面一张几乎被埋在枕边的小脸只露出来一小半,如果不仔细去找很难发现床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在上面。 傅岑去扯被子的手就是一顿,这看上去胆小怯懦的女人心还挺大,竟真敢在他这里睡着了。 呼吸清浅悠长的苏卿也许是晚上熬得久了,这会儿睡得很熟,傅岑站在床边神思莫辨的看了半晌,突然就打消了把她赶回自己房间的想法。 睡觉安生,不占地方,身上的味道也不让人讨厌,傅岑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苏卿睡醒的时候脑子还有些迷糊,可等她一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时,再多的睡意也都被惊了个烟消云散!她屏住呼吸防备的盯着傅岑的侧脸,睡着的他看上去比平时要平和的太多,傅岑的眼窝略深,眸色又是亚洲人罕见的灰色,瞧上去应该是有些混血的因素,单看着这么清冷俊美的侧脸,谁又能看得出来它的主人会有这那么一副狠辣的心肠。 如果趁他睡着的时候出手的话… “醒了就回自己房间去。” 正闭着眼的傅岑冷不丁的出声道,把正若有所思的打量他苏卿吓了一跳,忙收拢好表情,傅岑缓缓睁开眼睛,刚才还看上去清冷平和的男人瞬间换了个人一般,又恢复了白天时候的不近人情。 苏卿轻手轻脚的掀开了被子,要下床的时候却为难了起来,傅岑长手长脚,又睡在了外侧,她总不能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 傅岑眉心一皱,不耐的坐起身来,苏卿这才赶紧从床脚溜了下去,逃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人气息不畅的房间。 结果苏卿刚松了口气,晚上的时候傅岑又让人把她叫了过去,这次再被带去傅岑的房间,众人看向苏卿的眼神就比较耐心寻味了。 傅岑依旧是在办公,心里没底的苏卿也没心思干坐着,识相的在一边端茶送水。之后就和前一天晚上一样,苏卿又被傅岑命令去床上睡着,今天傅岑睡得早了点,苏卿在他身边紧张的躺了很久,直到确定他睡熟了才敢稍稍闭上眼睛。 傅岑的行为让苏卿越发摸不准个章程,想破了头也猜不透傅岑在打什么主意,苏卿只能把所有的疑惑先按捺了下来。 傅岑去阳城并没有带鲁清远,鲁清墨这两天被傅岑派了出去,直到临走前前匆匆赶了回来,他抽空私下见了鲁清远一面。 “我听说那女人这两天一直都在傅少房里过的夜?” 鲁清远沉默着点点头,鲁清墨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我知道你不爱听人说教,但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一句,傅少的行事风格你我都清楚,他可是从来不带人回家过夜的。我虽然还摸不准傅少眼下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苏卿已经被划到了傅少的势力范围之内,以后再见她你切记要划清界限,虽然说傅少不大可能会对苏显的女儿有什么兴趣,但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一个处理不当你就会害了自己。” 鲁清远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藏刀,这是在苏家搜出来的,刀柄十分华丽,刀刃还没开,据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我说过我跟苏卿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一次次的白费口舌,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鲁清远说完转身就走,鲁清墨侧身一拦,“那昨晚你为什么没有亲自送人过去?或者说,你觉得傅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把你留了下来?” 鲁清远脸一沉,“说够了吗?你该走了。” 鲁清墨看着鲁清远走远的背影,眼中闪过担忧,傅少的行为多少有些在试探鲁清远的意思,但愿是他想多了,他这个弟弟可千万别蠢到真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苏卿是打心底里觉得能离傅岑越远越好,他不是讨厌苏家人吗,最好能把她晾着晾着给忘了,她总觉得眼下的平静是暂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岑就会突然出手像对其他苏家人一样把她也给收拾了。 可显然苏卿的希望落了空,傅岑没头没脑的把她叫去房间住了两晚上,还可以勉强理解为在处理鲁清远的事情,但这次去祁家他明明那么带了那么多车辆跟着,怎么还是把她给拎去跟他坐了同一辆车? 傅岑像是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的不妥,坐在他身边的苏卿心里百般纠结猜测,摸不清心思的傅岑一路上却一直都在闭目养神。 傅岑的行为并没有让苏卿焦灼多久,眼瞎还有更关紧的事情等着她去面对。 离祁家越近苏卿就越安静,等到了祁家派人来接的前一个路口时,苏卿平展的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蓦地蜷缩成拳,翻涌的戾气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又被她用更快的速度压了下去。 一路上姿势未变的傅岑突然悄无声息的睁开了双眼,寡淡的灰眸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边的女人,她半垂着头,除了脸色苍白些外没什么异样的神色,依旧是惯有的娇柔怯懦。但直觉敏锐的傅岑总觉得哪里不对,灰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苏卿突然转过脸来,温润清透的黑眸略带些茫然的回视着敛目打量她的傅岑,“傅先生,你会把我交到祁家人手里吗?” 傅岑眉心一皱,停顿了片刻,才言简意赅道:“不会。” 松了口气的苏卿重新垂下头转了过去,声音有些低落道:“谢谢。” 傅岑这才收回了视线。 副驾驶坐着的鲁清墨低声道:“傅少,已经到了。” 正前方已经是祁家祖宅的正门,近四米高的门庭宛若一只张着大口的猛兽,仿佛下一刻就要凶狠的扑过来将你撕扯个粉身碎骨。   ☆、第8章 祁靖白是祁家长子,下面还有个弟弟祁靖久和妹妹祁靖珍,祁靖珍在宴会厅里陪着祁母应酬,祁靖久则是被祁老爷子压着和几个堂兄弟去外面接待参加订婚宴的客人。 祁靖久从知道大哥要和廖子鱼订婚开始就一直在闹腾。 祁靖久央求了好久苏卿才同意帮他做一枚玉扳指当生日礼物,苏卿猝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正忙着在越南扫货,结果还没挑到满意的玉石就得了这么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祁靖久当时整个人都蒙了。 接着就像是做梦似的,先是待苏卿如珠如宝的大哥莫名其妙的同意了和廖子鱼订婚,再是老爷子勒令整个祁家封口一切关于苏卿的消息,这也倒罢了,老爷子竟然向外放话说廖子鱼是鬼手传人! 祁靖久觉得自己出去一趟回来后,似乎整个祁家人都疯了。昨晚上他去酒吧喝了通宵的酒,早上才被老爷子派人给绑了回来,这会儿被压着在门外招待宾客的他头还因为宿醉而隐隐作痛,但头再疼也消除不了心里那种憋屈的闷痛。 苏卿死了,他还要站在这里帮着迎接参加大哥订婚宴的客人,苏卿说的真对,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混蛋。 “二少,傅家人到了,老爷子让您不用在这里守着了,专程接待傅家那位就成。” 祁靖久脸色奇差道:“知道了。” 来人看了眼祁靖久,犹犹豫豫道:“老爷子还说了,傅家那位的接待上不能出半点差错,让您打起精神来,不然的话…” 祁靖久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祁家这位混世魔王没人敢惹,连上头几位长辈的话都不怎么乐意听,当初苏卿还在的时候还能管住他一些,现在苏卿一死,连最后能约束他脾气的人也没了。来人不敢触这霉头,讪讪的闭上了嘴,在祁靖久再次发火前识相的滚了。 祁靖久人是混了些,可事态已经这样了,他再暴躁闹腾也无济于事,倒不至于在这样的大事上还分不清轻重,他把脸上的郁色收了收,努力打起精神去迎接这位久闻其名的贵客。 傅家人交过贺礼后就退了出去,傅岑身边只留了一个女人,祁靖久见着两人的时候那女人看了他好几眼,祁靖久奇怪的回视过去,长的过分漂亮的女人却又老老实实的把头低了下去。 订婚宴还没开始,祁靖久先陪在傅岑在祁家逛了一会儿,走到一处高墙围起来的别院时傅岑突然停了停脚步。这处独院上了锁,门外的石台上摆着件半人多高的圆形玉石,玉石的造型很独特,傅岑不动声色的多看了两眼。 站在这处独院外的祁靖白眼中却飞快的闪过几分郁色。 “傅先生对玉雕也有兴趣?” 傅岑收回视线,“研究的不多,这件样式挺别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 祁老爷子早交代过,祁家凡是出自苏卿手笔的物件,一旦有人问起就全部推到廖子鱼身上去,傅岑现在站的地方正是原来苏卿的住所。苏卿去世后老爷子原本想让廖子鱼搬进来,却被祁靖白严词拒绝,直接让人把院子给封了。 可老爷子叮嘱的再多,本就气愤着的祁靖久也不会这么往廖子鱼脸上贴金,含含糊糊的介绍道:“是以前祁家的一位工匠做的,两头牛中间的转轮意味着乾坤,上下放置两枚铜钱,意思是转钱,大致就是寓意多多赚钱的意思,傅先生对这个有兴趣了我可以把工匠再找过来,给您也送一件一样的过去?” 傅岑听过后果然没了兴致,“不用了。” 苏卿从进门伊始就压抑冷肃的眸色却难得一哂,默不作声的跟着两人走了很远后,才又转过头看了那处自己住了十二年的院子一眼。 门前玉雕用的原本是一整块黑白交错的籽料,苏卿修饰了很久才打磨成了一块黑白各半的浑圆形状。黑白各有一头牛,两头牛是一个方向,在八卦里这样的摆置属意旋转,寓意着扭转乾坤,也扭转天下不好之事。在牛头前面分别有一个铜钱,的确是有转钱(赚钱)的意思,但中间利用黑白元素设计的阴阳八卦,乾卦却在象征时刻在运动的宇宙,它是万物万象焕发生机的原动力,有健康之意,先天数为一,后天数为二。 但不论苏卿不厌其烦的纠正过祁靖久多少次,当年还是半大孩子的祁靖久也就只能记住铜钱等于赚钱这么一层,久了苏卿索性也懒得再管他,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没变。 说起来祁家除了那两人以外,也就只有祁靖久一个人从不怕苏卿,没事儿就爱黏过来,为此祁靖白不知道收拾了他多少回,他却仍旧一直死皮赖脸的缠着苏卿。 落后一步的苏卿看着在傅岑身边一路讲解的祁靖久的背影,祁家唯一一个能在这样的家族里还保持着本心的,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 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廖子鱼却怎么都联系不上祁靖白,坐在化妆间的她忍了又忍,眼圈还是红了起来。 祁母一进门就看到廖子鱼在抹眼泪,廖子鱼的母亲和祁母是儿时好友,十年前很久都没音讯的好友突然找上门来,重病落魄下的她苦苦哀求祁母帮着照顾独女,虽然祁母很不喜欢被人用情分这么强压着,但眼见着好友没几天活头了,孩子又那么小,一时心软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就算祁母最开始的时候再不情愿,在身边养的久了就是个猫儿狗儿也养出了感情,更何况还是廖子鱼这么个嘴甜爱笑的漂亮小姑娘。 祁母早就知道了廖子鱼和大儿子私下里有些不清楚,但因为一直不怎么喜欢苏卿,祁母对此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怎么都想不到一向好脾气的苏卿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后竟然冲动到要去杀了他们! 具体的情况老爷子和祁父强压着瞒了下来,知情的几人都对此三缄其口,对外只说苏卿是得了急病死了,连对着祁母都不肯多说。出事那天祁母恰巧在场,当时倒在血泊里的除了苏卿外,还有下身满是鲜血的廖子鱼,连祁靖白手臂上都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祁母不知道苏卿胸前致命的伤口到底是谁捅的,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用知道靖白还平安着,并且以后再也不用在那女人面前委屈日日讨好就成了。 廖子鱼看到祁母进来忙收了眼泪,“妈,你找到靖白哥了吗?” 自从祁老爷子决定让两人订婚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廖子鱼直接被老爷子放到了祁母和祁父名下,廖子鱼从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一跃成了祁家的养女。 祁母把被赶出去的化妆师叫了进来,“先补补妆,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时候哭哭啼啼被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廖子鱼不敢顶撞祁母,忍着眼泪和委屈重新坐好,祁母叹了口气,“好了,你放心吧,靖白知道分寸,一会儿会按时到场的。” 廖子鱼这才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来,“是我太紧张了,让您担心了。” 祁母道:“一会儿在外人面前可不许这样,记住了,你对外的身份是鬼手传人,拿点该有的气势出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学学苏…” 话说到一半祁母蓦地停了口,可廖子鱼已经意识到祁母本来准备说什么,她难堪的咬了咬牙,气恨屈辱下眼泪又开始在眼皮下翻涌。 那个忌讳莫深的名字像是扎进廖子鱼心里的一根刺,身边的人时时刻刻不忘提醒她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从那人那里偷来的。明面上廖子鱼前所未有的风光,私下里到底获得了几分那人原有的景仰和尊重却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就连原本对那人厌恶至深的祁母也…廖子鱼心里又是恨又是委屈,她难道就想做个杀人凶手吗?可那人只要活者一天,靖白就永远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她永远只能是跟在两人屁股后面可有可无的拖油瓶,更何况她当时还怀了孩子,她怕死了那人会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孩子最后还是没保住…廖子鱼一想起来那天祁靖白凶狠发狂的样子就怕的要命,连着对那人的恨意也多了几分,至于原本的心虚和愧疚,也早已经随着这一段日子的事事不如意而消耗的所剩无几。 凭什么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那人就可以被高高的供起来在祁家地位超然,而她却是寄人篱下时时刻刻都得小心逢迎,连个给那人看门的祁家下人都能对她甩脸子,廖子鱼看多了这些,心里又怎么能服气的起来。 祁母料得没错,订婚宴开始前祁靖白果然出现了,廖子鱼既忐忑又喜悦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祁靖白,小心翼翼的把手放进了祁靖白的肘弯里。 结果下一刻祁靖白直接把手抽了出来,廖子鱼的脸一白,压着难堪的她温柔道:“靖白,你这样外人看到了不好…今天怎么说都是咱们的订婚宴,别人怎么看我都没关系,可这毕竟关系到祁家…” 祁靖白没有应声,可廖子鱼再去主动的挽他的手臂的时候他却没再避开了。 宴会厅里祁老爷子和祁父都已经到了,祁靖久陪着傅岑和苏卿到了宴会厅后就不见了踪影,他实在不想参加这个在他看来太过荒诞不羁的订婚宴。大哥身边站的女人应该是苏卿才对,这世界上任何女人都代替不了她,和苏卿关系最为亲密的廖子鱼也不行。 眼尖的祁父很快就发现被嘱咐着接待傅岑的小儿子没了踪影,祁靖久闹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祁父气的牙痒,只能先吩咐着下人通知祁靖珍去应酬。 祁靖珍的长相随了祁靖白,长眼翘鼻,皮肤雪白,她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上一些,长袖善舞的她在宴会厅里十分显眼。 祁家对傅岑这么重视也是事出有因,一来是他的身家足够丰厚,而且傅家能在短短时间内那么快的崛起,背后肯定还有贵人帮着,虽然查不出傅岑后面的是谁,但那人的来历绝对不容小觑,傅岑的背景越是神秘也越容易让人忌惮。 二来就是因为苏家的事情了,祁家和苏家斗了那么多年都分不出伯仲,突然冒出来的傅岑短短几年里就把偌大的苏家收拾的近乎绝了户,祁家自然是拍手称快,立刻把傅岑视为了最佳盟友。 祁老爷子尤其高兴,他比苏显的资历要高上太多,结果却被苏显使绊子吃了好几次闷亏,老爷子几乎天天都惦记着让小人行径的苏家赶快倒台 负责救场的祁靖珍把傅岑两位带到祁老爷子附近后,精神矍铄的祁老爷子亲自上前了几步,今天分外高兴的老爷子笑得红光满面。 “真是后生可畏啊,当初第一次见你我就说过这个年轻人将来肯定会大有作为,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可是听说了你怎么把苏家那块毒瘤给彻底铲除了的,干得好!真是大快人心!祁家交了你这个朋友了。” 老爷子说完周围的人跟着笑了起来,纷纷对傅岑奉承着交口称赞。 祁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恰逢国家动乱之际,常年在外闯荡他身上有股子豪爽的江湖气,当初苏父就是因为他爽朗仗义的个性才放心的把苏卿托付给了祁家。 现在看来明显是所托非人了。 祁老爷子的爽朗大笑和身边太多熟悉的面孔让苏卿死死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悲愤和恨意不停的上涌,她下意识的往傅岑身边凑了凑,紧紧的贴着他站好,垂着头安静躲在傅岑身边的她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什么异样。 傅岑和祁老爷子说笑间不动声色的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她瞧上去有些害怕,手指无意识的攥住了他的衣摆,那样子像是一只惊慌下想要把自己给藏起来小兽。 傅岑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知怎的就没说出口,转念间就暂时把揪了她出来介绍的心思给重新压了回去。 正其乐融融间,侧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愉悦的欢呼声,金童玉女般相携二来的今天的两位主角,终于到了。   ☆、第9章 很少见一个男人能将气质如华和丰神俊朗诠释的那样贴切,飞扬的浓眉,细长而清亮的双眸,祁靖白有着近乎内双般深刻的眼皮,本该因此而显得凌厉的双眼却被柔和的面部轮廓冲淡了很多。再加上祁靖白脸上总带了和煦的笑意,你见他时就只能想到类似于温润如玉这样的形容了。 幸福的依偎在祁靖白身侧的廖子鱼今天格外的娇俏迷人,廖子鱼长相属于中等偏上,但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盛装下本来只能算是六分的容貌被她生生提到了九分,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般配极了。 在傅岑身边露出了小半边脸的苏卿安静的看着被众人簇拥祝福的两人,祁靖白还是老样子,温和有礼,笑容谦和,高大俊朗的他说话间总会礼貌的露出认真聆听的神色,唯一变了的是被他揽在怀里的女人。他身上没有丝毫她午夜煎熬辗转下曾闪念过的消瘦,憔悴亦或痛不欲生,因为她的死而会寝食难安的情况看来是绝对不会出现了。 廖子鱼倒变了很多,原本灰突突不起眼的她像是被施了灰姑娘的魔法,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自信而耀眼,她似乎还吃胖了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俏丽的小酒窝。 真是一对寡廉鲜耻的狗男女,苏卿轻笑了一声,恨到深处,其实反倒不知道愤怒为何物了。 两人交换订婚戒指后接吻的时候,傅岑和苏卿身边几个小姑娘被这浪漫的气氛感染的眼圈都红了。 “好羡慕,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最后能这么幸福的在一起,简直像童话故事一样。” “对啊,而且准新娘还没什么身家背景,祁靖白可真痴情,这样的家世下还能这么专一,我也好像遇到一个男人。” “天呐,你们不知道?我可听说那廖子鱼不是个普通人物,说是…” 后面的议论声下意识的压低了,只能时不时的听到一两声小声的惊呼。 傅岑灰眸闪过深思,消息传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广,祁家家风严谨,不是那种会为了名利而任谣言满天飞的人家,难道鬼手后代真的还没死绝? 转瞬间傅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微微一侧身,直接把在自己身后躲了好半晌的苏卿给拎了出来。 “你们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来了怎么能只躲着,也该上去打声招呼了。” 意识到傅岑在打什么主意,苏卿下意识的就想后退,傅岑辖制住她的肘弯,语气温和到近乎危险,“刚夸过你听话,怎么又开始使性子了,两个鬼手传人总得有一个是假的,你说是你还是她?” 苏卿抿唇,她第一次在傅岑面前做不出那些装腔作势和虚与委蛇,脸色冷淡的她明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可那句话就像是噎在了喉间的一块鱼刺,进也是疼,退也是疼,怎么都是个膈应。 苏卿是谁不重要,可如果她连自己家族最后的荣耀也保不住,就这么眼睁睁的拱手让人,那她苟且在这世上也就真的全没了意义。 订婚的仪式走完后,祁老爷子给大儿子使了个眼色,祁父点点头,趁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还汇聚在这边,轻咳了一声走到了麦克风前。 “趁着这个机会正巧有一件大事要提前宣布,诸位都知道,祁家每年十件的顶级玉雕到现在已经持续发布了整整十年了,我知道大家对本该在下周面世的玉雕都期许已久,可遗憾的是着手玉雕的工匠大师前阵子出了些小事,再加上近一段日子也有诸多的私人事务要解决,今年出品的玉雕只能暂时取消了。” 祁父的话音一落,下面顿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的众人都没有想到会突然得到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每年面世的顶级玉雕已经成了祁家的一个标志,怎么能突然说取消就取消了呢? 祁父笑着又强调了一遍,“只是今年取消,明年还是会继续的。工匠近期人逢喜事,我祁家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家,生意上的事情再重要也要为此让步啊。” 祁父说到这里,刚才还狐疑不解的众人里,一部分心有百窍人脸上已经划过些了然,彼此心照不宣的回视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廖子鱼前阵子恰巧大病了一场,这一段又忙着准备订婚的各项事宜,和祁父口中的工匠大师恰好相符。如果祁家每年出品的十件顶级玉雕是出自廖子鱼之手的话,那样鬼斧神工的雕琢和灵气十足的构造的确配得上鬼手后人的名号,更何况连业界最资深的雕刻师都断言玉雕上用的失传手法再没第二个人能够模仿得来,除了神秘至极的鬼手后人外,又有哪个能在廖子鱼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高的造诣? 如果祁父没有在故意混淆视听的话,那十年前第一次出手的廖子鱼可才十多岁的年纪,这样的天分已经近乎妖异了,知道内情的众人一边心惊一边又忍不住对台上的廖子鱼投去了景仰敬重的目光。 拿着鬼手的名头作伐的事情屡见不鲜,如果先前听了传言的那部分人还只是对此一笑而过的话,现在心里已经是有了五分的相信了。 廖子鱼脸上的浅笑动都没有动上半分,不卑不亢的任凭众人注视,颇有几分大师的悠然大气,那样的体态气度不禁让人心折。 只是虽然心痒难耐的想再知道的多些,可既然祁家人有意藏着掖着,在这场合里大家也不好当面问出来,眼见着这样藏头露尾的神秘大戏就要在祁家人的自导自演中完美落幕,斜地里却蓦地插入了一个声音。 “祁先生是在暗示那工匠是今天的准新娘吗?” 傅岑直白的问话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知情的不知情的统统倒抽了一口凉气,在商场上混得久了,哪里见过这样直接的人。 祁父不慌不忙的哂笑,“这个嘛,真是抱歉了,工匠的身份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不便于透露。” 傅岑闲话家常般漫不经心道:“唔,我是听说了些传言,说是鬼手苏家的后人现在正在祁家做客,不知道和这位准新娘有没有什么关联。” 话音一落,众人又是哗然,倍感惊愕的看着直接把话给挑明了的傅岑,这人果然和传言中一样,行事乖张又不按常理出牌,竟然丝毫不怕在这场合里把主人家给得罪了。 祁家本打算给外界的传递的态度就是半真半假,似是而非,越是不明说外人反倒会越相信,傅岑这样的问法明面上找不出什么错处,但又的确是让祁家人心中不太舒服。 祁父看了眼祁老爷子,面上显出了为难来。 “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潜心苦练技艺为的也是能报答祁家对我这么多年的教养之恩,至于是不是鬼手的后人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祁老爷子还没开口,廖子鱼却从祁靖白身边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如常,对上气势慑人的傅岑的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那眸中的神色却不怯场也不尖锐,平平和和的一派淡然。 傅岑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样的廖子鱼看上去有几分熟悉,但仔细想起来又找不出在谁身上看到过类似的气度,这样略有些眼熟的感觉一闪即逝,傅岑不在意的忽视了过去。 廖子鱼的态度差不多等于是默认了,但不管是她还是祁家人,偏偏都说一半留一半,模棱两可的就是不肯给个明白话,傅岑为了给那人找所谓的鬼手传人已经寻觅了许多年了,他也懒得再跟他们绕弯子。 “晋城苏家也声称自己是鬼手后裔,一个名号而已,何必都似是而非的放出些烟雾弹,总不至于祁苏两家都打着同样的主意,想着借鬼手的名号给自己扬名吧。” 这话一出,祁老爷子果然忍不住了,反感的沉了沉脸,“苏家那群下作的东西本来就是骗人的,他们的龌龊心机小傅你应该十分清楚,我祁家没有那种让人恶心的败类,这点在场诸位应该都是有目共睹的,至于鬼手在不在祁家,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廖子鱼面对别的没底气,就连硬撑着上前装腔作势也是下意识的模仿了苏卿以前的做派,实际上她心虚加紧张的腿都软了。可说旁的也就算了,晋城的苏家一家子是不是骗子她可是清楚的很,她再怎么说也是苏卿亲手教出来的,对那种冒牌到不能再冒牌的货色她要再没底气才叫见了鬼了。 苏家可是他们祁家同仇敌忾的最大的敌人,连鲜少树敌的祁靖白都明确的表示过对那家人的厌恶,廖子鱼正缺少能表现自己的机会,这时机不但能帮着她进一步在外人面前正名,也能讨巧的在祁家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于是祁老爷子话音刚落,收了脸上的浅笑的廖子鱼胸有成竹的开口了。 而几乎是在廖子鱼气势十足的准备开口的同时,台下某个垂头敛目了一整天的女人,终于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头。   ☆、第10章 “我们祁家和苏家结怨已久,其中最厌恶的就是他们无耻的假借鬼手苏家名号这一条,事实公道自在人心,假的永远也只能是假的,冒牌货永远也休想用谎言夺走不属于他们的殊荣,不是带了苏字就真成了鬼手后裔,鬼手苏家的荣誉怎么能被这种虚伪肮脏的人家玷污!我真的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晋城苏家和鬼手苏家有关联这样的谬论!这是对鬼手后人最大的侮辱!” 廖子鱼动了真怒,之前看上去温柔如水的她脸色很冷,语气中满是不加掩饰的义愤填膺。祁家为什么会那么厌恶苏家的确是个长久的未解之谜,然而如果廖子鱼才是正牌的话,并且是已经在祁家呆了十多年的正牌的话,那么一切也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廖子鱼看似失态又不客气的一番话,却正巧让众人进一步的确认了她的身份。傅岑眼中若有所思,顺带着也打消了把苏卿拉出来继续试探的念头,眼下廖子鱼的身份已经*不离十了,再带上苏卿反而多此一举。 身边这女人本来就害怕正面对上死敌祁家,正千方百计的想说服他别当面说出她的身份,眼下倒正巧便宜了她了,傅岑敛眸暗道。 眼见着一场大戏已经能告一段落,来客们如愿的确定了好奇良久的信息,祁家也如愿的把鬼手的名头稳稳的占了下来,然而皆大欢喜间却有一个人因为这你来我往的一番对弈,彻彻底底的被惹毛了。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然而苏卿现在的身份似乎正是廖子鱼理直气壮的嘲讽着的冒牌货中的一员。 被人鸠占鹊巢也就罢了,重生后还要被这无耻的白眼狼再次给冠上冒名顶替的帽子,忍了又忍的苏卿,几乎在廖子鱼口中‘鬼手苏家的荣誉’这七个字出口的瞬间,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儿就倏然间彻底的绷断了! 傅岑正要通知身边战战兢兢了一整天的女人可以离开了,结果一错眼,从进场伊始就躲在他身后的女人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走了出来。 “是阿岑考虑不周,竟然质疑这位…姐姐是鬼手后人的真实性,我代他给诸位道个歉。” 廖子鱼比原主要打上三四岁,苏卿说到‘姐姐’二字的时候咬字颇有些艰难。 其实从傅岑入场开始,宴会厅里众人的视线不知道往他身边的女伴那里扫过多少次了,这女孩长得实在是过分好看了些,安安静静的跟在气质冷峻的傅岑身边,恰似一朵开在悬崖边上邀君采撷的昙花,幽静柔美,一刚一柔的两人气质差异极大,但站在一起又意外的和谐。 可没人认识她,一脸生人勿近的傅岑又没有要介绍的意思,众人也就只敢偷偷的瞧上两眼,没人好意思去触霉头当着傅岑的面儿打听这女孩的来历。 好看的事物难免容易多得些偏爱,这会儿安静了许久的苏卿主动走了出来,众人的注意力极快的就全被吸引了过来。 廖子鱼见傅岑身边的人主动出来打圆场,本来也不愿意和这位祁家贵客闹得太僵的她正巧得了台阶,顺势将脸上不悦的神色收了收,“没关系,不了解内情的人难免会被外界的谣言误导,解释清楚就可以了。” 往日的苏卿说话时习惯直视对方的眼睛,重生后为了避免多漏破绽才总耷拉个头,这会儿对上廖子鱼却没了收敛气势的心情,一对水洗过般的黑眸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柔美的脸上带着三分似笑似嘲的浅笑。 “的确,解释清楚就可以了,鬼手家族历代更名改姓的例子不胜枚举,可世人皆知近代以来他们一直在延用苏姓,这位姐姐似乎是姓廖?和鬼手苏家自然没有半毛钱关系,哪里能扯到一起去,阿岑也是一时大意了。” 廖子鱼一愣,这话听上去是在道歉没错,可怎么意思却和她预料的相反? 廖子鱼忙解释道:“小妹妹,听上去你对鬼手也略有些了解,就像你说的,鬼手家族为了便于行事经常会更改名姓,苏家只是概称…” 苏卿笑着接话道:“那这位姐姐是承认自己是鬼手后裔了?” 廖子鱼道:“我没有这么说过…” 苏卿软软糯糯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半分攻击力,可却又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廖子鱼试图模棱两可的含糊过去的话头。 “我就知道这位姐姐不会做这种李代桃僵的事情,如果真是鬼手后人,那就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之所以会数代沿袭苏姓,为的是便于族谱的整理和编纂,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再便于行事也是不能再更改姓名了,定了族谱,姓氏就代表了家族的身份,改姓有违族规,是不能再编入族谱的。鬼手苏家可不是什么概称,苏家就是苏家,不能是鬼手甲家,也不能使鬼手乙家,当然,自然也不会是鬼手廖家了。” 祁家人和廖子鱼本人虽然没有一句话是正面点明廖子鱼鬼手后人的身份,可句句的暗示和明示也差不了多少了,苏卿这毫无预兆的拆台可是拆的半分面子没给,把毫无准备的祁家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个竟然就这么反应不及的愣在了那里。 宴会厅里的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不明白现在算是怎么个情况,明明没有任何火药味,可这怎么感觉那么像踢馆来了呢? 这种家族秘闻就算廖子鱼没从苏卿那里听过,但也更不可能被个毫不相关的外人给知道了啊,其他事情上被这么有理有据的一拆台兴许廖子鱼心虚之下也就不再吭声了,可她是真的被最后一代鬼手传人给教导过的,反应过来的廖子鱼当下被气笑了。 “小妹妹似乎太想当然了吧,你从哪里听来的这…” 苏卿又慢悠悠的插话,“你既然说自己不是鬼手后裔,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被这么连着数次抢白,廖子鱼脸上的笑终于开始挂不住了,要不是碍于她是傅岑带来的女伴,这会儿哪还有她说话的份儿,早被人给扔出去了。 眼见着圆满的计划基本成型,最后关头却碰到这么个搅局的,辈分最长的祁老爷子也不跟苏卿对呛,他直接看向了傅岑。 “这位是你带来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对这种‘家族秘闻’也信手拈来,难不成还是另一位鬼手后裔不成?” 祁老爷子话里嘲讽的意味很浓,他给傅岑留了几分面子,但看向苏卿的目光就没那么客气了,眼中的不屑连掩饰都没有。 傅岑慢条斯理道:“她是苏显的女儿。” 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愣是被他说的像是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周围才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苏显的女儿!? 被傅岑害的死的死坐牢的坐牢的苏家的唯一独女? 祁老爷子先是一惊,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怪不得。” 傅岑对苏家恨之入骨,今天既然带了苏卿来参加祁家的宴会,应该就没准备给苏卿留多少面子,祁家人原本因为顾忌傅岑而客气的态度立马全都没了。 廖子鱼厌恶又痛快道:“我还道是谁呢,当年苏家老祖宗冒充鬼手的时候是不是也用了同样的说辞来取信于人?抱歉,你口中所谓的纠正错误我不认为自己有再解释的必要,你总不会还真把自己当成鬼手后人了吧?骗人的下作手段用一次还不够,准备骗到什么时候去!” 因为身份的曝光而突然成为众矢之的的苏卿并不着急。 “谁告诉你苏家的鬼手名号是冒充的。”不慌不忙的苏卿语气和煦到近乎无赖,“我的确是鬼手苏家的最后一代传人。” 祁靖白终于第一次把视线放在了苏卿的身上,原本还温和的俊脸唰了冷了下来! 傅岑没有一点想要拦的意思,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突然入了魔似的女人,饶有兴致的准备看这突然炸了毛的闷葫芦准备唱出什么戏来。 祁老爷子直接被气笑了,他怜悯的看着不知死活的苏卿,“不愧是苏家人,这脸皮的厚度也是会遗传的,小姑娘,有没有告诉过你祁家其实早就和真正的鬼手传人相识?” 苏卿也不恼,“谁啊,这位姓廖的姐姐吗?” 祁母忍不住了,好好的订婚宴突然被人给这么搅合了,这可是她亲自筹备的,苏卿的行为简直是在明目张胆的糟蹋她的心血,“当然不是,祁家和多代鬼手后人都有联络,所以我们是真的知道到底谁在冒名顶替,小姑娘不要再冥顽不灵了,整个苏家都因为作孽过多垮掉了,你何必要跟着旧人的路子接着不入正道?” 祁父给廖子鱼使了个眼色,廖子鱼狠了狠心,心里战栗激动,脸上的神色却带出了几分痛恨和果决,她用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语气道:“既然事情已经演变到了这个地步,为了捍卫家族的名誉,我也就借着自己的订婚宴承认了吧,我的确是最后一代的鬼手后裔,其他任何号称鬼手的都是在冒名假借,自重吧!” 宴会厅里嗡的一声炸了! 被惊怒之下自爆身份的廖子鱼和挺身而出的祁家长辈一起拆了台的苏卿,却并没有如他们料想的立刻露出羞愤惊慌的神色,她沉默了好半晌,最后才柔声问出了一句话。 “既然敢于承认身份,那方便说出师从哪位么?” 而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让包括廖子鱼在内的在场的祁家人蓦地陷入了一瞬诡异的寂静。 “苏卿,够了,别闹得太过分。” 热闹看的差不多的傅岑终于想到敷衍的开口拦上一拦,可就在他叫出苏卿名字的同时,场内的几位祁家人脸色蓦地大变!尤其是廖子鱼,原本带着愤然和嘲讽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第11章 在两人身边陪着的祁靖珍先沉不住气,失声道:“你叫她什么?” 傅岑一挑眉,祁靖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勉强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还不知道这位的名字呢,她是叫…苏卿?” 祁靖珍那么活络的人物,说到苏卿的名字的时候语气里却带了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惊疑不定。 苏卿像是嫌一群人吓的不够狠,语焉不详的重复道:“是啊,我是叫苏卿,鬼手苏家的苏,有什么问题吗?” 祁靖珍顿时露出了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猛的退后了一步离她远远的,周围的看客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一个名字而已,怎么祁家人的反应都这么大? 廖子鱼的嘴像是被强力的胶水给封住了似的,脸色煞白的闭的紧紧的,先前的义愤填膺和志得意满全数不见,她下意识的拉住了祁靖白的胳膊,如果注意看去就会发现廖子鱼的手在细微的抖着。 还是老成持重的祁老爷子先反应了过来,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恰巧同名而已,那人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尸体还是他亲眼看着烧成了青灰。 可祁老爷子刚要开口,苏卿又温温和和的问了一遍原先的问题,“不知道廖小姐师从何人?既然祁家和鬼手家族交往了数代,说不定师傅还是我的哪位叔伯长辈呢。” 众宾客面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异样,疑惑的视线不停的在几人身上轮翻看着,瞧眼下这情形,难道晋城苏家真的是鬼手后裔,并不是外界盛传的冒名顶替? 心慌意乱的廖子鱼见状知道再沉默下去就要坏事了,那人是她亲手捅死的,骨灰盒还在那人原先的住的院子里摆着呢,眼前这个看上去还没她大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她! 廖子鱼努力的保持着仪态,“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我认识的鬼手传人没有一个和你们有关联,我的师傅是…” 祁靖白突然硬声道:“子鱼,够了!” 祁老爷子也道:“子鱼的师傅是谁没必要向个外人交代,她是不是鬼手传人也不用跟你来证明,我们自家人知道事实就行了,祁家不欢迎苏家人,小傅,你的这位朋友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就不得不送客了!” 心神大乱的廖子鱼被两人一呵斥一解围间才猛然清醒过来,心里因为后怕跳的激烈不已。她自然不能说自己是被那人教出来的,慌乱间廖子鱼本来脱口而出的名字是那人的父亲苏百川,可如果说出来苏百川的名字露出的破绽就更多了,因为她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她和苏百川之间的关系。 苏卿软糯的声音依旧无害,她像是对因为自己而造成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所觉,笑眯眯的解释道:“您误会了,我没有恶意的,鬼手苏家手艺传男不传女,即使因为万不得已的原因留了女传人,在任何情况下也不可能传授给外人。我想着可能廖小姐身份特殊,说不定是哪位叔伯留在外面的遗腹子,您也知道,我家那几位的私生活是混乱了些。我们全家现在都…能有一位亲人还好生生的活着我当然想要认认亲,诸位又何必反应这么大呢?既然这里不欢迎我,那我还是先离开吧,惹人烦的事情我可不乐意干,不然阿岑回去又要发火了。” 苏卿好声好气的一番话却把祁家众人堵的憋气的要死,她算是咬定了自己才是真正的鬼手传人了,廖子鱼身份属实了,那就是她家里留在外面的私生子,廖子鱼是假的了那她就是唯一一个正统的鬼手传人。 这样睁着眼说瞎话极端不要脸的行为最为气人的一点就是,祁家人明明知道她是在说谎,可是因为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他们压根儿就没办法拿出来切实的证据来证明她是在骗人。 原因只有一个,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祁家人更清楚,tm鬼手苏家的人已经彻底死绝了啊!他们现在连个能拿出手反驳苏卿的人都找不出来! 廖子鱼憋闷间却又彻底冷静了下来,那人性格温和,从来不会这样巧舌如簧的给人在话里下套子。可恨眼前这女人顶了她最忌惮的人的名字,又要抢去她心心念念那么多年,费尽心机的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得来的鬼手称号,实在无耻龌龊至极!要真让她就这么走了,廖子鱼冒名顶替的嫌隙是死都洗刷不掉了。 “站住!话说清楚再走,你来我的订婚宴上胡搅蛮缠,又问了主人家这么多问题,你倒是说说自称正统的自己又是师从哪位?你父亲苏显?还是你叔父苏浩天?话出口前可掂量着点儿,提醒你一句,鬼手家的人我都认识,说错了名字可就不是我们下你的脸面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苏家可是没听说有任何一个擅长匠师手艺的人。” 苏卿勾唇,柔声用祁老爷子先前的说辞回了过去,“我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向你来证明呢,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就说自己是鬼手后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太过无害的长相和软糯的嗓音,让那明目张胆的冷嘲都像是在娇嗔一般,身边已经有人忍不住轻笑出来,又忙掩住嘴,免得得罪了主人家。 廖子鱼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原本毫无纰漏的计划被这女人搅合的像个闹剧一样,现在更是连基本的表象都不肯维持了,可苏卿大喇喇的骂她,她为了维持体面却不能当着众人回骂回去,廖子鱼恼的恨不得冲过去撕了这女人的嘴! “不用再争了。”气质和润的祁靖白敛眸,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廖子鱼能解释的清楚的了,再纠缠下去,因为这一番似是而非的怀疑祁家的名声也要和当初的苏家一样坏了,“谁真谁假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你说你是就拿出能够说服人的证据来,作为一名匠师,最起码的手雕总会吧。” 被苏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话给绕了半天的众人这才想起最关键的一环,也许是因为鬼手的威名传的太玄乎了,所以大多数人下意识的忘记了世人看重的根本就不是鬼手的称号属于谁,而是那份称号下流传千年惊才绝艳的手艺。 一直表现的异样沉默的祁靖白一出声,苏卿却没有再和对上其他人一样柔声柔气的接话。 祁老爷子冷哼道:“廖丫头为祁家做了近十年的玉雕,是否实至名归大家心里都有数,你想把名头硬安到自己的身上,不如也比照着做出来一份,好一个苏家后人,我可十分期待苏显的女儿能做出来什么样的好东西。” 廖子鱼到了这会儿才终于把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给吐了出去,祁靖白对她已经冷淡了数月之久,平时更是连个笑脸都吝啬给她,他肯主动出口帮她解围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更何况这话一出无异于拨开迷雾,她甚至不需要再像被苏卿绕的那样对外找出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真伪,只要亮出了手艺,眼前巧言令色的女人只能在所有人面前无所遁形。 假的就是假的,而那人没了,唯一的真的也就只有她廖子鱼一个人了。 “流言止于智者,为了验明正身,我同意做出一份玉雕来对外展示,如果有人认为我的手艺配不上鬼手的称号,我自愿卸下称号,免得玷污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威名。” 廖子鱼率先表态,神色无惧的她自信的看着苏卿,语气中带了三分挑衅,两分不屑外加五分刻意彰显的大度和包容。 “不知道这位苏小姐能不能做出同样的保证呢,当然,我并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只要你在这里承认了自己是在报复祁家,所以才故意来搅局,我们也不会再强迫你做出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可如果这样你就要记住了,你欠祁家,也欠我一个真心实意的道歉。” 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看着两人,早已经从对话里分不清到底谁真谁假的他们,也只能凭借这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来断定了。 苏卿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也不说话,一双黑润润的眸子就这么看着祁靖白,好半晌才莫名其妙的问出了一句,“祁家这十年的玉雕,真的是出自廖小姐的手笔吗?” 气质沉稳的祁靖白抿抿唇,然后当众揽住了廖子鱼的腰,廖子鱼脸上一红,眼中的神色又惊又喜。 “是。”他说。 苏卿笑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散漫和意兴阑珊,“说吧,你们想比什么。” 神情幸福快活的廖子鱼满心依赖的看着祁靖白,“靖白,你说吧,我听你的。” 祁靖白气质依旧温润如初,可那漆黑明澈的双眸里苏卿已经再找不回半分当初的柔情蜜意,或宠溺包容,或纯善至诚。 “蚩尤环吧。”祁靖白说。 寻常工匠眼里中等难度的一样物件,却也是做法最为繁复考验细雕的一样物件,也是鬼手家族曾经广为流传的传世精品之一。 她记忆里的那个祁靖白,原来真的已经死在了她太过美好的回忆里。 蚩尤环,她被害死前最后教廖子鱼的一样鬼手工艺,她原先的住宅里亲手为祁靖白精雕细琢的一件配饰。出事前她才堪堪完工,只剩下最后的抛光还没有做。 “雾盖红尘,温句可思,莫被情牵,蚩尤环表达起情意最为缠绵,卿卿你是想告诉我对你要再好些吗,可我就差把自己的心脏给挖出来给你拱手奉上了,我的卿卿真是个又贪心又狠心的女人。” 曾经浓情蜜意的情话就像是最讽刺的一个笑话,现实用最惨烈的教训狠狠的甩了苏卿一个大大的耳光,逼着她一寸寸一丝丝不容错眼的看清曾经被伪善掩盖的丑陋真相。 “好。”苏卿轻声道,“就蚩尤环吧。” 傅岑带着苏卿离开祁家不久,下面的人就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祁家祖宅从西南方向烧起了一场大火,相邻的几间库房的玉器字画全部付之一炬,傅岑眉心一寸寸锁了起来,祁家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在防火这样的大事上这么大意? 后座的另一边,照例离傅岑远远的苏卿缩成一团靠在角落里酣睡,面容恬淡的她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怯懦无害,再找不出面对祁家人时半分的鲜活伶俐。   ☆、第12章 祁老爷子脸色铁青的站在烧成一片黑灰的废墟前,负责扑火的祁家下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站在一旁。 “都瞎了吗?火势烧到那么大才知道来汇报,负责看守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给我滚出来!” 勃然大怒的祁老爷子被眼前的境况气的眼前发黑,那人生前住的独院是祁家看守最严,也是地势最好的地方。挨着独院的就是三大间库房,其中两间放置的是祁家这几代积攒起来的古玩玉器,另一间则是专门用来摆放那人这十数年里亲手做出的物件儿,里头参杂的还有当年苏百川将女儿托付给祁老爷子之前送的几份价值连城的厚礼。 结果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一烧,祁家的库房毁了一间,另一间因为扑灭的及时万幸抢救了下来,可最为贵重的摆放那人物件儿的库房却烧了个干干净净! 祁靖白苍白清隽的脸上也沾染了些黑灰,原本熨烫平整的衣裤被火舌撩到了几处,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苏卿的骨灰盒放在独院的正堂里,他到的时候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冲了几次都被人拉了下来。 这就是报应吧,那人应该恨他恨的狠了,终究连最后一点念想也不肯留给他。祁靖白细长的眉眼中悲色和茫然一闪即逝,低哑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所有人都被调走安排今天订婚的事了,火是在临时抽调的几个保卫换班时烧起来的,不怨他们。” 祁老爷子哪里不知道这些,人还是他亲自召集起来安排在各处的,可这会儿惊痛交加下祁老爷子的一腔邪火实在无处发泄! “那原因呢,调查出来没,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门都上着锁,几间库房还是密码门,不是蓄意纵火的话怎么可能烧的那么大?” 祁靖白摇头,“火势太大,只能看出来是从院子里先烧起来的,最有可能的推测是院子里一些特殊的石料被暴晒时间过长,相互之间起了什么反应。” 可这话说出来别说祁老爷子了,连祁靖白自己都不信,那人以前捣鼓的古怪东西虽多,但像石料一类的一直都是随拿随放,从来也没见出过什么问题。 一边的廖子鱼犹豫的插了句话,“我记得傅岑带来的那女人不是消失了一会儿吗,会不会是她…” 祁靖珍白了她一眼,“还是把你那小心思收起来吧,她就算有心想捣乱也得能进的了门啊,苏卿的院门是她自己特质的锁,被她手把手教出来的你没有钥匙都照样只能在门外干瞪眼,怨到那女人身上?你可真行,越来越出息了…” 祁靖珍一直不待见廖子鱼,以前是因为不喜欢苏卿,连带着讨厌跟在苏卿屁股后面的廖子鱼。后来知道廖子鱼竟然早就偷偷的爬上了大哥的床,祁靖珍对她就更加厌恶和不耻了,长袖善舞的她唯独针对起廖子鱼的时候从不嘴下留情。 祁老爷子瞪了孙女儿一眼,“别没大没小的,子鱼怎么说都是你嫂子。” 可那语气却没多少责备的样子,也就只在下人们面前给廖子鱼留个面子情。 祁靖珍靠在祁靖白肩膀上,嘴里不咸不淡的冷嗤了一声。 廖子鱼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心下屈辱的紧咬着下唇。那人还在的时候,她发上一句话,即使众人再不认同,也从来都不敢明说出来,哪里有过这种需要伏低做小还被嗤之以鼻的情形。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代替那人成了祁家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她甚至还成了祁靖白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祁家将来的女主人,可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却比以前更加不堪? 廖子鱼又哪里知道,当初祁家人一是敬重苏卿的鬼手传人身份,二是对苏卿的依仗极大,一言不合下万一得罪了苏卿,这仅剩的鬼手传人可是能说走就走的。因此即使某些高高在上惯了的祁家人心里对苏卿在家里地位超然颇有些不服,可顾忌太多,哪里敢在面上有半点放肆。 廖子鱼就不同了,无数的把柄握在祁家人手里,件件拿出来都能轻易的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再加上她又是个背叛了教养自己十年的师傅,不要脸的爬上祁靖白的床的下作货色,出身勋贵的祁家人能真心将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人放在同等的地位上来对待才叫奇怪了。 祁靖白漆黑如墨的眸子沉静的看着妹妹,祁靖珍先时还没什么反应,没一会儿就浑身不自在起来,她绷着个脸从祁靖白的身上站直了身子。 “你看我干什么?” 祁靖白淡淡道:“如果还认我这个哥哥,你以后再跟子鱼说话时态度客气些。” 祁靖珍冷哼,“怎么,这就护上了?当初苏卿还活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 “小珍!” 祁老爷子怒呵! 祁靖珍不甘的闭上了嘴,祁靖白脸上温和清隽的神色已经没了,眸色极冷的看着祁靖珍,祁靖珍咬了咬牙,“随便你们怎么折腾吧!” 说完祁靖珍气冲冲头也不回的走了。 祁靖久双臂环抱胸前靠在一边的大树上,局外人似的看着他们争执,等廖子鱼眼眶红红的准备说出些故作可怜的话时他才百无聊赖的出了声。 “我说你可真够悠哉的,这房子烧的这么干净,那放着的蚩尤环都烧化了吧?我可听说你们约定的一周的期限,你这是准备临时做一个拿给外人看呢?” 祁靖久的话音一落,廖子鱼果然像是被人从后面闷了一棒子似的,脸色陡然就白了! 糟了!把这一层给忘了! 蚩尤环对廖子鱼来说并不难,难的是做出鬼手应有的水平,她没学上多长时间就出了那么一桩事。原本祁靖白冷不丁的提出比试蚩尤环,知道内情的几人就知道是准备让廖子鱼先拿了之前那人做出的半成品充数,那样惊为天人的雕工连祁老爷子当时见了都失神了许久,一旦借着廖子鱼的手现世,必定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说到底和苏显的女儿定下比试的约定,挫其锐气只占了极少部分的原因,祁家人还不至于浅薄到那么轻易就被个小丫头给激起了意气,为的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彰显出廖子鱼鬼手后人的身份。 因此这次的比试看的并不是廖子鱼能不能赢了那个小丫头,而是她能不能做出符合鬼手后人身份的玉雕。 被一圈或怀疑或焦灼的视线盯着,廖子鱼心慌下硬是被激出了几分孤勇出来!她的天分很高,平时的练习钻研又刻苦,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比那人差过,她只是输在了没有生在那样一个神秘而显赫的家族里。 一个蚩尤环而已,她就不信自己做不出那人的水平! “我自己做。”廖子鱼轻咬了咬下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信些,“她做蚩尤环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看着,早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做出来差不多的。” 糟心事一件连着一件,祁老爷子被扰的心烦意乱,“那就赶紧回去练吧,别在这里耽误了,有什么需要了就交代下去,做好了先拿给我看看。” 廖子鱼乖巧的点点头,希冀的眼神望向了祁靖白,今天是他们订婚的好日子,她也受了好半天的委屈了,这会儿迫切的希望终于完全属于了自己的男人能陪在自己身边,“那靖白…” 祁老爷子指挥着离的远远的下属继续勘察废墟里还有没有残存物,头也没回的打断道:“靖白留在这里善后,刘伯,你陪子鱼一起回房间。” 祁靖白也没有半点儿想陪她回去的意思,祁靖久脸上似笑非笑,眼中的神色像是怜悯又像是不屑,明显在嘲讽廖子鱼的不自量力。 管家刘伯对着廖子鱼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廖子鱼脸色又一次涨的通红。 她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会给他们带来最大利益的人的,廖子鱼羞愤下暗自发誓,终有一天她会把属于鬼手的尊崇和地位也全部夺回来! *** 傅岑竟然真的吩咐鲁清墨给苏卿备上了雕玉所需要的所有工具。 “你现在是我的人,既然敢应下别人的战书,可记住别输的太惨丢了我的脸面。”看上去淡定禁欲的傅岑眉梢眼角都带着温和,“我知道你心里记恨着我呢,不过恨着我的人也不多你一个,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不会去动你。就像这回,只要别让我发现你是在故意给我捣乱惹麻烦,你就是安全的。” 桌子上一字摆开着各色玉石,苏卿乖巧的坐在桌前,老老实实的任凭傅岑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的绕着她的头发。 苏卿冲动下出口挑衅祁家时就已经做好了事后被傅岑问责的准备,她心里清楚,一旦决定跟祁家对上,她这一阵子伏低做小降低傅岑戒心的努力很有可能就要全部付诸东流。 对上彼时家族的死敌尚且难以容忍,傅岑害了她全家,他要是会信她心里毫无怨恨才叫奇怪。 只是眼下的情况还算好的,傅岑只是怀疑她挑衅迎战是故意想给他惹麻烦。苏卿应该感谢原主因为身体不好而从不和外人接触,为此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她的真正底细,而知情的现在都在监狱里蹲着呢,她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 “我会尽力。”苏卿低声道:“不过我需要些特殊的工具和制剂,这些虽然全,可不适合我。” 傅岑锋芒幽深的灰眸不咸不淡的落在她脸上,有力的手指缓缓的划到她不盈一握的脖颈上,“听话,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毕竟我当众说过会替你父亲好好照顾你,我不喜欢食言。” 苏卿秋水般的眸子颤了颤,素白的脸上露出了熟悉的顺从和怯然,“我会听话的,我还不至于那么胆大,你对付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之所以敢和祁家那样说话也是因为带我出席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仗着你在我身边,我哪里敢跟他们…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借着你的势乱来,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苏卿示弱的话明显说到了傅岑高贵冷艳的心坎儿里,傅岑冷峻的脸上划过两分满意,冰冷的大掌从她脖子上挪了下来。 “清墨,带她去阳城最好的器具店,要用什么工具都随她。” 苏卿看向傅岑的黑眸里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和受宠若惊,傅岑唇角一勾,“你这几天就跟在她身边,她要什么就依她的要求。”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策略用完,傅岑才满意的走了,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了停,对鲁清墨多交代了一句。 “早去早回,要是发现她想跑,就打折了腿带回来。” 苏卿脸上感激的神色连变都没变上一下,后槽牙却痒了痒,这男人真不愧是个出了名的狠毒阴险之辈,果然够混蛋。 傅岑刚走出不远,一个步履匆匆的男人快步从正前方迎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凝重,恭敬的站在傅岑身前低声道:“傅少,顾先生来了。”   ☆、第13章 房间外站了两个黑衣男人,笔挺的西装,精短到贴近头皮的头发,两人个头相仿,连站立时两腿分开的角度和距离都分毫不差。 他们的站姿很特别,乍一眼看上去像是部队里经历过严苛而标准化训练的军人,身子却微微前倾,双手规整的交叠背在身后。两人锋芒毕露的眼神直视着前方,但你从斜侧面走过来却又有一种四面八方都被人紧盯着紧迫感。 但更显眼的还是他们接近两米的身高和壮硕的身材,以及和周围人明显相差极大的高鼻深目的长相。 傅岑到时,两人不善的视线落在了紧跟在傅岑身后的下属身上,之前负责传话的那人咽了咽口水,识相的停住了上前的脚步。两人姿势不变,下属先请示的看了傅岑一眼,见傅岑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快速的转身离去。 两个黑衣大汉这才错开身子让出房门的位置,齐齐颔首用蹩脚的中文叫了声“傅少。” 傅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我用不用再请示一会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凶狠到一丝不苟的面色温顺了不少,“顾先生不喜欢陌生人打扰。” 其中一人恭敬而利落的拉开房门。 浴室里传来水声,房间里有淡淡的烟草味,傅岑的鼻子尖,尤其对血腥气,即使那味道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大眼一扫,床上果然放着一整套熨烫整齐的男士衣物,崭新,一尘不染。 十分钟左右,浴室方向的水声才停了下来,不过片刻时间,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男人只在腰间围了条白色的浴巾,手里拿着条柔软的毛巾。他身上的水渍还没干,透明的水线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流下来,划过结实贲张的腹肌,最后悄无声息的隐没在腰间的浴巾里。 男人每走一步修长结实的大腿就在浴巾下若隐若现,他的身材完美到能轻易的引起任何一个女人痴迷尖叫,也能轻易的打消任何一个男人试图挑衅的心思。 原因无他,除了肌肉结实外,和黑发黑眸的华国人比起来,他实在是高的过分了些,一米九多的身高足矣轻松的轻易的造成可怕的压迫感。 顾珏,一个听上去古韵十足,颇有些谦谦君子味道的名字,它的主人却长得一点都不像传统的华国人。和傅岑同出一辙的灰眸,眉骨要高出一些,这让他的眼窝显得格外的深。 顾珏苍白冷肃的脸颊略窄,眉色黑浓,发色不同于纯粹的黑色,泛着些微褐,威严,沉稳,一丝不苟。 “好久不见。”傅岑淡漠的看着顾珏,慢条斯理的唤道:“大哥。” 顾珏单手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下面被他当年四处领回来的几个除了最开始的几年外,也就只有傅岑到现在还没改了称呼。 他脸上冷肃的表情收了收,点了点头算是应声。 “我听说你抄了苏家?” 傅岑道:“他们作恶多端,自己钻了法律的套子,得了应有的惩罚罢了。” 顾珏脸上的表情又缓了缓,也不拆穿他话里的漏洞,毕竟说起来他们做的事情要比小小的苏家要狠绝的太多。 “也算是报了仇,还怨我当初条件苛刻吗?那时候你一心想着回来,性子还太冲动,我说过很多次,太过锋芒毕露对你没有好处。我已经让人过了手续,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就给了你吧,你现在很好,不需要我再多做牵制。” 顾珏话里没有一丝诡诈和试探的意味,经营范围横跨大半个华国的盛世集团顷刻间从手中脱离,他却眼都没眨上一下。 顾珏不是个很会关心安抚的人,即使对方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同母异父的兄弟,因此本是关心的话听上去也有几分冷硬。 傅岑从来都没看懂过顾珏,就像现在一样,当初他们一行几个骤一接触也以为还是少年模样的他大方温善。可之后一次比一次惨痛的教训,却让他们充分的明白了这人掩盖在平静的面容下那份令人心惊的凉薄和可怕。 可你说他冷血不近人情却也不对,他对他们的帮助和扶持太多,很多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上帝之手,不动声色的就彻底改变了你人生的轨迹。 傅岑挑眉淡淡道:“那些势力人脉本就该是属于你的,你肯借来帮我我该感激才对,哪里来的怨气?大哥别受了某些小人的挑拨,那几个的性子你也清楚,见不得谁和你多亲近。” 顾珏擦拭的不耐烦,随手把毛巾搭在了椅背上,他看了看时间,他能逗留的时间不长,沉吟片刻才直奔主题,“既然苏家倒了,那鬼手的事情查出来眉目没有,确定还有后人在世吗?” 傅岑垂眸,“眼下有了些线索,还在调查中,苏家应该和鬼手后人没关系,等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后我给你回复。” 顾珏没再说话,腰间白色的浴巾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傅岑错开眼,顾珏穿衣服的时候,房间里除了衣衫厮摩的轻响外安静的掉针可闻。 几乎就在傅岑以为顾珏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蓦地传了过来。 “那你身边留着的那个女人呢,她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吗?” 傅岑灰眸一紧,然后就知道这些日子的事情从来没能瞒过顾珏的耳目,他什么都知道。 “苏家当年没有赶尽杀绝,他们给了我机会摧毁苏家,我也留最后一线血脉给他们,仅此而已。” 顾珏已经穿戴整齐,深灰色的v领半袖,黑色长裤,雕刻着古朴徽章的银质皮带扣掩在了朴素的衣摆下。最为简单的舒适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修长挺拔,通身带着一股矜贵冷肃的气质。 他苍白冷峻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灰眸平静至极,“既然这样,就先把人放了吧,下次带来见我,我有事要问她。” 傅岑沉默的回视着顾珏,眉梢眼角都带着锋芒凌厉,片刻后,一向极端厌恶受制于人的傅岑竟勾了勾唇角,“可以,当然以你的意思为主。” *** 鲁清墨算是傅岑手下最为见多识广的一位了,可陪着苏卿转了这大半晌,苏卿要的物件儿虽然有一小部分和他之前置买的工具长相神似,但看她三两笔勾勒出的图样,弧度刁钻许多的物件儿却根本不是正常工匠用上去能趁手的东西。 剩下的绝大多数则是连鲁清墨都闻所未闻的东西了,如果不是看上去不显山不漏水的苏卿画工出乎寻常的好,甚至连尺寸脉络都交代的一清二楚,鲁清墨险些以为苏卿是在刻意的浪费时间耍弄他。 结果这么一圈下来,两人竟是空手而归,因为所有工具全都需要特制。 回去的路上,原本正乖巧沉默的坐在副驾驶的苏卿突然握住了鲁清墨的手腕,“等等!” 鲁清墨被那突然摸上来的微凉小手给惊了一跳!几乎在苏卿说话的瞬间就迅速踩了刹车! “你做什么!不想活了不成?” 这可是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苏卿要是存心使坏,饶是鲁清墨伸手再好也很难掌控住方向盘。 苏卿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歧义,这些人都对她防备的很,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能不能把车倒回到上一个路口?我想再要一样东西。” 鲁清墨瞪着她,想起出门前傅少交代过的话,还是冷着脸把车倒了回去。 结果把车在路边停好,鲁清墨才发现罕见的引起苏卿偌大反应的东西,竟然只是坐在街边的树下的一个年迈老太太…身前的一个大笼子。 于是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无意中看向窗外的顾珏,就觑见傅岑一位从不离左右的亲信竟极为悠闲的站在路口,身边一个体态纤瘦的女人弯腰背对着他的方向站着,那样子像是在珍重的接手抱住什么东西。 “把车停过去。”顾珏低声道:“把先前传来的几张照片拿过来。” 傅岑在瞒着他什么,顾珏的直觉一向很准。   ☆、第14章 鲁清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的情况。 形容枯槁的老太太坐在个折叠凳子上,腿前摆着个大笼子,笼子前面挂着个简陋的牌子,上面标着“500一只,童叟无欺。” 里面胖嘟嘟软绵绵的一只,小小的缩成一坨团状物,短小的尾巴贴着小身子,不抬起头你根本就分不清它的头尾。小东西很干净,除了四肢和眼圈是黑漆漆的外,通身其他都是柔软顺滑的雪白皮毛。 而苏卿正珍之又珍的从老太太手里接过这只黑白相间的…鲁清墨犹豫了一瞬,不确定的问道:“这是猫?” 老太太摇头摆脑道:“不,这是我在我家菜地里捉到的一只异兽,很有灵性,在家里可以保平安,聚财气。” 苏卿对这小东西很感兴趣,拎起来上上下下瞧个不停。 鲁清墨却不信老太太嘴里的鬼话,仔细的盯着小东西瞧了半晌,才冷笑着道:“就是一只毛色特别些的猫罢了,还不是什么纯种的东西,苏小姐喜欢了我为你寻过来更为精致些的,路边的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 苏卿摇头,“不用,就它吧。” 她惯常喜欢搜集些特别的东西,以往祁家她的住处大半个库房里堆放的都是些稀奇古怪到常人连名字叫不出的物件儿。刚才骤然扫到这个小东西,苏卿又兴起了带回去观察的心思,对鬼手家族的人来说,灵感比手艺要更为重要,苏家许多位赫赫有名的大师级老祖宗都是在灵感枯竭时技艺达到了瓶颈。 鲁清墨脸上满是不赞同,“苏小姐…” 小东西湿润的小鼻子在苏卿手上嗅了嗅,小心翼翼的伸出柔嫩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苏卿抱住它没松手,看向鲁清墨的眼神里带了几分请求的神色。 老太太在这里坐了好半晌了,难得碰见个诚心的买家,忙跟着帮腔,“五百块钱又不贵,能请位灵兽回家是福气,罢了!遇见就是缘分,要是你们真的诚心实意的要,我老婆子咬咬牙给你们便宜二百块钱,三百拿走吧!错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我这个灵兽来历可不简单…” 灵兽鼻子有些痒,黑色的耳朵抖了抖,嫩生生清脆脆的张了张嘴。 “汪!” 正口若悬河的老太太嘴巴立马就闭上了。 苏卿一怔,她虽然没相信老太太的话,可也和鲁清墨一样以为这是一只长相特别的小猫,怎么会…汪呢? 正在这边气氛略有些怪异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按喇叭的声音,鲁清墨不经意的一转眼,脸色登时就变了!他迅速的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对着苏卿道:“快上车!” 苏卿见鲁清墨神色凝重,也没多问,乖乖的抱着小东西朝着车的方向走去,鲁清墨在老太太开口前随手扔了三张钞票过去,他正想装作没发现来人的样子迅速的离开,那边的驾驶座上已经有人大步的跨了下来。 “留步,顾先生有请。” 鲁清墨见状就知道这是专程冲着他们来的了,咬咬牙,在来人逼迫的视线下跟着走到了车窗打开的后车门前。 “顾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鲁清墨恭敬的微弯了腰,故作疑惑的装傻道。 他面上的表情恭敬而谨慎,浑身的肌肉都在不经意的紧绷着,明显是防备又紧张的模样。 顾珏看着他,“和你一起的女人呢?” 鲁清墨道:“她身子虚,先回了车上休息,顾先生要见她我可以把她叫过来。” 顾珏如有实质的视线不咸不淡的扫在鲁清墨的脸上,明明没有任何威胁或者压迫的神色,可没一会儿鲁清墨的后背就起了一层的白毛汗。 鲁清墨再不敢兴出什么试探的心思出来,这人既然破天荒的主动找过来,就一定是对苏卿的身份有所了解,再遮掩下去只会给傅岑惹麻烦,倒不如主动坦白,鲁清墨的身子又谦卑的躬低了半分。 “她是苏显的女儿,傅少带她来试探祁家那位鬼手传人的真假,今天是让我出门带她置买雕刻用的工具。” 顾珏还是没做声。 鲁清墨咬咬牙,接着道:“傅少怀疑苏小姐和鬼手家族可能真有些关联,知道顾先生您对此事十分看重,所以才派了我亲自陪着,顾先生要是不信,我这就把她带过来,我有半句假话,可以任凭您处置。” 鲁清墨说着作势要走,身子都转到一半了顾珏才出声拦了拦。 “不用了,尽快把事情的结果调查出来,有鬼手的消息了就直接传过来,去吧。” 鲁清墨神情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恭顺的弯了弯身子才退了回去。 直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鲁清墨的脸上的汗才瀑布般不停地往下落,脸色微微泛白,看的抱着小东西坐到了后座的苏卿心中微讶。 “怎么了?” 苏卿边问边不解的看向窗外。 一辆银灰色跑车从她眼前驶过,苏卿正撞进一双毫无感情基质的灰眸里,那是一双让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双眸,色浅而清透,像是未经雕琢的灰色半透明原石。可那眸子里的神色却比冰冷的石头还要来的寡淡凉薄,万里无垠的空旷冰封,苏卿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的眼睛能像这人一样静到极致,也冷到极致,比起人类它更像是属于没有情绪的机器。 被她托在怀里的小东西呜呜叫了两声,突然挣扎着扭身把小脑袋埋进了她的怀里。 车辆彻底驶出视线前,仅仅露出了半张脸的灰眸主人眉眼蓦地弯了弯,似乎是在礼节性的表示些友好,苏卿却蓦地惊醒般瞬间移开了视线! 一个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的人,一个能让苏卿都生出真实的惊色和忌惮的人。 鲁清墨对苏卿稍稍好转一星半点的态度再度跌至冰点,他无比后悔自己会迷心窍的听苏卿的停了车子,要是让傅少知道顾先生已经见过了苏卿,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风波出来。 但愿顾先生真的被瞒了过去,如果让他知道傅少其实是… 鲁清墨闭了闭眼,心情瞬间变得更为沉重。 鲁清墨送苏卿回到阳城的住处时,傅岑已经先一步回来了,留守的几位傅家下属个个神情惶恐的站在外面。 书房里不停地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间或有瓷片碎裂的脆响声,鲁清墨神色一紧,警惕的看了苏卿一眼,随手指了一个人道:“去送她回房间!” 说完就快步的向书房走去。 接下里的几天苏卿都没再见到傅岑的身影,她比在苏家别墅时候看管的更严了,连房间的门都不许跨出去一步。 苏卿也不慌,每天就在房间里做玉雕。 其实没人在一旁窥伺她反倒自在些,她全心投入的工作时最不喜欢有人打扰,原主的手又比她原来的细瘦小巧些,用着造型奇怪的工具打磨玉石时,苏卿不得不用速度来弥补力道的缺陷。外人,尤其是和原主有仇的傅家人,绝对不适合看到她现在异于常人的繁复手法和近乎妖异的手速。 眼见着马上就是一周的期限了,这一周几乎都没怎么合眼的廖子鱼脸色疲惫的给祁老爷子送上了第三件雕坯。 第一次做出的蚩尤环模样精巧却灵气不足,祁老爷子看了一眼就脸色难看的让廖子鱼收了回去重做,满心期待又忐忑的廖子鱼那时慌乱就有些压不住了。回去后廖子鱼别说安生的睡觉了,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后被祁家扫地出门的凄惨景象。 连熬了两天两夜做出了第二枚玉胚,祁老爷子拿了看了好半晌,却还是打了回去,这回倒是没有发火,只面无表情的警告廖子鱼再做不出像样的东西就要让她称病在家,不再参加比试了。 嘴上说着称病,廖子鱼却知道这是让她一辈子都不准再站在明处的意思。 被逼到极处的廖子鱼在房间里哭了一场,正情绪崩溃时好几日没露面的祁靖白却出现了,廖子鱼从来没有见过对她那么温柔的祁靖白… 在等待祁老爷子点评的间隙,廖子鱼忍不住又看了在一旁陪着自己的祁靖白一眼,他清隽的面上带着沉静的淡然,芝兰玉树般俊秀挺拔的他稳稳的站在她的身侧,细长的眸子里闪过安抚。 然后廖子鱼紧张疲惫的心奇迹般的跟着就平静了下来。 “还有细雕和抛光没有做,况且用特殊的液体处理过一遍会让雕刻的痕迹更加自然惊艳,老爷子您不如等我全部做完后再看一遍,会比现在的效果要直观的多也要好的多。” 廖子鱼稳住气息镇定的对着面无表情的祁老爷子建议着。 老爷子把视线从玉坯上移到廖子鱼脸上,廖子鱼正紧张着,老爷子却突然爽朗的笑出声来! “好!好!好!” 祁老爷子连喝了三声,布满褶皱的眉目这一阵来第一次显出明显的舒展愉悦。 “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次做的很好,雕工精致到近乎没有一丝瑕疵。难得在没有原品在的情况下你还能做出和烧毁的那件九分相似的模样,我看你已经差不多得了她的真传!如果单从这三件里飞速进步上来看,你甚至可以说是和她在玉雕上的造诣不相伯仲,快去休息会儿吧,打起精神了再开始雕饰,你这件拿出去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再质疑你的水平问题。” 廖子鱼疲惫的双眸里蓦地迸发出强烈的惊喜和愉悦,一个没忍住,眼里激动和苦涩百般滋味参杂的泪水已经蜂拥而出。 祁老爷子慈爱的把玉坯递给祁靖白,柔声道:“你这傻孩子,哭个什么,我先前对你严格也是为了能让你进步的快些。” 说着祁老爷子给祁靖白使了个眼色,“去陪着子鱼休息吧,她最近也累坏了。” 廖子鱼心下一颤,先是不敢置信,再是期待的看向祁靖白。 祁靖白在远处顿了顿,接着主动的揽住了廖子鱼的肩膀,“好了,别哭了。” 廖子鱼都忘记上一次祁靖白主动抱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她点点头,红着脸抹抹眼泪依偎在了祁靖白的怀里。 几乎同时完工的苏卿撑着手中的蚩尤环放置在灯光下,专注的看了半晌后,一向对自己要求严苛的苏卿,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久违的浅笑。 也是时候了。   ☆、第15章 阳城这一周以来议论的最多的就是祁家鬼手传人真假的问题。 除了这些年流传在外的真真假假传言以外,鬼手苏家的人已经有近半个世纪的时间没有确切的在外界公然露过面了。祁家在华国的威望很高,这次的动静又罕见的大,这一次从祁家传出来的消息,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这么久以来关于鬼手传人下落可信度最高的一次了。 到了苏卿和廖子鱼约定的这天,几乎当天参加过订婚宴的宾客全数到了现场,从其他省市赶过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其中不乏众多在华国业界赫赫有名的工匠大师。 祁家没有一点心虚的意思,大方迎客,只要是身份无误又略叫得上名号的人,统统给放了进来。祁家这样一番动作,关于廖子鱼扑朔迷离的身份疑案似乎又豁然开朗了些。 至于和廖子鱼约定了比试的那位,她父亲的名号反倒让外人对她的关注度更高了一些,但凡稍微知道些内情的人家,打心底里是没一个相信臭名昭著的苏氏集团会和鬼手苏家有半毛钱的关系。 为了避免作弊,两人的玉雕虽然可以各自拿回去做,最后的玉器抛光却要两个人在同一间房间里彼此监督着完成。 最后阶段的抛光算得上是复杂的雕玉过程里较为简单的一项,但也最能检验一个人的手艺水平和她拿出来的玉雕是否相符。 苏卿被鲁清墨送进房间前,几天都没有露面的傅岑突然晚一步到了,也不顾外人诧异的视线,傅岑直接把苏卿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处。 苏卿刚站定,傅岑突然一把把她按到了墙壁上,他没有刻意的控制力道,苏卿后背被撞的生疼。下一秒傅岑蓦地欺身上前,头一低,苏卿就被完完全全的禁锢在了他的两臂之间。 傅岑和她离的很近,近到苏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温热悠长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喷洒在自己的脸上,这样的姿势很危险又太暧昧。危险到傅岑力道极大的手掌稍一使力就能准确的掐住她修长的脖颈,暧昧到他再靠近一分,就是亲密的接吻的姿势。 苏卿紧贴在墙上,身子僵硬的一动不敢动。眼前的傅岑和前一阵自己的接触的他全然不同,此刻的他像极了她第一次在苏家门前看到他的模样,嗜血,冷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暴虐狠厉的气息。 “无论今天的比试你是输是赢,事后我都会放你走。”傅岑天生带着些悲天悯人的灰眸高高在上的觑着她,“但你如果赢了,我会放你回你晋城的外公家,如果输了…你也不用怕,我依然会让你和自家人团聚。” 至于那所谓的自家人是谁,傅岑没有明说,两人却都心照不宣,这是要送她进去陪苏家人的意思,可他明明知道苏卿赢了廖子鱼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连设下陷阱都设的毫不掩饰,先是给了人希望,再亲手当着对方的面残忍的捏碎它,这样冷血到准备冷眼旁观着对方往死坑里跳的行为,竟是连在表面上掩饰他对苏家人的报复都不愿了。 苏卿睫毛颤了颤,“我…” 傅岑又凑近了几分,棱角分明的薄唇几乎快贴在了苏卿的脸上,“在我印象里你可是个听话的好姑娘,不要让我失望,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耍心机使手段,别走了苏家人的后路。这是你离开的机会,记得好好把握。” 说完傅岑并没有起身,那样近的距离,苏卿被迫直视着他漂亮清透的灰色眼珠,浑厚的男性气息浓郁又极具侵占性,热气腾腾下两人的暧昧的姿势本该是让人脸红心跳才对,可这人偏偏有本事在极尽暧昧的同时让对方清醒的明白自己的确是在威胁。 那样旖旎和危险交织的感觉既让人心颤,又忍不住的心生恐惧。 “我知道了。”苏卿声音很轻,秋水般的眸子里清澈柔顺,“我会赢了她,不会让你失望。” 傅岑灰眸眯了眯,这才直起身来。 “说起来我还喜欢你这乖巧的性子,你受了什么委屈我还是会心生不忍的,去吧,别让自己下场太难看。” “好的。”苏卿说,黑眸轻敛,依旧是满脸的无害。 廖子鱼已经提前进了房间里,正指挥着祁家下人摆放需要用到的各色工具和材料。 廖子鱼手边摆放着不少调试好的各色试剂,无色无味,混合的让外人完全猜不出原料是什么。 当然,这个外人可不包括苏卿,她看了眼那些量杯就移开了视线,廖子鱼学东西很快,她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对混合试剂的用量还没有精准到如今的地步,想必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确是在苦练。 廖子鱼大大方方的任苏卿看,传统的玉石抛光很少有用到液体的地方,即使被人瞧见了也猜不透这些试剂要在哪个步骤做。 “我等着看你的杰作。”廖子鱼挑眉冷声道:“祁家的局不是那么好搅合的,相信我,你会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付出应有的代价,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才好。” 苏卿没搭理她,廖子鱼努努嘴示意外人可以离开了,她最后看了眼斟酌着挑选用料的苏卿,“不要试图凑过来偷学,还有,在你动手做光活的时候,记得先想好到时候怎么当众给我和祁家道歉吧,连着苏家多年冒充鬼手的那份一起。” 光活又称光亮,是玉雕工匠们对抛光的行话。 苏卿莹白如玉的纤手毫无章法的点着五花八门的抛光用具,微微抬起眼皮瞧了眼廖子鱼,依旧没回应她的挑衅。 廖子鱼只当她心虚害怕,冷哼一声走向了自己的工作台。 过了大半个小时,就在廖子鱼已经全身心的投入到手上的进程中时,苏卿才终于挑好了自己要用的东西。廖子鱼瞥了一眼,不出意料,全是些外行中的外行才会胡乱选出的材料。选的320号粗砂条,这种最常用的砂条用来磨蚩尤环的纹路,虽然趁手,但力道稍不均匀就会把玉环上细雕的雕刻线条破坏掉。 廖子鱼眼中闪过嘲讽,当然,前提是她得真的在蚩尤环上做出了细雕才行。 真正手艺精绝的玉雕师傅,在抛光的时候很少会去用机器,机器打磨和抛光虽然速度快,但很容易会把精细的雕工棱角磨去,细节和缝隙处很容易就会留有很粗糙的雕刻痕迹。 当年廖子鱼在那人的严苛要求下吃过不少苦头,手上的水泡和硬茧子从来都没有淡下去过,可苏卿那手指白白嫩嫩全无伤痕的模样,竟然也没用桌面上放的打磨机和圆盘抛光机。廖子鱼看到苏卿挑了几样抛光粉混合在弧形的水瓢中后,彻底对她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没有丝毫的新意,这样的人甚至不配称之为她的对手,从五年前那人教她时就不再用传统的抛光粉来修饰了。要是相差这样大的水平也能被这个冒牌货给比下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比的人眼瞎了。 抛光一般用时在几小时甚至数天之内,但因为蚩尤环的面积不大,两人又都打的是鬼手后人的旗号,抛光时间只给了一上午的时间。廖子鱼有功夫去观察苏卿的进展倒不是因为在乎苏卿到底手艺如何,而是对她来说连一上午的时间都显得太过宽裕,因为连这时间限制还是廖子鱼为了展现风度故意让了苏卿后才给出来的,她对这样大小和精致程度的玉器的抛光只用不到四个钟头就能完成。 转而投注到自己的蚩尤环上的廖子鱼并没有看到,苏卿在准备好用具后漫不经心打开的木质盒子里,放的竟然是两枚造型各异的蚩尤环。 而其中一个无论形状还是大小,竟然和她耗时三天最后雕刻出来出来的那枚蚩尤环长的一模一样!   ☆、第16章 玉雕的抛光是个极磨性子的细致活儿,单是最基本的磨细、罩亮、清洗、过蜡、擦拭几个步骤就能折腾的人烦不胜烦。这还在其次,关键这样吃饭的手艺真正的匠师通常不愿外传,因此会抛光的工匠大有人在,但真正学精学到功夫登峰造极的却寥寥无几。 因此毫无根底的廖子鱼能缠的苏卿松了口亲自教她,只能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而这还只是雕玉中小小的一隅,雕玉又只是范畴广博的手雕中的一隅,而手雕在鬼手苏家技艺中也只占了重要部分的一隅而已。没有见识过鬼手苏家传人能耐的人,永远想象不出他们拥有的技艺到底代表了什么。 也因此苏卿从来没有想过祁家竟然敢让廖子鱼这样半吊子出师的水平,公然冒领了她的名头。 廖子鱼手中的试剂替换掉的正是其中清洗和过蜡两个步骤。 鬼手家族密不外传的配比试剂比现代工艺里衍变出的化学试剂效果要好上数十倍不止,真正能做到将玉石由内自外的温润感全部透出来。只是用料比较繁复,比例要求又严格,多一分则容易损坏玉石自身的光泽,少一分就会让表面看上去黯淡不已。 以往苏卿配比时闭着眼睛都能将用料掌握的分毫不差,廖子鱼则是要差的远了些,即使借助称量工具还要再反复调试多次才能保证准确性。只这一项就要耗费上大半晌的时间,所以廖子鱼才会提前配好了带过来,因此认真说来她在这场比试里算是作了弊的。 两人之间的工作台间放了半透明的隔断,能够保证彼此看到对方大致的动作,却又不会让对方有机会偷学到自己的手法,当然,应该说是为了避免苏卿偷学廖子鱼的手艺才对。 苏卿手里拿着皮革制成的砣轮,上面已经浸润了用油汁和水配比好的抛光粉,她沿着雕刻的痕迹缓慢的摩擦着,蚩尤环的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光滑明亮起来。如果这时候廖子鱼有机会看到苏卿的手里的玉环的话,就会惊讶的发现那样普通的工序由苏卿奇异的手法做出来,玉环表面透出的细致的光泽度和她手里用特殊材料处理过的玉环竟然近乎相差无几! 更为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苏卿明明动作匀速缓慢,看上去用上的力道也不大,可罩亮的速度却快的堪称怪异。 苏卿快速的将玉环过热后,手指稳稳的端着石蜡均匀的涂抹到烤热的玉器表面,涂抹的间隙葱白的指尖以快到令人咋舌的速度韵律的轻点着玉器的表面,她像是察觉不到烫,没一会儿指尖就变得通红。等她停了动作放下石蜡时,蚩尤环已经变得莹润如水凝成的一般,这样的成色竟是连最后一道擦拭的步骤都可以省了! 廖子鱼哪里知道,当初苏卿之所以会突然中止了她寻常的练习,改为教授她用繁复的制剂来处理玉石表面,根本就不是被她巧言讨好后卸下心房愿意把鬼手家传的配方交给她。 要知道再古老秘传的配方都是死物,而人是活的。鬼手价值最甚的在一个‘手’字,如果凡事都能用死物来解决,鬼手苏家也不会成为了业界的顶尖所在。 廖子鱼开始学习的年龄已经太大了,悟性也不够,真正价值斐然的鬼手手法她不苦练根本掌握不来,她求着苏卿教她配方的制作,其实才是真的错失了最为精华的部分。只不过廖子鱼将糟粕视为了珍宝,苏卿又懒得指正,廖子鱼真正有机会接触到的最为高深的部分,就这么阴差阳错间因为她的小聪明和算计而与之失之交臂了。 苏卿不动声色的抬眼大致看了看廖子鱼的动作,眼中划过深思,再抬眼瞧了一会儿,随手把已经以诡异的速度抛好的玉环放在了工作台上,转手拿起了另一枚和廖子鱼手中一模一样的蚩尤环。 苏卿闭了眼,手指在玉环的表面反复抚触,如果此刻有第三人在场,就能看出来苏卿此刻闭眼悬着手虚虚抚触的动作,和另一边廖子鱼拿着工具的动作甚至连角度和弧度都一模一样。她活像是生出了个透视眼一样,连廖子鱼下一步的轨迹都模拟的分毫不差。 而如果是和苏卿朝夕相处了十二年的祁靖白在场,就会认出这样让他震惊过数次的诡异动作到底代表了什么… 半晌,苏卿缓缓睁开清润漆黑的双眸,眼睑微垂,手下已经动了起来。 鬼手苏家最为精绝的从来都不是手雕,而是其神乎其神的仿制手法,祁家人只道苏卿善于仿制,却只有祁靖白亲眼见过苏卿甚至可以在其他匠师做工时同步模仿的盛况。 廖子鱼是苏卿亲手教出来的,她的一举一动,从哪一处入手,会用什么样的力道和方式处理玉器表面对苏卿来说就像是一张再简单不过的白纸。苏卿甚至不用面对面的观摩仿制,这太过熟悉的流程单从廖子鱼的大致的动作弧度就能预测个*不离十。 为了显示公正,苏卿和廖子鱼做出的蚩尤环需要放在一模一样的两个盒子里拿出去给众人品鉴,木盒就放在门口处的梨花木圆桌上。 廖子鱼完成最后一样工序后,长舒了一口气拭了拭额角的汗,小心翼翼的用棉布拖着玉环最后检查了一遍,等确定没有一分瑕疵后,廖子鱼的嘴角愉悦的勾了起来。 不是她托大自负,她手里的这枚和那人被火烧坏了的那枚说是不分伯仲也不为过,廖子鱼骄傲的想,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够超越了那人,到时候所有鄙薄过她,看不起她的人都会像对那人一样对她顶礼膜拜! 廖子鱼刚把蚩尤环放进木盒里,另一边同样忙碌了大半晌的苏卿也完工了,而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廖子鱼冷淡的瞥了苏卿一眼,对她不自量力硬要跟着自己的行为嗤之以鼻,无非是想在外人面前显示她的速度也很快罢了,她既然想丢丑,她倒是不介意让她再多难堪几分。 苏卿像是没看到廖子鱼对她的不屑,合上盖子后对准备叫下人进来的廖子鱼道:“我直接拿出去吧,不用再麻烦别人了。” 廖子鱼在苏卿面前可没有在外人面前时那么和善可亲,颇有几分冷傲的看着她,“别想动什么手脚,你要是打着把玉环给打碎的心思我劝你还是趁早收了的好,没有用的。” 苏卿笑了笑,“廖小姐多虑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就是玉环碎了孰高孰低单从碎片上也能分得出来,我没有那么不知轻重。” 廖子鱼其人最爱虚荣,这一点无论是苏卿生前还是如今都从来没有变过,眼下既然苏卿自愿低下身段当个端盘子的,廖子鱼自然巴不得让众人瞧瞧这人的心虚之态。她努了努嘴矜傲的示意自己同意了苏卿的提议,眼睛却不离托盘,明显还是在防备着苏卿狗急跳墙下使坏。 苏卿不以为忤,轻手轻脚的端好木盘托,“走吧?” 廖子鱼勾了勾唇角,调整好表情,上前一步率先打开了房门。 而就在廖子鱼转身开门的刹那,苏卿手掌一翻,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极快的手起手落,待下一刻廖子鱼转身接着盯住她时,苏卿早已恢复了原状,只是那指尖却早已经夹住了一样物件儿贴在了底部。 鬼手苏家在历史上其实出过几位臭名昭著的人物,依着出神入化的手法以盗窃为生,这几位被家族人抓住后,全部在族谱上除了名。 这也是为什么造成巨大损失的祁家大火发生后,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查出个名堂。原主的身体状况和手腕力道做大型的雕饰来说虽然差强人意,但想要不引人注意的打开几道门锁还是易如反掌的。 要不是时间不够再加上苏卿天生路痴怕转的远了绕不出去,她甚至想要把整个祁家都给点了。 外面正在闲谈的众人见时间还没到,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纷纷诧异的抬眼去看,再看到落后一步的苏卿手上的托盘上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木盒后,所有人立刻精神抖擞的围了上来! 盒子一开,众人齐齐惊叹一声,视线全部被放置在左边的蚩尤环吸引过去! 白玉质的圆环环侧切为二,两环相套可错可合,环外雕刻着四个蚩尤首和两组变形兽面纹,内壁四隅用隶书分别浅刻“阴”“阳”“八”“卦”四个小字。 这一件的抛光打磨效果也尤为别致,整体弧线优美,形体圆润,再加上流露表面极淳厚的宝光,称得上是大雅之作。 而另一个被冷落的盒子里放置的玉环抛光做的虽然也好,可形状却是完完整整的一块。 蚩尤环分为两种,一种是源自传说中蚩尤时代的良渚文化,在玉琮上雕刻首尾相连饕餮纹或形体小巧的龙首纹,这种做出来是一个整体的圆环。 还有一种是后来衍变出来的环环相扣的蚩尤环,合在一起时是一整块玉环,错开后又可以分为交错相扣的两个,这一种就比前一种要精美的多,工艺也要复杂的多了。 廖子鱼做的自然是后一种,做抛光前的检验时廖子鱼就看到了苏卿拿出的是一整块玉环,拿这样的货色跟她相比,简直贻笑大方。 廖子鱼瞧了眼无人问津的另一个盒子,和正巧对她投来注目礼的祁老爷子相视一笑。 甚至不用再做评判,她廖子鱼,赢了! 可惊叹之余,在场中资历最深的一位老头却突然拿眼睛紧贴着蚩尤环的表面眯眼看了看,脸上蓦地显出了疑惑来。 “咦?这一件是谁做的?”   ☆、第17章 开口的老头看上去六十上下,一头乱糟糟的白头发,衣着和周围人比起来也显得有些邋遢,可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敢小瞧他。 白发老头叫王炳生,是华国最负盛名的鉴赏大师之一,国内最大的拍卖行龙源拍卖行的首席鉴宝师,入行四十多年几乎从来没有打过眼。 王炳生生平最嗜爱玉雕,这一阵正巧在阳城度假,听说了鬼手传人出世的消息的他推了所有的行程忙不迭的就赶了过来。 虽说眼前的玉雕不属于古玩一类,但早已经养成了职业习惯的王炳生打从一开始盯着玉雕时,就习惯性的开始研究其构造走势。 真别说,这一瞧还真让他瞧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王炳生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视线都自然的落到了廖子鱼身上,廖子鱼矜持一笑,大大方方的任众人看着。 “是我雕的,拙劣小作,希望还能合了诸位的眼缘。” 身边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赞叹和恭维声,注意力全放在了廖子鱼身上的众人却没注意到,小心的拿起玉雕托在手上认认真真的翻了又翻的王炳生,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眼中闪过了些费解。 祁老爷子轻咳一声,警告的看了廖子鱼一眼,强压得意和喜悦的廖子鱼忙收了脸上太过外露的笑意,故作从容大度的瞧向苏卿,神色怜悯。 “苏小姐,还要继续比吗?” 周围人再看向苏卿,神色就有些变味儿了,同情有之,鄙夷有之,痛心疾首有之,更多的还是一脸的不出所料。这样的水平还敢挑衅着应下祁家的比试,苏显这女儿比她老子还要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可算是坐实了苏家假冒鬼手苏家招摇撞骗数代之久的名声了。 苏卿抬眼,正撞进傅岑浸了凉水般的灰眸里。 他坐在二楼雕花横栏后,宽大的扶椅宛若高高在上的王座,鲁清墨垂首树立在他身后,他们像是和这喧闹的周遭处在两个世界,显得分为格格不入。 苏卿很识相的收回视线,低声道:“比。” 廖子鱼就笑了,退后一步让出位置,“那就请诸位先做评判吧。” 祁老爷子特意请来了五位资深的玉雕师和五位一级鉴宝师,十位分别看过廖子鱼和苏卿的作品后,首先要鉴定出抛光程度和雕刻手法是否相符,其次才是评选孰优孰劣。 王炳生就是其中一位,因为资历最深,所以其他九位都心照不宣的让了王炳生做首位的检验。可王炳生就像是入了迷一般,手中拿了特质的放大镜的他对着廖子鱼的蚩尤环翻来覆去的瞧,就是不见放手。 玉雕师刘长安犹豫的上前一步,“王老?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王炳生这才骤然惊醒,“啊”了一声抬起头来,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略略从放大镜上移开了些,见周围一群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已经要开始评选玉雕了。 王炳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按了按手示意众人先稍安勿躁,这次他直接看向了祁老爷子。 “我听外面传言说,祁家的顶级玉雕也是这小姑娘亲手雕出来的?” 祁老爷以为上次没能到场的王炳生是不信廖子鱼年纪轻轻就手艺非凡,和善的点点头,“正是,子鱼的天分是少见的高,十年前她第一次雕出翡翠百鸟的时候我也是惊讶了很久,王老觉得这件玉雕做的怎么样?” 翡翠白鸟是祁家首届推出的十件顶级玉雕中工艺最高的一件,刚面世时技惊四座,也让祁家有了一个玉雕界无冕之王的称号。 王炳生眉心拧了拧,就在其他人的心开始悬起来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时,王炳生却夸赞了起来。 “自然是手艺非凡,整块玉环抛光做的极为惊艳,将玉环整体映衬的犹如羊脂新割,质地仿佛蜂巢垂蜡,拿在手上呵之欲化,触手生温。玉环又以奇巧工艺做成阴阳咬合,以四个单元装饰兽面纹饰,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见了王炳生凝重的表情后心也悬了一半的廖子鱼这才松了口气,谦虚道:“子鱼作为小字辈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呢,王老先生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实在不敢当。” 王炳生摇摇头,“手艺好就是手艺好,没什么敢当不敢当的。” 祁老爷子气势威严的脸上也露出了三分和悦的笑意,“还有另外一件,也麻烦王老跟着多看上两眼,毕竟是比试,总要分出个高下来。” 祁老爷子这边说着,祁家下人已经端了另一个木盒递到了王炳生跟前。玉雕师刘长安已经准备伸手去接廖子鱼雕刻的蚩尤环了,可那手还没碰上玉面,王炳生却连看都没看另一个木盒一眼,眉心又拧成了一团,手一错躲开了刘长安的手。 “可这蚩尤环做的精美归精美,但祁老您也不能拿了仿造品来哄我啊。祁家的顶级玉雕我早年抢拍到了一件,承蒙祁家看重,每年图册出来后都会先送给我一份,您是知道我对每年那十件有多痴迷的,祁老这是在考校我的眼力?这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尤其是祁家人和廖子鱼,心中的震动让他们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廖子鱼是知道自己和那人做出来的蚩尤环相似度有多高的,绝对不可能会被人看出来不对,她跟在那人身边许久,其他的仿制手法没学到,可玉雕上如何处理的不留痕迹还是学到了九成。廖子鱼第一反应就是上前一步狐疑的看向王炳生手中的玉环,的确是她先前放进去的那一块没错! 廖子鱼压住心中的不安,为了显示自己的淡定,她率先站了出来问道:“王老为什么会这么说?无论是雕刻手法还是抛光技巧,我可以自信的说和以前做过的那些一般无二,这一周里我做了三件蚩尤环,如果您老是在暗示这仓促下的做工和您的预期相差太多,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不用说的这样隐晦,倒容易让外人产生些不必要的误会。” 廖子鱼这话说的很有技巧,既强调了她和做顶级玉雕的工匠是同一个人,又不动声色的点出了她精绝的手艺是可以在一周内做出三个同等规格的玉雕。 果然,听了廖子鱼的话周围又是一阵小声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在场的工匠,哪怕是作为评选优劣的几位都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在同样的时间里做出三件同样难度的玉雕出来。更何况还是精美到这种程度的,几位工匠当下由衷的对着年轻不大的廖子鱼更加佩服了些,当然,这也是在廖子鱼鬼手传人身份的造势影响下下意识生出的心态。 可廖子鱼的话也许能够唬住其他人,眼力早已经经历过千锤百炼的王炳生却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对自己的判断有半分的质疑。 “廖小姐误会了,我并没有说你手艺不精的意思,这玉环做的很好,在我经手过的那么多古玩玉器里都算得上是上品。我先前也以为是自己判断有误,所以又拿出祁家往年出的图鉴对比了一番。” 王炳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本两掌合在一起大小的彩色图册,一掀开,里面果然是祁家十年来出品过的顶级玉雕。 王炳生指着图册上的一处道:“玉器的雕饰极重其神韵,讲究个形神兼备,每一个工匠都有自己的雕刻习惯,比如这处,还有这处,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些顶级玉雕在篆刻的尾端都会有细微上扬的弯曲度。这说明这位工匠的力道稳而准,又习惯将华丽的雕饰处理的朴实大气,整个线条浑然而成,应该是连贯着整个雕琢下来的。” 离的近的几位立刻凑上去研究起来,鉴宝师和玉雕师还不一样,他们看东西时习惯从细枝末节研究起,因此发现的往往是常人不容易注意到的角落。 廖子鱼一看王炳生指出的地方,心中陡然一紧! 王炳生指出的地方正是那人最具标志性的处理方法之一,当初她极力想要和那人的手法保持一致,为此不知道昼夜练习过多少次才把自己的雕刻习惯给纠正过来。为此那人不少斥责自己重其神而忽略了玉雕最重要的韵味,摒弃了身为一名玉雕师应有的雕刻风格。 廖子鱼此刻心里已经有了强烈的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刻王炳生已经拿起了手中的蚩尤环,指着首位衔接的龙纹道:“一个人的雕刻习惯是不会变的,这一件虽然和图册上的有□□分相似,可我能用我四十多年的鉴定生涯作保证,这和图册上的玉雕绝对不可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一个玉雕师只会让自己精益求精,绝对没有反其道而行之,逐步退化的道理。” 廖子鱼脸色泛白的看着王炳生高高举起的蚩尤环,差点当场惊骇的叫出声来!她整个人如同瞬间被人按进了冷津津的冰水里了,耳边嗡嗡的泛起了噪杂又混乱的尖鸣声! “不,不可能,这不是我做的。” 廖子鱼矢口否认的话脱口而出,周围立刻就是一静,祁老爷子的脸当时就青了,恶狠狠的眼刀瞬间朝着廖子鱼剜了过去! 廖子鱼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情急下说错了话!   ☆、第18章 比试时拿出稳赢的玉雕说是自己雕刻的是她,被指出仿造后说不是出自她手笔的也是她,她这反复的行为简直是在当面打祁家人的脸! 但这会儿廖子鱼即使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也做不到了,她一副见了鬼似的神情,眼睛直直的盯着王炳生手中的蚩尤环,那和她雕刻的手法是同出一辙没错,可她特意处理过的末尾处怎么会变成了自己原来习惯性的雕刻手法?这根本就不是她原来做的那一枚! 廖子鱼强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些顶级玉雕的确是我做出来的,可这一块不是,我当然知道自己的习惯手法,这是被人掉了包,我做出来的不是这样的!” 刘长安看看廖子鱼,又看看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的苏卿,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吭声。 可那眼中的疑惑却表明的一清二楚,玉环是她亲手拿进去抛光的,期间接触过玉环的除了她就只有端托盘的苏卿了,根本就没人能动手脚。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有人想使坏,事先又没人知道廖子鱼会雕什么,谁能未卜先知的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来掉包她的? 况且这块玉环做工的确形神兼备,精美至极,如果不是王炳生眼尖的发现蹊跷,今天可能根本没人能看出来不对,掉包也没必要啊? 廖子鱼这下算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这根本就是个死局,生生把她逼到百口莫辩。廖子鱼求助的视线下意识的看向祁靖白,祁靖白表情冷静极了,一如既往的俊逸温柔,然而却也只有流于表面的温柔了。 他根本就没打算管她… 廖子鱼脸上顿时闪过受伤的神色,至于祁老爷子,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明显也不相信她。 苏卿好心的上前解围,“即使是仿造出来的,手艺也摆在那里,廖小姐依旧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那些顶级玉雕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吧,实话实说就好,毕竟你的玉雕技术已经得到大家的认可了。” 廖子鱼被这看似解围实则进一步拆台的话气的心口一窒,差点呕出口血来,苏卿温温软软的眸子里带着笑意,藏得再深廖子鱼也能看出来其中的幸灾乐祸来! 恼怒交加的廖子鱼咬咬牙。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先不论这些蹊跷是怎么回事,你雕出的东西又怎么敢打着鬼手的名号拿出手?况且是不是你动了手脚还未可知,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殷勤的要去帮我拿盒子,我看你早就计划好了要使出些下三滥的手段,你…” 祁靖珍先听不下去了,在她眼里此刻的廖子鱼简直蠢不可及,门口距离大厅就几步路的距离,苏卿又不会变魔术,哪来的本事在她眼皮子底下掉包?明显是她功夫不到家,做玉雕的时候又疏忽大意让人拿住了把柄!真是丢死个人了! 祁靖珍压住火打断了廖子鱼的话,眼下也只能先祸水东引,给祁家人时间相处应对的方法了。 “这事情的确有些蹊跷,这些暂且按下不提,晚些时候祁家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倒不如先请苏小姐就之前声称自己是鬼手传人而借机诽谤祁家的行为道个歉吧,愿赌服输,无论如何,子鱼的玉雕的确要比你的胜出太多,这才是今天主要的目的不是吗?” 祁靖珍惯会偷换概念,没出问题的时候就是为了证明廖子鱼鬼手后人的身份,一出问题了立马转了口风,眼下索性成了单纯的比试了。 二楼的傅岑面上冷肃去了不少,灰眸中显出玩味的神色来,神情莫辨的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果然被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虽然面上对廖子鱼依然满布质疑和审视,但这毕竟是祁家的主场,众人还是先按捺了追问的心思,等着先解决了苏卿这个挑起风波的始作俑者再说。 苏卿莹白如玉的脸上一双秋水般的黑眸轻弯,恰似一汪新月莹然,氤氤氲氲的也看不出个心思,只道是无害又温和。 “既然是比试,总得走完流程不是?虽然祁家家大业大,我苏家又恰逢大变,但也总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木质托盘上属于苏卿的那块玉环还安安静静的躺在褐红色的丝绒布上,连被人拿都没拿起过,孤零零的显得分外凄凉。 祁靖珍都快忍不住要为苏卿来叫声好了!苏卿这不依不挠的劲头简直就是特意为祁家解围而生出来的,她正愁着没法拖延时间呢,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偏偏自己往枪口上撞! 祁靖珍忙给等在一边的祁家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人把苏卿的蚩尤环递到众人面前。 “既然苏小姐这么说了,那自然是要让你输个心服口服才好。” 第一个做检查的依然是资历最深的王炳生,他正因为感到受到愚弄而满脸失望,对所谓的比试也提不起什么心思,大眼扫了一眼就敷衍道:“抛光做的不错,抛出的亚光色和玉质十分相配,算得上是上品。” 这话说完就闭上嘴没了下文,和对待廖子鱼时候的郑重其事判若两人。 其余几人也都是传阅了一遍大致点评两句就没再多说,甚至没人试图想要拿出来苏卿的玉雕来仔细看看,端着木盘的祁家下人老老实实的挨个走过去,连局外人都替苏卿尴尬的慌。 面对着众人这么敷衍的态度,苏卿也不恼,仿佛看不到一群人对自己的鄙薄不屑,安安静静的垂首站立。 见品鉴完毕,祁靖珍浅笑着问道:“诸位感想如何?不知道心中有没有决断,到底孰优孰劣呢?” 王炳生语惊四座道:“我弃权。” 这毫不给面子的行为顿时让廖子鱼的脸又白了一分,祁家人脸色也不好看,但王炳生是祁老爷子专程请来的贵客,再被下脸面也只能忍着了。 刘长安忙出来解围,他的评价倒还算中肯,“一个是雕刻精美繁复的乾隆年款咬合蚩尤环,一个是造型古朴的传统玉琮,两者的工艺差别较大,无论从雕刻手法还是难易程度上来看,廖小姐的这枚蚩尤环都要更胜一筹。” 其他人纷纷点头应声,对刘长安的判断没什么意见。 祁靖珍居高临下的看向苏卿,脸色稍冷,“不知道苏小姐还有什么疑问吗?是不是能先履行自己先前的承诺了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苏卿也就只有愿赌服输的先道歉了事了,众人都瞧着她,等着她赶快解决了这烂摊子,他们好接着看祁家准备怎么解释廖子鱼仿造的事情。 但谁也没料到,苏卿竟然会摇了摇头,直接道:“不,这样的结果我没办法接受。” 阴沉着脸半晌没作声的祁老爷子冷声道:“这似乎不是你接不接受能够解决得了的,小姑娘自重些,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苏卿敛眸,轻声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判断的不对。” 刘长安脸一板,可还没等他对苏卿故意捣乱的话呵斥出声,苏卿弯了弯眼轻声笑了,天生软糯的声音即使不高兴也听不出个恼怒的意思。 她慢条斯理道:“谁说我雕的是玉琮了?” 刘长安冷笑,直接从托盘上把盒子取了下来,边伸手去拿盒子里的玉环,边嘲讽道:“你莫不是连传统的玉琮和双环相扣的蚩尤环都分不…” “我的天!” “怎么回事?这不可能!” 刘长安话没说完蓦地震惊的僵在了原处,身边看到他手中玉环情况的几位惊呼声脱口而出,纷纷目瞪口呆的盯住了被刘长安单手拎出来的蚩尤环! 正满脸不耐的王炳生也呆住了,那倦怠的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先是瞪得极大,再接着又快速的眯了起来,显然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情况。 先前放在褐红色暗底纹绸布上的一整块蚩尤环,竟然突然分成了两块! 而那原本朴实无华的蚩尤环随着咬合处的分离,离了暗色绸布的玉面上温润透亮的光泽像是被骤然放大了数百倍,其间雕刻的纹路瞬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王炳生以和他年龄不符的灵敏迅速的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拖住了蚩尤环放在掌间,脸上的吃惊已经难以用任何语言表达。 打开后的蚩尤环可以清晰的看出其外缘琢刻四个对称等距离同向排列的龙首纹,龙首圆凸眼,大竖耳,长鼻宽吻,与圆形环体构成首尾相衔的形态。其中龙首上颚略凹、宽吻前凸,眼、鼻、耳外,两侧面勾勒出脸颊细部特征的扇贝形凸面。 闭合时放在绒布上被掩盖了本色的蚩尤环看上去只能算是中下水平,可一离了绒布展开咬合之后,龙首纹的形象顿时立体生动的仿佛顷刻间就要飞出来了一样! 王炳生试探着旋转一周,无论哪个角度看去狰狞大气的龙睛都正对着他的视线,活像是要一飞冲天一般,极为磅礴大气! 王炳生不相信的再把凉快蚩尤环合上,和先前一样的不可思议的一幕再度发生了! 咬合精凖的同时借用了外围的雕饰造成了人视觉的盲点,一旦合上从表面根本就看不出来玉环有哪怕一星半点的缝隙痕迹,尺寸之准,密合之严令人叹为观止! “合若天衣无缝,开仍蝉翼相连,乍看玉人镯器,不殊古德澹禅,这才是真正的巧夺天工,处理的这样浑然一体的蚩尤环是我生平仅见,好!好!好!” 失语了半晌的王炳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喃喃的连喝三声,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失态的神色。 其实倒不是苏卿雕刻出的这一枚真比廖子鱼的那枚高超上多少,但贵在一个奇巧和设计独特,两人一个精美绝伦,一个磅礴大气。廖子鱼的那枚好是好,但在‘珠联璧合’的主旨上却到底输了一筹,再加上又担上了仿造的名头,单在气势上就被压了下去。 但凡长了眼的,都再说不出廖子鱼赢这样的浑话了。 二楼坐着的傅岑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这许多天来脸上第一次带出了愉悦出来,而站在他身后的鲁清墨早已经瞪圆了眼吃惊的瞧着不显山漏水的苏卿。 这反转太出人意料,峰回路转的反击也太让人猝不及防,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鲁清墨这瞬间脑子里竟然只能蹦出来三个字。 实在是…太!*!了! 苏卿依旧是原本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孱弱的面上甚至还流露出几分柔弱的羞赧,但那问话却没那么客气了。 “我赢了吗?” 她问,语气轻柔疑惑,却又倏然间直戳人心,“可以不用道歉吗?” 意识到败局已定的廖子鱼脸色瞬间灰败。 祁靖珍嘴唇动了动,面上青白交加精彩不已。她也不傻,苏卿明显是事先藏拙故意设了圈套给他们钻,这次是她大意了,输就输了,再多做纠缠反倒让祁家显得更为难堪。 场内鸦雀无声。 先是被曝出祁家人口中的鬼手后人涉嫌仿造冒认,再是当场比试下莫名其妙被人反压了一头,廖子鱼一人身陷囹圄倒没什么,处境陡然尴尬起来的祁家才是损失最惨重的一方。 已经没人敢去看此刻祁老爷子是副什么表情了。 “当然。”先前还宣布弃权的王炳生哑声道:“名至实归。” 眼下场面气氛都太过怪异,其他人犹豫着看了看祁家人的脸色,最后还是胡乱跟着点了点头,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苏卿礼貌的冲着面无人色的廖子鱼颔了颔首,“承让了。” 接着也不顾众人复杂至极的目光,苏卿冲着二楼处弯了弯眉眼,傅岑挑眉起身,鲁清墨亦步亦趋的跟在身边朝着楼下走去。 “走吧。” 傅岑慵懒的沉声道。 苏卿这才迈起步伐跟了上去,围着的众人下意识的给她让出了一条通道,王炳生则还在用放大镜贴近了玉面着魔似的研究,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想过要拦她一下,众人就这么愣怔的看着她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穷寇莫追,点到为止,再论气度,廖子鱼故作出的大度从容又输了这看上去孱弱的少女半分。 跟在傅岑身边显得怯懦无害的少女走到门口处突然停了停脚步,背光而站的她轮廓被勾勒的略有些模糊,一瞬间众人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隐约瞧出她是对着祁老爷子的方向。 “还请记住了。”柔和的声线远远的传过来,“鬼手后裔不是那么好冒充的,我也许不是,而廖小姐…她还不配。”   ☆、第19章 等所有来见证这场所谓的鬼手之争的人全部离开后,除了廖子鱼苍白的解释外,厅堂里掉针可闻。 祁老爷子信佛,手腕上常年带着一串菩提子雕的念诵鬘,这是那人送给祁老爷子的五十岁贺辰礼物。 二十一粒大小一致的菩提子上雕刻着梵文的陀罗尼集经的金刚部分卷,陀罗尼集经素有‘众经之心髓,万行之导首’的美称,可以平郁气,保平安。 祁老爷子半阖着眼,保养得宜的手慢悠悠的拨弄着佛珠,脸上已经是一番风平浪静。 苏卿好手段。 临走前还不忘语焉不详的点明自己不是鬼手传人,那这场比试就等于是专程针对了廖子鱼来的了。苏卿本就没想争夺鬼手后裔的名号,却还要和廖子鱼针锋相对的应下比试,为的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回击祁家对苏家的嘲讽。 祁家自恃正统,对冒充鬼手的苏家抨击了这么多年,这会儿再将祁家从所谓正统的神坛上拉下来,远比任何有力的证据都要打脸。这样一抑一扬,和威名显赫的祁家的损失比起来,处境落魄的苏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廖子鱼委屈的恨不得捂住脸大哭上一场,可即使哭的再厉害,也解决不了她此刻的窘迫。 那枚蚩尤环真的不是她做的!可她也的确无论如何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在她眼皮子底下掉包,况且还做的和她一模一样? 廖子鱼忍住惶恐和泪水,就差赌咒发誓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祁老爷子拨弄佛珠的手一停,蓦地睁开了眼睛,温声打断了廖子鱼的解释。 “我已经让人拿去对比过了,那枚玉环的确是出自你的手笔,和你第一次拿给我的一枚走势雕法都一致,不用再解释了,搞砸了就搞砸了吧。” 这样温和可亲的祁老爷子理应让人感到安心才对,可连一向长袖善舞的祁靖珍都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下意识的离廖子鱼远了些。 廖子鱼咽了咽唾沫,干巴巴道:“可是…” “啪!” 廖子鱼一张嘴,祁老爷子一记又狠又准的巴掌顷刻间就甩了过去!连带着棱角圆润的佛珠一并扫在了廖子鱼的脸上,廖子鱼捂住脸惨叫一声,被划到的眼角立刻就见了血迹。 “我说了,你搞砸了,你就闭嘴不要再在我面前狡辩!还该不是忘了我最开始是怎么对你千叮万嘱的吧?” 祁老爷子笑的狰狞,祁家苦心经营多年,廖子鱼这一个小失误就把这么多年营造的形象和心血毁于一旦,他怎么能不怒!不恨!如果不是还要用到她,祁老爷子恨不得让人把这蠢不可及的女人打残了扔出去! “你没有那人的本事,偏偏还要嫉恨那人的地位,眼下那人因为你的缘故不在了,我祁家的名声还要因为你这蠢货全部付诸东流?” 廖子鱼眼睛给血胡着,她这会儿连破没破相都没心思顾忌,吓得抖成了一团,嘴里呜咽着解释,“那真的不是我做的,您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 廖子鱼话没说完,祁老爷子狠狠的一脚蓦地把她踹翻在地,竟是连听都不愿意再听下去。 阴沉着脸的祁老爷子扬长而去前冷冷道:“收拾东西滚去晋城!进修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学齐整了什么时候再滚回来!过一阵子想办法把婚约给解除了,这样没用的东西,当不起我祁家的儿媳妇,我丢不起这张脸!” “不!” 廖子鱼尖叫出声,崩溃下就要扑到祁老爷子脚边求情,人还没起来,她的胳膊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拉住了。 祁父死死的抓住她的胳膊,警告的看着她,“够了!老爷子在气头上,你消停一会儿!” 祁母也来劝,“你这次闯的祸太大了,也怪不得老爷子怨你。老爷子也是气话,等你表现的好点,想办法把局面再给扭转回来,也不是没有让老爷子息怒改了主意的可能,毕竟是订婚这样的大事,不会说取消就取消的。快起来吧,看这满脸的血…” 廖子鱼绝望的看向祁靖白。 祁靖白温声道:“快起来吧。” 别的安慰的话却不肯多说,廖子鱼心里像被一把小刀子给撕扯翻搅着,疼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哭的万分狼狈的对着祁靖白道:“你只要一句话,你明知道你只要一句话我们的婚约就可以保住,你为什么不吭声?靖白,你到底爱不爱我?那人是死了,可我的孩子也没了啊,那也是你的骨肉,你难道真的就一点不心痛吗?求你了,靖白,让老爷子不要送我去晋城好不好,我不用再跟着什么大师学雕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祁靖白不温不火的垂眸,“你累了,先回去吧。” 廖子鱼泪如雨下,绝望的对着祁靖白道:“靖白,我只想知道,如果是那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也会这么冷眼旁观吗?” 身边陡然传来一声冷嗤,看不下去的祁靖久冷笑着摔门而去。 廖子鱼的表情那样伤心,望向祁靖白的眼神带着几不可察的期待。 她现在只想要有个人能安慰安慰自己,哪怕是骗她的也好,遭了祁老爷子的厌弃,再没有祁靖白的庇佑和宠爱,那她即使有法子凭借一身的本事重新获得看重,她今后一段时间在在祁家的处境也会万分艰难。 只要身为祁家长子的祁靖白的一句话,一句话而已,身为他的女人的廖子鱼就能获得她应有的尊重和地位。 祁靖白也明白,所以他温柔的勾唇笑了笑,语气平和。 “不会。”他诚实道:“我永远不会这样对她。” 廖子鱼身子一软,脸色瞬间惨淡的没了人色。 祁靖珍像是嫌局面还不够混乱,嗔笑着抱住了自家大哥的胳膊,“好了,别在这浪费时间了,雅晴今天回国,哥你可是答应了我要陪我们一起吃晚饭的,快走吧。” 廖子鱼一惊,仓皇的叫了句,“靖白,不要…” 可祁靖白像是瞧不见她眼中的恐惧和伤心,颔了颔首,竟真的和祁靖珍相携而去。 出身名门的薛雅晴是当年连那人都忌惮过的人,只是那时候祁靖白对那人百依百顺,那人不喜欢她,祁靖白就不再和她来往。 薛雅晴回来了…和祁靖白青梅竹马,感情笃深的薛雅晴回来了…没了那人,她又要被强制送去晋城,她还拿什么资本去和薛雅晴争? 廖子鱼眼前一黑,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打击的当场晕死过去! *** 傅岑说话算话,答应了苏卿比试赢了就放她回晋城的外公家,倒没有出尔反尔。 苏卿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拿了几件贴身的换洗衣服,又整理了洗漱用品,除此之外,孑然一身。 唔,也不能这么说。 傅岑看了眼蹲在苏卿脚边的小东西,圆溜溜的黑眼睛,湿漉漉的小鼻子,黑黑的眼圈和四肢,雪白的背毛。 “这是什么?” 鲁清墨不自在的把脸扭到了一边,苏卿蹲下身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小东西顿时享受的眯起了眼睛,耳朵擞了擞,配合的蹭着苏卿的手心。 “街边买来的小狗,我准备把它一起带走。” 傅岑眉心一皱,可还没等他出声,蹲在地上的女人眉眼温顺的抬起了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带了三分笑意看着他,声音清软如三月春风。 “就当是个离别的念想吧,还没起名字呢,介意帮忙想个名字吗?” 傅岑的脸色几不可见的缓了缓,眼中的嫌弃一闪即逝,正当鲁清墨以为傅少会毫不犹豫的让人把这来历不明的小东西给扔出去时,傅岑竟纡尊降贵的淡淡道:“叫熊猫吧。” 鲁清墨:“…” 苏卿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也好。” 傅岑看了眼她手中小小的包裹,“准备什么时候走?” 苏卿道:“明天一早,可以吗?” 傅岑不置可否,“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以后不用再问我。” 苏卿心里这才缓缓的出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可下一刻傅岑的话却让她眼中的笑意蓦地僵住了! “选个人带在身边,从你熟悉的几个里面挑吧,你看想要谁跟着?”傅岑灰眸寡淡,“你也算是在我身边跟了一阵的女人,我最近不会留在晋城,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总要派了人在身边照应着。” 苏卿表情僵硬道:“这就不用了吧。” 傅岑勾唇,“当然,你想一直跟在我身边也是可以的。” 被那双含了冰渣子似的灰眸觑着,苏卿有心想要发火却还是忍了下去,抿抿唇,苏卿道:“毕竟是借住在别人家里,再带了傅家人一起去,似乎不太好。” 傅岑不咸不淡道:“没关系,你外公一家已经被我接了过来。” 苏卿不可置信的猛的抬起了头看向鲁清墨。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苏卿泼墨似的黑眸,鲁清墨竟然一时间没能正视回去,他错开了眼硬声道:“已经安排在了别墅群的东侧,那里是属于苏小姐您的产业,所以傅少并没有违反承诺。” 傅岑抬手摸了摸苏卿漆黑如墨的长发,“你父亲很疼你,早早就转移了大部分的产业在你名下,你放心,这些东西我不会动,该是你的全部都属于你。” 苏卿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了。 可还没完,眉梢眼角均带了冷肃的傅岑淡淡道:“你在玉雕上的造诣不错,我替你寻了位雕刻界的大师,他看了你雕刻的照片,已经同意了收你当徒弟,等回了晋城你就跟着去学吧。” 像是嫌苏卿受到的冲击还不够大,傅岑极为耐心的又补充了一句,“这位玉雕大师已经隐士数十年,今年才刚松了口风要收几位徒弟,祁家也递了名额过去,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和他们见面了。” 呆头呆脑的软团子吃力的迈着小短腿想要爬到苏卿的怀里去,嘴里呜呜的叫着,小小的尾巴蜷缩在背上,和雪白的软毛贴成一团,压出了一个小小的塌陷涡旋。 可现在它的心爱的主人已经脸色僵硬的完全顾不得再去搭理它了。 苏卿张了张嘴,到了嘴边儿的话却像卡在了喉咙里似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发出声音。 让她拜师? 学玉雕? 开什么玩笑!   ☆、第20章 浴室里的水声不断,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隐隐绰绰的映出男人俊秀挺拔的身材。 薛雅晴脸色潮红的半靠在床上,浴袍的领口松松的敞着,里面不着寸缕。看上去斯文清隽祁靖白这些年变了很多,但在床上却依旧和当年一样凶猛强悍,她和他这么多年没做,这一次险些有些受不住。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终究有一天还是会回到她身边的,薛雅晴妩媚的眼角微挑,别样的多情。她是祁靖白第一个女人,纵使他对那女人表现的多么宠溺深情,了解祁靖白本性的薛雅晴都清楚,他永远都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那么一个女人过日子。 再深的感情,时间久了都会归于平淡,他们是同类人,薛雅晴清楚的很。 只是一想到当初因为那人的一句话,祁靖白就狠心的不再理她,薛雅晴还是有些堵心,她倒是没想到祁靖白真能有那么痴情的一面,可惜痴情的对象竟然不是自己。 沉思间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薛雅晴眯了眯眼,反正人都死了,她也懒得跟个死人计较。 祁靖白一推门,迎面一个娇软丰腴的身子就贴了上来,他下意识的揽住她的腰身。 “怎么还没睡?” 薛雅晴嘟着嘴,美目流盼间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都两年多没见了,我哪里敢再睡过去,万一醒了你又不见了可怎么办?” 祁靖白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昨晚被祁靖珍和薛雅晴两个小丫头轮番灌酒,现在还带着宿醉的头疼。 “别闹,你下了飞机还没休息过,小心伤了身子。” 薛雅晴环住他的脖子不松,丰满的身子不住的磨蹭着他的,“被你那小未婚妻迷住了心思,难得你还知道关心我,可我不困怎么办,我想你想的紧,你真舍得…” 暧昧缠绵的女声还没说完,那性感的唇瓣就被堵上了,薛雅晴闷笑不已,任凭祁靖白抱着她双双倒在了床上,蛇一般的双腿妖娆的缠上了男人精壮的腰身。 “真是个狠心的男人,明知道不可能会娶了廖子鱼,偏偏还装模作样的和她订什么婚。”薛雅晴低喘着弓起腰身,“还有当初…那女人哪里有我能让你这么…” “别说话。”祁靖白挺身而入的瞬间,乌黑深邃的眸子依旧冷静至极,他修长的手指触着她的唇瓣,俊美绝伦的脸上勾起看似温柔,实则再凉薄不过的弧度,“不要提她,雅晴。” 薛雅晴心中恼恨暗起,可又舍不得忤逆他的意思,当下愈发卖力的讨好着他。 “你是我的。” 薛雅晴一口咬在了祁靖白的肩膀上,猫似的张牙舞爪,闷声闷气的呻吟下哀求般软声道:“靖白,快说,你是我的。” 兀自撒娇的薛雅晴并没有看到,被润湿的发丝挡住眉眼的祁靖白,神色有一瞬间的空茫和悲凉,许久后他隔了云端般的声音才微哑道:“好,我是你的。” 薛雅晴终于愉悦的笑了起来。 一室旖旎。 *** 傅岑黑着脸站在门口,站在一旁的鲁清墨满脸的羞愧。 苏卿不见了。 一向早起的她今天迟迟没有起床吃饭,看守的人觉得不对报了上去,鲁清墨匆匆赶来才发现房间了没了苏卿的影子。 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只长相怪异的小狗。 谁都不知道看上去无害乖巧的苏卿是什么时候从戒备森严的住处悄无声息的溜走的,傅岑手下的人已经尽数派了出去,这会儿还没人回话。 鲁清墨此刻除了顾忌到傅岑的雷霆怒火外,心里更是担忧苏卿被抓回来后将要面对的惩处。一个小时前阳城就下起了大雨,雨水很容易能把人的行踪掩盖的毫无痕迹,可傅少手下能人辈出,这胆大至极的女人出门身上一分钱没带,被抓回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果然,没一会儿下面就报了上来一条消息。 “有个早起的小贩嘴上描述的人和苏小姐很像,说是五点左右在一里外的街口遇到过她,已经加派了人手过去,傅少您看是完好无损的带回来还是…” 傅岑棱角分明的俊脸阴沉,深黯的灰眸却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平静。 “备车。”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我亲自过去。” 鲁清墨不忍的劝阻道:“傅少,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您看要不…” 傅岑细长的眼睑微阖,凌厉的眼光让鲁清墨立刻把没说完的话给囫囵吞了回去。 鲁清墨暗叹,傅少都已经松了口给她宽限了活动范围,她之前被关押时尚欠知道安分守己,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又出了岔子。只能盼着能把人尽快找回来,时间拖得越久,傅少的怒火只会越盛。 苏卿缩了缩腿,努力的护住怀里同样被淋的全湿的小东西。 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从小就方向感极差,换了副身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容易趁着看守的人放松了戒备趁势开锁跑了出来,结果转来转去果然又迷了路。 苏卿记得半小时前还能看到干净的街道,结果穿过小树林的空档一不留神就彻底找不着路了。 鼻子润湿的小东西抖着小身子使劲儿的往她怀里缩,喉咙里可怜巴巴的呜呜叫着,明显被冻得不轻。 苏卿苦笑,“这次倒是连累你跟着受罪了,可把你留在那里,那混蛋一怒之下说不定会直接把你给熬吃了,跟着我你至少还能有条活路。等雨再小些我们就接着走,再忍忍。” 小家伙像是能听懂话,瑟缩着从她怀里抬起小脑袋,乌溜溜湿漉漉的黑眼睛瞅着她,两只小肉垫抱住她的胳膊,伸出温软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弱弱的‘汪’了一声。 苏卿眸中柔色一显,畜生比人要真诚的太多,如果可以选择,她倒宁愿在自己再不用和人打交道,一个人过也挺好。 “也不行。”苏卿喃喃道:“苏家的手艺不能到我这一代就没了传人。” 在苏卿的计划里,脱离了傅岑的掌控后要尽快找个忠厚可靠的男人生个孩子,也好给鬼手家族培养个下一代的接班人。原主的身子太弱,要想能继承到鬼手的技艺,男人的身体就得强壮些,最好还是能处事不拖泥带水的那种,免得时候再闹出什么纠纷。 正思绪纷飞的计划着今后的行程的苏卿眉心一皱,弯腰护住小东西的她突然直起了腰身,警惕的侧耳倾听。 雨势渐小下不远处的引擎声越发明显起来! “不会吧…”苏卿呆了,立刻就起身欲走,可还能等她站起身来,树林里四面八方又传来了更为明显的匆匆脚步声,几乎是瞬息间,几个长相熟悉的傅家下属就极快的朝着苏卿围了过来! 苏卿手一紧,下意识的护住怀里的小家伙,轻叹一声,老老实实的又蹲了回去。 看来这次是走不成了… 于是等下了车的傅岑沉着脸找来时,就看到了一副极度怪异的场面。 一株参天大树下,被雨水浇的全身湿透的女人可怜巴巴的缩着身子贴紧了树干蹲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片宽大的荷叶,绿油油的叶片霜打过似的遮在头顶上,怀里一只同样湿哒哒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只是那小东西和之前看到的有些不一样,本来只是眼圈乌黑的脑袋上东一片西一片的黑渍染的到处都是,连女人的衣服上都黑漆漆的一片。 这同样凄惨兮兮的两只活像是等着主人营救的小可怜,齐齐眼巴巴的拿眼睛瞅着踏雨而来的傅岑,同样湿漉漉的大眼睛满带了让人心软的可怜相。 不知怎的,本该是极为严肃紧张的境况下,鲁清墨的眉角突然就忍不住抽了抽。 脸色难看的傅岑阴翳的走近苏卿,可还没等他暴怒下怒斥出声,这偷跑的女人倒率先干巴巴的张了嘴。 “你们怎么才来。”苏卿犹似一泓清泉的黑眸没精打采的弯了弯,娇嫩白皙的脸上带着病弱的红晕。 “我出来遛狗呢,迷路了。”她说,慢悠悠的放下了手里的荷叶,求助的托起怀里的小家伙,苏卿精致的五官看上去颇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办,它掉颜色了。” 软乎乎胖嘟嘟的小家伙抖着小身子颤巍巍的被苏卿拎在手间,原本黑白分明的可爱皮毛斑驳的东一块西一块的,身上不断流下来的水线泛着黑色。 怕月份小洗澡生病,小东西被带回来后还没碰过水,眼下被雨一淋,竟像是晕花了的妆一般,皮毛上的黑色全部褪起了下来。 苏卿中了彩,买到了一条染色狗。 除了雨声以外,齐齐盯住苏卿的傅家下属有一瞬间竟然全部失了言语,严阵以待的神情变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想笑,可又觉得时机不对,五官统统有些扭曲。 神色冷峻的盯着苏卿的傅岑,半晌没说出话来。 “起来。” 身材伟岸的傅岑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卿,修长的手掌朝着她伸了过去。 苏卿卷而翘的睫毛遮住了氤氲的美眸,她有一瞬的犹豫,片刻后还是把冰凉的指尖放进了傅岑手掌中。 傅岑一个使力,苏卿踉跄下惊呼一声,下一刻身子蓦地腾空,傅岑已经面无表情的把她打横抱起。 傅岑身上的肌肉结实,被迫紧挨着他的苏卿极不舒服,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咬牙安静的任他抱着朝树林外走去。 苏卿怀里的小家伙吃力的从两人中间挤了出来,蔫头巴脑的小脑袋随着傅岑的步伐不住的一起一伏,它舔了舔湿润的鼻尖,小心翼翼的再次拱进了苏卿的怀里,安静的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鲁清墨面色凝重的看了看时间,苏卿洗漱完毕后就被傅少叫进了房间里,两人已经关进去一个多小时了,到现在都没有出来的迹象。 熊猫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露出了一身被吹得毛发蓬松雪白皮毛,它舔舐着雪白的爪子,卧在门口等着主人出来。 鲁清墨忍不住叹了口气,苏卿养的东西也和她的人一样,看上去无害孱弱,却又总让人难以捉摸。全部洗白了的熊猫依旧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品种,至少在鲁清墨的认知范围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犬种。其实认真说起来这小东西的轮廓瞧上去和狼的幼崽略有几分相似,但狼和狗杂交出来的犬种性格大多凶悍暴躁,个头也没有这么小的。 鲁清墨忍不住又看了眼小家伙蜷缩在背上的小漩,至少没有那么小的尾巴,如果那还能叫做尾巴的话。 房间里的气氛并没有鲁清墨想象中的那么剑拔弩张,苏卿坐在床边,身上披着毛毯,手上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小口的抿着。 傅岑一直在打电话。 她只隐约听到他称呼了一声大哥,之后就避开她去了阳台上,透过透明的玻璃门,隐约能看出来傅岑的脸色不是很好,他时不时的转眸神思莫名的瞧她一眼,苏卿总有种感觉,傅岑的电话应该和她有着什么关系。只是隔音效果太好,苏卿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挂了电话后,看上去克制禁欲的傅岑竟抽了支烟,之后才一脸凝重的返身回房间,苏卿忙收回打量的视线,抱着杯子老老实实的坐好。 这通电话看来让傅岑的心情变得极差,他的脸色冷的骇人,可他坐在沙发上死死的盯了苏卿半晌,竟然奇迹的没有发火。 “为什么要逃走。” 傅岑问道。 苏卿低眉敛目道:“我是带熊猫出去…” 傅岑冷笑出声,“特意避开了所有的守卫出去遛狗吗?想好了再回答,别给自己找麻烦,我有的是办法从不听话的人嘴里撬出实话来。” 苏卿握住杯子的手指紧了紧,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回答道:“我不想去学玉雕。” 傅岑等了半晌却没了下文,不禁蹙眉道:“没了?” 苏卿点点头,面色坦荡。 傅岑灰眸阴翳的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确定她没有说假话,压抑的怒火这才消了不少。 “只此一次。”傅岑冷淡道,脸色放缓了些。 这下倒换做苏卿面露意外了,他竟然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她?这可不像是傅岑的作风。 傅岑半垂着眼,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既然让你去跟着学玉雕,自然有我的用意,苏家罪有应得的几位都已经得了应有的惩处,你没犯什么错,我倒不会真在你身上报复泄愤。” 苏卿乖巧的半垂着头,脸上感动又忐忑,心里却对这鬼扯的话一句都不信,换做任何一个人这么说都比傅岑更能有说服力。 傅岑却根本没管苏卿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兀自淡淡道:“鲁清墨和鲁清远两人一样是从名不见经传时被一步步提携上来的,你听话学好了手艺,自然也能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将来未必不能坐到和他们对等的位置上去,今后也不用再受这许多的辖制。” 直觉敏锐的苏卿心下划过一丝异样,她面色不变,抬眸状似好奇的问道:“你是需要会手雕的人?可有那么多手艺精湛的人可以任你差遣,为什么会选我?” 傅岑敛住灰眸中的锋芒,又想起了刚才那一通电话。 他已经暗地里调查了很多年,可一直也没能查出来顾珏到底找鬼手后人做什么。傅岑怎么会是个甘于被压制的人,即使是权势滔天的顾珏也不行,情绪从不外露的顾珏既然会数年如一日的对鬼手后人这么关注,那其间就一定有傅岑不知道的关窍。 他从苏卿在祁家小试牛刀时就改了主意,他最初留着她的打算虽然是…可眼下却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无论是身份还是手艺,只要处理得当,未尝不能放在那人身边为自己所用。 只是这些傅岑却不会告诉苏卿了,只是淡声回答道:“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需要你做什么。” 苏卿试探着问,“那假如我说我的手艺其实并不需要再跟着任何人学呢?” 苏卿心思斗转,如果是因为她前阵子存疑过的鬼手的事情的话,说不定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当然,前提得是她先摸清楚这些人处心积虑的要找到她做什么,藏拙远比锋芒毕露要安全的多,对鬼手苏家的人来说这一条尤甚。 哪知道苏卿难得肯露了些口风出来,傅岑却只是不咸不淡的把她这话忽略了过去,“赢了祁家一局,不代表你就真的有可以与之媲美的实力了,现实点吧,有用的人一向能活得更为长久,你有选择权,做决定吧。” 苏卿表情柔和的看着傅岑,如果条件允许,她真想拿了手里的咖啡糊他一脸! 傅岑的表述十分清楚,要么听话的去学玉雕,要么就就当个没用的人被他给处理了。 苏卿牙有些痒,她真是疯了才会闪念间生出和这混蛋合作的心思!活该他一辈子找不到鬼手传人。 “当然乐意效劳。” 苏卿温声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用来形容苏卿现在的处境再贴切不过了,连祁老爷子都不敢这么对她颐指气使,傅岑倒直接施恩般的要收她当得力手下了。 傅岑最好祈祷别哪一天落到了她手上。 鬼手家族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隐忍了这么久,苏卿的耐心也已经差不多濒临极限。 她其实也想看看,到底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来教她雕刻的手艺,苏卿垂眸,希望届时傅岑不要后悔才好。 傅岑勾唇,“乖女孩。” 苏卿低声道:“我可以回房间了吗,有些困了。” “去吧。”傅岑道:“祁靖白递了请柬过来,邀请晚上一起就餐,到时候你收拾齐整些一起过去,自己惹下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苏卿抿唇,娇柔素雅的脸上戾气一闪即逝。 祁靖白… 很好。 苏卿在心里又给傅岑记上了一笔,她不急,总会一起清算的。   ☆、第21章 薛雅晴知道祁靖白晚上要出去应酬,久别重逢的她对祁靖白痴缠的厉害,又是撒娇又是小意讨好,竟也说动了一向说一不二的祁靖白带她一起出门。 要知道祁靖白现在名义上的未婚妻还是廖子鱼,祁靖白又是个爱惜羽毛的人,能让他在这种时候松口破例允许了薛雅晴当女伴,这在往日可是一件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至少那人还在的时候薛雅晴就从来没有得逞过一次。 久逢甘霖又意气风发的薛大小姐今天可是卯足了劲儿打扮,拇指大的碧玺串珠项链似垂非垂的铺在洁白丰满的胸脯上,耳朵上是同系列的碧玺镶银边镂空耳坠,一身纯黑色的丝绒无袖短裙将那双洁白修长的*完美的展露出来,再配了恰到好处的性感妆容,一路走来薛雅晴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惊艳的注目礼。 可早习惯了男人们追捧目光的薛大小姐却在进包厢后碰了壁。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间,坐在主位上高大冷峻的男人眼中一闪即逝的情绪似乎是…嫌恶? 薛雅晴不信邪的勾了勾唇,妩媚多情的眼角带笑,风情万种的递出了柔白细嫩的手掌,“这位就是傅总吧?久仰大名,我是薛雅晴,靖白的朋友。” 傅岑灰眸冷淡,颔了颔首,竟像是全然没有看到薛雅晴还悬在半空中的手掌一样,径直对着祁靖白道:“上次在祁家冒犯了,该是我请客才对,反倒让你先开了口。” 薛雅晴脸上柔媚的笑一僵。 祁靖白顺势替她拉开了椅背,不动声色的扶住了她的腰身,安抚的拍了拍。 “正常的交流切磋而已,算不上什么冒犯,老爷子还怕傅总介怀,特意让我代他老人家给你问声好,希望两家的合作不要因为这些小插曲受了影响。” 傅岑举了举手中的高脚杯,“自然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抿了酒算作尽释前嫌,活像是给祁家声誉造成了巨大损失的始作俑者跟傅岑无关,商人惯会逢场作戏,这两位脸上的笑一个赛一个的云淡风轻。 薛雅晴也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只当刚才尴尬的小插曲没发生过一般。 正当气氛开始趋于缓和时,包厢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鲁清墨手臂上搭着件女士披肩,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对着傅岑道:“苏小姐到了。” 下一刻同样一身纯黑色裙装的女人已经走了进来,她脸上脂粉未施,连头发都懒得梳起来,泼墨似的长发柔柔的垂在背后,身上一件首饰都没带,却映衬的娇嫩的肌肤胜雪一般。 这样纤弱到像是从仕女画中悠悠然走下来的女人,美到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去屏住呼吸,唯恐气息略重就会惊走了她。 进门的瞬间女人脚步顿了顿,轻软水润犹似一泓清泉的眸子蓦地落在了坐在一起的祁靖白和薛雅晴身上。 傅岑见苏卿进门后二话不说,先盯住了祁靖白看个不停,脸色几不可见的沉了沉。 “苏卿?” 苏卿这才收回了视线,乖觉的坐到了傅岑的身边,只是谁也没有看到,面容恬静的苏卿,那放在身侧的双手已经因为使力而微微泛白。 薛雅晴从苏卿进门伊始就升起了身为女人本能性的忌惮和比较心理,更何况这女人还有个让她记恨了这么多年的名字,薛雅晴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祁靖白,祁靖白的视线果然已经落在了这女人身上。 薛雅晴妩媚的眸子就阴了阴,她垂眸轻抿了口红酒,再抬眸,又是满脸娇美的轻笑。 “这位就是传说中苏显的女儿吧?” 薛雅晴边说边别有意味的觑着傅岑笑道:“傅总好手段,艳福不浅呢。” 这打趣似的话里含意就意味深长了些,傅家和苏家的恩怨整个华国上下没几个不知道的,苏家倒台那么大的事情即使在国外的薛雅晴都有所耳闻,傅岑把苏家搞的家破人亡,身为苏显女儿的苏卿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陪在傅岑身边,薛雅晴这话里的恶意和挑拨就比较明显了。 只是薛雅晴长相艳丽,说话间又习惯性的带了几分娇嗔的语气,即使是带了三分恶意的话,也听的人尾椎骨都酥酥麻麻的,反倒让人生不起多少怒气出来。 至少没几个男人会能对这样的薛雅晴发的起脾气来。 苏卿的肠胃弱,别说酒水了,稍凉些的果汁都能让她的胃疼上大半晌,傅岑提前让人热了酸奶送过来,正抱着酸奶小口的吮着的苏卿闻言抬了抬小巧白皙的脸颊,一双婆娑着碎银子般的黑眸眯了眯,也而不见恼,只是微有些不解的看向傅岑。 “不是说只是寻常的吃饭吗,为什么还叫了陪酒的女人?” 这天生软糯的声音的声音一出,餐桌上顿时静了静,傅岑意外的挑眉看向苏卿,祁靖白却蓦地怔了怔,俊朗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了苏卿! 这话太过耳熟,犹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了薛雅晴的那人也是这么漫不经心的嘲讽了句,只是那人的态度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对不喜欢的人的厌恶从不肯稍作掩饰,活得肆意又洒脱。 至于被当做了陪酒女郎的薛雅晴脸唰的就冷了下来。 “你说谁呢?” 苏卿像是被脸色难看的薛雅晴吓到了,缩了缩身子,不解的看向傅岑。 傅岑心下玩味,面上却不显,“不许失礼,这是…” 介绍到一半他傅岑却顿了顿,明显忘了薛雅晴是哪号人物,征询的目光瞧向祁靖白。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不在焉起来的祁靖白抿抿唇,淡淡的解释道:“薛氏集团的千金,薛雅晴。” “对。”傅岑慵懒的勾唇,却明显懒得再复述薛雅晴的名号,“你这是什么眼力,小心惹了人家生气,还不快道歉。” 说着斥责的话语,那神色语态间却全然没个谴责的模样,倒像是在逗弄只娇养的宠物一般。 苏卿垂眸低声道:“啊,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却是又咬住了酸奶的吸管,怎么都不肯再张口说什么道歉的话。 薛雅晴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从没有被人这么怠慢过的她妩媚的俏脸已经冷了下来,描画精致的双眸像是要喷出火来。 傅岑摸了摸苏卿勾起的小脑袋,顺滑的手感摸上去很舒服,这女人乖巧的久了,他竟不知道她还有这么蔫儿坏的一面,竟也是有几分可怜可爱。 “苏卿年纪小,还不太懂事,有怠慢的地方了,还请薛小姐多担待。”说完傅岑顿了顿,抬眸瞧向气的说不出话来的薛雅晴,“当然,如果薛小姐实在难以介怀,倒不如我代她敬你一杯,权当赔罪了。” 嘴上说着赔罪,傅岑的神色可没什么觉得抱歉的样子,况且他又是祁老爷子都敬为上宾的身份,薛雅晴再任性也担不起傅岑亲自端酒赔罪,心中发堵的她只能硬扯出了一抹笑来,言不由衷道:“一句玩笑话罢了,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可那凌厉的余光却还是冷冷的放在了苏卿身上,瑕疵必报的薛雅晴这是已经把苏卿给记上了。 当初那人耍过薛雅晴无数次,有祁靖白护着她对那人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黯然的远走他乡,眼前这女人可不过是个靠着皮囊巴上傅岑的落魄货色,也敢这么当面挑衅,未免太有恃无恐了些! 苏卿盐味淡,上菜前傅岑就吩咐了人做的清淡些,他不是个会惯着谁的人,可苏卿在他身边这一段时间里,一向乖觉的她在饮食上挑剔的小毛病还是被傅岑给无意识的记在了心里,这时候吩咐起来无比的自然。 苏卿也像是早习以为常,安安分分的坐着,一声不吭。 祁靖白再看向她时就又多了几分出神,那人也是… 握了握拳,祁靖白俊秀清隽的面上变得有些神思不瞩,席间竟有好几次无意识的瞟向了小口吃饭的苏卿。 反常的祁靖白让薛雅晴脸上的笑越来越挂不住,傅岑原本还算温和的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逐渐冷了下来。 席间也唯有苏卿一个人兀自吃的专心,倒不是她反应迟钝或者故意装傻,祁靖白百依百顺的娇宠了她十二年,被傅岑绑在身边这几个月里,虽然傅岑大事上对她威胁的时候居多,但在这些小事上却大多顺着她的意思。 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本事,你顺着她宠着她才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苛责起她才像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一般,心里不自觉的就会生出些自责的心思。性格寡淡如傅岑也没能免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受这看似无害的女人的影响太多。 也许是八字不合,苏卿从第一眼见到薛雅晴起就本能性的不喜欢这个女人,换了副身体,这不待见的心思也没能改变。 但更让她厌恶的还是坐在薛雅晴身边的祁靖白。 借口透气出了包厢的苏卿在洗手间里用凉水洗了洗脸,支着流理台的她面色凝然的看着镜子里还略有几分陌生的女人。 这就是她当初全心信任预计着托付一生的男人。 先是廖子鱼,现在才短短几天时间,连曾经被她逼得远走异国的薛雅晴也被他重新揽入掌心,当初只知道一心钻研的她,到底还有多少人的面目没有看清,又有多少龌龊肮脏掩盖在那看似平静祥和的假面下。 闭了闭眼,苏卿压住满目的厌烦,随手抽出纸巾离了洗手间。 结果一推开门,苏卿就看到了倚在对面的墙上,明显在垂眸等人的祁靖白。 抬眸专注的看过来的祁靖白还是苏卿最为熟悉的模样,面容清雅俊美,看向你时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你一个人,再没其他人能再入了他的眼里。 时间恰如一道巨大的鸿沟,悠然流逝的岁月和记忆就这么倏然间成了隽永凝涩的存在。 苏卿都快忘了,曾经的他们到底是多么亲密两个人,祁靖白就像一个忠厚可靠的守护神,无论她什么时候回头,他都在她身后温柔的看着她。 天之骄子的他曾经为了博她一笑,亲自去学了一身好厨艺,为的不过是她能吃上他亲手布置的饭菜。 苏卿天生方向感差,但凡要出门他都要遣了所有跟随的人,无论多忙都会抽出空来亲自陪着她出去。 “别人跟着我不放心。”那时候的他这么说着,眼中的温柔专注能溺死任何一个女人,“要是你丢了我可怎么办,要是没了你在身边,可是要要了我的命。” 那样深情迷人的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平白多了几分认真出来。 可她死了,死在他怀里,他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这世界上谁都不会没了谁就活不下去。 苏卿垂眸,转身就走。 祁靖白却蓦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他身上清冽的青草香味一如往常,干净澄澈,当初爱极了这味道的苏卿此刻却只觉得一阵阵的犯恶心。 “让开。” 苏卿低声道。 祁靖白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中闪过些怔然和迷惑。 “你到底是谁?”祁靖白的声音宛若喃喃自语,这世界上也许再没有比他们两个更加熟悉彼此的人了,他的声音有些艰涩,“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卿轻笑着抬起头,黑水晶似的眸子被卷翘的睫毛遮掩的氤氲一片。 “我们是死敌啊。”她软声轻笑,“不死不休的那种,怎么,祁少竟然已经忘记了么?”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话的祁靖白心脏难以抑制的猛然抽痛了一瞬!他脸色泛白的看着苏卿,下意识的想要拉住欲走的她,“等一下…” “苏卿。” 两人正纠缠着,苏卿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灰眸轻眯的傅岑就站在两人不远处,低沉磁性的声音像是浸了冰水,听的人通体生凉。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慢一步赶过来的薛雅晴妩媚的眼睛已经是凶狠一片,眼中的怨愤再也遮掩不住。   ☆、第22章 傅岑借口有事,直接带着苏卿走了。 薛雅晴气的厉害,她有心想追问祁靖白刚才为什么会和苏卿呆在一起,可祁靖白的脸色比傅岑走时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细长的眸子漆黑如墨,里面的冷光让薛雅晴有些怕得慌。 和祁靖白认识了二十多年,薛雅晴自认为十分了解祁靖白,可眼前的男人却让她觉得分外陌生。 “靖白,咱们回去吧?” 薛雅晴勉强的笑着挽住祁靖白的胳膊,语气不经意就带了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 祁靖白黑眸一闪,再低头看向她时,又恢复了薛雅晴熟悉的温柔模样。 “我让人先送你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办。” 薛雅晴有些不愿意,她还委屈着呢,祁靖白不说解释了,哄哄她总可以吧,竟然让她走? 可一向对她好脾气的祁靖白这次却没有再依了她的性子,强制性的叫来人把薛雅晴送回了家。 祁靖白开车去了江边。 风大,湿润的江风不住的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 这是那人最喜欢来的地方,他第一次抱她,吻她,说动性子倔强的她同意和他在一起,都是在这里。 祁靖白指尖的烟已经燃了一半了,车厢里烟草的味道很重,那人对气味敏感,不喜欢他身上带有烟味,祁靖白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抽烟了。 幽静的江边三三两两的情侣亲密的依偎在一起,祁靖白隔着车窗看着他们,眸中墨色深浓。 他真的爱苏卿吗? 廖子鱼问过,祁靖久问过,甚至连祁老爷子都开口试探过。祁靖白从来没有回答过,因为‘爱过’这两个字太过模棱两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对这段感情开始感到厌倦的。 祁靖白最开始接近苏卿的确是遵从了祁老爷子的嘱咐,打着利用她的心思,可是后来他也的确是真的被她吸引,进而真心的愿意宠着她,爱着她,护着她,甚至打算过一生一世陪在她身边。 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不是真心相爱,又哪里可能真能瞒得住那人敏感的心思。 可十二年,不是一月两月,也不是一年两年,再深浓的感情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蚀,到后来他宠她已经成了习惯,至于男女之情,已经被冗长的时间冲刷的再淡薄无比,变成了一种介于习惯和亲情之间的存在。 祁靖白从来都不只是有苏卿一个女人,就这么瞒着她哄着她一辈子也好,祁靖白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他到底还是没办法狠心的看着她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祁靖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苏卿分开,即使不爱了,他还是想和她一起过一辈子,这样的想法只有在年少时候对着他第一个女人薛雅晴时出现过。 薛雅晴回来了,曾经那个他违逆了本心,硬是自己亲手赶走了的自己心爱的女人终于光明正大的回来了,祁靖白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的愉悦和如释重负、 祁靖白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每次一闭上眼就是漫天漫野的血色,折磨的他夜不能眠。还是会疼的,祁靖白疲惫的闭上眼,其实还是会疼的。 祁靖白受够了这种焦灼的折磨,即使是替代品也好,他想她,疯了一样的想她。 *** 傅岑一路上都黑着个脸,到了住处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鲁清墨已经给苏卿暗地里使过好几次眼色了,傅少性子阴晴不定,也就只有苏卿一人有法子能哄了他高兴。可平时机灵乖巧的苏卿只恹恹的垂着个脸,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一点儿没打算凑过去缓解气氛。 一进门,从听到引擎声后就蹲在门口望眼欲穿等着的熊猫迈着一双小短腿,以和它胖嘟嘟的体型完全不相符的敏捷迅速的窜到了苏卿身边。 “呜呜~” 熊猫耸着湿漉漉的黑鼻子,喉咙里撒娇的轻哼着,亦步亦趋的绕在苏卿脚边儿,苏卿这才打起精神来,弯腰准备把它抱起来。 熊猫哼的更欢了,软团团的小身子娇弱的一翻,已经四仰八叉的肚皮朝上躺在了地上,小的只剩下一个小璇儿的尾巴愉快的扭来扭去,黑碌碌的圆眼睛期待的看着苏卿。 苏卿轻笑,轻手轻脚的把它抱进了怀里。 “就你机灵。” 熊猫爱娇的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苏卿的手指,肥软的小身子一扭,在苏卿怀里挑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嘴里最后“呜呜”的叫了两声,雪白的小脑袋熟练的挂在苏卿的肘弯处,舒服的眯了眯眼,然后彻底安生了。 傅岑的手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无耻的畜生不要脸的卖萌,嘴角不住的抽搐,就苏卿离开的这小半晌的时间里,已经有好几个想要把它抱回房间里关着的人被咬了。这软团子看着乖巧,可但凡有人想接近它,它就凶狠的呲着尖利的白牙,威胁的不住闷吼,哪里像个正常的小奶狗。 傅岑并没有回房间,沉着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不说话,手上拿着几分报纸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就差在脸上明晃晃的写上‘我很不爽’四个大字了。 苏卿在门外和熊猫互动了一会儿,才心情好转的进门回房间,她路过客厅的时候看了傅岑一眼,又低了头继续逗怀里的小东西。 苏卿有睡前喝牛奶养胃的习惯,上楼后没一会儿就端着自己惯用的杯子又走了下来。傅岑还在沙发上坐着,手上点着烟,苏卿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避开了他的方向走向冰箱。 然后热好牛奶的苏卿就径直回了房间。 二楼关房门的轻响过后,正襟危坐了半晌的傅岑脸色更黑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卿是被一阵吵闹的鸡叫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的拉开窗帘一看,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只体格健壮的野鸡,褐红色的鸡脚被绑着,僵硬的昂着个脖子不住的扑棱。 鲁清墨听到动静抬头,忙扬声道:“吵到苏小姐了?傅少说苏小姐身子弱,专程让买了活鸡回来,中午给苏小姐炖鸡汤喝。” 苏卿犹豫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点头,没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汤就*汤,为什么还要把鸡放到院子里?傅岑不是最不喜欢吵闹吗,鲁清墨也不怕吵到傅岑后挨了责罚。 楼下的鲁清墨则是苦笑了两声,给手下做了个手势示意拴好野鸡别让它乱跑,接着就匆匆的出了门。 傅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大早就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吩咐把鸡拴好摆在院子里显眼的地方,像是生怕住在临窗的房间里的苏卿看不到似的。 从昨天早上傅岑和苏卿长谈过后,傅岑就再没提过什么时候才送她回晋城,苏卿巴不得他忘了这事才好,虽然她知道回晋城拜师学玉雕对她以后行事绝对利大于弊,但她还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委屈着自己去拜个不认识的老头子当师傅。 除此之外还有更大的一个隐患… 一旦回了晋城,就意味着姜衫必定要在傅家人的眼皮子底下面对原身的外公一家,那可是原主的亲人,苏卿并没有十全的把握能瞒住那群不知底细的亲人。 有些发愁的苏卿抱着熊猫下楼晒太阳,院子里各处都有人守着,就怕一个疏漏再让苏卿给溜走了,之前看守的人已经被傅岑全部重罚了一遍,现在也不知道被调到哪里去了。 熊猫性子有些懒,只要苏卿在身边,它就一直忙碌的撒娇卖萌,一点儿也没有像别的小狗一样,一有机会就撒了欢儿的乱窜。 院子里被放在角落里的公鸡估计是叫累了,绿豆大的一对黑眼珠直直的盯住姜衫,雕塑似的靠在墙角一动不动。 “喔~” 正安静着,墙角的公鸡冷不丁的叫了一嗓子,顿时把苏卿给吓了一跳,差点没抱住怀里正打盹儿的熊猫。 熊猫鼻腔里立刻就发出了威胁的闷吼声,小身子僵着,威胁的瞪着公鸡。 公鸡不甘示弱的看过来,尖喙高傲的翘着。 熊猫一扭身子,直接从苏卿怀里蹦了下来。 苏卿有些不解,熊猫再胆小不过了,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院子里守着的下属却对傻乎乎的公鸡默哀了一瞬,这愣头愣脑的畜生,免不了要被发威了的软团子给折腾上一顿了。 熊猫一边凶狠的闷吼一边谨慎的接近了公鸡,公鸡呆滞着一双绿豆眼,镇定自若的在原处硬着脖子。 就在熊猫快要走到它身边时,公鸡猛然威胁的扑棱起宽大的翅膀! 野鸡比熊猫的小身子大出了一倍有余,那锋利的尖喙看上去十分吓人,四处的守卫已经全部默不作声的看了过来,期待的瞧这咬人的小东西准备怎么对付硕大的公鸡。 就在熊猫蓄势待发的准备扑上去的瞬间,苏卿有些担忧的站起身来,焦急的叫了声“熊猫?” 公鸡嘴一张,尖锐的叫了一嗓子,眼见着就要扑过去的熊猫耳朵抖了抖,正对着熊猫的一个守卫眼睁睁的看着威胁的呲牙咧嘴的熊猫突然收了凶狠的尖牙,嗷呜一声,被吓到了似的惊恐的快速退了两步! “呜呜…” ‘受惊’的熊猫可怜兮兮的小声闷哼着,娇娇气气的缩在原地不敢动了。 众人:… 面色感动的苏卿快步走过来,轻柔的把替自己出头熊猫抱进了怀里,“小东西,胆子那么小,也不怕被伤着。” 熊猫爱娇的软软依偎在苏卿怀里撒娇,收了尖锐的指甲的小肉垫可怜兮兮的巴住苏卿的手腕,湿漉漉的黑眼睛再可怜不过的眼巴巴瞅着苏卿。 苏卿果然翘了翘唇角,温柔的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熊猫顿时舒服的眯起了圆溜溜的大眼,短小的一团小尾巴欢快的扭来扭去。 众人:… 这般无耻,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好不要脸的狗! 另一边,正在回去路上的傅岑手机突然响了,垂眸一看,傅岑的眉心顿时皱了皱眉。 顾珏… “大哥。”傅岑道:“这边有事耽误了,昨天没能出发,机票定在了后天,一直忙着忘了告诉你一声。” “没事”顾珏慢条斯理道:“那件事情我已经交给了别人,我到阳城了。” 傅岑眸子一紧,声音却没有异样,不动声色道:“哦?你现在在哪里,我正巧在机场附近,可以顺路接你。” 车子恰巧转过了一个路口,顾珏抬了抬浅灰色的眸子,“不用了,我已经快到你的住处了。” 傅岑脸色陡然间就变了!   ☆、第23章 傅岑赶回住处的时候,顾珏的人和傅家下属全部在外面守着,大厅的正门紧闭,里面一丝声响也没有。 “人呢?” 傅岑看向同样在外面站着的鲁清墨,“不是让你寸步不离的守着吗?” 鲁清墨看了眼对面站着的一排黑衣大汉,个个身高近两米,巨塔似的立成一排,鲁清墨低声回道:“顾先生不喜欢外人随便靠近。” 这就是苏卿也在里面的意思了。 傅岑刀刻般的五官拧了拧,大步向前走去。 结果还没等走近阶梯,傅岑的身前就横了一道手臂,“傅少留步,顾先生还在谈话。” 傅岑狼一般的灰眸轻眯,淡淡道:“让开。” 高鼻深目的黑衣人为难的看着傅岑,横着的手臂却动都没动上一寸。 傅家下属瞬间齐齐站直了身体,只等傅岑一声令下就要上前。 “顾一,不许失礼,我们才是客人。” 里间慵懒的男声传来,被叫做顾一的男人令行禁止的退后了一步,转瞬间就让开了路。傅岑却没动,一双含了万里冰霜般的灰眸冷冷的瞧着顾一,现场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傅少…” 鲁清墨低声叫道,满脸焦灼劝阻的看着傅岑,唯恐傅岑冲动之下没控制住脾气。 顾珏清越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顾一下去领罚,我说过到了这边不许再这么兴师动众,顾一僭越了,傅岑你看着处置。” 顾一的头这才低了下来,“抱歉,傅少。” 傅岑冷哼道:“倒是一条好狗,护着主子算什么错处,我可没权利处理大哥的人。” 这就是不愿意插手,让顾一按顾珏的规矩领罚的意思了。顾一的脸色瞬间白了白,咬咬牙,知道求情没用的他转身走向门外,黑衣大汉里熟练的走出两位跟了上去。 傅岑推门进去的时候,外面已经传来了一阵阵让人牙酸的硬物击打皮肉的闷响。 出乎意料,客厅里的两人瞧上去甚至称得上相谈甚欢,意外之下傅岑的灰眸蓦地凌了凌。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卿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葱尖似的手指夹着笔,“顾先生在教我怎么饲养幼犬,我以前没有养过犬类,还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需要注意的事项。” 顾珏轮廓深邃的五官带了三分寡淡的笑意和七分一丝不苟的威严,有着明显的混血血统的他有种异于华国人的俊美和矜贵,细碎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像是在他身上罩上了一层神祗般的金光。 顾珏的面色偏向于苍白,眼窝略微深陷的他不笑时有种令人心生畏惧的冷峻,他就像是一位从欧洲中世纪走出来的贵族领主,无论身处何地,天生睥睨的气势都让他看上去宛若在巡视率属自己的领土和臣民一般。 于是两人中怪异的一个就成了苏卿。 没有人在第一次面对顾珏的时候会像此刻的苏卿一样,没有一点惧怕或瑟缩的模样,她甚至比在傅岑面前时还要来的自在。 顾珏不紧不慢道:“我十年前养过一条北极狼,当然,准确来说应该叫白狼才对,傅岑还有没有印象?” 傅岑颔首,“记得,叫约瑟。” 顾珏接着道:“成年后的约瑟直立起来近两米长,带着它捕猎时从不担心会少了猎物,你手上这条应该就是白狼和犬类的后代,可惜血统不纯,应该长不到约瑟那么大。” 约瑟是一次顾珏出门后带回来的大家伙,据说是那一带的狼王,成狼不易驯服,顾珏是怎么收服了约瑟至今仍是个不解之谜。 可令傅岑警惕的是,顾珏怎么会在和苏卿聊天?还教她用驯狼的方法养狗? 苏卿摸了摸熊猫的下巴,打着盹儿的熊猫嘴里发出了猫似的享受的咕噜声,柔嫩的小舌头撒娇的舔了舔黑色的鼻尖。 然后苏卿就疑惑的看向了顾珏。 顾珏眉心皱了皱,唔…这一条的确是怪异了点,白狼孤傲难驯,即使和犬类杂交后因为其强大的基因也该是遗传白狼的本性多一点,这条却比寻常的家养小狗还要粘人。 顾珏问苏卿,“你从哪里得了这只幼犬?” 苏卿老老实实道:“路边买的。” 顾珏一怔,不久前的一幕蓦地闪现在脑海里,只是那次碰到苏卿的时候,他记得她怀里抱的可不是这么个东西。 “怎么会想到要取这么个名字?” 想起当初熊猫长相的苏卿下意识的瞧了傅岑一眼,说起来眼力惊人的她还没有这么狼狈的被人坑过,被骗着买了染色狗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心里颇有些介意的苏卿不自在的笑了笑。 “随口取的。” 看着两人平和融洽的互动,傅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分外刺眼,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看向身边乖巧的小女人。 “苏卿,你先回房间,我和大哥有事要商量。” 顾珏厚薄适中的唇勾了勾,抬了抬手止住了苏卿起身的动作,“不忙,有什么事下午再谈,现在是休息时间。” 傅岑看向似乎谈性颇浓的顾珏,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对,他顿了顿才开口道:“大哥这次来阳城是要办什么事?” 顾珏道:“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倒不如聊聊你和苏小姐是怎么住到一起的。” 苏卿乌黑浓密的长发垂在胸前,黑的发,白的肤,素雅的脸盘娇柔俏丽,她就这么安安分分的给熊猫梳理着柔软的毛发,像是对陡然凝结起来的气氛毫无所觉。 然后傅岑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苏卿不是不怕顾珏,也不是顾珏改了性子会突然和苏卿相谈甚欢,这奸诈的小女人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刻意接近的一方是苏卿,不是顾珏。 顾珏上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吩咐过傅岑把苏卿给放了,现在苏卿还在傅家呆着…她竟然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告了傅岑的状。 可事态远远比傅岑预估的要严重的多。 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的顾珏不紧不慢的单手解开袖口,手腕处的衣袖被松松挽起,露出了线条结实紧致的小臂。 “说到这里,我怎么听说你最近要送苏小姐回晋城拜师学玉雕?什么时候你对雕刻方面也有兴趣了,倒是罕见。” 顾珏如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一双色淡如水的灰眸清透的宛若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疏朗,迷人,却又深不可测。 傅岑的心蓦地沉了下来,无论顾珏此刻表现的多么闲适温和,见识过太多次顾珏怎么处理手下不听话的叛徒的傅岑几乎瞬息间就察觉到,顾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激怒了。 暴怒。 那么顾珏这次会突然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阳城,怕是冲着他而来了。 顾珏找鬼手的事情不少人知道,有多少人怕他,就有双倍于此的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扳倒他,傅岑要送苏卿学玉雕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苏卿也不会贸然的和第一次见面的顾珏说这些。 如果傅岑猜的没错,走露消息的人极有可能正是他的手下。而最让傅岑心下发沉的却是顾珏的反应,如果不是猜到他准备用苏卿做什么,顾珏不会如此震怒。 万幸顾珏安插到傅岑身边的人应该还没能触及到他身边的核心圈子,否则若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确认傅岑在起意对付他的话,顾珏早已经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情势危急间,心思数转的傅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先前的计划不成了,不能接着冒险。 苏卿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给熊猫梳着毛发,她原本只是从鲁清墨出乎寻常的反应上猜测对面男人的身份不简单,这才生了试探的心思,看有没有可能从傅岑手里脱身,可傅岑对这人太过忌惮的态度却让苏卿隐隐觉着有些不安。 熊猫小巧雪白的耳朵抖了抖,从苏卿的肘弯间抬了抬眼皮,乌溜溜的圆眼睛在两个男人间转了转,小鼻子一抖,又重新闭上了眼,小身子缩成了圆滚滚的球状。 紧紧的贴着苏卿温软的身子的小东西,此刻已经完全找不到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巴了。 神奇的新技能。 傅岑没有去看苏卿,灰眸微敛的他亲自给自己和顾珏两人添了茶,虚虚的举杯敬向顾珏,傅岑也不顾及苏卿还在身边坐着,直接道:“我怀疑苏卿是鬼手后人,她的手艺瞧不出深浅,我也不好贸然通知大哥,送她去学玉雕是想等时机成熟了再报上去。” 苏卿猛的抬起眸子看向了傅岑! 傅岑的脸色十分平静,丝毫没有拿苏卿挡刀的愧疚感,“辜负了大哥的托付,这一杯茶算是赔罪。” 顾珏不咸不淡的盯着傅岑看了一会儿,半晌才长臂一展端起了茶水,“什么赔罪不赔罪,你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亲弟弟,这话见外了。” 傅岑笑了笑,没有应声,心下却暗自松了口气,他赌对了。 一杯茶水饮尽,这一坎儿算是过去了。 放下茶盏后,顾珏饶有兴致的看向苏卿,“苏小姐和鬼手苏家有关系?” 被傅岑毫不犹豫的卖了的苏卿摇了摇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垂着个头,墨色的长发遮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 顾珏不以为意,轻笑道:“傅岑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他既然说是,苏小姐应该是真的有几分异于旁人的本事,你似乎对饲养幼宠情有独钟,想亲眼见一见真正的白狼吗?活着的白狼。” 傅岑慵懒的笑着,面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可意识到顾珏准备做什么的他身上的肌肉一瞬间全数僵硬了起来。 “大哥,苏卿的身份我还…” 面色苍白寡淡的顾珏稳声打断了傅岑的话,征询道:“说起来我还缺个女伴,傅岑舍得割爱,把苏小姐让给我吗?”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苏卿抬起柔软的黑眸,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悄悄的看向傅岑。 片刻前还融洽的气氛早已经荡然无存,要是这时候苏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招惹错了人,她也就白活了这两世了。 “别把我送过去。”苏卿莹润的黑眸仿佛会说话,示弱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几不可见的祈求,能指使了傅岑这样的人奔波数年寻找鬼手,两人心里都无比清楚,这样的硬茬苏卿应付不来。 垂眸不语的傅岑灰眸中阴翳一闪即逝。   ☆、第24章 “现在还不合适。”傅岑坐正了身子,从进门开始,他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凝重起来,“抱歉大哥,现在还不能把她交给你。” 顾珏挑眉,“哦?” 傅岑面无表情道:“她现在是我的人,其他的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不行。如果调查出来她真的和鬼手苏家有什么关系,大哥要用到她我自然不会有异议,可让出自己的女人,我做不到。” 他的女人? 苏卿瞬间一怔,熊猫乌油油的圆眼睛警惕的看向傅岑,两只圆乎乎的小肉垫紧紧的巴住苏卿的胳膊。 顾珏慵懒的靠在了沙发背上,双腿交换了姿势,淡到几乎没有表情基质的灰眸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傅岑。 “苏小姐呢,也不介意和自己的杀父仇人生活在一起吗?” 傅岑放在身侧的手掌克制的收紧了些。 “不。”已经回过神来的苏卿眸子一闪,违心的话毫不犹豫的蹦了出来,“傅岑对我很好,上一代的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况且他不出手,父亲做过的事情早晚也会抖露出来,制药公司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苏家…的确该负责。” 两人罕见一致的拒绝姿态算是对顾珏直接的挑衅,顾珏的深不可测的黑眸缓缓的冷了下来,可即使被这样威胁的紧盯着,傅岑都咬牙没有松口,分毫不让的对视了回去。 半晌,顾珏竟然不怒反笑,紧绷的气氛陡然间就是一松。 “玩笑话而已,别紧张,傅岑竟然也有了喜欢的女人了,我又怎么会夺人所好。”顾珏起身,走到傅岑身边时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是这几个里面我最看重也最信任的一个,别让我失望。” 直到顾珏和带来的人统统离开了后,冷着脸沉默了半晌的傅岑才对着进门的鲁清墨道:“派人送她回房间。” 鲁清墨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招手叫来了两个人,“送人上去,在门口看着。” 苏卿抱着熊猫站起身来,回房间就回房间,什么叫送她上去? 意识到傅岑意思的苏卿心中一紧,脸色却还是一如以往的乖觉温顺,“你要把我关起来?为什么。” 傅岑不看她,冷冷道:“带上去!” 苏卿垂眸,掩住瞬间冷下来的眸色,任由两个傅家下属紧紧的跟在身后回了房间。 苏卿刚上了二楼,就听到楼下一阵骇人的巨响,这样的场景似曾相似,上次顾珏来找过傅岑后,他也是像只被踩了痛脚的凶兽一般,暴躁的发了很久的火。 鲁清墨也不敢劝,等傅岑冷静下来后,装修奢华大气的客厅已经狂风肆虐过一般,变得一片狼藉。 脸色森然的傅岑束手而立,声音冷的可怕。 “把所有的布置全部停下来,顾珏已经开始怀疑了。” 鲁清墨脸色大变,“什么?那苏家的事…” 傅岑点了根烟,深吸了口勉强压住脸上的狠色,“他怀疑的是鬼手的事情,还没有查到苏家,只是再不收手,离他知道的那天也不远了。” 鲁清墨的脸色这才稍好了些,他深吸了口气,试探的问道:“那…顾先生?” 傅岑冷冷道:“他拿苏卿试探我,我掩过去了,把苏卿是我的女人的消息传出去,另外把人给我看好了,顾珏怕是要从她那里下手。” 顾珏本性多疑,如果傅岑刚才真的按照他的意思把苏卿给送了过去,顾珏对他的怀疑只会进一步加深,就连现在,看似已经离开的顾珏都未必真的信了他。 否则他离开前不会对傅岑说出那番看似安抚实则却在警告的话。 鲁清墨叹气,表情变得晦涩不堪,他压着声音劝道:“傅少,不如就此收手吧,顾先生我们斗不过…您也见过那几位的下场,万一有一天事情真抖露出去,顾先生不会念一分旧情的,咱们就不能和以前一样…” “一样什么?”傅岑面无表情的看向鲁清墨,对上那双冷到极致的灰眸,鲁清墨的喉咙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掐住,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傅少已经报过了仇,隐忍了这么多年,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心一辈子受顾先生的制擎,终究还是要斗个你死我活。 手段残忍的顾先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就像傅少永远都不会就这么安于现状。 权利的滋味一旦尝到过,一旦以那样近的距离接触过,就会像是引人入魔的毒药,即使知道是在饮鸩止渴,也再也没办法甘心放手了。 “无论傅少做什么决定,我们鲁家都誓死效忠,追随到底。”鲁清墨道:“但我只有一句想说的,求傅少能听进去两分。” 傅岑没作声。 鲁清墨叹气,“请傅少您再忍忍,至少这两年里不要再有大的动作了,刚除掉苏家就引起了顾先生的怀疑,他的手段…会猜到您想干嘛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傅岑仍旧没应声,兀自抽着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岑才冷声开口了。 “收拾东西,我们该回去了。”他说,“让人整理出一套别墅,再调了几个了解顾珏口味的厨师过去。” 鲁清墨一怔,脱口道:“您的意思是?可您不是说顾先生已经…” 傅岑冷笑,“你低估他了,他没信我,去吧,让鲁清远准备好,顾家的几位不久后也该到了。” 鲁清墨的指尖不经意的抖了抖。 他竟然还傻到想要劝阻傅少,是了,傅少才是最了解顾先生的那一位,又怎么会不知道其间的危险性。 傅少本来就没准备再动手了。 顾先生要来了。 他们懈怠了这么多年,这一天还是来了 *** 祁家 餐桌上的气氛很凝重,刚被解除了禁闭放出来的廖子鱼屏声敛气的坐在祁靖白身边,唯恐祁老爷子的怒火波及到她身上。 祁老爷子压着火对面色温然的祁靖白道:“不用再说了,我不同意!分公司的事情有一位当家人去坐镇就够了,既然已经决定派了阿久过去,你就在这边好好协助你父亲处理总公司的事情。” 祁靖白道:“阿久不喜欢掺和商场的事情,您明知道的,他去了也不会愿意听话的呆在公司。” 祁老爷子猛拍了桌子,“他敢!” 祁靖白叹气,“他敢不敢您比谁都清楚,况且也不只有这一桩,明年祁家顶级玉雕的推出不能停,子鱼失手了一次不代表就没有再挽回颓势的希望。祁家的声誉不能丢,您谴了她一个人去阳城,消息传出去只能表明了我们的心虚,有我陪着周旋,再把舆论扭转回来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祁老爷子脸上的怒火这才收了收,一边同样满脸不认同的祁父眉心一皱,率先问出声来,“你是说你有把握再把子鱼鬼手传人的身份证明回来?” 廖子鱼咬唇悄悄看向祁靖白,心里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希望和激动!祁家的几位不清楚,可跟在祁靖白和那人身边十年之久的廖子鱼却再心知肚明不过。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最了解那人,靖白说是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自己第一,他如果肯舍了对那人的眷恋出手帮忙,她对鬼手的身份几乎能算得上是唾手可得。 毕竟那人的东西现在还在祁靖白手里,那可是那人身份的象征… 可靖白真的愿意帮她了吗?廖子鱼激动的手都抖了,之前她求过他那么多次,他都一直对自己不假辞色,这次怎么会突然… 下一刻廖子鱼不可置信的期待和兴奋就从祁靖白口中得到了证实。 “是的。”祁靖白温声道:“我可以做到。” 祁老爷子挑眉和祁父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划过了意外。 祁靖白细长的眸子轻敛,谁也摸不透此刻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 从晋城回阳城的一路上,鲁清墨已经把顾珏的整个生平全部给苏卿详细的介绍了一遍。 顾珏是如何如何的心狠手辣,顾珏是如何如何的杀人不眨眼,顾珏是如何如何逼的对手的一整个家族集体吞枪自杀,其中里面不但上有九十岁高龄的垂垂老人,还有尚在襁褓嗷嗷待哺的婴儿。 总而言之,顾珏就是个权势滔天的伪君子,残暴的强迫了无数人为他卖命奔波,傅岑就是其中一个。 “犯到顾先生手上,你这条小命也不过是他眨眨眼睛的功夫,不,顾先生眼睛都不用眨,自然有无数的马前卒抢着上前替你收尸。” 鲁清墨郑重的对着苏卿道:“傅少怎么对你的你心中有数,虽然霸道了些,但这么久以来傅少从没有真的忍心伤害过你,如果苏小姐想下半辈子还能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过去,切记一条。” 苏卿有些走神,是啊,傅岑的确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他也就差把原主给灭门了。 鲁清墨一字一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任何情况下,一定要防备顾先生,能帮你的只有傅少。” 苏卿安静的听了一路,膝盖上认真的舔了一路爪子的熊猫已经快把指缝里的软毛给舔秃了。 “可我和顾先生并没有机会再有任何交集不是吗。”苏卿道:“我不是鬼手传人,对你们也没有任何威胁,他没理由再找上我,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鲁清墨冷静道:“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傅少的女人。” 苏卿眸子里划过冷嘲,面上却不显。 “所以呢?”苏卿漫不经心的问。 神色复杂的鲁清墨欲言又止,却到底没有回答苏卿的疑问。 可也不用鲁清墨回答,苏卿回到晋城别墅后自己就知道了鲁清墨这一路警告的原因。 许久没见的鲁清远冷着个脸帮苏卿提着行李,走到她房间的走廊口时却被两个熟悉的高鼻深目的黑衣人给拦住了。 鲁清远面无表情的把苏卿的行李递给了一位黑衣人。 心中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的苏卿瞬间看向了鲁清远。 鲁清远避开她的视线,“顾先生不喜欢外人不经允许接近,你自己过去吧。” 苏卿还是没动,温润的黑眸子静悄悄的看着鲁清远。 “我不懂你的意思。” 鲁清远神色复杂的转向一侧,语气有些几不可见的艰难,“顾先生…最近会呆在晋城。” 所以? “他住在你的隔壁。” 苏卿:“…” 真是炸了祖坟了。 她听说,她是傅岑的女人。 所以,顾珏住到她隔壁是什么意思?   ☆、第25章 又一记重拳下去,鲁清墨撑了撑身子,这次没能立刻站起身来。 傅岑淡声道:“继续。” 鲁清远咬了咬牙,求情道:“傅少,我哥他…” 傅岑温声打断了鲁清远的话,“我说,继续。” 鲁清远闭了闭眼,刚摇晃着支起身子的鲁清墨腹部就又挨了一记,鲁清墨闷哼一声,身子撞到墙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傅岑晚了一天回的晋城,鲁清墨没有按傅岑的吩咐让人提前收拾出住所,他竟然擅自让苏卿住到了顾珏的隔壁。 “咳,傅少,我愿意认罚,可是求您听我一句。” 鲁清墨闷咳出声,青肿一片的脸已经被揍的没了人形。 傅岑眼皮都没抬,还是那句话,“继续。” 鲁清远一拳又挥了过去。 鲁清墨咬牙坚持着没有痛呼出声,抽着冷气哑声道:“苏小姐放在顾先生身边更有用,眼下只是试探,万一苏小姐真能讨了他欢心,可以当一个最好的棋子…” 傅岑站起身来,“这是你该插手的事吗?” 鲁清墨还想再解释,眼角处突然一疼!粘稠的献血顺着颧骨就流了下来。 巴掌大的水晶烟灰缸就在这么在他脸侧的墙-上撞成了碎片,只要再近上一寸,鲁清墨左眼也就废了。 鲁清远忍不住了,“傅少,鲁清墨他糊涂了,您饶了他这回吧。” 傅岑冷冷道:“吊出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他下来。” 鲁清墨苦笑,“我认罚,可傅少,您这么生气真的只是因为我没按照您的吩咐擅自做主吗?” “鲁清墨!”鲁清远气结,生怕不知死活的鲁清墨进一步激怒傅岑,“你能不能闭嘴!” 傅岑冷笑,“再加二十鞭子,清远你亲自动手。” 鲁清墨被鲁清远硬生生拖走前还不死心,“如果真的成了呢?我认识的傅少绝对不会这么优柔寡断!” “没有这个如果。”傅岑冷声道:“闭嘴!” 鲁清墨咧了咧嘴,“可万一呢?万一苏小姐真的能…” 傅岑脸色阴沉的喝道:“滚!” 傅岑双拳握了又松,冷峻的脸上满是阴霾,顾珏要苏卿是为了试探他,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也不会有。 ** 苏卿在别墅群外的空地处闲逛,这一带明里暗里不是傅岑的人就是顾珏的人,因此她出来也就没人再跟着,任她带着熊猫悠闲的四处溜达。 苏卿在找材料。 按摩和梳理经络已经进行的差不多,是时候开始下一步的指法练习了。 苏卿练雕功的时候很费原材料,今时不同往时,没有原材料供应又不想贸然露出马脚的她只能自食其力,寻常的石头木根虽然糙了些,但也更有利用对力道的控制进行训练。 毕竟这些随处可见的石块和木桩质地疏密分布不均,难度系数虽然大,但也意味着这些东西要比寻常的玉石根雕动起手来更磨技术。 上次在阳城特质的玉雕工具鲁清墨带了回来,苏卿出门前藏了一把勉强称得上趁手的雕刀,这会儿在四周打量了好半晌,确定没有人在周围守着,这才在一株根座虬结大树下蹲下了身子。 苏卿手腕一翻,一把刀刃雪白的小巧雕刀已经出现在了她柔嫩的掌心里。 “熊猫,替我守一会儿,有人靠近了告诉我。” 苏卿笑眯眯的揉揉熊猫肥嘟嘟的下巴,熊猫娇弱的用小肉垫儿巴着苏卿的手指,喉咙里舒服的呜呜叫着,团状的小尾巴飞快的不停扭动。 苏卿沉住气,专心的盯住了眼前的一片树根,她手里的雕刀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转瞬间化作了一片飞舞的白光,以几乎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快的在各个手指间翻转。 正在迈着小短腿儿巡逻的熊猫瞪圆了眼睛瞅着自家主人,眼睛不够用的转来转去,没一会儿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就滑稽的对到了一起。 新鲜的木屑宛若一片纷纷扬扬的薄雾,轻飘飘的腾起,因为质地太过轻薄,致密的碎屑竟然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在慢腾腾的落在了褐色的土地上。 随着碎屑纷飞,苏卿手下丑陋虬结的木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显现出了轮廓。 如果有精于木雕的工匠在这里,就能惊骇的发觉苏卿竟然在没有磨具,不需要测量,甚至连表面的刻画都没有的情况下,生生在一块还扎根在地的树根上一寸寸雕琢出了一尊活灵活现的小狗! 刚雕到前腿处,苏卿的手腕和指尖就开始感觉到了明显的酸痛,原主的身子太弱,甚至没办法支撑完一尊对原来的苏卿来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木雕。 苏卿又坚持着咬牙修出了一只前掌,手间的白刃速度明显慢了不少,苏卿的鬓角已经出现了汗渍,正当不甘心的苏卿还想再一鼓作气把另一只前掌也雕完时,手中的雕刀突然因为力竭而猛的一滑!苏卿一惊,眼见雪白的刀刃就要割向苏卿的手腕! “嗷呜!” 一声弱弱的低吼,另一道白光飞似的窜了过来,堪堪在刀刃落在苏卿手腕上的前一秒咬住了刀柄! 熊猫白乎乎的圆脑袋上沾了几片枯叶,木质的刀柄被它衔在嘴里,总爱扭个不停的小尾巴此刻直愣愣的挺着,如果能再舒展上半寸,就能看出来那尾巴正是在炸毛状的竖了起来。 它吓坏了! “姐姐,这里有狗哎!” 正当苏卿还在惊魂未定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兴奋的小男孩的声音,苏卿抬眼一看,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正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苏卿眉心一皱,迅速的从熊猫嘴里收回雕刀,同时身子一错,原本活灵活现的半个木熊猫顷刻间已经化作了一堆断裂的木块。 熊猫圆溜溜的黑眼睛受惊似的一眯,湿漉漉的小鼻子耸了耸,像是对那被毁了的疼痛感同身受似的,两只小肉垫搔了搔胡须,颇有几分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先前出声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看上去也就十岁左右,壮壮实实的肉墩子。 跟在小男孩后面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女人有一头亮红色的短发,容长脸,柳叶眉下是一双有神的杏眼,这长相略有几分眼熟,苏卿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不动声色的朝着两人看去。 隋玉大眼一扫就认出了蹲在地上的女人正是自己那位娇宝贝似的表妹,她也就见过苏卿没几次,这女人从小到大都被人当公主似的供着,多咳嗽两声都能惊动了整个苏家。她们两姐妹见面倒更像是她去朝贡一样,隋玉以前最不爱去苏家串门也是这个原因。 可现在情况可反了过来,曾经贵为首富千金的苏卿如今正是最落魄的时候,他们隋家反倒逐渐兴盛起来。 至少子嗣兴旺不是? 隋玉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的苏卿,似笑非笑道:“呦,这是谁啊,真是稀客。我可听说你回来有两天了,怎么也没去见见两位老人家?”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们隋家是苏卿最后的娘家人,是她唯一的靠山,隋家两位老人是不可能再主动凑过去探望苏卿了,她个做外孙女儿的才是该殷勤备至的那个。 隋玉正等着苏卿主动先开口认错,哪想到苏卿不但没有一分不安的模样,反倒眼神陌生的看向她道:“你是哪位?” 隋玉的脸色登时就黑了!她第一个念头是苏卿在拿乔,还摆着以前的那番公主做派在嘲讽她,可紧盯着苏卿看了两眼,隋玉就意识到苏卿是真的不认识她。 这反倒让隋玉更加恼火了! 同样是只见了两面,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苏卿,结果苏卿压根儿就没记住她是哪号人物?简直平生的奇耻大辱! 她冷笑道:“妹妹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你表姐隋玉,这是咱们弟弟隋茂尧,苏家出事前我们还来看过你呢,这怎么就忘了?” 苏卿一晃神,这才记起来这里还有这么一家子亲人等着她应付呢,不知道原身和外祖父这边关系如何的苏卿当下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半垂着脸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隋玉冷哼一声,脸上还是老大不高兴,这人傻子似的,也不知道跟她道个歉,就这么不吭声了算怎么回事? “不邀请我们去你住的地方看看?”隋玉冷淡道。 苏卿垂眸,“我住的地方你们进不去,等以后有机会了再邀请你们吧。” 隋玉面色变了变,对苏卿这么一副拿乔的做派冷嗤不已,看来她真当自己还是众人追捧的公主了,还说什么有机会了再见,又不是古代的深宫大院,他们怎么就进不去她的住处了? 旁边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熊猫看了好一会儿的隋茂尧有些按捺不住好奇,趁两人不注意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掌想要揪住熊猫那奇怪又小巧的尾巴。 正专注的舔爪子的熊猫耳朵一抖,忙挪了挪屁股,朝着苏卿的方向挤了挤。 “死狗!敢躲!” 隋茂尧大叫一声,兴奋的脸上直放红光,一伸手就要把熊猫拉着后腿拎起来! “嗷呜~” 熊猫忙往苏卿身边缩,小身子可怜兮兮的抖着,求助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苏卿一怔,忙伸出胳膊隔开了隋靖宇,“别,它胆小,小心吓到了它。” 隋靖宇不依,一把挥开苏卿的胳膊,横冲直撞的就往她怀里撞! “你滚开,我看上这只狗了,你快把它让给我!” 正装可怜的熊猫冷不丁的瞧见苏卿吃痛的被撞开胳膊,那一双娇弱又水汪汪的眼睛登时就变了,它以和它的体型十分不相符的速度呲牙咧嘴的朝着隋茂尧径直扑去! “汪!” 凶狠的一声犬吠后,熊猫尖利的牙齿已经死死的咬住了隋茂尧的袖子,隋茂尧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抬腿就朝着熊叫踹去! “别。”苏卿立刻去拦,“熊猫,回来!” 正暗搓搓找准了一片嫩肉张开了尖利的牙齿的熊猫嘴唇刚掀开露出了两片凶恶的粉红色牙龈,一听到苏卿的召唤,悬悬的吊在隋茂尧袖子上的小身子一扭,正巧避开了隋茂尧和隋玉齐齐踢过来的脚,‘刺啦’一声脆响,嘴里撕裂了隋茂尧一大截袖子的熊猫已经身子一翻,灵活的落地跑向了苏卿! 苏卿一把接住熊猫抱在怀里,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间熊猫雪白的皮毛上没有脚印也没有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惊魂未定的隋玉和露出了大半个胳膊的隋茂尧心情就没那么愉快了。 “你竟然放狗咬我!我要告诉我妈妈,让她打死你和你的死狗!” 隋茂尧怒气冲冲的吼着,脖子硬邦邦的梗着,两只壮实的手臂威胁的挥了挥,却顾及到刚才被熊猫一番动作受到的惊吓而没敢真的上前。 其实这会儿苏卿已经有些恼了,她这人什么毛病都没,就只有一点,她护短护的厉害,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人先是气势汹汹的对她谴责一番,再是毫无预兆的就要抢她的狗,重生以来一直属意藏拙的苏卿脸色一寸寸冷了下来。 “我还有事,改天再专程去看望外公外婆,先走一步了。”苏卿压着火,护着抖个不停的熊猫站起身来。 隋茂尧大喝一声,“不准走!先把狗给我留下!” 隋玉也皱眉道:“看把茂尧的胳膊咬成什么样了,你准备就这么走了?” 苏卿揉了揉熊猫瑟缩的小脑袋,她在傅岑那帮子现阶段抵不过的人面前整日按捺压抑就算了,这两个人她还不放在眼里,况且即使这两人足够威胁到她,依照苏卿的性子,也仍旧是忍不了有人这么欺负自己的人,当然,狗也不成。 苏卿垂眸淡淡道:“你们也吓到了我的狗,而且还是你们先主动招惹的,我不追究就算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隋玉气结,“它吓到茂尧了!怎么,在你眼里一只狗能比人还重要了?” 苏卿竟真的点了点头,淡淡道:“这小男孩是你的弟弟,你心疼,熊猫是我的狗,我自然也心疼,它是我的狗,所以在我眼里它就比任何东西都要金贵些。” 隋茂尧吵闹着要来抢。 苏卿眸色陡然冷了一瞬,嘴角看似温和的笑意却透着令人彻骨的寒凉。 “让开。”她说。 正吵闹不休的隋茂尧梗住的脖子一凉,被苏卿凉薄的吓人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瑟缩着退后了一步隋玉也是不由自主的让开了路,可等苏卿走过去后,反应过来的隋玉脸色蓦地一涨,咬牙道:“你别忘了,你现在唯一的靠山也就只有我们一家了,少端着你那副大小姐的架子,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敢这么跟我们说话,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苏卿只做不觉,连脚步都没缓上半分,兀自抱着熊猫朝着别墅群走去。 正准备回房间休息会儿的苏卿,刚刚走到快接近主别墅前不远的地方,正巧看到傅岑和顾珏正一前一后的往别墅里进。 苏卿这会儿心情不怎么好,她可不确定再对上傅岑还能不能有耐性能压得住脾气,当下一转身,在两人看到自己前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正要踏进正门的傅岑脚步一顿,灰眸转瞬间朝着苏卿消失的方向看去。 苏卿走了没两步,就看到离自己不到十米的树下吊了个人,精壮的上半身一丝不挂,上面还留着血迹斑斑的鞭痕,垂下的头上发迹被汗渍润湿,应该是疼的不轻。 这人看上去倒有几分眼熟,苏卿不是很确定的又走近了些,听到动静的鲁清墨虚弱的抬头,被吊了一天一夜的他此刻脸上的青紫红肿更加明显了,斑驳的血迹结成了痂块板结在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 “你是…”苏卿一下子没太敢认,犹犹豫豫道:“你是鲁清墨?” 鲁清墨勉强笑了笑,声音嘶哑难听,“苏小姐。” 苏卿娇柔的面上顿时显现出了惊讶的神色,“天哪,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熊猫也瞪圆了眼睛瞅着这个被挂起来的男人,脸色的胡须一抖一抖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 鲁清墨苦笑,又怎么能说自己是因为把她放在顾珏的身边触怒了傅少,这才受罚被挂了一天一夜。 “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苏小姐请回吧。”鲁清墨哑声道:“如果吓到苏小姐了,还请多担待。” 苏卿面上满是同情和忧虑,咬唇担忧的看着鲁清墨,鲁清墨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了三分羞愧和两分感动出来,毕竟他是故意算计了毫不知情的苏卿在先,可她还这么善良的担心自己…鲁清墨顿时惭愧的垂下了头。 苏卿眯着眼细致的把鲁清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刚才还阴云密布的心情转瞬间变得大好! 活该啊,傅岑最忠实的一条走狗,看着平时抬着下巴看人的鲁清墨被折腾成这个样子,苏卿现在愉悦的心情已经难以用任何言语来准确的描述了。 如果不是顾忌到鲁清墨还在看着,心情大好的苏卿甚至想轻声的哼出歌来。 另一边看着苏卿就这么大喇喇的离开后的隋玉却越想越生气,她嘱咐了弟弟先回到住处,恼恨下隋玉脚步不停的朝着苏卿所在的主别墅走去! *** 不过两天的时间,原本布置简约清爽的客房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整个大变样,里面的装饰尽数换做了顾珏平日里惯用的,房间的布局也改的面目全非。 鲁清远快速的大致扫了眼,除了空间小了很多,这里简直就是顾珏在e国城堡住处的缩小版。 傅岑打了个响指,瞬间回神的鲁清远上前一步递过了一方木盒子,盒子一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两把钥匙。 傅岑道:“下面的人不懂事,我已经罚过他们了,大哥既然赏脸住到我这里,自然不好让你住在这样逼仄的房间里,这里有旁边一幢别墅的钥匙,如果大哥不喜欢,我在市区置买的也有产业,全看你的喜好了。” 顾珏坐在临窗的真皮沙发上,单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膝盖上厚厚的纯英文书册,“不用了,我们兄弟两个也很多年没聚过了,这里就挺好。” 傅岑抬手示意鲁清远把钥匙收起来,“那我让人把主卧收拾出来,没有让大哥住客房,我却在主卧的道理。” 顾珏抬了抬眼皮,手上的动作这才停了停,“阿岑不愿意让我住在这里?不会是在担心你那位小女朋友吧。” 傅岑淡声道:“没有,只是觉得不合规矩。” 顾珏勾唇轻笑,刀刻般略窄的下颔让他笑容的弧度看起来性感而优雅。 “既然是你的女人,我就不会碰她,阿岑安心就好,房间不用换了,我很满意。” 迎着顾珏笑起来仍旧显得冰冷而寡淡的灰眸,傅岑面色不变道:“大哥多虑了,我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怀疑,既然大哥喜欢这里,那我就不多叨扰了,我还有事,大哥自便。” 顾珏不置可否的颔首,再次把视线放在了手中厚厚的褐皮书上。 傅岑一出门,脸色唰的就冷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顾珏拒绝了他的提议后,他心里闪念而过的竟然是森然的杀意。 *** 苏家的男人出了名的风流,处处留情,大老婆小老婆一堆,当家人苏显尤甚,他结了六次婚,苏卿的母亲原本只是苏显的下属送上去讨好孝敬的一个小模特。 谁知道这不显眼的小模特肚子里却蹦出了苏家这一代唯一一个子嗣,苏卿的母亲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正单身的苏显索性把她娶进了门。隋家一大家子也跟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从个普通的工薪家庭一跃成了几家大公司的股东,这些年里可谓是风光无限。 苏显出事的时候隋家第一时间和苏家撇清了关系,不但登报宣布和声名狼藉的苏家脱离一切关系,有小报的记者去采访时,隋家人还主动站了出来大义灭亲的带头声讨苏家这些年的种种恶行。 苏家出事后牵连出了一大批的人,隋家愣是凭着高调的姿态成了唯一一家没有受到任何波及的苏家姻亲。 于是隋家一大家子被鲁清远亲自‘请’过来的时候,原本以为逃过一劫的隋家人当下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只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了头,傅岑还是要斩草除根,他们一家子怕是要步了下场凄惨的苏家后尘。 可战战兢兢的隋家人连遗书都提前准备好了,没想到傅家人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要为难他们的意思,负责驻守在这边的鲁清远对他们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相当客气。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有什么需求了,只要和傅家人交代上一声,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能通通得到满足。 呆了这些日子,旁敲侧击的打探了好几次,隋家几位也差不多明白他们这是沾了苏卿的光,原来那个病怏怏的小丫头不知怎么竟然入了傅岑的眼,这瞧上去竟然像是为了哄苏卿高兴,特意把她最后的亲人接过来一起住的意思。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隋家人的腰板儿这下可算是硬了起来! 苏卿可算是苏家最好说话的一位了,性子娇娇柔柔的,大声说上一句话都能把她惊上好半晌。如果傅岑真看上了苏卿,那他们隋家可就是苏卿的娘家,她最后能依靠信任的人了。 早已经习惯了拿捏苏卿母亲的隋家二老,对和往常一般无二的新身份适应的那是相当的快。 尤其是在正面遇到了傅岑一次,那传说中的煞星不但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迁怒的举动,竟然还态度不错的和他们交谈了几句,问了不少苏卿以前的情况,最后更是嘱咐他们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 隋家人就更安心了,所以隋玉走进苏卿住的别墅大门时,压根儿就没半点害怕心虚的模样。 傅家守在门口的人也认识隋玉,对视了两眼,听隋玉说是受苏卿的邀请上楼做客,也没拦她,直接给放了进去。 隋玉是在二楼才被拦了下来的。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两个身高近两米的外国壮汉,双腿忍不住的有些发软。 “你们好,我,我来找苏卿,我是她表姐隋玉,就住在不远处东边的别墅里。” 隋玉的声音有些发怯,原本底气十足的她不禁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顾二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道:“苏小姐出门了,而且二楼禁止闲杂人等入内。” 隋玉被这两人盯的心里发毛,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她不甘心的加了一句,“可是是苏卿告诉我可以直接上来的,我就进她的房间等她就行,不会乱转的。” 顾二面无表情的自上而下看着隋玉,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隋玉讪讪的笑了笑,“那,那我改天再来…” “谁在外面?” 正当隋玉已经准备拔腿跑回去时,一个悦耳性感的男声冷不丁的传了过来,下一刻隋玉一双杏眼蓦地瞪大,惊艳的呆在了原处。 从走廊的拐角处走过来的男人是隋玉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没有之一,他那么高,可却不像这两个看守的黑衣人一样显得壮实凶恶,幽静的走廊里这人就像自带了光环一般,俊美高大的他像是中世纪沐光而来的战神。 他几乎符合了一个女人能对男人产生的一切幻想,优雅,矜傲,通身的睥睨和威严,隋玉竟然就这么在原地呆呆的看傻了。 听顾二解释过前因后果的顾珏刀削般的浓眉一挑,朝着隋玉打量了过来,和那女人是有两分相似,不过瞧上去要健康不少。 顾珏问道:“苏卿是你表妹?” “啊?”没想到顾珏竟然会主动找她搭话,隋玉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她紧张下不禁有些结巴,因为害羞脸色涨的通红。 “对,对啊,我叫隋玉,是苏卿的表姐。” 顾珏颔首,对着门神似挡住路的顾二和顾三道:“放过去吧,苏卿的人不用拦。” 隋玉晕晕乎乎的跟在顾珏的身边走了过去,她心跳的擂鼓一般,痴迷的盯着身边身形伟岸俊美的男人。 顾珏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瞧向面色通红的隋玉,“你走错房间了,苏卿住在隔壁。” 回过神来的隋玉尴尬的让开路,见顾珏准备回房间,她鼓足了勇气羞涩道:“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珏泛着幽光的灰眸微敛,下一刻,在隋玉满怀期待和羞赧的注视中,眼前的门砰地一声合上了。 他没搭理她… 隋玉失魂落魄的在顾珏的门外站了好半晌,最后才一脸神思恍惚的转身去了苏卿的房间。 苏卿带着蹦蹦跳跳的熊猫回房间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她的房门竟然是半掩着的,里面隐隐绰绰的传来几不可闻的翻动的声响,苏卿一愣。 有人在翻她的东西。 隋玉以前就知道自己这个表妹几乎是在金窝里泡出来的,来看过苏卿那两次,隋玉对她的东西眼馋的不得了,可每次都有苏家人在旁边守着,她一直也没敢那么没成色的出口讨要过。 她没想到的是,苏家都已经倒台了,苏卿房里的东西反倒比苏家鼎盛时期备的还要奢华周全。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屋顶上放的可不是水晶灯,而是十多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隋玉惊叹的打量着衣柜里那一排排质地轻薄又漂亮的衣服,小心翼翼的用手摸着那衣料,入手的触觉让她爱不释手。 苏卿推门进来的时候,隋玉正站在穿衣镜前拿着一件纯黑色的露肩长裙往自己身上比划。 “你怎么在这里?” 熊猫也不蹦跶了,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了敌意盯着这个闯进自己和主人地盘儿的不速之客,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肉垫子里藏起来的尖爪也伸了出来。 被当场撞见拿了人家的东西在试穿,隋玉心里蓦地有些尴尬,她迅速的转过身来,颇有些不自在的回道:“我来看看你啊,倒是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苏卿的视线又落在了隋玉手上戴着的一串橄榄石手链,那是她在阳城闲暇时候练雕工时做出来的,为了和傅岑送过来的首饰区分出来,她把自己做的东西都放在了下层抽屉的小匣子里。 见苏卿盯着她的手腕看,隋玉掩饰的遮了遮,正有些心虚,转眼间她又看到了对着她不住闷吼的熊猫。 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的隋玉当下又有了几分底气。 “我这周要参加学校的联谊会,你也知道,被苏家牵连以后隋家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我今天是想来问你借两件衣服首饰,你有这么多呢,不会小气到连我这点儿请求都不肯答应吧?” 隋玉慢悠悠道:“当然,我也不是白借,作为交换,只要你让我任意挑,我就不告诉爷爷奶奶你放狗咬了茂尧的事,怎么样?” 苏卿把门打开,脸色有些冷。 “出去。”她直接道。 隋玉脸色一僵,“我是你姐姐,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 “出去。”苏卿淡淡的打断了隋玉的话,“不然我就叫人了,我的房间不欢迎手脚不干净的人进来。” “你说谁手脚不干净呢!” 隋玉脸色一青,心下又是羞又是恼,她压低了声音涨红了脸道:“你可别忘了,隋家是你仅剩的亲人了,以后你出了什么事,除了我们可没人再能帮你,你到底还在我面前傲气什么?要让爷爷奶奶知道你的狗伤到了茂尧,他们可绝对饶不了你!” 苏卿冷冷的看着她,并没有要做出让步的意思。 隋玉咬牙暗恨,她也是要脸面的,自然呆不下去,她边脸色难看的往外面走,边气呼呼的说着,“谁稀罕你的破东西,得意什么!” 堪堪走到门口的时候苏卿却脚步一错,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卿淡淡道:“把裙子还有手上的东西放回去。” 隋玉冷笑,手上死死的攥住黑裙,带着橄榄石手链的右手也背到了身后,“我要是不呢?” “嗷呜!” 熊猫突然娇嫩的大吼一声,身子一窜!尖利的白牙已经朝着隋玉背后的手腕咬了过去,隋玉一惊,慌忙的避开,狼狈下怒气冲冲的她一脚就朝着这该死的狗踹了过去! 熊猫灵活的小身子轻松的避开了隋玉的脚,雪白的小屁股却因为太过肥硕而被蹭上了小半片儿脏兮兮的脚印。 隋玉不解恨,“咬了我弟弟,你这疯狗还想咬我?” 当下又是又狠又快的一脚对着刚收势站稳的熊猫踩了过去,正当那高跟鞋的尖端悬悬的要踩上熊猫的圆脑袋时,隋玉的支住身体的另一只腿弯突然一麻,接着就是一阵剧痛! 苏卿收回对着隋玉踢过去的脚,手腕一翻,雪白的刀刃已经跃到了她的掌心! 苏卿看了眼熊猫被蹭脏的皮毛,一向温温软软的水眸陡然泛起了冷光,一股令人心底发毛的不寒而栗陡然间从体态孱弱无害的苏卿身上迸发出来! 苏卿指尖的刀刃悬悬的抵住隋玉的下眼皮,再往前送上半分就是隋玉那只漂亮的眼珠子,她勾了勾唇角,明明是在笑着,那眸中毫不掩饰的冷然却让隋玉恐惧的僵住了身子。 苏卿声音依旧温和无比,“你再碰它一下试试?” 隋玉咽了咽口水,后背唰的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你敢…” 话刚出口,隋玉的眼皮已经有了明显的刺痛,当下吓的她再也不敢顶嘴回去。 “听话,把东西放下来。”苏卿温声道, 此刻的她哪还有一点平日里的娇柔怯懦,清清淡淡的模样,却天生带了股子摄人心魄的凝然,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隋玉抖着手把手腕上的手链褪了下来,连着手里的华美黑裙一并朝着苏卿递了过去。 “行,行了吧?” 苏卿伸出纤白细嫩的手指,指尖堪堪勾住隋玉的下巴,轻轻一抬,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的隋玉生怕眼睑上的刀尖伤到自己,脸色惨白的顺着她的力道抬起了下巴。 “我只说一次,听好了。”苏卿轻声道:“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下次再招惹过来,就不只是拿刀顶着你那么简单了。” 隋玉被吓的眼泪晃悠悠的在眼眶里打转,又悬悬的不敢落下来。 苏卿皱眉,“听到了吗?” 隋玉忙哽咽道:“听,听到了。” 苏卿这才移开了雕刀,收起裙子和手链,“滚吧。” 没了生命危险,隋玉的身子一下子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瞬间就软了下来,她扶住墙,咬咬牙想再说些什么挽回些气势,可对着苏卿那张笑吟吟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愣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敢说。 惊魂未定的隋玉刚脸色惨白的回了自家住的别墅,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去告苏卿的状,紧跟着后面就进来了几个傅家下人。 鲁清远落后了一步走了进来,大眼一扫就看到了眼眶泛红委委屈屈的坐在客厅里的隋玉。 “你刚才去见苏小姐了?” 鲁清远问道。 隋玉委屈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看到救星似的呜咽道:“我去看望她而已,她,她竟然拿刀子要杀了我,还放狗咬我,上午的时候那小畜生就差点把我弟弟的肉给咬下来,我妹妹她…她到底是怎么了?好可怕…” 可平时一向对隋家人态度不错的鲁清远,听了隋玉的哭诉,别说隋玉期待中的安抚安慰了,他脸上的表情却连动都没动上一寸。 “这里是苏小姐的产业,她不欢迎你在这里再继续住下去,如果有东西要收拾的话还请尽快。”鲁清远面无表情道:“还有隋小姐的弟弟,请两位尽快离开。” 隋玉傻眼了,不可置信的看向鲁清远一行人。 “什,什么?”   ☆、第26章 告诉傅岑自己不喜欢隋玉姐弟的时候,苏卿其实试探的意味居多。 傅岑为什么会把她留在身边,苏卿疑惑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按照傅岑对苏家的厌恶,不说斩草除根了,也绝对没道理就这么把一个仇人的子女好吃好喝的放在身边养着。 前阵子为了留住苏卿,傅岑大费周折的把原主的外公一家接了过来,现在不过苏卿一句话的功夫,他又眼都不眨的派人把隋家两位小辈给撵了。苏卿不是少不知事的小姑娘,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傅岑是对自己有了什么意思,傅岑这样的人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情,他一再反常的举动只能有一种可能。 苏卿对他有用。 可她现在一没有钱,二没有势,苏卿之前怀疑过傅岑是想把她塑造成鬼手的后代,进而达到某种她不知道的目的,可她对着傅岑试探了两次,傅岑对鬼手后人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上心。 苏卿脑子里冷不丁的就冒出了在阳城时傅岑说过的一句话,“…你父亲出事前把苏家大部分的产业转移到了你的名下。” 苏家产业… 苏家曾经是晋城首富,苏显名下的财产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如果如他所说的苏显把产业挪到了原主的名下,那傅岑为了得到苏家被隐藏起来的巨额财产,也不是没有可能会放她一马。 可没道理啊,苏卿凝眉,按照傅岑的手段,如果真的惦记上了苏家产业,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他从她这里拿走,毕竟她连原主名下所谓的产业有多少,在哪里,又要怎么继承下来都不知道。 傅岑为什么会放个移动金库在身边绑着,却不直接把图谋的东西直接转移到他自己名下呢? 苏卿想了很久都没能捋出了头绪,索性先将这一团乱麻似的疑问按捺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能摸清傅岑真实的目的,那她也许就有机会尽快的从这个男人身边脱身出去。 晚饭的时候傅岑派人叫了苏卿一起下楼,从顾珏出现后,傅岑对苏卿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时不时对她表现出备受宠爱的样子,就像两人真的是感情甚笃的一对恩爱情侣一般。 顾珏虽然人在晋城,但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正呆在傅家的时候屈指可数,晚饭时候他却罕见的突然出现在了餐桌前。 席间傅岑给苏卿夹了两次菜,苏卿老老实实的小口吃饭,一整个晚上头都不抬上一下。 坐在苏卿正对面的顾珏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动了两下筷子,之后那若有所思的灰眸就一直漫不经心的扫在两人脸上,傅岑只做不觉,苏卿则是把吃饭的速度再加快了些。 一小碗粥下肚,苏卿就立刻停了筷子,抬眸瞅了眼傅岑,低声说了自己先回房间。 可苏卿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就跟着传来了桌椅的轻响。 “顾一,把景润的账务报表给阿岑送去书房,交接完了就把人手全部撤回来。”在傅岑开口前,顾珏沉声对着身后的顾一吩咐道。 傅岑起身的动作一顿。 顾珏转眸看向傅岑,“以后景润就归阿岑了,做大哥的总不好一直插手着你的生意,我相信阿岑也已经能独立的掌控一个公司。” 傅岑面色未变,站在他身后的鲁清远却是一惊! 同时色变的还有顾珏身后的顾一顾二。 顾先生栽培的几位里面,虽说都是给了支援后就放权任其发展,但包括傅少在内的那几位心里明镜似的,顾先生初始放在每一位身边协助其发展的顾家人才是幕后真正的掌权者。顾先生向来多疑,驭下向来牵制居多,这还是顾先生第一次开口把自己的人手全部撤走,顾先生这次竟然真的准备彻底不再干涉傅少? “谢谢大哥。” 傅岑低声道。 顾珏冷峻的面色微缓,“阿岑应得的。” 傅岑靠在椅背上,灰眸浸了凉水一般。 顾珏已经带了紧随其后的顾二上了二楼。 到了隔绝楼下视线的拐角处,顾二才忍不住道:“您明明知道那几位里面傅少才是心思最深的一个,他虽然这么多年以来从来都没动过什么手脚,可眼下的情况也绝对当不起您的信任和托付,您为什么…” 顾珏微微抬起眼皮,顾二满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生生的被压了回去。 直到走到房间门口,顾珏才淡淡道:“把苏卿叫到我的房间来。” 顾二看上去颇有几分凶狠相的脸上一愣,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迟疑道:“可她是傅少的…” 顾珏略窄的下颔微收,淡薄适中的唇瓣微勾,那双色淡如水的灰眸里带了慑人的凉意。 “你今天的话,似乎有点多。” 顾二巨熊似的身子一凌,高傲的头已经瞬间低了下来,前一位犯了错被罚了下去,他是新调到顾先生身边补缺的,顾一的警告不是没有道理,新人的确容易犯了顾先生的忌讳。 “顾二僭越了,请顾先生责罚。” 顾二恭敬忐忑的按照顾一先前教过的话认错道。 顾珏没什么情绪的声音缓缓从房内传过来,“我手下的人只用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不用问为什么,下不为例,去吧。” 顾二如蒙大赦,谨慎的垂首退后两步,才满头冷汗的直起身子去请苏卿。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苏卿刚换好了睡衣正准备给熊猫洗澡,熊猫的小身子一半都已经浸到了水里,蹲在木盆里摇着尾巴期待的瞧着返身回房的苏卿。 “熊猫乖,先泡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顾二还在门外等着,苏卿摸了摸熊猫的小脑袋,给它把添了些热水才匆匆在睡裙外罩了件外套出门。 苏卿刚进了顾珏的房间,门就在身后被关上了。 苏卿顿时一怔。 房间只开了一盏暖光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坐在窗边真皮沙发上的顾珏指尖有火星在半明半灭的闪着,袅袅的白烟将他的神色遮掩的看不真切。 傅岑不在。 “坐吧。”顾珏淡淡道。 苏卿没想到是顾珏一个人要见她,但凡顾珏在场,傅岑从来都防备的厉害,虽然苏卿不知道傅岑到底在防备什么,但有一点她还是清楚的,傅岑十分忌讳她和顾珏两人独处。刚才顾二请她过来的时候苏卿下意识的就以为和以往几次一样,是傅岑叫了她一起来见顾珏。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顾珏见那娇娇怯怯的女人瞧上去有些不安的站在原处,一双水捏作的眸子小心翼翼的找寻着,活像是个软糯惊慌的小兔子,不期然就让人生出了些想要欺负她的冲动。 这样的女人最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也无怪乎傅岑那样冷情冷性的人都表现的那样反常。 顾珏熄了手中的烟,昏暗中宛若巨兽般伟岸的身子一步步朝着苏卿走了过去。 “怕我?”顾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俊美的脸上一双兽似的灰眸凉凉的落在苏卿的脸上,“我又不会吃人,上次我们不是交谈的很愉快吗,今天怎么瞧着像是害怕了。” 苏卿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您误会了,我只是在好奇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傅岑呢?” 顾珏走的极慢,却几乎是瞬息间就站到了苏卿的面前,他比她高的太多,身材孱弱娇小的苏卿在他面前就像是个毫无抵抗力的孩子一般。苏卿没退上两步就到了墙边,身材伟岸高大的男人顷刻间就将她所有的退路堵了个死死的。 “傅岑不会来。”顾珏慢条斯理道:“是我要找你聊聊天。” 身前的女人柔软的身子已经尽数绷紧,即使怯懦的垂着头,也能看出来她通身的紧张和不自在,越发引得人想要蹂躏的同时,却又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了些不忍的心思,仿佛你真下手欺负了她,就是做了这世界上最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满心满肺都是抑制不住的自我谴责。 顾珏性子冷,心肠又非一般人的狠辣,但你让他真对着这么个战战兢兢的小女人出手,他却莫名的有些下不了手。 昏暗的灯光下,女人柔滑黑亮的长发瀑布般倾洒下来,衬得玉色的皮肤莹润的像会发亮一样,顾珏修长的指尖捻住了她鬓角的一缕长发,触手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苏卿侧了侧脸,想避过顾珏太过暧昧的动作,下一刻下巴上却是一暖。 顾珏单手抬起近乎被他半揽在怀里的女人的下巴,“你真是傅岑的女人吗?” 苏卿脸有些僵,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唇瓣上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给挡住了,苏卿一惊,惊慌间唇瓣一缩,猝不及防间那根突然冒出来的指尖就被她给含住了。 顾珏本来只是想警告她谨慎开口,同样没想到指尖会突然一湿,虽然受惊的女人下一刻就快速的避开了,那指尖瞬间湿润娇软的触觉却仍旧让顾珏怔了一瞬。 气氛陡然间暧昧了起来。 顾珏抿了抿唇,突然收了那些试探的心思。 他叫了苏卿过来本想是从她口中问出她和傅岑真正的关系,这一段以来他收到了不少傅岑异动的消息,但傅岑是他最为信任的几人之一,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愿意去怀疑这个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弟弟。毕竟顾珏再独断*,那残存的少得可怜的良心还是让他有那么一点对傅岑的真心相待,傅岑对苏卿出乎寻常的重视并没能将顾珏的狐疑全数打消,他的确有从她下手亲自盘问的念头。 可这女人瞧上去也实在太无害了些,还没开始问话就吓成了这个样子,即使有什么蹊跷,她也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顾珏松开了手,如果苏卿真的是傅岑的女人,那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跟她保持了恰当的距离再做处理,可鼻尖萦绕的某种几不可闻的清香却像是带了枷锁,莫名的就止住了顾珏后退的步伐。 不同于其他女人涂脂抹粉的化妆品味道,也不是市面上任意一款香水的刺鼻味道,这清香自自然然的,让人闻着很舒服,至少不让顾珏感到讨厌。 “这是你做的?” 顾珏低声问道,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晶莹玉润的玉环,苏卿抬眸间眸光蓦地闪了闪。 “你怎么会有这个?” 顾珏指尖放着的正是原本该在傅岑那里的蚩尤环! 顾珏低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了苏卿的疑问,只是意味深长道:“你说呢?” 身前的女人脸色果然变了变,顾珏冷峻的灰眸中蓦地滑过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愉悦。 逗弄够了怀里的女人,顾珏冷肃的面色整了整,这才转身朝着房间里的博古架走去。 “过来,帮我看样东西。” 顾珏淡声道。 眸中神色数变的苏卿还在忍着怒气站在原处,心里不住的猜测傅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那人心思再阴狠无情,对他应该还有几分用处的自己也应该还是被他绑在身边才是,他把自己做的蚩尤环送给顾珏算是怎么回事? 正当苏卿还在心神不定的走神时,顾珏已经打开了一方玉制的圆盒,探手从里面取出了一块纯黑色的物件儿出来,那物件儿通体墨黑,上面用繁复的花纹篆刻了些古朴的符文。 “见过这东西吗?”顾珏问道:“如果你真是鬼手传人,应该是能够把它给打开。” 看到顾珏手间的墨色的一瞬间,苏卿的大脑瞬间空白,心脏处蓦地紧缩! 不可能! 苏卿有一瞬间甚至没办法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傅岑,苏家,阴谋诡计,如何脱身全数在心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她像是被人给整个按进了咸涩的冰水里,耳畔充斥着无尽的喧嚣和杂乱无章的絮语。 “这是什么?” 苏卿的声音轻飘飘的,脚步已经不听使唤的朝着顾珏走了过去。 顾珏单手松了松领间的纽扣,房间里像是瞬间闷热的厉害,身上碍事的外套被他不在意的脱下扔到了椅背上。 “打开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顾珏侧身把纯黑色的长方体状东西放到桌子上的同时,苏卿的余光蓦地扫到了一抹熟悉的墨色,当下她又失了言语。 褪去了外套的顾珏,腰间显出了一块造型古朴别致的纽章,深浓到极致的墨色,坚硬而古老,不是任何一个现代社会可以找到的原材料。 同样质地的东西苏卿只见过一件。 鬼手苏家族长世代传下来的印章。 她已经遗失了很久的,代表了鬼手后裔身份的苏家印章。 另一边终于和顾一交接完毕的傅岑,刚合上厚厚的账本就立刻冷着脸起身,声音低沉凌厉。 “把苏卿叫来,就说我找她有事。” 鲁清远刚准备转身出去,傅岑又止住了他。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鲁清远眼神复杂,艰难道:“可是傅少…” 傅岑却已经大步的消失在了书房的门口。 鲁清远垂眸,脸上一片晦涩。   ☆、第27章 顾珏找了鬼手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初因为家族内部暴乱后失踪了数代的墨盒被顾珏找回来后,他就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来打开它,数年间顾珏手下也招揽了不少手艺精绝的现代工匠,但都对这么个小盒子束手无策。至于能认出这墨盒材料的更是寥寥无几,零星的几位还是曾经和鬼手苏家有过渊源,见过鬼手家族徽章的,于是后来顾珏就把关注点放在了找寻鬼手后人身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毕竟当初亲手制作墨盒的正是鬼手传人。 至于盯着墨盒看个不停的苏卿,这会儿心里更是一片惊涛骇浪。 苏卿不止一次的好奇过家族徽章的材质,当初苏父还在世的时候一直对此避而不谈,直到苏父撒手人寰前才松了口风。 原来鬼手苏家之所以会定做‘苏’姓,并不是某一代的老祖宗突然心血来潮,而是源于某一代的主家赐姓。鬼手族人从来不依附于任何掌权者,因此逆天般的手艺现世后又没办法被收买的鬼手族人,才会数代以来被忌惮其能力的当权者不停的围剿追杀。 鬼手传人遇到的最大一次危机是在一位当家人替一位后世里青史留名的皇子伪造了传位诏书后,成功继位的皇子并没有如约放走被扣押的当家人的家眷,而是直接血洗了整个鬼手家族。 如果不是一位正巧来朝贡的外族人插手救了几位,当年鬼手族人差点就因为这场变故直接被灭门了,之后心灰意冷的鬼手族人就跟着那位身居高位的外族人离开了久居的故国。为了报复双手沾满了鬼手族人献血的当权者,鬼手后人更是把曾经经手的几处皇陵机关图作为谢礼送给了庇佑了自己的外族人。 那位外族人富可敌国,名下有无数矿产,鬼手家族的徽章就是其中一处稀有矿产锻造下的产物,就连苏姓都是那位外族人替鬼手后人选的新姓。 至于后来鬼手后人是怎么又回了华国,苏父却没有再告诉苏卿,只说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任何鬼手后人如果遇到拿着和家族徽章同质地家徽的人,一定要倾尽全力毫无保留的去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 “这都是老一代祖上的事情了,咱们鬼手家现在只剩下了你一个人,这样的事情对你一个女孩子家太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有心人给利用了,所以我一直都没想再把这件事告诉你。现在之所以说,也是不想违背了祖宗传来下的规矩,至于要不要去遵守,卿卿自己看着办就好,爸爸太自私了,舍不得看我的乖女儿为难。” 当初苏父说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可苏卿也只是当做故事一样听过就算了,现在是怎么回事?竟然真的有和家族徽章同质地的物件出现,而且还不是一两件… 苏卿看了眼顾珏周身,眉心没忍住跳了跳。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被鬼手族人视为身份象征的徽章材料,好像被顾珏拿来做了扣子… 顾珏看身前的小女人那双眼睛不住的偷偷往自己身上看,眼睛瞪的大大的,表情也有些呆,娇娇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在她脸上捏一把,再抱进怀里好好揉捏一会儿。 顾珏拿着墨盒的手指动了动,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怎么不说话?是…” 顾珏的话问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接着傅岑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大哥在吗。” 顾珏冷峻的面上一双刀削般的眉几不可见的一皱,下意识的看了眼还在晃神的苏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蓦地闪过了一线不悦。 就在顾珏转身去开门的同时,苏卿的眸子蓦地动了动,细嫩的手指已经悄无声息的伸向了顾珏的腰间。 无论如何,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苏卿的手快的惊人,转瞬间指尖已经挨住了顾珏腰间的一枚方形纽饰! 可从来没有失过手的苏卿怎么都没有想到,脚步未缓的顾珏倏然间迅速的侧了身子,铁钳般的大掌顷刻间就挟住了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 脸色冷肃的顾珏质询的话还没说完,大惊下收势不及的苏卿细嫩的掌心已经盖上了一处挺翘结实的所在,吃痛间手指无意识的一缩,五根手指牢牢的握了上去! 然后辖制住苏卿肩膀的顾珏就这么顿住了。 高大伟岸的男人眉心紧蹙,一双威严到一丝不苟的灰眸凉凉的落了下来, “对不起!” 苏卿脸色蓦地涨的通红,飞快的松了手,飞快的想要退开的她忘了肩膀上还有一只手,同样怔住的顾珏手下一个不稳,苏卿已经踉跄着向后倒去! “刺啦!” 一声脆响!苏卿披在外面的外套瞬间被男人巨大的手劲给撕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女人雪白细腻的香肩连着被拉扯的倾斜不堪的睡裙全数暴露在了空气中。 “唔!” 苏卿惊呼,顾珏威严冷峻的面上也有些意外,手臂下意识的揽了过去,还没等他再做出什么反应,房间的门突然被人给从外面推开了! 推开门的傅岑站在门口,狼一般的灰眸落在了抱作一团的两人身上。 看上去纤瘦孱弱的苏卿身材却是出乎寻常的好,睡裙已经被拉扯的凌乱不堪,半遮半揽的露出了大片白的亮眼的柔嫩胸脯,浑圆的如同玉兔般的两处颤巍巍的在男人身上挨着,不赢一握的腰间横着一只手臂,脸色潮红的苏卿就这么面色惊慌的抓住顾珏胸前的衣襟,身材高大的顾珏几乎将她悬空抱在怀中。 这样的旖旎的气氛下,长相都是人中龙凤的两人看上去分外的般配。 当然,如果被顾珏抱在怀里的人不是傅岑名义上的女人的话就更好了。 顾珏没想到傅岑竟然会在没经过自己允许的情况下擅自闯进来,当下脸色就是一冷。 “怎么回事?” 说话间顾珏已经把抱紧怀里的小女人给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顾珏心里非常不愿意傅岑看到苏卿现在衣衫半露的模样,大手一扯,撕裂的外套被他拉扯到了苏卿的胸口处遮掩好。 修长遒劲的大掌抽离前,触手的细腻光滑才让顾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动作的暧昧和不妥,果然,苏卿立刻后退了好几步,垂着头死死的掩住了堪堪外露的胸口。 傅岑狭长的眸子里顿时像落了冰霜一般,冷的彻骨。 “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傅岑脸色沉的吓人,他心里像是被谁点了一把火,烧的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一丝丝灼热起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愤怒顷刻间愈演愈烈的灼烧着傅岑最后残存的理智。 “这就是你把景润交接给我的原因吗。” 本来面色冷肃的顾珏闻言眸色一沉,“傅岑,注意你的措辞。” 从来没有当面忤逆过顾珏的傅岑这次却没有一分松动的迹象,他缓步走进了房里,语气压抑至极,“恐怕要辜负大哥的信任了,景润我暂时还没有能力接手,账务我会再次给顾一交接清楚,苏卿,跟我回去。” 这下不止顾珏,连苏卿都因为傅岑的反应愣了愣。 傅岑他… 顾珏的神色几不可见的凝了凝,这才略微解释了一句,“刚才的事情有些误会。” 傅岑含了冰渣子般的灰眸微敛,面色暗沉的走向苏卿。 顾珏脚步一错拦住了他。 “苏卿先回房间。”顾珏低声道:“阿岑留下,我们谈谈。” 傅岑的脸色又是一黑,竟是连苏小姐都不叫了。 傅岑并没有妥协的意思,顾珏勾了勾唇角,语气中带了三分缓和的迹象,“我说过不会抢你的女人,你是信不过我的人品?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叫她来是问些事情。” 顾珏的话郑重至极,只是那话说出来,却是连守在门口的顾一都听不过去。 说起来,顾先生可真算不得是个守诺和按常理出牌的人。 尤其是对自己看上的东西,不择手段也会抢过来。 神情惊慌怯懦的苏卿还半垂着头略有些瑟缩的站在远处,脸色带怒的傅岑闭了闭眼,片刻后才哑声道:“苏卿,你先回房间。” 顾一这才略松了口气。 幸好,一向理智的傅少并没有冲动。 苏卿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通身雪白的熊猫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听到动静的它小脑袋一抬,看到来人是谁,那警惕的小鼻子耸了耸,喉咙里警惕的叫了一声。 傅岑坐在离苏卿不远处的沙发上抽了会儿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我手上有可以让苏家人翻案的证据。” 抱着熊猫等了半晌的苏卿没料到傅岑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瞬间惊愕的看了过去。 傅岑又点了一根烟,不知道顾珏和他两个人谈了什么,此刻的傅岑脸色十分冷静,早没了先前被挑衅的暴虐神情。 苏卿道:“你…” 傅岑看着她,“我可以给你自由,苏卿,我也可以让你和你家人在外面重聚,除了你父亲和那几位当初在傅家事上的主使外,其他人我可以放过他们,只要你愿意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苏卿又是一怔,温润的眸光晃了晃,再想起刚才傅岑因为她暴怒到甚至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景润公司,苏卿心里面某个不可思议的猜测缓缓的涌了上来。 傅岑该不会真的… 傅岑掐熄了烟头,走到床前一顺不顺的看着她,眸色复杂,他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苏卿下意识的避了开,被傅岑的出乎寻常的举动惊的脸都僵了。 傅岑摸了摸她的头发,缓身坐在了她的床边,“我说过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不能喜欢上别的男人,顾珏也不行,不然我会忍不住亲手毁了你。我们都不想看到有这么一天,所以,现在你告诉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卿身体僵硬的坐在远处,头上的手让她心里有些发毛,可现在明显不是惹怒傅岑的好时机,苏卿一动不动的任他在头上摸着,小声的解释道:“我差点摔倒,他来扶我。” 傅岑面色缓了缓,“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想离开这里,但我永远都不可能会放你走的,安生在我身边呆着,我不会亏待你。” 苏卿没吭声,垂着脸的她有种静谧怯弱的乖巧,傅岑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灰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可是如果你能更乖巧些,我也不是不可以为了你把苏家人给保出来,甚至可以承诺在一定范围内不再干涉你的行为。” 苏卿张了张嘴,被傅岑信息太多的话给惊的失了言语的她竟然不知道此刻应该怎样接话才是正确的。 可傅岑显然也没有需要她接话的意思,他接着道:“当然,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替我办一件事,之后我许诺的一切都会兑现。” 苏卿静悄悄的抬眸看了眼傅岑,他开出的条件太优渥,不符合情理的优渥,“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次傅岑表情复杂难辨的看了她半晌,才低声道:“陪顾珏一段时间,以后也许你还要假装做一段他的女人。” 苏卿脸色一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傅岑抚了抚苏卿的眼睛,遮住她黑黝黝的看向自己的眸子,“当然,我会补偿你的,事后我甚至可以娶你,你可以过的比曾经在苏家更加的奢侈舒适,以后所有人都不敢再怠慢你,见了你都要恭敬的叫一声傅太太,只要你要,这一切都唾手可得。” 苏卿的身子在几不可见的抖着,被遮住眼睛的她双手已经握成了拳状。 “我之后会离开一段时间,你好好睡一晚,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去学玉雕。等我回来,希望能从你这里看到进展,也听到些好消息。”   ☆、第28章 第二天早上,傅岑又派了人来请苏卿下楼吃饭。 苏卿坐在床边梳着头发,泼墨似的长发迤逦着拖曳下来,衬得一张白瓷般的脸精致如画。熊猫盘成小小的一团,脑袋放在苏卿的脚背上,湿漉漉的黑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和它主人一样,让人有种止不住心头发软的娇嫩可爱。 映着清晨窗外倾洒进来的波光,这样的一幕可堪入画。 站在门口传话的鲁清远眸子晃了晃,移向了一边。 相处的时间越久,苏卿身上那股子让人说不清楚的气质越让人迷惑,不似外表的孱弱,却也没有攻击性,温温软软让人感到很舒服。 好像对谁都带了三分依赖和亲昵,等你真正忍不住想要去亲近时,又像是雾里看花一般,总觉得她又有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于是越发忍不住想要和她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莫名的就生出了些想要征服的心思。 可她却并不是他有资格去亲近的人,鲁清远不自觉的有些走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双腿受伤的苏卿可怜兮兮的坐在轮椅上,小心翼翼的让他帮忙的情形。 那时候的她那么轻,纸片儿似的,他每次抱她都担心力气再重上一点都会弄坏了她。 脑子里不经意间回想起的场景让鲁清远脸色僵了僵,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颇有些狼狈的不敢再看苏卿。 “苏小姐动作快点,傅少还在下面等着,我先下去了。” 说话间面色冷硬的鲁清远就要替苏卿再把门关上。 苏卿停了梳头的动作,葱尖般的手指将长发尽数拢起来盘到脑后,一双黑眸带了三分笑意,客气的问道:“傅先生要出门一段时间,你是留下还是跟着去?” 鲁清远脚步一顿,本不想回答她,可那轻柔软糯的声音就像生出了细密的软丝,缠的的他迈不动脚步。 “还没有接到通知。”他说。 “这样啊。”苏卿温润的眸子若有所思的弯了弯,没再说话。 带着蹦蹦跳跳的熊猫下楼后,苏卿果然在餐桌前又看到了顾珏。 眼中讽色一闪即逝,昨晚她还不清楚傅岑为什么突然特意叫了她下楼吃饭,可经过昨天半夜的一番深谈,今天早上再‘碰巧’再次碰到神出鬼没的顾珏,她昨晚被激怒后的拒绝有没有被傅岑听进去就比较显而易见了。 饭后傅岑果然提了他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情,“…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拨点人手给你,去学玉雕的时候就带在身边吧,有了人选吗?” 傅岑灰眸中带了两分几不可见的关切和三分宠溺疼爱。 竟是还要放个人在身边看着他,苏卿眸中又冷了冷,她也不当面跟他撕破脸,只忍着火气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淡淡道:“可以把鲁清远留下么,其他人我不太熟悉。” 傅岑微勾的唇角垂了垂,灰眸里带了三分警告,语气却依旧温和,“清远是要和我一起离开的,挑个其他人吧,可以把清墨给你留下。” 他既然想在顾珏面前表现对她的疼宠,苏卿自然万分配合,当下脸色黯了黯,颇有些低落道:“阿岑舍不得把自己亲近的人留给我吗?鲁清远帮过我很多,我很喜欢他,不想要别人。” 苏卿像是看不到傅岑眼中愈加深浓的警告和不悦,打定了主意般分毫不让。 傅岑要派人看着她,拒绝是拒绝不了的,最大的宽限也不过是让她挑个熟识的人跟在身边,鲁清远算是苏卿最熟悉的一个了。不同于他哥哥鲁清墨的死板和处事严谨,鲁清远看上去难以接近又十分忠心,但心肠还算软,她要做些什么也更容易着手。 当然,苏卿也不是没有怒火下当着顾珏的面刻意挑衅傅岑的心思。 顾珏抬了抬眼皮,神思难辨的看了眼气氛怪异的两人,苏卿越发乖顺了,傅岑却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恨不得能把这故意挑衅的女人拉到房间里好生收拾一顿。 站在傅岑身后的鲁清远却是冷汗都要下来了! 当初因为他心软下和苏卿太过亲近,傅少就已经起过一次怒火了,那次虽然碍于他是身边的跟随多年的亲信傅少并没有罚他,可为了以示警告,傅少那次可是把苏卿叫去房间住了两晚以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当下苏卿再这么着对傅少要求,简直是把鲁清远架在火上烤! “好。”不出苏卿所料,碍于顾珏还在一边瞧着,故作疼宠的傅岑还是低声应了下来,他伸出手掌抚了抚苏卿的头发,“都依你。” 顾珏的一丝不苟的眸光不动声色下就落在了傅岑的手上,傅岑对着苏卿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只是放在苏卿柔软的发上的手掌却因为忍怒而一寸寸发紧。 鲁清墨看的很清楚,要为大局为重,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注定要舍弃上另外一些…况且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不是吗?还是苏显的女儿,傅岑薄唇轻抿,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他只是不甘心在顾珏面前又一次示弱筹谋而已,对这女人他不过是想要利用,没有别的心思。 “清远,去派车,她该去见薛老了。” 鲁清远正想应声,顾珏却慵懒道:“薛家?你给苏卿找的师傅是薛详?” 苏卿眉心一皱,薛详?她没想到傅岑找的竟然是竟然是薛家人…曾经一度几乎和鬼手传人齐名的薛详。 薛详在玉雕界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薛家百年难遇的奇才,只是这人一向不受世俗约束,和鬼手家族处事原则很像,鲜少会在外界露面,曾经出手做过的几件玉雕到现在仍旧令人津津乐道。 苏卿之所以会知道他,是因为这人曾经指名道姓向像苏卿的祖父下了战帖,当年这件事情轰动一时。 他怎么会突然对外收徒? 傅岑颔首,“薛老刚出山,除了薛家本家人外,薛家第一次放话收徒,只有四个名额,大哥也知道他?” 顾珏颇有些威严冷肃的灰眸敛了敛,漫不经心道:“给薛家下过请帖,今天本就准备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倒是巧了。” 顾一诧异的看了顾珏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吭声。 昨晚顾先生才刚吩咐过今天启程回顾家,这会儿怎么会… 苏卿明显感觉落在自己脸侧的手有些僵硬,她瞧了傅岑一眼,他脸上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的确是巧了,大哥不介意的话,不如和苏卿一起去,薛老为人傲气,我又是用了些手段让他松口收的人,苏卿去了难免开始会受些刁难。” 顾珏眉梢眼角依旧一派凌厉严肃,瞧了同样静悄悄看过来的苏卿一眼,才勉为其难道:“也可以。” 傅岑垂眸,“清远,去准备…” 顾珏抬了抬手指止住傅岑的吩咐,“不用了,让她直接坐我的车就好。” 这下鲁清远也看了过来。 见傅岑陡然沉默了下来,顾珏挑眉,苍白的面上一派威严整肃,“怎么,阿岑还是信不过我这个做大哥的?” “怎么会。”顿了顿傅岑才抬眸,嘴角又勾起了惯有的寡淡的笑来,“自然是信得过大哥的,那苏卿就交给你了。” 苏卿眨了眨眼,心头飞快的闪过一线白光。 瞧上去傅岑对顾珏可不是一般的忌惮… *** 薛家 薛家以玉雕工艺闻名于世,十年前阳城祁家突然在玉雕界崭露头角并且一鸣惊人前,薛家是华国最有名的玉雕世家,没有之一,并且这名气还是在薛家最为传奇的人物薛详隐世不出的情况下得来的。 业界不止一次拿薛老年轻时流出的几件玉雕和祁家的顶级玉雕对比过,只是各有千秋,谁也不能真从中分出高下来,阳祁晋薛更是成了公认的两个业界龙头。对玉雕痴迷的同道中人不止一次的期待过薛老能再次出山和祁家一比高下,那必定会是一场极其精彩而惊艳的比拼。 可如今薛老好不容易出山了,众人期待已久的比拼却没有出现,反倒是祁家直接派了曾经疑似鬼手传人的廖子鱼到了薛家拜师,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引起了极大的风波,众人对薛老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的敬仰更是到了一种近乎膜拜的程度。 廖子鱼入正厅去给薛老敬茶的时候,外厅里的几位薛家小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得,被祁家压制了十年之久,今天算是他们最扬眉吐气的一天。不管祁家在华国乃至国际上多有名,眼下一旦派了人来学艺,无论廖子鱼到底是不是盛传的鬼手传人,薛家都是里子面子一次性全赚回来了。 除了最后一位神秘的拜师者没有到场,廖子鱼和其他两位都早早的来了薛家,廖子鱼进正厅的时候另两位就在外面等着。 这两位虽然不如近些日子出镜率极高的廖子鱼名声大,但随便叫出个名号,也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周婉莹是华宇集团老总的独女,周家是京都最大的玉器商,周家人涉足政商两界,周婉莹的叔叔更是京都政界的高层人物。备受宠爱的周婉莹前阵子闹个不停非要来薛家拜师,还是她这位身居高位的叔叔发了话才说服了爱女如命的周父放人。 周婉莹瞧上去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也就只肯和自己看得上的人结交,她对薛老倒是极其尊敬,只是出来后除了和身边同样在等候着的盛烨偶尔搭上两句话外,对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的。只是周婉莹除了人长得漂亮,显赫的家室又是连薛家都拍马难及,这样人的人自然有不怕得罪人的资本,因此对薛家人态度冷淡些倒也能被人格外的宽容。 周婉莹瞧着正厅禁闭的大门,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叫廖子鱼的那女人真的是鬼手传人?我瞧着她也就二十不到的年纪,怎么可能雕的出那种程度的玉雕?” 一直好脾气的盛烨眉心蓦地皱了皱,垂眸道:“鬼手后人的能耐不止这些,而且她也不会是做出那些玉雕的人,技艺不够。” 周婉莹挑了挑眉,不知道盛烨为什么能这么笃定,她只当他是又一个迷信般将鬼手后人神话了的匠师,接着自己的话题道:“当初薛老向鬼手苏家下战书,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没有出山,我还以为薛家和鬼手苏家是水火不容的两家呢,真是想不到…” 说着周婉莹又突然转了口风,一双漂亮的美目觑向了盛烨,“说起来,你真的能对所有的雕刻手法看一遍就学会?” 盛烨笑了笑,刚才还十分耐心的他这会儿却没了再继续聊天的意思。 周婉莹也不恼,比起身份成谜的廖子鱼,她对盛烨的好奇还更大上一些。 盛烨是唯一一个薛老点名首肯收下的徒弟,这人手艺深不可测,除了玉雕外,在其他手雕上的造诣也都不容小觑。据说他对任何雕刻手法都看一遍就完美的模仿下来,这和鬼手苏家的技艺何其相似,比起只传出玉雕手艺精湛的廖子鱼,她身边这位看上去脾气很好的男人才是更接近传说中鬼手手艺的存在,当然,前提是外面流传的那些鬼手神乎其神的手艺是真的情况下。 至于周婉莹,至少她是对关于鬼手的传说半分都不信,一个人的时间统共就那么多,怎么可能精通了一样技艺后还能在那么多领域里成为佼佼者,不过是外界的虚传罢了。 盛烨除外,他是真正的天才。 说话间,外厅里突然静了静,周婉莹一抬眸,发现原本正低声交谈的几位薛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了话头,视线齐齐的朝着外面瞧了过去。 周婉仪奇怪的一侧身,顺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深紫色半身裙的女人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她手里拿着块玉色的方牌,正在低声和负责交代的薛家下人说着什么。零星的碎发顺着她垂首的动作散落下来,将她白皙小巧的侧脸衬出了几分弱不胜衣的孱弱。 这是一个美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屏气敛声的女人,适合被人放在金屋里养起来,柔弱的如同温室里最易折的那朵娇花。 “另外一个拜师的不会是她吧?”一位薛家人诧异的瞪圆了眼,“怪不得老爷子不肯收,还走了后门进来…” 周婉莹的目光也看向了门外女人那双纤细娇嫩的手。 细白的泛出玉色,上面一丝伤痕结痂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磨出的厚茧了,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里像是个能做玉雕的人物。 周婉莹的脸色缓缓的沉了下来,“这就是薛老最后一位徒弟?哪里来的金丝雀,也配和我们一起学玉雕!薛老是怎么回事?” 周婉莹毫不客气的声音没有刻意的放低,语气中的厌恶和被侮辱了一般的愤怒丝毫没有掩饰。 已经被确定过身份的苏卿闻言望去,本来是循声望向周婉莹的她目光却在看到周婉莹身边的男人时顿了顿,一汪秋水般的眸子蓦地闪了闪。 盛烨?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29章 盛烨看到娇小姐似的苏卿时也诧异了片刻,只是他一向情绪不外漏,转瞬间也就移开了视线。苏卿的视线在盛烨身上停留的瞬间略久,盛烨只做不觉,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正厅禁闭的房门上,眸子里露出略微思索的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卿进门的时候,正厅的门恰巧开了,瞧上去消瘦不少的廖子鱼容光焕发的走了出来,眉梢眼角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但这喜悦也只维持到看到苏卿之前。 “你怎么在这里?” 廖子鱼喜悦的神色一收,眼神陡然警惕起来。 廖子鱼和苏卿在阳城的比试并没有传的太开,一是当时在场的众人大多和祁家交好,那样算不得多么光彩的比试结果众人都有意无意的没有广为外传,二来祁家人也不是吃素的,祁老爷子的雷霆手段下虽然没能阻止住消息散播出去,但还是将消息流传的范围尽量的压小,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知道廖子鱼的身份有疑内情的人并不算太多。 周婉莹远在京都,平时又不关注这些,恰巧属于对两人比试一无所知的那一类人,而薛家人则是听说过有比试一说,但是具体的比试结果以及和廖子鱼比试的对象他们却不太清楚。 因此廖子鱼满是敌意的话一出口,众人好奇猜疑的视线立刻就集中在了苏卿的身上。 苏卿扬了扬手中的玉牌,那是薛老发出的四块牌子之一,“应该是和你一样。” 廖子鱼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她冷笑了两声,站在台阶上的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卿,语气中带着几不可见的嘲弄。 “怎么,你这是盯上我了?以后是不是我去哪里你都要跟上?耍些小聪明给我使过一次绊子也就算了,你当真以为自己那点子道行还能再次的压过我去?有点自知之明行么。” 廖子鱼的话暗示的再明显不过了,苏卿这是冲着她来的,众人落在苏卿身上的视线就耐人寻味了起来,难不成这个一看就不是做玉雕行当的料子的女人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和廖子鱼有些恩怨,专程走了后门来膈应她来了? 苏卿则是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廖子鱼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沉吟了瞬间,似乎在斟酌着要怎么回话,但神情警惕防备的廖子鱼等了半晌,苏卿却只是笑了笑,黑黝黝的眸子里带了些古怪的神色,竟是一声不吭的越过她上了台阶。 这样的姿态就有点打脸了,人家压根就不爱搭理她,如果是专程为了她廖子鱼而来的,又哪可能连反击回嘴都没有。但凡苏卿回讽一句,或者是装模作样的解释一句自己专程为了学艺而来,廖子鱼也有无数的话拿来堵她,好出一出因为前阵子这女人插上一脚而给她惹来的无尽的麻烦的恶气,可苏卿就这么直接把她的挑衅忽视了过去,像是眼前压根儿没廖子鱼这个人一般,严阵以待的站在原地的廖子鱼脸色瞬时间就僵住了,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不上不下的下不来台了。 苏卿这样的反应让满腹好奇等着看热闹的众人颇有些大失所望,可也没人知道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更没人和以前全然没有听说过名号的廖子鱼相熟,看着廖子鱼处境尴尬的站在哪里,竟然连个上前解围圆场的人都没有,所有人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廖子鱼的脸瞬间像是被撩了一层火,烧的火辣辣的疼。 “苏卿,你什么意思?你给我站住!上次在祁家你一声不吭的走了,今天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凭什么因为自己姓苏就认为自己是…” “砰!” 廖子鱼指名道姓的话还没说完,苏卿直接从里面把门给关上了!廖子鱼的脑子顿时就是一蒙,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气的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间! 苏卿自打第一次见面就没掩饰过对廖子鱼的敌意,上一次在祁家更是实打实的打了廖子鱼和祁家人的脸,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她最该是忍耐不住和廖子鱼回过去的人,哪里有人会是她这样处事的!对着打到眼前的质问理不都理一下,动怒更是半分没有,就像是廖子鱼的话不是在对着她说,那质问的主角也不是她,像是廖子鱼是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一样,不,陌生人还好听了些,苏卿压根就当她不存在! 外厅的里站着的薛家人都忍不住替廖子鱼尴尬起来,这样的境况连看的人都有些忍不住的羞耻,与其被这么着忽视,还不如被当面打脸呢。 周婉莹刚才有些不太高兴的情绪也散了不少,心中起了些兴味,她抬了抬下巴,对着身边的盛烨低声道:“哎,那女人谁啊,我瞧着倒有几分意思,你听说过她吗?叫苏,苏什么来着?” 盛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了拳状,原本看上去好脾气的脸上变得面沉入水。 “苏卿。”盛烨道,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压抑的发沉,盛烨神思莫名的眸子在脸上涨红的廖子鱼脸上停了停,才接着回答道:“苏显的女儿,以前没见过。” 周婉莹眼睛蓦地瞪大,身边同样听到盛烨的话的薛家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苏显?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苏显吧?” “听说是个病秧子,我还以为苏家人全都被傅岑给收拾了呢,怎么还留了一个…” “苏家人怎么会来咱们这学玉雕?破败成那个样子,这是又傍上谁了,迫的薛老都不得不松口收了她,也是厉害。” … 听到这边动静的廖子鱼总算有机会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冷哼了一声,努力的保持住自己‘鬼手传人’应有的仪态,淡声道:“还不是为了争鬼手…” 廖子鱼的话刚露了个头,脖子却蓦地一凉,一直表现的像是个好好先生的盛烨冷冷的视线就这么静悄悄的盯住了她,那样的眼神很吓人,就像是在瞧着一个死物,一只蝼蚁,完全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直盯的廖子鱼心里缓缓的泛出了些寒意。 廖子鱼喉咙动了动,盛烨是少数知道实情的人之一,对着他的视线廖子鱼莫名的就有些说不下去,“她自以为自己是鬼手传人罢了,来这里丢人现眼来了,以后且看她怎么丢丑吧。” 语焉不详的把话含糊了过去,对着众人惊异的视线,廖子鱼却不甘的闭紧了嘴没再说下去,自顾自的找了个离盛烨远远的地方坐了过去。 靖白不是说已经把盛烨的问题解决了吗,告诉盛烨她是苏卿留在世上唯一的传人,还专程把鬼手的信物拿出来给他看了看,证明苏卿真的把鬼手的位子传给了她,为什么他还会那样看着自己…廖子鱼的心里有些不安,当初盛烨和苏卿的关系可是水火不容,她记得有限的几次在祁家见到盛烨,两人都是在争吵的样子,能让脾气平和的苏卿暴躁成那种样子,这世上廖子鱼也就只见过盛烨一个人。 周婉莹也注意到了盛烨的不对头,她是个反应迟钝的,也从来没有需要看人脸色的时候,直接大喇喇的戳了戳盛烨的胳膊,“你怎么了?” 盛烨敛眸,“没事,我先离开一会儿。” 话音未落,盛烨已经起身离开了座位,直接走到了廖子鱼的面前。 “出来。”盛烨瞧了她一眼,“我有话问你。” 廖子鱼缩了缩脖子,“薛老马上就要叫咱们进去了,我…” 盛烨低头瞧向廖子鱼,眼中已经带了显而易见的威胁,廖子鱼咽了咽口水,有好奇的视线已经打量了过来,廖子鱼明显对盛烨很是忌惮,犹豫了一瞬还是站起了身,默不作声的跟着他走了出去。 到了一处僻静没人的地方,盛烨才停了步子,廖子鱼小心的离了他两步远。她还没忘记第一次见到盛烨的时候的情形,看上去长相颇为温柔帅气的男人笑着凑在苏卿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铁钳似的双臂轻松的拧着她的胳膊,丝毫不顾及苏卿的脸上已经疼的满头大汗。 廖子鱼只隐约知道当初苏父去世前似乎不止拜托了祁家照顾苏卿,和交好多年的盛家也打过招呼,至于为什么后来苏卿和盛家鲜少往来,和盛家声明最显的盛烨又是一副死对头的模样,她却是不知道了。 尤其在苏卿死后,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然是苏卿唯一的死对头盛烨,对此祁靖白一直闭口不谈缘由,只警告廖子鱼遇到这人了避着走,而且绝对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可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拜了薛老当师傅,这是躲都没处躲了。之前盛烨找来的时候一直有祁靖白挡着,这次见薛老祁靖白却不方面出面,没想到盛烨会直接在这里堵她。 “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拜师吗?” 盛家人都自小习武,盛烨比起普通强身锻体的男人看上去多了几分迥然的利落和朗阔的帅气,如果不是有些怕他,廖子鱼还要对着有着这么一副好身材的男人欣赏上一会儿。 廖子鱼谨慎道:“手雕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我想盛先生应该是和我一样…” “我为了你来的。”盛烨冷不丁的打断了廖子鱼的话。 廖子鱼一怔,脸上顿时有些意外,接着就是些受宠若惊,“不,不会吧,我们并没有见过几次…” 盛烨温和的笑了,因为长相帅气阳光,他笑起来颇有些春水融化的和煦,“苏卿是怎么死的,我会亲自查出来,祁家那些老狐狸尾巴藏得住一时却藏不住一世,至于你,最好把秘密给捂结实了。如果让我知道她的死跟你有关系,相信我,不会只是偿命那么简单。” 身前的男人明明是笑着,那眸子里的光却冰凉凉的像是结了厚厚的冰霜,廖子鱼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的瞬间竖了起来,先前因为盛烨令人目眩神迷的笑而微微走神的她就像是被谁迎面泼了一盆凉水,陡然就是一个激灵!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盛烨垂眸,“那个傻女人,我早警告过她离祁靖白那混蛋远点…” 咬咬牙,盛烨却没有再说下去,他最后冷冷的看了眼廖子鱼,语气里警告的意味就比较明显了。 “我不管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鬼手的传承有多严格我比你清楚,那女人再蠢也不会把身份这么让给你,以后别让我听到一句你冒认她以前功绩的话,我怕自己生气下会忍不住没证据前就贸然动手,听清楚了吗?” 廖子鱼退后了一步,她实在是理解不了怎么会突然就冒出来个会替苏卿出头的人,他们两个该是仇人不是吗?她记得苏卿对盛烨讨厌的很,盛烨每次见了苏卿也表情厌恶…怎么会这样… 盛烨竟然是为了调查苏卿的死因才突然决定拜师的…廖子鱼心中发寒,神情顿时慌乱起来。 “她是病死的。”廖子鱼故作镇定道:“我不管你想找什么证据,我是…” “她出事前两天我们才刚见过面。” 盛烨冷冷的打断了廖子鱼的话,廖子鱼还想接着撇清关系,下一刻盛烨的话却让她眼前陡然一黑! “那么,苏卿有告诉过你们吗,你和祁靖白的事,是我告诉她的。” 那蠢货,盛烨的眼神蓦地阴翳起来,如果知道由着她的性子跟祁靖白搅合在一起会是这么个后果,他当初就不应该因为心软而不忍心为难她。 如果当初强压着她嫁给自己…盛烨眼神暗了暗,他不会放过这些人的,无论他们怎么巧言令色,他比谁都清楚,苏卿的死和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她本该是自己的新娘才对。 她本来就脾气倔,他不该因为恼了她就不再管她。 他怎么能告诉了她那样的消息后,还相信了那蠢女人表面的一派轻松,明知道祁家危险,还任凭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 另一边进了正厅的苏卿,正被坐在主位上的紫檀木太师椅椅上的薛老上上下下的打量。 “我如果说不愿意收你呢?” 年过半百的老人黧黑的两颊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灰白而粗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挑剔的三角眼,这个看上去瘦小而尖刻的老头子对着苏卿不阴不阳的问道:“截了我们整个薛家的销售渠道来威胁我,怎么,我要是真的不愿意收你,那傅岑还真准备把我们薛家也整治个家破人亡不成?” 苏卿心中微讶,怪不得…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也的确像是那混蛋能做出来的事情。 “抱歉,我不知道他…” “少在我面前装傻!收个祁家人我愿意,收了盛家的小子我求之不得,就连那周丫头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你算是哪门子的货色?就算被迫收了你,我也不会教给你什么东西!”薛老暴躁的强调,“你们想得美,那号称鬼手的老家伙可都败在了我手上,我才不会教你!” 苏卿陡然间沉默了下来,一双水润的眸子黑沉沉的看向薛老。 “哦?”苏卿唇角轻翘,“鬼手败在你手上过?” 这和她知道的版本,可不太一样呢。 “您好像误会了什么,我说了我愿意拜你为师么。”苏卿轻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30章 苏卿的话音一落,薛老顿时吹胡子瞪眼。 “不拜师?不拜师你拿着我的玉牌干什么?小丫头嘴还挺硬!你当你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想吵嘴也掂量一下自己脚下那块地儿,这是我薛家!薛家!” 说着薛老那双三角眼里放出了得意的精光,小个子的他下巴抬的高高的,满眼胜利的趾高气昂,活像是个吵架吵赢了的小孩子一样。 苏卿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也不顾薛老瞬间又竖了起来的眉毛,她甚至还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您不想收我,恰巧我也不想拜师,就像您是被胁迫着收徒一样,我也是被迫来拜师来着,不愿意收,您自己去和傅岑说,在我这里说是没用的。” 苏卿笑眯眯的抿了口茶水,果然,薛老一听她的话,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她像是嫌眼前这小老头憋气的不够,放下茶杯又加了一句,“不过您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太强人所难,拜师我是绝对不会拜的,至于解释,那就得由您亲自去和傅岑说道说道了,这我是不会管的。” 薛老本来是不甘于被傅岑威胁,想拿这小丫头挤兑两句出出闷气,没想到竟被她反将了一军,费尽心机的得了他徒弟的名额,正常情况下都该是好好讨好他才对,这人倒好,反其道而行之,倒像是她更嫌弃他一样! 还什么她是被胁迫着拜师,这话拿出去能有几个人信?不过是为了呈口舌之快罢了,可偏偏薛老也真得罪不了傅岑,就这么被她不上不下的堵着,气的脸色发青愣是半天没找到反驳回去的话,只能挺着胸脯重复着之前的话,“我不会教你的,即使收了你,我也不会教你的。” 苏卿轻笑,“您不收也成。” 薛老气的牙痒,猛拍了一下桌案,“你放肆!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你在这行当里再呆不下去!我薛详的玉雕在业界称一句第二,还有谁敢再站出来说自己是第一!你这小丫头太过骄横了点!” 苏卿脸上的笑淡了些,“是么,那您当年为什么会突然隐退呢?” 顿了顿,苏卿意味深长的看着薛老,她的身子微微探前,像是好奇,那双温润的黑眸却带了三分冷嘲,“或者说,您为什么突然在这关头又突然出山了呢?” 别人不知道,薛老既然当初能够找上祖父,她不信薛详会不知道鬼手后人到底是谁,收廖子鱼为徒?当初薛老的口气极大,为了逼苏卿祖父出山比试,甚至不惜立下重誓,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手艺如果能被鬼手给比下来,甘愿在以后的日子里再不出山。 现在最后一个鬼手后人也死了,归隐了这么多年的薛老倒像是个世外高人一样又神神秘秘的出现了。 鬼手败在他手下 口气略大了些。 薛老的脸色僵了僵,看向苏卿的神色陡然变得有些警惕,“我出山自然有我出山的道理,为什么要向你个小丫头解释?其中的深意又哪里是你能体会得出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没什么意思了,苏卿懒得跟他纠缠,索性直接站起身来,“那就这样说定了,学艺的时间我会按时到,至于拜师就先免了吧,您看不上我,我也没拜师的念头,如果您当真能说通傅岑不让我再过来,我自然求之不得,如果不能的话,可能您就不得不忍受我一段时间了。” 说完苏卿礼貌的颔首,也不等薛老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正厅。 薛老顿时被她的放肆行为气了个仰倒! 这和他预想的情况可不太一样,他本来是要逼着苏卿自己知难而退,好亲自去和傅岑说自己不愿意拜师的话,怎么就绕着成了让他去说? 他要是真能奈何得了傅岑,还用得着在这里跟她打半天的机锋吗? 憋了一肚子火的薛老坐在太师椅上生了半天的闷气,好容易把胸口的那口气喘匀实了,一抬眼脸色又是一黑。 本来该作为拜师礼敬上来的茶水现在空空的在桌子上放着。 苏卿竟然把该给他的拜师茶给喝了… 正被那放肆的小丫头气的满屋子乱转,薛家下人突然恭敬的上来回道:“薛老,客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您看什么时候去见见?” 正气着的薛老不耐烦的挥挥手,“推了推了,不见!” 下人脸色有些为难,“可是那边来的人…不见似乎有些不合适吧?” 薛老沉着脸道:“那傅岑亲自来也就罢了,我卖他几分面子去见见也不是不行,随随便便派来个人要见我我就去,当我是什么人?” 下人欲言又止的看着薛老,薛老气呼呼的拍着桌子,“下去下去,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来人只能无奈的退了下去。 倒不是他不识大体硬要触这霉头,实在是那等在偏厅里的人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总觉得比之前那亲自来过一趟的傅岑的做派还要严整上几分,瞧着实在不像是傅家的下人啊。 可事先传话过来的又的确是先前来过一趟的傅家人… 偏厅里等了好一会儿的顾珏还在慢条斯理的瞧着博古架上的几件精致摆设,他脸上倒没什么不耐烦的样子,顾一和顾二的脸色却有些发僵,不住的往外看着,心里明白顾先生面上不显,耐性怕是早已经耗的差不多了。 还真是鲜少有人在顾先生亲自拜访的情况下让他久等,这薛家人是嫌自己活的太自在,想找些不痛快?也不知道鲁清墨到底怎么传的话。 可顾一和顾二显然低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等了好一会儿也就罢了,没一会儿偏厅里进来了个瑟瑟缩缩的薛家下人,来人小心翼翼的瞧了眼偏厅里几位人高马大的壮汉,最后把视线放在了看上去脾气最好的顾珏身上。 “薛老还有些事情要忙,今天抽不出时间来见你们,不如你们改天再来吧。” 顾珏落在一尊烟紫色弥勒青海玉上的视线错了错,色淡如水的灰眸微敛,“哦?” 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门口的薛家下人陡然就觉得偏厅里的气温降低了好几度,同时被两个近两米高的异国壮汉盯着的他脖子上突然就凉了凉,两个腿肚子立时就有些发软。 来人正心惊肉跳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路痴而绕了好半天才找到偏厅的路的苏卿晕头转向的找了回来,她瞧了瞧偏厅里有些异样的几人,征询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顾一身上。 “这是…怎么了?” 顾一脸色黑沉道:“这家的老头子不肯见顾先生。” 苏卿一怔,看了眼战战兢兢的薛家下人,心思略转下,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该不会是薛老被自己给气到,怒气下把气撒到了这里来了吧… 照薛详对傅岑那副气愤却又忌惮的无可奈何的模样,没道理会对顾珏是这么个态度,苏卿心里难得起了些幸灾乐祸的念头,这家人应该是不知道傅岑和顾珏的关系,这下怕是得罪错了人。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苏卿温声道:“这样啊,薛老也不肯收我当徒弟呢,我们今天来的似乎不是时候,想必是傅岑哪里没有交代清楚,倒不如咱们先回去,等薛老心情好了再来拜见?” 苏卿聪明的很,那语气仍旧是柔和恭敬的,却把薛老和傅岑各将了一军,偏偏还让人捉不到马脚。 这话一出,偏厅里的温度疏忽间就又降低了几分,还站在偏厅里的薛家下人头上立刻就见了汗! 这看上去娇娇怯怯的女人说的话听上去的确是在解围没错,可为什么总让人有种在火上浇油的感觉?一定是他的错觉。 “拜见?” 顾珏不咸不淡的重复了一遍苏卿的话,厚薄适中的唇角勾起了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不像是恼火,也不像是被触怒,似乎有些玩味,却让人遍体生凉。 “不用了。”顾珏道:“既然今天不方便,那我们先走吧。” 苏卿微讶,看顾一和顾二的反应,她原本以为顾珏会发上好一通大火,竟然就这么算了? 苏卿瞧了眼顾珏的面色,清清冷冷的,仍旧是平日里的冷峻和一丝不苟,说起来她似乎的确没见过他发火的时候,顾珏身边的人像是怕他,连傅岑对上他都有些提防的样子,但苏卿还真不知道顾珏到底哪里能引得他们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至少如果这样的待遇落到傅岑身上,一通发作和瑕疵必报是少不了了,顾珏倒是就这么直接算了。 乖觉的跟在几人身后沉思的苏卿却没有看到,见了顾珏反应的顾一顾二丝毫没有半点放松的迹象,那神情反倒更紧绷了些。 快走到接近正厅路上时,顾珏突然停了停脚步,寡淡的灰眸朝着一处看了过去。 顾一迅速的扫了一眼,低声道:“是薛凯。” 薛凯是薛老的长子,今天薛老出山,作为薛家明面上掌权人的薛凯自然没去公司,专程在家里负责应酬接待。 “作为客人,理应去拜见一下主人家。” 顾珏淡淡道。 跟在旁边负责送顾珏几人出去的傅家下人顿时一惊,忙去拦。 “薛总在忙着呢,这有些不合适…” 可先前还很好说话的几人这会儿却像是瞧不见他一样,顾一蒲扇似的大掌一拨,薛家下人就像是个纸做的人一般,闷哼一声,转了个圈踉跄的扑倒在了地上。 苏卿呆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顾一顾二像两个土匪一样,大马金刀的在前面开路,顾珏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三人就这么直接朝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顾凯走了过去。 背对着几人的廖子鱼还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动,嘴里仍旧在满是自信的说着,“…薛老不是让正式拜师前每人交一件玉雕作品吗?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如果薛叔叔不吝赐教的话,子鱼愿意今天晚上把玉坯拿来给您过过眼。至于先前传出来的无稽之谈,您看过我的玉雕后自然知道那叫苏卿的女人完全是在班门弄斧,当不得真,鬼手传人绝对不会是那样一个皮毛略通的女人。” 班门弄斧的苏卿一挑眉,跟着走上前去。   ☆、第31章 薛凯给廖子鱼使了个眼色,同时警惕的退后了一步。 “你们是什么人?” 廖子鱼这才后知后觉的转过身,看到苏卿的瞬间脸色顿时一冷,“苏卿?怎么又是你!” 这女人可真够阴魂不散的,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她,廖子鱼暗自冷笑,她为了躲开盛烨已经避到了这里了,这才刚和薛总聊上没两句就又撞见了这女人,说是巧合谁信?苏卿明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薛凯一听到苏卿的名字,当下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爷子被傅岑威胁着收徒的事情薛凯是知道的,包括老爷子今天并没有松口收下苏卿的消息薛凯也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薛凯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两个壮汉和跟在后面长相出众的顾珏,立刻就认为这来势汹汹的三个人是来给苏卿出头的。 “廖小姐先避一下吧,这里我来处理。” 廖子鱼本来正在烦躁的盯着苏卿,余光看到顾珏的时候眼神突然晃了晃,惊艳下不禁失神了片刻,这会儿再听到薛凯的话脚更是像扎根在了地上一般,动都不愿意动上一寸了。 “薛叔叔,她是冲着我来的,避是避不了的,倒不如一次说清楚。”廖子鱼嘲讽的视线小心的越过真正的挑衅者顾珏,精准的落在了旁观的苏卿身上。 “我知道薛老没有同意收你,说吧,你又准备干什么?” 薛凯也朝着苏卿看去,他和薛老长得六分相似,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挑剔的盯住苏卿,有一群薛家下人在身边,他倒也不怕眼前这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身子一错就挡在了廖子鱼的面前。 顾珏挑眉,本来沉着的脸色带了三分趣味,挑眉朝着苏卿看去,“你认识?” 被莫名其妙牵连进去的苏卿正垂眸不知道想些什么,听到顾珏的话才抬眼看去,淡粉色的唇瓣翘起柔和的弧度,语气平和,“算不得认识,耳传她冒充了鬼手后人的身份,所以切磋过一次,她手艺太过拙劣,之后就再也没和她接触过了。” 廖子鱼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可思议,“我没听错吧,你个小丫头嘴里的‘手艺拙劣’说的是我?” 问完廖子鱼仍旧觉得不可思议,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样子,脸上的神色像是在生气,更多的还是抑制不住的讽笑。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廖子鱼问道:“况且上一次的比试本来就是被人动了手脚,你不会真以为是你那块破玉环胜出了吧?论力道,论微雕,你哪样比得上我?你阴魂不散的一直缠着我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儿就大放厥词了?嗤,你手艺好,那你倒是说说看,薛老为什么不肯收你?这还是大白天呢,说的什么梦话!” 苏卿本来还算平和的面色淡了淡,一双圆润黝黑的眸子朝着冷嘲热讽的廖子鱼看了过去。 “廖子鱼,看着我。” 廖子鱼本来正恼怒讽笑着,听到这样熟悉到骨子里的唤声几乎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瞬间抬眼看向了苏卿! 再对上那双不知道让她做过多少次噩梦的熟悉眸光,廖子鱼的脸惊吓下顿时就白了。 “廖子鱼,看着我!这半寸的玉佛讲究的是顺势而为,不要用作传统的盘坐姿态,再错一次,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廖子鱼,看着我!我让你手抛,为什么不听话非要用药水?再骗我一次,就滚出我的院子!” “乖子鱼,看着我,我最恨别人背叛我,你平时可以和我开玩笑,嬉闹也成,我会细心的把你想学的交给你。我盘好的凉山南红是被你偷走的,拿回来,那是要给盛家送去的,只此一次,再动手脚,我会废了你的手。” … 那人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用全名叫她,她训斥廖子鱼的时候必定要让廖子鱼直视着她的眼睛,也是这么冷淡的表情,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封,看似平静,其实早已蕴含了滔天的怒火。 不能触怒,不能犯了忌讳,不能忤逆她的意思,不能骗她,瞒她,欺她,辱没了她,她就像天山上最为圣洁独世的莲花,任何的不堪污垢都没有资格接近她。 廖子鱼怕极了那样的苏卿,也恨极了那样的苏卿,无论祁靖白私底下对她有多温和体恤,对上生气的苏卿时就像是这世界上再没有了一个叫做廖子鱼的女人还在他们身边站着。他看不到还在委屈抹泪的廖子鱼,眼睛里只剩下了苏卿一人,心疼的像是恨不得要把全世界拱手给她送去,只为让她皱紧的眉心平复上一瞬。 “你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人很善良很好,说那些话也不过是在吓你,以后不要惹她生气。” 祁靖白总是这么说着,可谁稀罕那贱人的刀子嘴豆腐心!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就得受她那么作践! 再次对着这样让她本能性的感到恐惧忌惮的眼神,廖子鱼的脑子里像是被谁用巨大的铜锣狠敲了一记,喉咙像是被人死死的捏住,口干舌燥间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卿见状双眸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讽,转瞬间又垂下了眼皮,淡淡道:“是我不愿意在薛家拜师,这世上还没有人有资格来做我的师傅,自然也没有人能当得起不肯收我做徒弟的名头。至于你的手艺如何,我不会多做评价,我只能说入不了我的眼,还有问题吗?” 廖子鱼晃神了片刻,直到苏卿垂眸开口才逐渐回过神来,她想接着反驳回去,可心里乱糟糟下满脑子都是当初跟在那人身边时的一点一滴,眼前的苏卿和那人发怒时候的模样实在是太像,廖子鱼一时间竟然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 薛老爷子是个好面子的,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突然决定隐退,除了老爷子一个人外谁都不知道。因此外面流传着廖子鱼是鬼手传人,见过那些精品玉雕的薛凯是没多少怀疑的,这一番争执下他自然下意识的就站到了和薛家交好的廖子鱼的一边,薛凯见看上去温和无害的苏卿竟然把廖子鱼给堵的说不上话来,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顿时不满的盯了过去。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是要虚心些好,没人有资格做你的师傅?这海口夸的有点大,说出来也不怕闪了舌头!罢了,你们散了吧,廖小姐是我的客人,我们薛家不欢迎你这样故意找茬的人,来人,送客!” 说话间薛凯就摆出了一副拒绝的姿态,侧身去安抚神色不太对劲的廖子鱼,“不用怕她,大多数人还是相信你的,你们的比试我隐约也听说过些,不过如果传言里赢了的那个女人指的是她,那我绝对相信你的玉雕师被人动了手脚。” 薛凯冷哼道:“在晋城多年,苏家人是个什么德行我还是清楚的,坏了我薛家多少桩生意…一群仗势欺人的蛀虫。” 薛凯说了半晌却没见人有动静,奇怪的抬眼一看,才发现被吩咐着上前送客的薛家下人各个面面相觑的瞧着彼此,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赶人。 顾珏对犯了错的下属从来都不手下留情,上次不过是和傅岑有了一次冲突,顾一就被发下去领了四十鞭子,鞭痕到现在都还没有痊愈。 可顾家从上到下仍旧对他十万分的忠心不改,原因只有一个,无论顾珏处事有多不近人情和一丝不苟,但他护短。 这护短和普通意义上的还不太一样,无论是他的敌人,朋友,下属,亦或者是触怒了背叛了他的人,在没有他的默许的情况下,这些人只能由他处置。 只要顾珏不动手,他身边的人就永远是安全的。 当然,也包括了身份尴尬的苏卿,虽然她的身份成疑,顾珏又对她颇有试探的模样,但她是他带来薛家的。 而现在很明显,有人在欺负苏卿。 还是当着他的面儿被他给无辜牵连了的被欺负。 “你,过来。” 顾珏随手指了个旁边脸色白净的薛家下人,白净男人犹犹豫豫的看着薛凯,以为顾珏的意思是让他送他们出去,当下心情忐忑的上前了一步。 结果白净男人刚靠近了顾珏,眼前就是一闪,眼见着一记拳头不紧不慢的朝着自己的门面就挥了过来,白净男人一惊,立刻就伸手去挡!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下一刻白净男人已经被顾一给软面条似的一个过肩摔扔了出去! 顾珏不紧不慢的收回自己刚才作势挥出的拳头,活像是他只是伸了个懒腰一般,疏懒的动作优雅又矜贵。 “薛家这是什么意思。”顾珏眉梢眼角俱是不悦和锋芒毕露,“竟然要出手伤人,未免做的过分了些吧。” 众人看看地上哎哎呦呦的痛呼着打滚的白净男人,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收回拳头的顾一,傻眼了。 你…说啥? 接着顾珏一挥手间,顾一和顾二就没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了,在廖子鱼一阵阵的尖叫声中,薛家下人沙袋似的被冲撞了个七零八落,没一会儿还能安稳的站在原地的也就只剩下脸色惨白的薛凯和吓的花容失色的廖子鱼了。 顾珏像是看不到一地的哀嚎惨叫,威严到一丝不苟的面上依旧是一派寡淡,身材颀长高大的他略略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这突发情况给吓的绷紧了嘴巴没敢再说话的薛凯。 “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顾珏淡淡道:“你薛家出手伤人,公了未免太伤感情,私了吧。” 苏卿:… 薛凯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已经耷拉的快看不见了,使劲儿的往后缩着身子,见了这阵势哪还有片刻前底气十足的模样,“你,你要干什么?这还是在薛家!你要是敢胡来,我是可以报警的!” 顾珏勾唇,抬了抬下巴示意顾一上前。 巨熊似的顾一凶神恶煞的一步步走近,用着拗口的中文说道:“卸下巴,还是卸双臂?” 薛凯眼一黑,差点没吓晕过去,“你们敢!” 廖子鱼早抖成一团,对着这么几个煞星连看都不敢再看上一眼了。 薛凯警告的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他的手腕已经以一个万分清奇的角度被反折了过去,剧痛下薛凯立刻就翻起了白眼! 廖子鱼尖叫一声吓得抱头蹲在了地上! 顾珏瞧了他两眼,他的眼力惊人,转瞬间就认出了薛凯身上最值钱的物件儿,修长的手指一抚,薛凯手腕上的佛珠就被扯了下来。 同样傻眼的苏卿还没能回过神来,手臂上就传来一阵绵长的力道,她被顾珏用巧劲儿扯到身边,手臂一暖,下一刻那佛珠就被套在了她细白纤瘦的手腕上。 顾珏对于苏卿来说太过高大,套佛珠的时候就像是在半抱着她一样,沉稳的气息就落在苏卿的发顶。 “给,送你了,北宋皇室的秘宝。” 苏卿一愣,抿唇道:“不用了,这是假的。” 顾珏哂笑,不在意的拂去佛珠串珠棱角上溅到的血渍,“嫌脏?也是个傻的,这是无价之宝,收着吧。” 苏卿:… 这真是假的。 她亲手做的。 当初送给祁靖白的生日贺礼。 顾珏像是安抚某种幼小的猫科动物似的拍了拍苏卿的发顶,“算作见面礼,毕竟算是我的弟妹,总不好亏待了你。”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另一边的薛凯又是一声惨叫,顾一已经迅速的把他被卸了的手腕给折了回来。 顾珏转身看去,“你们薛家仗势欺人,我却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次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这份重礼我就先收下了。” 地上被揍的站不起深的薛家下人胸口一窒,差点呕出血来! 说完,讲道理的顾先生已经大步的转身率先向门外走去,顾一顾二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没两步顾珏又停下步子,淡灰色的俊眸带了些不解的看着还愣在原地的苏卿。 “怎么了?” 苏卿垂眸看着手腕上的佛珠串,低声问道:“后天交玉雕作品,我还用来吗?” 顾珏挑眉看向薛凯。 在下人面前威严扫地的薛凯恨不得掐死眼前这几个人,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一句重话不敢多说,但你让他对着苏卿说软化又绝对不可能,咬牙切齿间薛凯只能抽着冷气道:“来不来看你自己,玉雕能不能入了老爷子的眼就要各凭本事了。” 苏卿颔首,又看了廖子鱼一眼,沉默的转身跟了上去。 *** 薛老房间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闻的薛老和祁靖白正在长谈。 薛老的确是收了祁家不少好处,但是真正让他决定收下廖子鱼当徒弟的还是当初祁靖白的一句话。 薛老喝着茶,看着坐在对面长相俊逸的祁靖白,语气试探。 “我知道那小丫头不是鬼手苏家的人,鬼手后人是谁我认的很清楚,我也不过是卖了你们祁家三分薄面才同意收了她,你不用想着理由来框我,我走的路比你吃的盐还要多。” 祁靖白清隽的面上露出了些浅笑,“薛老误会了,我怎么会骗您,子鱼的确是鬼手后人,只是和传统的鬼手传承不一样,她是鬼手最后一代传人的关门弟子,唯一的一个外姓鬼手。” 薛老不信,脱口道:“鬼手苏家不可能会把手艺传给外人,我当初…” 当初怎样薛老却刹住了车,没有接着说下去,神色间颇有几分懊恼,祁靖白只当没看到,他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样黝黑的物件递了过去。 “薛老如果想证明鬼手后人却是拜入了您的门下,到了后天我让子鱼佩戴着它拜师就可以了。”祁靖白道:“您老见多识广,这是什么东西,您应当是见过的。” 薛老皱纹遍布的脸上一双三角眼蓦地睁大,震惊的看着祁靖白手上的东西! 祁靖白顿了顿,才接着道:“不过我有一个请求,还希望薛老能够答应下来。” 总已经被祁靖白拿出来的黑色家徽给惊住的薛老哪里还有心思拒绝,一边死死的盯着这件他到死都忘不了的令牌,一边胡乱的点着头,“你说。” 祁靖白道:“到时候还请薛老能将业界好友都邀请过来,见证一下子鱼正式拜入薛家门下。外面的流言太多,鬼手也是该现世的时候了,子鱼需要您的见证和肯定。” 顿了顿,祁靖白接着道:“还有那个叫苏卿的,我希望后天薛老能安排个时间让我单独见她一面,我有些私事想要找她谈一谈。”   ☆、第32章 对苏卿来说,在薛家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闹剧,不过这闹剧也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她本身也没打算留在薛家。 隋孝南找到苏卿的时候,她正在别墅外的空地上晾晒草药,冗杂到让人叫不出名字的各色植物被分门别类的放置在一个个小小竹簸箕上,离的远远的都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草根味。 在隋孝南的印象里,他这个外甥女儿一直都在床上病歪歪的躺着,身边为了一群殷勤伺候的人,他跟她说话时都要凑近了才能听清楚她嘴里到底说的什么。 于是一眼望过去,看到那弯着腰,姿态娴静熟练的翻弄草药叶子的女人时,隋孝南一时间并没有太敢认,远远的站着试探的叫了声苏卿的名字,苏卿直起身望过来,隋孝南才松了口气走了过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们给你安排了工作?” 隋孝南看着苏卿身上被草药染上污渍的衣服,语气里有些心疼。 隋孝南的口气听上去和原主很熟悉,苏卿忙把到了嘴边的问询吞了回去,含糊的回道:“不是工作,我自己喜欢这些。” 隋孝南苦笑了两声,喃喃道:“是舅舅对不起你,你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多帮你些什么。我刚从外面回来,听说隋玉和茂尧那臭小子惹你生气了?我来替他们给你道个歉,我常年不在家,你舅妈太溺爱孩子,管教方面难免就欠缺了些,你别忘心里去。” 苏卿这才明白了眼前男人的身份,上次她试探傅岑后,傅岑的确是把隋玉姐弟给赶走了,可隋家人还在这一片儿住着,这些日子像是隐形人一般,一直也没什么动静,苏卿险些要把他们给忘了。 眼前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卿对他的态度倒还算和气,可面对原主的熟人她只会多说多错,苏卿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隋孝南见苏卿是这样的反应,嘴里发苦,可他也知道自家家里那两位老的在苏家出事后把事情做得那么绝,要想让苏卿心里毫无芥蒂是绝无可能的。他因为当初苏显交代的事情,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又什么都不能做,也只能任由自己的外甥女受了这么久的委屈… 隋孝南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凑近了一步低声道:“小卿陪舅舅转一会儿吧,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舅舅有些话想跟你说。” 隋孝南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苏卿的脸色,看她笑的疏离,忙在她开口前迅速的低声加了一句,“是你父亲的事,我手头的事情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难得这阵子傅岑不在,我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你接出来。” 苏卿一挑眉,眼中微讶,嘴唇动了动,隋孝南给她使了个眼色,别墅里鲁清远正在二楼往这边看着。苏卿只能按下惊疑,放下手中的草药颔首道:“走吧。” 隋孝南这才松了口气。 到了晋城这么久,苏卿一直有意的避免着和原主生前认识的人多做接触,到现在还没有去过原主外公住的别墅去过一趟。 离的远远的苏卿就看到隋家住处的门口一个女人在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见苏卿和隋孝南正往这边走,女人立刻往门里说了些什么,身子一闪就消失在了门口。 隋孝南的眉心一皱,低声对着跟在身后的苏卿道:“一会儿不管你外公外婆说什么,你只当没听到,他们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糊涂。” 苏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不知道这家人到底唱的哪一出。 一进门,客厅里竟然坐的满满当当的,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并排坐在一个长沙发上,对面是个保养得宜的美貌女人,客厅里放置的椅子上也或站或坐着几个神情冷漠的男男女女,一大屋子的人都没说话,听到动静后齐齐朝着苏卿看了过来。 坐在隋家二老对面的女人正是刚才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那位,她率先打破了沉默,笑盈盈的站了起来。 “这是谁?真实稀客呀,苏大小姐还有迈进隋家大门的一天呢,真让我这个当舅妈的稀罕。” 这话听着热情,却怎么都让人觉得怪腔怪调的,隋孝南脸一冷,警告道:“李云,别胡闹。” 被叫做李云的女人笑意不改,还是瞧着苏卿,话却没再多说了。 隋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瞧了苏卿一眼,“你舅妈说的没错,能见到你这个外孙女儿是挺稀罕,你算算这都多长时间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过来?是看不起我们这糟老太婆和老头子?” 隋老爷子半阖着眼,一派威严的坐着,眼皮子都不带抬的。 “她哪里还能看得上我们这些没用的亲戚,连自己的亲姐姐亲弟弟都能狠心的撵走,下一刻怕是就要轮到我们了。” 这一唱一和间,话说的就有些重了,直接把苏卿往不孝的的名头上订,苏卿要是不赶快熄了两位老人的火气,这难听的名声可就算是粘在她身上再也洗不掉了。 苏卿虽然并不是真正的苏家人,但毕竟占了人家的身子,该担的义务多少还是要担一点,见状倒也不恼,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外公外婆”,才淡声解释道:“最近是太忙了,的确该早点来拜访的,拖到现在是我不对,我道歉。” 李云一挑眉,她倒没想到对待隋玉和隋茂尧那么强势的苏卿在他们这里还会放弱了气势,当下脸上颇有几分意外。 因为听说隋孝南回来而特意赶过来的隋家亲眷瞧着苏卿的面色也放缓了些,他们先前听说了不少苏卿的劣迹,还以为是个蛮不讲理的娇小姐,眼下苏卿的做派倒也算得上是有理有据,他们本来提防的神色倒放下来些。 隋老爷子这才肯抬起眼皮多看苏卿一眼,鼻腔里还是带着冷哼,语气却没那么僵了。 “还算你知道些礼数,我还以为我那个不孝的女儿连教养子嗣都不会,平白丢了我隋家的脸呢。罢了,我们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懒得跟你这个小辈一般见识,你现在就去亲自把你姐姐和弟弟接回来,再跟他们道个歉,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隋孝南脸色陡然就僵了,压抑道:“爸!你这是说什么呢!” 隋老爷子一斜眼,“怎么!你也想跟着顶撞?孽子,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的,给我闭嘴!” 隋孝南也不想真跟父母顶撞,忍怒转过头,看向苏卿的时候就带了些心疼和道歉,“你外公这是跟你开玩笑呢,小卿先跟我回房间,这些事以后再说。” “你们敢!”隋老爷子怒了,“你个孽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父亲的,你敢带她上去一步试试?” 隋孝南握了握拳,语气压抑道:“这是苏卿的房子,爸,妈,她不想让谁住在这里是她的权利,我们没资格为难她!” 隋老太太忍不住了,“我们是她的长辈!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她的东西还是家族里的?她一个人你当她真守得住?没了我们还不是要被人抢个干净,什么她的咱们的,咱们可是一家人!怎么能闹这种别扭,倒不是非要住在这里,关键是苏卿得明白这么个事实不是?茂尧年纪还那么小,隋玉也还在上大学需要照顾,她一个从来没上过学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些的重要性,不接回来谁看顾他们?今天我话就放这儿了,隋玉和茂尧不回来,我老婆子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不把他们接回来,我这就收拾包袱回隋家,也好过在这里受这些窝囊气!” 隋老太太说完,隋孝南的脸色顿时铁青一片,客厅里所有人都看向了苏卿,等着她做决断。 李云笑的尤为意味深长,女儿和宝贝儿子刚被送走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生气过,可当时隋孝南还没回来,傅岑又还在苏卿身边压阵,她气的头皮都快炸了,也不敢去触傅岑的霉头,再恼也只能先忍了下来。 苏家的别墅可比他们原来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李云不傻,才不会傻乎乎的因为生气就直接跟着女儿和儿子搬走,她是一定要想办法再把他们给接回来的。这不,傅岑走了,丈夫回来了,苏卿果然还是屁颠儿屁颠儿的拐了回来,她这个外甥女儿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们了,长辈的发话一压,不照样要老老实实的把赶走的人再请回来? 可正当几人一唱一和的敲打过后,他们本以为苏卿应该三请四请的应下来的情况却并没有出现,她脸上不但没有一分羞愧懊恼的样子,甚至连之前的恭敬都淡下去了几分,瞧着他们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好啊。”苏卿说,“既然住着不舒服,那你们就搬走吧,我一个做小辈的,自然是没有立场去拦着长辈的去留。” 李云脸色一僵,隋家二老的脸则是立刻因为又惊又怒的黑了下来! “你再给我说一遍?” 隋老太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问道。 苏卿勾唇,笑的温软无害,“需要我给两位备好车吗?你们年纪也大了,这边叫车难,两位贸然离开难免有些困难。” 客厅里的几人顿时就抽了一口冷气,谁都没想到苏卿会当着面的倒打一耙,不但故作不懂两位老人的指桑骂槐和刻意的警告威胁,竟然还要冒着不孝的名声顺势把隋家二老也送走! 李云咬了咬牙,假笑道:“小卿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们走?” “是外婆自己说的要走,怎么就成了我赶人了?”苏卿状似不解的问道。 这样故意装傻的模样顿时将几人气了个仰倒,李云按捺不住,当下就要讽刺回去。 可她话还没出口,苏卿就截住了她的话头。苏卿原本还想和这家人保持好表面上的友好,但可惜她的性子最不能忍受这种理所应当的索取和挑衅,一个廖子鱼已经让她对这样的行为足够厌恶,上次隋玉找过她后,已经从鲁清远的口里知道了隋家行径的她,不认为自己还会纵容第二回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她的眼前。 “第一,就像舅舅说的,这是我苏家的房子,现在苏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那么这些产业就是我的,怎么处置对我说了算,任何外人都没有置喙的余地。既然不分彼此,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既然和你们是一家人了,隋家的产业也应该有我的一份子,隋家的公司股份是不是也该有我的一份?毕竟当初你们的公司的建立似乎是依仗了苏家吧?”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一愣,隋老太太脱口道:“凭什么!你是个外姓人……” “妈!” 李云忙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可已经晚了,这话一出,谁在图谋着谁,谁在想着占谁的便宜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情。隋孝南的脸色顿时羞愧起来,圆场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苏卿勾唇,接着道:“这些暂且不论,直说隋家在当初苏家出事后的反应,苏家再十恶不赦,当初占着便宜的时候某些人倒也没说出半分苏家不好的话来,古往今来从来都是雪中送炭少,落井下石多,隋家是个什么做法,诸位应该心中自有定论吧。眼下占了苏家的好处,落井下石的事情也已经做过,现在又住进了苏家的别墅,还要让苏家人夹着尾巴做人处处逢迎,这种无赖至极的事情,想必但凡要点脸都做不出来,你们几位都是我最为亲近的长辈,这样的事情外人做来也就罢了,相比最为亲近的人是做不出来的,所以一定是我理解有误。” 直接把话摊开了的苏卿低声道:“那么表姐先是辱骂了我,又是擅自偷跑进我的房间里偷拿我的衣服首饰,我没报案只是赶走了他们,已经是顾忌了彼此的颜面了。这样的情况下,让我再把人接回来,还要道歉,这一定是看在我年纪小在打趣我的话,我并不会当真,您说是吗?” 苏卿瞧着被堵的脸色铁青的隋家二老,状似恭敬,实则再咄咄逼人不过的问道。 有些事情暗地里怎么处置都好,一旦明着说了出来,就很容易坏了彼此之间的情分。在隋家人眼里,眼下该夹着尾巴做人的该是苏卿才对,怎么都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把事情搬到了台面上来说道,当下他们那还有脸继续要求着苏卿做什么,再气恼也只能被憋闷的绷紧了嘴,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隋孝南的脸色已经涨的通红,他和苏卿的母亲关系很好,自小也十分疼爱苏卿,可另一头却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偏帮哪一方都是个错,只能尴尬的站着,羞臊的说不出话来。 苏卿仍旧是那么一副无害的模样,只是话却没那么客气了。 “当然,做长辈的发话,小辈的自然是不能忤逆了老人家的意思的,叫那两位回来绝无可能,你们要走我自然会先把车辆司机都安排好。舅舅找我有事,倒不如改天再谈,我这会儿就回去安排人送二老离开了。” 隋老爷子气的猛拍了桌子。 “你敢!孽障!你以为自己巴上了傅岑就没了任何后顾之忧了?别等到被人厌弃了那天才知道后悔!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但凡有点羞耻心都没人能这么泰然自若的在人家身边跟着做了情人!” 苏卿这下脸色真正的冷了下来。 “哦?我没有羞耻心,那你们安安分分的在这里住着又算什么?”苏卿道:“傅岑抄了苏家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傅岑囚禁了我不让离开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受苦受累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眼下再拿出一副长辈的作态来教训的时候,真的不会心虚吗?” 隋老爷子脸色陡然一红。 苏卿也不看隋孝南已经难堪到极点的脸色,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收拾东西吧。”苏卿轻声道:“都给我,滚。” 走到门口的时候苏卿又停了停脚步,像是微微思索了一瞬,接着才抬眸道:“还有,隋家的产业应当都是走了苏家的路子,再蹦跶,我不介意全部再接手回来。”   ☆、第33章 隋孝南知道自己这对一向拎不清的父母一定会发难,但他一没想到在苏卿还是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他们竟然会把话说到这种份儿上,要知道以前二老对上苏卿时可一直都是客客气气,一句重话都不敢多说的,隋孝南以为他们再想端着架子摆摆威风也不过是对苏卿冷淡些罢了,哪里能想到他们会说出这样一番难听话出来。 二来隋孝南也没想到一直脾气温温和和的苏卿反击的话会说着这么不留余地,这样一番对峙下来,即使隋孝南有心要跟苏卿详谈一番,那嘴也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羞臊的怎么都张不开了。 苏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后,在隋家二老震怒的斥责声中隋孝南实在是呆不下去,重重的叹了口气,脸色难看的快步追了上去,硬是往苏卿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后,也没脸看自己这个外甥女儿此刻的脸色,隋孝南紫涨着脸闷声道:“这东西你先看着,记住一定要藏好了,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一下再去找你。” 说完隋孝南闷着头就拐了回去,没一会儿别墅里就传来了摔桌子的声音,里面的争吵声也停了停,苏卿没心思再管他们的闲事,边心情烦躁的往回走,边打开了隋孝南刚才塞给自己的东西。 结果大眼一扫,苏卿那脚步就走不动了! “卿卿,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别的人我信不过,留给你的那些产业也就只能先交给你舅舅保管,千万千万不要让傅家人知道你已经得了产业继承消息的事。以后爸爸护不了你了,记住要听你舅舅的话…” 近十页长的信,苏卿看完后已经惊的目瞪口呆,她迟疑的朝着隋家人住的别墅处看了一眼,还是止住了自己想要返回去的脚步。 傅岑之所以会一直留着她,甚至还莫名其妙的把隋家人接过来,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苏卿原本只以为傅岑是图谋了苏家的传言里的那些产业,留她在身边是为了避人耳目,完全没想到傅岑压根儿就没摸着苏家产业的边儿。如果是她原先设想的情况,她需要做的不过是在傅岑把苏家产业处理清楚前想办法和他周旋一段时间,苏卿对这些身外之物没什么眷恋她,她更喜欢靠自己的双手积累起来的财富。 可如今的境况则要复杂的多,如果有隋孝南的插手,又有了苏显这样一番留手布置,那她是绝对没有理由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地下为了脱身就把苏家的产业给拱手奉上的,否则外界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了。 简单一句话总结,这么突然冒出来的一封信把苏卿的路给堵死了,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她被傅岑给放了的可能已经无限趋近于零,基本上算作是遥遥无期了。 苏卿回房间洗了个澡,蹲守在门口摇尾巴的熊猫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好,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爪子上的白毛,确定每一根毛发都被舔的偎贴顺溜,才老老实实的蹲在了浴室的门口团成了一个球状,眼巴巴的等着苏卿出来后好接着卖萌撒娇。 结果本来就心情不好的苏卿洗到一半,突然间停水了,刚打完沐浴露的她晃了晃淋浴的把手,锃亮的浴蓬上可怜兮兮的滴下来了两滴水,就彻底没了动静。 苏卿:… 人如果倒霉,原来真的是喝凉水都会塞牙。 苏卿草草的围上浴巾,出了浴室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万幸的看到房间里的饮水机里还有满满一桶的水,咬咬唇,苏卿吃力的把水桶摘了下来,结果刚要把水倒进小盆里,沉重的水桶一坠!身上还满是泡沫的苏卿脚下一个打滑,砰的一声滑倒了! 水桶落地的重响和苏卿的闷哼一前一后的想起,熊猫着急下大声的吠了起来,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房间变得噪杂无比。 苏卿房间里的地板光可鉴人,这一跤摔得就有些狠了,往外不停渗水的水桶就砸在苏卿的脚边,水流了一地,熊猫想扑过去,结果地板太滑,正奶声奶气的叫着的小柔软四肢一撇,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动作摔了个四仰八叉!犬吠声也呜呜咽咽的变了腔调。 苏卿的肩膀撞到了床脚处,原本正在疼的直抽冷气,见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可那嘴角笑的弧度还没等咧开,她的眼角突然一热,眼圈不受控制的就红了。 苏卿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从小到大苏卿经历的挫折和磨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再天资聪颖,没有付出比其他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一个人也不可能在那样小的年龄就掌握了旁人穷其一生都没办法学会的庞杂而细碎的知识,更何况苏卿还是个女孩子,想要学那些手艺,在苏父的严苛管教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苏卿是个十分孝顺的人,她知道鬼手苏家就只剩下她最后一个人了,她不努力的学,父亲只有失望无奈的份儿,因此她从来没有喊过累。 即使在高烧到近四十度的时候,她依然能够做到不动如山的在大雨中扎马步,练体质,锻炼手法。 即使在配错了草药,晕染做旧古画的时候被毒性强悍的药汁把十指尽数腐蚀出水泡,她仍旧可以忍痛一声不吭的用随身的雕刀一个个挑烂接着配比。 即使在病危的苏父一声不吭的消失不见,她疯了似的寻找,最终却只看到烧起的大火里父亲残破的骨架时,她仍旧能做到麻木的从灰烬里把鬼手苏家的令牌给捡回来,默默收殓了父亲的尸身,沉默的把鬼手的令牌带到身上。 那天起她就是鬼手苏家最后一位后人了,她要顶起一整个横贯了数千年的盛世家族,她本来就要不停的坚强再坚强,那之后她更是没有资格再流上一滴眼泪。 甚至在被至亲的两人双双背叛,直至被当心捅了一刀,命丧黄泉前苏卿都是一副嘲讽冷淡的表情。 于是有时候她就会忘了,她也是一个人,心是肉长的,偶尔的偶尔也是会疼的。 鬼手出世容易引得各方争夺,在祁家她虽然地位尊崇,但也不是没有过隐忍按捺的时候,说的再过骄傲,没有祁家的庇佑,她的身份的确是有些危险。身为鬼手后人,这些是她必须要背负的,她最任性的决定也不过是被背叛后想要另寻出路,报复那两人。 重生后仍旧是这样,被囚禁,逃走,被抓回来,被威胁,再继续新一次的虚与委蛇。 苏卿处心积虑的瞒了这么久,也不过是想这一世不再再外界显露鬼手名号,再脱离了傅岑的束缚后,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度过这一生。 然后再生个孩子传承了鬼手的手艺。 她会学着对孩子很好,会用一生的时间耐心的一步步教他或者她手艺,然后告诉她学会藏拙,继续安安稳稳的把鬼手的名誉传承下去。 但为什么就是这么难呢? 苏卿的眼泪落下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这种软弱的液体绝对不是她苏卿应该有的东西。 可她皱眉擦了一遍又一遍,透明微涩的液体却不受控制的越流越多,苏卿烦恼的握了握拳,索性就这么半躺在地上,苦笑的看起了天花板。 怎么说呢,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累了。 父亲走了,祁靖白背叛了她,廖子鱼杀了她,一个人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再故作无事,莫名其妙的受了这种对待,闲暇时刻也是会突然间的疼上一下,被人用刀子寸寸刮着的那种。 现世里没有一个人是认识她的,她顶着一个叫苏卿的女人的名号,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底是谁。 这种感觉啊,其实是很寂寞的,世界广阔无垠,可你无论朝着哪个方向看,都只有你孑然一身。 熊猫还在呜呜的叫着,小身子在苏卿身边不停的挤着,舌头爱娇的舔着苏卿的手指,着急的想要安慰自己的小主人。 正当苏卿叹了口气,想要把哀鸣着的小肉团抱起来时,房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就走了进来。 跟在顾珏身后的顾一还没看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况,眼前刚打开的门下一刻已经猛然间又重新合上了!顾一闷哼一声,鼻子被撞的生疼。 顾珏凝眉朝着房间里可怜兮兮的二人组看去,灰眸几乎要眯成了一条线。 一直娇娇气气的小女人凄凄惨惨的在地上坐着,露在外面的香肩上被撞出了一处显眼的红印,白色的浴巾已经被扯的散开了,若隐若现的娇媚*在明亮的房间里分外诱人。 那小女人脸上的表情带了三分可怜,五分惊愕和两分茫然的看了过来,细碎的泡沫还站在她的脖颈和脸侧,那样的情态,就是个圣人见了也得动了凡心不可。 而顾珏是个男人,还是个正值壮年的正常男人,如有实质的视线不自觉的就滑到了苏卿的纤腰长腿上,最后往那对酥软又颤巍巍半掩着的胸前一落,声音就哑了。 “怎么回事?” 顾珏低声问道,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苏卿的身前,苏卿忙用浴巾把自己遮好,结果她忘了熊猫还在腿上趴着,拉扯下熊猫的小爪子一勾,浴巾就这么大喇喇的散开了! 苏卿惊愕间那眼泪还不住的流着,顾此失彼下还不待她出声,身子突然一轻!苏卿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顾珏给打横抱了起来! 顾珏炙热的掌心就贴在苏卿的大腿处,坐在床上的他修长的手指拭了拭苏卿眼眶里摇摇欲坠的眼泪,“怎么哭了?” 苏卿的脸立刻就红了! “摔,摔了一跤。” 苏卿边说边想从顾珏怀里爬出来,可顾珏那坚硬的胳膊就像是铁铸的一般,死死的禁锢着她,没有半分想要松手的意思。 “摔疼了?”顾珏闷笑了两声,低声问道,也不见他收回放在苏卿腿根处的大掌,修长的五指离那柔嫩的臀瓣就只有半指不到的距离,再往后一寸就要堪堪贴了上去。 苏卿被这一番惊吓,眼泪早就收了回去,挣扎着要起身。 “已经没事了,你,你先放我下来。” 可这一挣扎,却像是在刻意挑逗了一样,也不知道顾珏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随着苏卿起身的动作,他的身子一歪,炙热的手指已经朝着那挺翘的臀瓣覆了过去! 女人身上还带着那股让顾珏闻上去很舒服的馨香,触手的的温软处因为打过了沐浴露而变得有些湿滑,这样的触觉尤为让人爱不释手。 苏卿低呼一声,连耳朵尖都红了起来,两人的姿势太过危险,这下她彻底不敢再动了。 “顾,顾先生,你先松开手好不好?” 这是阿岑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念头疏忽间窜进了顾珏的脑海里,他应该避嫌才对,抢兄弟的女人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可苏卿嘴里颤巍巍的一身顾先生,却像是瞬间点起了顾珏通身的火,他眼神一黯,傅岑的名字在他脑子里打了个璇儿,彻底没了踪影。   ☆、第34章 顾珏怀里的女人肌肤娇嫩到吹弹可破,他不过是略微使力抱了抱她,她被他抓到过的肩膀上已经出现了一圈青紫的痕迹,刚哭过的眼圈红红的,一双水洗过的黑眸流转间说不尽的娇柔可人。她像是有些慌张,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不住颤着,红艳艳的樱唇半张半合,一副想求顾珏放她下来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才不会显得太过尴尬的样子。 最让人血脉贲张的却是那半掩半露的浴巾,歪歪斜斜的勉强挂在身上,看似是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了,露的地方却又恰到好处,十万分的引人遐想。 顾珏灼热的大掌动了动,灰眸中眸色逐渐加深,她穿的再严实,他手下触碰的地方可是不着寸缕。眼下手中的娇软也就罢了,已经是能逼死个人的旖旎香艳,可要是他的手掌能够再向下一寸,只微微一探,那修长温热的指尖就… “顾先生?” 苏卿的声音都抖了,紧张的看着顾珏,不知道他怎么在这种时候发起呆来。 顾珏垂眸,她的脸上就差拿了标签贴上‘快来欺负我吧’六个大字了 顾珏的身子一瞬间就热了。 “我看你肩膀摔的不轻,腿上有没有摔伤?阿岑把你交给了我,我自然要完整无缺的反交回去。” 苏卿忙道:“没,没有,停水了,我想用饮水机里的水…所以,我真的没事,您放我下来就好。” 顾珏还是不动,冷峻禁欲的面上一派严整,“你坐好,我检查一下。” 苏卿一噎,检查?检查什么? 顾珏威严到一丝不苟的面上带了三分严谨,“小卿是信不过我?不要多想,兄弟的女人我不会碰,这点操守我还是有的,先躺好。” 和顾珏比起来娇小的可怜的苏卿被整个人推倒在了床上,她挣不开顾珏的辖制,只能徒劳的抓紧手中的浴巾,“顾先生,您别这样,我真的没事…” 顾珏勾唇,表情认真的瞧着床上躺着的这猫儿似的女人,“听话,把腿分开。” 苏卿浑身的热气一下子从脚尖窜到了头发尖儿,羞耻的十个脚趾蜷缩成了一团,脸上的艳色更是浓郁的几乎要滴出来。她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一本正经的说着再暧昧不过的话,竟让人连生出恼意都觉得是自己再小题大做了一般。 但更重要的还是无论苏卿使出了多大的劲儿来挣脱,顾珏一只手掌就轻巧的把她就这么钉在了床上,语气寡淡的轻斥着她。 “别乱动,自己抓好浴巾。” 这边说着,另一边顾珏已经膝盖一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分开了苏卿的双腿,苏卿涨红了脸脱口尖叫道:“顾珏!” 顾珏另一只手握住了苏卿光洁的小腿,闻言怔了怔,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人在他面前直呼其名了,骤一听见自己的名字竟还起了些陌生和异样的感觉。不过他的名字从这女人嘴里说出来,倒也不觉得讨厌,娇娇气气的,与其说是在生气,涨红了脸的小女人那副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的模样倒更平添了几分软糯怜人的可爱。 “小卿不如跟了我。”顾珏突然道,修长的指尖摩挲着那因为羞窘而蜷缩成一团的脚趾,“阿岑不是个怜香惜玉的,难免会委屈了你。” 苏卿闻言脸一白,再是一红,被顾珏的话气的说不出话来,雾沉沉的黑眸子逐渐就汇集了几不可见的水汽。 脑子里本来就因为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而绷的紧紧的弦儿,嗡的一声断了! “你放开我。” 苏卿转开眸子不看他,语气却沉的厉害。 还在思索怎么跟傅岑交代的顾珏一抬眸,就看到了苏卿眼中一闪即逝的水汽,顾珏的面色又是一怔。 “生气了?” 苏卿也不挣扎了,半闭着眼侧过脸,肩膀轻轻的抖着,埋在被褥间的她让人看不真切神色,但那样堪怜的姿态瞬间就让人生出了极大的负疚感,就像是自己已经恶贯满盈的做尽了坏事,欺负了她就是活该被万人谴责唾骂了一般。 顾珏本来也只是情难自禁下忍不住想要亲近亲近她,见苏卿这样一幅情态,顿时熄了大半的心思,犹犹豫豫的松开了手,矜贵优雅的面上有些踯躅,“你…” 顾珏话没说完,刚才还可怜兮兮的掩面抽泣的女人突然一个闪身,还没等顾珏反应过来,脖子上已经是一紧再是一痛! 本来忍耐就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苏卿,这会儿彻底没了理智,怒火把那双黑润的双眸染的极亮,她凑近了顾珏的耳边,一字一句道:“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苏卿一只肘弯从从后面圈住了顾珏的脖子,另一只手成钩状狠狠的攥住了他喉咙的要害处,背对着苏卿的顾珏不动了,他的胳膊松了又紧,竟没做出什么抵抗的行为。 “放开,苏卿,别给自己找麻烦。” 顾珏低声道。 气急了的苏卿哪里还会听他的,手劲儿半点不松,余光已经瞧向了放在床头的一排雕刀处。 “苏卿。”顾珏淡声道:“听话,快放手。” 那语气就像是在逗弄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听的苏卿又是一恼,脸色一沉,坠着顾珏的身体就像后倒去。 “如果我不放呢?” 苏卿边咬牙切齿的说着,边在顾珏身子半倾的间隙快速的伸手去够雕刀,鬼手的动作一向快到让人反应不及,苏卿尤甚,瞬息间空出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刀子,苏卿手一斜,刀子就朝着顾珏的脖子上架了过去! “真是个孩子。” 顾珏嘴里语焉未详的吐出来一句,下一刻苏卿的手腕突然一软,顾珏修长的五指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伸了过来,片刻前还在苏卿手里牢牢握住的雕刀就这么到了顾珏的手里。 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苏卿的眼前一黑,已经被一具强横的身体给压到了下面,纠缠间浴巾早已经被磨蹭的掉到了一边,顾珏冷着脸正要发难,垂眸间一对上身下那副玉色的*脸色却猛的一僵。 “混蛋!” 苏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走光了,见顾珏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的胸前两处,羞耻的身子都在轻抖,接着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遮挡物的苏卿为了遮挡住赤/.裸.的身体,柔软的腰肢已经一挺,整个人就这么扑进了顾珏的怀里! 本来被苏卿伸手拿刀的行为激怒的顾珏鼻腔蓦地一热,整个人瞬间僵成了石块,不动了。 苏卿的双臂死死的抱住顾珏精瘦的腰身,紫涨着脸拼命的往他怀里钻,恨不得整个人能缩成一个团状,好让自己不至于这么难堪的暴露在空气中。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卿费力的往顾珏怀里挤着,毕竟是个女孩子,这当口难免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哭腔出来,“你既然知道我是傅岑的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珏喉结动了动,本来支着床的手掌动了动,状似不经意的摸上了苏卿光.裸.的背上。 “不干什么。”顾珏哑声说道,手顺着那背部的轮廓就摸了下去。 “你先出来。”他握着她的腰身往外扯了扯,苏卿修长的双腿一伸,直接缠住了他,八爪鱼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 “放开我!”苏卿带着哭腔闷声闷气道:“给我拿被子过来。” 一向处变不惊的顾珏难得有些傻在当场,灼热的大掌有意无意的在苏卿腰间握着,一时间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这当口到底是让谁放开谁? 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不讲理的女人,明明率先发难的是她,拿了刀子要拼命的人也是她,被制服后立刻蛮不讲理的人也是她。她就这么猫儿似的钻进你的话里,让你连火气都发不出,恨不得能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了事。 顾珏算得上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平时也最厌恶女人投怀送抱,刚开始接近苏卿的时候有过想要探寻她和傅岑关系的意思,可每次但凡碰上了她,心里那些个质询盘算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下意识的只想跟她多亲近些,再亲近些。 可亲近后要做什么,却又没个定论。 从傅岑手里把这女人要过来?似乎是有点不太地道的意思,可让这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安安分分的呆在傅岑身边,顾珏又打心底里觉得有些膈应。 两人整这么僵持间,苏卿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下自然没有人去理会它,可那手机就像是跟苏卿杠上了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响着,顾珏蹙眉扫了眼,眸子顿时一眯。 是傅岑的电话。 敛了敛眸子,顾珏一伸手扯过了被子过来,大手一扬,把苏卿给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不逗你就是了,出来吧。” 一有了遮蔽物,苏卿迅速的就缩了进去,死死的勾着头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可还没等她再想跑,顾珏的手臂又是一扬,把这小女人连人带被子整个给扯了回来。 顾珏的视线还若有若无的落在手里屏幕上,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一本正经。 “你不用防备我什么,我说了不动你,就真的不会动你。”顾珏勾手拿起了手机递到苏卿的手里,“先接电话吧。” 说话间那手臂一横,却是强势的箍在了苏卿的胸下一寸处。 “阿岑似乎在找你呢,听听是什么事。” 苏卿手一抖,还没等拒绝,顾珏已经体贴的帮她按了接通键,一只手顺着被角就滑了进去,低哑磁性的声音就落在她的耳边。 “不是说你是阿岑的人吗,阿岑那性子…我不怎么信,接吧。” 嘴上刚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着不会动她的男人,那双略有些粗粝的大掌已经覆上了一处娇嫩温软的高耸,指尖若有若无的轻触着一处,微微一勾,苏卿的身子就是一抖。 “苏卿?”傅岑不咸不淡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忘了我走前是怎么交代的吗?” 顾珏浓眉一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只堪堪的覆住那一处能磨死个人的高耸,温热的气息缓缓的洒在了苏卿的耳廓上。 “说话。” 顾珏几不可闻的声音落在她耳间,苏卿臀下某处已经被一样坚硬的物事顶的发疼了。   ☆、第35章 傅岑已经有差不多三天没合眼了,趁着会议的间隙出来抽根烟,不知道怎么就拿起手机下意识的把电话拨了过去。 可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傅岑其实是有点不耐烦了,但听到那小女人轻柔的声音的瞬间,所有的不耐和疲惫又突然间就消失了,但打电话来到底要干什么,又要说什么傅岑心里却没个概念。 单手松了松领结,傅岑轻吐了一口烟气,灰眸里泛着些红血丝,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份凌厉的锋芒。 “这会儿在干嘛?” 那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放的更低了些,颤颤巍巍的。 “休息。”她说。 傅岑这才从她声音里听出了些不对,挥了挥手示意拿着记录薄的鲁清墨先离远些。 “我听说你昨天去拜师,薛家人为难你了?” 傅岑蹙眉,这女人不会自己躲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的吧,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别扭。 苏卿一只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被褥里不停滑动的某只,可那人力气实在是大,她的手连掐带拽,更是没能撼动半分。 顾珏一本正经的环住怀里的女人,脸上十万分的严肃,那深邃的灰眸里却隐隐露出些惬意的神色来,她越是使力他的手越是顺理成章被压的贴近了她。 眼见着手中娇软的一团被挤出各种诱人的形状,顾珏甚至还安抚的抽空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 “乖,别乱动。”顾珏低声道。 苏卿气的呼吸加重了许多,一口就咬在了顾珏凑近了的颈侧! “唔!” 苏卿闷哼一声,这皮糙肉厚的男人身上硬的厉害,她一嘴上去血没见着,反倒硌得牙疼。 傅岑在那边还在蹙眉沉吟,以为苏卿真像他猜的被刁难了一通后正在偷偷抹眼泪,心里不自觉的软了软,莫名的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难为她了,毕竟是个没长大的女孩子… 苏卿恨恨的送了口,顾珏胸腔震动了起来,被这小女人反复的行为引得发笑。娇娇气气的小宠物一般,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了更多想要逗弄她的心思。 当然,也不只是逗弄… 顾珏喉结轻动,清冷俊美的面上带了几分暗沉,手下的动作不自觉的发紧,他松了松辖制住她的手臂,反身一压,苏卿闷哼一声又被他按在了床上。 “我会和那边打招呼,以后没人敢再为难你,薛家那老头子再欺负了你,你直接会告诉我,我会解决。”另一边傅岑声音压低了些,透着几分疲惫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见的安抚。 苏卿挣扎的动作一停,顾珏的身子也是一顿。 “我不会再去了。”苏卿紧紧的抓住被子,“那家人…” “苏卿。”傅岑的声音淡了下来,“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的考核带上你做好的玉石过去,不会有人再为难你,按照程序走完就可以了。” 苏卿没吭声。 傅岑的语气又放缓了些,“你听话些,等我回去带你去见你母亲,你也有阵子没见你的家人了,别忘了我之前说过的,你也不是没有再和你家人再生活在一起的可能。” 听话些,每个人对她说的话都是听话些,再听话些,就好像她是一个提线木偶,只需要按照他们的既定路线走下去就可以了,不用思考,不用愤怒,也不用管是不是违逆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我不会去。”苏卿道。 电话另一头顿了顿,傅岑像是有些想发火,又硬生生把怒气忍回去了的样子,声音越发低沉了。 “为什么?”他沉声问道。 苏卿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为什么,不想去。” 顾珏听着两人的对话,眼中划过了些若有所思,征询的目光隐隐绰绰的扫在苏卿脸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岑笑了,声音慵懒。 “很好。”傅岑轻笑,声音却已经有些愠意,“我的小女孩也长大了,知道反抗了,看来是我做的不够好,等我回去…我还真有些想你了。” 傅岑意味不明的话说完,也不再说什么威胁的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卿冷着脸,眼中甚至带了几分刻薄的轻讽。 回来就回来,当她怕他? 接着手机又响了一声,来了短信。 “听说你舅舅回来了,我下周回晋城。” 苏卿放下手机。 好吧,她的确是有些怕那个混蛋。 身上还压着个大山似的男人,苏卿冷着脸,动弹不得的瞪着他。 “顾先生能不能先下来,傅岑下周回来,您这样我怕是不好交代。” 顾珏挑眉,沉思了一瞬,竟然当真放开了她。苏卿抱着被子做好,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消沉。 这日子,真是过得越发倒霉了。 顾珏瞧了她两眼,“小卿真不要考虑一下我先前的建议?傅岑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同样可以满足你。” 苏卿闷声闷气的问,“那我不愿意的事情,你能做到不强迫我吗?” 顾珏展眉,看着缩成一团的防备着自己的苏卿,若有所指道:“视情况而定。” 苏卿冷哼,“那您还是出去吧,顾先生的厚爱我承担不起。” 一个傅岑就够她应付的了,再多个顾珏出来,她怕自己真的就再也离不了这摊泥沼了。 顾珏的面上依旧看不出个深浅,嘴角勾着,眼神却暗沉沉的,眸子扫了眼被苏卿随手扔到一边的手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再去碰苏卿。 回了房间后的顾珏站在窗口抽了两根烟,半晌才不紧不慢的叫了顾二进来,状似随意的问道:“傅岑在忙什么?” 顾二束手而立,“在法国处理景润分公司的合同问题。” “唔。”顾珏食指敲了敲窗台,慢条斯理的问道:“我下面那几个小家伙最近可不太安分,我抽不开身,顾二你看我派谁去处理合适?” 顾二一怔,知道顾珏嘴里说的几个小家伙是另几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那几位自从被放出去自立门户后就没消停过攀比的心思。开始的时候是想绊倒顾珏,后来被收拾了几次狠的才安分下来,真真正正的服帖了起来,现在又整日蹦跶着想在顾珏面前争了你弱我强,好能重新得了信任。 傅岑的事情就是那几位挑唆着告到顾珏面前的。 只是在顾珏眼皮子底下争宠倒不碍事,碍事的是争抢的厉害了,就容易出了乱子,几人都继承了几分顾珏的心狠手辣和无所不用其极,最近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这种事情顾先生一向是打个电话警告两句就能解决的,眼下说的处理又是怎么回事?顾二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珏一根烟已经燃尽了,顾二还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苦思,顾珏抬眸看了他一眼,“行了,下去吧。” 那语气里没有怒火和不耐,但顾二莫名的就是羞愧起来,他知道自己又让顾先生失望了,忙回话道:“顾先生如果信任的话,我可以试一试去处理了几位的纠纷…” 话没说完顾珏脸就是一黑,清俊的面上阴霾一闪即逝,“滚出去!” 顾二:… 到第是什么个情况,好想哭… 顾二到底还是求到了顾一面前,顾一是唯一一个从最开始跟了顾珏后就从来没有被替换下来过的顾家下属,他多少能猜到些顾珏的心思,一听顾一连说带比划的叙述,就差不多明白了顾珏的意思。 “你去给傅少传话,就说顾先生最近在为那几位的事情烦恼,让他抽空提点那几位两句。”顾一瞧了眼面前金币的房门,声音微微放低了些,“最好是能亲自走一趟。” 顾二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倒抽了一口凉气的看向另一间房门,那说出的话立马就结巴了。 “顾,顾先生和傅少最近本来就有些不愉快,顾先生他,他不会是…” 顾一眉心一抽,咬牙切齿道:“闭嘴!嫌自己命长?上面的事情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 顾二咽了咽口水,眼中闪过了些忧虑出来。 傅少和那几位可还不同,顾先生这…似乎有点出格了… **** 薛老怎么都没料到苏卿从他这里离开了以后还会有之后的一出,独子薛凯手腕上还固定着护腕,祁靖白先些日子特意送上来的那串北宋皇室的佛珠已经不翼而飞。 正厅里的气氛很凝重,几位在场的薛家人脸都沉着,尤其是薛凯,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尤为难堪的他恨不得拿能撕吃了顾珏和苏卿两人。 薛老黑着脸问道:“查出来动手的人是什么来头吗?傅岑虽然手段下作了些,但还不会在明面上打到眼前。” 薛凯铁青着脸道:“查不出来,昨晚景润封了咱们公司的几个大单子,应该是那个叫苏卿的回去告状了,我派人去试探了傅家人的口风,没人知道昨天那人的来头。” 薛老咬牙,“封了单子?” 薛凯气的眼睛疼,憋气的点点头。 薛老沟壑纵横的脸上又皱巴了些,黑着脸生了好半天的闷气,才不情不愿道:“罢了,大局为重,那丫头我收了也就收了,到时候随便扔给下面的人带就成。” 薛凯气的更狠了,脸色紫涨道:“关键就是那丫头压根就没准备再来,早些时候派去通知的人连门都没让进,父亲收徒的玉牌也被退了回来。” “放肆!” 薛老气的直捶桌子! “那个小丫头竟然敢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傅岑到第是怎么个意思?一边逼着我把人收了,一边人又直接踩到我薛家的脸上不肯来!欺人太甚!” 薛凯道:“先前那丫头不是为了鬼手的名头跟廖子鱼争过吗?我看她这是心虚了,不敢真的直接跟人家正牌近距离对上,这才自己找了事端倒腾着闹出这一出。” 薛老闻言神情一顿,被气糊涂了的他听了‘鬼手’两字才想起先前和祁靖白的谈话,黧黑的面上凝了凝,心中突然就有了计策。 “我这边有能证明廖子鱼是鬼手后人的证据,你一会儿再给那不知好歹的丫头传个话,要么别再找事自己乖乖的过来,要么就等着我薛家把她钉死在冒牌货的名头上!” *** 苏卿正在给熊猫梳理毛发,手机开了外放放在一边,听着里面薛家人喋喋不休又底气不足的传话,神色半分未动,直到听到廖子鱼的名字苏卿手下的动作才停了停。 “哦?证明?说来听听。” 那边负责传话的薛家人说的嘴巴都干了,也不见苏卿搭理他一声,这会儿见终于有了动静,顿时精神一震,得意下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老爷子可说了,廖小姐身上有鬼手后人的家传令牌,人家是不是鬼手后人那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上一次不过是碍于苏小姐您的面子,才没有在明面上拿出来,这回可就不一样了,假冒的总不能一直这么假冒下去,您最好还是配合些,被让薛老为难,最好能劝着傅少把封了的薛家几个单子给解了。不然等拜师那会儿,薛老只要证明的同时再多提上两句苏小姐的名字,对苏小姐您的名誉可就不怎么好了。” “呜呜…” 熊猫肚皮上突然一疼,爱娇的叫了两声,提醒自家小主人动作要放轻些,可那撒娇的叫声刚起了个头,就硬生生的又憋了回去! 苏卿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怪异的弧度,眼中的墨色陡然变得极亮,漆黑的瞳仁里深浓的暗色像是要溢出来。 “鬼手令牌…” 微哑的声音听不出个意味的从苏卿嘴里呢喃出来。 下一刻她突然不可自抑的笑了出来。 很好。   ☆、第36章 顾珏刚洗完澡,宽松的浴袍腰带松松的系着,细细的水线顺着弧度坚毅的脖颈滑下来,落在肌肉均匀的锁骨处,逐渐隐入白色的浴袍边缘,投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傍晚的余晖透过半开的窗页照进来,淡淡的晕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略深的轮廓将光影隔成了细碎的阴影,半明半暗间将那张冷肃清俊的面容衬托的越发像是上帝鬼斧神工的杰作。 陶红菱是顾夫人最信任的亲信之一,也是顾夫人身边和顾珏打交道最多的人,可即使已经看了这么多年,每次对上顾珏那张脸,她还是会有片刻的失神。 有着纯粹的e国血统的顾夫人已经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也不知道能迷的做派风流的顾夫人这么多年依然念念不忘的顾父到底是长了个什么样子,甚至有意无意间挑的男人里也总会有那么一两点相似的地方。顾夫人秉性多情,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却只找黑发黑眸的华国人,据说也是因为当年对顾父用情至深,现在的风流成性其实也只是为了聊以寄托。 顾珏半靠在真皮沙发上,刚劲有力的双腿姿态闲适的交叉,敛眸沉思,陶红菱已经把该传的话都传的差不多了,也没见顾珏有个什么反应,她止住不停往顾珏身上滑的视线,把声音放的柔和再柔。 “不知道顾先生什么时候启程?夫人很久没见您了,也是想的厉害,过阵子正巧会到阳城祭拜…” 顾珏淡淡道:“你回去吧,就说我没时间,等什么时候抽出空了再去见她。” 陶红菱语气轻柔的劝道:“您这样会伤了夫人的心的,夫人说了,什么时候劝的您同意了,什么时候再让我回去,我也是为难。” 顾珏勾唇,“那就为难着吧,自己找地方安置,这里是阿岑的住所,住不下太多人。” 饶是陶红菱早习惯了顾珏的冷漠,面对这么不给面子的驱逐脸色也僵了僵,颇有些尴尬的样子。顾夫人最先把她放到顾珏的身边,其实也有想让她跟了顾珏的意思,顾夫人追求完美,连身边的亲信都个个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陶红菱被顾夫人选中首肯放在了顾珏身边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女人嫉妒的眼都红了。 虽然因为地位悬殊,陶红菱绝对没可能当成顾太太,但和顾珏这样的人,即使是一夜风流也足够羡煞旁人了。 可惜顾珏的心肠就像是石头做的一样,陶红菱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也没等让他多看她一眼,最后还是碰了一鼻子灰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只是毕竟是顾夫人亲自开过口派过去的,在外界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陶红菱早就已经算是顾珏的女人了,眼下顾夫人特意派了她过来请人,她要是再灰溜溜的自己找了住所呆着,那是十分打脸的一件事。 陶红菱语气里就开始带了些祈求的意味,“您也知道夫人的性子,就当让我好交差,即使您这回不愿意去,也让我在您身边服侍一段时间,不然回去我是要挨罚的。” 面对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的哀求,顾珏却没有半点心软的样子,或者说即使他会对任何人心软,对那女人派来的人也不会有半分好脸色。当下顾珏眼中已经带了愠意,警告的看了陶红菱一眼,“你看是你自己出去,还是让我派人请你出去?” 陶红菱脸一红,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了敲,顾一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顾先生,苏小姐坚持要见您,您看是拦着还是?” 前一刻还冷着个脸的顾珏眉心一挑,不耐的面色陡然就收了回去,也不理还在原地站着的陶红菱,长腿一展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让她进来。” 陶红菱一怔,跟着转过身子朝着门口看去。 开了的门缝处先是露出了一个雪白的小脑袋,一只圆滚滚浑圆的小狗瞪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朝着房间里瞅了瞅,接着肥嘟嘟的小身子艰难的挤了进来,湿润的黑鼻子不住的嗅着。 然后房门才被一推,一个穿着纯白衬衫,黑色长裤的女人迈步走了进来。那女人长了一副好容貌,一头黑发辫成一条乌黑发亮的长辫子垂在脑后,素白的脸上脂粉未施,却显出了一种唇红齿白的秾丽。 女人俊俏的黑眸在房间里一扫,进门的步子顿了顿,迟疑道:“顾先生有客人?那我待会儿再来…” “进来吧。”顾珏朝着陶红菱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除了自己,陶红菱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到顾珏的房间里,藏了敌意的视线立刻就落在苏卿身上。 “这位是?” 苏卿也若有所思的瞧着陶红菱,一个容貌出众的女人,一个只穿了浴袍的男人,这样的场景十分容易让人产生遐想。 苏卿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顾珏大眼一扫就瞧出了她在想什么,他也不解释,只叫来了顾一吩咐道:“送她出去。” 至于陶红菱的问话,顾珏压根儿就没有回答的打算。 陶红菱脸色又难堪了几分,咬了咬唇,露出抹难看的笑来,下意识的想在站在门口的女人面前表现出了顾珏的关系斐然,“也好,那我改天再来…” 顾珏刀刻般的浓眉一蹙,“没有改天,出去!” 陶红菱的眼睛里就含了水雾,可到底不敢忤逆顾珏的吩咐,涨红了脸挣了挣被顾一扯住的胳膊,狼狈的低着头跑了出去,临到门口前狠狠得剜了苏卿一眼。 房门一关,房间里陡然就安静了下来,顾珏走到苏卿面前,粗粒的手指一挑,勾起了苏卿的下巴。 极具压迫感的身高下,挺直了背脊的苏卿瞬间被衬的没了多少气势。 “怎么穿了这么一身?”顾珏问道:“准备出门?” 苏卿竟然罕见的没挣脱,淡粉色的唇瓣轻抿,睫毛颤了颤,“想带着熊猫出去转转,要一起吗?” 顾珏眼中露出了意外的神色,险些意味自己听错了,昨天还对自己抗拒的不得了的小女人,眼下这是在对他发出邀请。 顾珏一勾唇,问的十分直白,“找我有事。” 明明是问话,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苏卿睫毛又颤了颤,半晌没吭声,正当顾珏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苏卿突然放软了些声音,一双水润润的眸子不闪不躲的朝着他看了过来。 “你昨晚说的话还作数吗?”娇娇俏俏的小女人神色带了九分认真,黑的看不到边际的眸子第一次没了平日了的怯然闪躲,干干净净纯纯粹粹的直视着顾珏。 “让我做你的女人的那些话。” 顾珏手指一紧,灰眸中终于闪过了惊愕。 *** 廖子鱼拿到造型古朴大气的黑色家徽时,紧张的手都在抖,她小心翼翼的拿手掌托着,咽了咽口水死死的盯紧了它。 “我,我带到身上就可以了吗?” 祁靖白清隽的面上神色有些复杂,淡淡道:“系到腰上吧。” 廖子鱼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她努力的想保持住镇定,可嘴角兴奋的笑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满脸都是难耐的开心。 带好代表了鬼手身份的家徽,廖子鱼低着头不住的瞅着,嘴角的弧度咧的大大的,幸福道:“谢谢你靖白,我就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是对我最好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了鬼手后人的名号,将来一定会千倍百倍的回报给祁家。” 说着廖子鱼轻轻的抓住了祁靖白的衣角,红着脸道:“当然,我也会永远无怨无悔的回报给你。” 廖子鱼闭着眼往前一凑,红唇堪堪接近祁靖白薄唇的前一刻,祁靖白的脸却是一侧,那深情的一吻就落在了他的侧脸。 “下车吧,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廖子鱼的脸色有些受伤,但祁靖白的语气依然温和,这当口也不是议论儿女情长的时候,廖子鱼只能把涌上来的两份失落给压下去,默默松开了手,整理了神色推开了车门。 廖子鱼一下车,薛家门外一些还没来得及进去的宾客的视线顿时就齐齐落了过来。 廖子鱼像是没察觉到众人齐齐放在她腰间的视线,下巴微抬,忍住紧张,学着那人当初淡然的神色,举动平和矜持的向着薛家大门走去。 祁靖白落后了一步,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翩翩贵公子的他一如既往的一身清贵,只是熟悉他的人如果在场,就能看出来祁靖白脸色温和的神色较起往常凉了许多。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从大门到正厅的一路上,能遇到的人都看到了廖子鱼腰间挂着的鬼手令牌。薛老邀请了不少归隐许久的老字辈,其中有几位是见过鬼手家徽的,原本没怎么相信的那几位再看向廖子鱼的时候眼神就郑重了许多,神色间甚至带了些做尊重和敬意。 廖子鱼笑的落落大方的把手中的玉盒递了上去,里面放置着她精心准备许久的玉雕。 “子鱼的拜师礼,还望能够得了薛老的青眼。” 坐在主位上的薛老笑的春风得意,当年被鬼手家族的那老家伙压制以后,他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这么意气风发过了,当下笑的格外痛快。 “子鱼谦虚了,身为鬼手后人,你的雕工自然是上上品,当年你祖父就曾跟我夸口说过你是这几代里面天分最高的一个,当时你才那么大点儿。” 薛老虚虚拿手举了举,比了个稚童的高度,“我当时还说他在故意吹嘘,一个小孩子家的能看出个什么高下,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然真的是个天纵奇才,能收了你做徒弟我也是宽慰不已。” 薛老这语焉不详的模糊了时间概念的话一出口,厅堂里的宾客顿时哗然,低低的议论声顿时在宽阔的大厅里响了起来。薛老无意是认识鬼手后人的,这等于是当面直接作证证明了廖子鱼的身份,再加上那腰间的令牌,今后是再也没有人能怀疑她的身份了。 站在角落里的盛烨眼神冷冷的盯着廖子鱼,目光落在她腰间的令牌上,已经是足以活剐了人的凌厉了。 那是苏卿的令牌,他认得。 正当盛烨脚步一抬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时,身前突然多了个胳膊,祁靖白抬手拦了拦他。 “我们谈谈。”祁靖白低声道:“是关于…她的事情,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些内情也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了。” 另一头薛老已经当众拿出了廖子鱼做好的玉雕,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被那惊艳绝伦的雕工吸引了过去,薛老眼中闪过赞叹,正要出口点评,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喧哗声。 四五个高鼻深目的壮汉的强横的走进了正厅,几个薛家下人在后面跟着,却怎么也拦不住这土匪似的一群人。 等清了路,后面跟着的一个女人才四平八稳的走了进来,白衣黑裤的女人站在门口快速的扫视了一眼,视线转瞬间就落在了廖子鱼的腰间。 苏卿认出了挂在廖子鱼腰间的物件果然是自己丢失多年的那块令牌时,面上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她也不上前去,也不顾薛老不悦的训斥,没什么表情的眸子转了转,很快就找到了和盛烨站到一处的祁靖白。 听到动静的祁靖白也正往苏卿这边看过来,眼神里带了些讶然。 “祁靖白…”苏卿嘴角低低的叫了声,因为声音太小,连跟在她身边的顾一都没能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可也不用他听清,下一刻苏卿就朝着祁靖白所在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   ☆、第37章 “我祁靖白会一辈子对苏卿好,百依百顺,卿卿的要求祁靖白如果反抗一句,就任凭卿卿处置。我会永远护着我的女人,爱她,宠爱她,永远都不会背叛她,有人欺负她了,不择手段我也会提她收拾了出手的人,我会让她永远幸福,她要的,我都会给。” “所以答应我好吗?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舍不得看你有一天会离开了我。” 那天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神色温暖的男人郑重的誓言像是这世上最贵重礼物,猝不及防在那严防死守的心防里敲碎了一个缺口。 “卿卿别急,令牌丢了鬼手后人的身份依然是你的,谁都抢不走,这世上还有哪个人可以越过了我的卿卿,担起鬼手家族的重担吗?” “那是父亲的遗物。”她记得那时候大病初愈的自己是那么说的,“那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我不能没了它。” “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有了令牌我还怕你哪天生气下离开了我,哄不回来我的卿卿了可怎么办。” 深情关切的男人不住的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学厨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加倍的宠爱纵容,像是唯恐她脸上再有半分的难过。 “我会倾尽所有去帮你找同样质地的材料,只要你想,我一定会找到法子让你再做出同样质地的鬼手令牌出来,别难过了,傻女人。” 他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像是怀里的人是他一辈子最珍视的珍宝。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动了鬼手令牌,我会亲手解决了他。”神情疲惫的她轻声道,却忘记抬头看看头顶男人的脸色。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苏卿自恃善于揣度人心,千防万防,却从来没有防备过身边最亲近的人。 还是蠢,道行不够,怪不得别人。 为什么会认为能被祁老爷子最看重的祁家接班人,从小悉心栽培教养的男人会心思简单。他最擅长耐心织网,一寸寸将猎物引诱到蜜糖前,再用最为狠戾的手段亲手喂上砒霜。 苏卿见识过无数次,可你有见过有人能耐心的用了十二年的漫长时光,去织一道密不透风的大网么,用最甜蜜的谎言,最缱绻的情话,最触动人心的誓言耐心的打动,然后再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亲手寸寸将一切运筹帷幄的处理好,在最后的关头给予人致命的一击。 一步踏去,前情尽散。 如果她没死呢?她离了祁家,手中有着鬼手令牌的他,会怎么对付她呢。 再一步,恨意也褪。 如果她没有重生呢?占尽了便宜,织尽了密网,前有计策,后有退路,那这鬼手的身份终于有一天易主归了别人。 再上前一步,粉唇轻勾。 如果她继续想着退一步,再退一步,按照既定的计划脱离了这所有的漩涡,只想着的安然的度过下半生,再不和任何人撕扯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么会和她预想中的,过上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吗? 然而已经无路可退,她苏卿仍旧是要背好鬼手后人的包袱,无论前面面对的将会是什么,无论这身份终究会给她带来多少坎坷磨难,她的灵魂里烙印的都是‘鬼手’两个字,她终究还是没有资格再软弱。 最后上前一步,那个曾经住进过她心里,并且占据了亘久时光的男人已经近在咫尺,他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她,面色温润,气势清隽。 “苏小姐?” 祁靖白礼貌而征询的唤道。 “啪!” 下一秒,所有人都失了言语。 “她是鬼手后人吗?” 苏卿收回手,平静的问,像是听不到周围此起彼伏的抽冷气声,被狠狠的一巴掌打偏过去的祁靖白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表情有些愣怔。 顾一一群人则是通通震惊的看着眼前像是变了一个人的苏卿,怎么也没料到一直性格唯诺娇软的她会突然出手打人。 “啪!” 又是一巴掌甩过去,祁靖白有心想躲,可那看似柔弱的一双手像是连他侧身的路线都提前预知了一般,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狠狠得甩了上来。 “廖子鱼是鬼手后人吗,祁靖白?” 苏卿的语气依旧淡淡,脸上不愠不怒,神情冷漠。 大厅里已经掉针可闻,祁靖白脸色难看起来,脸上的温润终于消失殆尽,只是碍于众人还在看着,不好当众失了惯有的姿态,祁靖白保持着仪态,忍着火沉声道:“苏小姐似乎有些过了吧!” 苏卿没再动手,反倒退后了一步,最后问了一遍,“告诉我,廖子鱼真的是鬼手后人吗?” 祁靖白因为怒气唇色略有些泛白,“这问题苏小姐似乎问错了人,而且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站在薛老旁边的廖子鱼惊的半张着嘴,脸色焦灼的她明显想要立刻冲过来,可又不好在证明她鬼手后人身份的当下贸然参与到这种质疑她的争端里,当下又是急又是怒的看着这边,眼神里的凶光像是恨不得撕吃了苏卿。 得了祁靖白答案的苏卿又笑了笑,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手指一转,一道白光一闪,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雕刀,周围人立刻惊呼起来,连离得最近的顾一都大惊失色! 顾一他们是接了顾先生的命令陪了苏卿出来,但出门前顾先生也只交代了听从苏卿的吩咐好好护着她,约莫连顾先生都以为苏卿只是想出出上一次来薛家时受到的郁气,可没人告诉过他们苏卿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正当苏卿身边的人唯恐她真的想不开当众伤了祁靖白,试图伸手去拦时,也不知道苏卿那么细细的手指哪里来的那样快的速度和惊人的力道,白光一闪!雕刀已经飞了出去! “苏小姐!” 顾一惊呼出声! 可那白光却并没有像他们以为的冲着祁靖白的方向飞去,主位前一声尖叫,廖子鱼大惊失色下被吓的脸都白了! 一把锋利的雕刀离她的眼角只有小半个拇指的距离,尖锐的刀刃还在微微颤着,刀尖就插在她耳侧的檀香木博古架上。 顾一心下胆寒,这样快的动作哪里像正常人能施展出来的,如果苏卿有心动手,连离的那么近的他都没有十成的把握会躲过去。 这真是他认识的那个苏卿吗? 苏卿甚至连眼都没转,即使手上动作时,眼神依然盯住祁靖白的一双深眸。 “鬼手六艺,十八类别,二十仿造,九十九重秘药制法,不知道廖小姐能不能演示一遍。”苏卿语气刻板而平淡,“鬼手令牌每一届后人出师后都要重铸刻下自己的印记,廖小姐又能不能指出锻造的法子?” 祁靖白像是被谁给当头棒喝,原本还带着几分怒气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了! 盛烨尤甚,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剧震! 祁靖白是和苏卿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男人,即使所有人能说不了解鬼手苏家的内情,苏卿最为亲近的祁靖白都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盛烨是和苏卿一起在苏洛生手下学过几年的人,曾经一度差点被过继给鬼手苏家的他比谁都了解鬼手传承的秩序。 正厅里鸦雀无声,看看傻在当场的廖子鱼,再看看面色平静的苏卿,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你…” 祁靖白嗓子干哑的厉害,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可血色尽褪的薄唇动了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左刻龙须,右雕鸾尾,中镌玄龟沁纹,正面鹰立如睡,虎行似病,背面呢?又纂刻了什么,传到下一代又该怎样重铸,还请廖小姐赐教。” 苏卿终于转过了头,“不,也并不需要这些,廖小姐只需要说出这一代鬼手传人的印记就行,就刻在令牌上,需不需要拿下来瞧上两眼?” 廖子鱼头都懵了,她是下车前才拿了令牌,上面雕刻的古怪纹路根本就看不出是个什么套路,她哪里会知道什么印记不印记?即使当下解下来当众查看一番,她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可她的确是隐约记得那人当年说过鬼手后人每一代都有印记代称的事情,但代称是什么那人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个字,只说只有鬼手后人才能知道这些事情。 那么站在祁靖白面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说出来这一番只有鬼手后人才知道的关窍的? 苏卿一步步朝着廖子鱼走了过去,期间有薛家人要来拦,都被顾一几人下意识的挡到了一边。苏卿越是走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廖子鱼越是害怕,可她就站在主位边贴近墙的位置,即使想退都退无可退。 几乎是瞬息间,苏卿已经站到了廖子鱼的面前,她的视线往廖子鱼腰间一落,廖子鱼立刻警惕的握住了令牌,“你,你要干嘛?” “你没有资格带它。”苏卿温声道:“取下来。” “你这女人是疯了吗?”廖子鱼脸色涨红,“胡言乱语了一堆,就来要我的令牌,你当自己是谁!” 祁靖白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就这么失神的呆在了当场,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连着盛烨也是受惊过度的模样,惊疑不定的视线一直落在苏卿的脸上。 薛老黧黑的面上带着愠怒,“傅家不要欺人太甚!在我收徒的眼下大闹,不过就是…” 薛老话还没说完,苏卿极快的一伸手,谁也看不清她是怎么动作的,下一刻廖子鱼已经惨叫一声,手腕处被苏卿死死的抓住,瞬息间那挂在廖子鱼腰间的令牌就落到了苏卿的手里。 苏卿这才转过眼看向薛老。 “被不被人放在眼里,是要自己去争取的,薛老当年败在鬼手手下时,可是亲口许诺过有生之年再不出山,既然违背了誓言,应当是以为鬼手后人全部离世,已经没有人能再证明监督了。眼下更是直接替了冒牌货证明身份…可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出口证明?” 薛老一脸被雷劈了似的表情,恼羞成怒道:“混账!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谁说我…” 苏卿反手一甩,廖子鱼一个踉跄,手腕剧痛的她满头冷汗下连挡都没能挡,整个人就被甩到了博古架下,脸撞到木架上的同时上面的红山玉雕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 “砰!” “啊!” 廖子鱼又是一声尖叫,被砸中了额头的她捂着头闷声痛呼,血迹顺着指尖就流了下来。 正厅里的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薛家人已经满是怒火中烧。 “我当初说过没有人有资格当我的师傅,自然不能是妄言,今天下了战帖。”苏卿垂眸道:“我苏卿挑战薛详和廖子鱼,但凡有一艺落了下乘,从此自断双手,负荆认输。如果你们输了,只需要给我老老实实的滚回家里呆着,这辈子再不许碰玉雕一寸,再跪下给我好生生的道个歉,承认自己的无耻下作…” 大厅里嗡的一声炸了! 顾一焦灼的低喊,那冷汗唰的就下来了,看着苏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顾先生如果知道苏小姐做下这样的许诺会杀了他们的! “苏小姐!您别…” 苏卿轻声道:“敢应下来吗?”   ☆、第38章 “你,你…” 薛老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当面指着鼻子放肆挑战过,关键下战帖就下战帖吧,对象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他原本嗤之以鼻不愿意收的徒弟! 就连当年薛老年轻气盛下去挑战鬼手苏家,都没敢夸下这么大的海口,苏卿竟然敢说让他跪下道歉的话,简直等于是在所有人面前把他的脸皮撕下来踩到脚地下再啐上两口! 薛凯首先回过神来,他连讽刺的话都不会说了,看着苏卿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自寻死路的疯子,还是刚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那种。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薛凯的表情已经惊愕到了极点,他颇为费力的组织了会儿语言,才在破口大骂和维持涵养之间选了个中间值,眼神古怪道:“在你面前的两位,一个是薛家师祖,一个是鬼手后裔。你知道向他们下战帖意味着什么吗?不是两张嘴皮子一碰就算了的话。” 倒不是薛凯起了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在劝苏卿,实在是苏卿的后台是傅岑,有那位在后面震着,谁敢逼着苏卿自废双手?那可平白让两位玉雕界的大手屈尊陪她玩了一回。 苏卿轻笑,“我这双手算是押这儿了,放心,我不是那些个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答应过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更改。倒是薛老,违信了一次,可就没什么信誉可言了,怕就怕这两位舍不得这份手艺做出的富贵,到时候输了又不肯履行承诺…” “好大的口气!” 薛老一听苏卿说自己违信的话就立马跳脚了,鬼手苏家人已经死绝了,只要他不承认,任凭谁说他当年是输了他都绝对不会认的!可当年他为什么会突然避世又实在解释不通,这么多人看着,如果不接下挑战,任凭苏卿这么说下去他以后也不用再做人了! “你自己找死,我成全你。”薛老气的直笑,一双三角眼含了凶光出来,“自己说的话可记好了,我薛详的战帖不是那么好接的,别说跪下道歉,你要是能赢了我,让我把我的手剁了我都眼都不眨!” 这当场里最为生气的人就非廖子鱼莫属了,她的额头还在汩汩的流血,长这么大以来从没有挨过一顿打的她怒的眼都红了,咬牙切齿道:“应下就应下!姓苏的你记好了,你这双手我廖子鱼收了!” 苏卿眼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轻讽。 “恩。”苏卿道:“欢迎来取。” 苏卿手一抬,被她吓到的廖子鱼顿时动作极大的往旁边就是一躲!结果苏卿只是伸手取下她脑后的雕刀而已,大厅里有人没忍住,发出几声闷笑出来,刚放了狠话就又一次丢了面子的廖子鱼脸瞬间涨了个通红! 苏卿冷嗤,雪白的刀刃活了过来一般在她手指间转了转,“三天后,地点由你们定。” 薛详闭关几十年,手艺必定会比当年更加精益,苏卿不是个盲目自大的人,对上这样强劲的对手还是要打起些精神的。眼下她手头的工具并不是当年惯用的那些,三天时间的确还不足以让她把趁手的工具做出来,但… 苏卿眸光落到了还僵立在当下的祁靖白。 有这个人在,已经够了。 “祁靖白,跟我出来。” 苏卿站在门口道。 顾一一行人已经彻底迷糊了,下意识护着苏卿的他们全都是一脸迷惑, 廖子鱼忍不住了,快速的跑到祁靖白身边,也不顾额头还在滴血,就站在他跟前护着。 “有完没完了!还想干嘛!” 苏卿耐心的又说了一遍,“出来,从今往后,我只会叫你这最后一次。” 廖子鱼冷笑,“疯子…” 可她话还没说完,祁靖白突然反应极大的猛然上前一步,像是全然看不到护在他面前的廖子鱼头还在流血似的,脸上甚至带了两分惊慌的朝着苏卿走了过去。 廖子鱼一惊,忙拉住祁靖白的胳膊,“靖白你别搭理这疯女人…” “放开!” 祁靖白的声音哑的厉害,一把甩开了廖子鱼的手,跟着已经走过正厅大门的苏卿就追了过去。 盛烨脸色变了又变,也一声不吭的跟了过去。 大厅里的众人再次哗然,惊愕的目光瞧瞧依次离开的几人的背影,又瞧瞧尴尬委屈下眼眶都红了的廖子鱼,再也猜不透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顾一几人四散在苏卿周围,祁靖白没办法接近她,只能落后三两步的距离跟在后面,他死死的盯住苏卿的背影,心里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 太像了。 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像… 祁靖白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悲伤,清隽的双眸里闪过些凌乱出来,这世上也只有苏卿一人会用那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这世上他祁靖白也只会面对苏卿一人的时候会甘之如饴的任她差遣。 直到快走到苏卿来时的车前,苏卿才终于停住了脚步,她对着顾一抱歉道:“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我和祁…先生说两句话。” 顾一惊疑不定的看了祁靖白一眼,苏小姐可刚打过这人两巴掌,是个男人面对这样的对待都得生出火气出来,苏小姐怎么还要单独的去面对他? “苏小姐…” “不用担心,就说两句话,不会让你们没办法交差的。”苏卿温声道,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庞,可她的语气莫名的就让顾一生不出拒绝的心思,好像这人天生就是该被人服从的,半分忤逆都受不得。 直到周围只剩下了苏卿和祁靖白两个人,苏卿刚才对上顾一几人时脸上的温和浅笑才全数消失殆尽。 祁靖白声音微抖,身子僵直的上前了一步。 “你…到底是谁?” 苏卿抬眸,“这个问题你上次问过了。” 祁靖白的眼神很奇怪,他的眼睛长的很漂亮,细长,看上去有种内敛的温柔,眸色清澈,即使筹谋着什么都会给人一种温柔闲适的假象。 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深深沉沉,星星点点,说不上是深情,却让人有一种它悲伤到下一刻就会有水光溢出来的错觉。 “你是谁。” 祁靖白声音嘶哑的又问了一遍,“那些内情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知道,告诉我,你和她什么关系。” 苏卿歪了歪头,祁靖白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来,她就这么抬头瞅着他,好半晌都没有出声。 “祁靖白,你是不是傻。”好一会儿苏卿才轻声道,她眉眼弯了弯,哪还有刚才在大厅里面对祁靖白时的冷然和怒意,轻轻浅浅的笑容柔柔软软的,透着股子春风拂面的娇俏,配上那张娇柔秾丽的脸,有股子如画的惊艳。 “我是苏卿啊。”她说。 “你说过一辈子都离不开的苏卿。”她说。 “你说过会护着她一辈子,永不伤害,永不背叛,以后要一起生一窝可爱的小孩子的那个苏卿。” 她说。 祁靖白踉跄的退后了两步,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苏卿还是笑。 “忘了吗,你为了护住别的女人而往她肩膀上扎了一刀的苏卿。”苏卿眯眼,轻声提醒道:“死在你怀里的那个,你说你会爱她一辈子的那个女人…” “够了!”祁靖白脸色狼狈的低吼道:“不可能,不会的,你不要再说了…” “那你为什么会跟出来呢。”苏卿问他,“你不是说过吗,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第一眼认出我来,可那是第二次见面,你食言了…你看,我又说错了,这又哪里是你第一次食言。” 那一刀子可真疼啊。 苏卿一声没吭,可她又不是石头做的人,一刀子扎进皮肉里,贯穿而出,血都流了半身子了,又怎么会不疼呢。其实苏卿也是个爱面子的,忍痛不吭声也是不想在这对狗男女面前示弱出来,实际上那会儿她疼的汗毛都快竖起来,多想尖叫两声,再抽几口冷气。 更何况出手的还是自己深爱的男人,以至于最后穿心而过的那一记冷刀子都被映衬的没了什么知觉,苏卿撇撇嘴,有些走神。 “我在你房间里放的有一份备用的工具,那是我父亲的,明天拿给我。”苏卿低声道:“还有…” 祁靖白死死的看着她,整个世界颠倒错乱,纷杂的回忆一寸寸涌进脑海里,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折磨的疯掉傻掉再崩溃掉。 可苏卿却停住了话头,只是看着他,慢慢的走近,却不说还有什么。 苏卿离得越近,祁靖白脸色越是僵硬。 “对不起…”祁靖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就那么看着眼前的女人,眼中的波光越聚越深,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对不起…” 祁靖白的眼神那样殷切,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三分哽咽,他想伸手摸摸她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指头动了动却又不敢伸出去。 “卿卿…” 走到祁靖白跟前的苏卿突然展颜一笑,一如祁靖白记忆里那人的温润如风,他最爱她这样的笑脸,恨不得能每天都看了再看,藏起来,收到自己的眼前再不给任何人瞧见。 苏卿抬手,“祁靖白,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吗?” 祁靖白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脖子上陡然一痛!下一秒被他珍藏在衣服里的鸳鸯蓝田玉已经被一双柔软的手闪电般扯了出来! “不!” 祁靖白的声音宛若受创的巨兽悲鸣,飞快的要去拦。 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和那人的定情信物在眼前快速的一闪,地上已经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玉碎声。 “从今以后我苏卿和你祁靖白一刀两断,不死不休。” 淡淡的声音如同噩梦一般再次在祁靖白耳边响起,紧接着他的肩窝处一阵剧痛!一把锋利的刀子已经狠狠得贯穿了过去! “唔!” 祁靖白脸上痛色一显,疼的弯下了腰去。 “这一刀,还你十二年来的悉心利用。” “噗!” 一声轻响,刀子又被苏卿连根拔起,接着更为狠戾的一刀朝着祁靖白的另一个肩膀上刺去! “苏卿…” 祁靖白躲都不敢躲,脸色惨白悲伤的看着苏卿。 “别这么看着我。”刺下去的瞬间,苏卿道:“你让我感到恶心。” 另一头终于看到这边动静的顾一几人面色凝重的快速跑了过来,“顾小姐,不要!” 于此同时一辆纯黑色的跑车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街口,风驰电掣的朝着苏卿所在的方向快速的驶了过来。   ☆、第39章 第二刀子拔出来,喷洒而出的鲜血已经洒了苏卿一脸,原主身材不高,比起上一世一米七多的苏卿来说,她甚至可以算得上娇小的可怜。于是站在比她高出许多的祁靖白身前,此刻的苏卿看上去越发和她的气质违和。 温柔缱绻的长相,瘦削孱弱的身材,眉目如画的脸上还挂着温柔的轻笑,巴掌大的白皙俏脸在血迹沾染下没有显出半分狰狞的样子,只是莫名的就让人由衷的感到不寒而栗。 无论背地里曾经筹谋了多少,无论再如何的心硬如石,祁靖白一旦真的正面对上苏卿,他永远都表现不出一丝一毫惯有的强势出来。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养成一种刻在骨血里的依从,一如苏卿,她习惯了祁靖白的百依百顺,于是从来没有防备过那样温柔的他。 一如祁靖白,从小到大的教条和生活环境让他习惯了处心积虑的算计,可宠了这女人太久,他也早已经习惯了宠着她对她百依百顺。 “如果你能消气…”祁靖白声音微颤,他是最不肯相信任何怪力乱神的一个人,可只要那人有一分可能还活着,他就算是自欺欺人,就算是蒙蔽了心神,也宁愿相信眼前的女人真的就是她,“只要你能消气,怎样都行,我错了卿卿…” “闭嘴!” 苏卿闻言却蓦地勃然大怒,轻笑的脸上陡然就是一冷,他怎么敢?他凭什么还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祁靖白忍着剧痛,面上带了些仓皇着急的上前一步,试图碰碰她,再碰碰她,好让自己确信这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折磨到他彻夜难眠的一幕并不是自己在做梦。 “吱!” 就在祁靖白的手即将碰到苏卿的前一刻,一辆纯黑色的跑车突然停到了两人面前,下一刻后座的车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顾珏就这么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深邃的面上此刻已经是一片威严和凌厉,他大眼一扫,盯着祁靖白的顾珏语气里已经带了显而易见的冷然出来,“怎么回事?” 苏卿唇一抿,握住雕刀的手终于停了。 祁靖白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又看看低着头沉默不吭声的苏卿,一股奇异的气氛在三人之间越聚越浓,祁靖白因为失血过多脸上一片惨白,却将那清隽的面容映衬的越发俊秀。 “他是谁?” 祁靖白哑声问道。 苏卿低着头,还是一声不吭,顾珏一皱眉,终于看向了苏卿,“他欺负你了?” 终于赶过来的顾一一行人识相的在离三人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去触顾先生的霉头。 “没有。” 苏卿还是低着个头,声音闷闷的,顾珏长臂一伸,直接探向了她的下巴。 苏卿没躲的及,直接被顾珏把脑袋给抬了起来。 看到一脸血的苏卿的瞬间,顾珏蓦地怔了怔,他抿唇拿手给她擦了擦,“真是个蠢女人,当我派给你的人是当摆设用的?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顾珏的反应让顾一几人齐齐一诧,他们原本以为顾先生知道苏小姐闯了这么大的祸,以顾先生的性子绝对是要勃然大怒的,这当口怎么像是没瞧见苏小姐对面的男人身上还有两个血窟窿似的? 苏卿躲了躲,可顾珏的手看似没使多大力气,却禁锢的她动弹不得,巴掌大的脸转瞬间就被粗粝的手指摸了个遍。 “小卿…” 眼前的一幕让祁靖白的声音微微发紧,直到现在他才想到要考虑苏卿的身份问题,瞧着被顾珏强势护住的苏卿,祁靖白的脸色渐渐发冷。 “他是谁?” 祁靖白又问了一遍。 原本还想要挣脱的苏卿突然就停了动作,但比苏卿反应更快的却是顾珏,五官深邃俊美的他脸上的不悦之色已经很明显了,强势的一揽,冷着一张脸的苏卿就被他拽到了怀里护住。 顾珏比祁靖白还要高上一些,天生带了些睥睨威严气势的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寡淡,“你说呢?” 顾一几人齐齐转开了视线,暗自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看眼前这太过大不违的一幕…苏小姐可是傅少的女人,顾先生这样的做法似乎是有些…不妥。 祁靖白死死的看着苏卿,她却真的在眼前男人的怀里安静的依偎着一动不动,祁靖白的身子登时晃了晃,眼中泛了些血丝出来。 这下倒是顾珏开始不满了,他瞧了瞧怀里装鹌鹑的女人,“这人是谁?你从我身边带人出来就是为了他?” 顾珏的语气很平和,平和的不得了,那双灰眸里的神色却有些危险,苏卿头又低了低,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走吧,回去跟你解释。” 顾珏冷哼,明显不愿意善罢甘休,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奇迹的没有再说苏卿什么,一双威慑力十足的灰眸慢条斯理的瞧了祁靖白两眼,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竟当真按照苏卿的意思转身走向了黑色跑车。 顾一几人这才真正的震惊起来! 顾一之所以吩咐了顾二联系顾先生,正是因为瞧着苏小姐十分不对劲,顾先生身边从来都不缺乏图谋不轨的人,忠心耿耿的顾一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苏卿其人有问题。 可苏卿前后表现反差这么大,顾先生为什么就像是没瞧见似的… 苏卿上了车,顾珏却仍旧没有松开她,长臂一伸就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修长的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有实质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她一片狼藉的脸上。 顾珏眼一眯,慢悠悠的提醒道:“早上说的话,可别忘了。” 苏卿以为顾珏会兴师问罪,没想到等了半天他却只说了这么一句,摸不准他在想着什么的苏卿低低“恩”了一声,神色温顺的她戒备的准备应付接下来的盘问。 自从决定不再闭着那些人开始,苏卿就已经做好了前路越发艰辛的准备,如果想要对付祁家和廖子鱼,在傅岑身边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人的掌控欲太强,又和苏家有仇,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不再藏拙贸然出手后傅岑会有的反应。 无非两种,要么掘地三尺的调查出她真正的底细,然后毫不犹豫的挖掘出她最大的潜在价值,利用完后再铲除掉她这个心腹大患,而且为了掌控住她,傅岑是绝对不会让她真正的扳倒祁家的,她可没忘了傅岑和祁家还有着某种她不清楚的合作。 要么就是像鲁清远当初说过的,最厌恶怪力乱神的傅岑直接提溜着她送进研究所去,一寸寸的把她这个异类给解剖到一清二楚,也圆了他将苏家赶尽杀绝的念头。 而虽然表面上看去亲近,默默观察过的苏卿已经察觉到在傅岑眼里顾珏是他最为忌惮的敌人,顾珏显然也意识到了傅岑的不对,只是还没查出来,这就给了苏卿可趁之机。 如果能利用上顾珏…最起码现阶段傅岑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吩咐了她去接近顾珏的他,已经算是有了把柄在苏卿手上。 怪只能怪傅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苏显女儿的身体里早已经换了个灵魂,苏卿不是圣人,苏家人的死活她是真的没看在眼里,那群被傅岑亲手送进去的人能不能出来,她更是没有一星半点的在乎。 只要苏卿想,傅岑手里是没有能拿捏住她的把柄的。 至于祁靖白…苏卿的眸子冷了冷,即使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即使他相信了这惊世骇俗的借尸还魂,联手廖子鱼杀了她的他,才是最不敢把事情声张出去的那个人。 只是凡事总是得付出些代价的,想要得偿所愿,绝对没有十全十美的法子,眼前的男人才是最大的一个变数。 可苏卿浑身戒备的等了好半晌,脑子里已经将退路说辞想了个全,这男人却没有一点想要发问的意思,就只拿那双烦人的手不停的摸她的头,从发顶摸到发梢,再卷着她的头发玩一会儿,又从发梢摸回发顶。 摸的苏卿心烦意乱,恨不得他赶紧发难了事,这样不上不下的悬着太让人心慌意乱。 可顾珏就是不吭声。 从薛家门口一路摸到了住处。 苏卿的头都快被他给摩挲秃了。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还是苏卿先忍不住,缓缓抬起来眸子看向顾珏。 顾珏冷肃的面上一派慵懒,唇角优雅一勾,视线已经落到了苏卿的腿上。 “小卿知道和我做交易,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苏卿脸色一紧,黑黝黝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对视回去,“我们早上已经谈的很清楚了,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把那些墨盒解开…” 顾珏不紧不慢的补充道:“你要做我的女人。” 苏卿眉心一跳,她早上就这个问题已经跟他解释了很久,两人公平交易,所谓的做他的女人也不过是做戏给外人看。 “我…” 顾珏食指一身,微微掩住了她欲图张开的嫩唇。 “我得女人,没有假装一说。”顾珏灰眸温和,里面的凉意却让人汗毛四起,“话已经说了出来,就没有反悔的机会。” 苏卿正要说话,车窗外却传来了顾一僵硬的低唤声,顾珏一蹙眉,缓缓摇下了车窗,“怎么了?” 顾一一看到坐在顾珏腿上的苏卿,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的收回了视线,只是那声音却越发僵硬了。 “顾,顾先生,傅少回来了。”   ☆、第40章 傅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陶红菱正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衣着艳丽的贵妇人。贵妇人有一头深褐色的长卷发,e国人特征明显的苍白肤色,瘦削的脸颊,鼻高目深,一双灰色的眼珠像是最清透的琉璃,将那张性感美艳的脸庞点缀的别样华贵矜傲。 这是一个美丽到让人分不清分辨不出具体年龄的女人。 鼻高目深顾夫人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动作疏懒优雅的抿了一口茶水的她觑了鲁清远一眼,“小岑不是说让你在这里负责看顾一位姓苏的小姐吗,人呢,带下来我看看。” 她的语气里有着习惯性的高矜,吩咐起来就像是要屈尊召见臣民的女王,连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施恩出来。 只是竟也不让人觉得违和,毕竟除了顾珏以外,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忤逆过她的意思。 傅岑也不成。 顾夫人和傅岑到晋城前谁都没有接到消息,连鲁清远都是刚得了信儿赶过来,还没来得及私下里和傅岑见过面的他闻言恭敬的垂了垂头,沉思了一瞬才谨慎道:“苏小姐去薛家拜师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顾夫人不怎么在意,接着问道:“阿岑呢,怎么没见他,还有顾一他们几个,不是说最近都在这里住着,怎么一个人影都没见?” 鲁清远的头又垂的低了些,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顾先生的行踪我们不好过多过问,我不是很清楚。” 傅岑挑眉看了鲁清远一眼,鲁清远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有没有在说谎他扫上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的样子… 傅岑低声道:“母亲也该累了,不如先去房间里休息,等苏卿回来了我带她去见您。” 顾夫人等了好一会儿,也等的烦了,闻言也不推辞,径直站起身来,“不用了,我不住在这里,等明天你把人领去给我瞧瞧,合了眼缘了就赶快定下来,咱们家族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血液了,早点生几个孩子出来。” 听了顾夫人的话,傅岑也没多劝,众人也都是一副早已经习以为常的模样。顾夫人为人风流,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留下一段韵事,这约莫着是又看上了哪位,急着赶去见面恩爱一场。 不然顾珏也不会在那些年里从外面捡回来这么多个私生子回来了。 傅岑闻言唇角微翘,“母亲会喜欢她的。” 站在傅岑背后的鲁清远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出声打断傅岑的话,鲁清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不住变换,已经复杂到难以笔描。 直到确定顾夫人已经坐上了车走远了,傅岑才从别墅外返身回来,刚才面对顾夫人时脸上的笑意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鲁清远一脸的欲言又止,傅岑蹙眉问道:“有什么事,说吧,顾珏人呢?” 这边问着鲁清远,傅岑还不忘对着鲁清墨吩咐道:“备车,去薛家。” 鲁清远本来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就因着傅少的这句话再度给憋了回去,整张脸再次变得清白相间,精彩极了。 “不用了。”鲁清远急促道:“傅少备车如果是为了接苏小姐的话,就不用了,苏小姐应该已经快到家了。” 傅岑眼神已经变得凌厉起来,“吞吞吐吐的是在做什么?有什么事,说!” “傅少…顾先生他…” 鲁清远正说的艰难,别墅外的空地上突然传来了几声引擎声,几辆熟悉的车辆依次停了下来,只是其他车辆上的人都下来了,属于顾珏的那辆车上却好半晌都没个动静。 打先一辆车上下来的顾一往这边看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快速的朝着顾珏的座驾走了过去。 然后鲁清远就知道事情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他低叹了一口气,眼下的情况即使他什么都不再解释,想必傅少也能看明白了。 果然,下一刻黑色跑车的车门就打开了,身材颀长的顾珏不紧不慢的从车里下来,睥睨的灰眸似乎若有若无的朝着傅岑的方向瞟了一眼,下一刻就又朝着车厢里看了过去。 傅岑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含了冰渣子般的双眸定定的落在了打开的车门处。 先是一双修长笔挺的*,再是一只白皙柔嫩的小手,接着顾珏伸手一拉,车里的人终于露出了全貌。 苏卿挣了挣被顾珏抓住的手,顾珏面上慵懒,手却抓的结实,苏卿挣了又挣都没能把手拽出来一寸。 “顾珏去接苏卿了,是吗?” 傅岑听出情绪的声音淡淡传来,鲁清远低低的应了下来。 站在傅岑身后的鲁清墨眼神闪了闪,他还没忘了傅少先前匆匆赶了回来,刚进了家门的第一反应不是找人布置顾夫人的住所,也不是过问顾先生这一阵的动态,竟是先问了苏小姐的行踪。 鲁清墨硬着头皮低声劝阻道:“傅少,大局为重。” 傅岑没什么反应,仍旧是意味不明的看着相携着走上前的两人。 顾珏牵着苏卿走到傅岑身边时停了停,像是看不到傅岑难看的脸色,竟还语态慵懒的寒暄了起来,“阿岑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以为还要过段时间。” 傅岑没说话,如有实质的视线从两人的手上滑到了苏卿还沾染着血渍的侧脸上,然后一双灰眸就定定的看住了她。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 祁靖白回到祁家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半个身子都浸透了血的他看上去十分可怖,肩膀上只是草草的包扎了一通,双眼赤红的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第一眼看到祁靖白的时候祁母大惊下差点晕过去,那眼泪不要钱似的唰的就下来了,不住的颤着声音追问是怎么回事。 祁靖白脸色惨无人色,也不回答任何人的问题,闷着头脚步踉跄的往房间里走,失了魂似的他让人拉都拉不住。 祁靖白在屋子里一阵翻找,片刻后抱着一个盒子再次踉跄的走了出来,闻讯赶过来的祁老爷子本来正满脸的焦灼,结果视线一落到那熟悉的木盒上脸就黑了! “靖白!站住!你怀里抱的什么?” 祁靖白只管冷着脸往前走,活像是听不到祁老爷子含了三分怒气的问话一样。 祁老爷子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祁靖白! “我不是让你把她的东西都烧了吗?你竟然骗了我!你留着个死人的东西干什么?还嫌不够晦气!” 祁靖白低低的呢喃了句什么,声音太巧祁老爷子没听清,震怒的他靠近了些,“你说什么?” “她没死…” 祁靖白的声音嘶哑到听不出准确的音色来,祁老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把拽住了祁靖白的衣领,“你说什么混话呢?说清楚,谁没死?” 祁靖白的眼眶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没死,苏卿没死,她还活着。”他说,“我要把她带回来。” *** 苏卿先回了房间,顾珏和傅岑两人去了书房,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来。 眼下她没什么时间再在这些事情上分神,傅岑这一关再难过她也无暇顾及,更重要的事情是三天后的比试。 鬼手家族的人鲜少会应下他人下的战帖,当年薛老叫嚣多时,如果不是因为触及到了苏卿祖父的逆鳞,他老人家也不会为了给这不知好歹的年轻人一个教训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鬼手后人去挑战其他人,则是根本就没有先例可循。 倒不是因为鬼手苏家的人自傲到目中无人,而是根本就没人敢接鬼手的战帖。 苏卿洗了个澡,确定身上再没哟残存一星祁靖白留下的印迹,才从热气熏腾的浴室里走了出来。 她将一头长发尽数挽起来,用细长的丝带从手腕处开始缠,直至缠到小臂上方一寸处,她才单手熟练的打好活结,推门出了房间。 接下来一整个晚上苏卿就把自己关在了放有晾晒好的草药的房间里,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到了第二天早上顾一去敲门的时候,刚走到离苏卿呆的房间还有大半个走廊的地方,就闻到了一股似香似苦的味道,不像是平常草药参杂在一起后的药味,倒似乎是隐隐透着些血腥味的样子。 顾一心中一凌,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苏小姐?该出来吃早饭了。” 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了些细碎的动静,却不见人应声,顾一一急,当下忍不住就要踹门,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门突然就从里面打开了。 看到站在门边的苏卿的一瞬间,顾一蓦地瞪大了眼睛,当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苏,苏小姐?”顾一惊愕道:“你的手怎么了!?” 眼前站着的女人,手上颤着丝带的地方尽数被染上了一层灰黑色,那颜色泛着些死气,一瞧上去就知道浸进去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更可怕的还是苏卿的一双手,原本玉色柔嫩的双手现在泛着一层妖异的青紫,关节处肿的厉害,隐隐能看到皮肤下薄透的血管来! 苏卿垂眸瞧了一眼,不在意的把手背到了后面,“没事,很快就好了,饭菜放到我门口就好,今天一天不要让任何人再来打扰我。” 顿了顿,苏卿补充道:“如果有祁家人过来,就拿了他们送来的东西给我。” 话一说完,也不等顾一再多问,苏卿‘砰’的一声再次把门给关上了! 灯光大亮的房间里,苏卿目光沉沉的看着桌子上摆做一排的各色刀具,从里面挑了一只最为锋利的,闭了闭眼,快速的朝着手心挑了下去! 如果廖子鱼此刻在场,就会惊愕的发现摆在桌子另一边的一样黑色物件正是先前她拿着的那块鬼手令牌,只是此刻那鬼手令牌已经和她前一天见过的不一样了。 苏卿冷着眼把泛着猩黑色的血挤出来。 既然要再次担起鬼手传人的名号,就不能只是靠着什么借尸还魂的名头。 ‘御行。’ 继苏卿后下一任鬼手后裔的称号,鬼手苏家低二百三十八代传人,她苏卿担了。 且看这次,还有谁再敢跟她抢。   ☆、第41章 薛家人这次是真的被惹怒了,整个家族的脸都快被傅岑和苏卿两人给打肿了,如果不是斗不过傅岑,薛家哪里会愿意忍下这种闷气。 苏卿傻乎乎的下了挑战其实也是个好事,至少能让薛家人在明面上出出气。在薛家人眼里输是绝对不可能的,别说薛老出手,这是一场单是廖子鱼出手就能稳赢的局面,看就看到时候苏卿会不会反悔不敢自断双手了,断了自然好,薛家人乐见其成,到时候拉了傅岑出面挡薛家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是傅岑,有了这么个敢说不敢做的女人,到时候即使出面保住苏卿的一双手,脸也能被下的差不多了。 薛家这回是下了狠心,晋城是华国有名的雕艺大市,隐藏在民间的雕艺大手不计其数,其中就有几处专门供各类雕刻师比赛切磋的竞技场。薛家这回是下了狠心,明明只是三人私下的切磋,薛老却亲自下令花重金将晋城最大的一处竞技场给整个包了下来,更是连关卡都没设,届时只要到场的人都能进场观摩。 这样的情况可是在薛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没有先例的,雕刻手艺从来都是每个家族严防死守密不外传的绝技,这样在竞技场的比试和其他的不一样,是要现场动手切磋,不设门禁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当场窥伺到薛家手法。 更何况还有传言中贵为鬼手传人的廖子鱼在场,只要是对玉雕略有涉猎的都知道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是百年难遇的那种,从薛家放出消息的那天开始,整个玉雕界…不,应该说整个手雕界都骚动了起来。 祁靖白一声不吭的离开以后,头上被苏卿开了个血洞的廖子鱼就一直在薛家养伤,她比薛老更要有恃无恐些,鬼手的手法比较特别,即使有外人观摩也学不过去。这几天廖子鱼一直卯足了劲儿在扫货,各色玉石草药和叫不出名堂的手雕工具堆了半个房间,整天就闷在屋子里不停的处理玉雕的前期工作,为的就是惊艳四方的同时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苏卿一个好看。 比赛的前夜薛家特意设宴请了已经赶到晋城的一些故友,薛老还特意给傅岑也递了请帖,为的就是避免苏卿到时候临场退缩,再找了什么理由不肯应战。 傅岑带着苏卿赴宴的时候,整个宴会厅的视线全部落在了苏卿的身上,如果视线能聚光,身材娇小的苏卿都能被那打量的目光给烤化了。 但到底还是没人敢在傅岑在场的时候上去找麻烦,视线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宴会快结束也没人上前去跟苏卿搭上一句话。 唯一一个开口的还是廖子鱼,苏卿离场前她上前拦了拦,从苏卿入场前她就注意到了她的双手密密匝匝的缠着白色的绷带。 “怎么,这不过两天的时间,苏小姐这手是受伤了?”廖子鱼笑的嘲讽,“该不会恰巧耽误到了明天的切磋吧?还是说如果苏小姐输了就准备借口一句手不方便,比试的结果做不得数?” 苏卿瞥了她一眼,“廖小姐腿别受伤就好。” 廖子鱼没听懂,表情怔了怔。 苏卿勾唇,懒洋洋道:“等着你跪呢。” 注意力放在这边的众人登时哗然,廖子鱼则是当场气的脸都青了,“口气真大,你…” 苏卿径直打断了她,细致的眉眼间已经有了不耐,“廖小姐的废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让开,明天竞技场见吧。” 周围又是一阵抽冷气的声音,傅岑垂眸看了身边的小女人一眼,和进场时一样,一双淡色的灰眸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见自己的女伴被人这么堵着路,也没有一点想要插手的意思。 廖子鱼从自称为鬼手后人后就一直爱端着个架子,气的脸青白一片愣是没办法不顾身份吵回去,她就那么尴尬的站着,但就是堵着苏卿的路不肯让开。 苏卿动了动手,廖子鱼下意识的就是一躲,结果苏卿只是整了整衣服,见廖子鱼那忌惮的样子眼中一嘲,“还有什么事?” 廖子鱼咬牙,口舌上她在苏卿这里从来没有占到过半分便宜,当下也不自找没趣,直接说了来意。 “关心苏小姐一下罢了,为了明天的比试不出什么岔子,还请苏小姐能当场把绷带去了,好让我们瞧瞧苏小姐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 薛家人看到动静也走了过来,有傅岑在场他们也不好像前几次一样对苏卿那么不客气,就只站在廖子鱼的身后,那态度却很明显,也是等着苏卿当面把绷带解开验伤。 苏卿脸色冷了下来,“我要是不呢?” 廖子鱼闻言眼睛却是一闪,暗下认定苏卿是想在手上耍什么花招,傅岑从开宴开始就冷着个脸,廖子鱼注意到这两人从始至终一句交流,应该也是恼了苏卿贸然下了这种战帖。苏卿毕竟是傅岑仇人的女儿,接连闯了这么多祸,傅岑可不是个会给人收拾烂摊子的人,更何况这烂摊子还给他惹了这么大麻烦,估计眼前这女人离被厌弃也不远了,于是廖子鱼的语气越发坚持起来。 “为了切磋的公平性,苏小姐今天可能是必须要当场验验伤了。”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目光都放在了苏卿的手上,都不说话,却颇有些准备迫着苏卿当场证明的意思。 苏卿有时候其实也会自我质疑过的,那么多人曾经求着她收徒她都没多看过一眼,唯一一个悉心带过的徒弟却为什么偏偏是个脑子不够用的? 更可悲的是她竟然就载在这么个人手里,简直算的上是平生的奇耻大辱了。 苏卿就那么瞧着神态坚定的廖子鱼,温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的手受伤了?” 廖子鱼眉一挑,可苏卿根本就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如果我没有记错,廖小姐上次似乎是输过一次,如果是怕到时候太丢脸,我缠着绷带和你比试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即使是手受伤了,你也依旧没有赢我的机会。” 廖子鱼头一蒙,气的手都抖了,“你…”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廖子鱼的眼前突然一黑,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傅岑上前了一步,冷淡的灰眸瞧着她。 “滚开。”他说,“别挡路。” 廖子鱼的脸瞬间就被这毫不怜香惜玉的冷斥激了个紫涨,还没等她给自己想好台阶,不耐的傅岑已经烦躁的伸出长臂,廖子鱼惊呼一声,直接被甩到了一边! 靠近站着的人一惊,忙伸手去扶住她,傅岑大步流星的走了两步,才皱眉看向后面还没反应过来的苏卿。 “跟这种货色费什么话,还不走?” 周围抽冷气的声音更多了些,廖子鱼难堪下则是脸色一变,眼眶微红的反击道:“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我可是鬼手的…” 傅岑冷哼,“没人跟你说话。” 说完拽着苏卿扬长而去,这下即使是围观的众人看向廖子鱼时都忍不住闷笑出声,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而是这女人被挤兑的就像是个笑话一样,滑稽的可以。 明明每次都是占理的一方,偏偏还能被对手逼到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个所谓的鬼手后人段位可是差了苏显的女儿不止一星半点。 还是薛凯先上前解围,安慰的说了句,“廖小姐没事吧?” 廖子鱼面色紧绷,一双漂亮的杏眼放出了些许凶光,“没事,我不跟她这种人计较,明天才是见真章的时候,到时候大家作证,别让她违约就行。” 廖子鱼双拳紧握道:“我廖子鱼如果胜不了苏卿,誓!不!为!人!” 周围和薛家交好的人这才跟着点头道:“嘴皮子利索没什么用,看的还是手上功夫,廖小姐不用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是啊,明天就让这小姑娘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薛老和廖小姐一起出手是她三生有幸,这女人敢这么夸下海口,到时候她不肯自废双手我们也是不依的!” “哈哈,什么比试不比试的,苏显的女儿到第会不会拿雕刀都是问题呢,上次她不也只是拿了成品过来?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做的,我看她也就是嘴上说说,指不定明天人都不敢到场呢。” … 在几个人刻意的暖场下,尴尬的气氛总算消散了不少,只是廖子鱼到底是当场丢了大脸,再故作镇定也呆不下去,寒暄了两句就涨红了脸离开了宴会厅。 回了房间的廖子鱼越想越气,在房间里神色数变的静坐了半天,还是咽不下郁气的廖子鱼一咬牙,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既然那贱人那么不知好歹,那就别怪她出手狠戾了! 廖子鱼从自己随身带的行李箱里翻找了片刻,最后从最里面拿出了一套帆布包,神色复杂的廖子鱼对着帆布包瞧了好半晌,才终于狠心把包裹整个拎了出来。 当初那人死在她手里的时候,她曾经发过誓再不碰一件那人给过她的东西…那人亲手替她做的全套工具,鬼手苏家独有的雕刻磨具,也是时候拿出来给外人见识见识了。 这些雕刀磨具上每一件都刻有那人惯有的印记,那人的用具全部被付之一炬后,鬼手苏家的东西也就只有她廖子鱼一个人还有了。 等着被打脸吧,廖子鱼嘲讽的想,不是想在众人面前炫技吗,她廖子鱼偏要看看,这世上还有哪个人做玉雕时候比她还要快,这世上还有哪一家的手法比鬼手苏家的更要惊艳绝伦! 这时候的廖子鱼还不知道,在她看来足以给她撑够场面的鬼手雕具,在明天会给她惹来多么大的麻烦。 手中把玩着自己沿用多年的工具时,苏卿仍旧没解开手上的绷带,随着工具送来的还有一封祁靖白的亲笔长信,长信就扔在一边,苏卿看都没看上一眼。 顾珏自从那天和她一起从薛家回来后就没了踪影,傍晚的时候顾一却来了一趟,送了三大箱子的各色玉石给苏卿挑。 苏卿捏着刀柄顺着玉石的纹路滑了半晌,刀尖一跳,拿出了块保山南红。 明悟自心,彻见本性。 鬼手每一代新传人出师时都要交上出师礼,她苏卿这次的出师礼是要给天上的诸位鬼手先人过目的,无关比试,明天只是她一个人的战场。 没人有资格和她比。 没有人配。 次日,天刚蒙蒙亮,竞技场里已经坐满了人,门外还有人不停的排队想往里进,正台下摆了一排的摄像机,有的是私人带来想要录下比赛视频的,也有的是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架上的。这次薛家闹的动静很大,晋城本地的电视台都特意报道了一次,今天也派了记者过来,打着宣扬晋城文化的旗号准备来个现场直播。 切磋开始的时间定的是上午十点,这会儿忙着占位子的人也不觉得等着枯燥,整个竞技场都喧哗聒噪,到处都是兴奋的议论声。只是那议论里提到的对象却大多是其中两位重量级人物,至于下战帖的始作俑者苏卿被提到的次数却极少,即使说到她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语气,在场的人里并没有人相信那么个小姑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直到几人入场。 薛老和廖子鱼先到了一步,苏卿是最后一位来的。 一头乌发尽数盘在脑后,黑色背心,黑色长裤,漫步而来的女人神色平淡,但只是大眼一扫,那通身的气势却让人忍不住就噤声屏气。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女人身上带的东西,小臂、腰侧都挂着样式古怪的布包,那布包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边缘都有些破损的痕迹,却莫名的透着一股厚重大气。布包上排列插着刀具和一些即使是最资深的手雕师傅都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女人身边跟着一只不足小腿高的白毛小东西,小东西头抬的高高的,走起路来昂首挺胸,风吹过来的扑在它脸上,愣是把它两只圆耳朵吹的倒在了后面。于是小东西原本看起来该是气势汹汹的动作无端的就变得可笑可爱起来。 苏卿伸出一只手,她手上的绷带还没有去,动作轻柔的抚了抚熊猫的脑袋。 “表演开始。” 她说。   ☆、第42章 廖子鱼看到苏卿装备的瞬间先是头一懵,接着就是一种本能性的心慌意乱,时光仿佛蓦地停滞倒流,记忆里从来自持淡然的那人就那么跃步而来。 “子鱼,今天想学什么?要不要休息一天,我带你出去转转?学手艺急不在一时,小心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苏姐,我不累,我好喜欢你的雕刀和这些工具,帮我也做一套好不好?” 廖子鱼记得那时她缠着那人闹了好久,那人犹豫了一会儿,好久后才迟疑的点点头。 “也好。”那人无奈的笑道:“傻姑娘,整天就知道缠着我给你做东西,你好好学,刻苦些,你想要的,时机到了我都会教给你的。” 苏卿敛目看着廖子鱼手边摆做一排的工具,廖子鱼战栗惊疑的看着苏卿身上三分熟悉的背囊,双目相对的瞬间,时光荏苒。 “苏姐最好了。”廖子鱼抱着她的隔壁笑的傻气。 “你啊。”苏卿拿她没办法,眼中却是几不可见的温然和宠爱。 人心难测,物是人非,内心足够强大终可以做到不恨不怨,可你又要让她怎么做到不手刃这狼心狗肺,反咬一口的畜生。 后悔过吗子鱼,然而如果重来一次,你当是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数千人在现场观摩,这样的场合容不得丝毫的差错轻忽,心神微乱的廖子鱼深呼吸了数次才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在廖子鱼眼里这个叫苏卿的女人实在可怕,她不知道苏卿到底从哪里知道了些那人的往事,一次次的用着伎俩扰乱她的心神,可她们终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她不怕的,廖子鱼拼命的告诉自己,她廖子鱼才不会怕,那人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 因为是现场切磋,这样的比试没时间做大件的玉雕。要知道从画稿到抛光一整个流程下来,即使是一般的小件,想要做的精巧一整天的时间也只是堪堪够用,迄今为止,廖子鱼也只见过一个人能在短时间里驾驭得了大件的玉雕,而连那样神乎其神的手法也是依赖于那人对玉石走势把握的纯属精炼。 廖子鱼和薛老的工作台上摆放的都是巴掌大的盒子,薛老选的是一方上好的和田玉,玉质白中泛青,细腻,滋润,行家一瞧就知道是上好的羊脂和田。廖子鱼的则是一方缠丝玛瑙,色红,质坚,半透明,这样成色的玛瑙体轻,质硬而脆,易击碎,做出的成品会很惊艳,却极为考校手上功夫,明显也是艺高人胆大,有备而来。 三人一到,原本喧哗的竞技场奇异的安静了下来,数千人的大场下掉针可闻,目光灼灼下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放在了正中的三人身上。 玉雕讲究形、神、意趣以及巧思,如果技艺相当的大手比拼,其实很难评判出孰优孰劣。因此这回薛家找来做评审的人也格外的多,薛家也留了个心眼,为了避免结果出来后被苏卿反咬一口说是打了感情牌,薛老亲自送了拜帖请来的都是业界有名的淡泊名利的鉴赏师,还是和薛家交情一般的人家。 其中就有上次在祁家比拼时做过评审的王炳生王老王老,王老还是老样子,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神态萎靡,只在三人出现的时候抬眼瞅了一眼,接着就仍旧是昏昏欲睡般的耷拉个眼,半点兴趣没有的样子。 在王老眼里这所谓的切磋明显是一边倒的形势,连个悬念都没有,他对苏卿这小姑娘印象还挺好,其实并不想她这么冲动下冒然败北。王老惜才,也是觉得苏卿栽在今天可惜了,那么小的年纪,如果安安分分的走下去,将来的前途本该是无可限量了,可非要闹出这么一出… 越想王老越是唏嘘,那眼皮子耷拉的也越发低垂了。 薛老看苏卿在原地站着,并没有动作的意思,带来的装玉石的盒子也还没打开,不禁有些不耐。 “既然人到齐了,这就开始吧,苏小姐是不是该把你的玉石拿出来了?” 苏卿淡淡道:“不急,时间还早。” 上次在祁家参与过评审的刘长安也在,他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是时候做画稿了,切磋时间是七个小时,苏小姐不抓紧时间的话,到时候没做出来成品是要直接判输的。” 苏卿也不急,一样样把提前放置到工作台上的东西摆放好,嘴上还是那句话,“不急,我有分寸。” 刘长安无奈,也不再劝,心里愈加想不通这小姑娘到底哪里来的这么足的底气,专门凑上前去送死。 画稿是做玉雕时十分重要的一环,直接关乎了成品的意境和巧思,最为考校匠者的眼界,另一边的薛老和廖子鱼已经动手了,两人走的都是传统路线,和现代里用各种油性笔在玉石上勾勒不同,两人用的是考验基本功的毛笔作图。 薛老就罢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江湖,廖子鱼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也能行云流水的用毛笔在小巧的玉石上迅速勾勒,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了。 看台上离得远,有心人都提前准备了望远镜,专心的盯住两人的手法,见廖子鱼手法老练纯熟,沉淀了数十年的玉雕老手都不一定能有她这样的画工,众人心底都是一阵嗟叹敬仰。 廖子鱼十年里别的没学会,那人在工作时的沉凝专注却学了个十成十,以往她要是敢在做玉雕时走神半分,一记狠的就会直接抽在她的小臂上,为此廖子鱼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也多亏了十年里养成的好习惯,否则最近受了太多大起大落的廖子鱼,还真会被苏卿和那人时不时流露出的相似点给乱了心神。 薛老和廖子鱼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两人放下手中的玉石后对视了一眼,薛老眼里已经带了赞许。 “子鱼的基本功很扎实,不错,不错,现在像子鱼这样肯沉下心钻研的年轻人可不多了。”仔细瞧了眼廖子鱼画的样子,薛老问道:“这是要做羽觞?” 廖子鱼点点头,“最近喜欢这些,今天随便做些出来瞧瞧样子,明年祁家的顶级玉雕准备放几件上去。” 廖子鱼将态度摆的随意,那话里的意思也是今天根本没把和苏卿的切磋放在眼里,今天应战也不过是随手做些小玩意儿当试验品而已。 薛老赞许的大笑,也当场摆出了一副教导徒弟的模样,压根当没看到还有个比试的对手在另一边等着,直接递了桌上的玉石过去,“子鱼说说我这做的是什么?” 薛老递过去的羊脂白玉上用墨线活灵活现的勾勒出了一只靴子,靴子下踩着一只小鬼,看台上见状也开始了低声的议论,廖子鱼拿在手里看了半晌,略一思索后眼中就带了笑意出来。 “师傅您要做的是钟馗。” 薛老眼睛一亮,高兴的将玉石重新接了回来,“好好好,不愧是我薛详看上的徒弟。” 看台上离得近的有几位还没回过来劲儿,不解的开口问道:“明明是一只小鬼,怎么就成了钟馗了?” 薛老笑而不语,廖子鱼则是把视线放在了另一边的苏卿身上,她声音微微抬高了几分,意有所指道:“钟馗镇邪捉鬼,靴子是钟馗的象征物,师傅只做了一只靴子出来,却正如同‘状难写之情如在眼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至矣’,寓意着尽管钟馗在酣睡的时候,那压在靴子下的小鬼也依旧难以逃脱,再挣扎也不过是徒劳而已,最终还是个没用的结果。” 观众席上就是一阵哗然,所有人的视线立刻就放在了被嘲讽的苏卿身上,这对新晋的师徒一唱一和了半天,打了半天机锋原来还是为了对准同一个炮口,廖子鱼这意思可是在嘲讽苏卿就是压在薛老脚底下的一只蝼蚁,注定了败北输局。 苏卿手上收拾的侗族不停,只抬眼看了廖子鱼一眼,唇角勾了勾,也不搭理她的挑衅。 薛老见一向嘴皮子利索的苏卿一直也不吭声,只以为她怯场了,当下直接问道:“苏小姐这么久了也不见动工,这是准备临场反悔?” 苏卿淡淡道:“想多了。” 薛老瞥了眼苏卿身边小臂大小的盒子,七小时的时间可不算长,她到现在连画都没做,他就算让她半只手,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也甭想在同样的时间里做出什么惊艳的东西来,当下嗤笑道:“不知道苏小姐准备雕什么?” 苏卿总算慢悠悠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这才直起腰身,第一次打开了自己带来的木盒,一件水头上好的保山南红登时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辟邪。”苏卿凉凉道:“薛老要镇妖除鬼?来吧。” 凶兽貔貅,龙之九子,钟馗?但来压吧。 薛老黧黑的面上陡然划过了些古怪的神色,貔貅?那么大一块玉石,想要做出完整的貔貅来先不说要耗费多少工夫,单是上色调画都要大半晌,她还敢这么磨磨蹭蹭了这么久不去作画,这小丫头…脑子没病吧? 看台上的众人显然和薛老一个心思,嗡嗡的议论声原来越响,有知道些内情的人不住的拿余光瞧着坐在前排垂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傅岑,心中暗叹傅岑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女人,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要怎么收场了。 听了苏卿的话的薛老和廖子鱼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对苏卿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当下也不再管她,无语的各自走到工作台前开始了接下来的雕刻程序。 转过身的两人都没有看到,另一边的苏卿悄无声息的摸出了一块黑色物件儿,从入场来就神色平和安静的她陡然气势一凌,珍之又重的将鬼手令牌摆在了身前。 鬼手诸位先人在上,苏卿接下‘御行’名号,从此担下所有鬼手后裔重责,永不逃避,即使前路艰险,必将一承到底。 苏卿摩挲了片刻令牌上那属于自己的‘御行’两字,半晌后,终于伸手触上自小臂起绑的严严实实的绷带。 一圈又一圈。 绷带落地。 探手入怀,双手各持了一柄雕刀的苏卿转了转手腕,白光飞闪。 你见过刀刃会跳舞吗? 活过来一般,刀光剑影,美的令人窒息。 没人知道,鬼手传人接位献技的时候,是不许用画的。   ☆、第43章 一件玉雕的思想性和意境谓其“魂”,而对玉石的设计就是魂的粗胚,一件玉雕成品出的好不好,有经验的工匠从最开始的设计描画上就能看出个大概。因此看过薛老和廖子鱼描出的画后眼力够的人物眼就已经亮了,真正想要来偷学上两手的人眼珠子都粘在了两人的手上,半分没往苏卿的方向瞥。 廖子鱼尤为自信,鬼手苏家的手雕出名就出名在它的快、准、精和神韵,单手转了粗雕用的尖刀,屏气敛声的廖子鱼眼一凝,找了个最为妥帖的角度快速的探了过去! 手掌大小的雕刀在廖子鱼手中像是游蛇一般,亮光骤闪,那样快速的刀光闪现,却每刀都落在了精准无误的刻线地方。这还不算,单手持了手掌大小的玛瑙的廖子鱼眼都不带转的,每完成一个动作就快速的从桌面上抽出造型奇怪的用具打磨上去,那细长的五指不住的转换手势,不像是在做着粗劣的雕玉,更是在烹调一席上等佳肴,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这一手廖子鱼练了很久,第一次见那人使出来还是她刚进祁家的时候,那一年她刚十岁,瘦小胆怯的她小心翼翼的讨好着身边这一群不认识的陌生人,忍住害怕的眼泪不住的笑着说着讨巧话。 长相雌雄莫辩的那人彼时一身黑色的长衣长裤,正漫不经心的听着祁老爷子说话间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这小丫头长的可爱,借我玩两天。” 那人连声音都是低低沉沉的,好听,又总是透着股子懒洋洋。 自然是没人反驳的。 廖子鱼那时候又是害怕又是惊喜,害怕的是一个陌生人用那样随便的态度把自己要走,惊喜的是那人长的实在是好看,比她见过的任何电视明星都要好看。 廖子鱼没想到那人竟然是个女人。 回了房间的她一把解掉了身上的外套,只穿着背心走到了一方石桌前。 “小丫头和我当年倒像…” 廖子鱼听到她低声说了一句,接着那人就突然对她笑了笑,唇红齿白,带着几不可见的温和安抚。 “给你做块玉玲珑带着,记住,真正强大的人是不可以轻易掉眼泪的,你做的很好,害怕也要忍住,别哭。” 然后就像是梦境一样,长身而立的那人给她变了个魔术,她亲眼看着她的指尖跳舞,将一方丑陋的石头变成了一只可爱的玲珑玉佩。 “给你啊。”她说,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 “好,好厉害,我能变得和你一样厉害吗?”那时候廖子鱼曾经痴迷的看着她问。 那人笑而不语,可廖子鱼心里就像燃了一团火,她要成为她,她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那人是年少的廖子鱼心里第一个偶像、目标,曾经是神一样的存在… 她终于学会了当初惊艳了她的那些绝技,可当初笑眯眯的对她笑着,安抚着,保护着,庇佑着的那人。 她怎么就那么背叛了她呢? 是从她无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那人的时候,是从她偷偷的动了心,而靖白却从来都看不到掩盖在那人光芒下的自己的时候,还是从那人地位尊崇,她却处处受尽青眼忽视的时候,廖子鱼已经记不真切了。 漫天的惊叹声和噪杂的议论声响起的时候,站在台中央的廖子鱼轻浅的勾了勾唇角,手上的动作越发稳准快了,喧嚣的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有一刻廖子鱼通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了起来一样,她热的厉害,头上已经见了汗。 看啊,她还是取代了她。 她想了很久很久,想取代她,站在万众瞩目中成为一代宗师,让全世界的目光掌声称赞敬仰全部都对准她一个人。谁都是自私的,她没错的对不对? 后悔过吗?廖子鱼问自己,然而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那人教会了她一身的技能,给了她安身立命的安逸环境,可她们却不能共存,因为她想得到的东西,只有那人不在了,她才能拥有。 掌声越来越响亮,看台上甚至有人忍不住惊呼着站了起来,口哨声,兴奋的满面红光的人们,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他们都在看着她的方向。 我会发光了,廖子鱼有一刻这么想着,就让我这么代替你走下去吧,对不起,我崇拜过你,但我更爱自己。 后排更多的人站了起来,有人已经在兴奋的张嘴呼喊,廖子鱼眼中含了三分水汽,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汽,他们在叫她的名字呢,你听啊,一声声的,他们在叫… “苏卿…” “苏卿,苏卿…” “苏卿!苏卿!苏卿!” 先是几不可闻,再是成为一波浪潮,接着就是愈加的铿锵有力,直到振聋发聩真真实实的传到了廖子鱼的耳中,廖子鱼勾起的唇角一僵,倏然间停了手上的动作。 苏…卿? 薛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手上的动作,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呆滞的看着,廖子鱼梗着脖子转过身去,看到那场景的瞬间… 血色尽褪,周身所有沸腾的血液一寸寸凉了下来。 “小丫头,见过刀刃会跳舞吗?”那人心情大好的问她,“我教你好不好?看清楚了!” 进一刀,是为探穴,通晓俏色,青色取松针,肉色取人面,白色为寿星眉须,红色应为醉汉之手。 再往上一寸,专注点缀,顽石可雕,塑亦可如画,因材制宜是为髓。 挖脏这绝,变职为榆,摒弃玉件上的绺裂暇疵,随心动手,切忌浪费玉料。 “好羡慕…” “别不敢下手。”那人看着呆滞的她笑道:“等你学会了,就不用再画样子了,我等着你这小丫头长大超越我呢,加油啊。” 加油啊… 可她已经那么努力,努力了又努力,她已经尽力了,为什么就是追不上,她已经杀了她!夺走了她的一切,那么眼前的一幕是怎么回事呢? “苏卿!苏卿!” 看台上的欢呼声越来越响亮,此起彼伏的镁光灯和胶片声通通对准了一身黑衣的苏卿,龙飞蛇舞,苏卿双腿微微分开,下身纹丝不动,双手齐动,带着斑驳的划痕的手指以近乎妖异的速度飞快的动着,左右雕刀右手磨石,一刻一磨,动作竟然也是不尽相同的。 她哪里是在做玉雕,她是在炫技,是在表演,是在跳舞,她不用说一句话,不吝惜给出一个表情,就那么冷淡的垂着眸子,已堪入镜。 已经大致刻画出轮廓的貔貅作探头俯卧状,回首顾盼,目圆睁,眼睛凸起,凶狠狰狞。尾巴盘踞于侧,四肢作铺伏状,四条腿的胯关节处都琢有马蹄形弯曲,雄踞地面,胸部隆起,头部高仰,作怒吼震天之状,明明是不出声的死物,你看着它却有一种怒吼咆哮的震天慑地的睥睨威慑。 收势,抬眸,又是另一番霸道的睥睨之态。 “看着我做什么?”苏卿淡声问道:“粗雕已经大致成型了,继续吧。” 语气里没有半分嘲讽之态,却让人从骨子里都难堪到冷的发抖。 还怎么比? 还用比吗? 然而苏卿已经不给他们打退堂鼓的机会了,“时间还早,如果你们要休息我可以陪着等,只是我还记得薛老提醒过我,只做了半成品是要自动视为认输的,身为工匠,手下的东西就是自己的魂自己的命,我既然答应过好生生的切磋完,自然不会卑劣到连命都不要,两位就更不会了对么?” “继续!继续!” 沸反盈天的看台上群情激动,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做玉雕的方法,各个心里都兴奋的想要看到成品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即使学不会,有生之年见到这样程度炫技的机会可能也就仅此一回了。 而且照这速度,别说七小时了,一半时间都未必用得着,快意!酣畅淋漓! “我…” 廖子鱼白着脸张了张嘴,天上地下的落差让她根本无从反映。 那些欢呼,掌声,激动而崇拜的眼神,让她兴奋到战栗的敬仰之色…竟然并不是给她的吗? 苏卿…又是苏卿,从来都是苏卿,这两个字就像是环绕廖子鱼周身的一道噩梦咒语,她的每一次梦想破灭都有苏卿两次的相携相伴。 可凭什么!廖子鱼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眼神中有些狂乱悲愤。 “做完你的玉雕,她只是炫技罢了,没有画样子,做出的成品好不到哪里去。” 薛老黧黑的脸上透出了些青色,他同样的一脸如丧考批,勉强的说着违心的话来安慰自己,可不然又能怎样?苏卿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谁能停了手上的动作?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从此落为了众人的笑柄。 做微雕的时候苏卿手上多了一把锋利尖细的细刀,微雕选材要求绝对精纯,单是半个砂点就可能刻10多个汉字,容不得有半点砂格和半丝裂纹。微雕要求有特别精熟的书法和国画功底,雕刻时讲究意刻,毫厘千钧. 苏卿闭了闭眼,屏息凝神,集中意念,眸色缓缓的沉静了下来,见状看台上的人也不自觉的放缓了呼吸,紧张的朝着苏卿的手上看去。 差之毫厘,错之千里,成品如何就看这最后刻在貔貅四足的微雕会不会成为败绩了。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人也。” 最末尾的走势一蹴而就后,苏卿珍之又重的刻上了尾款,‘御行。’ 这是专属于她苏卿的仪式,十五年前从病弱的苏父手中接过鬼手的位置时她自视甚高的自称为百年人才,即使到了今天她依旧不改初衷,百年树人,她苏卿就是担了这天纵奇才的名号又能怎么样? 貔貅已经彻底成型,狰目凝神,脚踏红海废墟,舌缠炽焰,尖耳倒竖。 数十位评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台前,全都在目不转睛的死死盯住苏卿手中的玉雕,其中眼睛最为明亮的一只熊猫在地上吐着舌头兴奋的转着圈,缠缠绕绕的围在帅气的小主人身边,恨不得能贴到她身上紧巴巴的粘着不下来! 苏卿收手后退到了一边,她大眼扫了眼两件小玉雕都没做完的薛老和廖子鱼,只温和的笑着问了一句话。 “跪吗?”她说,“我苏卿今天就在这里等着了。” 不需要任何评判,因为没有人能超过她的工艺,不需要任何结果,因为这是一场根本就没办法再计算结果和技巧得失的比拼。 无冕之王,也要看她肯不肯伸手去摘了那称号戴上。 要她的手?他们也配。 全场死寂,薛老和廖子鱼也已经脸色青紫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再接着做下去和自取其辱又有什么区别?可谁都不肯先开口承认自己输了,尤其是廖子鱼,那嘴巴绷的结结实实的,拿铁棒都敲不动,手上还死死的攥着磨刀的她不住的使力再使力,像是想从中汲取些力量,再汲取些力量,好度过这让她难堪到绝望的难关。 可那人亲手给她做的用具终究还是救不了她。 苏卿沉默的等了半晌,见没人说话她也不急,视线落在廖子鱼手上的她眸光沉了沉。 “廖小姐,你手上的东西哪来的?” 苏卿问道,语气平和。 这是鬼手的工具啊,你不是鬼手后人,你手上的工具哪里得来的?你带过的令牌哪里得来的?你的一身和鬼手相似的技艺又是哪里得来的? 你还知道,你还记得,你还能摸摸胸腔里的那块跳动的心肝坦言说出来,你到底背弃了什么吗?   ☆、第44章 看台上眼尖的人早就已经发现了苏卿和廖子鱼两人用的工具相似度极高,不过苏卿的工具比廖子鱼还要多上几样,两人处理玉石时的手法也像是出于同源,只是苏卿明显要技高一筹,和她一比廖子鱼本该令人惊叹的技艺看上去倒简陋了几分,颇有些像是东施效颦。 于是苏卿的问话一落,早已经心怀疑惑的众人视线就陆陆续续的落在了廖子鱼身上,廖子鱼握住刀柄的手又紧了紧。 “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卿解了手臂上绑的布包,摊开一展,布包被整个打开铺展,各色或锋利或造型诡异的工具暴露在众人面前,苏卿拿指尖滑了一遍。 “鬼手苏家的传人每一接位,随身都有两套工具,一套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祖宗的物件儿,一套是授业的师傅出师时候赠予的全套工具,每一套含一百二十八支单品。廖小姐这一套工具虽然不全,但也能敲出来是隶属鬼手苏家的物件儿,廖小姐做玉雕的手法也熟悉的很,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 苏卿每说一句话廖子鱼的呼吸就重上一分,她捏住刀柄的手指已经泛出了青白之色,指尖在几不可见的抖着。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鬼手家族没有这样的规矩。” 廖子鱼声音有些发飘,又一次的,眼前的女人一字不差的说出了鬼手苏家的秘闻,她知道的情况甚至比跟了那人十年的廖子鱼还要全面。这样诡异的巧合发生一次也就罢了,可每一出手眼前的女人都和那人的形象不断重合,廖子鱼的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 “鬼手的家徽你不认识,铸造之法你答不上来,甚至连最基础的后人称号都没有,你不是鬼手后人。”苏卿一字一句道:“可你有着鬼手苏家的内部铸造雕具,操着鬼手家族的惯有手法,可不可以冒昧的问廖小姐一句,教你的人在哪里?你这工具又是怎么拿到手的?” 廖子鱼舌尖上已经尝到了血味,她猛地抬起头紧紧的盯着苏卿。 “教我的人死了。”廖子鱼咬牙道:“她死了,在把所有的技艺都传给我之前就死了,我不知道这些和苏小姐您又有什么关系,是!我不是正统的鬼手传人,可最起码我被正统的鬼手后人教导过,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张口闭口就以鬼手后人自居,你凭什么!你的师傅又是谁?” “我的师傅?”苏卿声音低低的,透着三分笑意和五分薄讽,“苏百川。” 嗡的一声!廖子鱼的脑子瞬间像是被一记重拳敲击,当下晕眩纷离!她的腿蓦地一软,要不是身前有工作台在撑着,廖子鱼险些失态的跌退两步! 薛老的反应不及廖子鱼大,却也是猛然一惊的模样,惊疑不定的看着苏卿,脸色登时数变,“不可能!鬼手苏家的人我都见过,没有分支…” 苏卿淡淡的打断了薛老的话,“薛老当年败在我祖师傅手下的事情,师傅可是给我讲过的,我听说当时你还当场下跪磕了三个响头,想要求祖师傅收了你做关门弟子,可惜鬼手手艺密不外传,祖师傅没答应你。鬼手家族和薛家的关系可称不上密切,是没有分支,还是您怕有鬼手后人存世让您的耻辱往事还被人惦记了,薛老心里应该还是有数的。” “放,放屁!” 苏卿毫无预兆的揭露了当年的往事,全场顿时哗然,薛老暴跳如雷的反驳着,又气又羞下那样子像是要上去和苏卿拼了一般! 正在苏卿脚边安静的搔首弄姿的熊猫舔了舔小爪子,虚虚比了个抓挠的自恃,嘴巴一咧,一口上好的尖牙就威胁的朝着薛老露了出来! 然而苏卿只是瞥了一眼薛老工作台上的玉雕,薛老剩下的所有驳斥和反咬一口就这么全数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再也说不出口。 “你连我都赢不了。”苏卿却还是没有放过他,“当年的你又凭什么赢我的祖师傅?” 看台上嗡嗡的议论声越老越响亮,指指点点的目光纷纷朝着三人飞了过去,只是这会儿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的对象就不是最开始的苏卿了,各色或意味,或嘲讽,或带着些被愚弄的愤怒的目光对准的全是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两位。 被拆台的薛老脸上十分狼狈,脸色红紫交加分外精彩。 苏卿冷哼,像是嫌廖子鱼被自己吓的不够狠,倏然间开口道:“师傅还有一个独女,和我重名,你说的教你的人是她吗?你说的死了的人,是她吗?” 廖子鱼闻言嘴唇蓦地哆嗦了一下,牙关都忍不住在打颤,不过是一套玉雕用具而已,就把她逼到了眼下进不得退不得的境地。眼前这女人竟是认识那人,被她亲手的害死的那人,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刀子捅过去的时候廖子鱼的眼泪倾斜而出,她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惊恐,都在噩梦,她几乎每晚都要梦到那人找来寻她复仇了,她唯一能欣慰的也只是那人生前就不喜欢和外人多做交际,死后消息就没有走漏,她还是安全的,只要没人知道实情,她就是安全的。 可先是盛烨,再是这个莫名其妙开始和她针锋相对的女人,他们竟都认识那人,他们看上去竟都是为了替那人报仇查探而来… 她被查到的话会坐牢的,说不定还会死,和那人交好的几位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 “我…” 廖子鱼声音抖的稳不住音色。 苏卿还是问,“是她吗?” “噗通!” 毫无预兆的,终于被逼的彻底崩溃的廖子鱼猛然跪了下来!手中握着的刀柄落地时发出了两声清脆的响声,廖子鱼死死的低着头,长刘海将她的面庞遮拦住,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我输了。”廖子鱼道:“我廖子鱼愿赌服输,从此再不当众出手做玉雕。” 原本还想说什么的苏卿唇一抿,冷冷的看向身子轻抖的廖子鱼。 “对不起。”廖子鱼哑声说道:“之前是我处事极端,得罪了苏小姐,我认输。” 所以别再问了,求你了,别再问了…放过我好不好? 一滴,两滴,先是极浅的痕迹,水痕快速的掩入地面消失不见,再是褐色的润湿。 廖子鱼就这么死死的低着头,无声的哭了起来。 苏卿沉默了下来,她一步步的走上前,先是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两把雕刀,再将桌子上的所有工具全部收拢好,一卷,拿进了手里。 廖子鱼放在身侧的双手收紧再收紧,地上的湿痕愈发明显,可终究她也没能站起身来把东西夺回来。 苏卿再转身,就是面对薛老了。 数千人的注视下,薛老的脸色白了又青,巨大的屈辱席卷全身,此时此刻如果谁能帮他把眼前的围给解了就是要了他的命他都愿意给。 让他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给一个小辈下跪,还不如干脆点杀了他得了,薛老想了又想,还是厚着脸皮强撑起了笑脸来。 “苏小姐如果是想要什么补偿,我薛家必定二话不说双手奉上,下跪有些过了,我毕竟要虚长你几十岁,也容易折了你这小姑娘的寿。况且这玉雕本来就没有什么明确的高下之分…” 薛老这话一出来,身边就传来了几声明显唾弃的冷嗤声,输了的确丢脸,但输了却不肯承认就有些卑劣了,如果说先前还有人对苏卿说的薛老当年往事秘辛怀疑,眼下一看这原本被他们敬重的老者是这么一番姿态,那怀疑也早已经褪的差不多,只剩下满满的不齿和唾弃了。 苏卿闻言颔首,也没什么被戏弄的愤怒,一副平平静静的模样,可薛老刚松了一口气,苏卿就慢悠悠的开口了。 “诸位评审和看台上的各位,有认为薛老技高一筹的还请站起身来,也好做个见证。” 薛老头皮一麻,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着评审席里站起来两个人,观众席上则是稀稀拉拉的站起没几个,和数千之多的观众比起来实在是少的可怜。 其实薛老做出的玉雕也不是凡品,虽然没有苏卿的惊艳绝伦,但各花入各眼,每人欣赏玉雕的品味又不一样,按理说觉得薛老更胜一筹的人不会那么少才对。 可错就错在刚才薛老那一番当众卑劣耍心机的做作表现,实在是倒足了众人的胃口,再加上从苏卿嘴里听到了薛老的出尔反尔,即使原本想起身支持的也被恶心的不愿意站起来了。 苏卿扫了一眼,一歪头,“好了,我不怕折寿,来吧。” 薛老眼皮子翻着,三角眼的眼白上落着层层屈辱的血丝。 “认输,认输。” “认输,认输。” 观众席上有人开始起哄起来,一阵阵声音逐渐汇集起来,最终铿锵有力的回荡在了整个竞技场里。 薛老没有任何理由再站在当场,抖擞着被气的发颤的手,膝盖终于还是不甘的一寸寸弯了下来。 观众席上顿时就是一阵鼓掌和欢呼声。 沸反盈天的竞技场里,不大的经济台上此刻只有苏卿一个人还站着,肩膀孱弱的她有着挺拔如松的脊梁,脚边匍匐的一老一少身形佝偻,她却不因为让人跪在自己脚下而有哪怕半分的心虚或尴尬,一双黑如沉沉墨色的眸子平静的垂着。 风华绝代。 熊猫绕着圈儿围住苏卿的小腿,软绵绵的毛脸不住的蹭着苏卿的小腿。 “呜呜…” 熊猫从喉腔里爱娇的发出了几声闷呼。 坐在前排的傅岑目光沉沉的盯住台上的女人,淡灰色的眸子里冰霜一片,只是那冰霜里终究还是印进了这么一个耀眼的让人心神震颤的身影,再剥离不出。 “傅少。” 沉着脸的傅岑正在想哪天顾珏跟自己说的一番话,耳侧突然传来了一身客气的唤声。 傅岑一转眸,正看到翩翩贵公子般的祁靖白脸色泛白的站在自己的身边。 “我想和傅少做一笔交易。” 傅岑颔首,祁家是他埋下的一条暗线,祁靖白为人能力出众,又是个心思极度缜密的,傅岑对这个未来的合作伙伴还是很看重的。 “什么交易?” 祁靖白弯身坐下,清隽的面上透着凝重,“不知道傅少愿意出多少价码,才能放了苏小姐?” 傅岑刚缓和上几分的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祁靖白没看到傅岑瞬间变色的脸色,依旧接着道:“她和我一位故人很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能把她接来祁家住一段时间,条件随你开。”   ☆、第45章 傅岑从这次回来以后一句关于顾珏的话都没有提,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安静的诡异,苏卿抱着熊猫坐在尽可能离傅岑远的地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搔着熊猫的下巴,熊猫半眯着眼,润湿的小鼻子一耸一耸的。 “似乎长大了些。” 闭目养神的傅岑突然开口道。 苏卿一怔,“什么?” 傅岑睁开眼朝着苏卿怀里窝着的小东西看去,“我说你这小东西,长大了些,也敢对着威胁了你的人呲牙咧嘴了,训的不错。” 这话意有所指的味道太过浓郁,苏卿低低的“恩”了一声,没去接话。 “认识了祁靖白?前天他送来了这一整套工具给你,今天又开口问我要你…”傅岑顿了顿,温声道:“苏卿,我竟然小看了你,这才几天,你就收买了两个男人替你出头,你还有什么故事是我不知道的?鬼手后人?苏百川的传人?你的生平履历我仔仔细细的查过一遍,你并没有离开过苏家,哪里来的机会拜师学艺?” 苏卿还是不吭声,只是在听到祁靖白向傅岑讨要她的时候眸色变了变,瞬息之间就又恢复了平静。 傅岑弯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乖,你不可能是苏显的女儿,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 盛家 盛世天双手背后站在窗前,向父亲说完竞技场发生的事情后盛烨就斜靠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同样心情复杂的两父子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过了好半晌,盛世天才咳嗽了两声,泛着病态的潮红的脸上沉郁暗淡。 “我问过了,鬼手苏家没有分支,咳咳,那女人是冒充的,你不必…咳咳…” 盛烨转了转手中的杯子,语气懒洋洋的,“他也是这么想的?父亲有没有告诉他苏显的女儿叫什么?我手上有比赛的视频,父亲不妨拿给他瞧瞧,看他会不会改变主意。” 盛世天咳嗽的更加厉害了,他已经重病多年,这两天身体越发不行了,咳嗽的身子都佝偻成了虾米状,样子十分凄惨,盛烨却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瞧着,像是在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盛世天早已经习惯了盛烨的态度,剧烈的咳嗽过后脸色潮红的他扶住窗台深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语气。 “你伯父做事心里有分寸,不用你去插手,他既然说了鬼手没有分支,那女人就不会是鬼手的后人,不管她是用什么法子学了这些鬼手的技艺,又知道了那么多的鬼手秘辛都和你不相干,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盛烨抿唇垂下了眸子,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们都没有心吗?苏卿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这样对她,真的就从来不会感到愧疚吗?” 盛世天脸色变了变,“谁也没有亏欠过她什么,如果她还活着你伯父根本就不会…” 盛烨冷嗤,冷声打断了盛世天的话,“根本就不会再出现,也不会再联系上你,也不会想着和盛家结亲是吗?父亲,这样说会让你良心平复上一些的话,那我无话可说,但无论你们打着什么主意,找谁都可以,我不可能去娶那女人。” 盛世天脸色铁青的瞪向盛烨,“放肆!我盛家日渐没落,作为一个盛家人你必须给我担起你的责任来!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你知道你娶了苏敏意味着什么吗?当初你伯父就打过想要把你认作儿子的念头,那时候你不同意被过继过去我拗不过你,可这次你只需要娶了苏敏,鬼手的所有技艺就等于唾手可得,你有什么吃亏的?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盛烨握住茶杯的手指因为怒气而泛出了青白之色,他压了又压,才把到了嘴边的质问和火气咽下去,只是那声音还是冷硬的可以。 “让我见见他。”盛烨道:“我想亲自见见他,我不信我当初那样崇拜敬仰过的一个人,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苏卿还活着…” “她死了!”盛世天铁青着脸气的不住捶着窗棱,“你明知道她已经死了!你之前为了查明真相,背着我去拜薛家那老匹夫当徒弟,我知道你对祁家有怀疑,我不管你,可男子汉大丈夫绝对不能一直这样优柔寡断下去!苏卿死了!活不过来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拆穿冒充苏卿的那女人的真面目,然后振兴壮大盛家,而不是该死的为了个死人去整天查个不停!有什么用吗?查出来苏卿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什么用吗?连你伯父都没有再去问去管,你有多什么事?” “砰!” 一声脆响!盛烨手中的茶杯被一股大力砸到了对面的墙上,茶渍溅的到处都是。 “够了!” 盛烨压抑的低吼,“除非让我亲自见他一面,否则我绝对不可能去娶那么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他在疼苏敏跟我有屁的关系?鬼手技艺再厉害我告诉你我不稀罕!我还就非要给苏卿报仇,我还就非要查出来原因不可了!这世界上没人肯再惦记她,你们都恨不得她能从来没有出现过,恨不得她死的干干净净的不留下一点涟漪才好,可我不行!我是个人!不是那些狠心到没心肝的畜生!” “孽障!” 盛世天被盛烨堵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拿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气的半晌没说出下文来,盛烨脸侧的咬肌松了又紧,“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盛烨也不顾身后的盛父还在怒气腾腾的斥责,脸色难看的他转身就离开了盛世天的房间。 回房间后心情烦躁的盛烨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烈酒,拎着就灌了几大口,可还是不行,他心里像是住进了一只焦躁的凶兽,那凶兽的爪子不住的抓挠着他的心肝,让他压抑的疯狂的想要找出某种方式把这愤懑宣泄出来。 两个月前从盛父口中听到那样一个惊天秘密后,盛烨的脾气就一直暴躁的厉害,他从钱包里拿出了唯一一张苏卿和他的合影,那还是在她进祁家前,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算融洽… 盛烨看着看着眼眶就有些泛红,心里头恨的直想把那蠢女人从地底下再拉出来,她为这个付出,为那个承担,可到头来呢?所有人都负了她,就连她最依赖亲昵的…盛烨手颤了颤,突然间心疼的喘不过气来。 蠢女人,你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你哪里是会能容忍被人这么欺辱上头的人,总是该报复回去才符合你的性子不是吗? 可也幸好她是死了,盛烨苦笑着闭了闭眼,如果她还活着,知道了这样的消息的她,又真的能承担得住这样大的打击吗? *** 祁家不远处的树林里。 盛夏的傍晚,连空气中都是凝滞憋闷的热气,吹过来几缕风,粘稠的让人像是置身于喘息不畅的桑拿房。 此刻这幽静的小道上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正双手负后一动不动的站着,男人长的很是儒雅俊朗,虽然岁月在他脸上刻画了斑驳的痕迹,可从那轮廓里也能猜出来这位年轻时候必定是一个好看到引起女人尖叫的男人。 中年男人黑的浓郁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瞧着祁家的大门,他的脚就像是沾到了地上一般,向前挪动一寸都无比的艰难。 “爸爸,你在看什么呢?我们到底要不要去啊?” 长相娇俏可爱的苏敏蹦蹦跳跳的从开着空调的车上下来,笑眯眯的一扑,一把抱住了中年男人的胳膊。 中年男人凝重的表情因为女儿爱娇的笑问声软化了些,“让爸爸自己呆一会儿,小敏快回车上去,外面热。” 苏敏杏眼弯了弯,“不行,我得陪着爸爸,我不怕热。” 中年男人看着女儿额头上瞬间起的一层薄汗,低叹了一声,终于还是拗不过她,拉着她转身回了车上。 “就你机灵。” 苏敏开心的笑了起来。 车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的美少妇,美少妇长着一张温柔娴静的脸庞,见父女二人上车,忙抽出了纸巾递过去,“快擦擦汗。”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娇妻爱子相聚一堂的和谐场面,以往总让他感到眷恋温馨的一幕,此刻却突然像是一根带着倒刺的针,倏然间就戳进了他的心窝子里,疼的发麻。 季悠然注意到了丈夫的异状,脸上闪过担忧,“不如算了吧,不过是一套工具而已,何必要再特意的跑一趟…小敏有你亲自教导就够了,不需要那些个身外之物去证明什么身份。” “走吧,都到这里了,老祖宗的东西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有些牵强,说完就启动了车子,苏敏见气氛不对,眼睛咕噜噜一转,闭着嘴老老实实的依偎在了自家妈妈身上。 *** 无论傅岑问什么,苏卿都紧紧的闭着嘴,反正就是一点口风都不肯透露,一直到到了别墅傅岑都没能从苏卿嘴里听出一句实话来,一张俊脸黑沉沉的。 “你这是准备让我亲自去过问过苏家人,再让他们来认认你是不是那苏家的乖女儿才肯死心是吗?” 傅岑咬牙威胁。 苏卿温声道:“傅先生按自己的心思处理就好。” 车厢里的气氛又紧张了两分,傅岑的脸色沉的要滴出水来。 谁都知道苏家众人有多疼爱苏卿,就像没人不知道傅岑把苏家害的有多惨一样,这样的情况下傅岑要是能从苏家人嘴里问出来一句有用的讯息才叫奇怪。 两人正彼此不让的僵持着,苏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苏卿垂眸一看,那熟悉的号码让她眉心皱了皱,厌恶的转开视线没去接。 祁靖白只打了一通,就明白苏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他的电话的了。 于是苏卿手机安静的下一刻,傅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黑着脸的傅岑拿起手机听了两句,看向苏卿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很奇怪。 “我记得你先前在竞技场上说自己的师傅叫苏百川?” 傅岑稍稍把手机拿开了些,灰眸意味不明的瞧着苏卿。 苏卿听到父亲的名字的瞬间,神色软化了几分,她点了点头,如果仔细去看,还能瞧出来那眼中飞快的划过的骄傲来。 苏父是苏卿在这世界上最敬重的人,没有之一,这么多年以来,无论苏卿遇到再大的挑战和磨难都依旧能一往无前的咬牙坚持过去,就是因为心里有这么一位长者在心底支持鞭策着她。 为了父亲,即使鬼手的担子再难担再沉重再劳累,既然当初病重的父亲都可以做到从始至终都不言放弃,那她苏卿一定不能丢了父亲的脸。 “这样啊。”傅岑敛目,嘴角翘了翘,“祁靖白说苏百川现在在祁家做客。” “你要去见见吗?”   ☆、第46章 苏百川坐在祁家客厅的时候,满客厅都安静的掉针可闻,从他进门开始,整整一个钟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上一个字。 苏百川半阖着眼,浑身的态势温然,却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还是苏敏先坐不住了,她偷偷摸摸的摇了摇父亲的胳膊,“爸?” 苏百川按了按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苏敏就又老老实实的坐好了。 坐在苏敏正对面的祁靖久一双眼睛就像是长在了苏敏脸上一般,眼神都不带错的看着她,一脸的失魂落魄。 像,实在是太像了,眼前这个叫苏敏的女人简直就是苏卿的翻版,身高要比苏卿低上一些,长相却有六七分相似,往苏百川身边这么一坐,让祁靖久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苏卿刚进祁家前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似乎也总是爱笑的,只是后来苏百川的死讯传来,慢慢的她的性子就变得越来越冷,也就只有在祁靖白身边的时候偶尔会露出欢悦的神情。 正在客厅里的气氛越发的趋于尴尬凝重的时候,离开了许久的祁靖白终于到了,祁靖白第一眼同样落在了安安分分坐在苏百川身边的苏敏身上,眼神中怔忪一闪即逝。 “没有联系上她。”祁靖白道:“有傅岑在身边护着,把她叫出来不容易。” 祁靖白先前是真的有几分信了苏卿的暗示,直到他亲眼就看到早该归于齑粉的苏百川再次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连苏百川都能做出假死的事情,那女人有法子学来鬼手的手艺,模仿上那人的言行举止也不是不可能的。也是他魔怔了,死而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改存在于那些志怪小说里,死了就是死了,尘归尘土归土,又哪里真有可能活过来的可能 直到苏百川开口问他讨要鬼手背囊,祁靖白才知道那人当年放在自己这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备用的鬼手工具,竟然是鬼手苏家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可惜他一时被蒙了心,竟然被那女人使了一绊子,亲手把一整套工具拱手送人。 祁靖白的眼神沉了沉,脸色有些发冷,胆大到算计他祁靖白还能全身而退的人还没出生,更何况还是专程设了…那样的套子给他钻! 他会让那女人知道自己惹到的到底是什么人,傅岑护不住她,从祁靖白看到自己先前在竞技场向傅岑讨要苏卿时傅岑沉默的反应上,他就知道那女人现在的处境十分的微妙。 听到祁靖白的话,苏百川这才睁开了眼睛。 “工具落在旁人的手里,我会想办法讨回来,既然人都齐了,我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是在好奇的。” 苏百川的眼睛很黑,是那种近似于最深浓的黑夜中闪现出微微紫光的沉黑色,此刻那双眼睛就盯着祁靖白清隽俊秀的面庞,语气温和。 “我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远走他乡多年,临走前因为不放心小卿一个人呆在阳城才特意托付给了我这老朋友看顾。前些日子我因为私事脱不开身,也没能及时赶回来,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外界的讹传,今儿个特意来了一趟,才知道我的小卿是真的不在了。” 苏百川的话温温吞吞的,客厅里的气氛却越来越凝重,祁靖白脸色一点点泛白,眼神中闪过些狼狈悲恸的神色。 苏百川浑厚低沉的声音平平静静的,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好不好,又像是在问对方上一顿吃的什么,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把压在心底碰都不敢碰上一寸的狰狞伤疤亲手撕扯了出来。 “我的小卿…”苏百川顿了顿,数秒后才接着道:“我的女儿,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她是怎么死的,告诉我。” 他为了护她周全做了那么多布置,自认为把她放在了最安全不被波及的地方。 他忍住十二年不出面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为了不暴露行踪,即使联系上旧人也只敢旁敲侧击的问问消息。 他隐忍了那么久,结果在即将完成手上的布置的时候,你告诉他他的女儿死了? 开始的时候苏百川是真的不信的,那些人十数年里使尽了手段来逼迫他为他们卖命,诡计不知道使了多少,他早习惯了他们放出的各种假消息来逼他重新出山露面。 直到进到祁家前苏百川仍旧是不信的,他甚至带来了精心栽培多年的苏敏,他没有教小卿那些要命的技能,可苏敏却会,有了苏敏,小卿就可以安全的多了。 可小卿竟是真的死了? 苏百川安静的盯住祁靖白,视线缓缓的扫了一圈,又落在了各怀心思的祁家众人身上,最后停在了当初自己最为信任的祁老爷子身上。 那么,你们为什么还活着?我的女儿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能活着? 还有哪个骗走了小卿的祖传工具的女人,也是那群人安排出的傀儡吧,他苏百川的女儿不是那么好欺凌冒充的。 每一个,一个不留的,每一个他都会毁了他们。 他的小卿死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再需要眷恋的东西。 *** 祁靖白电话里的话苏卿压根半分就没放在心上。 父亲已经死了,十二年前就死了,尸骨还是她亲手装殓的,鬼手令牌也是她从尸骸里亲手拣出来的,为了再次把她骗回去,竟然连谎称父亲复活的伎俩都能使出来… 苏卿厌恶的垂眸,总有一天她会把祁家给彻底毁了。 “苏小姐,该吃饭了。” 鲁清远在门口敲了两声门,“傅少在楼下等着。” 苏卿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床的里侧,懒洋洋的答了句,“不去,不饿。” 鲁清远叹气,“苏小姐…” “砰!” 鲁清远的话还没说完,房间里的门上就一声闷响,像是苏卿拿了什么东西朝门口砸了过来。 鲁清远无奈,只能先退了下去。 苏卿恹恹的闭着眼,额头上汇聚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是她最没办法控制脾气的时候。最开始的时候每当身体极度难受,苏卿还习惯性的在苏父面前撒撒娇,苏父总会心疼的给她找来各种草药热敷,即使减轻不了多少疼痛,苏卿的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后来苏父死了,苏卿就习惯了自己忍受一切疼痛与焦灼。 苏父是即使连祁靖白都代替不了的存在,谁都不行。 如果不是怒极攻心下想要尽快的把鬼手的名号给讨回来,苏卿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险去用这样的法子…咬牙忍了忍,苏卿目光沉沉的伸展开十指。 原本青葱般的手指现在到处都是一片青黑,先前在竞技场时还只是看上去细碎伤痕般的痕迹现在已经肿的老高,皮肤看上去宛若一碰就会破掉一般。 原主的身子到底还是太弱了,本来就体虚,虽然在这一段时间苏卿的刻意调理下身体坚实了些,却和鬼手苏家传人应有的体格水平差的太远太远。鬼手令牌的材质含有重金属毒物,不过这毒素和特定的草药中和后却可以在短时间里让人的手指变得极为灵活,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兴奋剂,甚至可以让手指的力量都得到很大的提升。 如果是当初的苏卿,手上受了这么一番不过是静养一段时间调理调理也就成了,可原主对外物却敏感的出乎了苏卿的预料,她已经把中和的草药剂量加大了一倍,没想到事情还是朝着最糟的情况发展过去。 苏卿忍住剧痛按摩着手指,如果稍有差池,不能尽快的把毒素排出来,她这双手也就废了。 熊猫像是感觉到了小主人不舒服,坐在床脚的它傻乎乎的抱着肥肚子,直楞着头分离的往苏卿的方向看着,湿漉漉的黑眼睛的带了几分类似于担忧的情绪。 正当苏卿疼痛到神经都绷成一道弦儿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瞬息间脚步声就到了苏卿的门口。 一声轻响,门口已经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苏卿心情烦躁,一双冷湛湛的黑眸一垂,硬声道:“我说了我不想下去吃饭。” 门锁还在动着,苏卿一恼,脾气上来的苏卿根本就顾及不了傅岑到第是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也无暇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隐忍,要不要利用又该怎么悉心的走好下下一步。 “都给我滚!” 苏卿厉呵一声,抓起床头的竹枕就朝着门口扔了过去! 恰在此时,门锁一旋,门开了。 进门的人显然没料到迎接自己的竟然会是一记闷枕,身形略微一顿,下一秒在竹枕即将落在身上的时候遒劲有力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一伸,轻松的接住了沉甸甸的竹枕。 苏卿被傅岑威逼利诱的烦了一路,这会儿到房间了还没个消停,放在平时苏卿也忍了,今天却委实烦的厉害。 她咬牙坐起身,面无表情的看向门边。 “傅岑,你有完没完!我说了…” 苏卿一看到门边的人,说到一半的话蓦地戛然而止。 顾珏修长的手指放在苏卿的枕头上,一双威严到一丝不苟的灰眸本带着几分促狭,一听到苏卿的话那眸子却猛地一沉。 接着双眸就危险的敛了起来。 “阿岑?”顾珏的声音听不出个情绪出来,“他怎么你了。”   ☆、第47章 顾珏话刚问完,转眼间就被苏卿的异状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坐在床上的女人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惨白着一张小脸,乌油油的黑眸子也有些恍惚的模样。她鬓角的头发尽数被汗水润湿,仔细看去连那身子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你怎么了?” “没事。” 苏卿轻喘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深情萎顿歪在了身后的靠枕上。 顾珏三两步走上前去,矜贵优雅的灰眸在她脸上扫了扫,最后落在了她背在身后的双臂上。 “手伸出来我瞧瞧,受伤了?” 苏卿摇摇头,“没…” 顾珏从没见过苏卿这么没精神的样子,浓眉一挑,灰眸已经沉了下来,下一刻身形高大颀长的男人已经不客气的坐在了苏卿的床边,长臂一揽,直接把疼的发抖的苏卿给拉进了怀里。 “我不过离开了两天,你这是怎么…” 顾珏调侃的话没说完,视线一落在苏卿被扯出的双手上,一向处变不惊的他蓦地抽了口凉气。 顾珏忙放松了些力道,修长的指尖竟然一时间没敢去触碰怀里小女人的,顾珏浓眉拧做了一团,怔忪的看着那形容可怖的双手,不,这哪里还能称得上是正常人的手,瞧上去竟像是要溃烂了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顾珏的声音蓦地沉了下来,“怎么也不叫人来瞧瞧?顾一…” “别…” 苏卿动了动身子拦住欲图叫人进来的顾珏,可疼的浑身虚弱不堪的她又哪里是能拗得过顾珏的,没一会儿得了指令的顾一就火速的叫了家庭医生上来。 家庭医生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背着个小臂高的医药箱,看上去四十上下,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瞧上去斯斯文文的。 “张震,给她瞧瞧。” 即使来了外人顾珏依旧没有放开苏卿,兀自抱着身材娇小的女人,张震和顾一两人都识相的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苏卿这会儿也没什么挣扎的力气了,软软的窝在顾珏的怀里,头上的冷汗干了又湿,半闭着的双眸睫毛轻颤,明显疼的不轻。 张震看到苏卿的双手时表情也是一愣,他探寻的看了眼苏卿,收到顾珏警告的视线就极快的把不规矩的眼睛给收了回去。 “这位小姐的手近期是不是碰过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瞧上去像是中毒的样子。” 张震恭恭敬敬的问,可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回答,苏卿把脸往顾珏的怀里侧了侧,那样子也不知道是疼的说不出话还是不肯回答。 顾珏低声道:“苏卿?” 怀里的女人那小脑袋就像是要钻进他衣服里似的,又往里侧了侧,嘴巴闭的紧紧的,就是不吭声。 顾一有些着急,顾先生的脾气可不算好,又是个最不耐烦被人耍性子的人,苏小姐这样很容易就会激起顾先生的不耐。 “我不知道。” 好一会儿,苏卿才低低的回了一句,声音弱弱的小小的,气若游丝的模样。 然后顾珏那原本已经染上了三分不耐的神情立马一变,灰眸登时就软化了几分,他伸手给苏卿擦了擦汗。 “好了,歇着吧,会治好你的。” 怀里的小女人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润湿的发丝扫在顾珏的脖颈上,就像是谁拿了把小刷子朝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微微一碰,顾珏心底奇异的生出了些类似于怜惜和心疼的情绪,再生不出半分难为她的心思。 于是当场里最苦逼的就成了呆愣在原地的张震。 被顾珏那冷冷的双眸一瞪,张震差点给跪了! 张震委婉道:“这种类型的毒素我还没有见过,如果苏小姐告诉我是碰到了什么,我也好想办法查出原因不是?” 顾珏眉心一簇,“没听她说不知道吗?” 张震:… 真巧,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这让他怎么治?不知道是什么毒素谁敢贸然用药? 张震是顾珏重金聘请来的,顾珏出手大方,身边却从来都不养闲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张震就是心下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给苏卿做着检查。 可张震只要碰一下苏卿的手,苏卿的身子就是轻微的一抖,张震头顶上那双凌厉的眸光立马就更尖锐上两分,到了后来张震头上的冷汗竟不比苏卿的少上多少。 就在房间里的气氛趋于紧绷的时候,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把手一转,一个人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推门而入的傅岑第一眼看到的是半蹲在地上的张震,接着眸子才落在了坐在床边的顾珏身上,被顾珏抱在怀里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进入视线,傅岑的瞳孔就蓦地紧缩的一瞬。 顾一头上的汗唰的就下来了! 顾珏却像是对一触即发的气氛恍若未觉,抱着苏卿的双臂动都不带动上一下,眼皮子都不带抬的。 倒是窝在床脚的熊猫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小身子,偷偷的往墙角再缩了缩,那双眼巴巴的黑眼珠子却还是盯住了小主人的手,湿漉漉的圆眼睛里隐隐约约瞧上去像是有些担忧的模样。 “苏卿怎么了?” 傅岑脸色也只冷了一瞬间,下一秒就恢复如常,但顾一总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巨塔似的身子绷的极紧。 顾珏淡淡道:“手伤到了,我以为你知道。” 傅岑这才看到苏卿那双看上去颇有些吓人的手,只是那目光在她手上一触就移开了,灰眸瞧不出情绪的盯着苏卿埋在顾珏怀里的脑袋。 “她先前不肯下楼吃饭,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竟然也没察觉出她的不对来,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劳烦大哥了。” 傅岑说着已经朝着苏卿伸出了手臂,灰眸静静的看着顾珏。 顾一头上的汗唰唰的落着,脸色僵硬的已经撑不住表面的镇定来。 顾珏勾了勾唇,竟再次动作优雅的伸出手指给苏卿拭了拭汗,“不麻烦,我看顾她就好。” 苏卿迷迷糊糊间只感到头上有一只凉津津的手指在不住的抚摸她的额头,这毒性的强烈超出了她的预料,苏卿意识已经趋于模糊,根本就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和谁在一起。 苏卿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头上手指温柔的动作和记忆里父亲的感觉太过相似,轻轻柔柔的,不紧不慢的帮她擦着汗。 “小卿再忍忍,马上就好了,还差最后一点毒素,排出来就不疼了,乖。” “疼的厉害就咬住爸爸的胳膊,委屈我的宝贝女儿了,是爸爸的错,如果爸爸能争气点…一定不会让乖女儿受这样的苦。” “我会尽快教会你怎么解毒,以后万一哪天爸爸不在了…” “不,不要。” 我不学,我不想学,我不要学,只要爸爸一个人知道怎么解毒就好,只要爸爸能永远在小卿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帮了小卿就好。 苏卿迷迷糊糊的低喃着,眼眶蓦地微热,有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悲哀的情绪不停的在四肢百骸翻搅,原因她却怎么都不肯去探寻。 不怪爸爸,是她自愿的,她不想看到爸爸那么累,都是她自愿的。 不要自责… 苏卿眷恋的把头再次往脸前的温暖源凑了凑。 只要你陪着我就好,别留下小卿一个人,只要爸爸在就好… 小卿不怕疼。 怕再没有爸爸陪着我… 苏卿无意识的呢喃却让两个正同样故作平静的男人齐齐一震,顾珏眼中是划过意外,他没想到苏卿竟然会突然表现出这么依赖眷恋的一面。顾珏灰眸中闪过几分愉悦出来,像是对两人抱在一起格格不入的动作毫无所觉,又紧了紧双臂,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而明面上苏卿最名正言顺的拥有者此刻却已经神色危险到濒临爆发了。 傅岑是考虑过鲁清墨的建议把苏卿安插到傅岑的身边,可前提也是苏卿绝对不会生出二心,当初为什么会在看到这小女人震惊而不敢置信的神情时,脱口直接许诺出傅夫人的位置傅岑已经不想再去探寻了。 为什么这会儿胸腔里满是愤怒和难以言喻的苦涩傅岑也不愿意去探寻,他只是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走错了极为重要的一步棋,一步可能极难再挽回的棋。 “大哥,苏卿是我的女人。” 傅岑听到自己这么说着,那声音却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记得大哥先前似乎承诺过绝对不会碰她。” 顾珏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苏卿擦着汗,谁也没看到半垂着眸子的顾珏眼中冷光已经在逐渐汇集,一种称之为愠意的情绪一寸寸染上了那双优雅矜贵的眸子。 顾一死死的低着头,恨不得能夺路而逃,好躲过这一幕太过尴尬的场面。 “阿岑。” 好半晌,顾珏才缓缓的抬起了眸子,他的脸上竟还带了一份和悦的笑意,锋芒毕露的眼眸却像是洒了漫天的细碎冰棱。 “出去。”他说。 半蹲着的张震冷汗涔涔的低着头,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忍了又忍,他才颤颤巍巍的强忍住忐忑弱弱的插了一句话。 “顾,顾先生…苏小姐情况有些不对,怕是要去医院一趟…” 与此同时一个匆匆的脚步声已经快速的出现在了门口,鲁清远见到房间里剑拔弩张的场面先是一愣,接着快速的调整了情绪,神情凝重的束手而立。 “顾先生,傅少,祁家人来了,说是要见苏小姐一面。”说完鲁清远犹豫了一瞬,才接着补充道:“还有一位自称是苏百川的男人,也送来了拜帖。” 别墅外的空地上停着几辆车,苏百川没有下车,神情淡淡的在驾驶座上坐着,祁靖白面无表情的靠在车门处沉默的抽着烟。 苏敏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爸爸你不是说他是对姐姐很好的一个男人吗,为什么你对他的态度一直这么不好呢?” 苏百川没作声,视线依旧牢牢的盯住前方的别墅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苏百川到了祁家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以前温柔慈爱的模样像是一瞬间全都从他身上抽走了,苏敏也不敢多闹他,又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原处。 一个一个解决,祁家放在最后,苏百川沉眸,放在最后祭拜小卿,现在要做的是先把小卿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部讨回来。   ☆、第48章 祁靖白和苏百川一行人等了很久,进去传话的人迟迟都没有再出面回话,直到祁靖白抽了三支烟,远远的才看到别墅门口出现了傅岑的身影。 傅岑往门外扫了一眼,大步朝着几人停靠的车辆走去,脸上的阴沉之色未褪,“苏卿病了,现在不适合见客,几位改天再来吧。” 祁靖白先是朝苏百川看去,听到苏卿两个字的时候苏百川的脸色明显的变了变,祁靖白掐熄了烟蒂,客气的看向傅岑。 “今天来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主要是前两天我借给苏小姐一套手雕用的工具,眼下有急用,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傅少代为转告一声,希望苏小姐能尽快还给我祁家。” 正满腔郁气没处发泄的傅岑闻言脚步一顿,脸色阴沉的他顿时就笑了。 “祁少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既然是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再要回来的道理?你给了她自然就是她的了,祁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还不还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这话就有点无赖的意味了,祁靖白脸上的浅笑就有些淡,他早听闻过傅岑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为人是出了名的性情多变又阴晴不定,只是没想到在两家有合作意愿的情况下傅岑处事仍旧会这么毫无顾忌,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可就是在明摆着告诉祁靖白不愿意把东西还回来了。 “还请让我见苏小姐一面,我有些话想要问清楚,五分钟就好。”祁靖白淡淡道:“而且苏小姐曾经当众说过自己的师傅是鬼手苏家的苏百川,苏先生现在就在车里坐着,苏小姐就不想出来见见自己的老师吗?” 坐在车里半晌没作声的苏百川闻言缓缓抬眸,儒雅的脸上含了两分冷意,“我也想看看我传言中的徒弟是个什么样子的,我隐世多年,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收了个亲传徒弟出来,还以鬼手传人自称要走了我苏家的传家雕具…苏某的确是想见识见识。” 苏敏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灵活的指尖缠缠绕绕的,一双好奇的黑眸乌溜溜的转着,不住的往几个人身上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几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时,苏敏突然小声的加了一句,“还有鬼手的令牌呢,也不是这位苏小姐该得的。” 傅岑眉心一皱,不善的视线落在了苏敏的身上,苏敏被那凌厉的眸光吓得脖子一凉,讪讪的移开了探寻着看去的目光。 祁靖白道:“这位是苏敏小姐,她才是鬼手苏家唯一的继承人,苏卿小姐的确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傅少念在我们傅祁两家的情分上,还请不要再为难我们。当初我误会了苏卿小姐是鬼手后人才把雕具送了过来,眼下真相大白,也是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无论是鬼手令牌还是鬼手的雕具,先前都是祁家在保管,苏卿的确是从人家手上拿来的。如果说先前还有理由以正牌自居把东西都讨要回来,眼下一个苏卿亲口承认过的师傅来拆台,一个身份基本确定无误的鬼手后人又在一旁坐镇,要不要把东西还回来根本就不是苏卿愿不愿意的问题,如果不想撕破脸闹的人尽皆知,识相的物归原主才是最该做的事情。 傅岑眼前的这三人,基本上算是把苏卿给死死的钉在了窃取者和冒牌货的耻辱柱上。 傅岑脸色变了又变,即使他有心护短,也不得不承认苏卿这回惹上的麻烦根本就不是能不能和平解决的问题,这蠢女人做事前也不过过脑子,被人拿下这么大的把柄,想要保住她也只有如这几个人嘴上说的,把拿走的东西重新再交出来了。 至于让这几人去见苏卿,不过是当面再给苏卿一次难堪罢了,傅岑脸色又阴了阴,可那背信弃义的蠢女人是死是活又跟他有什么关系?正该让她自己去收拾自己闯下的烂摊子才对。 可终究还是不忍心。 一想到那胆小怯懦的蠢女人要自己面对这一番质疑嘲弄,傅岑就生出一种烦躁的不忍。 “如果查明事情真像你们说的那样,东西会原封不动的给你们送回去。” 傅岑灰眸扫了几人一眼,“现在几位还是先回去吧。” 祁靖白又看了苏百川一眼,苏百川已经再次阖上了眼,老僧入定般在车里坐着,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 祁靖白道:“抱歉,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要在这里等着,除非把属于苏敏小姐的东西拿回来。” 这就是认为傅岑的话是托辞的意思了,几个人都只当苏卿是在耍花招不肯还回东西,毕竟昨天还那么风风火火比赛的人,哪有可能一夜之间就病的不能见客了? 傅岑本身就不是个脾气好的,碍于和祁家的合作忍了这一会儿已经是极限,见这几人死不配合的模样,怒火缓缓的就蔓延上了眸中。 正在跟在傅岑身后的鲁清墨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就怕傅少恼怒下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时,别墅门口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鲁清墨一看到匆匆走在最前面的鲁清远身后的人,那砰砰直跳悬了半晌的心顿时就往下落了落,鲁清墨忙趁机开口打断了欲图发作的傅岑。 “傅少,顾先生出来了。” 其实也不用鲁清墨去刻意提醒,顾珏一行人的动静极大,虎背熊腰一看就不是善茬的顾一几人龙行虎跃的护在一边,鲁清远脸色凝重的朝着停车区走过去。 走在正中央的除了抱着苏卿的顾珏外,还有背着医药箱不住擦汗的张震,张震吃力的跟在顾珏的身边,手上动作不停的朝着顾珏怀里的女人双手上涂抹着什么。 傅岑见状立刻脸色一变,也不管祁靖白几人还在原地分毫不让的坚持着,脚步一转就朝着几人大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刚不是说好转了些吗?” 张震不停的擦着汗,战战兢兢道:“刚,刚才苏小姐呼吸停顿了小半分钟…毒素怕是浸入神经了,得赶紧送去医院。” 张震没敢说出来的是,苏卿眼下的情况太过危急,如果连他都瞧不出来是什么毛病,即使这时候送去医院怕也只是徒劳了。 顾珏手背上的青筋已经因为使力过度爆了出来,那双锋芒毕露的灰眸里沉色浓郁的几乎要溢出来。 “联系母亲,让她把陶红菱派过来,她知道该怎么做。” 顾夫人身边的能人异士颇多,陶红菱能被顾夫人看重,甚至还专程派遣到顾珏身边也是有着几分真本事的,她最擅长的就是下毒解毒,只是傅岑一直对顾夫人身边的人没什么好感,从来也不屑于去用她的人。 况且顾夫人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用的,越是这样的情况时候她开出的价码也会越是苛刻无理,只是这时候也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了,张震没有明说,顾珏的眼力却和傅岑还不一样,经历过太多风浪的他已经看出了苏卿的命悬一线。 鲁清远已经动作迅速的备好了车,抱着苏卿的顾珏身子一弯就坐了进去。 另一边坐在车里的苏百川抬眸看到顾珏的瞬间,身子蓦地一震,脸色登时就是一变! “爸爸?” 苏敏诧异的叫了一声,可神色大变的苏百川却对她的唤声充耳不闻。苏百川动作极大的推开了车门,儒雅的面上显出了几分冷厉的神色。 苏百川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顾家人,和那女人有些六分相似的脸即使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如果说他先前还只是怀疑这个叫苏卿的女人是受了那群人的指使,才能将鬼手的习性研究的那么透彻的话,眼前的一幕则是已经将他的怀疑彻底的付诸为事实。 躲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正面会会这群丧尽天良的混蛋了…这群害的他不得不远走他乡十数年来保住女儿安危的畜生。 要不是他们,他又怎么会抛下小卿一个人,要不是他们,他的小卿现在应该还好生生的活着,被他护的好好的,好生生的活着… 想到这里苏百川的眼睛已经泛出了血色,黑眸中狰狞一闪即逝! 流线型的黑色跑车刚发动了引擎,车身前突然冲出来了一个黑影,驾驶座上的顾一一惊,忙踩了刹车! “什么人!不想活了吗!” 被吓了一头冷汗的顾一大声的呵斥着,可冲出来的那人却对他的呵斥充耳不闻,拦下车子后径直朝着后车门出走去。 “是顾家人吧。” 苏百川的声音冷硬微哑,透着股子掩藏不住的压抑,车里的人却根本就没什么反应。苏百川唇抿成了一条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那细长的手指夹着一块金属模样的东西往车门上一滑,下一刻在众人诧异惊骇的注视下,后门的车锁竟然发出了一声轻响,苏百川鬼魅般的手一伸,车门已经被从外面大力的拉开! “安娜·伊万诺夫娜…”苏百川冷厉的眸子朝着顾珏面上看去,“传说中的顾夫人,和你是关系。” 顾母常年被人叫做顾夫人,这世界上知道她本名的人寥寥无几,灰眸含愠的顾珏一听到苏百川口中的名字,眉心顿时一蹙。 可还没等到顾珏或者苏百川再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已经昏迷多时的苏卿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那双惨白到毫无人色的小脸上突然剧烈的冒起冷汗,睫毛飞快的颤动着,没有血色的双唇动了又动,神色间十分痛苦,顾珏见状一惊,再没心思估计敢上前找死的苏百川,语气略有些焦灼的叫着苏卿。 “难受的厉害?再忍忍,马上就…” “爸…” 顾珏话没说完,苏卿的唇边突然溢出了一声小兽受伤后悲鸣般的呢喃。 顾珏一怔,“你说什么?” “呜…爸爸…” 苏卿脸上痛苦之色愈浓,脸上慢慢的染上不健康的潮红。 “爸…”她哽咽的叫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费力   ☆、第49章 “够了!” 晃神片刻后立刻清醒过来的苏百川眼眶迅速的泛红,眼中血丝密布的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顾珏,“你们顾家同样的把戏耍过一次还不够…当真以为连我都能糊弄过去吗?” 眸中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恨的苏百川很好的掩饰住了一闪即逝的恸色和悲哀,因为骤然涌起的难以名状的暴怒,苏百川的声音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这世上会解这毒素的人也只剩下我苏百川一人了,你们既然有心拿这样龌龊的伎俩来试探我,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想我救她?” 苏百川铁青着脸露出一抹难看的笑意,一字一句冷冷道:“下辈子吧!” 说完苏百川看都不再看脸色惨白虚弱,神情还带着恍惚散乱的苏卿一眼,到底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乱了心神的他也顾不得再去找顾家人的麻烦,像是躲避什么可怕的瘟疫般,快步的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拦住他!” 冷眼旁观了半晌的顾珏突然冷不丁道。 早已经严阵以待许久的顾一几人立刻快速的朝着苏百川扑了过去! “傅少!” 慢一步赶过来的祁靖白见状登时爆呵,祁靖白并不认识顾珏,眼见着苏百川就要吃上大亏,面色大变的他略有些焦灼的看向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傅岑。 傅岑垂眸,面无表情的他依旧是一派沉默,一点都没有想要去拦的意思。 可紧接着眼前的一幕却震惊了所有人! 在祁靖白眼中要吃大亏的苏百川刚被顾一给抓住了肩膀,另一面同时被两个两米高的壮汉围住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动作的,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原本占有绝对优势的顾一几人已经闷哼一声,齐齐捂住胸口踉跄着倒退数步! “拦住他!” 唯一一个看清苏百川动作的顾珏沉着脸又一次一声令下,四周赶过来的顾家人毫不犹豫的全部朝着苏百川冲了过去。 接着让人跌破眼镜的一幕就这么再次发生在了众人面前。 蜂拥上前的壮汉们一碰到苏百川,就像是下饺子似的瞬间倒了一片,别说拦住苏百川,连挡住他的步伐让他慢上片刻的功夫都没有。苏百川在一众两米高的黑衣壮汉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可最让人感到惊骇的是连对上苏百川的顾家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倒下的。 如果不是深知顾家的属下各个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顾珏又御下极严,对上这么一副匪夷所思的场面,连傅岑都险些要怀疑是顾家人在故意给苏百川放水做戏。 顾珏这才第一次变了脸色,俊美的脸上一双凌厉的灰眸阴晴不定的看着那近乎鬼魅的身影快速的上了车。 苏百川,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手苏家的人吗… 神色萎顿的苏卿再次恍恍惚惚着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没有了心心念念的父亲的影子,一个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男人正神色复杂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祁靖白那怔忪的视线就落在她乌黑的双手上,苏卿刚染上两分亮光的眸子顿时像是苍鹰折翼,转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果然,又是做梦么… 硬撑着的那口气儿一松,苏卿刚有几分潮红的脸色快速的失去了血色,唇色都开始泛着青灰。 不远不近的站着的祁靖白眸光突然闪了闪,正要随了苏百川离开的他蓦地停住了脚步,“可以把苏小姐交给祁家一段时间吗,我会设法劝动苏先生救她一命。” “滚…” 苏卿闻言脸色一僵,恶狠狠的回道。 顾珏危险的灰眸中闪过沉凝,压根儿就没搭理看上去像是在好心建议的祁靖白,长臂一伸就合上了车门。 祁靖白也不恼,俊秀清隽的面上颇有些意味不明,他对苏百川的话是有九分相信的。 如果真像苏百川说的只有他一个人能治好苏卿的话,她早晚还是会被送去阳城。 张震预料的没错,到了医院后各项检查治疗做下来,苏卿的症状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发起了高烧,中间苏卿清醒了两回,太过虚弱的她没怎么说话,硬撑着要了把手术刀在手心里割了两记后就再次脸色惨白的昏睡过去。 “送我回去。”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苏卿疲惫道:“我有办法,不要在医院里浪费时间。” 顾珏紧了紧手心,放缓了力道摸了摸她的热气腾腾的额头。 “听你的。”他说。 然而顾珏并不是一个守诺的人,等苏卿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泡在一个蒸汽漫天的大木桶里,入鼻的全部都是浓郁的草药味。 双手钻心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了,苏卿黯了黯神色,咬牙试图动动身子,结果刚一动头顶就多出了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 “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接着苏卿身边的水位一升,某个恬不知耻的男人已经只围了个浴巾坐了进来,长臂一揽,自来熟的把不着寸缕的苏卿抱在了怀里。 顾珏阴沉了许久的神色这会儿才总算看上去好了一些,散着细碎光芒的灰眸专注的盯着怀里的小女人。他虽然对顾母喜欢不上来,但不可否认,她身边的人是真的有几分真本事的,连张震都束手无策的情况,陶红菱熟练的针灸过后苏卿脸上的痛色就逐渐消失了,再泡了半晌药草,连那惨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只是顾母开出的条件…顾珏垂眸间神色划过两分狠戾和厌恶,在苏卿抬眸看过来前又极快的掩饰好,对上苏卿的眸子时又是一派威严平静。 “接下来再泡上三天,毒素就可以清的差不多了,如果再疼了你告诉我…” 顾珏低沉的话语还没说完,苏卿突然苦笑着开口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轻飘飘的听上去颇有些虚弱。 “告诉你,然后再去针灸是吗?” 顾珏一怔,眼中滑过几不可见的意外,“你知道?” 苏卿勾勾唇,本来只是试探着问的她,一听到泡药浴前真的被动了针,那脸上的笑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这草药浴的作用。” “我的双臂已经没有知觉了。”苏卿道:“泡上三天,不只是手,我的一双胳膊也就全废了。” “你说…什么?” 顾珏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等看清苏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脸色铁青的顾珏快速的起身把苏卿抱了出来。 “怎么回事,说清楚。” 苏卿摇摇头,疲惫的闭了闭眼,“送我回去吧,应该还来得及…” 一离开那草药浴,苏卿的的双臂就开始细细碎碎的发起麻来,头上又是一阵一阵的泛晕,双手从手腕处突然毫无预兆的猛然一疼!话说到一半的苏卿闷哼一声,软软的倒在了顾珏的怀里。 “苏卿!” 苏卿苦笑,却疼的说不出话来,索性闭着眼死死的咬牙忍住。 其实这次是真的不怪顾珏,鬼手令牌的材质特殊,这世界上真正见过这类早已经绝迹近千年的稀有金属的也十分少有。鬼手后人一生只需要用秘传的手法动上这令牌一次,而且还是在出师的这天,鬼手族人出师时候一般身边都有长者在看顾着,鲜少会有意外的情况发生。 因此除了鬼手后人外,可以说基本上没可能有任何人知道这毒素到底要怎么解开,这个负责给她治疗的人应该也是个老手,可惜却和苏卿的症状不对症,被苏卿用苏父教的手法好容易控制住的毒性已经扩散开了。 *** 陶红菱在房间里试衣服,铺了一床的性感衣裙被她一字摆开,眉梢眼角都带着春意的她时不时开心的轻笑两声,嘴角高高挑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这对貌合神离的母子斗法,受益的还是她们这些下面的人,她就知道自己尽心尽力小心的服侍讨好顾夫人,总有一天会得到自己该有的回报的,这不,她的机会又来了。 顾夫人这些年越来越掌控不住顾先生,这两年里顾夫人的脾气已经开始明显的焦躁起来,处处都想着能压顾先生一头的顾夫人出手了好几次,却次次都是以失败告终,这次顾先生难得求到顾夫人这里,顾夫人开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让顾先生收了她… 想到这里陶红菱脸上霞红一片,顾夫人可说了,让她吊着些顾先生,除非她怀上孕,否则绝对不把那女人给彻底治好了。只要一想到自己有机会怀上顾珏的孩子,陶红菱就激动的腿开始发软,顾家因为顾夫人的缘故,本来就对私生子什么的避讳不深,即使她不能做顾珏的正牌夫人,以后顾家也总会有她陶红菱的一席容身之地。 至于那看上去被顾先生宝贝的很的女人,陶红菱勾唇,眼中闪过了些嫉恨,这女人最近可出了不少风头,最近整个晋城都在对竞技场上大获全胜的苏卿议论纷纷,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贱人,凭什么有这么高调亮相的机会?偏偏还不知死活的跟她抢男人! 可惜到底是个蠢货,落在她手里算她倒霉,顾珏不养闲人,留苏卿在身边应该也是看中了她一身的手艺,陶红菱就不信她废了那狐狸精的一双手臂,她还能再风光的起来! 春风得意的陶红菱正喜滋滋的又换上一身衣服在镜子前臭美,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50章 “陶姐,你快去看看,顾先生抱着那女人出来了,瞧着像是要走!” 陶红菱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惊! 走?怎么可能!她已经给那女人用过针,如果不在药浴里泡着,那比先前还要剧烈上数倍的疼痛能把人给生生疼死!正常人哪里是能忍得住的? 不行!陶红菱把手里的衣裙一扔,快速的朝着门口走去。 那狐狸精才泡了没多久,这种程度还不足以把她的一双胳膊给万无一失的废掉,这种时候她绝对不能放她走! 顾珏被顾母给拦在了客厅外的走廊处。 一身明红色低胸半身裙的顾母嘴角带笑,迷人的灰眸饶有兴致的盯着顾珏怀里的女人,皮肤白皙的顾母看上去十分年轻,走出去说是顾珏的姐姐都有人信。看到一声不吭的苏卿额头上密布的冷汗时,顾母笑的更意味深长了。 “怎么要走?我刚知道这位就是阿岑先前说的要带来给我看的小女孩,这怎么跑到了你的怀里?”顾母笑的促狭,“你们这是准备两兄弟换着用?我倒是不…” “我没你那么恶心。”顾珏眼中又是一阵厌恶,“让开!” 顾母夸张的做出来一副惊呼的模样,“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母亲说话呢?多伤我的心啊。” 苏卿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满身的汗,搁在正常人身上哪里还会拦住路这么打岔,可顾珏很了解顾母那变态的性子,顾母这明显是在找乐子,故意要看苏卿痛苦的模样。 顾珏一挥手,顾一几人毫不犹豫的就窜身上前,没人敢伸手去碰顾夫人,顾夫人身边跟着的几个同样看热闹的女人却转瞬间被顾一几人毫不怜香惜玉的甩到了一边,一阵这尖叫惊呼过后,顾母的脸色这才有些不好看。 “阿珏这是做什么,我好心好意让红菱给她治病,你这还没允诺的就想走,这是要反悔的意思?” 顾母不提这个还好,话一出口,想起来苏卿之前说的话的顾珏脸色立刻就黑了。 恰在这时候闻讯而来的陶红菱也已经快步的赶了过来,稳了稳呼吸,陶红菱挂上三分娇羞七分焦灼,施施然迎了上去。 走上前去的陶红菱视线触及顾珏和苏卿两人,恰到好处的发出一声惊呼。 “天哪!怎么这时候出来了,快回去!顾先生您不知道这样会有多疼,你是听了谁的挑唆把她带出来的?会死人的!” 顾珏果然停住了脚步,阴沉凉薄的灰眸缓缓的落在了陶红菱的脸上。 “不带出来,等你接着慢慢废了她?” 他知道了?怎么可能… 陶红菱闻言立刻有些惊慌,她心虚的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死不承认。 可余光瞥见自己的大靠山顾夫人还在一边冷眼瞧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威胁,陶红菱咽了咽口水,愣是没敢把嘴里没种的话说出来。 她暗自给自己鼓鼓劲儿,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哪里真就那么重要了……况且她也没有下多重的手。 “顾先生怎么能这样误会我!她这身体里的毒性太猛,如果想保住小命的话是必须要做出取舍…我也是无奈,以后双臂用着可能是会有些不太灵活,但一些基本的日常举动还是不碍事的,哪里算的上要废了她?顾先生您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陶红菱说着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的瞧着顾珏。 顾珏勾唇,“你不知道她是做手雕的?用药前倒也没有对我说过这些。” 陶红菱泫然欲泣道:“又不是动不了了…手雕不做又不会死,一双手臂而已,能比她的小命更重要?” 顾珏看了一眼顾母,脸色阴了阴,不愧是她养出来的好狗。 “很好。” 顾珏抱着苏卿大步朝着外面走去,顾母不乐意的想上前再拦拦,“先前答应我的条件呢?” 顾珏抿唇,“非要逼我对你也动手吗?” 顾母一挑眉,一对上自家儿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却又吞了回去,就像顾珏了解她一样,顾母对这个几乎快成为死敌的儿子也极为了解,他没有在开玩笑。 是真的恼了。 顾母冷哼一声,脸色难看的让了些路出来,嘴上刻薄的冷嘲道:“可别让人给死在了外边儿,到时候再找过来,我也帮不了你。” 脸色冷峻的顾珏勾了勾唇角,猝不及防道:“顾一,挑了她右手手筋。” 陶红菱先是没反应过来顾珏在说什么,等看到顾一颔首后突然退后一步要抓她的肩膀时,陶红菱顿时花容失色的惊呼一声,转身就朝着顾母的方向跑! “不,不要!” “谁敢!” 顾母脸色一变,高鼻深目的她含怒看向顾一,“你动她一下试试?” 已经走远的顾珏脚步不停,对着身边跟着顾二几人阴冷道:“过去处理。” 打开车门的瞬间,一声凄厉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女声透过院墙远远的传过来,直听的人起鸡皮疙瘩。 “顾先生去哪里?” 司机恭敬地问。 顾珏闭了闭眼,数秒后,“祁家。” *** 廖子鱼压根儿就没敢回祁家。 竞技场上丢脸的惨败后,什么拜师不拜师的自然也成了玩笑话。薛老被逼着当场说了从今再不出山的话,又是在众人面洽跪着说出来的,要是再次违背诺言,这次坏的可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名声了,整个薛家都会被打上懦夫和背信弃义的印记。 一回到薛家,年岁已高的薛老就被气的病倒了,廖子鱼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再在薛家多呆,自己灰溜溜的收拾好了东西。 可临走前去跟薛家人道别的时候,薛家的几位却连个正脸都没露。 到了这地步,薛家人会不迁怒廖子鱼才叫奇怪,虽然苏卿嘴上说着是看不惯薛老违背诺言才出言挑战,但要是没有廖子鱼激怒苏卿在先,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变故发生。 祁靖白离开晋城的时候并没有去接廖子鱼,廖子鱼也害怕回祁家后再面对祁老爷子新一轮的刁难,对着祁靖白的冷漠,她伤心之外倒也松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个宾馆住了下来。 祁靖白和苏百川一行人一到晋城廖子鱼就得到了消息,苏百川的身份还没有传出去,廖子鱼又没见过他,只以为是个无关人等,苦等了几天的她满以为祁靖白这是专程来接她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结果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任何人来联系自己。 然后等失魂落魄的廖子鱼第二天一大早再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就得了个祁家人已经离开晋城的消息。 哭了整整一上午,又是委屈又是难堪的廖子鱼到到底还是耐不住,红肿着眼眶拎了包裹坐上了回阳城的车。 她明面上不做手雕,不代表她私底下就不能继续给祁家出力,更何况那人的仿造手艺她也学会了几层,对祁家来说她还是有用的,只要好好经营,也许前期是要受些气,但无论如何都要比她在外面自己闯荡要号上太多太多。 更何况祁家还有祁靖白在。 *** 薛雅晴姿态妖娆的缠着祁靖白的腰身,能腻死人的娇吟细细碎碎的从那诱人的红唇间洒落,最后的眩晕过后,薛雅晴爱娇的一口咬在了祁靖白的手臂上。 祁靖白任她咬完才翻身下床,薛雅晴顿时有些不满。 “怎么一直也不见你笑上一笑?这都大半个月了,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别多想。”祁靖白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最近事情多,有些累了,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冲个澡。” “一起嘛。” 薛雅晴不依的再次缠了上去,一双勾人的眼神缠缠绵绵的瞅着祁靖白,只要是个男人,面对这么个尤物明显的暗示引诱,都得晃晃神。 祁靖白无奈的亲了亲她的嘴唇,薛雅晴刚要高兴,缠上去的手臂就被一道温和的力道给扯开了。 “乖一点,我还有事,冲完澡要立刻回家,没时间陪你了。” 薛雅晴一阵失望,换做其他男人她早恼了,对着祁靖白她却不敢,只能闷闷不乐的坐回了床上。 可即使这样祁靖白竟然仍旧是头也不回的进了浴室,薛雅晴脸上闪过了两分受伤,从大半个月前祁靖白就突然对她变的冷淡起来。他依然会抽出时间来陪她,可却和前一阵子的温柔体贴大相径庭…倒和那贱女人刚出现时候的态度很有些相似。 薛雅晴咬了咬指甲,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心下打定主意的她神思一转,已经摸向了床边的手机。 入眼的第一条短信就是廖子鱼的,薛雅晴眼神一嘲,一条条翻看了过去。 祁靖白没有骗薛雅晴,他的确是回祁家有急事。 苏百川先前对祁家表现的很是冷淡,从晋城回来后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了态度,不但顺着祁老爷子的邀约住进了祁家,甚至把一双妻女都一起带着住了进来。 当然,祁老爷子也找祁靖白密谈过一次。 至于密谈的内容…苏敏,想起那张和苏卿有六分相似的脸,祁靖白经不住有些晃神,如果能够把苏敏娶进祁家,当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苏百川对祁家的意义有多重大是不言而喻的,虽然苏百川的技艺和天纵奇才的苏卿相比要错上一些,但廖子鱼已经成了半个弃子,祁家急需一个顶梁柱继续把每年的顶级玉雕扛起来,只是到底怎么才能说服他同意…这就要看苏百川对苏卿的死是真的没有怀疑,还是在故作不知了。 祁靖白刚把车开进祁家正门,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喇叭声,从后视镜看清驶进来的车辆时,祁靖白先是一怔,接着嘴角就挑起了玩味的笑来。 他已经等了许久了,如果苏显的女儿能为祁家所用,争取到苏百川的支持的可能性就又多了好几分。 “放他们进来。” 祁靖白低声对着窗外道。 接着数辆纯黑色的流线型跑车快速的依次驶了进来。 坐在后座的顾珏身上已经被苏卿身上的汗浸湿,这小女人明明疼的要命,却硬是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只垂眸忍着,身子时不时的轻抖上一下,却让心硬如石的顾珏猝不及防的生出了些怜惜的心思出来。 “醒醒。”顾珏摸了摸她热的发烫的脸颊,“我们到了。” 神思混沌的苏卿却根本就听不到任何人的话,顾珏蹙眉,又是一阵突然涌上的类似心疼的情绪。 “再忍忍,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的。” 不远处,得了消息的祁家人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探寻的视线都朝着祁靖白口中连傅岑都在忌惮着的人物看去。 正努力的抗住疼痛的苏卿还不知道,兜兜转转,冤家路窄的一群人,就这么再次回到了最先的原点。 “爸爸。”苏敏快步的跑向房间里,“那个中毒的女人来了,你要去看看吗?” “不看。” 苏百川出神的看着手中女儿幼时的照片,神色木然。 苏敏小心翼翼道:“他们可能是要你救她哎,爸爸真的不管吗?” 苏百川没有做声。 他该立刻斩钉截铁的拒绝的。 可为什么从傅家离开后他会突然心脏疼的喘不过气来,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应该毫不犹豫的任那个冒牌货自生自灭的,冒充他的女儿,死了倒更干净些。 可他为什么会心神不宁的同意了搬进祁家,他又在等着什么呢? “苏百川在哪里。” 下车后的顾珏淡声问道。 祁靖白温文尔雅道:“还请顾先生先同意把苏小姐交给我祁家一段时间,我保证会完好无损的再给你送回去。” 祁靖白同情的看了瞧上去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苏卿一眼,语气悲悯。 “再晚上一些时候,怕是就来不及了。” 万籁俱寂。 许久之后,苏卿身子又是剧烈的一抖,顾珏身子一僵。 “好。”他说。   ☆、第51章 祁靖白想要说服苏百川出手并不难,鬼手的雕具和鬼手令牌现在都在苏卿手里,苏卿一天不苏醒,这些东西就等于一天下落不明。 更何况苏百川面上表现的不为所动,祁靖白派去阐明苏卿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的人却都被放了进去,明显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躺在床上的那位毕竟还是个刚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纵使苏百川心里头对她有再多恶意的揣测,在事情没有彻底盖棺定论前,谁都不能保证她到底是不是无辜的。 第二天早上苏百川到底还是出现在了苏卿的房间里,顾珏是同意了把苏卿留下,可顾一顾二连同张震却也同样被留在了苏卿身边。 苏百川到的时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的张震正在愁眉苦脸的给苏卿输液,苏百川见状皱了皱没有,直接把针头一拔,嫌弃的扔到了地上,接着就毫不客气的把张震给撵了出去。 整整三天,苏百川连同负责打下手的苏敏一步都没有迈出苏卿住的房间,顾一顾二轮番在门口值守。即使心中同样担忧,心里明知道苏百川是救回苏卿最大希望的他们也只能在门口干守着,半分冲进去的想法都没敢有。 三天里头苏卿一次都没有再醒过来。 她陷入了一场很奇怪的梦境,因为从小经历的关系,苏卿一向是个很能忍的女人,深入骨髓的累,切肤难忍的疼痛,心中一遍又一遍叫嚣着的坚持再坚持几乎已经贯穿了她大半个人生。 但苏卿也有过短暂的幸福的童年。 那时候苏母还没有去世,那时候长的玉雪可爱的苏卿还是家里备受娇宠的掌上明珠,那时候苏父还没有想过要把鬼手的技艺传承寄托在苏卿身上。可她喜欢手雕,于是就每天迈着小短腿乐滋滋的跟在父亲屁股后面,还不到桌子高的她踩着小板凳模仿着苏父的动作,专心的当一个幸福的跟屁虫。 苏卿梦见了自己的母亲。 记忆太过久远,苏卿已经记不真切苏母的长相了,但她记得那双总是轻柔的环抱着哄自己睡觉的双臂。 苏母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女人,她有一双爱笑的眼睛,漂亮的像是最为清澈的泉水,总是那么专注而耐心的看着她。 “将来给你生个小弟弟,让弟弟保护我的小卿卿。” “不要,我要保护弟弟!” 苏卿记得自己总是这样说,然后苏母和苏父就都忍俊不禁的笑起来,那双温柔的臂膀会再次把自己揽进怀里。 “我的傻丫头,女孩子是要被保护的,生在鬼手苏家太辛苦了,妈妈希望你今后可以过得简单平淡,弟弟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安心被我们宠着就好了。” 五岁前的苏卿似乎一直都过的这么单纯明乐,她眷恋的在这短暂的回忆里驰骋了一遍又一遍,温柔的母亲,慈爱的父亲,以及众望所期待着的小弟弟。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有一瞬间混混沌沌的苏卿这么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什么都没有失去,不,仅仅是让她不要失去一切就好,留下了哪怕一分一毫的念想,也好让她能找到自己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留下来一分一毫能让她眷恋的温暖,而不是冷冰冰的鬼手苏家的名号,而不是让她孤零零的扛着这面大旗步履维艰的走着,万千重担全数托付在她一人身上,她不怕累不怕辛苦不怕疼。 她只是怕自己就这么走啊走啊,完成了传承的重担,问心无愧的交付了父亲托付给自己的名号,然后百年之后垂垂老矣,蓦然回首时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孑然一身的走了那么漫长的道路。 孤独如斯,其实比死亡更要来的可怕。 “小卿,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你一定要坚强的好好活下去,爸爸会永远看护着你,就像你母亲,她虽然已经早早的离开了,一定也在默默的关爱着她的小女儿。” “我的小卿一定要幸福啊,留下你一个人,是爸爸对不起你。” 虚华的梦境倏然间尽数褪去,透明的液体顺着眼角悄无声息的隐落,蜿蜿蜒蜒的消失在乌黑的发间。 柔软纤长的睫毛轻颤,下一刻一双如水的黑眸缓缓睁开。 然而她是苏百川的女儿,鬼手苏家最后一代传人,于是她注定了要坚持下去,安逸是懦弱者的墓志铭,她没有资格享受安逸。 “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她中途被人用了针,能不能醒来就看她自己的意志力了,如果顺利的话最迟在明天早上她就会醒过来。” 一个低沉冰冷的男声蓦地传进耳间,刚睁开眼睛的苏卿木然的看着天花板,沉重凝涩的身子刻板的平躺着。 “把她拿走的那些雕具和令牌都尽快给我送过来,否则的话我不保证后续修养过程会不会再出问题。” 然而恍然如梦般的低沉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脸色木然的苏卿眸光突然动了动,修长的脖颈处突然上下吞咽了一瞬。 下一刻迟钝虚弱的身子像是被瞬间注满了偌大的活力,苏卿以和她此刻虚弱的状态绝对不相符的速度飞快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起身的瞬间眼前猛地一阵天旋地转,苏卿咬牙轻喘着,她张了张嘴,可因为数天没有正常进食,嘶哑疼痛的嗓子里竟然发不出一丝声响出来。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苏卿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她整个人都在轻微的发着抖,眸中的光芒亮的近乎妖异。 身上残存的细碎疼痛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在做梦,这是爸爸的声音,最后的最后,苏卿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 顾一顾二被苏百川指挥的团团转,不大的小院子里堆满了两人叫不出名字的草药,张震在奋笔疾书的记着苏百川吩咐他要去准备的医疗器具,苏敏就在一边乐呵呵的看着。 “天呐,那么大的个子,他们的手好笨,碾个草药都要用上半天,真没用。” 苏敏捂着嘴偷乐,毫不给面子的嘲笑手忙脚乱的顾一和顾二。 顾二的脸色有点难看,顾一忙踢了他一脚,警告的看着他。苏小姐还需要依仗这两位,都到了这节骨眼了,憋屈就憋屈些,绝对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顾二咬咬牙,黑着脸闷头继续研磨。 乱糟糟一团的院子里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台阶上的房门突然动了动,接着就被人从里面缓缓的推开了。 吃力的扶住房门的苏卿怔怔的看着院子正中背对着自己站着的中年男人,半白的短发,清冽儒雅的背影,熟悉到骨子里的低沉声音,以及背在身后那双曾经手把手教会自己所有技能的骨骼分明的大掌。 然后毫无理由的,眼眶就这么热了起来,苏卿贪婪的死死的盯住那人,她的手心已经因为紧张被掐出来血丝,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可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一刻的苏卿已经忘记去思考眼前这一切的一切所代表的不合理,傻乎乎的咧着嘴的她已经是满脸的泪。 爸… 苏卿又一次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叫出一声,可喉咙里撕裂般的疼痛只能让她发出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气息声,苏卿有些着急,撑着虚软的双腿吃力的往前挪了挪,她又张了张嘴。 “爸爸!” 然后院子里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声愉快兴奋的叫声。 苏敏笑容明快的抱住苏百川的胳膊,“你说鬼手令牌拿回来以后我要取个什么名号比较好呢?我还没有见过令牌长什么样呢,带身上会不会很沉啊?” 苏百川摇摇头,“又胡闹,我说过了,鬼手的每一任传人都有老祖宗传下来的称号,下一任是‘御行’,哪里是能让你自己取的。” 苏卿看着那张有几分熟悉的少女侧脸,看着她娇憨幸福的笑脸,看着她喜滋滋的抱着苏父的胳膊撒娇,看着她一声声爱娇的叫着… 她在叫爸爸。 爸爸。 一声又一声。 “下一任是‘御行’。” 苏父说。 然后整个世界突然间就这么沉甸甸的安静了下来。 苏卿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听到了空气中的蝉叫,蝉鸣的喧嚣声突然间大的刺耳。 “砰!” 一声闷响,正忙碌着的院子里的众人齐齐一怔,闻声朝着发出动静的门口看去。 “咦,爸爸她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苏敏看到半靠在门边的苏卿,惊讶的对着苏父道。 苏百川却没有说话,他略有些愣怔的看着依在门边的少女,对上那双漆黑到深不可见底的眸子时,不知道为什么,苏百川竟然会有一瞬间的喘不过气来。 “苏小姐你醒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顾一,那张看上去有些凶狠的脸上蓦地绽放出些喜悦,他大步的上前去搀扶苏卿,同时对着顾二摆了摆手。 “快去通知顾先生!” 苏卿任笨手笨脚的顾一搀扶住自己,一双还带着泪痕的眼睛却沉静的看着院子正中央的父女两人。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太过残酷的时候,是不需要去问为什么的。 苏卿响起了下着瓢泼大雨的那天,她跪在被烧的断壁残垣的废墟里,低着头就这么沉默的看着那被冲刷到面目全非的残破尸骸。 “卿卿…” 祁靖白不住的焦灼的叫着她的名字。 “跟我回去吧,好吗,求你了。” 她跪了一天一夜。 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苏小姐?” 顾一有些疑惑的看着脚步不动的苏卿,苏卿嘴角奇异的勾了勾,缓缓垂眸,谁也再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反身回房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少女有些踯躅的声音。 “爸爸,既然她醒了,我们要不要出去和妈妈汇合啊,这里我住着好别扭…” 面前的房门合上后,苏敏瞧着苏父带了几分凝重的脸色,小声接着道:“你不是怀疑姐姐的死和祁家人有关吗,咱们住在这里也不方便调查,祁家人会起疑心的吧?” 苏百川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脑子里却久久的回映着刚才苏卿看过来时候那寒凉寂寥的眼神,他心里莫名的堵的厉害,可为什么堵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烦乱焦躁的苏百川揉了揉眼眶,沉声道:“再呆一阵,下个月九渊比试就要开始招募了,如果到时候还没能查出来真相,我怕是会去参加这次的招募。” 苏敏一惊,神色顿时有些担忧,“这…可你不是说那机构的招募很凶险,不是正经的手艺人该去参加的吗?而且顾家那些人还在追查咱们的下落,去了那里不是更危险。” 苏百川只是沉着脸,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坚定,苏敏挠了挠头叹了口气,知道这就是劝不动的意思了。 苏父口中说的九渊招募起源于数百年前的几个隐世的大世家,招募每二十年举办一次,每次的招募比试历时半年,赢家的奖励极为丰厚,除了引人垂涎的资产奖励外,还有两样最为吸引人的存在。 一样是赢家可以取得一样对应手艺的失传秘本,能拥有一项只有自己精通的失传手艺可以说是每一个手艺人毕生的追求了。 另一样就要更加神秘的多了,赢家可以向机构任意提出一个问题,无论是仇家秘辛软肋,还是自家祖上追溯的源头,甚至现任的国家领导人的*丑闻,只要是存世的疑问,都能够在一定的时间里得到最准确的解答。 只是这招募的门槛很高,绝大多数手艺人对这样流传了数百年的招募是连耳闻都没有过的,诸如鬼手苏家一般曾经显赫一时又骤然在众人视线中消失的神秘家族在招募里都存在不少。 只是这招募和寻常的比试方法又有些微的不同…伴随着丰厚奖励的永远是与之相匹配的巨大风险,鬼手苏家的人这几代来虽然收到过招募,却从没有人去应战,只因为在第一位接了招募的鬼手后裔去了以后是被族人给接回来的。 接回来的是尸体。 死了。 每一届都会有罕见的人才参与其中,就像是每一届都会有人莫名其妙的横死当场,连原因都调查不出来。越是到后面比试的凶险越大,单只是鬼手后裔参与的那一届,除了最后获得奖励的那位外,最后四个参与争夺的人里,有两个的手都莫名的废了,而这两人还是业界绝对没人蠢到回去主动招惹的大家族精心培养的接班人。 这是搏命的买卖。 “那我也参加。” 苏敏小声道,一向爱笑的明媚脸上带了几分罕见的认真,“爸爸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你总在我面前提起姐姐…我从小就盼着能见她一面,她出事我也很难过,鬼手苏家不是能任人随便欺辱的,既然要查出真相,就算我一个。” *** 顾母细白的手中夹着一个便签,另一只手里端了杯红酒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 “这么说苏百川是真的没死?当年突然传出来他的死讯我就觉得奇怪,哪里那么巧,咱们的人刚找上去他就突然葬身大火,偏偏派人试探了他女儿几次,苏百川那老奸巨猾的竟然真的一点内幕都没有跟那女娃娃透露,白费了我们处心积虑布置那么多年。” 卧室的床上横卧着一个赤/.裸.的男人,男人身材精瘦,肌肉结实,一张脸算不得帅气,却十分有男人味,如果不细看那眼角的细纹,甚至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来。 男人抽着雪茄,脸上的笑容调侃。 “即使他出现了也没什么用,十二年前我们动不了他,十二年后他也不会转了性子突然就同意出手了,与其在这种时候把心思耗费在他身上,不如先想想如何处理今年的九渊招募。” 男人掀了薄毯走下床来,暧昧的从后面抱住了兀自抿酒的顾母,手挑逗的一捏。 “你们家族和那几个老家伙有些渊源,这次你又特意抢来了一个名额,这是准备拿给谁呢?而且,你不会真相信这世界上除了鬼后后人外还有人能解开那些要命的盒子吧?” 顾母一扭身,风情万种的灰眸一眯,“不试试怎么知道,苏百川那老东西实在顽固,如果能有别的法子,不经过他的手当然最好,至于人选…” 顾母难得的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你有什么合适的人吗?我手头上的这几个阴谋诡计使起来是炉火纯青,想要弄掉几个人往前冲冲名次也不是不可能,至于问鼎总决赛却有些艰难,怕是不成。” 男人手在一处揉着,笑容越爱暧昧起来,“站着不累吗?我们去床上说。” 顾母一把挡住他的手,“怎么,真有人选?” 男人见顾母是认真的,这才收了些调笑的神色,懒洋洋道:“你那大儿子手里不是有个宝贝疙瘩吗?收为己用,她的用处会比你想的要大的多。” “我听说招募的几位里面有人看中了那小姑娘,不过因为她的底子薄,以前又没有什么名声传出来,没能被其他几位看在眼里。” 顾母眉头一皱,脸上有些不高兴,“你说的不是会那个叫苏卿的女人吧?” 男人笑了,“知道看上她的人是谁吗?” 男人低声在苏母耳边说了个名字,苏卿顿时惊讶起来,男人见状勾了勾唇,“那人的眼光你我是知道的,能被她瞧上眼,这小姑娘是真的有几分本事,没有合适的人选了不妨拿她试试,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苏母脸色阴晴不定的思索起来,苏卿吗? 顾珏不会同意的。 那么就要直接越过顾珏和她接触试试了。 *** 苏卿醒来以后身体很是虚弱,但之前那些要命的症状却终于全数消失了,只是有一点,她说不出话来。 从醒来以后苏卿就一句话没有说,让吃药就吃药,让修养就修养,知道自己现在正住在祁家,苏卿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大多数时间就垂着眸子安静的坐着,谁呀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除了苏百川来的时候。 第一次苏百川和苏敏过来给苏卿换药的时候,一直表现的非常平静的苏青突然间就摔了药瓶,那双看向两人的眼神直瞅的人毛骨悚然。 奇怪的是原本对苏卿爱搭不理的苏百川非但没有生气,跑来的次数反倒更勤了些,但每次苏卿都是突然毫无预兆的暴怒。 直到有一次,苏敏出门去看住在外面的母亲,苏百川自己单独过来了一趟,苏卿竟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之后苏百川再来就没有再带过苏敏。 顾珏从苏卿醒来后过来陪了她三天,之后不知道和祁靖白谈了什么,接着顾珏就消失了近一周的时间,不过拨来护着苏卿的人手又多了一倍。 只有顾二注意到,自从顾先生消失后,每次祁家来人,顾一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同情,他好奇下问了几次,顾一却始终都避而不谈,只意味不明道:“傅少整垮苏家的手段,可是跟顾先生学来的。” 闹起来是在一个阴阴沉沉的下午,这天苏百川正在给苏卿换药,院子里突然就吵闹了起来。 薛雅晴带着几个打扮靓丽的女人堵在院子的门口,笑的格外矜持。 “这里面住的是廖子鱼吧?我来瞧瞧她,让开!”   ☆、第52章 苏敏在祁家很受欢迎,祁靖珍本来就长袖善舞,再刻意去接近哪个人的时候是很少有人能对她生出什么恶感的,苏敏又是个看上去就好接近又脾气好的,没两天这两个人的关系就近了起来。 苏百川最近也不提离开的话,苏敏索性就整日在祁家跟着祁靖珍晃悠,中午的时候祁靖珍特意约了她吃饭,于是苏敏在餐桌上就又恰好巧遇了祁靖白。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祁靖白虽然每次来也没有刻意去接近,但每次看向苏敏时那不住出神的眼神,就是瞎子也能瞧出来他对苏敏的关注。 苏敏哼着歌心情不错的在祁家错综复杂的小径上走着,手上转着一条火彩惊艳的紫水晶手链,走到分叉口的时候,苏敏左右瞧了瞧,见附近没什么人路过,眼一眯,唇角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接着之前和祁靖珍逛街时,陪在一边的祁靖白送的手链就从她手中飞了出去,紫色的半透明水晶在空气中折射出耀眼的明光,最后隐没在一处垃圾箱里。 苏敏嘲讽的眯了眯眼,眼中有嫌恶一闪即逝。 到底是不是祁家害了她姐姐还有待商榷呢,这就又开始刻意的接近起她来,她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到第卖的什么药。 拍了拍手,面带嘲讽的苏敏正要继续往回住处的小径尽头走,突然就听到了一阵不大的喧哗声,她凝神听了听,传出声音地方像是苏卿住的院子,苏敏那往前迈的步子一转,面色兴味的朝着热闹的地方转了过去。 廖子鱼说的嘴巴都干了,也不见里面的人有什么动静,几个一看就不是华国人的壮汉门神似的在门口堵着,别说怜香惜玉的放她们进去了,连廖子鱼想多往里面走上一步,那凶狠的拳头都立刻握了起来,眼见着敢硬闯就要揍人的模样。 “子鱼才是祁少正经的未婚妻,将来是这祁家的女主人,你们这可是在祁家做客,就敢这么蛮不讲理,是不是也太放肆了?” “对啊,还有那个姓苏的,你躲在房间里算是怎么回事,敢做不敢当?勾引了人家的未婚夫,现在冒个头都不敢了?” “这都堂而皇之的住进来了,可等于是直接打到了脸上来,我说廖子鱼你但凡有点骨气就跟她拼了,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啊!要我说咱们就直接冲进去,我就不信她正猖狂到敢让外面这些臭男人对我们动手!” … 几个跟在廖子鱼身边的女人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出着主意,可嘴上说的厉害,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朝着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顾一几人冲去。 而且不论身边的女人们再怎么怂恿挑拨,廖子鱼就只管站在原地凄凄惨惨的抹着眼泪,一丁点想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样子都没有。 几个娇滴滴的女人吵吵嚷嚷的说了半天,也是又累又渴,喉咙干的像是要冒出火来,她们不经意的相互交换了视线,眼中都有着恨铁不成钢的郁卒。 廖子鱼在祁家一直都没怎么受重视,以前是祁家要瞒着苏卿的身份,连着她也没能有自己的社会圈,苏卿死后她的处境又太过微妙,又是急着想现在祁家站稳脚跟,更是没时间去结交属于她自己的势力。 今天跟着廖子鱼一起来的这几位,她们也只是在以前的聚会上见过几次,廖子鱼是昨天晚上回的祁家,今天一大早这几位就找了过来。廖子鱼回来后一个祁家人的面儿都没能看到,联系祁靖白也没有任何回音,这当口一群人关怀备至的过来关心一通,廖子鱼自然是受宠若惊。 聊了没一会儿,本在委屈备至的诉苦的廖子鱼就从这几位嘴里听到了个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消息,祁家住进来了个姓苏的女人,而且还和祁靖白过从甚密。于是绕着绕着,廖子鱼就被几个女人怂恿着闹了过来,可闹了没一会儿,慢慢回过神来的廖子鱼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这群女人一直在不停地挑拨和怂恿她闹进去,即使是爱打抱不平,以往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的交情,她们表现的似乎太殷勤了点儿。廖子鱼最近是倒霉了点儿,可这不代表她就真的没脑子了,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想拿她当枪使,她们越是怂恿,这会儿的廖子鱼反而越是警惕,更是不肯再继续闹下去,只管在原处站着呜呜咽咽的哭。 另一边围在廖子鱼身边的女人比她还要郁闷,只是到底不能做的太过被看出了端倪,一群人也只能这么干站着着急,除了在门口七嘴八舌的说,这么一行人愣是半天也没能冲进去。 “这是在干吗呢?怎么这么热闹?” 场面正僵持着,几人的后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好奇的女声,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就蹦蹦跳跳的挤了进来。 “她们是什么人啊?我怎么没见过。” 苏敏朝着顾一问去,顾一几人对她可没什么好感,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压根儿就没搭理她。 苏敏撇撇嘴,表情有些讪讪。 “苏,苏姐?” 另一边原本在扮可怜的廖子鱼连抽噎都忘了,一张脸猛地变得惨白,看到那张熟悉的侧脸的她惊的声音抖变了调,颤颤巍巍的带着几分尖锐和仓皇。 苏敏好奇的转过头,一挑眉,“你是在叫我?” 看到苏敏正脸的廖子鱼头蒙了蒙,直到被人推了推,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只是和那人有六分相似,她这才抽了一口凉气,脸色颇有些不好看的闭上了嘴。 “你又是谁” 站在廖子鱼身边的一个短发女人率先不客气的朝着苏敏问道,眼睛里满是狐疑。 苏敏笑眯眯的回道:“苏敏。” 周围一下子就沉默了起来,一群女人又是对视了一会儿,脸上都有些茫然。 怎么也是个姓苏的… 那薛雅晴要找的姓苏的女人到底是谁? 可还没等一群人思考出来个所以然,苏敏扫了一圈后突然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里面,有没有个叫廖子鱼的?” 一群女人顿时朝着站在正中央的廖子鱼看了过去,苏敏一挑眉,也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了脸色还有些发白的廖子鱼。 廖子鱼的眼睛就像黏在了苏敏脸上一样,神色有些异样,“我是,你…” 廖子鱼的话还没说完,苏敏突然就笑了,这张和那人有六分相似的脸一笑起来,廖子鱼立刻就又有些恍惚,可接着的一幕却让她迅速的清醒了过来。 “啪!” 一声脆响,也没见苏敏用多大的力气,廖子鱼的脸却瞬间肿了起来。 “你…” 身边的一群女人一惊,还没来得及惊呼,苏敏的另一巴掌已经落了下来! “啪!” 一巴掌。 反应过来的廖子鱼躲闪不及下眼角都被刮出了血痕,可还没完,无论廖子鱼怎么躲,苏敏那伸出来的手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接连数巴掌又狠又准的落在了廖子鱼的脸上! 周围围着的一群女人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个个竟然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连去拦都忘记了,至于顾一几人,根本就像是没看到眼前的闹剧一样,面无表情的绷着个脸,专心的在门口当着门神。 眨眼间苏敏已经一连甩了廖子鱼十多个巴掌,围着的女人们这才总算迟迟的反应过来,一拥而上要去拦,苏敏也不恋战,身子飞快的一退,转眼间抽身站了出去,临了还不忘补上一脚,被这泼妇般的打法踹中肚子的廖子鱼闷哼一声,瞬间朝着后面倒去,一群女人就这么被苏敏一个人给搅合的乱成一团! “你疯了吗!” 差点被廖子鱼绊倒的短发女人狼狈的站起身子,怒不可遏的对着苏敏吼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这里撒野!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就…” 这群女人各个都自持是大家闺秀,平时最多也就动动嘴皮子挑拨上两下,真正动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眼下气的手都抖了,可见识了刚才苏敏怎么揍人她们更是不敢凑上去。 廖子鱼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她的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张了张嘴,满嘴的血腥味。 苏敏细长的丹凤眼一挑,漂亮的下巴骄傲的抬着,“这是替我那姐姐教训你呢,早听说了小卿姐收了个徒弟,还想着有缘见面了要给这小徒弟送份大礼呢。没想到这就听说了你那么多的光荣事迹,又是自认为鬼手传人,又是抢了小卿姐的男人,眼下你还有脸哭哭啼啼的在这边找晦气?今天我就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小敏,闹什么呢?” 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的苏百川,直到听到苏敏的声音,这才收了给苏卿包扎的动作,蹙眉走了出来。 苏敏委屈的扁扁嘴,嘴上可没多少客气,“遇见了个贱人,手痒教训了一顿。” 廖子鱼被一连番羞辱下本应该是最为愤怒的那一个,可听了苏敏倒豆子似的一番话的她却连愤怒都忘了,心中有了些不妙猜测的她嘴里有着浓重的铁锈味,颤着声音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苏敏慢条斯理道:“这是我爸爸,苏百川,听过吗” “不可能…” 廖子鱼震惊下脱口而出,说话间站稳了身子的廖子鱼猛地朝着苏敏扑了过去! “苏姐明明说过他已经死了!你们这群疯子!休想一直拿这谎话来吓我!” “切…” 苏敏满不在乎的一侧身,轻松的闪过了廖子鱼癫狂般的猛扑,“今天就让你…唔!” 话没说完,苏敏猛地一声痛呼,骤然抱着手臂倒退了数步! “天!廖子鱼你别!” 周围的女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吓得尖叫连连。 廖子鱼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尖锐的墨色玉石,此刻那玉石的尖端就在苏敏的手腕上插着,奋勇而出的鲜血顿时流了苏敏小半个身子。   ☆、第53章 “小敏!” 苏百川暴喝一声,快速的从房门口跑向被廖子鱼扑倒在地上的苏敏! 跟着廖子鱼过来的一群女人早已经吓白了脸,战战兢兢的对视一眼,她们原本也就只想怂恿着廖子鱼来闹一闹,顺便替薛雅晴打探打探传言里被祁靖白颇受重视的姓苏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谁能想到竟然会把事情闹的这么大?这些个在家里也都是娇滴滴的小公主,哪里见过这样鲜血横流的场面,有几个胆子小的闻着空气里逐渐浓郁的血腥味,反射性的捂着嘴干呕几声,吓得不住的往后退。 不过是瞬息之间,脸色惊慌的一群女人已经生了怯意。 但她们再恐惧,也没有谁会比此刻的廖子鱼受到的惊吓大,她脑子蒙蒙的看着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墨色刀柄状玉石,粘稠的鲜血沾了她满手,苏敏尖叫一声猛地松开了手,下意识的就想要辩解。 “不是我干的…” 可又哪里能行?一切都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看着发生的,想抵赖已经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脸色青黑的苏百川一脚把廖子鱼踹了出去,脸色难看的探手去扶倒在地上的苏敏。 廖子鱼抖着手求助的看向跟着自己一起来的一干人能,“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被廖子鱼看住的女人避瘟疫般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 “廖子鱼你怎么能这么冲动,有话好好说啊,怎么能动手…” “是啊,你生气归生气,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出手伤人啊,这么做就有些过分了!” “我的天,这么多血,你绝对是疯了廖子鱼,你会坐牢的!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你这女人实在是太恶毒了!” 别说帮着廖子鱼解围了,一群吓坏了的女人恨不得能把她们和廖子鱼的关系瞥的干净点再干净点,仓皇间先前还七嘴八舌的替廖子鱼出头的几人这会儿恨不得能将廖子鱼卖的再干净些,廖子鱼慌张下好几次试图开口解释都没能找到机会。 直到一群女人作鸟兽散的走了个净光,廖子鱼苍白的辩驳声都没能说出口来。 “报警…”苏敏抽着冷气的声音压抑的传来,她的声音里带着因为疼痛而染上的哭腔,“我的手会不会废了爸爸?呜呜,我好疼,报警把她抓起来!” “不是的…”廖子鱼吓得身子都软了,祈求的四处看着,“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打了我,我只是想还手而已。” 张震已经拿了医药箱,原地在给苏敏处理伤口,一院子的人就这么冷漠而嘲讽的看着苏敏,那样谴责而质疑的眼光直看的她遍体生凉。 没有人看见,正背对着众人给苏敏清理伤口的张震眼神突然间有些异样,他猛地抬起头,惊讶的看向表情疼痛的苏敏,苏敏立刻给他使了个眼色,张震一怔,苦笑一声,什么都没说,接着低头忙碌翘起来。 廖子鱼抖抖索索道:“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可能会蠢到当众动手,我没那么傻…” 然而她收获的只是更多鄙薄的眼神,这是苏卿的院子,眼前站着的人全部都是她的死对头,廖子鱼心跳的飞快,隐约知道自己可能是被算计了。当下也没时间细想,她只知道她应该立刻离开,不然这群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整死她。 闪念间知道解释已经没有用的廖子鱼起身就想跑,只要先离开了这里,只要能找到靖白,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她解围的! 可廖子鱼刚站起身,当下脖子就是一紧,苏百川铁钳似的手掌从后面毫不留情的辖住了她的脖颈。 “你要去哪里?” 苏百川冷冷的问道:“等警察来吧。” 廖子鱼尖叫,“我为什么要等警察!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做的,你们想害我!放开我!” 然而再多的挣扎在苏百川这里也是徒劳,他反绞了廖子鱼的双手,毫不怜香惜玉的往地上一按,廖子鱼就像是一个濒死的鱼,狼狈的被死死的压在了青石板上。 廖子鱼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要见靖白,先让我见见靖白,我是靖白的未婚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苏百川听了廖子鱼的话脸色愈沉。 “祁靖白原本应该是小卿的未婚夫才对,不如你告诉我你们两个是怎么订上婚的?还是在小卿刚去世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里,你对外说鬼手的令牌是小卿传给你的,怎么,小卿连祁靖白也会让给你?告诉我,小卿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老实说了,我自然会放了你。” 方才还在尖叫的廖子鱼立刻就闭紧了嘴,只管疯狂的挣扎着,被抓的疼了才惨呼道:“她是病死的,我说过很多次了她是病死的,你们再怎么问也是同样的答案,休想把她的死也推到我身上,跟我没关系!” 苏敏这才抬起头,“爸,等警察来吧,到时候总有办法盘问出的。” 听明白苏敏的话的廖子鱼眼前顿时一黑! 他们果然是故意在设套给她钻,他们要让警察盘问她苏卿的死因… 不行,她不能见警察…廖子鱼身子抖得筛糠一般,连牙齿都在不住的打颤,“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们没仇没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放了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给,只要你们放了我,靖白一定会给你们很多的补偿…” 苏敏虚弱的声音又清晰的传了过来,“说了苏卿是我的亲姐姐,是我父亲的亲女儿,你觉得我们会要你所谓的补偿?你是不是忘了,那是一条人命。” 经过了这一通折腾,其实廖子鱼心里已经差不多对苏家父女的身份信了七八分,先不说苏敏和那人神似的长相,单说这一番明显是为那人出头而来的布置,除了那人的至亲之人,也没有任何人有立场出得了手了。 廖子鱼心里的绝望愈加深重,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明明那人死了就该是最圆满而完美的结局不是吗?那人没有亲人,没有太多要好的朋友,不为外界所知,唯一继承了些她的衣钵的就只有她廖子鱼一个人,她理应是最安全也受益最大的那一个。 可为什么从始至终,事情发生的轨迹从来都没有按照她预期的那样发展过? 先是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了个苏显的女儿夺了她鬼手的称号,又是盛烨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让她不能毫无忌惮的以最快的方式出手上位。现在连原本早该死的透透的苏百川都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多了一个她听都没听过的苏敏。 那人为什么就不能那么安安静静的死了?死前压的她难以翻身,死后还让她宛若活在诅咒中一样,她好恨!好恨! 这老天为什么偏偏对她廖子鱼那么不公平?凭什么!各个都能上来冲着她指责一通,所有熟悉那人的都来怀疑是她害了那人,是,是她杀了她!可这世界上谁又比谁干净?这些人凭什么理直气壮的来指责她? 被苏百川辖制住的廖子鱼突然间就不挣扎了,安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冷笑声,幽幽的颇有些渗人。廖子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先前的哽咽就这么突然变成了诡异的嗤笑,直笑的肩膀都在抖动。 正在装虚弱的苏敏诧异的看去,“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的可笑,我笑苏姐的识人不清,我笑你们这些最应该忏悔羞愧的人竟然能这么堂而皇之的来出声指责。” 廖子鱼嘶哑着声音道:“苏姐的身体很好,却每到天阴的时候双膝就疼的下不了床,因为她在生父去世后在尸骨前跪了一天一夜,数九寒天,拉都拉不起来。每年忌辰,苏姐都会大病一场,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倾盆大雪,即使明知道自己双膝不好,仍旧会在生父的坟前跪上一天一夜。” 谁都没想到廖子鱼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苏百川原本稳稳的手掌蓦地一抖。 “苏姐常年无休,即使在没有工作量的时候仍然会昼夜不停的磨练技艺,我总问她,为什么不歇一歇,她的技术明明已经很厉害了,说是举世罕见都不为过,这样一直雷打不动的数年如一日的坚持着又是为了什么?” 廖子鱼笑的声音越发嘲讽了,她轻声的问苏百川,“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苏敏眼睛闪了闪,警告道:“够了!” 可廖子鱼又哪里听,自顾自的接着道:“她说啊,‘这是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任务,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我绝对不能让其失望的人,不然百年后我又有什么颜面来面对他?’” 苏百川的手抖了起来。 廖子鱼却还在说,“鬼手后人的身份很敏感,不然当初你也不会把苏姐托付给祁家了不是吗?身为鬼手后人多累啊,不能随意的暴露身份,没有自己的社交圈,一个正值妙龄的女人,每天就和些粗劣伤手的工具料子泡在一起。我熬了十年,已经感觉是在度日如年的难以忍受,苏姐呢?你又给她留下的是什么?” “不要再说了…” 苏百川硬声道。 廖子鱼道:“该死的人活着,该活的人死了,你们现在却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来指责我?倒不如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一消失这么多年,任凭苏姐一个人就这么寂寞的呆着?是因为鬼手的担子太重,担着太累,所以负担不了干脆假死脱身?是有了娇妻爱女,向往平静的生活,所以毫不犹豫的抛下了所有自己的责任,带着新欢去逍遥自在?” “你该庆幸的是现在还有个我当替罪羊的让你来谴责嫁祸,至少还能让你们的良心安一安,如果没有我呢?如果苏姐还活着呢?你有想过自己要怎么去面对这么一幕吗?苏姐会恨你的,你应该庆幸在她知道真相前就以前不在人世了,不然穷其一生,你都没可能会再得到她的原谅。” 廖子鱼听着苏百川逐渐加重紊乱的呼吸声,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中又是痛快又是嘲讽的她尖刻的加了一句。 “哦,当然,苏姐会不会原谅你,或者说是你们,也许在你们心里根本就不重要,毕竟连死遁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顾忌,还会有什么怕的东西呢?如果说把事情全部推到我身上能让你们觉得好受些的话,就尽管这么做吧,苏姐真心敬重爱戴你,我身为她的徒弟,自然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该以苏姐的父亲的意见为先。” 说到这里廖子鱼带着些悲哀和愤怒的声音低了下来。 “来吧,尽管嫁祸,去警局就去警局,只要这么做能让你们的良心得安!” 苏百川终于再没了辖制廖子鱼的力气,面无血色的松开了手,他从来都不知道,从来都没有想过有祁家护着的苏卿会受到半分委屈。小卿是那么一个独立坚强的孩子,如果不是确定她即使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苏百川也不会那么干脆的就放开了手。 可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于是廖子鱼到底有没有罪,她和苏卿的死到第有没有关系,突然间就像是失去了些意义似的,因为他也是原罪,比起来没有确定罪名的廖子鱼则像她自己所说的,她比他好了太多太多。 “小卿的死因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会查明白,如果知道你说的是谎话,我苏百川绝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滚!” 苏百川闷吼道。 还在地上凄惨的趴着的廖子鱼这才敢稍稍松了半口气,知道自己赌赢了,悬着的心颤巍巍的放下了些,生怕苏百川会反悔的她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脸上还不忘挂着悲戚的神色。 “苏姐心里的苦没有谁比我更知道,我们朝夕相处了十年,她对我好,我也是对她最好的那一个,就连靖白…如果不是苏姐临终前拜托我照顾他,我也不会轻易的松口同意订婚的事情,我们都在为了苏姐的遗愿活着,哪里可能会去害她?你们好自为之吧。” 果然,廖子鱼的话音一落,苏百川的脸色又惨淡了几分,廖子鱼心中暗爽,冷哼一声就准备离开这里。 除了她和祁靖白以外,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是她杀了苏卿,所谓的猜测永远都奈何不了她,也定不了她的罪。 除非人真能死而复生,否则那人就是病死的,也只能是病死的。 “吱呀。” 一声轻响,从苏百川出来后就一直紧闭的房门陡然轻响了一瞬。 除了不紧不慢的准备离开的廖子鱼外,所有人下意识的朝着门口看去。 一张俏脸白白的苏卿目光沉沉的站在门口,孱弱的肩膀显得有些不堪重负的模样。 “顾一。”细细弱弱的声音十分轻柔软糯,一如顾一第一次见到苏卿时的模样,“拦住她。” 从醒来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的苏卿,消沉颓废了许久的苏卿,终于在这个静谧却波折丛生的傍晚,从沉寂中苏醒了。   ☆、第54章 第25章 听到苏卿开口说话的瞬间,顾家的几个大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泪都快下来了。 认真算起来,他们这些顾珏的属下,和苏卿相处的时间是要比顾珏和傅岑和在一起的时间总和还要多得多的,于是他们受到苏卿的影响也比那两位要大的太多。 要说苏卿平日里也不见得有太多话,总那么笑盈盈瞧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可你和她相处的久了,这么一个无害的女人,却总是能十分自然的就让你忍不住会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于是本来是只按照顾珏的吩咐留在苏卿身边的几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心底里把苏卿也看做了自己这边的一份子,也许不及顾珏的地位,却也是一个让他们已经隐隐开始真心佩服的女人。 当这样一个人突然变得消沉颓丧的时候,和她朝夕相处过的人也是受影响最大的。 于是苏卿吩咐的话音刚落,只怔了一瞬的顾一满脸激动的一个跨步,老鹰捉小鸡似的就把廖子鱼个提溜了回来! “放开我!” 廖子鱼一惊,立刻就要挣扎,“有什么话要说直说就是,给我放开你的脏手!” 说起来苏百川和苏敏都还没有正式的和苏卿说上一句话,眼下见了这样的一幕,都下意识的朝着苏卿脸上看去. 苏卿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她的步伐像是猫一样,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星声响,那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双眸显得越发的水润秾丽,此刻那双尤为无害的双眸却不紧不慢的盯住了廖子鱼,半分也吝惜给站在一边的苏家父女。 即使是她名义上的救命恩人,即使苏百川也耗费了数日的时间没日没夜的去尽力挽回了她的小命。 于是苏卿态度的怪异之处在这样的时候越发明显起来。 “不是廖小姐闹着要找我谈谈吗?有什么话要说,说吧。” 苏卿像是没有察觉到苏百川和苏敏盯住自己的视线,施施然走到了廖子鱼的身边,头一歪,重生后身高要比廖子鱼低上一些的苏卿稍稍抬起了下巴,朝着脸色肿胀的廖子鱼看去。 顾一和苏百川还不一样,肌肉虬结的顾一拎起人来那力道没有一点收敛的地方,穿着裙子的廖子鱼肩膀已经泛出了一圈明显的青紫痕迹,疼得直抽冷气的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找苏卿的麻烦,嘴上只道:“这些事情改天再说,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谁缠上了靖白,但既然苏姐临终前把祁大哥交给了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守住…” 廖子鱼话没说完,唇上突然一凉,苏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微微抬起了胳膊,那恢复了玉色的芊芊玉指正摩挲着廖子鱼的唇瓣。苏卿的脸上还带着温煦的浅笑,目光柔柔的,手上也没使什么力气,但被这么轻柔的触碰着唇瓣,廖子鱼的心里却蓦地咯噔一声,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你是说,怀疑我抢了你的男人?”苏卿温声问道。 廖子鱼动了动嘴唇,苏卿的手指却没有移开的意思,她偏了偏头,唇上的指尖就移到了她的下巴处。 “我…”廖子鱼看了眼苏敏,颇有些烦躁道:“今天是我莽撞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你们两个里的哪一个做出这种下三滥倒贴的事情,但现在你们两个都有嫌疑,你们都还那么年轻,还是自重点的好。” 竟是真的理直气壮的认为祁靖白是她的男人,竟真的是在说她苏卿在抢她廖子鱼的男人。 “嗤!” 苏敏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廖子鱼听说了的女人应该是她没错,可这女人也真够蠢的,仗着自己是祁靖白的未婚妻,不摸清情况就敢闹过来,约莫也是被这一段的事情给逼急了,这是在狗急跳墙呢。 苏卿语气更加轻柔了,闲话家常一般,“我听着,你是说祁靖白是你…那位师傅托付给你的?” 廖子鱼被下巴上搁置的手指给弄的心烦意乱,偏偏被顾一死死的攥着,她躲又躲不开。连苏百川和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苏敏她都解决了,苏卿一个冒名顶替还已经被揭穿了的局外人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廖子鱼忍住心底莫名冒出来的不安,故作沉痛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说过了,这条命本来就是苏姐重新给了我的,她一手教了我可以扬眉吐气于人前的一身本事,我余生里为了她的遗愿活着也是我自愿的!只是这些你们这种人是理解不了的了,一个是冒充了鬼手后人身份还倒打一耙的冒牌货,一个是背叛了苏姐的至亲,你们是最没有资格这样对我的人!如果苏姐在世…” 廖子鱼说着突然哽了哽,眼眶里晃悠悠的含了些泪水出来,神色低沉的她哽咽道:“如果苏姐在世,那么疼的她看到有人这么对我,一定会一笔一笔的帮我记着,一个个通通帮我把气出了,把债讨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有这么多知道苏卿身份的人逐渐浮出水面,廖子鱼再想要隐瞒苏卿教导过自己的事实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其实在之前的几次里,指名道姓的说出廖子鱼的师傅是谁是最为稳妥的去证明廖子鱼的身份的方法。可错就错在苏卿的死因见不得光,廖子鱼是沾都不愿意沾上那名字一分,更何况祁靖白万事妥协,也唯有这件事无论祁老爷子怎么规劝他都绝不松口,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对外将苏卿和廖子鱼绑在一起。 眼下的情况却已经不再允许廖子鱼去选择隐瞒了,与其这么一直被不停的怀疑着,倒不如这样铤而走险的在所有人面前点出她和苏卿的关系。因为她和祁靖白纠缠不清的关系,虽然这些和苏卿熟识的人只会在心里对她更加怀疑,但毕竟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会说出实情的知情者了,她这么着表现出和苏卿关系的亲近,手里没有把柄的他们目前是绝对不能动自己的。 反而应该敬着,因为只要他们对不起苏卿,作为苏卿唯一传人的她就是唯一一个最有资格谴责和唾弃他们的人,也是他们最没有脸去面对的人。 这些人为苏卿出头的人接二连三的出现,其实对廖子鱼来说并不全是坏事,从某一方面来说,只要处理得当,他们甚至会成为她最大的保障和护身符。 比如…廖子鱼含恨的看了苏卿一眼,对付上这种棘手又来路不明的人物的时候。 他们最后总该是敬着她的,只要她不说,祁靖白不说,祁家人不走漏口风,最后的最后,她廖子鱼会是最安全的人生赢家。 可从廖子鱼悲戚郑重的话音落后,周围的空气却仿佛骤然降了好几度,气氛陡然就凝重了起来。 “是么。”苏卿低声道,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你苏姐会替你把债讨回来?” “当然,她临终前守在她身边的人还是我。” 廖子鱼眼神悲恸,苏百川闻言眼神又是一晃,紧握的拳头有些受不住的开始轻颤。 “是么。” 苏卿还是笑,院落里的气氛却逐渐变得让人不安起来。 廖子鱼眼眶里的泪晃啊晃,像是有些陷入沉思和恍惚一般,半晌才勉强弯了弯唇角,“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一个冒牌货能懂什么?呵呵,苏姐那样的人,又哪里是你能比得上的,如果她还在世,你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恩。” 苏卿垂眸,“这样啊,还有吗?” 廖子鱼没听懂,“什么?” 苏卿道:“关于你那位苏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廖子鱼又挣扎了一瞬,肩膀上立刻就是一阵疼痛,顾一还是不肯放开她,“你先让你的人放开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但如果你还想要知道苏姐的事情就给我客客气气的…” “你为什么…”苏卿打断了廖子鱼的话后却顿了顿,像是在斟词酌句,数秒后才接着道:“偶尔的偶尔,为什么就不会感到心虚呢?” 苏卿的声音带着几分清晰的不解,不像是讽刺或者调侃,是真正的那种不解。 先前的廖子鱼惹人生厌,但至少还有着那么一星半点的操守,虽然是因为知道她的死因对他们不利,才瞒着她的存在,但至少这么点儿少的可怜的所谓操守还不至于瞬间把苏卿给惹毛。 现在却是连被他们亲手背叛手刃过的人都毫不犹豫的拿出来利用了。 这就有点恶心的过了。 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她没有重生呢?如果从那天起这世界上就真的再也没有了一个叫做苏卿的人了,余下的场面又会是什么样呢? 看呐,就是眼前的这个模样,丑陋恶心到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该心虚的人永远不会是我。”廖子鱼冷嗤道,为了让苏百川心虚,廖子鱼还特意吃力的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微红的眼眶灼灼的盯住他,“自然有某些对不住苏姐的人最该忏悔才对。” 果然,廖子鱼的话音一落,苏百川面上的神色又难看了两分,因为用力和克制,咬肌都明显的鼓了起来。 苏敏愤怒的视线立刻就落在了廖子鱼的脸上,“你知道什么?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你给我闭嘴!” 廖子鱼冷嘲,“怎么,把自己的还没成年的亲生女儿独自抛下,自己一个人远走高飞,人死了现在回来了,还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女儿,而且你这年纪…呵呵,到底是谁对不起苏姐,又哪里是还需要了不了解内情的问题。” 苏百川的身体蓦地晃了晃,一向自傲的他被人这么着挤兑,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反倒是苏敏,气鼓鼓的瞪着廖子鱼,一度长牙五爪随时准备扑过去跟她拼命的模样。 然而心中憋气的苏敏正想再说些什么,苏百川却突然伸手拉了拉,“好了,小敏,不要再说了。” 苏敏不甘心的咬咬牙,“爸!你明知道…” “小敏!” 苏百川的声音有些疲惫,苏敏不服气,可一抬眼就看到了苏百川疲惫至极的眼神,他的背脊似乎被什么太过沉重的重担压垮了一般,瞬间像是苍老是十岁,苏敏眼睛猛地被烫了一下,瞬间就温顺下来,眼神虽然仍旧带着愤怒看着趾高气昂的廖子鱼,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闭紧了嘴。 廖子鱼见状心中又是一阵痛快,虽然这会儿她是被苏卿的人给辖制着,但苏百川其人可比没了家族庇佑的苏卿要难对付的多,看到苏百川痛不欲生的模样她只有侥幸和高兴的份儿,连带着连自己狼狈的处境都几乎可以全部忽略掉了。 苏卿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手腕受伤的苏敏义愤填膺的蹲在地上生闷气,看着苏百川佝偻着背脊抿唇忍耐沉默着,看着廖子鱼眼中闪过明显的快意和酣畅淋漓,苏卿敛目,唇角原本带着的温和的浅笑倏然间就淡了下来。 “说够了吗?” 苏卿问道,放在廖子鱼下巴上的手指蓦地使力,正喋喋不休的往苏百川伤口上撒盐的廖子鱼冷不丁的痛呼一声,含恨的眼神又瞧向了苏卿! “我又没说你!你该不是什么闲事都准备管吧?你知道你眼前这个男人干过什么好事吗?这不是你这种人该插手的事,你想要找我的麻烦随你找就是,但该说的话我一定要说完!如果某些人真的就有脸看着亡女的徒弟被人这么着欺辱,我当然也是没什么意见的,就怕那些没羞没臊寡廉鲜耻的人…” 廖子鱼的话已经说得很难停了,可被说原本还和她针锋相对的苏敏了,连直接被她难听话嘲讽着的苏百川都至始至终一声不吭,活像是一个没了声息的木头人一样,兀自受着百般的指责,那眼神却越来越趋于空寂。 “够了…” 苏卿冷不丁道。 正说得欢快的廖子鱼却压根听不进去,苏卿抬眸,她没去看神情惨淡灰败的苏百川,只盯着眼前的假山,“我说够了,廖子鱼。” “…苏姐生前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她的父亲,她父亲曾经给她做了什么…” “够了!” 一声厉斥蓦地在院中响起,把廖子鱼吓了一跳,还没等她抬眼朝着发出声音的苏卿看去,下巴上突然一阵剧痛! “磕巴!” “唔!” 一声闷声惨叫过后,院子里终于趋于彻底的宁静。   ☆、第55章 苏卿卸下巴的动作干净利落,那样令人牙酸的动作在她做来就像是再随意不过的一扬手似的,看的顾一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 “顾二,关门,你们都出去。” 苏卿垂眸温声道。 顾一几人一怔,“苏小姐?” 苏卿道:“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你们先出去,把廖小姐和…这两位留下就好。” 顾二几人下意识的看向顾一,顾一思索了片刻,不放心的看了廖子鱼一眼,最后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们就在门外守着,苏小姐有什么吩咐了叫一声,我们立刻就能进来。” 苏卿点点头,顾一这才松开了挟持住廖子鱼的手,顾一想了想,又找了绳子把不断挣扎的廖子鱼给反绑在了院子里的柱子上,这才带着顾家的其他几人鱼贯而出。 廖子鱼疼得不受控制的流着眼泪,被反绑着的她又是怕又是气,这群人都是借住在祁家的,她现在在祁家再不受重视,也绝对不至于让这人这么着在她的地盘上欺辱怠慢。 如果靖白在场,如果祁家任何一个人在场… 满心恐惧心酸的廖子鱼正泪流满面的想着,院子外突然隐隐传来了些小声的喧哗。 “还请…替她道歉…进去…” 耳尖的从交谈声中听到祁靖白的声音的廖子鱼眼睛蓦地一亮,疼得涕泗横流的她忍痛下奋力试图叫出声来,苏卿也不拦她,任凭她徒劳的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声。 苏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这会儿靠墙站着挑眉瞧向苏卿,她原本对这个和姐姐同名同姓的女人可没多少好印象,但她更讨厌的还是廖子鱼,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暂时当做朋友。不可否认,看到苏卿那么个柔弱的小身躯轻轻松松的随手卸了廖子鱼的下巴时,已经被廖子鱼堵了好半晌的苏敏,有那么一瞬间当真是爽快至极,只差当场拍手称快了。 苏百川则是沉默如山的站在一旁,面色惨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廖子鱼的声音虽然嘶哑变调,但到底还是被外面的祁家人给听了出来,外面祁靖白的声音明显停了一瞬,廖子鱼的眼神中顿时迸发惊喜,当下就准备接着再喊。 直到眼前刀光一显,白色的刀刃在空中翻飞了一瞬,最后稳稳的落在了苏卿的手里,廖子鱼立刻就慌了! 正看好戏的苏敏一怔,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喂,你可别干什么傻事啊,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苏卿活像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似的,一点儿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苏敏撇撇嘴,气哼哼的又靠了回去,只是那眼睛却紧紧的盯住苏卿手里的刀子,明显准备看到有什么不对就立刻冲上去。 “廖子鱼,看清楚了,认识吗?” 苏卿抬了抬手中的刀子探到了廖子鱼的眼前,廖子鱼吓得脖子一缩,使劲儿的往后躲着,眼睛紧紧的盯着眼睑下的刀刃,至于苏卿的话早因为惊吓而听不到一个字了。 苏卿一把拽住了廖子鱼的头发,再次将刀子逼近了她的视线范围,“认识吗?” 不住的大喘气的廖子鱼被迫朝着刀身整体看去,一看清这刀子的外形,原本只是单纯恐惧着的廖子鱼顿时像是见了鬼一样,身子猛地一弹! 苏卿见她认出来,这才敛目勾唇,她凑近了廖子鱼的耳边低声道:“让我想想,似乎是从背后…” 廖子鱼挣扎的越发厉害了,可苏卿还是用慢的让人窒息的速度缓缓的向她的身后走去,苏敏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喂…” 可速度极快的苏敏才刚刚抬起手,耳畔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接着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陡然弥漫开来! 苏敏惊骇的看着瞬间从被苏卿从身后贯穿了肩膀的廖子鱼,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速度…好快,以她的眼力竟然没能看清苏卿是什么时候出手的,苏敏下意识的朝着苏百川脸上看去,原本正在出神的苏百川也是一怔,明显也是惊讶于苏卿的速度,要知道她现在还是大病初愈,手上该是没有多少力气才对,怎么会… 外面的人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骚乱声陡然就大了起来,苏百川蹙眉朝着苏卿看去,“你这是做什么?快住手。” 然而苏卿却是连苏百川都没有看上一眼,转过身后依旧盯住了廖子鱼,廖子鱼眼中的恐惧被痛色更加明显,惊骇欲绝的看着眼前面色温顺的苏卿。 “看清楚了,认识这个吗?” 苏卿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把造型小巧别致的雕刀,刀刃在廖子鱼眼前一晃,廖子鱼吓得差点尖叫出来! 她认得!她怎么会不认得! 当初那人身死前身上插的两把刀子,苏卿手中转的这把是她当初亲手□□去的那一柄,她无数次噩梦惊醒时脑中都回现出它们的影子。 苏卿见廖子鱼认出来,这才再次慢悠悠的移动到了她的身后。 “廖子鱼?” 苏卿低声叫着,廖子鱼嘴里的惨叫声都吓得憋了回去,哪里敢再应上一声,她死都忘不了,当初那人被她叫了一声后脚步刚定,画面就永远的定格在了那一瞬。 廖子鱼已经快吓疯了,喉咙里咯吱咯吱的发着怪异的声音。 苏百川这下也站不住了,快速的上前,“把你手里的刀子先放下来。” 然而竟是连苏百川都没能拦住苏卿的动作,苏卿的手指以一种近乎匪夷所思的速度倏然间朝着廖子鱼的后心就刺了过去! 刀尖贴到廖子鱼的身子的一瞬间,廖子鱼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已经被吓的完全呆住的她连动都不会动了,僵直着身体硬生生的梗着脖子,眼神恍惚的发直。 “住手!” 苏百川呵斥一声,焦灼下迅速地探手过去,可即使他的动作再快,这时候也再难拦住苏卿了,只要苏卿的手往前再送上一寸,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再没有可能救回廖子鱼。 苏敏屏住了呼吸,已经不敢再看下一刻的血溅当场。 苏卿眼中红色一显,某一瞬间心中强烈的冲动让她无比的想把手中的刀刃送出去些,再送出去些。 “苏卿!” 情急下苏百川终于还是叫出了这个名字,惊雷一般的声音终于惊醒了苏卿,她的手指一颤,刀刃堪堪在刺出一道血痕时停了下来,就在这一空挡间,苏百川总算攥住了苏卿的手腕。 苏敏憋着的那口气这才有机会缓缓的吐出来。 苏卿敛眸,眼中泛红的狠色倏然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她也不挣扎,任凭苏百川从她手中夺走了刀子。 苏敏忍不住出口问道:“你疯了吗,你不会真准备杀了她吧。” 苏卿还是没理她,被苏百川和苏敏紧紧盯住的她没事儿人似的再次转身走到了廖子鱼的身前,这时候的廖子鱼已经再也没有用任何或怨恨或仇视的目光去看苏卿了,她像是突然忘了怎么呼吸,整个人傻傻的望着苏卿。 “你苏姐会替你出头?” 苏卿闻声问道。 话音一落,廖子鱼眼里的泪瞬间倾盆而下。 苏卿极快的一抬手,又是在苏百川和苏敏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再次摸上了廖子鱼的脖子。可还没等他们再出口阻拦,只听‘磕巴’一声脆响,廖子鱼的下巴已经被接回了原处。 接着血光一显,苏卿用肉眼难辨的速度抽出了廖子鱼肩膀上的刀子,刀光一闪,绑住廖子鱼的绳子就被割开了。 苏百川和苏敏已经完全摸不清苏卿想要干什么,眼中都有些费解的神色,但最令人费解的还是廖子鱼,她不像是被疼得,倒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样,抖擞着身子哭个不停,苏卿都把她放下来了也不见她走,身子抖的像风中落叶。 “你…” 苏百川开口,话没说完却又叹息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苏卿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再多的疑问问出去也是连个回响都没有。 可毫无预兆的,苏卿突然就开口了,双手抄兜走向门口的她背对着三人,声音轻轻稳稳的,其中的分量却宛若平地惊雷,顿时将一院子的人震了个魂飞魄散。 “不是好奇你女儿是怎么死的吗?” 吱呀一声,门从她手中打开。 “就是这么死的。” 祁家人和顾一几人还在僵持着,紧闭了好半晌的院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打先走出来的是一脸乖巧温顺的苏卿,正喧闹的院外缓缓的安静下来,顾一几人快速的护到苏卿身边,祁家人这才有机会走上前来。 “苏小姐,您没事吧?” 顾一打量着苏卿的脸色,担忧的问道。 苏卿摇摇头,笑眯眯道:“聊两句而已,能有什么事。” 院子里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的苏百川身子微晃了晃,同样惊疑不定的苏敏忙去扶住了他。 祁靖白进了院子后大眼一扫,看到脸色肿胀,浑身脏污的廖子鱼时眉心立刻蹙了蹙,等再看到她血肉模糊的肩膀时,那表情才终于郑重了起来。 “怎么回事?” 廖子鱼哭的厉害,祁靖白挥了挥手,跟在后面的祁家人忙上前给廖子鱼披上衣服,祁靖白脸色奇差的扫视了一圈。无论如何廖子鱼现在都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是祁家的一份子,有人这么对她就等于是在当面打他祁家的脸,即使是再重视苏百川几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祁靖白也必定要站出来给廖子鱼讨个公道。 苏敏没吭声,苏百川还在听到苏卿的话后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苏卿虽然没有明说,但那针对性极强的举动却无意在暗示着小卿真正的死因是什么,他看向廖子鱼的眼神恨不得能够将她生吞活剥了,哪里还会回答祁靖白的问题。 谁也没料到,第一个出声的人竟然会是廖子鱼。 “是,是我。”廖子鱼突然声音嘶哑道:“是我自己弄的,我,我刚才不小心动了刀子…不是别人。” 祁靖白一愣,“子鱼?” “我们先走吧。” 廖子鱼抹了抹眼泪,闷头就想往外走,那仓皇的步子像是在躲避蛇蝎一般,竟不是在欲拒还迎,当真想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祁靖白想要拉她,可廖子鱼就像是中邪了一样,踉跄中脚步迈的飞快,逃命般几乎往门外走着。 祁靖白无奈,又打量了苏百川和苏敏两人一眼,这才快步的追了上去。 “子鱼,走慢点。”廖子鱼的样子实在是凄惨的过了些,祁靖白难得的有些担心,快步的赶了上去想要搀住她,“你伤的很重,别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不用怕,我替你做主。” 廖子鱼一抬眼,正对上被顾家人护住的苏卿温然的视线,她顿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飞快的甩开了祁靖白的手,身子抖个不停。 “不,不用,没有人怎么我。” 祁靖白还是担忧,又一次上前一步,“我抱你回去。” 可这在以前绝对会让廖子鱼欣喜若狂的举动眼下只让她觉得惶恐,眼前还站着的这个女人的身份几乎昭然若揭,廖子鱼脸上露出似哭非笑的表情,实在是觉得自己宛若已经身处在炼狱里了一样,恨不得能有个人能当场打醒自己,好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个荒诞不羁的梦。 那人活了… 那人竟然真的活了… “别碰我!” 廖子鱼猛地尖叫一声,迅速的甩开了祁靖白伸过来的手,祁靖白瞬间就怔住了,院前的空地上气氛缓缓的压抑和怪异起来。 看着廖子鱼甩开自己后逃也似的背影,祁靖白清隽的面上闪过沉凝,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廖子鱼似乎是在看了苏卿一眼后才会突然脸色大变的… 祁靖白的视线在苏卿面上扫了一眼,这个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摸清底细的女人依旧是一脸无害的模样,祁靖白眸光沉了沉,还是朝着廖子鱼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得先问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廖子鱼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些,祁靖白总有一种本能性的不安。 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脱离了掌控。 苏卿并没有给苏百川和苏敏两人再次询问的机会,祁家人全部离开后她就再次回了自己住的院落,苏百川和苏敏则是被顾一几人请了出去。 “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等人全部清光以后,苏卿对着顾一问道。 顾一脸色有些为难,顾先生没有发话,他们也就只能陪苏卿在祁家呆着,到底什么时候离开他们心里也没个成算。 苏卿也不为难他,见他不回答就没再问,只是谁也没有看到,站在窗口的苏卿柔和的目光正打量的看向窗外,手指轻轻的在窗棱上勾画着什么。 可能真的是时候离开了。 苏卿垂眸想道。 “苏小姐。” 正当顾一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解释顾先生这一阵的举动,外面突然传来了顾二带了几分愉悦的呼喊声。 “顾先生来了。” 顾二的话音刚落,一连焦急又兴奋的叫声就立刻传了进来。 “汪!汪汪!呜呜…” 跟在顾珏身后的傅岑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院中的景色,视线触及地上还没有打理干净的鲜血时凝了凝,又极快的转开了视线。 看来这一阵子不见,这小女人过的可不是多太平啊。   ☆、第56章 熊猫见到苏卿的时候,简直像是喝了半斤的老酒,醉到完全摸不清东南西北,原本精神的直愣愣竖立着的两只耳朵可怜兮兮的垂着,湿漉漉圆润润的黑鼻子不停的上下耸动。 一阵子没见,熊猫的体型长大了些,虽然还是圆滚滚肥嘟嘟的样子,但总算是能看清楚那四条矫健的小短腿了。现在那两只前腿就像是被抹了强力胶水一样,死死的扒住了苏卿的左腿,毛茸茸嫩呼呼的脸颊死命的在她小腿上蹭着,嘴里爱娇的咕噜声让人听着心都要化了。 顾珏眉心一挑眉,轻松的一提,就把正奋力撒娇的熊猫从苏卿的左腿上揪了起来。 “伤养的怎么样?” 张震忙道:“恢复的差不多了,我问过苏先生,再换上两次药应该就能痊愈了。送过来的还算早,万幸没有伤到神经。” 顾珏颔首,随手将碍事的熊猫丢到了另一边,熊猫那小短腿儿一落地,立马就以和它体型不相符的速度飞快的一扑,嗷呜一声抱住了苏卿的右腿,接着又是一轮死命扒住狠蹭的撒娇。 苏卿刚要伸手去摸摸熊猫毛茸茸的小脑袋,熊猫兴奋的昂着头往苏卿手心的方向凑着,可还没等期待的熊猫感受到自家主人温柔的爱抚,就感到脖子一紧,身子再次腾空。 顾珏不耐的一提,威胁的瞪了熊猫一眼,熊猫小脑袋一缩,呜呜的叫了两声,小小的一团尾巴奋力的夹了起来,顾珏这才又将它从半空中丢了下来。 熊猫没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睛,拿了小爪子在鼻子上骚了又骚,将脸上原本柔顺的毛发整个扒拉了个凌乱不堪,又偷偷摸摸的拿小爪子挡住一半的眼睛偷偷的对着顾珏瞧了又瞧,见他正专心的跟自家的小主人说着话,这才慢悠悠的抬了抬屁股,悄悄的往小主人身边移动了一丢丢的距离。 顾珏眼皮子一垂,熊猫就又开始扒拉鼻子,屁股稳稳的落回了地上,喉腔里呜呜咽咽小小声的叫着。 苏卿一哂,“你吓它干什么?” 说着就要去抱熊猫,可还没等熊猫兴奋的站起身子,苏卿刚伸到一半的手蓦地在半空中被拦住了。 “让我瞧瞧,上次走前你的手还有些肿胀,真的完全不疼了?” 十指修长的顾珏动作优雅的握住苏卿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掌将苏卿的手被衬得宛若一个精致的小玩意儿一样,他的表情凝重又严肃,威严一片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亵玩的意思,可那摩挲的动作却暧昧至极,略带了些粗粝的手指摸得苏卿手心痒痒的。 苏卿忍不住抽了抽手,顾珏的指尖就在她手心里挠了挠,尾稍一勾,顺势又轻捏的一把。 那样轻佻的动作被顾珏这么一本正经的做出来,苏卿的脸色立刻就有些发僵。 “别动。” 顾珏的声音也是一派严整,淡灰色的眸子带了几分严厉的看了苏卿一眼,久居上位的他严肃起来颇有些慑人,苏卿下意识的停了挣扎的动作,可顾珏正经归正经,那轻揉慢捻的动作却越发明显起来。 半靠在门口站着的傅岑视线在两人交握的双手间定了两秒,又缓缓敛眸,面无表情的移开。 熊猫仇视又怨念的看着眼前的臭男人明目张胆的占着自家主人的便宜,可到底不敢跟这个收拾过自己无数次的男人对着干的它只能生着闷气,气的缩着身子再次扒拉那脸上刚恢复了些柔顺的毛发。熊猫胖乎乎的脸上没一会儿就被凌乱起来的毛发掩埋的看不到了两只黑漆漆的圆眼睛,只剩下湿润的黑鼻子还暴露在空气里,让人勉强分清这只圆团子身子的前后来。 熊猫揉了半天,挺翘的小屁股往小主人身边偷偷挪一点,再挪一点,要是地板再粗糙些,那屁股上的毛都能被它的动作给磨的秃出大半截儿来。 顾珏再和苏卿说话,就再没放开那双柔然滑嫩的手,面前小女人的手摸上去触感很好,像是最上等的丝绸一般,格外的让人爱不释手。 “这阵子我有些事情耽搁了,一直也没能抽出时间来看你。”顾珏道:“我看院子里不太干净,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受委屈了?” “没有,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自己能处理。” 苏卿又抽了抽手,仍旧是抽不动。 苏卿房间的门并没有关,顾一顾二两人站在门口守着,鲁清墨和鲁清远落后一个台阶站在下首处,如果没有这么些人还在看着,顾珏的这样的问话和动作充其量算是简单的*。 可气氛怪异就怪异在傅岑还在房间里站着,于是这样明着带绿帽子的行为就显得格外的让人不自在起来,不论是顾家下人还是傅家下人,通通都是死死的低着头屏声敛气,都恨不得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才好。 至于被带绿帽子的正主反倒比其他人都更镇定些,傅岑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着,含了冰渣子似的灰眸在两人身上转了又转,也不见他阻拦,甚至连点儿愤怒不满的情绪都没有。 “晚上和祁家人一起吃顿饭,之后就带你回去。” 顾珏正说着,余光里突然有一道白嫩慢吞吞的一闪,熊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艰难的再次挪到了苏卿的身边,软绵绵的身子正紧紧的贴着苏卿的脚背趴着,缩成圆乎乎的一团娇软的打着酣。 顾珏唇角一勾,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这只狗也快半岁了吧?” 苏卿颔首,“半岁多了,怎么了?” 顾珏淡淡道:“阉了吧。” 房间里一静,正半睡半醒间的熊猫耳朵突然抖了抖,苏卿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半晌才艰难的反问道:“什,什么?” 顾珏道:“它的体型已经开始成倍的迅速增长,体型越大攻击性也会越强,过一段时间你会驾驭不了它,阉割后性情能温顺些,便于驯养。况且如果你决定要长期养,在城市里这样的大型犬还是比较危险,阉割对你对它都好。” 苏卿也没有养过狗,听顾珏说的头头是道的,神色间竟然松动了起来,她可没忘了之前顾珏说过,这类成犬的体型有些可是能长到两米长的,“这…” “嗷呜!” 就在苏卿犹豫间,本来正睡的老老实实的熊猫突然一声惨叫,猛地弹起身来,身子窜的老高,飞快的撞进了苏卿的怀里!也不知道被房间里奇怪的气氛吓到做了什么噩梦的它抖抖索索的把脑袋死死的埋进了苏卿的胸前,和前阵子想比已经大出了快一圈的它把苏卿撞的身子一晃! 顾珏眉心挑了挑。 “恩,阉了吧。” 熊猫懵懵懂懂的抬着半睡半醒的眸子,可怜巴巴的抬头瞅着自家小主人,本能性的有些不安的它讨好的吐着粉红色的舌头,雪白的大脸上满是无辜。 “噗嗤…” 于是毫无预兆的,沉寂了好一阵的苏卿突然间就被逗乐了。 苏卿笑起来有一种百花绽放般的好看,那双温软到像是洒了一湖星光的眸子轻柔的弯着,白瓷做的俏脸带了些粉嫩,让人忍不住就被她的情绪给带动的想要跟着弯起嘴角来。无关容貌,这是一种太过强烈的情绪感染力,你看着她,只会觉得漂亮的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但却又会忍不住忽视了这张精致秾丽的俏脸,不期然就坠入了那双细碎明亮的双眸中。 傅岑唇角一勾,面上带着笑,眼神却有一瞬间的阴沉。 顾珏原本冷厉严肃的灰眸软了软,粗粝的掌心抚了抚苏卿的头,“总算见你笑了。” 忍俊不禁的苏卿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顾珏这前后一番状似不经意的折腾熊猫竟然只是为了逗她,苏卿的眼神晃了晃,心中骤然涌上了一线温暖出来。 傅岑盯住两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灰眸中的冷色又浓重了许多。 “大哥,咱们该走了,不是要和祁老爷子谈公司合作的事吗?差不多到时间了。” “恩。” 顾珏漫不经心的应道,大掌又在苏卿的黑发上爱不释手的逗留了会儿,这才不舍站起身来,哄孩子似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你先休息会儿吧,这几天委屈你了,过些日子带你出去散散心,顺便教教你怎么训这类大型犬。” 苏卿垂眸,脸上满是无害的温顺之色,“好。” 顾珏这才放心的朝外走,路过傅岑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威严的面上带了几分关怀出来,“明天把她叫过来见见吧,毕竟是母亲亲自给你挑选的女人,我过过眼,如果没问题了就早点把喜事办了,母亲不是天天盼着家族里多些新鲜血液吗?你也努努力。” 顾珏的话音一落,站在门口处的顾一和顾二明显感觉脖子一凉,空气里尖锐的针锋相对几乎能让人问出明显的硝烟味来。 鲁清墨和鲁清远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愤愤的神色,顾先生明知道傅少…这样当着苏小姐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也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些,可到底还是不敢触怒顾珏,两人替傅岑抱不平也还是只能忍下来,双拳紧握的站在了原地。 苏卿像是没听到这骤然爆出的消息一眼,兀自垂眸抱着熊猫逗弄,傅岑沉默了一瞬,接着竟是一笑。 “自然是听大哥的。” 顾珏拍了拍傅岑的肩膀,余光一直打量着苏卿反应的他眼中闪过了两分愉悦,这才满意的继续朝着外面走去。 祁家…布置了这些时日,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等顾珏和傅岑两人都离开了,苏卿脸上的温顺之色才缓缓的沉淀了下来,眼神里出现了些凝重,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的划着什么的她在原处坐了很久,猛然间站起身来。 “我带着熊猫出去转一会儿。”苏卿对着想要跟着过来的顾一道:“我就在旁边转转,你们不用跟来。” 在顾珏和傅岑来前才刚发生了那么一场混乱,顾一又哪里放心让苏卿一个人乱转,嘴上也不跟苏卿顶撞,苏卿往院子外走,后面却还是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 苏卿在院子外面转悠了半天,走到一个拐角处时,确定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的顾一看不见自己的人影,这才动作迅速的在身边的假山上做了个标记,可苏卿的手才刚要从假山上离开,耳后突然就传来了一道呼吸声。 苏卿神情一凌!立刻就要转身,可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大力顷刻间捂住了她的嘴,接着就是一阵身子腾空,身后的男人已经把她紧紧的揽在怀里,朝着假山的空隙处闪身进去。 “刚才是在干吗呢?” 熟悉的男声带了几分凉薄的笑意出来,认出抱住自己的人是谁的苏卿身子一紧,心下顿时就是一凉。 怎么又是他… 傅岑淡淡道:“还是想跑?被我捉回来一次还不够,这是想再试试有顾珏在,我会不会罚你?恩?” 声音里明明带着调侃,可那语气里的勃然大怒已经是藏都藏不住了。   ☆、第57章 傅岑混蛋就混蛋在,他问话归问话,问完了却一点想要松开捂住苏卿的手的意思都没有,那样子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从苏卿这里得到答案的样子,沉重的呼吸喷洒在苏卿的耳后,说话间唇瓣几乎要贴在她小巧的耳垂上。 “出去散心?”傅岑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教你训练熊猫?” 说话间傅岑的手无意识的收紧,手掌心里软乎乎的脖子顿时被掐的细了好几层。 “呜呜…” 熊猫被掐的难受,喉咙里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呜咽声,被抱的动弹不得的苏卿身子顿时动的剧烈了些,傅岑恶狠狠的收紧了些动作,正挣扎的苏卿身子突然一抖,接着喉咙里就发出了些痛苦的闷哼声。 两人身处的假山里到处都是尖锐的棱角,傅岑抱的再结实也难免让苏卿的身子暴露在外面了些,尤其是苏卿的侧腰,离一处石棱极近,夏天两人又都穿的单薄。 见状傅岑手臂顿了顿,脸上的凶狠色也凝了凝,“别乱动!” 苏卿也不挣扎了,喉咙里发出了些细微的抽冷气的声音,傅岑收紧的动作又放缓了些,眉毛一挑,语气依旧冷淡,“你怎么了?” 苏卿抽冷气的声音小了些,像是生气下在忍痛的样子,傅岑原本质疑的心思就松动了些,他抿抿唇,“撞到腰了?” 说话间傅岑的手掌松动了些,下意识的就要探身去瞧苏卿的侧腰,结果那手掌才堪堪离开了苏卿的脸颊,紧接着傅岑的虎口处就是一阵剧痛!苏卿尖锐的牙齿死死的咬住了他的手,顷刻间傅岑的手上就见了血! 就在傅岑吃痛下身子僵硬的同时,苏卿游蛇一般一挺身,动弹不了太多的她嘴巴还死死的叼住傅岑的手掌,好容易空出的一只手飞快的抓向了被傅岑掐住脖子的熊猫! 苏卿反应快,傅岑也不慢,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个小女人给摆了一道的傅岑脸一黑,咬牙间也不管虎口上还在剧痛,手掌一伸开就握住了苏卿的脸颊。 几乎在傅岑掐住苏卿下巴的同时,苏卿已经趁着傅岑下意识松手的瞬间成功的抢救出了熊猫可怜的脖子。只是到底男女力量悬殊太大,她才刚刚抓住熊猫的脖颈,傅岑的大掌就紧接着再次转了回来。 “唔…” 苏卿又是一声闷哼,傅岑铁钳似的手掌狠狠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傅岑黑着脸,哪里还肯相信这小女人的装模作样,冷冷道:“嘴巴松开!” 然后傅岑的手腕就是一热,苏卿像是发了狠的某种猫科动物一般,也不松手,抽冷气的声音却一声接着一声,温热的眼泪不要钱似的顺着被挟住的下巴落在了傅岑的手腕上。 傅岑神经一绷,第一次对某一个人感觉到了由衷的无能为力起来。 “你咬我,你哭什么?” 傅岑的声音冷的厉害,可仔细听去却还是带了几分挫败感和无可奈何出来。要强的厉害的苏卿就是不松口,她也不说话,眼泪安静的落着,手指却轻轻的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那看似反抗又愤怒,实则再可怜不过的动作实在是能让人心软到骨子里去。 傅岑冰冷冷的灰眸一闪,视线不受控制的看向被自己抓紧的手腕,忍了又忍,想起了前阵子苏卿双手惨状的他还是犹豫道:“真疼?” 苏卿牙齿狠狠的磨了磨,傅岑的虎口被咬的都麻了,约莫等苏卿真松开了口,那手掌处也该血肉模糊的见不得人了,他还没说什么呢,这女人竟然还敢这么可怜兮兮的就这么哭起来。 傅岑才是最该来兴师问罪的人,原本稳稳的被自己掌控在手心里的女人,先是反复无常的违反了两人当初的约定,现在又是明目张胆的背叛了自己,结果他明明是下了狠心来收拾她来了,怎么偏偏就像是被猫爪子在心里挠了又挠,对着这样的她怎么都再生不出半分脾气出来。 他傅岑历来善于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什么时候是能受人这么摆布的?傅岑又一次黑着脸咬咬牙,硬声道:“你少给我来这套,别忘了,你一家老小的命可还握在我手里,还有你怀里的这只小畜生…” 那话还没说完,不只是被自己紧紧箍在怀里的小女人,连被那哭哭啼啼的小女人抱在怀里的熊猫都小声的叫了起来,一张白茫茫的大圆脸上,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含着水光晃啊晃的盯着傅岑,无辜又迷茫,像极了每次傅岑发难时某个可恶的小女人的情态。 傅岑:“…” 熊猫:“呜呜?” 傅岑脸颊的咬肌明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僵持了好半晌,手腕上都快被温热的水珠给淹了的傅岑先是放缓了掐住某人下巴的力道,再是不由自主的放轻了些攥住的手腕。 “行了,别哭了。” 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女人约莫是咬的累了,牙齿松了松,身子却因为轻微的抽噎颤了颤。 然后傅岑就再拿她没办法。 “弄疼你了?我放开你就是了,想咬你就咬吧。” 傅岑闭了闭眼。 “只是顾珏的事情说清楚,我告诉过你最恨人背叛,如果你当真打着利用顾珏脱身的主意,还是趁早收了这心思,顾家太多内情你还不知道,你如果当真不怕我出手对付你,那么相信我,让顾珏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的下场只会比你苏家遭遇过的凄惨万倍。” 傅岑说着已经彻底放松了力道,怀里的小女人像是终于听进去了他的话,被松松握住的手腕乖巧的垂了下来,两排尖锐的牙齿也不再使力,傅岑俊美的面上阴沉之色褪了不少。 “我也说过,只要你乖巧些,只要补出格,想要什么我也都会尽量满足你…” 苏卿终于将牙齿离了傅岑的户口处,傅岑垂眸,虎口处果然已经血肉模糊一片,透过血迹能看见狰狞外翻的血肉,傅岑眉毛抽了抽,还不待说话,怀里的小女人手腕又不满的动了动。 傅岑心里又是一软,竟是莫名的连继续追究的心思都没了,手掌一送,放开了握住苏卿手腕的手掌。 这么一段时日以来,苏卿第一次在他身边显出这么温顺的模样,像极了他还没有把她交给顾珏前的模样,傅岑灰眸晃了晃,冷峻的神色难得温和了些。他看着怀里猫儿似的女人垂着头拿手掌擦了擦眼泪,骤然间就想起了她这样坐在顾珏身前,顾珏饶有兴致的用手抚摸她的头发的情景,傅岑的眼神一黯,刚好转了些的心情陡然间又差了下来。 “苏卿…” 傅岑低声叫了声,大掌顺势抚向了苏卿的发顶。 接着毫无预兆的,苏卿就这么突然的出手了。 *** 苏百川从听了苏卿那句语焉不详的女儿的死因后,就一直有些深思恍惚的模样,心中百般疑虑的他自然迫切的想问个清楚,可惜苏卿也就只说了那么一句,之后就只字不提。 一个只接触了不到一个月的女人,还是在先前就撒下弥天大谎,欲图窃取鬼手后人身份的女人,苏百川即使心神震动,心里对苏卿冷不丁说出的话其实并不怎么相信。 但回了住处后,苏百川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是怎么都坐不住,给苏敏重新包扎了伤口,确定伤口斌没有大碍后,心烦意乱的苏百川还是按捺不住去了苏卿的住所。 结果却扑了个空。 苏百川到底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这个和女儿同名同姓的女孩子,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明明和小卿有着迥然相异的脸,性子看上去也比小卿柔弱温和上太多,可苏百川隐隐的对她就是有种毫无根据的熟悉。 正在沉思间,刚走过一道拐角处的苏百川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鬼使神差的,心里再次莫名的涌上某种奇怪的直觉的苏百川突然就停住了脚步,只犹豫了一瞬,从来不多管闲事的苏百川径直朝着声响发出来的地方拐了过去。 *** “熊猫,跑。” 苏卿的声音依旧是低低的柔柔的,透着股子缱绻温柔,连松开熊猫时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以至于直到熊猫闪电般的窜出去,傅岑才反应过来苏卿做了什么。 可还没等傅岑挑眉质疑,前一秒还在可怜兮兮的抹着眼泪的女人突然间就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苏卿最近一直在养病,身子本身并没有多少力气,更何况本身还是那么个柔柔弱弱的身子骨,因此扑过来的瞬间傅岑惊讶归惊讶,却并不以为意,直到他的喉咙上多出了一个柔若无骨的小手。 “好玩吗?”苏卿的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眼睛明亮的如同刚刚被最明净的春雨润湿过一般,可那手指也不知道是怎么转的,傅岑的喉咙就像是被某种灼热的液体骤然烫到了一般,顷刻间剧痛就袭遍了全身! “傅岑…” 苏卿低声叫了句,面容一如既往的温顺秾丽,双臂却跳舞般快速的对着傅岑的周身缠了过去,“你是不是也该向苏家,向我,道声歉了?” 话音未落,身形高大俊朗的傅岑腰间一酸,傅岑漂亮的灰眸中陡然闪过了惊愕,下一秒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低了下去!   ☆、第58章 这是傅岑有生以来第一次下跪。 跪的还是个女人,身高不到自己下巴,看上去柔弱到甚至经不起他一拳的力量的女人。 于是第一时间涌上傅岑心头的,竟然不是类似于愤怒之类的情绪,而是错愕,一种让他有瞬间在大脑空白的错愕。 但比傅岑更加错愕的却是恰巧看到了刚才苏卿出手的一幕的苏百川,他就那么僵着身子站在了那里,表情趋于一种难以笔描的空茫。他的眼睛死死的盯住苏卿放在傅岑喉结处的手,怔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到底是在身在何处,就像是有那么一个人突然从背后猛地闷了他一棍子,初时并不是疼痛,而是满世界噪杂如耳鸣般的喧嚣。 “爸爸,盛烨他欺负我!我打不过他,你帮我揍他好不好?” “傻姑娘,你盛烨哥那是在逗你玩呢,一个女孩子家的学什么打架。” 然后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就难过的蹲了下去,惯常喜欢耍个小心眼的她扁着个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可爸爸你好厉害,我想变得和爸爸一样厉害,我想长大以后保护爸爸。” 然后苏百川的心就那么疏忽间软了下来。 “这个和学手雕不一样,更容易受伤,也很累的。” 小女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乐呵呵的笑出了八颗牙齿出来,娇娇嫩嫩的小身子炮弹似的扑了过来,苏百川刚接住她,小丫头白嫩嫩的脸就撒娇的蹭了过来,小胳膊依赖的抱住了他的脖子。 “爸爸,教我嘛教我嘛,我不怕受伤,求求你了好不好。” 苏百川眼睛一闪,一线水光飞快的自眼中划过,再接着他已经再没了所谓的理智和思考,沉重的脚步不听使唤的朝着假山处走了过去。 傅岑错愕发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思绪回笼,片刻前还难得的有了些好心情的傅岑,眼中顿时闪过了铺天盖地的狂怒。 “苏卿!” 傅岑闷吼一身,也不顾喉咙要害处火辣辣的疼痛,被激怒了的巨兽般怒哼一声就要起身,可奇怪的是明明只是那么简单的动作,暴怒的傅岑尝试了数次,竟然没能从苏卿的手掌里挣脱出来。他去抓她的胳膊,那就在眼前的胳膊却像是没了骨头一样,无论傅岑从哪处使力,她总能从更为刁钻的躲过去。 那么大个男人,竟然就这么被苏卿死死的按在了地上,几次挣扎间,傅岑的眼眶已经泛出了骇人的血丝,可挣扎了数次无果后,脸色颇有些吓人的傅岑竟然硬是扯出了一抹笑来。 “苏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傅岑看着是在笑,但那笑容却让人从心底泛出一种毛骨悚然来,苏卿只管掐住他的脖颈,手指间一寸寸收紧,只是她的动作看似轻松,因为原主身子和她原来的想必实在是差的太远,苏卿的后背早已经被一层又一层的汗给全数浸透。 “如果是像你们预期的那样活着,活又怎样,不活又怎样?” 苏卿温声道:“你想必总觉得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蝼蚁一样的?那么就算是死,死之前能被你这么跪上一跪,倒也是值得的。” 傅岑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的女人,她的力气并不见得多大,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动作的,但凡身上被她碰到过的地方都是一片片骇人的红痕,尤其是脖颈处,虽然傅岑看不见,从那异乎寻常的痛觉里也能知道喉结处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后傅岑突然间就笑出声来,他似乎感受不到脖子上的疼痛,闷笑间胸腔都是止不住的颤动,苏卿的平和的脸色就是一凝。 “你笑什么?” “原来是我小看你了。”傅岑因为喉咙被掐着,说出的话带着股子暗沉沙哑,只是即使声音听上去有些怪腔怪调,依旧掩盖不了里面透骨的暧昧来,“我先前倒没想过,卿卿更喜欢这样玩,你可以再使力点,如果喜欢,以后在床上任你处置也不是不可以。” 苏卿眉心一挑,傅岑笑的更舒意了些,俊美的面上一双总是冷冷淡淡的灰眸微微弯着,一向看上去冷淡禁欲的他,蓦然间就显得勾魂夺魄起来。 “喜欢我跪着?其实我更喜欢卿卿能跪下来呢…” 傅岑唇角勾着,那话里的涵义却格外的厚颜无耻,苏卿一咬牙,厌恶的瞪着他,可那脸颊还是不由自主的浮上了些浅红,只是到底是被气的还是羞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已经再说不清楚。 “闭嘴!” 苏卿又收紧了手上力气,傅岑的脸色因为缺氧开始紫涨起来,说话都有些艰难,嘴上却依然不肯老实。 “需要我把衣服脱上一些吗?卿卿虽然下手重了些,在这里施展起来倒也别有情趣。” 说着色淡如水的灰眸别有意味的瞧了瞧自己的肩膀处,暗色的红痕,再加上被咬的血肉模糊还在流血的虎口,傅岑瞧上去的确颇有些像是被百般□□过了一般。 苏卿顿时气结,可还没等她想好到底拿这么个厚颜无耻的男人怎么办,被掐的脸色紫涨的傅岑非但没有挣扎,反倒顶着偌大的压力突然凑身上前,接着苏卿的手腕一热,傅岑一垂首间,已经吮住了她,手腕上的皮肤接触到某个温软的物事的瞬间,苏卿的头皮蓦地就炸了! “变态!” 苏卿又羞又恼的骂了一声,胳膊一扬,顷刻间就朝着傅岑压了过去! 在苏卿动作的同时,余光突然瞥见了一道黑影,认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人是谁的苏卿身子猛地一阵,本来精准无比的动作蓦地偏离了些。与此同时,原本正好整以暇的逗弄着苏卿的傅岑嘴角的笑意一淡,等苏卿想要再次压制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小卿,如果哪天你碰到气力太大压制不住的对手,千万别跟对方硬拼,示弱为上,找准机会再反击。”当初在苏卿眼中顶天立地的男人那样慈爱的谆谆叮嘱,“不过爸爸会努力不让小卿陷入到类似的危险里面,但在爸爸来之前,小卿可千万别让自己受伤。” 示弱为上… 等爸爸来… 千万别让自己受伤… 那么,你知道我在原地到底等了多久吗? 见识过刚才苏卿动作速度和轨迹的傅岑,再出手的时候并没有收敛力道,然而刚才还知道避让着些的女人那闪避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突然间就停了停,下一秒竟然迎着傅岑的身形不知死活的就这么扑了上来! “唔!” 再次被苏卿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给撞倒的傅岑身下先是发出听的人头发麻的*撞击石块的声响,再接着就是一前一后两声闷哼。 然后胳膊肌肉蓄势待发的傅岑,就再次这么傻乎乎的愣在了原地,唇瓣被撞的生疼,破皮后的血腥味混合着之前苏卿撕咬过他的手掌的血意充斥在整个口腔,那样微咸的味道竟然也能交缠出些奇异的甘甜出来。 只是一愣神间,脸色骤然爆红的苏卿立刻就要起身,可紧接着傅岑蓄力的胳膊就迅速的抱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一探,转瞬间就按住了苏卿的后脑勺。 傅岑也不顾及正大步走来的苏百川,竟然就这么凶狠的撬开了苏卿的唇瓣,苏卿牙关紧闭,一个巴掌就朝着傅岑的脸上甩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被压在身下的傅岑脸色就又是一黑,紧接着脖子又是一阵剧痛,苏卿五指成勾状,再没有一点收力的朝着傅岑的喉咙要害按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因为假山壁的掩藏,苏百川并没有看清楚厮打般双双倒在地上的两人的具体情状,等他跨过假山壁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苏卿用着同样的手法死死的掐住了傅岑的喉咙。 “小卿,你盛烨哥是在让着你,你绊倒他再出手是没有用的,要躲开他的腿。” 那个午后,看着年幼的女儿凶狠如小兽似的一次次扑向俊秀的少年的苏百川无奈的嘱咐,看着小女孩瞬间僵住的脸,少年爽朗的大笑出声。 “苏伯伯,小卿脑子不好使,总是会忘了这层,你就让她自己得意会儿吧,怪可怜的。” “苏卿,小心他的腿!” 一声带了几分焦灼的提醒骤然从背后响起,苏卿下意识的闪身的同时身子陡然一轻,一阵熟悉到骨子里的温厚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包揽进了怀里。 “我看着呢。” 苏卿习惯性的脱口而出。 “我看着呢,才不会被他偷袭到,才没有被他让着。” 小女孩气呼呼的强调,双拳愤怒的攥成两团,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亮的惊人。 “躲不开…” 苏百川的声音陡然间哑的厉害。 “你力气太小,躲不开的小卿,听爸爸的话,以后要改了这一点。” 慈爱的男人温柔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耐心的再一次叮嘱表情委屈的小女儿。 被苏百川的诡异的动作格挡开的傅岑也不管自己的嘴唇还在流血,缓缓起身后的他沉着脸看着脸色沉凝到有些怪异的苏百川。 “放开她。”傅岑道。 可还没能等他再做出下一步动作,假山外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人呢,还没找到?” 顾珏威严浑厚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还有,阿岑去哪里了?” 鲁清墨的声音淡定恭敬,“顾夫人刚才叫了傅少,傅少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我过来的路上听祁家下人说看到过苏小姐往东边去过,不如先去那边找找?” “恩。”顾珏声音又沉了沉,“接着找,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接着一干脚步声就朝着和假山背道而驰的方向逐渐远去。 可还没等假山里的气氛稍微缓解上一瞬,不远处突然又传来了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汪!汪!” “顾先生,找到苏小姐的狗了。” 苏百川的住所处,正在床上睡觉的苏敏手腕上突然一阵抽痛,苏敏正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一个翻身坐起来,被手腕处愈演愈烈的痛觉惊到的她快速的起身,可她刚伸出手准备解开绷带,脸色就陡然一白。 哪里还用再解绷带来看,从绑带包裹处开始,苏敏的大半个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泛出了一种诡异的青紫色,绷带的缝隙里,一线黑红色的血渍正在不住的往外蔓延着。   ☆、第59章 被顾一抱过来的熊猫不停的狂吠着,平时分外温顺可爱的它这会儿异乎寻常的暴躁,一双圆又大的黑眼睛闪着凶光,尖锐的牙齿呲着,看上去竟然也有几分凶狠的样子。 “顾先生,您看?” 顾一那么大的个子,抓住熊猫还是轻轻松松的,只是它挣扎扑腾的厉害,尖锐的爪子不停的挠在他身上,顾一躲得有些狼狈。 顾珏敛眸瞧了瞧熊猫,平时看到他都显得战战兢兢的它满含敌意的对他呲了呲牙,别说乖顺了,那雪白的尖牙反倒呲的更显眼了些,炸起的白毛张牙舞爪的显示着对顾珏的防备。 “放它下来。” 顾珏沉思了一瞬,低声吩咐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打量着熊猫的他清冷到一丝不苟的眉心缓缓的皱了起来。 “顾先生?” 被熊猫折腾了好半天的顾一有些犹豫,他是在路上追了半天才好容易抓到的熊猫,这一放开能不能再逮回来可就不一定了。 “没事,放开,它应该知道苏卿在哪里。” 顾珏道。 顾一这才犹犹豫豫的撒开了手,果然,顾一一松手,熊猫离弦的箭一般迅速的窜了出去,那和它肥嘟嘟的身子完全不相符的速度把众人惊了一跳,生怕跟丢了的顾一忙追了过去。 “汪!汪!汪呜…” 熊猫跑到一半,却猛地刹住了车,两只前腿高高的抬起,对着一处狂吠了几声,陡然发出了一声不太像狗的长啸声!离得最近的顾一先是愣神了一瞬,惊疑不定的看着高昂着脖子长啸的熊猫。 就这么一愣神间,等顾一再想去追,眼前已经彻底没了那团雪白的身影。 “顾先生…”顾一是顾珏手下最器重的第一能人,眼下竟然当着顾珏的面跟丢了一只小狗,顾一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您给我几分钟时间…” “不用了。” 顾珏凉薄的灰眸瞧着刚才熊对着犬吠的那处,“去搜搜那边的假山。” 站在顾珏身后的鲁清墨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故作镇定的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来拦上一下,顾二几人却已经面无表情的盯住了他,比鲁清墨高大强壮太多的他们看似不经意的上前几步,却恰巧将鲁清墨的去路堵的水泄不通。 一步,两步,眼见着顾一带着人已经要走近假山的空隙处,脸上看不出神色的顾珏却突然出声道:“瞒着,不用搜了,你们退下吧。”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的鲁清墨咽了咽唾沫,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可那口气还没等去全部吐出来,顾珏出人意表的又开口了。 “我自己过去看看。” 顾珏沉声道,鲁清墨的心瞬间就凉了。 “顾先生!” 鲁清墨忙叫了一声,可还没等他能说出下句话来拦上一下,顾珏已经三两步走到了假山处,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 完了。 大脑空白前,这是鲁清墨心里最后的两个字。 *** 苏敏看到自己形容可怖的手臂时,第一反应并不是紧张害怕,毕竟苏卿当时送来的时候看上去可比她这胳膊要吓人的多,她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是和苏卿一样,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直到苏敏坐起身来准备拆开绷带,结果却发现自己受伤的胳膊完全没有了任何知觉的时候,她的脸色才猛的变了! 苏敏受的训练和传统的鬼手后人并不一样,当初她央求着苏父教她时,就说过自愿去学那些要命的东西,也好以后能够有机会去保护自己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姐姐。 因此她也只是紧张了一瞬,接着就强自镇定下来,这阵子为了能救苏卿,她的住处也塞了不少解毒的秘药,可苏敏才刚要下床,一阵酸麻陡然袭遍了她的右半身! “砰!” 一声闷响,苏敏身子一歪,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 头磕在床脚的苏敏剧痛下缓了好一会儿才能抽出一口冷气来,被压在身下的右手先时还有着痛觉,到了这会儿却是连一丁点儿的知觉都没有了,苏敏吃力的动了动身子,不敢置信的去试图抬了抬自己的右腿。 然后她的心就这么沉甸甸的落了下来。 她动不了了。 正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祁靖珍的清脆的声音悠悠传来,“苏敏你在房间里吗?有人给你寄了东西,我给你送来了。” 苏敏心中一凌,本能性的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稍等…” 可苏敏的话才开了个头,外面的祁靖珍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婉拒的声音一般,被反锁过的门锁一动,祁靖珍就这么直接从外面拧开了苏敏卧室的门。 “苏敏你在不在啊,我找你有急事。” 祁靖珍没事儿人一样悠闲的问着,像是不请自来的打开别人卧室大门的人不是她一样,手上转着钥匙的她笑盈盈的推门而入。 看到倒在地上的苏敏的一瞬间,祁靖珍眸子猛地一闪,接着才低呼一声快步的走了过来。 “天呐!你怎么躺在了地上,你这是怎么了?” 祁靖珍快步朝着苏敏走去,半边身子没有知觉的苏敏有心想避开,却还是被祁靖珍一把给扶住了肩膀。 祁靖珍脸色关怀,余光却第一时间就看向苏敏的右手,看到那被黑红色的血液浸透的绷带的一瞬间,祁靖珍眼中某种奇异的神色一闪即逝,在苏敏看过去前又快速的隐去,再次恢复了一脸的焦灼和担忧。 平时对祁靖珍一向笑脸相待的苏敏难得的冷下来脸,毫不掩饰脸上的警惕,“放开我!不需要你管,你这是要干什么?祁家就是这样待客的吗,直接不请自来,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祁靖珍脸上闪过了些受伤的神色,“是有急事…我听说你先前跟廖子鱼有些冲突受了伤,怕你在房间里不方便开门才…对不起,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祁靖珍有着和祁靖白同出一辙的细长眉眼,清秀隽永,很容易就让人失去了防备心,再加上她说话时语气中又惯常真诚,这么认真的道歉下也实在让人生不出太大的脾气来。 可这生不出脾气来的人里面可不包括苏敏,跟在苏父身边那么多年,见多了形形□□腤臢的她疯了才会信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她才刚发现自己身体不对,祁靖珍转眼间就过来了,如果说里面没蹊跷苏敏直接跟了她的姓! 祁靖珍见苏敏的神色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眼中有些无奈,边吃力的扶着苏敏起身边柔声道:“你先坐好,看看我给你送的是什么,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着急了。” 苏敏只管冷着脸咬牙顺着祁靖珍的力道起身,余光往自己的手上扫都没扫上一瞬,只是狐疑的打量着祁靖珍。 祁靖珍道:“要不我还是先把苏先生叫回来吧,你流了好多血。” 苏敏还是不说话,祁靖珍只能松开手,任神情警惕的苏敏半靠在床边,她从手边的口袋里拿出了两个信封递了过去。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九渊招募邀请函,苏敏你真的好厉害!竟然能和你爸爸一起去参加。” 苏敏看着神色再无辜无害不过的祁靖珍,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扯了扯嘴角。 “这东西怎么会交到你手上?” 苏敏捏住两个信封的手指不停的收紧,她从爸爸那里听说过无数次九渊招募的凶险,可她以为只有到后期才会对上那些阴损的招数。 所以说…竟然是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吗? 那么最为重要的一点,祁家人怎么可能会知道九渊招募的事情? *** 顾珏探身进了假山洞里,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挣扎过的凌乱痕迹,脸一沉,顾珏看着假山的一处拐角厉声道:“出来!” 拐角处却是没有任何动静,顾珏俊美的面上一双灰眸已经眯成了一条缝,脚步一转,脸色冷凝的踏步走了过去! 听到动静的顾一几人相视一眼,唯恐顾先生出什么意外的他们忙跟着窜了进去,鲁清墨脸色灰败的垂着头,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接下来事态的发展。 “走吧?” 顾二假笑着推了推鲁清墨,心如死灰的鲁清墨只能跟着顾二一起进了狭窄的假山洞。 进了假山洞,里面拥挤的站着的顾家人却是一阵诡异的沉默,被挡住视线的鲁清墨也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唯恐触怒了顾先生的傅少吃了什么亏,再顾不上对顾珏的恐惧,鲁清墨一狠心,趁顾二不注意,大步的朝着前面挤了过去。 “顾先生您听我说…嘶…傅少!?” 欲图张口替傅岑辩解的鲁清墨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剧变,声音猛然间变了调! 最里面的假山洞里哪里有苏卿的身影,地上只有傅岑一个人孤零零的半靠在假山壁坐在地上,傅岑的脖子上和露在外面的双臂上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肿痕迹,脸色苍白的他紧闭着双眼,英俊的脸上满布冷汗。 但更可怕的却是顾珏的脸色,他也没有显示出暴怒的模样,俊美优雅的面上带着两分笑意,只是那瞧着傅岑破皮的唇瓣的灰眸,到底还是透出了阴翳狠戾的肃杀。 *** 祁家外的树林外 放倒了傅岑后,苏百川就一直这么沉默的跟在苏卿的后面,一前一后的两人心思各异,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苏百川看着前面瘦小孱弱的还只能称之为女孩的苏卿,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复杂,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养成了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近五十年里经历过太多的事,他更是凡事先在心里过三遍,思过又想,辗转到最后也未必会最终轻易信任了谁,对着这个以往素昧平生的女孩,他却一次又一次的破戒。 先是出手救回了她的小命,刚才更是连想都没想,看到她那么狼狈的样子,毫无根源的就怒从心起的苏百川毫不犹豫的就对着毫无防备的傅岑下了手。 可实在是太像了… 看着苏卿单薄的背影,苏百川眼中闪过悲色和仓惶,她真是像极了自己的小卿,就算是有人想要刻意模仿,可平时里的小习惯也能模仿的那么像吗? 苏百川并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苏卿脸色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眼眶里不停的有水光略过,转瞬间又被她死死的忍了回去。 爸爸是认出她了吗?苏卿心里只有这么一句话在不停的回荡,她怎么会不想念父亲,她怎么会不想冲到父亲面前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做梦都想听到有人告诉她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有难言之隐在里面,都是误会。 可她每次怨到极致,实在忍不住想要出口质问时,对着父亲那张苍老了很多的脸,她突然就会心痛的喘不过来气来。 她竟然不敢。 父亲骗了她一回。 她多么不想承认,可这世界上她最后一个信任的人也背叛了她,她竟已经再不会去信任任何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如果他认出自己了,她要承认吗?这样的念头一浮现出来,苏卿眼中的水光又闪了闪,饶是沉稳如她,竟然也会有这种心思复杂到极致,最终却沉淀出浓郁的委屈的时候。 “苏卿,你停一下。” 苏百川突然道,正漫无目的的在前面晃着的苏卿身子几不可见的一僵,那不合时宜的委屈被她压了又压,然后她竟然突然升出了些紧张出来。 万一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某一瞬间苏卿这么想着,双拳握了又松,苏卿终于还是素白着脸停住了脚步,背对着苏百川的她眼睛亮的有些异样,到底还是心怀期待了不是吗? 毕竟是自己当做信仰一样崇拜了那么久,毕竟是让自己咬牙毫无怨言的坚持了那么久的父亲。 如果相认了,如果他肯解释清楚这一切,她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只要父亲不是抛弃了她,只要父亲… “接触了这么些日子,我也觉得你是个好女孩,我想你是受过什么心怀鬼胎的人的蛊惑,才会做出先前那些冒名顶替的事情,但我相信你本性是善良的。” 沉稳中带了些温和的男声沉声道:“只要你把鬼手的令牌和工具交出来,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不再追究,只要你不再犯,并且答应可以自己善后解决,念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甚至可以不特意公开出你是冒名顶替过的事情。” 苏百川说完后,好一会儿苏卿都没有什么反应。 “苏卿?” 苏百川征询的叫了一声,然后前面就传来了两声低笑声。 “是了,鬼手的东西该给鬼手才对。”天生带着软糯的声音有几分懊恼,“您是要…” 要怎样,苏卿却突然停住了口没有说下去,只是那未尽的话音想要说什么,两人却都是心知肚明。 你是要把令牌和鬼手用具都给苏敏,对吗? 苏百川抿唇,也不到为什么,他竟然并没有去接苏卿的话。 “可我要是不给呢?” 苏卿突然道,她的肩膀轻抖了两下,像是在忍笑,手指在脸上一抚,再转身,就是一脸忍俊不禁的笑容。那双圆而软的眸子亮的惊人,就那么灼灼的看向了苏百川。 “我凭什么要给你?” 苏卿唇角翘的预约至极,眉眼明晰的她一字一句道:“那是我的东西。” “汪!汪呜…” 苏卿话音一落,一声闷吼似的犬吠陡然在树林里响彻起来,一道白影从不远处闪电般朝着苏卿两人站的方向飞驰而来。 露着尖牙的熊猫风驰电掣的逆风而来,因为速度太快,风把它脸上的毛发吹的尽数向后飞去,露出了凶狠的眼睛和一口骇人的尖牙的它没了一点平时的软糯可爱,活像是书中描述的恶狼厉鬼一般,看得人后背的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嗷呜…” 冲到苏卿面前的熊猫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扑进它的怀里,在苏卿身前一步外猛然刹住步子的它凶狠的盯住对面的苏百川,接着它的喉咙里就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怪异的长啸。 然后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就这么毫无预兆的上演了。 先是一两只毛发杂乱的大型犬突然从树丛里冲了出来,接着三只,四只,五只… 随着熊猫的啸声,越来越多的提醒各异的犬只从不同的方向踏步而来,开始的时候还是单只的跑来,可没几秒,成群的巨犬列队般迅速的窜了出来。 十数只体型巨大的黑背呲牙咧嘴的围成一个半圆站在熊猫背后包围着苏卿,再外围是一层又一层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犬种密密匝匝的围城一个又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很快不大的小树林里就挤满了密密匝匝的巨犬。 “汪!嗷呜!” 熊猫抬起前肢巨啸一声,啸音未落,一眼望去已经看不清有多少只的大犬齐齐威胁巨吼,震天的响声听的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苏百川愣怔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一时之间彻底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熊猫威胁的看着苏百川,一步步后退着踱回苏卿身边,在苏卿的腿边站定后,熊猫喉咙里闷吼两声,拿脑袋蹭了蹭苏卿的小腿。 苏卿抿抿唇,被全数护起来的她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震惊之色,脸色寡淡的仿佛眼前的一切是再稀疏平常的情况一般,弯身摸了摸熊猫的脑袋,苏卿终于拿出了随身的手机。 一排未接来电还在上面显示着,苏卿瞬也不瞬的看着苏百川,手一松。 “说说吧,九渊招募的要求是什么,我同意参加。” 另一边先是传来了几声低声的交谈,没一会儿对面就传来了一阵愉悦的笑声,一个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可悲的是。 人终不如狗。   ☆、第60章 顾一找到苏卿的时候,她手上已经采了一大把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离得不远处,熊猫正四仰八叉的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雪白的大肚皮微微上下起伏着,睡的十分惬意。 顾一看着这么一副和他想象中剑拔弩张相去甚远的安逸画面,顿时有些傻眼。 那正忙着挖草的小女人听到动静,一转头看到急的满头大汗的大部队人马,竟然还露出了些惊愕的表情。 “怎么了?” 苏卿的表情有些傻乎乎的娇憨,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懵懂无害,顾一着急下的那点子质问顿时就被堵了回去,脸色涨红的他憋了半天,最后还只能是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苏小姐怎么一个人跑了这么远,顾先生找了您半天了。” 苏卿笑眯眯的扬了扬手,“我出来采点东西,还没采完呢。” 顾一干笑了两声,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跟在后面的几位快步上去把地上散落的草药给小心的捡了起来,顾一则是摆出了个请的动作。 “苏小姐想要什么东西直接吩咐一声就行,您身子还虚着,哪里用得着您自己亲自出来采?天不早了,苏小姐不如先回去歇歇?” 这态度看上去是恭敬无疑,但总是透漏着那么点子古怪的戒备,苏卿周围的去路也跟过来的几人若有若无的堵的严实,苏卿拨了拨手中的叶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眼皮轻笑了一声。 被吵醒的熊猫慢悠悠的挪到苏卿的身边,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歪着头,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珠子懒洋洋的瞅着周围的一群人,那团小的看不真切的尾巴却几不可见的竖了起来。 苏卿挑了挑眉,笑盈盈的黑眸在顾一脸上停了数秒,莫名的,顾一突然就有些紧张,就在气氛似僵未僵的时候,苏卿却又恢复如常的移开了视线,随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走到身边的顾二。 “是该回去了。” 她说。 顾珏先前为了找到苏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听到她回来了的消息却没有第一时间让顾一把人带过去,只是吩咐着让苏卿洗漱完后直接去祁家的待客厅。 结果到了晚饭开局前,餐桌上也没能见到苏卿的影子。 顾珏脸上还是带着笑,餐桌上的气氛却越来越冷,业界里没几个人是会不卖祁老爷子面子的,偏偏无论祁老爷子怎么刻意的挑起两家合作的话头想要活跃些气氛,顾珏就是能全不给面子的不做任何回应。 祁老爷子也不恼,这次的竞标对祁家意义非凡,顾珏开出的价码分外可观,人傲气点没关系,只要能给祁家带来利益,当初那女人在祁家给供了那么久祁老爷子都能忍,这点子冷遇又能算的上什么? 可恨就可恨在廖子鱼那蠢货不知死活的去应下了那么个赌约,眼下好容易给廖子鱼竖立起的形象全数轰然倒塌,承诺了今后再不会当众出手做玉雕的廖子鱼算是对祁家彻底没了用处。 再加上廖子鱼丢人现眼了这么些回,以往那人活着时为祁家积累下的显赫地位和威望也被下的没剩下几分。祁家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初越是积极的往廖子鱼脸上贴金,眼下越是没办法下台,如果当初没有鬼迷心窍的让廖子鱼去冒充顶级玉雕手艺人的身份,现在祁家的处境也不会这么尴尬被动。 最可恨的就是这个蠢女人闯下弥天大祸,祁老爷子还没腾出手来收拾她就罢了,这蠢货下午竟然还不知死活的又去招惹苏卿… 一想起这个祁老爷子就气的想要吐出一口老血,他本想借着苏卿卖苏百川一个面子,如果运作得当,凭他的本事不是没可能说服苏百川为祁家所用,这下廖子鱼又把苏卿和苏百川一起得罪了个彻底,如果不是下午和顾珏在谈合作的事,祁老爷子都想亲自赶过去掐死那个蠢货! 正在祁老爷子心思百转间,消失了好一会儿的顾一冷不丁的出现在了门口,他也不进来,面带踯躅的在门外往里看。 “滚进来。” 顾珏淡声道。 顾一瞬间就有些牙疼,等顾珏的视线往他空无一人的身后看过去时,顾一的牙更疼了。 “人呢?” 顾一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苏小姐说肚子疼,就不过来了。” 顾一的话音一落,顾珏还没说话,顾一自己就先羞愧的低下了头。他就没见过无赖到这么明目张胆的人,前一秒还答应的好好的马上出门,下一秒突然就抱着肚子坐在床上说着胃疼,他又不能上手拉她,急的满脑门子汗,就差低声哀求她挪挪地儿了,奈何苏小姐就是打定了主意打死不来赴宴。 苏卿现在住的院子里种着一颗年岁很大的槐树,迷信的老人们都认为槐寓意木上有鬼,忌讳在住宅里种植这类不吉利的东西,因此这个院子在苏卿的印象一直是不住人的。 这次也不知道祁家人在想着什么,直接把这个院落整理了出来给她养伤用,到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咒她早死的意思。 苏卿坐在高高的枝桠上,单薄瘦弱的身子靠在树干上,这样的高度看上去离月亮很近。熊猫不会上树,扑了几次都狼狈的摔了下来,这会儿只能呆呆的站在树下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在树上晃晃悠悠的小主人,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了满是羡慕和跃跃欲试。 “不是肚子疼吗?” 就在熊猫实在按捺不住,再一次紧了紧自己摔的疼痛不堪的屁股准备往树干上窜时,院子门口冷不丁多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满脸跃跃欲试的熊猫屁股顿时更疼了,尾巴一缩,浑圆的屁股往下一坐,顺势压住了自己紧成一团的菊花和尾巴。 “汪呜~” 一声爱娇的闷哼,熊猫吐着舌头冲着顾珏熟练的露出了讨好的狗腿样子来,那副矫揉造作又刻意至极的模样顾一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尤其傍晚这小畜生还在对着顾先生呲牙咧嘴的放肆威胁,眼下解除了危机就像个没事儿狗一样又恢复了讨好的模样… 这幅反复无常的模样实在是无端的有些眼熟,顾一挠了挠头,却一时间也没搞明白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树上突然冒出了两声轻笑来,那声音软软的,低低的,轻飘飘的从喉腔里溢出来,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突然又不疼了。”苏卿笑眯眯道,浑圆明亮的月亮挂在树桠间,背对着圆月的苏卿让人看不真切面容,一阵吹过来,密密匝匝的树叶齐齐发出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苏卿一头泼墨似的长发飞快的扬起又落下,有那么一瞬间本面带沉怒的顾珏竟看的出了神。 但到底是被白天的一连串变故激起了怒气,不过转眼间,顾珏就收回了视线,一向对苏卿格外和悦的他声音寡淡的厉害。 “既然不疼了就下来,我有话问你。” 顾一一听顾珏这语气,就知道事情要大条,片刻前还在苦思冥想的他立刻回过神来,略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的苏卿。苏小姐年纪小,又和顾先生接触的时间不久,根本就不知道顾先生发起火来有多翻脸不认人… 顾一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今天只怕是要糟。 “树太高啊,我下不去。” 苏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没心没肺,柔和的嗓音软软的,带着股子懒洋洋,一向最吃她这一套的顾珏这次却没有半点心软的意思,一派威严的脸上已经没了表情,锋芒毕露的灰眸轻眯,冷冷的瞧着她。 “我再说一遍,下来,还是说你要让我亲自动手。” 这语气里威胁的意味就比较浓了。 正忙着卖萌试图消除顾珏先前对它的坏印象的熊猫见状耳朵抖了抖,湿润的鼻子嗅了嗅,肉色的小肉垫间锋利的爪子悄无声息的露了出来。 顾珏原本正盯着枝桠间的苏卿看的目光毫无预兆的下移,带着寒光的眸子凉凉的落在了熊猫的身上,正有气没处撒的顾珏唇角一勾,灰眸缓缓的眯了起来。 “顾先生?” 苏卿幽幽的声音想起来,顾珏却不肯再理她,只瞧住了同样蓄势待发的熊猫,脚步一抬就要朝着熊猫走过去。 “顾…珏?” 又是一声轻飘飘的唤声,树上的小女人带着三分笑意的唤声终于止住顾珏的脚步。 顾珏哪里听到苏卿对他直呼其名,只当苏卿看出来熊猫要遭殃,这是想要服软求情,顾珏嘲讽的冷笑一声,可还不待他嘲讽回去,树上的小女人又低低的加了一声。 “树太高了,我有些怕。” 顾珏道:“怕就一直带着吧…” “不过有你在我就自然就不怕了。” 这样服软的女声一响,饶是顾珏打定了主意要给她一个教训,可心里到底还是像被某种东西搔了一下,瞬间有些发软。 然后没有一点预兆的,本来在树上坐的好好的女人身子倏然间往后一倒,顾一惊呼一声,她竟就这么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疯了!” 又惊又怒下,一向优雅自持的顾珏难得的勃然色变,气急败坏的闷吼一声!顾一傻眼的愣在原地,被苏卿的大胆吓到的他竟然就这么傻乎乎的忘了上前去接应。 抱得满怀的瞬间,顾珏俊美的脸上一双灰眸怒的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不要命了是吗?用不用我亲自成全你!” 顾珏气的眼睛都泛了血丝,表情可怖的他就这么愤怒的盯住苏卿,像是真准备下一刻就亲手掐死了她一般,那样子分外的骇人。 然后顾珏的脖子上突然就多出了一双柔嫩嫩的手来,接着他的脸上一热,再是一凉。 苏卿就这么倾身上前抱住了他的脖子,猫儿似的在他脸上状似不经意的一啄,又极快的离开。 “生气了?” 苏卿小心的瞅着顾珏,头一歪,低声问道。 顾珏因为怒气而泛白的唇抿了抿,脸色依旧冷的吓人,苏卿又啄了一下,她的脸色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害羞,红润润的分外诱人。 “我刚才手滑了一下,不要生气。” 然后顾一下意识的就看了看蹲在地上的熊猫,再看看明显在故作恼火的顾先生,顾一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先前会对熊猫的行为似曾相识。 “我要去参加九渊招募了,后天会开始集训,我有点事情处理不来,你帮帮我好不好?” 就在气氛刚刚要缓和起来,苏卿突如其来的话再次把周围的气氛降至冰点。 “我凭什么要帮你。” 看着顾珏缓缓皱起的眉头,苏卿笑眯眯的又亲了亲他的脸,顾珏喉结一动,却至始至终都没躲上一下。 “因为我是你的女人啊。” 苏卿抬头,迎着月光,下唇唇角处的伤口变得格外显眼。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顾珏应当是不知道,她至始至终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在刻意接近她利用她。 “我觉得傅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苏卿说,“你们先前是有过什么矛盾吗?” 果然,上一刻还对着她唇角的伤痕脸色冷凝欲图询问的顾珏,听到了她的话头后眸光一闪,神色陡然就沉静下来。 “哦?”   ☆、第61章 苏卿抱着顾珏的脖子,圆而清亮的眸子懒洋洋的往顾珏的身后看了一眼,又疏忽间快速的收回来,贝色的牙齿无意识的轻咬了下唇瓣,柔软的眸光一敛,沉思着没有再做声。 正在顾珏身后守着的硕大电灯泡顾一被苏卿这一眼看的脑门子一寒,旁观者清,和苏卿相处久了的顾一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些她的性子,内里强韧的她绝对没有外表表现的那么温婉柔弱,这样子一看就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顾一暗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要是换个人可能还会为着她心软上几分,但她现在对上的却是心肠冷硬又厌恶旁人对他耍心机的顾先生,只能是一番心思付诸东流,顾先生又哪里是会那种女人撒上两句娇就服服帖帖的人。 然后顾先生果然开口了,说出的话却让顾一一愣。 “顾一你下去。” 顾一开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再看了眼已经低下去头隐住神色的苏卿,眼中又划过些了然。顾先生毕竟还是看重苏小姐的,这是准备关起门来私下解决,他们这些属下如果在场,苏小姐脸面上确实不太好看。 瞬息间已经自认为摸清楚了顾珏心思的顾一,再一次担忧的看了眼闷头乖乖做着小媳妇状的苏卿,一边往外走一边暗叹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本身顾先生就恼着她,回来了不说好声好气的哄着也就罢了,竟然还忤逆了顾先生的意思,晚饭时候耍气小性子来了。 毕竟还是年纪小啊,顾一摇摇头,只希望顾先生能手下留情些,苏小姐为人不错,可惜就可惜在生在了那样一个家庭里,又和傅少…于是连最后任性的资格也比别人要少上太多了。 “不多呆一会儿吗?” 苏卿问道。 顾珏只沉着眸子看着她,面色冷淡,苏卿就笑眯眯道:“外面守着那么多人,你一会儿就要走?” 走到门口的顾一摇摇头,苏小姐这是疯了吗,不停的试探顾先生的底线,顾先生有什么打算又哪里是外人能够过问的,连他都没想到顾先生恼成这个样子竟然还会在晚饭过后还是来了一趟,她竟然还得寸进尺的… “把外面的人撤了。” 顾珏的话一出,正在对苏卿的不知死活百般怜悯的顾一真真正正的傻眼了,他的脚步突兀的停在了原地,“顾先生?” 然而顾珏已经抱着苏卿朝着房间里走去,顾一有心想说些什么,却也只能看到两人在门口处一闪即逝的衣角。 顾一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最后苦笑了两声,终于彻底放弃再去猜测顾先生的想法。 一进门顾珏就把苏卿放了下来,房间里的灯光明亮,顾珏完全迥异于平日威严淡定的灰眸带着几丝凌厉的压迫感看着苏卿,饶是苏卿自诩心志坚定,正视着顾珏眼神的瞬间也不禁心下一突,下意识的错了错视线,脸上伪装出的轻松的笑容也收了些。 顾珏见状唇角似嘲似冷的浅笑稍纵即逝,这才移开视线点了根烟,声音倒还算得上平静。 “人都遣走了,说吧,刚才想告诉我什么。” 苏卿认识顾珏的时间也不短了,两人表面上的试探有之,攻心有之,为了某种目的而可以做出的暧昧次数也不在少数,说起来这竟然算得上是两人第一次正正经经的说话。 苏卿毕竟不是那个被苏家人娇养着不问世事的单纯小女孩,如果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原主,对上这么一个神秘俊美又权势滔天的男人的主动示好,即使心智坚定些在开始有些防备,过了这么久也早已经该沦陷的差不多了。 可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尤其对于他们这种身份背景一个比一个复杂,又见惯了尔虞我诈,生活在权利和阴谋中心的人,在这些人里谈所谓的真情真心更是无比的可笑。 而对于已经吃过一次亏的苏卿来说,你跟她谈单纯,谈恋慕,谈不求回报毫无要求的付出示好,更是一种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祁靖白可以做到为了祁家不惜做戏欺骗她整整十二年,对于比祁靖白看上去深不可测的多的顾珏,她如果真的沦陷进去才是傻了。 顾珏看着背对着自己弯身倒茶的苏卿,她的背影很漂亮,瘦削的肩微微低垂,黑亮的长发蜿蜿蜒蜒的披散下来,在临近腰间的时候戛然而止。 很少有人能将一个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做的这样好看,即使顾珏阅人无数,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人真是个无论做什么都让人看起来就觉得舒服,忍不住想要亲近的人。 顾珏问过话后苏卿一直也没回答,换做其他人在顾珏明显处于盛怒的情况下还敢这么轻怠,绝对是嫌弃自己的日子的太过太平了。可顾珏冷淡的盯着这小女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泛着琉璃色的灰眸微微眯了眯,那怒火不但没有上涨,不知不觉间竟然开始出神,如有实质的视线不自觉的开始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起来。 “来,尝尝浓淡合不合口,很久没有好好沏过茶了,不知道手艺还在不在。” 直到苏卿轻柔和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珏眼神一凌,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眉心一蹙,顾珏的心里突然腾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刚才竟然就这么盯着这不知好歹的女人发起了呆… 顾珏脸色变了变,抿抿唇,可对上苏卿诧异不解的眼神,那火气就像被人用最结实的绳子死死的缠住了出口,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一丝一毫。 苏卿见顾珏不肯接她手中的茶盏,将手往回收了收,脸上有些遗憾的神色,“入不了顾先生的眼…” 顾珏见状眼睛一闪,接着苏卿的手腕上就多出了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掌,顾珏冷哼一声从苏卿手里把茶盏夺了回来,脸色冷淡的抿了一口,想说出什么嘲讽的话来晾晾她,一抬眼,却正对上一双期待又带了两份忐忑的眼睛。 于是那在顾珏品来只能算得上平淡的茶水,倏然间竟然甜美了几分,又抿了一口,后劲儿也变得甘冽醇厚起来。 “还不错。” 顾珏勉为其难的下了评价,“以前练过?” 苏卿抿唇笑,“恩,小的时候喜欢这些。” 顾珏的眼睛在苏卿笑的愉悦的脸上停顿了两秒,又漫不经心的转移开来,那脸色却已经比进门的时候好了不少,“是给家里的长辈沏茶喝?” 苏卿瞟了他一眼,接着才笑道:“恩,给爸爸。” 顾珏一怔,那所剩无几的怒火里突然生出了些零星的懊恼,停顿了半晌开口,那声音里的硬度就低了几分,“手艺不错。”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这些不用你动手,偶尔只沏给我喝就好。” 苏卿闻言一挑眉,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看了过去,顾珏的视线有些发飘,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速来清俊威严的面上僵硬了一瞬。 但顾珏又哪里会是会轻易被人摆弄情绪的人,轻咳了一声,抿了口茶水,再抬起眼,又恢复了惯有的从容优雅。 “过来。” 顾珏放下茶盏,灰眸轻眯看向苏卿,为了掩饰片刻前不合时宜的失态,故作冷硬的绷了绷脸,凉凉道:“先前的话你还没有说完。” 苏卿轻笑一声,清澈温软的眸子亮晶晶的瞅着顾珏,也不推辞,乖巧的走到了他身边,顾珏脸色又是一软,一展臂,已经熟练的把这乖巧的小女人拉进了怀里。 苏卿歪了歪身子在顾珏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然后猫儿似的安静下来,两人挨的极近,近到顾珏可以清楚的嗅到怀里女人身上微微带了些清冽苦味的草药香。 对着这样听话可爱的小女人,于是刚凝神了数秒的顾珏不期然间又有些走神,脸上先前被苏卿轻轻亲了两下的地方泛着些灼热的温度。顾珏手指动了动,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苏卿并没有看到,一直脸色难看的顾珏眼神陡然软了些,嘴角紧绷的弧度也放松了不少,哪还有半分恼怒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 等了好半晌也不见怀里的女人开口,顾珏不动声色的调整了姿势,让怀里显得格外娇小的女人坐的更舒服了些。 “顾先生…” 苏卿低声唤了一声,顾珏唇角的弧度又上挑了些,声音却依旧是冷淡镇定,“恩?” 苏卿抬头,眉眼微弯,专注的朝着顾珏看过去,顾珏脸色一收,故作威严冷峻的对视回去。 “顾珏。” 苏卿轻唤。 于是那几分威严就僵了僵,顾珏灰眸危险的敛了一瞬,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那微开的粉唇上,刚才这小女人为了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他几下就妄想让他消气,可他顾珏又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 苏卿直了直身子,白瓷描出的画一般的脸颊又离的近了稍许,顾珏眼神更危险起来,不过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肯再用心些好声好气的解释清楚,他倒也不是不可能原谅她先前的任性。 “你明明知道我和傅岑之间的恩怨,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让我做你的女人的话呢?” 顾珏盯住她一张一合的嘴唇不放,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既然已经说了是恩怨了,就不要再问类似的蠢话。” 苏卿歪了歪头,纤长的手指一伸,恰巧拦住顾珏下倾的俊脸,“可这些我们一定得说清楚。” 顾珏蹙眉,这才对上苏卿专注的有些异样的眸子,“哦?” “傅岑是你的弟弟,但你想对付他是么?” 顾珏没作声,看不出情绪的瞧着苏卿。 “你是个骄傲的人,想必也不会低下身段来骗我这么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小孤女,所以你最开始接近我是因为你这位弟弟…不,应该说是曾经的得力助手傅岑,是吗?” 顾珏仍旧不做声,苏卿这次却十分坚持,眸子温软,态度却分毫不让,好一会儿,顾珏才坐正了身子,沉思了数秒,缓缓的点了点头,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是。” 他说。 傅岑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心机深沉和狠辣在顾家这几位里都属于佼佼者,顾珏用人胆大,从来不吝惜去栽培这样一位明显非池中之物的弟弟。 当然,当真要翻起脸来要对付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对手,顾珏也不会留有余力,只是前提得是傅岑当真是想要背叛自己。到了如今的地步,虽然明面上傅岑的势力都是顾珏给予的,但谁都不是傻子,经营了这么多年,傅岑不可能没有藏拙,他私下里的底细就是顾珏也已经摸不真切。 更何况还有那么一个□□在身边一直窥伺着…想到那人,顾珏的灰眸微黯。苏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切入点,傅岑的耐性很好,顾珏开始时接近苏卿的确有逼迫傅岑的意味。 看着顾珏陡然阴翳了几分的灰眸,苏卿眼中的轻嘲一闪即逝,等顾珏蹙眉看来,那双黑而清亮的眸子却仍旧是温和如初。 “当初是当初。” 顾珏的解释也是言简意赅,想了想,这样的话似乎歧义有些大,顾珏进而安抚的补充了一句,“这些事情你不用过问,也没必要继续卷进来,安心留在我身边就好,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的确。”苏卿颔首,“我没有想继续卷进去的意思,今天说这些也只是想跟顾先生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顾珏脸色缓了缓,“你…” “顾先生想知道的事情,我的确知道一些,傅岑的打算我虽然了解的不多,但是不是想要对付您,我还是看的真切。” 顾珏脸色一凝。 苏卿继续道:“您要对付傅岑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他也算得上是我最大的仇人,所以我说的话您愿意信几分是全看您的判断和事后的调查。只是您需要知道,我告诉您这些事后后,傅岑是不会放过我就是了。” 顾珏淡淡道:“他动不了你。” 苏卿不置可否,懒洋洋从顾珏怀里坐正了身子,脸上温润的浅笑彻底收拢。 “那么我们也没有再继续逢场作戏的必要了,各取所需,您从我这里知道傅岑的消息,我从您这里摆脱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纠缠。这些暧昧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吧,顾先生屈尊忍耐,我也别扭的厉害,相信顾先生是个明白人,是想要一个温言软语的傀儡,还是一个有用的合作伙伴,顾先生一定是能做出妥当的抉择的。” 顾珏的修长的手掌若有若无的摩挲着手边的檀木椅臂,嘴角缓缓的勾了起来,那双狼一般的灰眸却急剧的积蓄起风暴,凉薄的吓人。 “哦?合作?说来听听。” 苏卿从顾珏的膝盖上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站定,看上去孱弱的双肩挺的笔直。 “当然,既然敢和顾先生提出合作的请求,自然就不可能仅仅只有傅岑这里这些空口白牙的消息。”苏卿笑的人畜无害,“我倒是知道些故事,和顾先生身上的家徽有些渊源。” 苏卿的话音落后,房间里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某种强烈的让人不安的气氛缓缓蔓延,表情格外无害的苏卿却连半点触动都没有,活像是站在再清合随意不过的旷外,就那么冷静的注视着顾珏。 “所以…”顾珏的声音微哑,带了几分似笑非笑,问出的话却和苏卿谈判的内容毫无关系,“一直以来你的乖巧讨好都是在刻意依附,也都是你嘴里所说的在逢场作戏是吗?” 被那么一双淬了毒汁似的灰眸盯着,苏卿脸色难得的有一瞬的迟疑,顾珏死死的盯住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分表情。 “不然呢?” 好一会儿,苏卿还是答道,镇定的,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好奇的问道:“顾先生应该比我更加深谙此道才对不是吗?” “毕竟最开始接近的人是您,现在又何必问出这种仿佛我做了无耻小人般的问题。” “咯吱。” 一声轻响,那看似被顾珏轻松的握在手间的椅臂晃了晃,衔接的木质关节处狰狞的外扩出来。 “很好。” 顾珏垂眸,被气的泛白的脸上笑的越发温和起来,“苏卿,你真是…好样的。” 苏卿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顾先生…” “说出你知道的事情。”顾珏的声音透出几分咬牙切齿来,“然后给我滚!立刻他妈的滚!” *** 苏卿走出院子很远后,身后突然传出了一阵震天的巨响,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骇人,连人声和劝告都没有,纯粹的蛮力就越发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苏卿穿着一身短衣长裤,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整个人几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熊猫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家小主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它撒着欢的扑棱着圆滚滚的身子。 身后的巨响还在不停的传来,苏卿无奈的笑了笑,从肩膀的背包里拿出了只火腿一扔,反应迅捷的熊猫欢叫一声纵身一跃,精准的叼住了自己的食物。 “傻熊猫。”苏卿看着用和笨拙的形象全不相符的灵巧,用牙齿撕开包装把火腿卷进嘴里的熊猫,“以后就只剩下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怕吗?” 熊猫嘴里塞的满满的,腮帮子鼓着,因为火腿太大,连雪白的大嘴都被撑了起来,露出两排紧闭的尖牙,形象分外可笑的它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拿湿漉漉的眼睛欢快的盯住苏卿,腮帮子急剧的抖动着,两只露出了尖爪的前肢不停的刨着眼前的软土。 片刻间刚才还平坦一片的地面上就多出了一个小坑,一坐整齐的小土包安安分分的在一边堆着,熊猫的小肉掌得意的往土坑里一放,锃亮的尖爪闪着寒光。 苏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熊猫急了,雪白的腮帮子咀嚼的速度更快了些,抓耳挠腮的试图在小主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威武厉害的它扒拉了两圈,突然扭头朝着黑暗中冲了过去。 苏卿一怔,“熊猫?” 还没等苏卿追过去,风似的白团子又横冲直撞的跑了回来,终于把嘴里的香肠全部咽了回去的熊猫被噎的直翻白眼,嘴里却执着的叼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成人三指粗的树枝。 “咔吱!” 一声脆响,咧着嘴的熊猫直接把粗枝从中间咬成了两截! 可还没完,被拦腰截断的可怜树枝刚惨淡的躺在地上,迎面一道寒光,熊猫嗷呜一声,雪白的肉爪子已经朝着树枝挠了过去! “咔吱!” “咔吱!咔吱!” 苏卿目瞪口呆的看着熊猫低吼着冲着树枝刷刷刷的挠,没一会儿成人小臂长的树枝就被那寒光四射的爪子挠成了整齐的数截。 苏卿的嘴角抽了抽,这爪子…真tm锋利。 熊猫吐着舌头,屁股一扭,傲娇的蹲在了一堆碎木枝身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带着讨好和期待的有一下没一下的瞅着自家小主人,就差在脸上写着‘夸我’两个大字了。 苏卿眉角一抽,原本还有几分复杂的心情被熊猫这逗比的行为折腾的消散殆尽。 “好…厉害。” 苏卿闷笑着摸了摸熊猫的脑袋,熊猫兴奋的嗷呜一声,湿润的舌头爱娇的吐着,哪还有半点刚才‘神勇’的样子。 等苏卿快走出祁家外的小树林时,身后还是传出了车辆的响声。 后面的车子闪了闪远光灯,苏卿只当没看见,脚步都没停,后面的人无奈,只能加快了车速,一个甩尾拦在了苏卿的身前。 顾一脸色很不好看的从车上一跃而下,焦灼的冲着苏卿急促道:“苏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先前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惹得顾先生发了这么大的火?而且这么晚了,您一个女孩子家这是想要到哪里去?听我一句劝,回去跟顾先生说句软化,好声好气的求会儿情,顾先生也不是不讲理的,不是没可能…” 苏卿道:“不用了,是我自己要走的。” 顾一一噎,抱着最后的希望劝了句,“是顾先生他冲您发了火?我知道您心里委屈…” 苏卿摇头,“他没冲我发火,是我自己想走,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是时候离开了。” 顾一急的不像样子,脸色涨红的在原地站了半天,这已经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坏的结果了,跟在苏卿身边的时间不短,见识了些苏卿的本事的他心里其实隐约察觉出了些端倪。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想起刚才看到的顾先生失态暴怒的模样,顾一眼中就格外的焦灼,而且即使气成那个样子,看到顾一要出来找苏小姐回来时候,顾先生都没有开口拦上一下,明显也是想把人叫回来又拉不下面子… “有顾先生护着,您想干什么不成?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您知道跟在顾先生身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吗,更何况他还那么的重视您,连重话都没舍得跟您多说过两句,我知道您心里有着自己的主意,可无论您想干什么,只要跟顾先生好好说,他一定不会阻拦您的,为什么一定要走?听我一句劝,回去吧…” “我不会回去的。”苏卿突然出口打断了顾一的话,半靠在一颗树身上站着的她双手抄兜,深如幽潭的眸子蕴着几分淡笑,“我知道你是好意,依附并不是一件坏事,很多时候这更是一种能够更安全更舒适生活的捷径,尤其对于我这样的人,没权没势,身世复杂,选择依附更是一种安全的选择。” 顾一张了张嘴,“那您…” “可依附的久了,人渐渐就没了自己的骨头,当然,我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这么说可能你更多的是感觉不屑和嘲讽,甚至你会觉得我在不知死活和不识好歹。” 顾一脸上有着不赞同,却并没有出言反驳,明显是默认了苏卿的话。苏卿的行为放在任何一个局外人眼里都是十万分的不能理解,傍着大树好乘凉,更何况顾珏这颗大树还是难以想象的粗,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去主动离开这么一个庇佑,还是以这么决绝的方式。 “我并没有觉得有人庇佑是件坏事,也并没有觉得依附有什么不堪,只是…”苏卿说到一半停了停,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嘴角的笑陡然间复杂了许多,变得让顾一分外陌生。 “只是可能我已经习惯了别人依附于我,习惯了去当那个去庇佑的人。” “我试过,可我发现自己还是太蠢,我做不到,可能终究是没有那一份没有福气,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依附了。” 多么不自量力又听上去分外可笑自大的一番话,尤其还是从一个身量孱弱,潦倒到任何人都能立刻上去践踏上一脚的落魄女人嘴里说出来。这样的不自量力尤其可以被再放大上数百上千倍,再被惯上些类似于愚昧,狂妄,不知死活的贬义词,然后再被旁观者轻鄙的嘲讽嗤笑上两句,仿佛这样才足矣表达出内心里的不屑和啼笑皆非。 可顾一看着眼前慵懒的靠在树边垂眸淡笑的女人,他竟然连哪怕半分的嘲讽的笑容都露不出来。 她明明那么的落魄可怜,可顾一就是信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好像真的曾经作为一株太过高大的参天大树,让太多太多的人依靠攀附过,她似乎真的有过所有人都不曾参详靠近过的辉煌过往。 “喂!”苏卿冲着表情魔怔了一般的顾一挥了挥手,咧嘴露出一抹傻乎乎的笑来,“让让路,我真该走了。” 直到苏卿走出了老远,顾一才猛然回过神来,仓促的转身朝着苏卿离开的方向又追了两步。 “苏小姐!” 背对着顾一的苏卿头也不回的扬了扬手,背着硕大的黑色背包的她步履沉稳潇洒,没有半分留恋。 “苏小姐,苏敏她中毒病重,您不回去看看吗?” 一步,两步,苏卿仍旧是越走越远,圆滚滚的白团子蹦蹦跳跳的跟在身边,紧紧的围着她。 “苏小姐,你最少告诉我您要去哪里行吗?” 可那人还是渐渐走远了,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顾一回去的时候,顾珏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熨烫的板正的衣服上连哪怕一丝的褶皱都没有。听到门口的动静,顾珏面无表情的朝着门口看了一眼,等看到顾一的身后空无一人时,那如同寒冬腊月里冰淬过的冰棱的脸色,瞬间漆黑如墨。 *** 苏敏的病房已经从最开始的混乱中归于沉寂,季悠然哭的眼睛红肿的坐在床前,伤心欲绝的她不住的给脸色惨白的女儿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那手却哆嗦的几乎拿不住毛巾。 瞬间老了数十岁般的苏百川不忍看下去,低声交代了几句就匆匆走出了病房,苏敏的症状来的太猛太急,连见多了这类阴毒招数的他都束手无策。想起先前苏敏清醒时告诉过自己的大致经过,苏百川猛地一拳捶向了身边的墙壁! 是他大意了,他早知道九渊招募险恶万分,但他没想到这不过过刚接到邀请函就已经凶险到了这种程度。是了,鬼手后人出世的消息有不少人已经知情,有这么强劲的竞争对手,他们在别人眼里基本和活靶子没什么两样。 是他害了小敏… 苏百川死死的握紧拳头,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竟是连第二个也护不住吗… 不行!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闭了闭眼,苏百川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对方没有直接对他下手,而是瞄准了小敏,那么一定是有所图谋。 想起小敏昏迷前说最先到了他们院子的人是祁靖珍,苏百川眼中狠戾一闪即逝,大步的朝着医院外走去。 祁家 祁靖珍笑容满面的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满脸的忍俊不禁。 “要我说廖子鱼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关键时候搅搅局,倒也能帮上点忙,要不是她被人怂恿了两句就傻乎乎的去那边找场子出气,咱们想找机会下手的确不太容易。” 薛雅晴忙四下看了看,摆摆手,“你小点声,老爷子马上就该到了。” 祁靖珍哂笑,“怕什么,老爷子那么喜欢你,才不会想到廖子鱼的事是你从中做了手脚。他只用知道我们成功的得手,过程是不会细问的。” 薛雅晴嗔怪的等了祁靖珍一眼,“就你聪明,嘴巴严实点,咱们事后才告诉他老人家实情,老爷子肯妥协,忍住没发火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老爷子家族观念重,廖子鱼的事让他知道了会发火的。” 祁靖珍无奈,“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直到你惦记着我大哥,为了他…” 说话间门外远远的传来了脚步声,薛雅晴忙站起身来,祁靖珍也住了嘴不敢再放肆,跟着走到门边,来的果然是祁老爷子。 祁老爷子看着书房里表现的一个比一个乖巧的两位,皱纹横布的脸上先是闪过凝重,想了想其中的利害关系,苛责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来。她们是事后才第一时间跟祁老爷子坦白前因后果,如果不是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已经动过手脚,以祁老爷子的谨慎未必会肯让她们冒险做这样的事情。 祁靖珍毕竟是正正经经的祁家人,又是自己最疼爱的长孙女,这趟浑水她蹚了就等于拖了一整个祁家进去,祁老爷子这时候除了跟着配合善后,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更何况苏百川已经对祁家产生了怀疑,去参加九渊招募对祁家百害而无一利,这样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祁老爷子严肃的看了两人一会儿,“苏百川应该是为了打探苏卿的死因才要去参加九渊招募,那个苏敏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没能查出来,你们拿她做由头未必真能让苏百川知难而退。说吧,万一苏百川无论如何不肯退出九渊招募,那边准备怎么办。” 薛雅晴和祁靖珍对视了一眼,才态度温顺的低声道:“家里倒也没做过完全的准备能逼着苏百川退赛。” 祁老爷子眼神一凌,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 薛雅晴见状知道老爷子误会了,忙笑着补充道:“当然,事情毕竟是在祁家闯出来的,我们薛家当然不可能做出坑您们的事情,一开始倒也没想要苏百川退赛,家里的几位,打的是别的主意。” 祁老爷子眉头舒展了些,眼神好奇,“哦?说来听听。” 薛雅晴浅笑,意味深长道:“只要他赢不了就可以了,能让鬼手族人在比赛败退的方法,可就不止退赛这么一条了.实力深不可测的鬼手后人就这么两个,除了一个,再解决了另一个,最强的两个挡路的没了,剩下的自然也就好办了…” 至于好办的是薛家人,还是有着密不能宣的龌龊的祁家,就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祁靖珍笑着补充道:“这两个看着最难对付,其实也是九渊招募里最好对付的人。” 祁老爷子挑眉示意孙女儿继续说。 祁靖珍笑眯眯道:“鬼手家族可就剩下这么两个了,没有后台,没有家族做支撑,下了绊子连会给他们出头报仇的人都没有,最没有后顾之忧,也最没有后患。更何况正式开始前是要自愿组队参赛的,一旦两个鬼手都出了问题,只要长眼睛有实力的都不会傻到跟他们同队,这两个人基本算是在最开始就废了,能不能过第一关都不好说。” 薛雅晴颔首,“要是换做其他家族的,靠着家族的庇护和人情,说不定还能说动一两个相熟的人家派出自家子弟跟着过上两场。等把苏百川也废了,再拖着个虚弱的苏敏,不会有人帮他们的,老爷子不用担心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有机会报复。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的话,除非是天王老子出现,否则他们绝对没有一丝可能会继续晋级。” 祁老爷子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说着,原本还有几分犹豫的眼神终于彻底坚定下来。 既然鬼手后人已经不可能再为他们祁家所用,祁家又有着绝对不能被苏百川发现的惊天秘密,与其等苏百川查出来后出手报复,倒不如趁他还没有准备好之前先出手毁了他们。 “好。”祁老爷子沉声道:“开始着手准备吧,小珍你既然已经被苏敏怀疑上了,那么苏百川应该很快就会重新回到祁家来兴师问罪,就在他来的时候把事情解决了吧。” 薛雅晴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不会让老爷子失望的,他别无选择。” 晋城最为奢华的酒店顶层,顾母和苏卿面对面的坐在餐桌对面,陶红菱笑的勉强的在旁边端茶倒水。 “小卿…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顾母笑的温柔可亲的看着苏卿。 苏卿不置可否,“您喜欢就好。” 顾母早适应了苏卿不冷不热的态度,当下也不以为意,“我给你的这些名录都是近些年来在业界展露过头角的,你看看哪些适合组队,我提前去打点关系,也好让你们顺利结盟。” 苏卿抿了口红酒,幽幽的黑眸看向窗外暗沉沉的天空。 “组队啊…”她淡淡道:“随便吧,怎样都好。” 反正无论是谁,都赢不了她。 所以对手是谁都好,没有差别的。 她要赢的只有那一个人。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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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知晓九渊招募存在的人本来就已经少之又少,知情又能够有资格参与进来的人更是甄选再甄选。 也正因为如此,九渊沿袭到现代,基本上也已经形成了一些固定的势力,或者说是固定家族的参赛者,到了最后的决赛阶段,获胜者基本也就在这些固定的家族内部产生,鲜少会有机会花落他家。 偶尔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杀出黑马,能不能撑到后面,所有人的心里基本上也有那么些分寸了。 如果是相熟的家族参加,即使是有世仇或者是长期的竞争对手,下手时也总会因为某些原因顾及上一些。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中途凋零的案例已经是不胜枚举。 因此众人心里也都有数,散人参加九渊招募那都是搏命的买卖,能走多远看的不是能耐,而是运气了。 但话说是这么说,知道这一届有传说中的鬼手后人中途杀出参赛时,即使是几个大家族的也不敢理直气壮的站出来说自己心里没有打过突。鬼手后人哪里能用黑马来形容,当年那一届惨烈的厮杀不少人都听长辈讲过,大家族里折损进去不少好手就算了,那么多人暗地下手,都差点就让鬼手后人把头名给拿了。 更何况这次来参赛的还是两位鬼手后人。 可一切的忐忑和惊疑都终结在苏百川和苏敏出现的那一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两父女同出一辙绑着厚重的绷带的右手上时,纷纷齐齐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等瞧见两人去上交招募的牌子时吃力的动作时,一干人等的目光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任是威名再显,九渊招募来的都是手艺人,看这两人的模样也知道那绑着绷带的手绝对不是为了好看。 这两父女,一个比一个伤的重。 威胁? 不少人眼里的幸灾乐祸已经是溢于言表。 半晌,等所有人把组队牌子递上去后,岳靖看着手上的统计牌,虽然早有预料,但脸上还是有些为难的神色,他朝苏百川和苏敏站的角落看了一眼,一脸的欲言又止。连那位冷不丁冒出来名不见经传的苏卿都有人递了同意组队的牌子,这对万众瞩目的父女却是尴尬的被人轮了空。 “苏先生,我看您和令千金并没有报上想要组队的人选,不知道您这是…” 其实岳靖这话说得已经是相当客气了,在场的不是没有空着牌子递上去属意随机组队的,但至少人家敢空着往上递的都是心理有数,知道会有人心甘情愿的贴上来组队的。 苏百川和苏敏这个却实在是难办,往哪一队放,那不都是在明显的坑人吗? 苏敏脸上笼着些不太健康的青色,不长的时间,这个总是笑语晏晏的少女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那些明快活泼,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沉滞。 “规则上不是写着,空牌子的都可以随机组队,随便凑够四个人就是了。” “岳先生,我刚才忘记写了,劳烦把牌子给我一下。” 几乎是苏敏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懒洋洋的开了口,苏敏看了眼说话的人,牙关咬了咬,苏百川按了按她的肩膀,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岳靖看着纷纷上前的数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几个大家族的子弟,这些人可不顾及给不给人脸面,先是有了一个人开头,后面的几个也就跟风的上去拿了自己的空牌子。 岳靖尴尬的看着几人草草的往上面写了几个名字递上来,递交上来的时候脸上还都是大喇喇的促狭神色,岳靖四下看了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圆场合适。 苏百川淡淡道:“没人组队的话,我们父女两个也可以。” 岳靖脸上的神色更尴尬了,“这个…似乎有点不太合适,毕竟比赛的规则…” 苏百川语气寡淡,“既然总是要四个人,没了我们两个自然也就多出了两个人没有队伍,难不成也一起参加不了吗?” “跟你们组队还不如干脆退赛了呢。”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顿时引发了身边的一阵低笑声,一直沉默寡言的苏百川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瞧了一眼,那人也不避讳,笑眯眯的回视回来,眼中满是挑衅。 岳靖轻咳一声,他性子平和,是个出了名的温吞老好人,但能接到负责九渊招募的重担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说话的人接到他警告的目光,撇了撇嘴,却到底没有在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 岳靖暗叹一声,心里不是不觉得可惜的,九渊招募固然太多腤臢暗藏,但是惜才之人也不再少数。苏百川这样的人物无论在哪里都是被人四处追捧的顶级巨匠,怕是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遭遇过这样的冷遇,更何况这样当面的冷嘲热讽了。 岳靖摇了摇头,如果不是眼下两个鬼手明显都手上出了差错,眼前的局面绝对会是另一番场景… “我手头还有几个空白的牌子,这几位还没有填写的不知道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岳靖不怎么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果然,下面的人没有一个开口接话的,场面还是这样尴尬的沉寂下来。 周围人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不住的往苏百川和苏敏身上扫着,苏敏气的浑身发抖,眼眶里屈辱的泪水若隐若现。父亲是走到哪里都被人拥戴尊崇的人物,从小到大她哪里见过有人敢这么毫无顾忌的当面怠慢他! “爸爸…” 苏敏想劝些什么,声音哽了又哽,对着父亲冷静的一张脸,却是半句话都再说不出来。她多想开口劝父亲立刻离开这个让人愤怒又无奈的地方,可她又是最没有资格劝说的人,是她连累了父亲… 苏敏猛地低下头,不想在这些紧盯着他们等着看他们出丑的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可忍了又忍,愤恨的眼泪还是滴落了下来。 这样的场面苏百川在来之前就早有预料,从他应下那些人的要求时他就知道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可那时候苏敏已经命悬一线,他又哪里还有别的退路可选。 “如果有人愿意和苏某组队,无论结果如何,事后苏某一定会重重酬谢。” 苏百川还是开口了,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是众人预料中的辩驳反击,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像是看不到周围人的鄙薄和怠慢,口吻中带着些示下的商量,只在‘重重酬谢’上额外加重了语气。 岳靖心下惊讶,有几分本事的人通常都有着与之想匹配的傲气,他一直没有把话挑明也是想让苏百川自己知难而下,他们主动提出退赛总比他把两人的招募牌子要回来要好看上一些。 岳靖没想到到了这样的地步,苏百川竟然还是不肯放弃… 苏百川许下重诺后好半晌还是没有人接话,正当气氛又在趋于尴尬的时候,斜地里冷不丁的冒出来一个男声,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我组他们。” 开口的人是个看上去颇为沉稳的男人,年纪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浑身透着一股宝剑入鞘的锋芒干练。 岳靖回忆了一瞬,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几个大家族里的,当下犹豫道:“你是?” 开口的男人低声道:“谢乾,我和这两人组队。” 这名字是个没听过的,岳靖不禁多看了谢乾两眼,倒不知道是被哪位给看上提名上来的,倒也有人属意和他组队,应该是后台打过招呼。只不过这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九渊招募里的凶险,这出头的样子颇有股出生牛犊不怕虎的孤勇。 岳靖拿出了谢乾的牌子好苏百川两人放在一起,“还有谁吗?” 本来只是不抱希望的一句话,没想到还真有人又站了出来。 “人数不够的话,就我和他们组队吧。” 说话是的薛家的老四薛折俞,他是薛家这一代里最早成名的一个,出了名的天资聪颖,在业界有着不小的名气。和那些历史悠久的幕后家族比起来,薛家只能堪堪算是个新兴家族,薛折俞倒也算得上是这一届九渊招募里杀出来的其中一匹黑马了。 岳靖见总算坎坎坷坷的勉强凑起来一队人数,当下急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就继续宣布下面的组队成员了…” “慢着。” 薛折俞止住了岳靖想要把他的牌子抽出来和苏百川放在一处的动作,他挑了挑眉,脸上带着再真切不过的关心和真诚。 “组队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是作为队友,我还是想知道苏先生您这右手是出了什么事?” 这话一出,周围就是一静,其实今天这一出齐齐的针对,到底有多少是因为苏百川的手看上去受了不轻的伤,又有多少是众人太过忌惮鬼手而刻意的齐心排挤,谁也没办法十成十的给出个准话。 毕竟鬼手的传言太过玄乎,即使是一只手受伤,也没人敢冒险让鬼手后人给进了比赛。 薛折俞的话正巧问出了在场某些人心里最隐秘的恶意和猜测,不管是事不关己的旁观的还是别有用心一直在着重排挤的,这会儿都把视线放在了苏百川身上,准备看他如何回答。 苏百川看了眼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薛折俞,他脸上的关切太过正义凌然,就仿佛是真的在随口问上一个关心的话一样。 却又真的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把苏百川的后路给再一次彻底封死,不留一丝余地。 “废了。”苏百川语气平淡至极,就仿佛在议论今天的早餐是否可口一样,他平静的看着自己贵愈万金的右手道:“我的右手已经废了,以后连根筷子都再拿不起来。” 满场死寂。 “哦?”一个温柔缱绻的女声施施然响起,带着些软糯的好奇,“废了?” 什么叫做,手废了?   ☆、第64章 苏卿问完话,等了两秒,见苏百川只是表情复杂的别开脸,就朝着苏敏看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被人那么挤兑针对都能勉强忍着些的苏敏,被苏卿平静的眸子一盯,突然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委屈的感觉,本来只是红了些许的眼眶,猛然间就是一热。 苏敏近些日子以来的无措和悲怆像是突然到了一个临界点,嘴唇一哆嗦,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唰的倾盆而下。 苏卿一皱眉,“你哭什么?” 一向表现的活泼的苏敏嘴一扁,反而哭的更加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一大群人看着,原本还算平静的苏敏被苏卿的话一问就哭成这个样子,活像是苏卿对苏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苏敏又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原本微妙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就连原先着意算计苏百川父女的几个大男人,也被苏敏这出其不意的崩溃大哭给闹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纷纷别开脸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 “又想耍什么花招?” 苏卿冷嘲,苏敏实在是哭的凄惨了些,苏卿微讽的目光晃了晃,又朝着苏百川看去。 苏百川还是没有说话。 苏卿修长白净的脖颈动了动,轻声道:“怎么回事?” 苏百川神情晦涩的盯着苏卿看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猛地暗了暗,颇有些狼狈的避了开。 “谁干的?” 除了苏敏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是没人说话。 “苏小姐何必在和这样的人多说什么,他们俩能进来也不过是因为顶着个鬼手后人的名号。鬼手的传言传了这么多年,早不知道玄乎了多少倍,先不说有多少可信度,哪怕曾经的鬼手真的有那么神乎其神,他们这么多年不显山不漏水的连个影子都没露出过,铁定也是没继承到多少…” 苏卿虽然是个新手,但因为和薛老的那场轰动一时的对决,还是有不少人是认得她的。 尤其是像薛折俞这样天赋异禀又年轻多金的天之骄子,对着这么个漂亮的竞争对手更是早早就下了十二万分的用心,因此对苏卿说话时和之前对苏家父女的态度就是天壤之别了,声音要客气的多。 “闭嘴好么。” “更何况…什么?” 薛折俞说到一半语气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的温和还没收起来,有些错愕的看向眼前这个瞧上去温柔如水的女人。 “我说你太聒噪了,闭嘴!” 苏卿这次的声音微抬了些。 薛折俞脸色一变,可当众被下了面子的他刚想翻脸,就望进了一双漆黑中带着些戾气的眸子。那眸子里的森冷让薛折俞猛地一个激灵,到了嘴边的反击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口来。 “薛家,往前推个几代听都没听说过的家族,什么时候这样家族里的传人也有资格在手雕界夸夸其谈了。” “你听清楚了,就算手废了,就算是双手都废了,你也是连鬼手后人的一个脚趾头都拍马难及。” *** “什么!” 顾母正喝着茶,听着来人的汇报惊得差点没能拿稳手中的杯子,失态的抬起眸子死死的盯住眼前的人。 “你再说一遍,苏卿她选了谁” “苏小姐她…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跟薛家人闹了起来,您也知道薛家人什么作风,虽然说是崛起没几代的,但交好的人家却不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闹的,苏小姐就被分成了苏百川父女的搭档了。 “苏卿呢?她就不会拒绝吗!和那两个废物一组还谈什么夺魁!” 来人为难的低下了头,怎么也不敢说出苏卿根本没有反抗分组这件事来。 顾母气的猛地摔了杯子,“给苏卿打电话,立刻!马上!给我联系到她!她发什么疯!我煞费苦心的准备了那么多的备选名单她不挑,这当口都惹的什么事!” “试过了…” 来人显然被顾母罕见的怒火吓的不轻,硬着头皮道:“苏小姐的手机打不通,我事先让人去打听过,都说没能找见人。” 陶红菱道:“夫人,我早就说过这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我看她根本就是在糊弄您,打开始就没想过要听您的差遣…” “滚!” 正有气没处撒的顾夫人恶狠狠的看向陶红菱,因为苏卿的缘故最近一直很不得志的陶红菱哪里愿意错过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还想要趁机再说上几句,可嘴唇刚动,眼前就是一花! “啊!” 陶红菱尖叫一声,顾夫人竟然是将一整壶刚沏好的茶水朝着陶红菱劈头盖脸的丢了过去! 来汇报的人早知道顾夫人阴晴不定的性格,当下更是死死的低着头,打死也不敢再多往身边哀嚎的陶红菱身上多瞧上一眼。 也是陶红菱一时间落差太大憋屈的久了,苏卿是顾夫人亲手选出来的人,即使真的是她大意下看走了眼,陶红菱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顾夫人看重的得力助手了,这么心急的落井下石,落在顾夫人这里只会激的她更加恼羞成怒。 “给我尽快把她找出来!”顾夫人像是看不到被滚烫的茶水浇了一头一脸的陶红菱的惨状,冷着脸道:“要是让我知道她一直是在耍我,我怎么把她弄进去的,就让她再怎么给我乖乖的滚回来!” 顾夫人冷笑了一声,当时有顾珏护着,她还不是只差一步就废了苏卿!现在这女人和她的两个儿子纷纷闹翻了脸,她再想整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 外面的人找苏卿快要找疯了都不见人影的时候,这个引起的轩然大波的当事人正在一间卧房的床上睡得安稳。 苏敏和苏百川面对面的坐在饭桌前,苏敏味同爵蜡的吃着午饭。分组的时候场景混乱,苏卿没什么根基,那当口无端去挑衅了薛家人,自然被人当成了活靶子攻击,结果就被阴差阳错的和他们凑成了一组。 同组的还有当时主动提出要同组的叫谢乾的男人,苏敏明白在外人看来他们父女实在是落魄的可以,苏卿是被他们给连累了。 因此当苏卿提出想借他们的住处休息以躲开外面那些不停找她的人时,苏敏自然没脸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是一向对外人敬而远之的父亲也同意了下来,还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苏卿休息,却是让苏敏没有想到的。 苏敏看了眼客厅里草草的放了被褥的沙发,又看了看苏百川吃饭时显得很不协调的动作和泛白的脸色,眼眶又忍不住泛红起来。 苏敏硬生生的把眼泪给忍回去,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爸,你手上的伤还没好,我还给你拿个勺子吧?” 苏百川道:“不用。” “爸!” 苏敏看着苏百川手中不停颤抖的筷子,声音终于还是带了哭腔。 苏百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事的,这点伤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 为了安慰泫然欲泣的小女儿,苏百川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用手上的右手拿起了大汤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主办方送来的汤里配的汤匙要比普通汤匙要大上一号,沉甸甸的实心瓷器大勺子,连勺柄都要比普通的要长上很多。 苏百川拎起汤匙的时候手腕明显晃了晃,汤匙里的汤水还没离开汤锅就洒了一小半,等靠近碗边的时候又洒出了一些。 看着父亲吃力的一汤匙一汤匙往碗里盛汤,苏敏没忍住,捂着嘴小声的呜咽了一声。 苏百川无奈的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还能盛汤,好好调理调理,等再过些日子又不是不能恢复,爸爸的能耐你还不相信吗?” 话音刚落,苏百川受了半天力的右手突然痉挛般的猛然一抽!等他想要再控制时虚浮的手指却早已经不再听指挥,沉重的汤匙不受控制的被甩到了一边,一声脆响,汤匙落尽进汤锅的瞬间,溅起的汤水洒了撒了苏百川半袖子,滚烫的汤水浸透了绷带,苏百川的手明显抽了抽。 餐桌上突然变得死寂一片,苏敏死死的咬住下唇,也不敢哭出声来,也不敢抬头,只飞快的站起身来就想往房间里冲去拿出医药箱。 可苏敏还没来得及抬步,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小巧的脚,一抬头,本应该在房间里睡觉的苏卿正面色怔然的站在餐桌前。 苏卿的眼神很奇怪,一双亮的惊人的瞳孔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百川抖个不停的右手。 苏敏匆匆拿着医药箱出来,还没等走到父亲的身边,斜地里就多出了一双手,近乎粗鲁的从她手上把东西夺了过去。 “苏小姐?” 心疼父亲伤势的苏敏又急又怒的想要把东西拿回来,可苏卿也不知道的一太肘,本来已经触到医药箱的苏敏莫名其妙的就被绕开了手。 看到苏卿动作的苏百川眼皮猛地跳了跳。 接着谁都没有料想到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苏卿突然蹲起身子,动作粗鲁的拉向苏百川的右手,快要触及到苏百川的手腕时动作却生硬的一缓。苏百川只感到一股温和绵柔的力量握向自己的小臂,苏卿竟低着头闷声解起了苏百川的绷带。 苏家的医药箱里放置的都是苏百川自己配置的一些常用药,很多是放在一个个小格子里眼色相仿的粉末状东西,回过神来的苏敏刚想要再阻拦,就见苏卿动作熟练的从最下层推出一个小格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柄造型奇怪的小剪刀。 苏敏喝止的动作就是一顿。 苏百川看着苏卿熟练地拿起一个个小瓶子单手打开,连苏敏都要斟酌着些用量的粉末被她指尖轻动快速的往伤口上扑着,苏百川正抖动着的右手突然颤抖的更加厉害起来。 一声急促的抽气声骤然从头顶响起,苏卿手上动作一停,“忍着!” 话是这么说,苏卿上药的动作却明显要更轻柔上的很多。 苏百川的手却抖动的更加厉害起来。 苏卿手又是一停,握住药瓶的指尖因为过度使力而泛出青色,她故作平静的抬起头,嗓音却有两分艰涩,“很疼?” 可一抬头,苏卿对上的就是一双猩红中泛着血丝的双眸,一向儒雅镇定的苏百川眼中水光莹然,额角的青筋起了又复,明显情绪波动的厉害。 “真有那么疼?” 苏卿见状完全不敢再往苏百川手上上药,苏父配药一向如此,除了早些年在苏卿偶尔受伤的时候肯往里面放些止痛的配方,其他时候一向以实用为主,上药时候确实比市面上流通的那些药品要疼上很多。 更何况又是这样可怖的伤口,整条手筋都被挑断,瞧上去又是新伤,再被热汤一浇,铁人也受不住。 苏百川嘴唇抖了又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苏卿以为他没听清,踯躅了一下,放缓了些声音,“疼得…很厉害?” 说着苏卿习惯性的朝着苏百川的伤口处吹了吹,哄孩子一样道:“吹吹就不疼了,上完药才能好,再忍一忍。” 苏百川的瞳孔蓦地放大,身子一晃,双侧的鼻翼神经质的收了收,偌大的一个大男人,眼眶里的眼泪竟然蜂拥般流了出来。 “小卿啊,爸爸给你吹吹,上了药伤口才能好,再忍一忍,爸爸给你加了止痛的东西在里面。” “小卿很坚强,小卿才不疼。” 抽抽噎噎的小姑娘扁扁嘴,满不在乎的扭开脸,因为伤口太疼掉出的金豆豆却还在扑朔的往下掉着。 可终究还是忍不住。 “呜呜…爸爸,小卿不疼,你再给小卿吹吹,小卿就更不疼了。” 苏百川说不出话来,左手颤抖的想要抚上苏卿的脸颊,邻近时却抖擞着怎么也不敢靠近。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出个音来,喉咙却像是着了火,任是再努力也吐不出只字片语。 “爸?” 苏敏被苏百川的反应吓到,试探的叫出声来。 苏百川像是突然被惊醒,突然站起身来,也不管自己的伤口还暴露在空气中,他踉跄着冲向自己的房间,苏敏连拦着的时间都没有,房门就被从里面死死的锁上了。 卧室里先是发出了翻找的声音,没一会儿就传出了开启电脑的音乐声,接着就是一片静默。 荧幕上年虽不大的女孩像是拥有着足以匹配天地的气势,她像是会放光,镇定的脸上满是睥睨和骄傲。 手腕反转,便是乾坤。 “我的师傅?他叫苏百川,听过吗?” 她说。 “小…卿…”   ☆、第65章 等苏百川失魂落魄的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了苏敏一个人坐在餐桌前。 “人呢?” 苏百川的声音干涩的像是沙漠里濒死的旅人,把正在红着眼睛发呆的苏敏吓了一跳。 “爸爸,你怎么了…还有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苏百川却像是看不到苏敏慌张不解的脸色,只表情殷切的又挤出了一句话,“她…人呢?”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费劲了苏百川身体里的最后一点气力,一向从容稳重的他激动的整个身子都在不停的颤抖。 苏敏见状只能先按捺下疑惑,“爸爸是问苏卿吗?她刚走…” 话音未落,苏百川已经离弦的箭一般迅速的窜向了门口,等苏敏反应过来想要去追的时候,门外早已经没了苏父的身影。 可终究还是没能找到苏卿,不久前还近在咫尺在卧房里酣睡躲避麻烦的苏卿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任是谁都再也找不到她的人影。 整整两天两夜,苏百川着魔了一样不眠不休的用尽一切办法去查找苏卿的下落。苏敏开始还劝,后来不知道两父女谈了什么,从第二天早上开始连苏敏都积极的打探起苏卿的下落来。 要不是苏百川因为伤口发炎发起高烧突然昏过去,这两人怕是准备不眠不休的一直找到九渊的初试开始。 一周后初试的那天,两父女齐齐瘦了一大圈,苏百川更是夸张,原本儒雅沉稳的一个人,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似的,两颊深深的凹了进去。 可奇怪的是,明明折腾的憔悴无比,苏百川的精神却是极好。 任凭一起参加初试的人再怎么像先前一样冷嘲热讽,苏百川全然充耳不闻,一双亮的吓人的眼睛从头到尾死死的盯着入口处,每有一个人走进来他的身子就下意识的往前探一探,下一刻却又握紧双拳站直了身子。 苏敏看了有些不忍,小声的安慰道:“爸爸你别急,苏…她肯定会来的,这两天不是也没有听说谁被取消了参赛资格不是么?” “你不懂…” 苏百川眼睛仍旧死死的盯住入口处,想要说些什么,眼神晦涩的闪了闪,却又叹了口口气闭口不言。 “爸!” 苏敏心疼的厉害,父亲是她从小的偶像,在她眼里父亲就像是一株擎天大树一样,再打的打击和困难只要有他在都能轻易的迎刃而解。 就算手刚废的那会儿爸爸都能笑着不停地说着没事去反过来安慰自己,现在却失常成这个样子… 尤其是这几天,明明知道右手的伤越加越重,别说好好养着了,找起人来连药都不肯按时上,就怕错过了眼没能立刻找到人。 苏敏即使再知道一些内情,毕竟那也只是个太过离奇的猜测。即使她因为父亲的笃定相信了,即使她真的因为耳濡目染的关系从小对父亲口中的姐姐崇拜敬重,那也不过是个活在她虚幻的想象中的人物,怎么也比不上从小教养自己长大的父亲来得重要。 更何况苏卿明明知道父亲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还故意这么躲着不肯见面。外人都在不停的打听他们父女为什么疯了一样的找苏卿,苏敏就不相信苏卿能一点都不知情,明明是故意在父亲上药的时候露出端倪让他们看出来她的身份… 现在却是宁肯在暗处看着父亲伤口恶化昏倒,顶着高烧出去找都不肯露面,那之前又何必要假惺惺的抢着去给父亲包扎伤口? 苏敏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想要说,可她看了看眼里只有入口处那一方天地的父亲,还是难过的憋住没忍心说出来。 可是直到所有人都到了,赛场上还是没有看到苏卿的人影,苏百川眼中的神色从激动殷切,再到慌张忐忑,最后一点点黯淡下来。 苏敏看着咬了咬牙,心里难受的扭过头去。 岳靖看了看苏家父女和谢乾的方向,脸上又显出了为难,他最担心的一种情况还是发生了。 分好了组,人还是没来齐。 可没办法,规矩就是规矩,岳靖清了清嗓子。 “按照规定,初试可是要四个人组队来完成的,这比赛时间已经到了,你们队友却…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很遗憾,三位怕是得暂时退下场了。” 周围先是安静了一瞬,接着就嗡的一声沸腾起来,苏敏被各色眼神烫的站不住脚。分组时怒极放出的狠话像是一记最为响亮的耳光,迎面拍在了她的脸上。 她猜到了无数种情况,唯独没有想过苏卿竟然真的会在初试的时候不到场。 迎着各种窃笑搀着失魂落魄的父亲走向出口处时,苏敏高高的抬着头,可她比谁都清楚,无论她表现的再冷静再无所谓,也永远改变不了连证明自己都没机会就被赶出比赛这个无比羞辱人的事实。 “抱歉,我来晚了。” 正当三人即将踏出出口处时,一个慵懒的女声突然出现在了入口处,苏百川的身子巨震,飞快的转过身去! 苏卿的脸上带着些倦色,虚虚的抬手秀气的打了个哈欠,见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拨了拨耳边微乱的黑发。 “起的有点晚,幸好赶在开始前到了。”说着不解的看了正要立场的三人一眼,“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苏敏看着苏卿睡的红润的脸色,那双莹润的双眸还带着未尽的酣意,明显没睡够的样子。一周来所有的奔波焦躁和进场后的起伏波折全数化为了一股尖锐的愤然,轰的充满了她的整个脑海! 苏卿是故意的! 她明知道他们在找她,她明知道如果她不来会有什么后果,她明知道她这样姗姗来迟他们父女会面对什么,可她还是这么不以为意的做了出来。他们为着她不要命的四处寻找,苏父为了她现在还在发着高烧,差点没把命搭进去。 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场酣睡就能餍足后的笑话。 这一阵发生的太多事本来就已经把苏敏压的精神紧绷,起的晚了四个字像是一股电流,把苏敏最后的理智焚烧殆尽!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女人?她真的是父亲从小告诉她的那个顶天立地的姐姐,那个温情善良的娇娇女,那个天资聪颖却从不侍宠生娇的鬼手家主吗? 可苏卿就只是歪了歪头,视线轻飘飘的就从受尽煎熬的父女两人身上移走,就像他们是最无关紧要的摆设,是毫无存在感的空气,对着岳靖平平淡淡道:“第一场需要比的是什么呢?” “苏卿!” 苏敏怒斥一声,可谴责的话连头都没冒出来,苏敏的肘弯就多出了一只铁钳般的手。 “不许这样叫…” 苏百川用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盯住苏敏,不许叫什么却被死死的卡在了喉咙里,但苏敏又怎么会听不懂父亲想要说什么。 不许这样叫你的姐姐。 苏敏突然就觉得有些悲凉。 初试比的的是基础功,虽然出的考题刁钻了些,但这些小伎俩自然不可能被鬼手后人看在眼里。再加上苏敏本身心里就窝着一股火有心想杀杀那些等着看他们出丑的人的锐气,初试的时候苏百川的组完成作品的速度是飞快的。 苏百川的实力自然不在话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右手废了,他拿雕刀的准头活像是早就一直习惯了左手用刀的匠者。难得的是名不见经传的谢乾的手艺也相当过人,虽然他负责的木雕速度比苏百川父女慢了许多,却是灵气十足。 苏敏的伤势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冷着个脸闷头一直处理着手头的玉石名木,没一会儿,那娴熟华丽的动作连岳靖都被引得直接站在了他们这一组旁来看。 这一阵颇受人瞩目的苏卿却是最跌破众人眼眶的那一个,全程只拿着一块南红在打磨,等其他三人把工程完成的差不多,她也就只做出了个漂漂亮亮的玉扳指。 苏敏不止一次的憋着火在看苏卿,在她的计划里他们组的人本该是第一个上交作品的,可无论她怎么隐晦的去催促苏卿,苏卿就只心不在焉的说句“马上就好了。” 最后苏百川的组还是因为苏卿拉慢了进度,第三个上交的试题作品。 虽然这样精绝的雕工用这样的速度赶出来已经是十分令人赞叹了,但苏敏瞧了瞧愣是因为苏卿的漫不经心而被赶超的进度,还是气的浑身发抖。更何况比他们先一步上交了的人还是薛折俞的组! 评审从所有的上交的作品里淘汰最为逊色的一组需要些时间,参赛的人就在赛场里先等着。见识过苏百川组毫不逊色的功力的众人虽然还是不看好他们,但也不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低估。 虽然真正的比拼厮杀的还在后面,但苏百川这一组会晋级初赛倒是毋庸置疑了。薛折俞一辈的说风凉话的还是有,跟着起哄的却少了一些。 苏百川这几天找苏卿找的疯魔了一样,真到见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沉默的厉害。一双眼睛虽然除了雕刻那会儿就没离开过苏卿的身上,可从头到尾嘴张了又闭,愣是一句话都没能对着苏卿说出来。 苏卿一直没有朝着苏百川望上一眼,在原处坐着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突然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你们在这里等结果吧。” “别…”苏百川这才急了,忙站起身来,抖着声音仓促的叫了一声,“小卿!” 苏卿扭头就走。 苏百川忙跟上去,因为起身急手边的工具箱被猛地扫在了地上,他手上的右手被带的一歪,蛮横的力道让血迹迅速的从绷带处浸润了出来。 苏百川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意,着急又执着的想要先拦下苏卿,被挡住去路的苏卿看着散在脚边的各种尖锐雕刀磨石,眉心一皱。 苏百川怕苏卿还是要走,又怕尖细的刀刃伤到苏卿,他忙弯下身子,“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苏百川佝偻着身子吃力的捡着地上的刀具,弯的虾米般得得背脊上是现了不少银丝的后脑勺。他右手的血迹越积越多,慌张的他下意识的用用惯了的右手去捡,可越急越出错,经了右手的工具乒乒乓乓的不断掉落在地上。 这一幕看得人有些唏嘘,周围一时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都看着这位传说般的人物卑微的弯着身子,再多的风凉话在这样的一幕下也再说不出口。 苏敏鼻腔一阵酸涩,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眶被灼热的烧铁烙上了一样,火辣辣的发疼。 “爸…” 苏敏哽咽着叫了一声,忙弯身跟着去捡,她看着站在面前垂眸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苏卿,再多的怨气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尽的哀求。 苏卿感受到苏敏的视线,终于转过眸子看了她一眼,正当苏敏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苏卿却捏了捏眼眶,竟是一语不发的从两人身边绕了过去。 腾的一声! 苏敏的所有火气全部汇集到了脑部,她的眼睛被激怒的通红,一向娇憨爱笑的她发出了一声尖锐到不像她自己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 再不管苏父要怎么拦,苏敏飞快的站起身来,炮弹一样冲向苏卿。 “小敏!” 苏百川厉斥! 可苏敏还哪里听得到,她从背后猛地拽住了苏卿的衣袖! 一向反应敏捷的苏卿不知怎的晃神了一瞬,正被苏敏扯了个正着,整个人都被拉的一阵踉跄。 “你以为一直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能解决问题是吗?”苏敏扯着苏卿大步的往前走着,“说清楚!有什么不满就一次说清楚!” “小敏!” 苏百川挣扎着站起身,跟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大步的追了上去。 直到到了苏家父女住宿的地方苏百川才追上两人,等苏父跟上来苏敏终于松开了辖制住苏卿的手,她闷头狠狠的摔上房门,转过身泛红着双眸不停的喘息着盯住苏卿。 “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最可怜,认为自己是个最大的受害者是吗?我告诉你!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小敏你给我闭嘴!” 苏百川大吼! 苏敏大声道:“凭什么!爸你为她舍弃了那么多,可你看她除了恨你还有别的感觉吗?她知道咱们经历过什么吗?她…” “啪!” 一声脆响。 客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敏捂着被打得偏到一边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手还在半空中不停颤抖的父亲。 “不许…这么跟你姐姐说话…” “苏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给我听清楚了。”苏敏浑身颤抖的流着眼泪,“你是…最没有资格去抱怨被舍弃的那一个!” 苏敏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浑身的利刺全数张开。 “在你锦衣玉食过的无比安逸的时候,在你被众人尊崇的有机会专心沉浸在手雕世界的时候,在你和你的青梅竹马亲亲爱爱你侬我侬的时候,在你以为在背后当个幕后掌权者就是最大的低估和不得志的时候。你知不知道爸爸为了保护你付出了多少!知不知道为了能让你不遇到危险他多少次拿自己当了诱饵!知不知道为了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不能打扰到你他多少次从鬼门关里进了又出!知不知道…” 在某一瞬间,苏卿好像看到了窗外有飞鸟略过,她的视线随着飘忽的飞鸟尾翼轻移,在略过窗沿最高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化作虚空。 耳畔尖锐的女声不停的在耳膜旁震颤,她的世界却安静的宛若静止,时间突然间流淌的极慢,慢到她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脉搏的律动声。 “咚…咚…咚…” 那声音好清晰,太清晰了,清晰到她不由自主的抚了抚左心房的位置。 然后苏卿抿了抿唇,眼睛弯成了一弦弯月。 正在激怒的苏敏被苏卿出其不意的浅笑惊的骤然停住了声音,她想问苏卿笑什么,她想更大声的谴责苏卿的不知好歹,她想事无巨细毫无纰漏的把苏父这些年的辛苦煎熬一点点让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听听。 可苏卿开口了,她的声音那样的温柔安静,轻软的像是夜畔母亲轻柔的读故事书的强调,但苏敏竟不能再声嘶力竭的说出一个字再继续自己尚未发泄完的谴责。 “世界里会有那么一个人,他是你生命里的唯一,他就是你的整个世界,你的天你的地你的所有的所有。然后有一天,你的世界不见了,那是一种很可怕的失重感,就好像自己已经不存在了。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你爱的和爱你的人,那种感觉强烈到你会质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合理的。” “小卿…” 苏百川哽咽起来,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的直觉在疯狂的叫嚣着堵住耳朵堵住耳朵,下面的话不会是他愿意听的。 “那一年,我十三岁。” 房间里极度寂静的时候,随着平缓的女声的响起,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正缓缓沉了沉手腕,门外正欲图敲门的黑衣大汉会意的收回手,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第66章 就当所有人以为苏卿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自嘲般的笑了笑。 “十三岁,你们又以为我是怎么一步步的…” 苏卿有些厌烦的闭了闭眼,然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苏卿推开了苏敏,察觉出苏卿意图的苏敏立刻错身又拦了过去,这次苏敏却没能像刚才一样再轻松的扯住相比她要单薄了许多的苏卿的胳膊。 苏卿轻松点攥住了苏敏的手腕,在苏敏下意识的想要做出下一步反应之前,苏卿毫不留情的在苏敏先前受过山的地方一个肘击,苏敏一声闷哼退了回去。 “再碰我一下,我揍得你妈都认不出你来!” 而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苏百川,听到苏卿在“妈”上刻意加重了些的语调,脸色顿时一僵,那双和以往的苏卿有八分相似的狭长眼睛顿时生出了些狼狈的痛苦来。 可房间里被激怒了的又哪里只有苏敏一个人,苏卿走到门口,终于还是停住了自己的步伐,她侧了侧头,下巴微抬,那是一种略有些倨傲的角度。 “她看上去比我小不了几岁,至少没有夸张的十三岁的年龄差,别给我说什么为我好的话,也别说为我付出过多少又隐忍过多少…” 苏卿长的过分的睫毛从侧面看来将她的所有眸光尽数遮掩。 “如果还一条命还不足以报答您这些年的所有好意,那带了个野种回来,又轻易的取走您曾经竭力守护的鬼手后人的殊荣,我就不再争抢,全部还给您了,您说好不好?” 踹门而出的苏卿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的最深处,苏敏顾不上对苏卿刻薄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就看到苏父身子一晃,猝不及防的向后倒去。 看到苏父收到剧烈打击的模样,苏敏惊呼着扶上去的同时,心里猛然咯噔一声。 一个奇怪的念头飞快的窜进了苏敏的脑海里。 她好像一个犯了十分严重的错误,严重到她也许穷其一生都再没有办法去弥补,去修复。 “爸,爸你怎么了?” 就在带着哭腔的苏敏想要冲出去叫医生时,短暂的晕厥了片刻的苏百川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苏敏提起的那口气还没来得及送下来,就被苏百川下一刻涌出的泪水吓得僵在了原地。 九岁。 白白嫩嫩的小苏卿荡秋千般挂在自己爸爸的脖颈上,小手上捏着个通体漆黑的牌子。 “吧唧!” 一声脆生生的响声后,稚气未脱的小苏卿用前所未有认真的态度小小声道:“爸爸,我这鬼手后人的名头可是得了爷爷的首肯啦,我从今天起就是您真真正正的下一任继任者了!” 看着小大人似的女儿,苏百川无限宠溺的同时,心里也是无限的骄傲。百年来从没有人在自家女儿这样的年纪,就能得到家中长辈的做出象征未来家主身份的鬼手令牌。 “我家小卿很厉害,爸爸以你为荣。” 小苏卿笑眯眯的又亲了亲手里的令牌,那嫩生生的话音,却有着和年龄毫不相符的虔诚和郑重。 “我会好好守护鬼手家族的,除非我死了…” 苏百川脸色一变,不轻不重的打了女儿一巴掌,“胡说什么!” 小苏卿吐了吐舌头,吭哧了好一会儿,才眼睛一亮,小小声,又极度认真的再次说出了自己的誓言。 “那除非有一天我不再是爸爸的女儿了,我才会把令牌让出去!” 说完小丫头似乎是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得意的笑声顺着小径久久的传了出去。 【除非有一天我不再是爸爸的女儿了,我才会把令牌让出去。】 他甚至丧失了追出去挽留的资格。 他打着善意的名号放任尚且没有完全自保能力的爱女留在了那样一个伪善的人家十数年不闻不问。 他以那样强势的态度咄咄逼人的问苏卿要过鬼手令牌。 他说“苏敏是下一任的鬼手后人。” 他在苏卿命在旦夕的时候冷眼旁观了许久。 他… 苏百川甚至不敢想象那么多次里,苏卿是以怎样的心情一次次承受下来的,哪怕只是动一下回忆的念头,苏百川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撕裂般的疼。 然而即使是在那样的时刻,骄傲的苏卿,愤怒的苏卿,沉静的苏卿,被激怒的苏卿,都仍旧极力的守护着那枚令牌。 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苏百川无比的清楚,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 顾珏是在一处十分陡峭的山崖边的亭子里发现的苏卿。 通体雪白的熊猫比起刚被苏卿买来时长大了很多,安静的蛰伏在苏卿身边的它已经看不出初时娇憨可爱的体态。 身子已经有成人一个手臂长的熊猫四肢慵懒的伸展着,流线型的背脊和比之正常犬类要修长很多的四肢已经可以让懂行的人明显看出它的种类来。 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在自家主人面前总是撒娇卖蠢的熊猫耳朵飞快的一立,短小的尾巴迅速的迸发出威胁的弧度。 虽然还稍显稚嫩,可那却真真正正是属于一只狼才会有的阴狠的眼神。 顾珏就这么安静的和这一只畜生对视,许久许久后,熊猫才收回那真真正正会吃人般的眼神。 虽然已经确定了来人对主人并没有威胁的意图,可熊猫却仍旧没有远离苏卿哪怕一小步。 还没走近,顾珏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气,看着睡着的苏卿脸上异样的潮红,顾珏冷硬的面色明显一怔。 苏卿是喝了些酒到山上的亭子上散酒气,只是越是醉酒的时候越是不能吹风,尤其又是这么大的山风,坐上没一会儿苏卿就歪在了亭子边睡了过去。 顾珏带着苏卿到酒店的时候,苏卿已经开始发起热来。 亲自给苏卿喂下药,又让酒店的服务生给苏卿洗了洗澡,看着已经换上了一套舒适的睡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苏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珏刚柔软上没一会儿的脸色,突然被一阵阴霾掩住。 顾珏在窗口抽了会儿烟。 先前祁家数次的行为已经触及到了顾珏的底线,他是个护短的人,本来就已经起意到对付祁家,即使和苏卿闹翻,顾珏也并没有收回原先对祁家的布置。 可顾珏毕竟是顾珏。 祁家再盛,当顾珏想要查出一些事情的时候,祁家的忌讳莫深就成了稚童拙劣的把戏。 顾珏是个有着野兽般可怕直觉的男人,更何况苏卿还有着那样一家执着于扯她后腿的外公一家。以前只被当做诋毁谩骂的话真正深查起来,真相就不只是触目惊心那么简单了。 眉目间的阴沉丝毫没有消损顾珏的俊美,烟雾缭绕中吞云吐雾的他非但没有显得颓废,拥有一双琉璃般浅灰色眸子的他看上去反倒是更像一个正在审时度势的王者。 威严,危险,又让人着迷的不忍心移开视线。 警醒的顾珏就是在这个时候不其然对上的那双黝黑的眸子。 来前顾珏思索过很多,他想过无数种再见到苏卿时的开场白,或单刀直入的询问,或不动声色的接近再查证出的那个不可思议的设想。 当然,对一个女人来说,如果那样可怕的事情真的真真切切的上演过一遍,而遭受了这一切还是苏卿,顾珏倒更想再不顾这女人如何反对,逼着绑着也要把这女人栓到自己的身边护着些。 顾珏不是没想过在先前那样拒绝的撕破脸后,苏卿再见到他可能有的各种偏激的或冷漠的反应。 “熊猫呢?” 这是这女人清醒后问的第一句话。 “别抽烟。” 说第二句话的时候苏卿秀气的眉毛皱了皱,顾珏就掐熄了烟蒂。 “嘿,陪我喝一杯?” 身上酒气未消的苏卿就像在随意的招呼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点没有正常人面对这种场面时该有的错愕或疑惑。 就像是她对生命中可能出现的一切意外都早已习以为常,并将这种常态适应的仿佛生活原本就该是这样一样自然。 你还在生病这句话就这么被顾珏又咽了回去。 顾珏觉得自己一定是入魔了,才会真的叫了红酒和夜宵,就这么坐在床边,和拥着被子靠坐着的苏卿吃了一顿安静的重逢饭。 顾珏是听到了苏卿和苏百川他们的一番对话的,听墙脚对顾珏这样的人显然不是一种很绅士的行为,因此苏卿表现如常,顾珏也就没有主动问起苏卿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时刻醉醺醺的睡在人迹罕见的亭子里。 可一切都在苏卿喝到第五杯红酒的时候变了。 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更加不合适的人,但苏卿就在这样一切都很不合适的时候,突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倾诉的**。 她也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可能是麻木的久了,她除了冲出苏家父女房门前突然迸发出怒气外,之后甚至连伤心和悲愤的情绪都没有。 在顾珏找到苏卿前,苏卿已经拖着熊猫唠了很久,但总是连个能说话的活人都没有,苏卿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像正常人一样偶尔聊聊天说说话。 可苏卿就说出了个“我”字,难得有了谈性的她甚至还没拉得及把自己随口找的一个话题完整的说出来,就撞进了一双专注而关心的灰眸里。 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的关心和包容太过逼人,直直的撞出来,丝丝入扣的往人心里钻。 这不该是属于顾珏的眼神,他高傲,矜持,沉稳,时常是居高临下的。这样的他陌生极了,然后苏卿又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灰眸里看到了些了然,有一瞬间苏卿甚至以为顾珏其实早已经知道了她的一切。 这让她闹钟警铃大作的同时,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珏从苏卿手边抽走酒瓶。 “够了,你不该喝这么多久,你发烧了。” 看出苏卿想要抗议,顾珏突然拍了拍她的头,那双灼热温厚的手掌却没有在轻碰后拿走,它就这么安抚般的停在了她的头顶。 “听话。” 顾珏说。 苏卿就乐了。 你犯神经了吗,苏卿本来是想这么说,但顾珏的眼神突然有些错愕。 “别哭…” 顾珏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不太习惯的落在苏卿的眼睑,笨拙的抚了抚。 然后苏卿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脸颊的温热。 谁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顾珏开始只是试探性的吻上苏卿的唇瓣,等酒瓶滚落在地的时候,顾珏的脖子上已经多出了一双泛着凉意的胳膊。   ☆、第67章 九渊招募的赛制十分残酷,除了匠者之间的能力比拼之外,能不能挺到最后还要看参赛人的运气了。 这就像是一场和老天之间的博弈,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以怎样的原因惨遭淘汰。 从苏家父女初赛时的遭遇就可见一斑。 仅仅因为组不起规定的四人阵容,即使身为威名鼎鼎的鬼手后人,他们也只有走人的份儿。 同样的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规则在接下来一周的初赛中同样适用,初赛时一共要淘汰七组人。 队友拖后腿,整体评估低下,一整组淘汰。 队友没能扛住层出不穷的暗处使绊子,意外下缺席任意一场比试,一组淘汰。 … 也无怪乎顾母从比赛开始前那么久就开始四处打点人脉给苏卿物色队友,如果队友的身份不是贵重到足矣抵抗暗处的黑手,亦或没有精湛到能和整体水平抗衡的程度,任何一个人随时随地都面临着被淘汰的危险。 因此剑拔弩张的初赛仅仅在开始的第三天就结束,也并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了。在不出任何意外的情况下,一天淘汰一组的速度足矣在下一个月的下一场比拼中保留下72人,但如果因为意外导致组别锐减至18组,裁判就会叫停比试。 除了两组是因为正常比试被刷下来以外,其他的五组竟然都是因为队友出现了问题而憾然离场。 选择接了九渊招募的众人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场面,但当这一切真的在初一开场就已这样令人不安的态势发生的时候,退却了最开始时的激动的众人显然比刚来时要神经紧绷了太多。 苏百川的这一队竟然在初赛挺了下来,这四个人能在这三天里平安又顽强的挺过来尚在其次,真正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是队里年纪轻轻的苏敏。 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是参加九渊招募里最年轻的成员,可仅有的两次出手却让所有人都惊艳于她与之年龄绝对不相符的匠师级手艺。可以说两次比试里,这一组能稳稳的被留下来几乎都是苏敏的功劳。 谢乾表现的也很出众,但苏敏分在一组注定这个颇有些能耐的男人只能落得个被人忽视的下场。 苏百川右手重伤,苏敏几乎是一人完成了两人份的工作量,说是给父亲搭手,大部分需要靠巧劲力气的部分却都是苏敏代替苏百川完成的。只是本来赛制说的就是整组实力,既然苏敏有能耐在同样的时间里超额完成比其他人要多得多的工作量,也就没人能说她这算是违规。 至于原本因为重创薛老,公然扳倒祁家的‘顶梁柱’廖子鱼而备受瞩目苏卿则一直表现平平。 “苏卿一直号称自己才是鬼手的后人,当时针对起祁家人来那是毫不给颜面,现在对上了根正苗红的鬼手家族的人,她倒是能厚的下脸皮跟人一组比赛。” “没见第一天苏敏直接扯了她就走吗,要不是心虚,按苏卿当初对付薛老时的做派,她能被人那样牵制?” “幸亏当时没有跟她分到一组,原本听之前的传言还以为是怎么个厉害人物,我看也不过如此。” … 诸如此类的议论从第一场比赛过后就没有停止过,尤其是在苏卿公然得罪了薛折愈之后,本来在苏家父女身上的火力就往她身上转移了不少。 等到苏卿真的两场都表现平平,既不出错也不出彩后,这些轻视的议论就更加多了起来。 在这样顶级的匠者云集的竞技当中,你的平庸就是错处,尤其其中又不乏年少成名的赫赫人物。 你威胁太重,他们会忌惮你,可能还因为这份忌惮而下黑手压制你。 但如果你不出错也不出彩,他们就会用最鄙弃和厌恶的姿态睥睨你,仿佛不这样做就不足以更加明确的表明有这样的对手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苏敏无疑用自己的实力在开场就给出了一出漂亮的下马威,而能教导出在这样的年纪就有着这样可怕实力的传人的苏百川,也再不是像最开始薛折愈嘴里所说的,只是有着传的神乎其神的鬼手遗威。 即使再提不起右手,也没人再公然对苏百川表现出什么轻视的情绪。 而也就是在岳靖宣布初试结束之后,苏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块看不出材质的令牌推向了苏家父女。 认出来这正是传的沸沸扬扬象征鬼手家主人身份的鬼手令牌的人,眼神就更加耐人寻味起来。 看吧,这脸皮厚极了的女人终于在真正的鬼手后人面前怯场了,在众人眼里苏卿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令牌是真品的可能性自然为负数,但这好歹也表明了苏卿羞愧和没脸见人的态度不是? 苏百川和苏敏都没有去接苏卿推过来的令牌,可两人的态度又和众人意料中的大不相同。两位正主一个比一个表现奇怪,苏百川的脸色就像是被人在寒冬腊月里劈头盖脸的淋了一通混着冰渣子的水一样,惨淡的吓人。 苏敏的眼神也很有些躲闪,如果岳靖没有看错,那表现与其说是不愿意接受道歉所以不收,倒不如说是更像是极度心虚来的贴切。 然后精神紧张了三个日夜没能睡好觉的众人,那因为看到让人精神一振的乐事而想要挖苦嘲讽一番的话就谨慎的暂时没有说出来。 但对苏卿的鄙弃倒是不减反增。 直到苏卿把那块‘假令牌’一收,就随手扔在了废屑堆里。 “不要啊?那扔了吧。” 苏敏脸色一红,又是一白,刚才还不肯接东西的她跌破众人眼镜的直接冲到了废屑翻找了起来。 然后连被苏卿放了狠话想要趁机会好好嘲讽回去的薛折愈也闭嘴了,是人都能看出来情况好像和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岳靖轻咳了两声,随即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笑着夸了表现出众的苏敏,气氛才缓缓的趋于正常。 “不愧是鬼手,这手艺的确称得上是鬼斧神工,尤其又是由令爱在这样的年纪施展出来,苏先生这是培养出来了一个绝顶的天才啊!至少在我见过的后辈里,在苏敏小姐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手艺的还是前所未有!” 岳靖的溢美之词没有一点虚伪和夸大的成分,虽然只是初初崭露头角,但苏敏比之第一场还要惊艳更多的表现也的确当得起岳靖的夸赞了。 也许场中不乏有比苏敏手艺更为精湛的匠者,但巨大的年龄鸿沟,让谁都不敢夸口说十几年后,几十年后的苏敏是自己还能望其项背的。 看着那抹趁众人寒暄时已经走远的背影,苏百川却根本连个敷衍的笑都扯不出来。 那是因为,你们还没有见到她。 愿意出手的她。 经过那样一个混乱的夜晚之后,顾珏和苏卿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奇怪,顾珏像是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这么在这个山间的酒店里住了下来。 但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顾珏现在虽然经常会用一种奇怪的,让苏卿有些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她。 但等苏卿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又会非常自然的把视线收回去,用一种温情的,醇厚好听的让人忍不住骨头犯酥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跟她聊上一些家常。 是的。 聊家常。 这个有着明显的e国人血统,总是矜贵的像是从相框里走出来的皇室贵胄的男人,莫名其妙的迷上了跟她聊天唠嗑。 如果苏卿表现出了不耐烦或者想要避开的姿态,他就会用一种悠长的,平静的,却又黯淡的眼神看着她。 “那是我的初吻,苏卿,那一晚你甚至扯坏了我的衬衫,我背上的抓痕到现在还没有消…” “明明是你先…” 而当苏卿忍无可忍的想要指出先亲上来的人明明是顾珏时,这个俊美的过分的男人又会漫不经心的支着下巴,用一种蛊惑的,诱惑的,毫不带□□的强调轻轻的加上一句。 “还有我的初夜…” 苏卿想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并不是所有喝醉了的人都会迷糊的对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那晚她是心情低落,也的确是放纵的跟顾珏缠绵了好一会儿,可中途她睡了过去,两人有没有进行下一步她还是有感觉的。 两人的确是赤/裸着一起睡了一整夜,可根本就没有发生更深入的进展,至于顾珏所谓的初夜…饶是苏卿已经足够沉稳,每当提起这个还是会忍不住脸色通红。 更何况顾珏不但不觉得羞耻,还边说边用能把人看的身体发烫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苏卿就是脸皮再厚也接不上话来。 只顾着咬牙切齿的苏卿并没有看到,每当这时候,顾珏的的嘴角就会勾起一抹以为莫名的弧度,那双盯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垂涎三尺的猎物的猎人,漂亮的浅灰色瞬间亮的迷人至极。 顾珏是变得古怪了太多,简直和之前苏卿认识的运筹帷幄的那个男人判若两人,面对之前那个冷冰冰的顾珏还能心思诡辩的应对的苏卿,对上这样像是被奇怪的东西附身了的他却时常会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第68章 “什么?继承权给了傅岑?” 手里被顾珏强硬的塞了一杯热牛奶的苏卿被他冷不丁爆出来的消息呛了一下,上唇沾染了一圈奶沫的苏卿有些诧异的瞪圆了眼睛。下一秒顾珏已经从她手中接走了杯子,然后苏卿的上唇就是一暖。 被顾珏毫无征兆的动作吓了一跳的她刚要躲,有着比之苏卿强壮太多的顾珏已经轻松的将她困在了椅背中。灼热的唇瓣轻轻一吮,在苏卿震惊间,一条游鱼般的舌头已经轻缓的划上了她的唇瓣。 顾珏舔的很慢,离苏卿极近的他并没有闭上眼睛,就这么在咫尺间专注的望着她。顾珏骤然放大的面前的俊脸的冲击力还是很大的,即使自认为意志坚定的苏卿也没能免俗。 硬挺的有些飞扬的眉在眉骨利落的戛然而止,像是一幅古代大豪一蹴而就的泼墨画在最险峻的地方画出让人意犹未尽的一笔。刚正的鼻骨有着属于e国人特有的严谨硬朗,更不用提那双深沉的浩瀚星空般的眸子,浅浅的灰仿佛清晨微散尽的薄雾,从那薄雾里你可以纤毫毕现的看到小小的自己。 这是一个无一处不精致不让人惊艳,而所有的所有组合在一起能让人忘记呼吸的男人,他俊朗到没有一点阴柔的气息。而当他毫不掩饰的对你展现出他的魅力,俯下高昂冷傲的头颅静悄悄的散发着特殊他本身的男性荷尔蒙时,你甚至会感到手脚发软,头脑晕眩。 而当这么一个带着满满禁欲气息的阳刚男人温柔的,轻软的用舌尖能表现出的最为缓慢的动作勾勒你的唇瓣时,即使是圣人也得被这有着色/情和禁欲之间的强烈反差勾的心神不宁起来。 苏卿不是圣人。 这样的顾珏让她眼中难以掩饰的闪过了一抹混乱,顾珏满意的看着苏卿眸中一闪即逝的惊艳,就在这个窄小的摇椅间加深了这个让人目眩神迷的长吻。 而直到顾珏已经走出去用苏卿听不懂的语言打起电话,苏卿都没有办法相信,她就在这么个早晨,在吃早饭前,被强吻了。 正在打电话的顾珏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边讲着电话一边侧过脸别有意味的看了苏卿一眼。 迎着一大片绿的灿烂的树叶缝隙间透过的阳光侧过脸的顾珏,冷峻的面上不经意勾起的似笑非笑能把心智最为坚定的人诱惑的面色通红。 那样的笑和眼神仿佛在用无声的言语静悄悄的告诉苏卿一个事实。 她是不自觉的回应了他的。 所以那不叫强吻。 顾珏在勾引她。 等苏卿彻底的冷静下来以后,就意识到了这样一个可怕的事实。也许‘勾引’这个词放在顾珏的身上实在显得有些怪异,但顾珏一连串的反应又在毫不掩饰的像苏卿彰显着这样的信号。 这样自傲到近乎自负的男人连掩饰自己的意图的想法都没有,他勾引的那样的明目张胆,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机,毫无节操的像苏卿展示了一遍什么叫做美色误国。 苏卿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一段时间,那时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刻意的接近过傅岑,也刻意的接近过顾珏。苏卿也许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鬼手奇才,也许她也精彩决绝到再找不出第二个可以与之相抗的同年龄段的人。 可她当初的手段跟顾珏比起来,实在是拙劣到了可怕的程度。 顾珏可以做到你明知道他要干什么,可当他真正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力的时候,哪怕你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上千次上万次,无数次在心里做好了建设要警惕要抵制。 你还是会心跳如擂鼓。 你还是会瞬间脸红的像是进入了四十度的盛夏,被灼热的阳光正面蒸烤着躲无可躲。 最后被彻底的转移了注意力的苏卿,还是从顾一那里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珏和顾母之间的不合已经不是新闻,顾母是个强势的女人,她习惯于过女王般的生活。而顾珏显然不适合女王侍从的角色。顾家的王朝交给顾珏这么多年,早已经远远的脱离了顾母的掌控,所谓的幕后掌权人也不过是撕破脸前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而顾母也许会缺别的,但她绝对不缺优秀的继承者和儿子。 想起最后一次在祁家看到傅岑时他奇怪的表现,在顾珏面前总是克制隐忍的他那样不符常理的反应了就有了解释。 傅岑坐大对苏卿来说可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她和顾珏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可即使她实在是无辜,但投身在这么个身体里面,就怎么也避免不了她和傅岑之间是生杀大仇之间的关系。 更何况她还当着傅岑的面,那么多次故意的投靠傅岑彼时尚且撼动不了的顾珏。 再加上最后一次的胖揍,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傅岑都不太可能不是她的死敌== 苏卿想,如果让时光能够倒流,让她再次回到被傅岑强吻的那个假山洞里。 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好吧,她还是会把傅岑揍得猪头一般。 可能还会再狠一点? 也许是苏卿脸上的忧心忡忡太过明显,忙完了的顾珏走到她身边的时候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颇有些无奈的安抚道:“如果掌权的帝国仅仅因为一句继承权就可能易主,那么那个掌权人绝对不叫顾珏,傻姑娘,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快就能处理好这个小插曲。” 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绝对不会是顾珏所谓的小插曲那么简单,也许这么多年的经营和警惕早已让顾珏预知的防范过这一幕的发生。但顾母这样突出起来的一出,挑的还是傅岑那样的人物,这次的事情绝对会非常的棘手和糟糕。 但苏卿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上面,她面色复杂的看了眼顾珏还在她头上揉个不停的手,忍了忍,还是忍住了自己不给面子的吐槽。 抱歉,她真的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担心他,顾珏实在是想多了,她担心的是她自己。 在经历过那样一场糟糕的争吵之后,苏卿实在是不想再看到每天去面对苏百川和苏卿,因此在修整的一整个月里她都难得听话的同意了顾珏的安排,一直住在他栖身的那家酒店里。 九渊招募这次之所以会选在这间没什么人烟的深山老林里,除了因为这里是其中一家幕后东家投资的山林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半年前正在这里施工建设的建筑方在这里发现了一座古墓。 而想要在自己的地盘上隐藏住这样一个消息,对这样的老牌家族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每一届的九渊招募比试都不一样,在一众参赛者被带进墓道前,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将要接到的考验会是什么。 但还是不少人走进幽深的墓道口时,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一整座古墓啊,没有上报给国家…的一整座大型古墓,这样的财力和势力,着实有些令人咋舌了。 “第二阶段的比试仍旧为时一周。” 岳靖一如既往的精神,他站在一座石像生前,石像生又称“翁仲”,是在帝王或重臣级别才会出现的石兽。 从石座低投射出来的灯光幽幽的照在他的脸上,这让得体的微笑的讲述比赛规则的他看上去颇有些诡异的可怖。 当然,更可怖的是他说出的赛制内容,如果说在这样一座阴森幽暗的墓道里笑眯眯的岳靖看上去有些吓人,那比赛的内容则是让许多人心一下沉到了低。 “…这座古墓已经经过重新的排列布局,里面一共有三十八处真迹,你们要做的就是在一周的时间里甄别出来真正属于这座墓道的真迹究竟是哪三十八处。” “在此之间你们可以动用手头上所能动用的所有资料,但在一周后,没能找出三十八处的人都会被淘汰。” 场面一下子死寂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难看。 “恕我失礼,岳先生,一座古墓想要甄别出它真正属于的朝代就需要费一番周折,如果不是对考古有研究的人,别说一周了,你就算给他一个月,一年的时间他都不一定能弄明白这是哪个年代的墓室。” 说这话的人是一个年轻人,手雕某些时候和文物还是有些相通的地方,老一辈的通常能够在看到一件仿古的手雕时侃侃而谈出它引用了哪朝哪代哪一个大家的手笔。 但对于人群里的某些年轻人来说,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噩耗。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多的时间和阅历去沉淀出那么多的专业知识,即使天资绝艳如他们一干人等,这也是不少人的短板。 “是啊,就算墓室没有被动过的情况下,鉴别墓室主人还有些困难,更何况是动过了的?不知道主人身份又怎么去找出属于墓室的东西呢?” 更何况…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问出来最为重要的一点。 “而且…这和手雕有什么关系?” 岳靖还是笑眯眯的,他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众人的所有疑问。 “诸位,这里可是九渊招募啊。” 你们凭什么以为,九渊招募就是简单的让你们动动手,做出一些精巧的物件就能过的普通赛事。   ☆、第69章 如果说在岳靖宣布比赛内容时还有人想要试图反抗一下,那等岳靖用温和的却毫无置喙余地的腔调把比赛规则有条不紊的讲完后,所有人都在用最快的速度行动了起来。 这样的比赛内容就像是在玩大家来找茬,只是这样别开生面的找茬游戏,也实在是让人有些欲哭无泪。 仅仅在当天晚上就淘汰了六个人。 这次却和使绊子没有关系了。 岳靖宣布赛制的时候说的很明白,鉴别的过程中严禁以任何渠道向外界传输墓道里拍摄的图片,比赛时大家有的所有通讯设备都是赛方统一发放的,在那六个怀有侥幸心理的人被抓到前,还没有人知道这些设备里是有监视跟踪的功能的。 这下更多的人开始抓耳挠腮起来,其中不乏压力下对比赛内容不满而大加抱怨的人,在某些人看来这简直是在胡闹!这是对他们这些来参赛人的戏弄和侮辱,再全能,你还能要求一个田径运动员去比赛游泳不成? 就在几个完全没办法鉴别出哪怕一个古迹真伪的人聚在一起激愤的要再次找岳靖抗议时,岳靖却在他们找他之前意外的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哦?我听说你们某些人对比赛的安排很有些不满?” 完全不擅长此道的几人立刻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看着说的脸红脖子粗的几人,岳靖冷哼了一声。 “你们与其在这里争吵,为什么不看看身边的其他人呢?” 岳靖严肃的扫了一圈,和这里聚成一团吵闹不停的人不一样,还有不少人或蹲或坐,拿着放大镜手电一类的简单器材正在大致的观察一边墓道里的文物特征。 “同样是手雕匠者,你们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别人可以,你却不可以。”岳靖道:“比赛之所以这么设置,自然是有着它的理由,与其去做这些无用的抗议,倒不如动起你们的脑子去干点实事!” 几个抗议的人被岳靖绕的闭了嘴,直到岳靖摇着头离开前,有反应快的人才琢磨出哪里不对来。 岳靖说的长篇大论粗听没问题,可再仔细研究起来其实一句话可以轻易的总结。 不会绣花的厨子不是一个好司机。 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转机。 岳靖在宣布比赛规则的时候打趣般的说过一句话,而这句话无意识的话却以岳靖本没想到的效果,将一群原本堤防敌视的参赛者之间的关系变得分外融洽起来。 “…自然不能和外界传递消息来让外人替你们做出判断,但如果你们真有本事,不妨去说服一下那些真正懂行的人…” 于是一些仿古手雕起家的匠者身边从早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起,眼前就能绽放出一片白灿灿的笑脸,小尾巴,从早到晚。 热了扇风,渴了递水,比服侍自家亲爹还体贴备至。 有些心思奇巧的,还会在跟着的人房间里的灯熄了以后体贴的蹲在窗台下给唱一会儿摇篮曲。 正在众人都在人仰马翻时,几个显得格外镇静的人难免显眼了些。苏百川和苏敏没人知道深浅,毕竟鬼手传言里涉猎极广,在鬼手后人的教育体系里有涉及到这些倒不是不可能。 但苏卿也悠哉悠哉的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苏卿是谁? 那是臭名昭著的苏显的女儿!苏显是空手套白狼起家,虽然没人知道苏家怎么出了个这么个奇葩女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病秧子突然会了手雕,但你指望一个暴发户的女儿能通晓古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鉴别文物有一手? 于是苏卿又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话。 在苏卿拿着纸笔又一次在墓室里不知道写着什么的时候,薛折愈调笑的声音不其然的在身后响起。 “苏小姐,我觉得你还是直接退赛更靠谱些。” 身边就想起了忍笑声。 苏卿是顾母推荐进来的人,却在一开场的时候就任性的推了顾母事先备好的人选,得罪了一波人不说,还和苏家父女组了队。顾母想要收拾苏卿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在这里苏卿等于是毫无根基和靠山。 再加上苏卿看上去又明显和刚被众人重视起来的鬼手后人有着不浅的嫌隙,忙着从苏百川那里套出些消息来的一些人就更加不吝于摆出一副对苏卿唾弃至极的态度来。 那么多有能力又才华的人在第一局就被淘汰了出去,苏卿却厚着脸皮沾着苏家父女的光有惊无险的过了第一关,早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她不顺眼了。 见苏卿不理他,薛折愈也不恼,和美人是生不起太久的气的,尤其还是苏卿这个级别的美女。 尤其在苏卿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之后。 灯下看美人,八分也到了十分,薛折愈看着幽暗的光线下朦胧的像是会虚化在空气里的苏卿,那不耐烦瞥过来的一眼让薛折愈的喉结明显上下滚动了一瞬。 “喂…”薛折愈又靠近了些,用暧昧的小声道:“陪我两天,我告诉你几个真古玩在哪里,好不好?” 这个耐人寻味的‘陪’是什么意思,就有些心照不宣了。 苏卿的笔一停,薛折愈顿时精神一振! “哦?” 苏卿不怒反笑,看的薛折愈又是一阵目眩,苏卿见状敛了敛眸,谁也没有看到掩住神色的她,眼波下那一闪即逝的寒光。 比赛结果出来的那天,淘汰的人数还是连主办方都震动了! 他们既然敢出这样的题目,自然是对参赛者有着一定的调查的,手雕和文玩古物永远有着不可抹灭的联系,有没有一双毒辣的眼睛和缜密的分析力,对传统的手雕匠师来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技能。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淘汰的就剩下了二十一个人! 二十一! 和原本第二局应该挑选出的三十六人实在相差过远,主办方有些傻眼了。按照原计划,应该是从最先上交的七十二个人里面,选出最先上交的三十六人,然后继续下一阶段的比拼才对。 怎么会错了这么多人? 薛折愈在淘汰的名单里看到自己的时候脸都黑了!怎么会这样?他买通的可是最擅长仿古的张老! 张老那是什么人物?那是为了能研究透各朝代的物件,浸/淫在文物局里一干好几年的老痴骨,谁失手也不可能他失手啊? 薛折愈茫然,张老更加茫然,他也不敢相信连跟他研究的是不同流派,在文玩鉴别上却比自己要差上一截的死对头都轻松过关了,他自己却栽在了一个自己擅长的领域里! 被这巨大的打击刺激的快要晕过去的张老脑子在这时候却飞快的运作了起来,他一样一样的回想,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一件他不确定的文玩,除了… 那件! 张老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 那两个…砚台! 张老猛然想起来,其实在甄别的时候发现了三十九处!在第四天的甄别里,已经找出了三十八处的张老发现了一台和自己搜集出的老坑洮砚台造型很相似的歙石砚台。 洮砚因其石质细腻,纹理如丝,气色秀润,发墨细快,保温利笔,从被沿用以来,老坑洮砚一直是皇室文豪、富商巨贾才能拥有的。 就像是门口那座属于贵胄皇室才能采用的石像生绝不可能属于这座明显规格不够的古墓一样,那样规格的老坑洮砚台虽然风格和墓主的朝代风格都相近,但出现在这里张老当时还是惊叹了许久的。 但那一切都是歙石砚台发现前的事,歙石其石坚润,抚之如肌,磨之有锋,涩水留笔,滑不拒墨,墨小易干,涤之立净。相较于先前猜测的可能是墓主人嗜爱书画才陪葬了这样贵重的砚台,这样常规的砚台的突然出现好像才更加符合常理。 更何况歙石砚台上的浅雕还是张老最熟悉的鱼鸟花虫,那画风虽然不及老坑洮砚上绘制的精致,却和墓主其他的陪葬更为契合和同出一辙。几乎是在看到的歙石砚台后,心里虽然有疑惑,前前后后拿起来看了半天的张老还是立刻就摒弃了先前选的那方老坑洮砚。 张老在发现了问题的同时,立刻激动的站起身来! “不对!这里面有古怪!” 岳靖想安抚一下这个看上去因为被淘汰而受了刺激的老人,可张老憋紫了脸,大声的吼道:“你们可能弄错了,里面有三十九样真品,不信的我们可以这会儿就拿来看看!” 张老的这一句吼声像是惊醒了众人,方才还同样迷茫的一些人闻言身子巨震,跟着站起身来,显然也想起了那一双砚台来! “张老说的可是那两个砚台?” “你也发现了?” 提起砚台,显然勾起来不少人的回忆来,他们大部分和张老一样,都是见到了歙石砚之后就立刻摒弃了那方和墓主人不太相符的洮砚。 因为这场淘汰太突然也太出乎预料,因此忙着慌张和寻找差错的众人并没有发现,在过关的人选中的最后面,一个最不该存在的纤瘦的身影已经沉默的在那里站了太久。   ☆、第70章 历届都有人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遭到九渊招募的淘汰,不甘心着有之,因为一夕之间巨大的落差而不肯接受者也不在少数。如果只是张老一个人提出了异议,岳靖最多也就劝上两句,也就客气的把人给请出去了。 但这会儿先是比原定计划中多淘汰了那么多的人,再是那么多业界顶级的匠者开口说了里面多了一处真迹,岳靖明知道九渊招募里不可能出现任何的差错,却还是被激起了好奇心。 等以张老为首的一行人进去了一趟拿出了两方砚台后,原先气定神闲的岳靖面色才开始凝重了起来。 岳靖既然是主负责人,自然是有一定的眼力的,所有放入的古玩物件都经过他的眼,摆在面前的两方砚台的确都是原定的物品,但… “小岳,这方歙石砚台…” 岳靖身边的一位老者架上眼睛细细凝视了两眼,压低的声音颇有些惊讶。老者是评审组的组长,也是业界传说一样的人物,多年没有出山,也不知道主办方是用了什么法子请动了这样的人物来当评审。 岳靖也看出了些不对,他和老者小声交谈了两句,两人的眼睛都不离砚台左右,显然这方歙石砚台的确是有些不对的地方。 张老和薛折俞等人一直难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眼神里带出了些希冀来。要知道九渊招募的赛制一向残忍,宣布过了的结果从没有过更改的时候,除非这次真的是主办方出现了差错,并且能够得到评审和主负责人的一致鉴定认同。 岳靖和老者低声交流了片刻,却并没有如同张老等人希望的一样,立刻接了砚台拿去评审组鉴定,反而齐齐将视线放在了先前的二十一名获胜者身上。 “不知道诸位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鉴别出的这台歙石砚台?” 这话一问出来,场上的气氛就是一凝! 岳靖是个聪明之极的人物,如果他直接让人拿了砚台交给评审组拿去做专业的鉴别,有经验老道的专业人员加上仪器的鉴定,自然很快就能得出孰真孰伪的结论。 但这就把威名至显的主办方置于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倒不如先把问题推给胜者,如果真的是出现了两方真迹,那也可以推说是这一场并没有任何一个人选出所有的真迹,便是众人都看走了眼,技不如人,打成平局。 在场的人里没有人是傻子,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岳靖的意图,于是被放在火上烤的就成了胜的一方。 这真是有苦说不出,要承认自己先前也有犹豫,获胜不过是运气使然选到了正确的标准答案,那不但等于丢了好容易得来的赛果,因为在先前张老提出质疑的时候胜方没有一人做声,这时候再承认可就等于狠狠的自打脸了。 可要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 先前一个个气定神闲看热闹的胜方,这会儿是一个赛一个的沉默起来。 岳靖态度温和的问了一句,“有没有哪位能先出来指正一下,这两方砚台里诸位是怎么选出的真伪?” 没有人肯站出来,岳靖又问了两遍,还是没人站出来。 张老和薛折俞等人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些微的轻松来。 但这时候又必须得选出一个替罪羊出来,岳靖环视了一周,在场的无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贸然叫谁出来都不合适。正在岳靖心中暗自苦笑时,站在最后排的一个纤瘦身影不期然出现在了岳靖的视线里。 一直在暗自紧盯的岳靖的一举一动的众人自然也第一视线发现了岳靖视线的停滞。 “苏卿?” 薛折俞率先哂笑出声,“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之前的比赛你一直表现平平,没想到这一场倒是站对了队伍。” 薛折俞笑的暧昧又暗示性十足,要说这群人里面谁最不可能平安晋级,那苏卿要说第一就没人能认第二了。 无权无势没有人脉,先前表现平平,又因为年纪的原因根本不可能造诣高深到独自鉴定所有的文玩。她的晋级实在是有够耐人寻味,藏拙?不够格。 那就是纯运气了。 果然,岳靖略有些歉意的温和道:“苏卿小姐?” 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本来在人群最后毫不起眼的苏卿大喇喇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参赛的本来就没有多少,参赛的人里出了苏卿和苏敏外,就只有一个年俞五十一年冷漠的女人。一群或长或友的男人分立四周,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苏卿这个被周围人映衬的格外瘦小年轻的女孩子身上,无端的就把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的苏卿显得可怜起来。 苏百川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场面,眼神一冷就踏步上前。 “叫一个小女孩做什么,我来就是了。” “哎?” 看着苏百川要上前去检查砚台,张老身边站着的一个精瘦男人忙上前去拦,脸色黧黑的精瘦男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苏百川。 “可不是所有物件儿都能经得起苏先生您的手,尤其是这种鉴定真伪的东西,鬼手后人…还是离得远些比较好。” 苏百川眼神一凌! 精瘦男人却是毫不相让,挺直了胸脯稳稳的堵在了苏百川的面前。 岳靖和身边的老者对视一眼,面带了然,鬼手擅伪这个传言大多数人并不知情,但多少还是会有些消息流露出来。身为九渊招募的负责人,岳靖不可能不知道,能当上九渊招募的评审组长,老者的背景更是深藏不露,也没有没听说过的道理。 面对眼前的场景也只能不插手,只把坚持的目光放在了苏卿的身上。 苏百川脸色有些气恼,见不得别人为难自己的女儿的他看向精瘦男人的目光冷厉的吓人。 “苏卿小姐,请吧?” 薛折俞不给苏百川再争辩的机会,假笑的看向一脸无辜的苏卿。 苏卿面带犹豫,有些踯躅的后退了一步,不自然道:“我资历浅,怎么好意思在这么多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苏卿这一看就是怯场的模样让薛折俞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既然苏卿小姐能‘赢了’这场赛局,本身就证明了手段非凡,就不要推脱了。” 薛折俞在‘赢了’两个字上着重顿了顿,眼神带了三分嘲弄,原本因为骤然被淘汰儿升起来的激愤基本平复为了成竹在胸的淡定。 苏卿看了眼岳靖,“一定要是我吗?” 岳靖道:“我相信苏卿小姐的判断。” 苏卿苦笑,“那岳先生的意思是要以我的判断为依据来决定赛局胜负吗?” 岳靖这却没再接话了。 但在场的也都了然,苏卿不过是个被拉出来当挡箭牌的。这两方砚台不少人仔细研究过,单从肉眼根本检验不出来和墓主所处年代的差异,苏卿根本不可能真的说出个所以然。 这根本不是以不以苏卿的判断来决定胜负的问题,而是如果必定有一方要以尴尬收场,那这个成为众矢之的的人就只会是出来鉴定的人了。 可苏卿竟然又问了一遍。 “岳先生让我来站出来解释是这个意思吗?” 苏卿脸上的执拗让岳靖又好气又好笑,他暗自叹了口气。岳靖一直在暗暗观察胜方众人的表现,那躲闪的态度让他心里基本也有数了,这群人还真的和张老一样都对两方砚台存疑。 略略思索了片刻,岳靖耐着性子圆滑道:“既然叫了苏卿小姐出来解释鉴定,自然会以苏卿小姐的判断作为主要依据的。” 苏卿这才一步一挪的慢悠悠走上前去。 “为什么会有人选洮砚,原因想必大家都清楚,存疑的是…” “苏小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洮砚是你们选的,我们可没选,哪里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选了这个。苏小姐这么个解释法儿可不太合适吧。” 薛折俞斜着嘴角凉凉的打断苏卿的话。 苏卿被当众嘲讽却不恼,虚心道:“我毕竟没什么资历,的确会有讲解不当的地方,薛少既然这么说,不如你来负责解说?” 薛折俞当下就当苏卿怯场在给自己找台阶了,可他习惯性的冷笑还没发出声,苏卿却先把脸上的虚心请教一收,脸色冷淡下来。 “如果到了这一关,连存疑的是哪一件都分不清楚,连为什么会选了洮砚都不知道,也无怪乎薛少会被淘汰了。九渊招募不是你耍嘴皮子就能取胜的地方,别输了就一副狗急跳墙的模样,无端让人看了犯恶心。” ` “到底是谁在耍嘴皮子!我不过是…” “咳!够了!” 拦住薛折俞的竟然是本该站在薛折俞这边的张老,张老道:“听下去吧。” 薛折俞被噎的一阵气闷,可奇怪的是这次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虽然有些人因为苏卿的‘淘汰’两个字明显被惹的不悦,但竟也都忍住没有做声,只安静的在一边看着。 苏卿不再搭理薛折俞。 薛折俞也是钻了牛角尖,一心只想着跟看上去处处不如自己的苏卿杠上了。 洮砚虽然和墓主人的身份不符,但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里总会存着一两件瑰宝。因为不和礼制在世的时候也许用不了,长眠地下的时候依照墓主人遗愿偷偷放置一两件不合身份的陪葬也不是没有先例。 “至于这方歙石砚台。” 苏卿把砚台拿起来放在手心道:“没有选它,因为它是假的啊。” 所有人都得视线都黏在了歙石砚台上,等着看苏卿说出个一二三来。 然后… “砰!” 歙石砚台,碎了。 “啊…”苏卿吐了吐舌头,“手滑。”   ☆、第71章 这样的一幕连老道如岳靖都没有预料到。 所有人都傻眼的看着地上磕碎的砚台,愣怔的回不过神来。 “苏卿你做什么!” 薛折俞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卿,他想过苏卿可能胡搅蛮缠的说些没有根据的猜想来证明砚台是假的。 可打碎砚台? 她是疯了吗! 可让薛折俞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一脸遗憾的苏卿不但没有因为自己打碎了唯一一个可以扭转赛局的砚台而表现出半分的歉意,反倒伸出脚尖在碎掉的砚台上又踩了踩! “你够了!你这个疯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薛折俞愤怒的扑上前要推开魔障了似的苏卿,却在碰到苏卿之前膝盖一麻! 薛折俞还没来得及感受膝盖触地的剧痛,眼前就是一红! 纷涌而出的鲜血转瞬间染红了砚台碎块附近的地面,薛折俞摔倒时下意识的按在了地面上,手心正好狠狠的划上了砚台尖锐的棱角。薛折俞惨嚎一声,手心的皮肉翻炸开,深可入骨的伤口看得人头皮直发麻! “快!医生!” 岳靖一惊!大声的冲着休息区的吼道,本来就随时待命的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训练有速的快速小跑了过来。 “薛少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看到砚台碎了心疼,但假的就是假的,,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个破砚台伤了自己啊。” 苏卿关心的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伤口就心神俱乱的薛折俞咆哮着就要冲过去,“是你!你个贱女人!你算计我!” 医生几乎要拽不住像是要吃了苏卿一样的薛折俞,苏百川一面上前护住苏卿,一面淡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苏卿一个女孩子什么时候对你动手了,明明是你自己手足摔倒在地的。” “况且,我劝你还是别再乱动,让医生赶快先给你止下血吧,否则…” 苏百川话没说完,但从几位医生泛白的脸色上已经看出了他未完的暗示。 一位短发的女医生语速急促的补充完了苏百川的话,“叫车!到车上再包扎吧,伤口太深要送医院,再晚这手就该…该…废了!” 薛折俞这会儿手早已经疼的没有了直觉,听到这五雷轰顶一样的话顿时眼前一黑,别说挣扎了,整个人都想酥了一样吓得直往地倒。 薛折俞是个看上去很壮实的男人,他冲向苏卿的时候扑的急,摔倒的又突然,几乎是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率先触地的右手上。摔碎的砚台棱角划破整个手心后狠狠的扎进了临近手腕处位置,看喷洒在地上的血量…有没有划到动脉都不一定,至于有没有伤到手筋,那就真的只能看薛折俞的命了。 薛折俞被抬上车送走后,还没有从这突然的剧变里反应过来的众人都表情难看的看着地上的一滩鲜血。前一秒还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的薛折俞,不过转瞬间就成了一个随时可能被宣布以后再也不能从事手雕的废人… 岳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看众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简短的安抚了众人一会儿,见没什么效果,只能硬生生的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苏卿身上。 “苏卿小姐,不知道您这样做…是个什么章程?” 苏卿也不嫌脏,直接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断口了的砚台块,猩红的鲜血淅淅沥沥的往地上滴着,苏卿慢条斯理的用桌子上的布斤擦拭了一遍。 “砚台的硬度不对,您看这缺口。” 苏卿手在空中抬了抬,“这砚台虽然做工精巧底座又薄,但摔裂后缺口应该是圆润钝涩才对,这一块却…” 苏卿言未尽,其中的意思缺非常清楚,从刚才的血溅当场就能看出来这棱角有多么的尖锐。 “怎么会!” 张老几人不信邪,忙上前仔细的去看,满脸的惊疑不定。 “这…这不对…” 凑近看了看,张老大惊下一把夺过苏卿手中的砚台残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老嘴里失态的絮叨着,眼睛都快要贴在了砚台面上,“不可能…我之前看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这个不是刚才的砚台,不是我之前看的歙石砚台,有人做了手脚!” 这一方砚台的表面雕琢程度和张老等人之前看的相去甚远,虽然缝隙间残存着不少血渍模糊了歙石的浮雕线条,可精细度和年代感却不该变化的如此明显! “可是…”有人小声说道:“我们都看着呢,刚才摔碎的就是之前的砚台啊,哪里有人有机会做什么手脚。” 先前还对两方砚台唯恐避之不及的众人呼啦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围着碎片瞪大了眼睛议论纷纷。 苏敏也在其中,她自小天资聪颖,不大的年纪也早已经继承了苏百川的衣钵,基本将鬼手的技艺学了个七七八八。别看苏敏平时看上去一派平易近人又天真烂漫的样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不管怎样心里难免会生出些自负和自傲来。 但捡了一块砚台碎片仔细的瞧了一阵之后,苏敏却陡然一副见鬼了的模样,眼神中是掩藏不住的失魂落魄。 “怎么…怎么会这样…” 和大多数人一样,苏敏口中也是念叨着不可思议,所有人都沉浸了迷茫和震惊当中,大家自然无暇顾及一个苏敏呓语的呢喃。自然也就没人知道,苏敏此刻受到的震慑却根本不是众人对材质的不解和困惑! “苏,苏卿你…” 苏敏结结巴巴的开口,苏百川一声轻咳,苏敏立刻就闭紧了嘴巴。只是先前对苏卿那些隐约敌视和不满的态度,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显的收敛了不少,苏敏的偷偷觑向苏卿的眼神看上去奇怪极了。 其他人都忙着探寻碎片的时候,老狐狸岳靖却没有放松对苏卿几人的观察,等看到苏敏的神色的时候,岳靖的眉心明显的皱了皱。 那神色,是…敬畏么?为什么之前一直对苏卿表现的很有些冷淡和排斥的小姑娘会突然是这样的表情?岳靖神思莫名的收回眼神,心里不禁升起了一线犹疑。 在九渊招募这样的,没有什么样的秘密是能够瞒得过夜的。 当天晚上薛折俞的惨状就传的人尽皆知,据说人还没有送到医院,薛折俞整个人就痛得昏死过去。 一路上血不但一直止不住,逐渐的流出的血反而开始呈现出了一种粘稠的紫黑色,随行的人瞧着不对拆开绷带一看,那伤口处竟然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 更可怕的是等送到医院用常规的处理方法上过药之后,薛折俞的伤口处反倒像是被腐蚀了一样,没多久就烂的露出了骨头来!薛家人闻讯赶到的时候,薛折俞的右手已经没了皮肉,黑色的手骨趁着手肘处还在不停溃烂的皮肤肌理分外可怖,或像是受了什么可怕的诅咒一样。 任凭专家再怎么会诊都找不出原因,用最先进的医疗手段数次改变治疗方针,也丝毫没有检测出薛折俞这简单的一个伤口会伤重于此的原因,更是没有降低丝毫的腐烂速度。最后实在没办法,薛家这一代最大的希望,唯一一个有可能重振家风的下人继承人,为了保住性命只能迅速的被截断了右臂才勉强保住了命。 薛家人当然不甘心,咬死了是九渊招募里有人在故意害人,可偏偏薛折俞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没有任何人有机会近过他的身。薛家人想闹,却连九渊招募的负责人都见不到,更别提闹进比赛的会场里了。 薛折俞血溅当场,又陆续传来了这么些让人心惊胆战的消息后,九渊招募的参赛者无不人人自危,晚上各自早早的回了房间紧闭房门,都是对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手段起了忌惮之心。 深夜,憋了一肚子疑问的苏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可起床走到房门紧闭的苏父门前,她又泄气的放下了举到一半的手。 想了想,苏敏索性披上衣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 苏卿是睡到一半被细碎的敲门声吵醒的,黑暗中蛰伏的熊猫不想吵醒苏卿,喉咙里的闷吼压的很低。这样子即使苏卿能忽视了门外聒噪的不速之客,警觉的熊猫怕是一整晚都睡不成了。 苏敏本来已经做好了苏卿绝对不会开门的心理准备了,可她睡不着,不敢烦身体本身就不好的父亲,只能来这边骚扰苏卿了。 结果门一开,本来就已经做好被恶言相向的苏敏还是被那两双同出一辙凶狠的眼睛吓了一跳! 苏卿还好,被打扰了睡意的她眼中大多是不耐和烦躁,旁边呲牙低吼的熊猫就没那么友善了。不久前还跟苏敏略有些亲近的熊猫像是知道了小主人和她之间气氛的变化,一双原本可爱又湿漉漉的眸子此刻满布凶光,苏敏毫不怀疑,要是没有苏卿在一边压制着,这短短时日就长的有她半个身子高的大白狗能瞬间冲过来把她撕个粉碎! “是你把薛折俞害成那个样子的吗?” 惊吓之下,苏敏的疑问不经大脑思考的就这么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原本只是不耐的苏卿,脸色立刻一沉!   ☆、第72章 苏卿知道自己做的手脚能瞒得住所有人,却一定瞒不住鬼手家族的人。薛折俞的伤势别人听了也许只觉得诧异,但是知道鬼手秘技人,单单只是听了描述,应该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但是苏卿没想到的是苏敏会蠢到直接跑来问她。 苏卿抬眼在四周扫了一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什么问题你去问你父亲就是了。” 苏敏抿了抿唇,“我…” 没等苏敏接着问,她的肩膀上就多了一只手。 “成熟点好吗?”苏卿轻声道:“用脑子想一想,再想想你的身份,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来问我这种问题。” 苏卿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的,语气也称得上温和,但苏敏眼皮子突然就跳了跳。苏敏顺着肩膀上使力的方向瞟了一眼,头上立刻就出了冷汗。 “对不起,是我鲁莽了。”苏敏咽了咽口水,“我就是听了那混蛋的伤势有些吓到了,不该半夜来打扰你,我先回去了。” 等苏敏匆匆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苏卿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关了门。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苏卿缺并没有闭上眼睛,她的视线在房间里几处隐秘的角落定了一会儿,才厌倦的背过身。 “熊猫?” 在床边趴着的熊猫摇了摇尾巴,用和它庞大的身躯不符的轻盈快速的一跃,就蹦到了床上。 一人一兽依偎在一起,房间里很快恢复了死寂。 已经是深夜了,一间房间里仍旧是灯火通明,一个中间男人一边抽烟一边眉头紧锁。 “她睡下了。” 坐在数台电脑前的一个男人道。 中年男人又猛抽了一口烟,“继续盯着。” “是。” 不大的房间里放了数台电脑,其中几个屏幕上,显示出的正是苏卿和苏百川他们的房间。 苏敏不傻,只是一时之间被苏卿当场给震慑的不轻,心神大乱下钻牛角尖一定要把事实搞个清楚才找上了苏卿。被苏卿一点,再加上苏父反常的紧闭房门,苏敏机敏的在住处查探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几处隐秘的角落里被动过的痕迹。 苏敏也不敢贸然去检查,想了想,她倒了杯水假装疲惫的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顺着沙发边缘一模,没一会儿就触到了一处细微的金属凸起。 窃听器。 苏敏一阵后怕,幸好…可为什么薛折俞出事后他们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这种东西?苏敏和苏百川都是谨慎的性子,之前房间里绝对没有这些东西,苏敏喝了口水压了下紧张的情绪。 难道是有人已经怀疑到他们身上了?可没道理啊,连苏敏都是心里怀疑但不确定,非鬼手家族的人怎么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除非是…一直对鬼手家族有过深入研究的人!苏敏想起这么多年父亲一直在躲得那些人,脸色逐渐凝重起来,除了那些人,又有什么人会有资料和实力对一向隐蔽的鬼手家族有研究呢? 苏敏惊疑之下一晚上都没有睡,第二天早上苏百川起床看到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的女儿,见她一脸愧色,就明白她是知道了其中的关窍。 不是苏百川不肯直接跟苏敏挑明,只是从苏敏这一段时间对苏卿的态度,苏百川已经看出来自己这个小女儿实在是历练的太少,要不让她自己吃到几次教训悟一悟,有着这么一身本事,对苏敏来说只会有害无利。 苏敏今天格外的老实,即使还是憋着一肚子的疑问,愣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跟在苏百川身边一额外的话都没有多说。 今天是正式宣布晋级的名额和下场的赛事安排。 和昨天处理过的结果没有太大的偏差,晋级的还是只有通过了笔试的二十一个人,淘汰的人尽管极度不甘心,但是见事情已成定局,也只能垂头丧气的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营地。 这次的休整期比较长,整整一个月后才会开始下一场的比试,比试内容岳靖并没有直接宣布。 “下一场比试的内容由抽签决定,到时候抽到统一项目的两人随机竞技,评委通过甄选后挑出较优异者进行下一轮。” “可是我们有二十一个人啊。” 有人提出异议,“两人一组竞技的话,我们里面还会多出来一个人,这怎么比?” 显然有不少人有着同样的疑虑,纷纷不解的看向岳靖。 岳靖不慌不忙道:“主办方自然考虑到这种情况,所以届时如果总人数为单数,抽签时候的其中一道考题会设置三份,由三择一。” 在场的不少参赛者顿时不满起来,围着岳靖不停的抗议。也不怪大家不愿意,好不容易扛到这一局谁都不容易,抽到三人比试的那一组一次可是要淘汰两个人,总共才十组,谁都有可能是倒霉的抽到那十分之一的人,这样的规则要是能让大家都满意就奇了怪了。 人群外的苏敏错眼小心的扫了扫四周,很快发现同样游离在外的苏卿。苏敏现在才注意到,苏卿好像总是这样,站在所有人之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不管周围人怎么吵嚷喧闹,不管周围的环境怎样的嘈杂,她永远老老实实的站在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像是个隐形人一样。 以前苏敏是觉得苏卿在故作高深,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偏偏她要故作清高的对所有事情不闻不问。可经历过昨天的事情,苏敏再看苏卿的时候又觉得这人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如果真有着那样的本事,又能做到在这样的环境里宠辱不惊,甚至算得上是忍辱负重的蛰伏着,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会来参加这样的一场比试呢。 不是苏敏夸张,九渊招募里是藏龙卧虎,但是如果苏卿的技艺真的如她想的一样已臻化境,苏卿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来参加这样的比试。毕竟…这样的本事苏敏笃定,连苏父在身体健全的最盛时都做不到。 想起昨天的一幕幕,苏敏又有些抓耳挠腮起来,或许根本就是她猜错了?一切都只是个巧合?薛折俞会受伤那么重其实真的是所谓的报应,一个正常人再天资聪颖,也不可能… “小敏?小敏?” 苏百川叫了好几声才让苏敏回过神来,苏敏立刻心虚的收起黏在苏卿身上一样的视线,“啊,我在,怎么了爸爸?” 苏百川看着苏敏心神不属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我说我们该走了,回去做准备吧。” “可是?”苏敏看了看还围着岳靖满怀不满的众人,“这规则确实不太合理,我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太合适?” 苏百川苦笑了一声,“到时候能不能有十组人出来比试都说不准,现在争执什么三人两人的,又有什么意义。” 苏敏一时之间没有听懂,一脸的不解。 苏百川却摇摇头,没有再解释,只淡声道:“一个月啊…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修生养息。” 苏敏听到‘一个月’三个字,身上陡然一激灵,那大白天里直射下来的日光都显得阴冷起来。 是啊,比赛是淘汰了不少人,可这剩下的二十一个人除了伤势没好的苏父和虚弱的苏敏之外,其他人可都是身体健全没痛没痒的。为什么下一场的比试要跨度这么久的时间 苏敏突然想起了刚才岳靖回应众人的异议的时候的一句话,他说的是… ‘所以届时如果总人数为单数的话…’ 那么又有多少人能安然的挺过这漫长的一个月呢,苏敏突然有些迷茫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扑朔迷离,流传了这么久的九渊招募,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三日后 同样的一间放满了显示屏的房间里,一个满头卷发的外国男人正在低声汇报。 “人又被接走了,还是住在半山腰的酒店里,除了当天晚上苏敏去过一趟苏卿的房间又很快离开后,这几天没有发现三人有任何的接触。” 中年男人道:“房间呢?” “房间和四周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不该有的东西。” 中年男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了好一会儿,“不应该啊…那伤口溃烂的样子明明就和调查报告里说的一样,该是沾上了那奇怪的鬼手令牌的材质后造成的,那东西可是浸入皮肤都会致命,怎么可能会被提取出来用在人的身上?” 外国男人道:“根据我们之前查的,苏卿可能在之前就用过一次令牌,将上面的镌刻改成了自己的名号,如果这些不是谣传,那她能再做一次也不是不可能呀?” 中年男人摇头,“不,不可能,我知道上一次的事情,可是之后你也知道,她应该是已经提前做了很久的准备了,还是差点送了一条命进去。要不是苏百川及时赶到,苏卿根本活不到来参加九渊招募,这才多久?她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没有任何准备的就再次从那玩意儿上再提取出东西出来?你也看到了,这都三天了,你见她有一点中毒的迹象吗?” 外国男人挠了挠头,“她进步的快?” 中年男人听了这样的痴话却笑出声来。 “怎么可能?谁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造出一块比真的还真的假砚台,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把毒在跟薛折俞毫无接触的情况下下在了他身上。你们也看了那砚台沾血后变化,原本毫无异常的石料碰到血后就散了,怕是连薛折俞血溅当场都是刻意做局,不然何必那样大的动作?” 外国男人道:“您的意思是?” 中年男人严肃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定是苏百川父女和苏卿策划良久,精心筹谋了不少时日后下的狠手。主谋必定是苏百川,怕是苏百川早知道废了自己的手的幕后主使是谁,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从刚进了九渊招募,他们就已经在计划这件事情了。苏百川其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僻静的小溪边,一对父女正在安静的整理着手边的雕刻工具。 “爸爸…”憋了这么些天,苏敏还是没能忍住,“那样的东西您要仿造出来,得多久?” “心无旁骛下,一周。” 苏敏手一抖,差点没被手中的刻刀划破了手心。主办方可没有给他们准备什么雕刻的好材料,这要仿造也只能就地取材,连父亲都要心无旁骛下一周做出来,苏卿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避开所有人的眼线做出来的? “那…那把令牌里的东西提取出来呢?” 这次苏百川沉默了很久。 “充足的准备下,半月有余吧。” 苏敏有些结巴了,“那…如果,如果是把毒淬在砚台棱角深处呢?” “闻所未闻。”苏百川道。 苏敏的手开始抖,得到了疑问已久的答案,她却更加的迷茫了。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这样的短的时间里,进步神速成这种样子? 她到底是怎样一种怪物般的存在? 自己在有生之年,真的还有可能会达到她那样的造诣吗? 半山腰的酒店里,顾珏正在打电话。 “把人安排进去,鬼手后人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等九渊大会结束之后,我要看到鬼手后人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面前…恩,不要被人发现…最好的医生治好…” 在顾珏身边安静的做隐形人的顾一耳朵动了动,警醒道:“顾先生?” 顾珏话音稍顿,顺着顾一的方向瞧去。 “苏小姐到了。” 顾珏背过身又低声说了一句,就挂上了电话,脸上冷凝的线条在对上苏卿的瞬间,就柔和的不像样子。 “我以为你还要过一会儿才到,等很久了?” 苏卿无辜的看着眨了眨眼。 “怎么会呢,才到就被顾一发现了,在打什么电话啊这么专心?” 顾珏揽住苏卿的肩膀,“无关紧要的电话。” 收到顾珏无声递过来的眼色后,顾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自从苏百川和苏敏两人在意料之外下受到了那样的重创之后,他们已经被当做半个弃子了,但是如果真的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还能有这样出神入化的实力的话,顾一知道,顾先生怕是要重新筹谋了。   ☆、第73章 晋城 经历过又一次的争执和哭闹之后,隋家和往常无数次一样,陷入了一种让人苦恼的沉重气氛中。 以前苏家还在鼎盛时期的时候,谁不敬着隋家是晋城首富苏显的亲家而让出几分薄面。随着苏家一夕之间的家破人亡,隋家的处境也一天比一天的尴尬起来。 苏显作孽太多,现在苏家人死的死,入狱的入狱,唯一的女儿又下落不明,那些跟苏家素有怨恨的人家都将怨气撒在了隋家人身上。隋家两位老人上了年纪,但是泼辣劲儿却不减当年,本该伏低做小避风头的时候,这两位老的为了撑起隋家人的面子,那些过来惹事的人越是嚣张,两位老的不但不示弱,反而叫嚣的比来人更加厉害。 于是隋家在这两年间的处境也越发的艰难起来。 隋老爷子气的回房间里睡觉,隋老太太却没那么好说话了,难得逮着儿子在家,那哀怨的抽噎声就没停过。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我们隋家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了,你还非要守着你那点子信用见死不救,你是要把我们整个隋家都害死才罢休啊,我隋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你要是不肯把钱交出来,干脆就让我这个妈死在你面前算了!一家老小也都甭活了,一起喝了药死在一起得了,也算是遂了你的愿了。” 苏显转移的大部分苏家遗产托付给了隋孝南这件事,本来是秘辛中的秘辛。可也不知道隋家几个人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了苏家的泼天富贵其实是放在了其貌不扬的隋孝南手里,这样的闹剧没隔上几天就要上演一次。 隋孝南只闷头抽烟,任凭母亲如果哭天抢地,就是不肯松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咱们家所有的钱你和爸心里都有数,我哪里再额外拿出钱来给你们。” 隋孝南的老婆李玉见丈夫还是这么个德行,只恨的掐不死这个冤家。 “苏显死了以后苏家连个心腹都没有,苏家当初可是有那么多钱的,苏家人都进去后充公的才有多少?苏显藏起来的那些钱你肯定知道在哪里,现在你那宝贝外甥女儿苏卿早就不知死活了,你为什么就不愿意顾一下自家人的死活,守着那点儿钱准备进坟墓呢?我们家都被外面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还不是你那好姐夫一家害的!他们苏家的东西给了我们,只能算是补偿,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这个理儿呢!” 隋孝南还是那句话,“没钱!” 李玉气的肝儿疼,也跟着婆婆一起哭了起来,一儿一女收到妈妈使来的眼色,立刻围着爸爸闹起来,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和无数次上演过的一样,在隋孝南面前哭闹的不成样子。 比起上次见在苏宅见苏卿的时候,隋孝南现在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这一家老小都是不能承担的,除了每天哭着要钱,就是逼问苏家财产的下落。隋孝南一个人撑起了隋家所有的花销,在外面奔波劳碌后,回家还要经历这么一场折腾,就算是个铁人,这么长时间也被折腾的没了个人样。 可苏卿是他的亲外甥女儿,那些东西是苏显出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托付给他的。苏显眼睛毒,能避开了所有人把遗产托付给隋孝南,就是看准了他的信守承诺和死脑筋,只要苏卿还活着一天,苏家的东西就绝对不会落在隋家人的手上。 “如果你们要是实在受不住,咱们就卖了这里的房子,搬到谁都不认识的城市里去重新生活,何必在这里再跟那些人三天两头上门找事的人纠缠?” “不走!凭什么我们要走!” 隋老太太的反应很激烈,“我和你爸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凭什么要我们像个丧门犬一样走掉?要是有了钱有了势,谁还敢再欺负到我们头上?你要想卖了房子搬走,就先要了我和你爸这条老命!” 隋玉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当初在苏宅的时候被苏卿修理的灰头土脸,对苏卿的恨意早已经比儿时更加多了数倍。现在知道爸爸手里面可能握着苏家剩下的所有财产,自然更不可能愿意离开了。 “我从小就被苏卿欺负,上次她更是因为一只狗就对我和弟弟动手,爸爸你要是把钱真给了她,别说帮衬我们了,以后不知道我和弟弟还要受她怎么样的欺负呢!爸,你要是把钱拿出来,以后我飞黄腾达了一定会多照顾苏卿的,求你了爸爸。” 隋玉的弟弟隋茂尧哭喊道:“爸爸我想要商场里的限量仿真飞机模型,我的同学都有了,他们的爸爸妈妈还开跑车接送他们,我也要坐跑车,爸爸你给我点钱我要用钱砸死那些看不起我的同学!那个贱女人看不起我,她见了我就只知道欺负我,我不要你把钱留给她!” 隋孝南听的额角青筋直冒,一直脾气温和的他忍无可忍,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站在自己旁边哭着痴缠的李玉脸上! “看你教的好儿子!好女儿!要是哥哥在天之灵知道你把孩子教成这个样子…” 李玉被隋孝南打的蒙了,哭声一停,想去接着闹,又被目眦欲裂的隋孝南吓得愣是没敢哭出声。 “我真后悔听了妈的话娶了你…”隋孝南咬牙切齿道:“再敢跟我胡闹,就离婚!” 李玉惊得腿一软,哪里还敢再说一个字。 隋家的家事也是复杂,其实当初李玉当初并不是隋孝南的老婆,隋家除了苏卿的母亲和隋孝南之外,还有个老大叫隋孝东。李玉最开始是嫁给了隋孝东的,可在隋茂尧两岁的时候隋孝□□发脑溢血去世了,留下来嗷嗷待哺的一家子。 李玉一个没工作的女人,还拉扯着哭着要爸爸的一儿一女,那时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下去了。没办法,隋家二老索性作了个荒唐的决定,为了保住隋家的香火,索性让孝顺善良的隋孝南娶了自己的大嫂,这一家子就这么在混乱中安定了下来。 李玉在脾气软和的隋孝南这里作威作福惯了,可隋孝南要是真下了狠心要跟她离婚,这个靠了男人一辈子的女人还是真有些怕了的,自然不敢再闹下去。 李玉捂着红肿的脸也不敢哭出声,又是气又是恨的心里骂个不停。 这可是你逼我的!李玉想起来前阵子联系上自己的那些人,心里生出了些怨毒的念头,从丈夫这里怎么闹都没有任何的进展,看着这蠢男人是准备抱着狗屁不通的信义死脑筋一辈子了!既然你隋孝南对我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我得不到的东西,那死丫头也别想拿到手里! 阳城 文玩类别的生意,重的就是口碑和声誉,鉴宝类的大师和在行内一抓一大把,非内行很难单从名号上分辨出谁是有真本事的。 更何况即使是有真本事的也难免打了眼,祁家这些年的声望基本是靠每年的极品手雕积攒起来的,再加上祁老爷子本身也在将宣传的重心往极品手雕上转移。于是出了廖子鱼这个冒牌货,祁家的生意到现在都没有能缓过劲儿来。要不是祁家在其他产业上也有涉猎,单凭着苏卿将廖子鱼的一番打压,整个祁家被压的一蹶不振也不是不可能的。 祁老爷子年逾古稀,本来矍铄的身体也因为这一番变故开始变得每日愈下,开始还能支撑着料理祁家的事物,但随着商场的连番打击,身子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祁靖久是个单纯的性子,本身和苏卿的关系就很好,但是毕竟他也是祁家生养大的人,心机自然不可能一点都没有。一步步深挖下,隐藏的真相让这个日渐成熟起来的孩子对这个复杂的家族愈加的失望,祁老爷子越是鞭策祁靖久他越是反叛,和家里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 于是祁家的所有重心都彻底转移到了本就被委以重任的祁靖白身上。 祁靖白这么多年来被祁老爷子看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祁父虽然也跟着祁老爷子料理家族生意那么多年,可本身性格懦弱,再加上祁老爷子知道自己大儿子的德行,这么多年来独断专行,祁父在要紧关头上的决断上实在是不堪大任。 祁老爷子一病倒,所有的事情一股脑的都压在了祁父身上,开始的一段日子要不是祁靖白站出来帮手,祁家现在还不一定落魄成了个什么样子。 于是病榻上的祁老爷子一狠心,干脆直接撤了祁父的大部分职务,祁家的当家人不久前就宣布继承给了祁靖白。即使是自己的亲儿子,可祁父毕竟还身在壮年,又被人捧着这么多年,心里知道祁老爷子看中孙子是一回事,等儿子真的压了自己一头早早成了祁家的当家人,祁父要是心里没有膈应更是不可能的。 短短的两年间,祁家翻天覆地的变化给祁靖白的打击也不可谓不大,在董事会上又一次因为父子两人意见不合而不欢而散后,祁靖白独自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油然而生。 “祁总,薛小姐还在外面等着您。” 秘书被会议室浓重的烟味呛得轻咳了两声,才压着嗓子里的咳意道。   ☆、第74章 “不见。” “是。”秘书听到这意料中的回答,心中轻叹,以前薛小姐在祁总这里可不是这样的待遇,自从薛折俞突然传出来废了一只胳膊后,祁总就一直对着薛小姐避而不见。 虽然知道商场无情,但秘书还是对薛雅晴有些同情。薛家失了最有希望重振薛家的下一代传人,剩下的又都是庸碌无为的,没落下去只是之间早晚的问题而已。祁家这时候正需要一位有实力的姻亲来度过眼前的危机,祁总自然是不可能再跟薛小姐有什么牵扯了。 想起在外面同样等候了不少时间的另一位,秘书又小声道:“廖小姐也…” “再有谁找我就说不在,也不用来汇报了。” 烟雾缭绕中,祁靖白的声音有点若隐若现。 “是。” 悄无声息的合上会议室的门,秘书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以前祁父当家的时候,这位小祁总虽然也主持公司的事物,但为人一直比较低调,现在一跃成了公司的决策者,整个人却像是利刃出鞘了一样,对着他常常让秘书有种出不来气的感觉。 但是不可否认,无论是身经百战的祁老爷子,还是在公司执掌了多年的祁父,远见和决策都不如这位新祁总来的有魄力和睿智。虽然祁家现在的处境非常尴尬,公司也岌岌可危的样子,但是这段时间公司上下也都在看着,在新祁总的带领下,祁家重振熊威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秘书走后,没一会儿祁靖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扫了眼手机上的信息内容,祁靖白夹着烟的手突然顿了顿,很久很久之后,一股刺痛才猛的唤醒了祁靖白的沉思。捻熄了烧到指尖的烟头,祁靖白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简短的回复了个信息。 “面谈。” 正在大厅个薛雅晴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的廖子鱼看到手机上的信息,脸上突然漏出了一抹胜利的表情。 “不跟你聊了,你想在这里坐呢,就慢慢的坐着,慢慢的等,我就先走了。” 和廖子鱼在这里耗了三个多小时,薛雅晴里里外外把廖子鱼损的不轻,明眼瞧着廖子鱼被自己堵得眼泪在眼眶里晃了好几回。这会儿廖子鱼突然这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薛雅晴自然心中一跳。 “你干嘛去?” 廖子鱼瞧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角,痛快的一笑,意味不明道:“你以为自己做过什么真能瞒得住所有人?你们薛家是帮里祁家不少忙,但是经不住你人蠢啊…” 说到关键处,廖子鱼却不说了,脸上的笑容神秘极了。 “以后啊,你是别指望靖白再理你了。” 薛雅晴一直看不上廖子鱼,这么多年来的短暂交锋里也一直死死的压制着廖子鱼,被廖子鱼这么说当然气个半死。可廖子鱼一点想跟她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都没有,步履轻快的上了电梯,薛雅晴眼尖的看到,廖子鱼按下的楼层正是地下停车场。 等薛雅晴慢一步赶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巧看到廖子鱼上了祁靖白的车,秘书口中不在公司的祁靖白就这么带着廖子鱼从她身边扬长而去。 “靖白!” 薛雅晴控制不住的尖叫一声,前面的车速降了降,车窗内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廖子鱼示威的挥了挥手,薛雅晴被这场景刺激的满眼都是泪。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你就一点都不在乎了吗?我做错了什么,你当初明明说过是爱我的!” 可这哀泣的呼喊显然没有让车子的主人有任何动容,车速又提了上去,很快消失在了空旷的停车场中。 从后视镜里看到哭得跌落在地的薛雅晴,廖子鱼心里满满的都是痛快。薛家跟祁家交好几代,薛雅晴到了祁家一向被当做座上宾,虽然苏卿那个傻女人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廖子鱼对祁靖白和薛雅晴之间的事可是知道的不少,现在见这一直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女人落魄到这种地步,廖子鱼心里说不快意那是假的。 “说吧,怎么回事。” 祁靖白单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还在得意洋洋的回味刚才短暂的胜利的廖子鱼立刻收了收表情,爱恋的看着很久没见这面的祁靖白。 “靖白,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们先…” “我一会儿还要去见客户,你有话就快说。” 廖子鱼生怕祁靖白生气,也不敢再多废话,忙把自己查到的消息事无巨细的说了起来。 “…应该是薛家先和靖珍姐商量的,趁着苏敏正好住在祁家,靖珍姐就去找了她…后来联系上了苏百川…废一只手…九渊招募…” 随着廖子鱼的低声叙述,祁靖白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等廖子鱼意识到不对时,车速已经飙的她有点想吐了。 廖子鱼有些害怕,“靖…靖白?你别开这么快,我有点害怕。” 手背上青筋毕露的祁靖白,脸上却一点异样都没有,过了几秒,祁靖白才说了第一句话。 “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吗?” 廖子鱼紧紧的抓着安全带,颤颤巍巍道:“…知…知道,薛家是和老爷子商量后…确定了苏百川的行事风格和软肋才下手的。” 祁靖白的声音被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吹的有些发飘。 “这样啊。” 风大,廖子鱼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她发着抖,看向祁靖白的眼神既恐惧又痴狂。家世财力也好,容貌身材也好,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方面能够比得上能给祁家创造价值的薛雅晴,在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后除了给祁家带来污点外更是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可连廖子鱼都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她知道了太多祁靖白和苏卿之间的过往和感情纠葛。她知道祁靖白不管为了祁家做过多少违心的可能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在他的内心深处,永远有一个弥足轻重的角落只能容得下那一个人。 谁都无法触碰,也许祁靖白是混蛋,是十恶不赦,但是他亲自犯下的罪孽他能咬牙挺过去,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原谅别人在他的逆鳞上擅自触碰。苏卿对鬼手传承的坚持和苏百川的亲情的执念堪称魔障,廖子鱼知道苏卿即使有再微乎其微的可能会原谅他们对她的背叛,也不可能会容忍有任何人对苏百川有哪怕一点的伤害。 薛家主导,祁靖珍参与,祁老爷子主导,苏百川的悲剧最后还是只能由祁靖白一个人背负下来。 薛雅晴再也没有接近祁靖白的可能了。 苏卿成了再无可能,最有利的竞争对手也因为愚蠢出局,那她廖子鱼是不是还有那么些可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男人。 但她又有什么依仗呢…廖子鱼的眼神狂热起来。 “靖…靖白。”廖子鱼的声音在喧嚣的风中哆嗦的不成样子,“我们…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我不会再奢求在你身边,在祁家再有任何名分,可我们有个共同的孩子好不好?我会把自己所学的东西全部都交给他,那些都是苏卿教给我的,我全部传承给我们的孩子,他会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属于…你的,我的,和她的…” 廖子鱼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起来,可说着说着语气也坚定了起来,她的眼睛在黑夜中亮的像是空中的的星子,灼热的有了温度一般。 廖子鱼带着无限期盼,紧紧的盯着祁靖白的侧脸,等看到祁靖白放在方向盘的双手逐渐放松,等车速在肉眼可见的变化下逐渐降低,在祁靖白脸上阴冷的表情逐渐变得平静和审思时,廖子鱼的嘴角露出了惨淡又幸福的笑容来。 “靖白…” “你配吗?”寡淡的声音带着几分啼笑皆非的笑意,“滚下去!” 廖子鱼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 祁靖白突兀的停住车,他下了车近乎野蛮的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毫不怜惜的把失魂落魄的廖子鱼拽了下来。 像是嫌再多说一句话都浪费时间,上了车的祁靖白丝毫不顾现在是凌晨的高速,跑车以比刚才更可怖的速度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廖子鱼的视线中。 廖子鱼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她站在原地那样久,眼神执着的盯着祁靖白离开的方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祁靖白会狠心到真的把她扔在了无人烟的高速路上。 等到天光乍晓,廖子鱼才绝望的接受了自己在祁靖白心里并没有比薛雅晴重要多少这个残酷的事实。 *** 顾珏这一阵好像格外的忙,把苏卿接了过来,却鲜少能看到他的身影。 九渊招募是全程封闭性的比试,赛制期间严禁参赛人员和外界有任何的沟通交流,即使是在休赛期间,想要出去也是不被允许的事情。也不知道顾珏是用了什么手段,能在休赛期间被放进来,苏卿试探性的问过几回,却没能从顾珏那里得到什么答案,都被些似是而非的话语给打发了回来。 次数多了苏卿索性也就丧失了好奇心。 顾珏的身份背景她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去查探这些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这天消失了半个多月的顾珏难得有了空闲,就带了苏卿和顾一几人去野炊。顾珏一向有洁癖又讲究,没想到摆弄起烤架却毫不含糊,穿着一身休闲服的他翻烤野味的时候异常专注,边烤边不时地用餐刀割下些烤熟的羊腿肉在餐盘里,他也不吃,切好后就细心的放在了苏卿的面前。 “你太瘦了,多吃点肉,抱着硌手。” 那么多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四周四散着,顾珏说话竟也毫不避讳,见苏卿嘴角沾了油渍,还耐心的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 顾一几人都觉得烫眼睛,也不好意思往这边看,一个个闷头处理着手中的野味,顾珏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动筷子,烤好的东西没一会儿就在苏卿身边堆成了一排。 在顾珏又一次伸手给她抚了抚侧颊垂下来的发丝后,饶是苏卿自诩厚脸皮,也终于有些受不住,耳廓不受控制的泛起了红。 看似专心翻烤的顾珏,嘴角却不经意的流露出几分愉悦来。 眼看身边的盘碟越堆越多,苏卿终于忍不住了,“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都快凉透了,你们也吃点啊。” 顾珏欣赏了一会儿放在一堆美食中间的苏卿,像是在瞧一件心爱的玩具一样,冷峻稳重的脸上露出些舒意来,“他们不饿,我看着你吃就已经饱了。” 苏卿无语,“你胡说什么呢。” 顾珏轻勾唇角,“秀色可餐。” 那磁性的声音配上顾珏那副祸害一样俊美的脸蛋,苏的人骨头都忍不住泛起一阵的酥麻。 别说顾一几人被顾先生这罕见的甜蜜模样给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稳重的苏卿都臊红了脸,直怀疑顾珏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上了身。 就在这冒着粉红泡泡的奇怪气氛让苏卿越发的坐如针毡时,一阵响起的电话铃声救命般的把苏卿从这窘迫的氛围里解救了出来。 “我接个电话。” 放下了餐盘的苏卿逃避瘟疫般走到了离顾珏几步远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 苏卿接着电话还有些走神,那边竟也好一会儿没说话。 只想着暂时躲开顾珏的苏卿也不急,边走神边下意识的往顾珏的方向看。不曾想背对着苏卿的顾珏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一侧脸,被顾珏余光逮了个正着的苏卿慌忙的收回了视线。 顿时一阵抑制不住的闷笑在不远处愉悦的响了起来。 苏卿更加尴尬了。 “是我。” 电话另一端终于说话了,那矜傲的,清冷的,带着几分凉意的声音让苏卿脸上的热意一僵。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傅岑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不远处其乐融融的场景突然显得那样的刺眼,苏卿抿了抿唇,脸色冷了下来。 “你从哪里拿到的我的电话。”   ☆、第75章 “咔哒。”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点火的轻微响声。 傅岑清冷的的声音里带了些烟火气,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傅岑的声音有些醺意。 “小骗子,你这是忘了么,你可原本就应该是我的人,更何况别忘了你是被谁送进九渊招募的,我又怎么会没有我心爱的宝贝的电话?” 像是预料到按照苏卿的性子听了这番话要挂电话,本来声音里带着些胁迫和不满的傅岑声音蓦地正经起来。 “身边有人吗?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有正事跟你说。” 苏卿道:“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傅岑低笑,“怎么,自己家人的消息也不想知道了?” 苏卿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珏可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你只当我害得你家破人亡,却不想想当年你那好父亲有对傅家做过什么。那位可是比我和苏显都要狠绝的主儿,需要我提醒一下你顾珏才是你最应该提防的那个人么?你当他真会是个不为所图,而单纯的沉溺于风花雪月里的人?” “你什么意思。”苏卿凝眉。 傅岑却不再往下说,嘲讽的笑了笑,“还记得你堂哥苏浅墨吗?” 苏卿一怔,谨慎的没有作声。 傅岑道:“不愧是放在你父亲膝下从小教养出来的,早知道他是个能耐大的,只是我没想到苏家犯了那么大的事,他竟然也有了这么大的通天能耐能这么早就把自己给弄了出来。” 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呼吸声逐渐加重,傅岑心下了然,缓缓吐了口烟气,慢条斯理道:“怎么?苏浅墨出来可有一阵子了,顾珏没有告诉过你吗?” 苏卿笑了。 “他就在我旁边,你要自己跟他通电话问问吗?” 苏卿的声音轻柔的入三月春风,天生软糯的口音让她挑衅的语气说的宛若撒娇一般,傅岑早有预料,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着,一副不以为杵的模样。 “我只是好心的提醒你一下,你爱和谁在一起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卿颔首,“的确,也不是谁都能比得上您的体贴大度。傅少当初可是口口声声的说着我是你的女人,当初能为了自己的前程把自己的女人送给自己的哥哥,现在想必看我和阿珏关系融洽,也不会想着像个长舌妇一样说三道四的来破坏关系。毕竟也不是谁都会像某些人一样一点底线都没有,我倒是宁愿相信他有些自己的打算才没有告诉我。” 傅岑的呼吸声加重了些。 苏卿轻声低呼了一声,“啊,你看我这记性,也是闷得久了,竟然忘了…阿珏哪里是你的哥哥,当初你家破人亡一身落魄,可是为了攀附上大腿才去依靠上了阿珏,你们这关系也是太乱了些,常常让我忘了…” 苏卿的声音温柔极了,舒缓极了,带着几分入骨的甜蜜和三分抱歉的赧意。 “我竟然忘了,傅少你不过是阿珏的一条狗。”她说,“养大了,却喂不熟的只会背叛和反咬一口的,野狗。” “苏卿!” 傅岑还是被激起了火气,语气中的怒意掩都掩不住。 只可惜,苏卿终于还是不是他记忆力那个没有任何依仗,娇弱的菟丝花一样必须要靠着伏低做小才能平安的生存下去的女人了。 被挂了电话的傅岑紧紧的握住手机,知道当初的自己是亲自给披着温顺皮毛的野兽送上了獠牙和铠甲,苏卿再也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掌控的女人了。 “谁的电话啊,讲的那么开心。” 苏卿回来的时候,顾珏已经把烤架交给了顾一,他一腿曲起坐在铺着灰鼠皮毯上,非常自然的伸手把苏卿揽进了怀里。 苏卿脸上没带什么异样,只是在顾珏的怀里不适的动了动,顾珏却不肯放手,耍赖般的握着她的腰,空出来的一只手还能闲适的片肉。 “来,再吃点。” 顾珏也只是随口一问,见苏卿没说,就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浅灰色的长眸带着微微的期待瞧着苏卿的红唇。苏卿饭量不大,刚才已经吃了不少,这会儿就有点不乐意再吃。 顾珏低声哄,“再吃最后一口,这是羊身上最嫩的一处,烤起来也费工夫。” 苏卿不乐意,“真的吃不下了,今天吃的已经够多了。” 顾珏只能作罢,那琉璃般的眸子里泛起了些许失望来。 苏卿叹了口气,还是凑上去把烤的泛着诱人焦黄的咬在了嘴里,结果刚要吃,苏卿的唇角突然一暖。 “唔…” 身材高大的顾珏就像是个耍赖的孩子,竟然就这么从苏卿的唇间叼走了喷香扑鼻的肉块,他也不嫌脏,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满是愉悦。 “吃不下就不要吃了,免得胃疼。” 苏卿不可思议的看着明显是在故意恶作剧的顾珏,又是羞又是气,偏偏身材娇小的她又被他像抱孩子似的紧紧拥在怀里,挣扎了两下也只是像给他挠痒痒一样。 “乖,再乱动我就要忍不住吻你了。” 顾珏声音变得温柔极了,有着e国人天生的浪漫细胞的他宠起人来带着骨子恨不得腻死人的旖旎。暖洋洋的大掌就覆在苏卿的小腹周围,顾珏暖玉般的指腹有些不很熟练甚至有些笨拙的划着圈,性感的薄唇在苏卿耳畔轻声道:“还撑吗?” 苏卿并不是个外向的人,顾珏出门身边一向戒备森严,野炊时带出来的人手也不在少数。 即使训练有素的一群黑衣男人都眼观鼻鼻观口的装作自己是隐形人一样,可只要不是瞎了,谁看不到大喇喇的坐在空地正中央的两人的动作? “你够了!”苏卿牙痒痒,“吃错药了吗,这么多人看着呢!” 顾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怀过,看这怀里的小女人气急败坏又不好意思大声吼出来的样子,真像是个故作镇定又羞的要死的小奶猫。 顾珏唇角上扬的弧度止都止不住,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地位显赫又历经风霜的男人心头突然升起来一种难以笔描的幸福感。 顾珏是个不信命不信天,自负到只信仰自己,特立独断又绝对称不上善良的男人。他习惯了用驭人之术让身边所有的人为自己所用,习惯了防备自己身边所有最亲最近的人,甚至自己的血脉至亲也正在被他一寸寸蚕食殆尽,很多时候他都是个冷静的可怕的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只有有用和没用两种区别。 可从这个脾气古怪又狡诈的女人出现之后,顾珏突然发现,原来生命里除了天凉微白和沉夜如寂外,还会有一种□□般的浅灰色真空。 她神秘,善于伪装,美丽清纯的像是误入凡间的天使,却没有天使般的纯善和软弱。她身上有连他都探寻不清的一种强大和胆魄,像是黑夜里踏着浓雾而来的旅者,不愤世嫉俗,却有一种让人着迷的沉凝。 于是当这么一个人偶尔不小心流露出些真实的情绪,当那一副伪装的已经浑然一体的面具闪现出龟裂的时候,顾珏突然就有了一种充实的幸福感。 太过于骄傲和强大的人,也是会感觉人生的旅途漫长而孤独的。 “苏卿,你喜欢小孩子吗?” 顾珏没头没脑的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苏卿身体瞬间有些紧绷,警惕的看着顾珏,“你想干嘛?” 顾珏没忍住,又一次笑出声,语气中带着让人心跳加速的温暖平和,“我只是想,如果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孩子,也许也不是那么讨厌。” 苏卿的脸色纠结了起来,她诧异的盯着顾珏笑的舒朗的俊颜瞧了又瞧,怎么都想不到顾珏还会有这种奇怪的嗜好。 但是难得见顾珏兴致这么高涨,苏卿也不是个喜欢泼冷水的人,她斟酌了一下,才冷静道:“你年纪虽然大了点儿,但这样…不太合适。” 顾珏被苏卿的一句年纪大说的笑脸一僵,“你什么意思?” 苏卿继续冷静的分析,“认干爹什么的,我暂时并没有兴趣。” 顾珏:“…” “噗!” 不知道谁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又立刻绷住了唇。 顾珏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他冷着脸扫过去,只见顾一几人一个个都脸色紧绷,一脸郑重其事无限认真的烤着肉。一群人高马大的下属像是手里拿着的不是烤架,而是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等待救治的急救患者,那专注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烤的滋滋作响的大腿肉上的每根脉络纹理都盯得清清楚楚。 只是那一个个严肃刻板的脸上,绷紧的唇角却抽筋了似的不住神经质的抖着。 顾珏放弃了发火的打算,压住郁气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竟有些分辨不出这小女人是真没听懂还是在装傻。 “苏卿,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等。” 苏卿也感觉出了周围气氛的变化,看顾珏的脸色不太好,苏卿道:“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算了,这里这么多人,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看来还是懂了自己的意思,诱哄了这么久了,顾珏见苏卿对自己求爱的反应还是这样不冷不淡的样子也有些挫败,眼中有些失望。 “没事,你不愿意也是应该,以后的日子还长。” 顾珏和苏卿一样,都是个不怎么经常袒露自己真实情绪的人,苏卿见他是真的情绪低落起来,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竟真的生出来了些不忍来。 苏卿想了想,快速的在顾珏的侧脸轻触了一下,这才忍着羞耻感凑到了顾珏的耳边,小声又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然后顾珏的脸就真的彻底黑了下来。 “你说什么?” 顾珏咬牙切齿道。 苏卿以为顾珏不满意,只能稍微放大了点声音,仍旧是小小声,娇娇弱弱的。 “干…干爹?” 果然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顾珏看上去这么一本正经的人,竟然还有这种奇怪的癖好,苏卿尴尬的想。 顾珏清俊冷厉的脸绷着,额角的青筋跳个不停,要不是实在舍不得,他真的很想掐死怀里这个脑回路惊人的奇怪女人。 各怀心思的一对男女此刻难得心意相通,脑海里同时映出了一句话。 他(她)今天怎么宛如一个智障!   ☆、第76章 野炊过后,顾珏又消失了好几天。 离下一期的九渊比的时间试越来越近,顾一得了顾先生的指示,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搜罗来的绝版器具和失传字画不要钱似的往苏卿这里送。其中不乏一些对手雕匠师来说如获至宝的奇诡器具,有些东西饶是当年祁家盛时,苏卿也只是听过一二传言,根本不知道真的还曾经长传于世。 顾一把东西送去时,虽然表面上一派自然,心里也不是没有抱有过骄傲和炫耀的成分。但顾一失望的发现,有些连顾先生也是费尽了心思才到手的藏品,苏卿也只是在刚看到的时候惊讶一番,之后就全部被放在了房间的角落里,至于顾一预期中的惊艳和震惊,则是根本就没有从苏卿身上发现过。 顾一见了苏卿这样的表现,开始的时候是觉得这女人藏的深,有着常人难以所及的稳重心态。可随着顾一每次奉命把顾先生的藏品送去苏卿的房间,看着那明显放在角落里再没有过第二次翻动的藏品,顾一心里倒开始暗自惊骇起来。 苏卿不像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贵重和难得程度的样子,顾先生可几乎把能对苏卿有用的收藏都倾囊而出,有些东西不是说有市无价,而是只在传记和传言中存在过的东西。 苏卿又不像是不知道顾一送去的东西的来源的样子,竟然就这么丢垃圾一样把所有东西都归拢一起没有星点好奇的样子…顾一是知道些苏卿的本事的,也无意于暗自揣测她在故作高深,可是能镇定到这种程度,顾一还是起了一种觉得苏卿是在暴殄天物的荒唐感。 苏卿的反应顾一都如实上报给了顾珏,顾珏听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叮嘱顾一接着往苏卿的住处送东西。 在九渊大会的第三期比试开始前的一天,神秘消失了许久的顾珏终于再一次现身。这次顾珏倒不是空着手来了,手上亲自拿了个有了些年岁的桃木盒子,彼时苏卿正在亲自下厨给熊猫开小灶。 熊猫最近到了换毛期,平日威风凛凛的一身毛发稀疏了不少。因为熊猫体格大毛发又旺盛,身子已经有快两米长的它最近是一路走一路自带飘毛特效,眼瞧着马上就要掉成了个秃子了。 熊猫显然也是个自尊心强的大家伙,这几天掉毛掉的心力交瘁,心情看上去颇有些不好的它也不肯让苏卿看见它,每天都要苏卿好找才能逮到守在她房间周围不远处哀怨的舔爪子的熊猫。 苏卿心疼,让顾一拿了许多富含胶原蛋白的猪脚,猪脚剃掉骨头,把芝麻炒到焦黄,用擀面杖细细的碾碎,再把碎沫裹在皮脂丰富的肉里,最后在猪脚肉表面裹上蛋清煎到表面橙黄。 苏卿熟悉各类草药的药性,采了些促进毛发生长的草药挤出汁液,熬熟后掺着新鲜的羊奶伴着蜂蜜在小火上炖,等到香甜的味道散的满室弥漫的时候才盛出来。 顾珏到的时候苏卿刚把滋滋冒油的猪脚煎好,裹着芝麻的猪脚香味醇厚绵长,再配上小锅里还温着的浓汤,那味道勾得人馋虫不停地往外涌。 单手拿着桃木盒子的顾珏站在厨房门口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顾珏象征性的敲了敲开着的房门,“今天怎么兴致这么好?” 顾一早些时候跟苏卿说过顾珏可能会来,苏卿也不意外,小心的把猪脚装盘后松了一口气道:“怎么到的这么早。” 顾珏通常是饭点的时候会过来,陪着苏卿吃完饭就又去处理他那些仿佛怎么都忙不完的事情,这会儿才上午十点多,比起顾珏以前是早了不少。 顾珏一双灰眸亮晶晶的,“明天你就要去比赛了,这阵子忙的厉害,今天特意推掉所有事情来陪陪你。” 说着顾珏瞧了眼托盘上喷香扑鼻的饭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珏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雀跃。 顾一一看就知道顾先生是误会了什么,跟在顾珏身后的顾一着急的轻咳了一声,满心思都在苏卿身上的顾珏却只是用更加灼热的视线盯住眼前的小女人,连一丝儿注意力都吝惜分给急的抓耳挠腮的顾一。 “顾先生?” 顾一眼见着顾珏已经准备往苏卿身边走了,着急下轻声喊了声,哪想到顾珏和苏卿一起齐齐看了过来,连着地上垂头丧气的熊猫,三双眼睛就这么盯着顾一。 顾珏可什么都没说呢,顾一想了想自己在这时候拆顾先生台的后果,只能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闭紧了嘴。 顾珏见顾一没再说话,转瞬间就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苏卿的身上,“这些都是你做的?” 苏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之前没怎么下过厨,只这两道就做了很久。” 苏卿下厨的机会不多,懂得多实操的经验却少,这简单的两样也是做坏了两次才成了样子的。这学习速度在正常人眼里已经很惊人了,就连一直守着苏卿的顾一都没看出来苏卿其实之前并没有碰过这类食材,可在过目不忘的鬼手苏卿这里,失败过两次已经算是很不可原谅的失误了。 “卖相不错。”顾珏的语气更温柔了,“想必味道也不会太差。” 顾珏一边说着,一边像是为了表示对苏卿手艺的赞赏和支持,随手取了旁边的餐刀从猪脚上切了一片就放在了嘴里。 厨房里顿时一静,萎靡的熊猫瞪大了闪着幽光的眼睛,喉咙里咕噜噜的泛着几不可闻的低吼,毛茸茸的两颊往上挑了挑,尖锐的獠牙露了又露,还是没敢扑上去。 顾一则是挫败的恨不得把脑袋给埋进胸口去。 只有苏卿惊讶了一下,就迅速恢复了正常,有些意外的看着细细品味的顾珏。 顾珏喉结动了动,动作闲适优雅的放下餐刀,轻松道:“味道不错,只是是不是忘了放盐?有些淡了。” 苏卿拢了拢头发,在顾珏饶有兴致的目光中端起了托盘。 顾珏看着苏卿蹲下身子,看着她把餐盘上的汤碗和碟子都放在地上,看着她温柔的摸了摸熊猫的脑袋。 “快吃吧。”苏卿挠了挠熊猫软嘟嘟的下巴。 然后苏卿说,“犬类不能吃太咸的东西,放盐对熊猫身体不好。” 顾珏脸僵了。 看看顾珏突然难看的脸色,再加上厨房里陡然凝固的气氛。后知后觉的苏卿这才意识到了些什么,她踯躅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的站起身来,试探道:“你要是想吃,我再给你做一遍?” 顾一看看闷头吃的欢快又得意的熊猫,再偷眼看了看脸色青黑的顾先生,深深体会了一把人不如狗的他汗颜的为苏卿捏了一把冷汗。 苏卿看顾珏凌厉的眼神都有些发木了,终于意识到此刻的场面有多尴尬,她咬了咬唇立刻选择转移话题,“你也饿了?要不…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 厨房里浓香依旧,顾珏看着饿坏了的熊猫大口的吃着东西,脑海里只回想着一句话。 我特么吃了狗粮? 苏卿见转移的话题有些失败,干笑了两声又道:“对了,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啊,这盒子上去还挺精致。” 顾珏眼神又飘在了手中的桃木盒子上,脑海里还是无法接受的回响着:我特么真的吃了…狗粮? 如果可以,顾一真的像自己能融化在空气里差地消失在这两个人的尴尬氛围里。 苏卿轻声叫道:“顾珏?” 顾珏这才勉强回过神来,脸色僵硬的递过桃木盒子,“给你的礼物。” 苏卿打开盒子,暗褐色的蜀绣锦缎上躺着一副短匕首,深墨色的匕首浑然一体,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看不出刀刃的棱角,却透着一股幽然的森冷。 苏卿脸上终于有些惊讶,“这是?” 终于在被喂了狗粮支配的恐惧中稍稍回过神的顾珏干巴巴道:“小玩意儿,收着吧。” 顾一却一眼就认出了盒子里的东西,饶是早被训练的处变不惊,顾一脸上还是显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苏卿拿起匕首仔仔细细的瞧了一会儿,脸上似有些感叹,却也不过看了两分钟就把东西又放了回去,“让你费心了,谢谢你呀。” 顾珏见苏卿对自己精心送出的礼物反应平平,也没露出失望的神色,颔了颔首就任凭苏卿把桃木盒子随意的放在了餐台上。 这次顾一是真的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东西顾先生当时寻了很多年,不知道往外派了多少人手打听才寻出了这物件的蛛丝马迹。顾一忍了又忍,还是不愿意看到顾先生的一番心血就这么被人糟蹋。 况且顾先生先是闹了这么一大出乌龙,精心准备的礼物又被这么怠慢,顾一也实在是有些暗暗担心心理承受能力强大的顾先生感情上会受不了这样沉重的连番打击。 “苏小姐可看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这可是失踪了近两千年的匕首残虹的真迹!当初荆轲就是拿了这把匕首刺杀的秦王,先不说这匕首的历史价值和材料陨铁的难得,光是这制作工艺就已经举世罕见,这世界上可就只此一把别无分号,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神作,苏小姐您就这么丢在这里…怕是有些不太合适吧?” 顾珏挑眉,“要你多嘴?” 哪曾想顾一这样说了之后,苏卿不但没有半点震惊和惶恐的模样,脸上倒是流露出些奇怪的神色来。 顾一着急,“苏小姐也是做手雕的,不可能没听过传说中的徐夫人的名号吧?” 苏卿这下倒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 而且可能知道的比你们都还要多一点… 知道点中国历史的人都听说过靳柯刺秦的故事,记性好点的也大多记得里面有一笔带过赵国的铸剑名家徐夫人。这个传奇性的家族在史册中被记载的破少,但整个家族制造出来的神兵利器却不止一次的出现在那个动乱的传奇年代的大事件中。 顾一安心了些,“那苏小姐知道这把匕首所代表的含义到底有多深重了吧。” 苏卿脸上的神色更奇怪了。 “也许…知道?”   ☆、第77章 顾一听到苏卿这样说,心里又安定了些,他颇有些苦口婆心,“顾先生为了苏小姐您也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顾一这不常见的多话模样让顾珏听的眉心直皱。 顾一跟在顾珏身边这么多年也知道察言观色,见状明白自己再继续说下去就是逾矩了,忙识相的闭紧了嘴。 苏卿听到这里也瞧出了顾一的一番苦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对着顾珏道:“以后你要是再想得到些类似的稀罕玩意儿,不妨在到手前先让我看看。” 顾珏先是不解,接着就反应极快的问道:“这东西有问题?” 苏卿垂了垂眸,响起顾一刚才对匕首工艺的恭维,心里的滋味真是莫可名状,她当然是不可能跟他们说实话的。 “当然没什么问题,东西很好,我很开心收到这件礼物。” 要是这不是她当年耗尽心血仿造的一件几乎毫无破绽的极品仿品之一,就更好了。 顾珏陪了苏卿一天,明天就是第三场比试了,苏卿却没什么紧张的样子,该吃吃该睡睡,被送走前还耐心了嘱咐了顾一替她好好照顾心情萎靡的熊猫。苏卿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人会把主意打在熊猫的身上。 九渊比试一共分为四场,这场只剩下二十一人的角逐已经是半决赛了,饶是苏卿也需要谨慎再谨慎。不出所料,这一个月以来又有人出了意外,三人因为意外退出了比赛,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宣布退出了比赛,参与竞技的只剩下了寥寥十七人。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仅存的十七位参赛者再见面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原本隐隐弥漫在众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全然变成了戒备和剑拔弩张。看着那一张张充满了警惕和有些神经质的虚假笑容,饶是两世里经历过不少类似场面的苏卿,心里也难免生出一些荒谬感来。 世人汲汲营营无非为了名为了利,再有真本事的人也往往逃不过这些诱惑的桎梏。剩下继续参加九渊招募的这些人,倒也不会全是为了那丰厚的奖励,九渊招募的首甲所代表的无上殊荣,才是这里大部分人继续坚持的理由吧。 这次岳靖再提抽签的事情,就没有人再站出来提出异议了。 没有人真是蠢的,一个月间减员四个人,再联想到岳靖之前的那番说辞,众人已经明白了在这场招募里所有的规则并不是非黑即白。发生了那么多事,连人命都可以毫不在乎,即使诸如岳靖等委派出的人表现的再和善可亲,那也不代表规则的制定者会因为任何人的抗议就会做出任何的妥协和更改。 岳靖还是一如往常的老好人模样,只字未提消失的四人是怎么回事,仿佛原本继续继续参赛的就该是这剩下的十七人。可这时候,岳靖越是表现的云淡风轻和面色如常,也就越发的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抽签筒放在岳靖面前的小案上,朴素无常的漆木雕花圆桶里放了十七根签条。 “这签条的下面分别束了各位即将参赛的题目,抽到的题目相同的人即为对决的一组,各位匠师,请吧?” 岳靖往一侧站了站,吩咐了随行的人员拿出赛制表单,稳如泰山的等在一边准备登记第三场的分组情况。 苏百川是第一个上前抽签的,一个月不见他的气色好了不少,右手还缠着绷带,活动起来却看上去没那么僵硬了。拆过签条,苏百川的眉心皱了皱,沉思了片刻才把签条递给了岳靖。 岳靖看了签条的内容,眼神颇有些同情,“苏百川,限时内制作仲尼古琴,要求古琴造型饱满,音色仿古。” 不止听了题目的众人咋舌,就连苏敏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古琴的制作十分的复杂,再加上到了近现代时期的乐器多元化,专攻古琴制造的手工艺人已经非常的稀少。至于那些历史里流传于世的古琴匠者之流,在华国已经算是绝种了。 即使是考较手雕匠师的全能型水平,这题目出的也太刁钻了些。在场的诸位精通涉猎的领域都颇广,但要说能在没有参照物可寻的情况下凭空造出一把琴来,也实在是件难为人的事情。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即使不同于唐琴“体大、身圆、漆色富贵喜伏羲式”的特点,率属宋朝的仲尼古琴琴体要扁平狭小的多,可这对于废了一只手的苏百川来说,也仍旧是一件看上去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剩下的人也没能对苏百川同情多久,随着抽取的题目一个个揭晓,得了题目的人无不是或错愕或深思或面如土色。其中最让人费解和难以接受的,则是一个让制作棺椁的题目。 “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 这段被引用做题目的话出自《易·系辞下》,意思是古代安葬,用薪柴把死者厚厚地盖住,埋葬在原野之中,不起坟堆,不栽树木做标记,后来的圣人改用棺椁。 抽到题目的人脸当场就青了。 发展到现代,棺椁已经被泛指作装殓尸身的棺材,但既然题目是这样的一番引用而没有简单的说让做一副棺材出来,那其中的深意想要人不去猜都做不到了。 棺椁在封建礼教严谨的时期,被当做身份等级的象征,规格上有着很严格的要求。棺用来撞脸尸身,椁,则是套在棺外的外棺,就是棺材外面大棺材。 要说让人短时间内做出一副棺材出来已经是很刁钻的要求了,要是再配上外面的外棺…仅凭借这一人之力,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拿了题目的人脸色十分的精彩,一副想发火又无处宣泄的样子,这样的题目还不如让他们直接放弃比赛来得简单。最后抽到了题目的憋着气上前问道:“不知道这一场的比赛规定时间是多久?要是限时之内两人都没有做出来又要怎样评判?是根据完成度还是匠法的技艺高深判定?” 岳靖道:“诸位完成作品的期限都是一个月,至于评判标准题目上也已经给说的很清楚了,有着明确的要求,技巧再盛,如果并没有彻底完成,则统统都是要淘汰的。” 抽签的现场已经是一片僵持的死寂。 如果没有出现那么多的变故,晋级到第三场的参赛人员应该是有三十六位的。可直到现在在场的众人才开始明白,为什么第三场过后赛制的要求是三十六中择四人继续角逐。 有些题目,实在是已经超过了自己的领域范围,给出来琢磨和研究参悟的时间又短,就算是有着过目不忘和超出常人的动手能力,又有几人能同时再拥有那超强的模仿能力来驾驭这些题材? 不管众人的心理再翻江倒海和难以接受,抽签还是在众人的忐忑中继续了下去,等到苏敏的时候又出了一个小插曲。 “这…为什么是空白的?” 苏敏看了又看,自己拿到的签条无论哪个角落都没有一点字迹。 岳靖低头在苏敏的名字旁划了一笔,又看了她两眼,这才道:“苏敏小姐这是抽到了隐藏题目,本轮唯一的三名同场竞技者抽到的都将是白纸,题目会在稍后公布。” 前面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这时候冒出来个隐藏题目也已经不能再惊动众人麻木的神经。 之后又有一个叫做李奉先的同样抽到了空白题目在,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也是华国有非常有名望的匠者之一,很多作品都曾被作为手雕艺人的教科书,苏敏早年也拜读过李奉先的一些文稿。只是李奉先在五年前突然消失,之后就没有人再听过他的消息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会突然出现在了九渊大会中。 苏卿的抽签要靠后些,等她上前的时候,岳靖笑着扶了扶被众人拜的有些乱的抽签筒,“这一段时间苏卿小姐不经常露面啊。” 苏卿这一个月里住在了别的地方的事,瞒得了别人,她却不信作为内部人员的岳靖会不知情。苏卿摸不透岳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无意探寻的她回了个礼节性的浅笑,就把手伸到了签筒处。 看到签条的内容,苏卿的余光就往某处晃了晃,接着略一停顿,视线就放在了面色如常的岳靖脸上。 苏卿这莫名其妙的一瞥岳靖面上不显,心里却蓦地打了个突。要不是岳靖知道他们这边行事的隐蔽,绝对没有可能被人从表面上看出任何端倪,岳靖几乎要怀疑苏卿是知道了些什么。 “空白。” 转眼间苏卿就把签条递了上去,眉眼间还是温温顺顺的平和模样,像是刚才的注视都只是岳靖的错觉一般。 岳靖却不敢大意,并没有再做什么额外的动作,收了签条就示意下个人继续。 等所有人抽了签,之前颇受岳靖倚重的裁判之一崔老先生才姗姗来迟。 岳靖从催老手里接过一个锁着的锦盒,珍之又珍的轻轻放在了桌子上,“这锦盒里放的就是之前所说的隐藏题目,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之前对题目的选择有些争议,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众人的纷纷好奇的朝着岳靖手中的盒子看去,只见岳靖在盒子上的密码锁上动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盖。   ☆、第78章 岳靖打开了锦盒,又轻手轻脚的揭开了一层暗褐色印福锦缎,才露出了里面透着盈盈浅淡光滑的摆件儿! “这是?” 抽到隐藏题目之一的李奉先率先讶然出声,接着注意力就彻底被锦盒里的小摆件彻底的吸引力过去。 那成人小臂长短的锦盒里放的原来是件缩小版双面屏风的,小巧的屏风通体洁白无瑕,略闪青色,羊脂凝膏般的玉质莹润细腻,在阳光的直射下闪着莹莹幽光,饶是外行也能看出来这物件儿绝对不是什么凡品。 最叫人称绝的就是一眼望上去的一片沉雕,沉雕又称“水磨沉花”,十分的考较雕刻人的功力。沉雕要求现在光洁处做出画像,然后然后雕凿凹入,利用阴影产生立体感,那用沉雕阴线刻画出的高山、流水、云霞逼真舒朗,其下清流湍息,竹花互掩,枯藤披垂,苍松浓郁,无论是雕刻手法还是图案布局都堪称大家。 岳靖清了清嗓子,才道:“这件和田玉雕仙人松鹤双面圆屏是孙翀晚年的作品。” 周围又是一阵咋舌。 在场的都是行内人中的顶尖人物,行外人也许不清楚,但还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就没人没听过孙翀的名号了。岳靖口中的孙翀是元代的一位顶级的玉雕师,流传在世的作品极少,但传品都被誉为至宝。 如果说孙翀没人知道的话,他祖先孙寿的名字可能就更加的广为人知些了。 史书上记载的,“秦兼七国称皇帝,李斯取蓝田之玉,玉工孙寿刻之,方四寸,斯为大篆书,文之形制为鱼龙凤鸟之状,稀世之至宝也。”,其中说的就是孙翀的祖先孙寿。 作为秦朝时期就闻名于世的孙家人,孙翀的技艺可以说是较其先人只增不减,这件精致的双面小屏风虽然看上去只是闲暇时期的随手之作,其中的做工和巧思也让人叹为观止。只是岳靖这时候把这东西拿出来绝对不只是为了让众人鉴赏那么简单了,惊叹过后,众人又开始费解起所谓的隐藏题目能跟着双面屏风有什么关系了。 岳靖微笑着看着苏卿等人,等大家都从赞叹中回过神来之后,才气定神闲的问道:“不知道三位都瞧清楚了没有?” 李奉先拍掌叹道:“先人的真迹果真还是要比现如今的都要多些巧思和玄妙,是瞧仔细了,只是先要达到这样的境界,还是需要岁月的沉淀和磨练啊。” 李奉先的话显然说到了众人的心里,作为考较手上功夫的匠师,其实最为重要的除却自己的手艺之外,更为紧要的一点还是眼界和境界的需求。手上功夫只要用心,钻研个几年都能增益许多,但眼里和心里的功夫可是要穷尽一生都学不完的。 现如今做手雕的匠师,家中有天分的小孩子一般都是跟着长辈从小学习,学个五六年就差不多成了些样子了,手上功夫和工具应用都熟练。再练到成家立业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手艺就靠着这样一辈辈传承了下去。 像是现在很多上了年纪的师傅,手上功夫可以说几乎无敌,缺少的就是眼界和设计,这些师傅仿名家可以仿到一模一样,只是缺少一点点韵味。 这就是所谓的只现其形不见其韵。 苏敏则不同于李奉先的谦虚和感叹,她要年轻的多,却也理智的多,本能性的警醒让她感觉到了一些不安。 “所以,照岳先生的意思,这隐藏题目是?” 岳靖看着苏敏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自家颇受厚望的后辈,慈善极了,可苏敏的背后就是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层的白毛汗。 “苏敏小姐手上功夫精绝,虽然年纪还小,但想来依照苏敏小姐的本事,要做出这样一幅双面玉屏风来还是不费功夫的。” 李奉先本还黏在屏风上的视线立刻就收了回来!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岳先生的意思是?” 岳靖道:“您们三位的考题就是在期限时间内仿造出相同的双面屏风一件,届时将根据完成度,精细度以及相似度来判定输赢。” 苏卿看不出情绪的朝着岳靖看去。 古玩仿造。 李奉先的脸上出现了些啼笑皆非的表情来,“岳先生这是在说笑吧?您老也说了,这是孙翀孙大师晚年的作品,先不论制作工艺的难度,这可是元代的东西吧?失传的手艺,又是近千年的东西,什么叫做出相同的一件来?” 岳靖道:“这就要看各位心中怎么看待‘相同’二字了,考较的是三位各自的本事,我也只是负责颁布考题而已。” 苏敏的表情微微凝重,她下意识的看向苏父,苏父微不可见的对她摇了摇头,苏敏就又瞧向了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苏卿。 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苏卿双臂抱胸,细致的长眉下一双浸了湖水般的黑眸若有所思,见苏敏朝着她看来,苏卿眼皮子一耷,半点儿想要跟苏敏交流的意思都没有。 岳靖却很照顾三人的情绪,见苏卿一直沉默着,就特意问了问。 “李老是成名已久的匠师了,苏敏小姐又是鬼手后人,不知道苏卿小姐对这场比试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问话问的相当的委婉,九渊大会的比试中选手是随时都可以退赛的,这隐藏题目给的刁钻过头,岳靖瞧上去是在担心苏卿完不成给她个台阶下。 苏卿沉吟了片刻,“难度的确是太大了。” 原本稳如泰山般站着的岳靖,听了苏卿这打退堂鼓一样的话,按在案桌上的手不自觉的交叠在了一起。 “恩?苏卿小姐的意思是?” 苏卿表情懊恼的瞧向了岳靖,“岳先生,按理说一个匠师是绝对不该在这种时候打退堂鼓的,可我实在是…我听您的,您说我还适合接着待下去吗?” 岳靖看着那双氤氲的泛着水润光泽的黑眸,那黑眸里仿佛粘稠了一整个深井中的枯朽空茫,焦灼中透着让岳靖怎么都看不明白的秾意。 他突然就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了。 难不成苏卿还真会在这里退出比赛?可这明显不像是她的行事风格,难道是她察觉出了什么?岳靖刚才的问话其实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苏卿,可苏卿这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无论什么时候岳靖稍微有些动作都会被她出人意表的反应打乱阵脚。 岳靖心中急转,因为苏卿的一句问话,脑中却早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设想过滤了一遍,可须臾间,岳靖还是没敢冒那哪怕是百万分之一的险。 “能挺到这一关,苏卿小姐肯定是也有着自己的本事的,我刚才的问话不过是玩笑罢了,苏卿小姐别放在心上。” 说完像是怕苏卿当真当众再说出什么打退堂鼓的话,岳靖立刻略过了苏卿,可以专注的讲起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比赛规则来。 索性苏卿听了岳靖的安抚像是真的镇定了心神,虽然看上去像是忧虑过度一样,一直在垂着眼出神,却也没再说什么让人措手不及的话来。 索性主办方没有真的丧心病狂,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主办方会给出参赛者所需求的一切材料,一些单人没办法完成的大件会有专门负责劳力的人在旁帮忙操办。 这里的手艺人多,不少还是家族世代有着交情的,为了避免彼此之间帮忙作弊,所有参赛者的作品都在专门的房间里进行制作。所有跟参赛作品有关的材料都不允许离开制作的房间,房间门口也有专人把守,除了当事人外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苏卿这一组的情况有些特别,因为双面屏风的做工非常的复杂,其中用到的雕刻手法就不下数十种,单靠着图片视频肯定不行的,于是为了方便近距离的观察雕刻,三人是在同一个房间里进行雕制的。 房间中央放置了一个直通屋顶的圆柱形隔音玻璃,玉屏风就放在圆玻璃中的三角桌案上。房间以圆柱形玻璃为中心被整齐的分割成了三间,玻璃在成人胸口左右的位置朝下都涂了黑漆,黑漆下面就是可推折的桌案,这也就避免了实操过程中对方看到自家雕刻的细节处理方式。 至于可以旋转三角桌案的按钮三个房间里都有,虽然在同一个房间里,可因为分割开的墙面都做了隔音层,雕制的过程中三人连一点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三人看过了这造型诡异的房间后,表情各异,苏敏更是直接道:“好生生一个房间做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不干脆说是防贼得了?先不说同为竞争对手根本就不可能跟对方有什么传统,退一万步来说,给的时间就这么多点儿,就算有了什么交流也没什么用啊。” 李奉先深以为然,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摸不透,古怪,哪里都透着古怪啊。” 苏敏怎么都想不通,苏卿一直都是个没事儿人的模样,苏敏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心大到对这些异状毫不在意,还是故意做出这幅样子给她看。等苏敏回了住处又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跟苏父抱怨了一通,哪知道从抽签结束后就一直显得心事重重的苏父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说什么?”苏父反应极大的一把抓住了苏敏的胳膊,“把你看到的情况再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许漏下!”   ☆、第79章 “…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安排,那房间上的墙漆还新鲜着,看上去像是这几天才刚砌好的墙砖…李奉先看到的时候好像也比较惊讶,我瞧着也不太满意主办方这样这样设计的样子…” 苏敏不敢隐瞒,努力的回忆着之前看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跟苏百川讲着房间各处的细节。 苏百川听完,眉心已经皱成了个‘川’字,苏敏看爸爸表情凝重,也有些不安。 “爸爸,你说他们这这样安排到底什么意思啊?” 苏百川道:“这些人是对薛折俞的事情还有怀疑。” 苏敏不解,“你是说他们这样是要查?可是…” 苏百川眉心锁的更紧了,他知道苏敏在疑惑什么。九渊大会里使用阴私手段的人不在少数,薛折俞的出身不算得上其中出挑的一个,人缘也没有好到足矣惊动到九渊的上层去彻查受伤的真相。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那些人还是没有放弃啊,苏百川沉着脸。 抽签的时候他就察觉出来有蹊跷,只是他和苏敏被分成了两组,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琢磨出那群人到底想要干什么,看来这是把怀疑的对象重点锁定在了苏敏身上。 “苏卿的资历浅,之前又没有什么大的名声传出来,我的手废了,看来他们是把之前薛折俞的那场好戏怀疑在了你的身上。但那些人谨慎惯了,这次怕是主要为了探你的底。” 苏敏一惊,想到苏卿前后的那些反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苏卿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爸爸您放心,我有分寸,就算真的被盯上了,我小心点应该是会没事的,这样的事情我们碰到的多了,我应该能处理。” 苏百川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 是啊,之前因为身份敏感又一直被人盯着,苏百川父女一直都在东躲西藏,要不是他们主动现身出来,连知道鬼手后人还有人活着的都屈指可数。这次要是真是那群在打他们的主意,又能神通广大到把手伸到九渊大会里,其危险程度和当初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苏卿,虽然这样大的麻烦说起来是由苏卿引起来的,可苏百川和苏敏都知道现在她对他们两个的厌恶和恨意有多深,既然已经察觉出了不对,那她应该有了全身而退的准备。这场仗,注定只能苏敏一个人应付了。 “我知道你一直对小卿有意见,如果这次真的…不要怪她,要怪就怪爸爸吧,是爸爸亏欠了她太多。” 苏敏道:“我就是不乐意见她总是对您那样的态度,我倒不是不讲道理,您也别瞒我,我已经知道上次咱们两个出事都是薛家人在捣鬼,她把薛折俞整的那么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怨她做什么。” 这次再比赛,就没有人再有藏拙的心思了。给出的时间太紧,抽到的题目又大多是自己不擅长的,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一群人就早早的进了各自的房间。 李奉先算是起的比较早的,他对鬼手的一些秘辛略有耳闻,自然不敢放松警惕。再加上薛折俞的那一出,其实没几个人没把怀疑的心思放在苏家父女身上。 至于苏卿,最多算得上是被当枪使了。当时苏卿也不知道岳靖会点她的名,哪里有机会提前做准备。虽然心里明白能撑到这一场苏卿不会像她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平庸无奇,估计之前也在藏拙,但要说竞争的威胁值,就远远比不过有真本事的苏敏了。 等到苏敏和苏卿陆续到了之后,李奉先和善的对着苏敏笑了笑。观察双面屏风时偶有苏敏拨动转盘的时候,李奉先也都会停了手等苏敏看完,接着才会继续自己的观察。 苏敏和苏卿不睦已经不是秘密,本来房间的隔音效果就好,这样一来苏卿更是完全被当成了个隐形人。苏卿应该也知道自己在这三人里面是最没有资历和分量的一个,观察时也都紧着李奉先和苏敏,少有动手拨动转盘的时候。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过了初步的准备和探索时间,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越来越忙碌,除了吃饭的时间,很少有人会走出自己所属的房间。 吃饭的时候李奉先碰到了岳靖,两人之前打过不少交道,也算是熟人。岳靖看李奉先瘦了一圈,很是关心的跟他聊了好一会儿,等问到进度时,李奉先苦笑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我这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跟两个小丫头在搞竞争。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一代比一代强了,以我的眼力,做玉坯时还要常盯着样品,苏敏那小丫头却很少有来看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具体操作,但彼此的进度还是知道的,苏敏那样子估计是已经把玉坯做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这小小年纪是怎么练出的这一番本事,老啦老啦,比不过年轻人。” 听着李奉先对苏敏赞不绝口,岳靖笑道:“这么说外界对鬼手后人的传言倒也不全是虚话,不过怎么只听你说苏敏,苏卿她?” 李奉先摇了摇头,只道:“约莫是不擅长。” 岳靖追问道:“这怎么说?” 李奉先想起来一直被自己忽视的苏卿,他本以为这个小姑娘应该也是有着自己的一番本事的,可兴许是这比赛的内容对她来说太难了,在众人都在忙碌的时候,苏卿真算得上懈怠的可以。 “我瞧着应该是想弃赛,又拉不下面子,这一周来我们动手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屏风发呆。” 岳靖就知道苏卿的状况。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动手,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够她完成整个双面屏风的制作。 苏敏跟李奉先不一样,她是知道苏卿的本事的。这阵子她的注意力除了在玉雕上就是在观察苏卿,见她迟迟没有动手,心里也有了约莫。苏卿是不准备趟这趟浑水。 苏百川听了却反而安心下来,苏卿不肯插手就是最好的情况,他已经亏欠自己这个女儿良多,能看到苏卿独善其身,心里也是安慰。 仿制这件工艺精绝的双面玉屏风对苏敏来说难度也不小,还不到后期的做旧程序,苏敏的手上已经多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小创口。为了赶进度,这天又熬了一个通宵的苏敏刚准备出门吃个早饭,就碰到了踏着晨光走过来的苏卿。 苏敏对苏卿还是没什么好印象,虽然不再找她麻烦,心里对她的芥蒂却没有因为苏卿帮他们报了仇而消失。熬的两眼通红的苏敏瞧了气色红润的苏卿好一会儿才不咸不淡道:“既然不准备插手,为什么不直接退赛?” 出乎苏敏的预料,苏卿竟然没有否认。苏敏猜的没错,苏卿的确是察觉到了危险。会出手解决掉薛折俞,已经是苏卿有限的耐心里能为苏百川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的确没准备再继续参与下去蹚浑水。 只是苏敏还是太年轻。 苏卿虽然从参赛开始就一直低调和不怎么引人注意,可既然这次试探苏敏的时候会把苏卿也牵扯进来,就是有人也对苏卿有着怀疑。明面上幕后的人都在瞧着苏敏的一举一动,但要是说对苏卿完全没有过调查也是不可能的事,按照苏卿以往的性子,哪里又会是贸然退赛的人。 要是苏卿真的在这种时候退赛了,那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好干。”苏卿笑眯眯道:“李奉先可不是你的对手。” 苏卿的夸赞却只赢得了苏敏的一记白眼,苏卿也不气,慢悠悠的进了房间。 可到了晚间,还是出了事。 从下午起就下起了暴雨,因为在山区,从傍晚的时候九渊大会的赛场里就开始停电。因为电断的突然,苏卿他们隔壁房间的人离开的时候大意下就没有检查轮机的开关。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因为漏电引起的大火已经把挨着的两间房烧了个大半,要不是恰巧大雨顺着烧破的屋角浇进去,蔓延的火势能把一整排的房子都给烧没了。 因为火势是从紧挨苏敏隔间的地方烧起来的,苏敏日夜不休忙了一阵个星期的成果在大火里被毁的不成样子,李奉先的隔间因为在远离苏敏的另一边,竟然奇迹的在火势被浇灭后保存了下来。双面玉屏风也因为有着一圈玻璃罩的防护没有受到什么损害,苏敏看着掉在地上被摔成数瓣的玉坯眼都红了。 可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到人为的痕迹,隔壁的人咬死了是因为突然停电才大意的没有检查轮机开关,再加上这暴雨来的突然,苏敏除了认栽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卿本来怀疑是苏敏和苏百川在捣鬼,毕竟这次本来就有人存心在探苏敏的底,这事一出苏敏虽然憋屈了点,但对苏敏现在的处境来说也并不算上多大的坏事。可苏卿一见苏敏看到玉雕被毁时候的反应,就知道她应该是不知情了。 这次罕见的雷雨天倒不只是殃及了九渊大会这边,九渊大会期间虽然禁止和外界通讯,但外面的消息还是能传进来的,等第二天就有不少消息说相邻的几个城市都受了灾。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阳城郊区的大火,据说还引起了一场大爆炸,临近的一小片墓地直接被夷为平地,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吃饭的时候苏卿也看到了报道,她瞧着电视上播报的废墟画面,脸色突然一青!   ☆、第80章 阳城祁家 祁老爷子养病的卧房里窗帘紧闭,比昏暗的房间更加凝重的是房内的低气压。 祁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祁靖白,“我知道你以前跟苏卿关系好,可凡事有轻重缓急,你怎么就敢瞒着家里犯下这么大的错误?现在苏百川凭空冒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让她查出来苏卿的真正死因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当初是你自己保证的做好善后工作,我才放心让你去负责把尸体给烧了的!你怎么就敢背着家人把苏卿的尸身埋了起来!” 从知道苏卿的墓地被毁后就一直神情恍惚的祁靖白低着个头,一句话都不说。 祁父拿起手边的杯子就朝着祁靖白扔了过去,“孽障!跟你说话你是没听到是吗!” “老祁!你干什么!” 看着被砸的头皮血流的儿子,祁母惊呼一声就朝着祁靖白扑了过过。 祁靖白一把挥开母亲的手,血顺着额头流了满脸,祁靖白的死死的盯着祁父,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竟然突然笑出声来。 “这就忍不住了?我本来以为你还能再多忍一些日子的,抢了你祁总的位置,心里对我这个当儿子的开始忌惮了?可你能不能不那么幼稚?真有本事就跟我鸣枪实弹的争啊!抢啊!说服爷爷把位子交给你啊!自己没本事就把心思打到这种地方,这么大的人了你丢不丢人!” “靖白!” 祁母不敢置信的看着疯了一样的儿子,祁父则是气的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混蛋!放肆!” “啪!” 祁父的手还没再扬起来,祁靖白的反手一巴掌却让卧室里的空气彻底的凝固了起来。 “你们闹够了没有!当我是死了的是吧!靖白!咳咳…你,咳咳,你还敢对你父亲动手,你是不是疯了!?” 祁老爷子看到祁靖白对祁父挥拳相向的一幕,终于看不下去,嘶哑着嗓子怒斥出声。 “是!我是疯了!从苏卿死的那一刻我就该疯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不信良心难安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当初你们是怎么承诺她的,平时又是怎么毕恭毕敬的对她好的?我们算计过她,骗过她,背地里背叛过她,最后还要死在我们这群人手里!炸坟?你们不怎么干脆把祁家的祖坟给炸了啊!她为祁家做了这么多,可连最后这点曾经存活于世的证明你们都要毁了!毁了!” 祁靖白目眦欲裂的盯着满屋子的人,赤红着眼的他仿若疯魔了一般,眼泪在眼眶里闪着,“我受够了…我真的…有点受够了,这个祁家,我,还有你们,统统都早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朽了,糟了,没救了…你们逼我做的一切,我都做了,让我接近薛雅晴,我去了,让我收买廖子鱼,我也去了,我就想…” 就想那个人一直好好的。 多么卑微的愿望。 然而这都不行,他竟然连她最后的尸身都保不住。 “你们知道吗。”祁靖白道:“我们,都会遭报应的。” 很快,他们一个都逃不掉,他知道的。 *** 来参加九渊大会的没有一个不是奔着冠军来的,李奉先也不例外。可李奉先不是圣人,要说他没有因为苏敏玉坯的出事而产生过欣喜,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做玉雕不比画画弹琴,这不但是个费工夫的活儿,还既苦又累。苏敏的手因为赶工伤成那个样子,除非为了胜负不想要那双手了,否则是根本没有办法在限时里完成双面玉屏风的制作的。 李奉先他们的房间被烧毁后,不少人也看到了房子里奇怪的布置,议论纷纷生出了不少猜测。苏敏的玉雕被毁,再加上仓促间也布置出不出来同样的房间,岳靖就给三人腾出来一间普通房,只用挡板把三人隔开,中间又加了可以活动的拉帘。房间的布置没有之前那么诡异,隔绝的措施也没有先前那么严密了,李奉先和苏敏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交流却比之前更少了,房间里气氛尴尬的可以。 苏敏的心思其实也好理解,鬼手后人的名号那么响,苏百川重伤,名声自然要靠她撑下去。即使知道这场比试很可能是一个圈套,可取胜维护鬼手的名声却比什么都要重要,玉坯被毁对苏敏是个不小的打击。 李奉先看了苏敏的样子,心里惜才的他也有点唏嘘,“这是天灾,你跟岳先生他们谈过了吗,有没有可能额外再补点时间给你?我这边是没有异议的,可以停工等等你。” 苏敏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九渊大会的规则您又不是不知道。” 李奉先虽然早有预料,可听了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再看了苏卿,那种造化弄人的感觉就更深了。苏卿的隔间紧挨着苏敏,可她的东西竟然也神奇的全部保存了下来,连烟火气都没能熏到。 “这次…算是我胜之不武了。” 李奉先对着苏敏低声道。 苏敏笑的勉强,“李老谦虚了。” 互相谦虚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往苏卿那里看过一眼,也没有要跟她攀谈的意思。苏卿看着惺惺相惜的两人看的脑壳疼,索性把拉帘拉了下来,眼不见心不烦。 苏卿的动静不小,李奉先和苏敏都朝着她的方向看去,李奉先见她连表面工作都不再做,冷笑道:“你这拉帘拉下来,可就看不到屏风了,这是准备全凭想象来做玉雕?” 苏卿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多谢李老关心,我这边脏乱,这样也免得打扰到你们。” 苏敏扯了扯嘴角,“李老何必再管她。” 苏敏这下是彻底确定了苏卿不会再插手比赛的事情了,心里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心里还是生出了些不屑出来。这次的题目出的不简单,连她都不确定能不能完美的完成。苏卿这幅身子皮娇肉嫩,那手又细又软,是真不想参与还是已经没本事再做出这样的大件儿,就让各自的心里清楚吧。 李奉先痛心疾首,“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像你这样又天分又虚心勤奋的不多了,既然是要做样子,何不早点退出比赛?偏偏爱慕虚名,仿佛混到最后输了就能好看些一样。” 不管众人手上的作品有没有完成,比赛规定的时限还是慢慢到了,三个星期一眨眼间就过去。 抽到棺椁的一组竟然出人意料的都做出了成品,一人另辟蹊径,做了个幼子的棺椁,棺材和套棺都做的十分精致。另一个则是做了一副完整的成人棺椁,造型简朴,棺被上没有像幼子棺椁上刻有那么多的雕刻符文,但胜在肃穆大气。尤其是外面的套棺,近两米的外棺从表面上看不出一点木契的痕迹,竟是用了奇巧的拼接手法,从表面上看去就像是天然合成的一样,十分的惹人眼球。 最后是做出大棺的鲁源险胜,鲁源的双手都包着厚实的白色绷带。这高强度作业让他受伤不轻,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听到裁决结果的时候都没怎么露出笑容。 九渊大会中卧虎藏龙,主办方给出的题目刁钻至极,可剩下的这些人里哪里有庸才?随着一组组把趋于完美的作品递交上去,就连见多识广的岳靖都忍不住咋舌于这些手工艺人的技艺精湛。 但掀起最大的□□的,竟然是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苏百川。 右手缠着绷带的苏百川以一把通体漆黑,只在中间调以朱漆的仲尼古琴拿出来,对手原本自信的脸色立刻就僵硬了起来。等远远看见了这把用黄杨木制成古琴面上的断纹时,对手的脸色就彻底灰败了下来。 做出一把古琴不难,短时间内做出一把技艺卓绝的古琴却不是一件太过艰难的事情。这道命题本来就有些强人所难,单单做出一把完整的琴已经很不容易了,刚抽中考题的时候,从苏百川的反应很容易看到他对此并不擅长,谁都没想到苏百川交上去的琴上竟然还有断纹。 断纹是指琴表面上因长年风化和弹奏时的震动所形成的各种断痕,古琴断纹不经百年而不出。《燕闲清赏》中说:“断纹有梅花者为最古,牛毛纹者次之,蛇腹纹者为下品也,且易伪。”,而苏百川不但在琴面上做出了断纹,做出的还正是梅花断!更让人心惊的是,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苏百川拿出来的这把古琴,有几位评审都不能断言自己能不被这断纹误导出琴身的年代。 价值连城,除了这四个字,没有什么再能更贴切的形容这把古朴苍茫的仲尼琴了。 不擅长,右手重伤,时限只有一个月的情况下还能做出来这种东西,如果是在全胜时期呢?在场的人竟然不敢再想下去,听过再多鬼手的传言,也不及亲眼见到一次的震撼!无怪乎一直有传言说鬼手因为极慧而隐世,这样的本事无论放在哪里,的确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苏敏见到众人的反应,心中一面是骄傲,一面是不忿。鬼手家族这么多年来一直奉行低调和隐世的原则,手艺却从来没有落下一步。而现如今的社会环境早已经和古时候不一样,着重于手艺传承的人越来越少。就算有些家族重视这方面,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们后代能真正沉的下性子的人也少之又少。 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又拿什么来跟他们比?至于那些评审,如果不是鬼手后人隐世太深以至于不外人所知,又有几个人敢当着苏百川的面说他们有资格来对他的作品品头论足? 不管比赛的过程如何的暗潮涌动和惊心动魄,最后还是到了三人组交出作品的时候。   ☆、第81章 苏敏三人的比试比较特殊,也是引发争议好奇最多的一场比试,不少淘汰了的人还留在场上没有离开为的也是这场颇受瞩目的试题。 岳靖笑问:“不知道三位谁先?” 因为需要鉴别相似度,所以三人的成品都要和原版的双面玉屏风一起推出来,再由评审对比疏异后选出最为接近原品的一方。李奉先和苏敏互相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身为前辈的李奉先拗不过苏敏的坚持,上前一步宣布自己第一个展出。 明明是三人的比试,这边两个人互相谦让,就越发显得身边多出的一个人的突兀和不自然来。不过在场众人也都或多或少的耳闻了苏卿这段时间的表现,对此倒也不意外,都知道这位也就是个来凑人数的,淘汰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李奉先亲自推了放着两件玉屏风的推车出来,覆盖的红绸布一掀开,就是满室的莹然玉光。 一室嗟叹。 李奉先不愧是在业界享誉多年的老匠师,虽然说隐世多年,手上功夫却只增不减!先前可没有听说过李奉先有做旧的手艺,这近乎一模一样的双面玉屏风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除了赞叹,已经没有别的词能形容在场人心中的惊艳了! 山石嶙峋,清流湍急,岸边青竹娇花互掩,枯藤披垂,一景一物都刻画的栩栩如生! 几位裁判围着两座双面玉屏风一边看一边小声的交谈着什么,但是连旁观者都能看出来评审脸上的赞许之色。饶是李奉先涵养惊人,在这时候心里也难免雀跃起来。这次的比试李奉先是用了全力的,他从来不轻视任何一个竞争对手,即使苏敏在比赛期间出现了那样大的意外,李奉先依然不认为自己稳操胜券,这次他是连深藏多年的看家本事都用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苏敏了,苏敏这些日子受累不少,她的年纪虽然不大,却极能吃苦。玉坯毁了之后,苏敏不但没有颓废的自暴自弃,反而比之前更要努力,单单用废寝忘食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拼劲儿了,要不是苏百川拦着,苏敏剩下的三个星期估计都要不吃不睡的奋斗在工作室了。 再看站在苏百川身边的苏敏,瘦的几乎脱了形,不但双手和手腕处都缠了绷带,绷带上还透着血迹,一看就是赶工赶出来的新伤还没有好。 可即使没有人再对苏敏补救的作品有什么期望值,红绸布一掀开,连苏百川的面色都明显的怔忪了片刻。 “这…哪个是真的?我怎么看不太出来?” “不会吧,不是说苏敏的玉坯被毁了一次吗,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两个玉坯无论从年代感还是造型上,明明就一样嘛!” “会不会是和李老的顺序给弄反了?我怎么瞧着这个比之前那个要…” 正在疑惑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看到李奉先脸色的人扯了扯袖子截断了话头。 “嘘!别乱说话!” 先前说话的人也跟着看向了李奉先,见李奉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忙尴尬的闭上了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李奉先怎么都没想到,苏敏竟然还是把双面玉屏风给赶制出来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苏敏几乎不吃不睡的熬在玉雕台上,李奉先又何尝不是?李奉先年纪已经大了,这样大的工作强度几乎要把他的身子给熬垮了,可这样也不过是让他堪堪在截止日期前才玩成了全部的雕刻和做旧工作。 评审团里威望最高的崔老拿起仔细的戴上了眼镜,又拿了放大镜对着玉屏风的各个细节。没一会儿,崔老一直绷着的脸色就软和了许多,从开场到现在,也只在苏百川的古琴奉上来的时候展露出了笑模样的崔老,终于第二次弯起了唇角。 “不错,不错,后辈人才辈出啊!” 崔老感叹道,李奉先脸上的和煦就有些撑不住了。李奉先突然想起了自从苏敏的玉坯出事后,他对苏敏的诸多安慰话来,他一直认为战局已定,甚至当众说过自己这次胜之不武一类的话给苏敏听。苏敏和李奉先一直相处愉快,竟也一直没有露出过任何端倪,李奉先偶尔也会指点一下苏敏,可也从来没有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的任何进度和做玉雕的情况。 之前怎么来安慰苏敏的,李奉先这会儿的脸皮就有多臊得慌,他甚至连脸都抬不起来,尴尬的浑身像是要着起火来。 被当做笑话看的李奉先自己也知道胜负已定,这会儿低着头,脸上青红一片。正当李奉先坐立难安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水杯。 一抬眼,竟是在李奉先眼里孤僻又没什么存在感的苏卿。 “喝点水吧。” 知道苏敏这组情况的人,就没有人认为赢的人会不是李奉先的,现在苏敏出人意表的拿出了这样一个作品,所有人都在偷偷的观察李奉先的反应,可除了看热闹,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想去帮忙解围延缓尴尬的意思。苏卿的低语称不上柔和,再自然不过的态度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可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这样的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就像是破冰一般,瞬间就缓解了不少李奉先心里的尴尬。 苏敏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对着看过来的神色各异的众人,她的嘴角自始至终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苏敏抽空瞥了苏卿一眼,正巧看到她给李奉先递水的一幕,苏敏又冷淡的转开了视线。 苏敏的作品一出来,评审团的讨论进行的时间就更长了。所有人都像是忘了参赛的还有一个叫苏卿人一样,所有的评审都忙着争论李奉先和苏敏两人的作品, 李奉先的作品在做旧上逊色于精通此道的苏敏,可因为时间充足,玉屏风的细节创作上却比苏敏的要细腻的多。有一部分评委坚持苏敏的玉雕整体上看去要比李奉先的精彩的多,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作为老牌匠师的李奉先手法上要比苏敏精致。 岳靖在一边听了一会儿,见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参赛的人都注意到了评审这边的异状,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吵的脸红脖子粗的几位评审。 “还有一位的作品没有展示出来呢,几位不如看完最后的玉雕之后再来做最后的决定。” 这时候才想起来有苏卿这么个人的岳靖当然不是对苏卿有多重视,只是他不方便直接打断评审们的讨论,可再任他们这样争执下去又没个结果,影响也不好,苏卿这时候就充当了一个挡箭牌的角色。 “有什么看的,又不是没有听说过那小姑娘在这一个月里是怎么混日子的。” 有脾气耿直的评审直接冷嘲。 “就是,我可听说别人没日没夜认真准备比赛的时候,她倒一直不慌不忙的吃的好睡得好的。” 有人听了往苏卿身上一看,可不是?在场的参赛者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疲惫的神色,哪个不是带着大大的黑眼袋,一个月里也都瘦了不少。唯独苏卿,估计是真的没心没肺只想把比赛给混过去,不但面色红润,本来瘦瘦弱弱的她看上去好像还因为这一个月的修养吃胖了一点。 看向苏卿的眼睛里顿时不少都露出了或鄙夷或唾弃的神色,尤其是那些花了大心思在比赛上的老匠师们,对这种不求上进不思进取的后辈最看不惯。再加上李奉先和苏敏之前展出的作品那么惊艳,苏卿在他们眼里就更加的不堪和拿不上台面了。 “我说这人脸皮也够厚的了,苏敏看上去可比她还要小一点,看看人家…脸上就不臊得慌吗?” “李老资历那么老,都在一个房间里做玉,看着前辈都这么努力用心,她倒是坐得住吃得下睡得着,真够没脸没皮的。 … 众人议论的声音没有刻意抬高,可也不是窃窃私语到只能身边的人听到。苏卿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给李奉先递了水之后自己又倒了一杯,垂着头小口的抿着,众人看她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众人只当她是心虚了羞臊的不好意思面对大家,顿时又更加看不起苏卿几分。 至于知道苏卿实力的苏敏,从知道苏卿打算的时候她就知道最后会有什么结果,见状也没有想帮苏卿解围的意思,自己做的孽,后果也只能她自己受着了。 放着苏卿玉雕的小推车和珍贵的双面玉屏风一起推了出来,评审们却没几个把注意力放在推车上的。尤其是声望最高的崔老,更是毫不给面子的在一直认真的研究之前苏敏和李奉先的玉雕,头都没抬一下。不过能劳动得了崔老亲自评断的物件儿本来就不多,这次九渊大会也是花了大功夫才请到的这尊大神,见状也没人对他的行为有什么异议。 直到推车上的红绸被揭开,除了等着看笑话的人之外,都没什么人真正的往苏卿的作品上瞧一眼。 “还真好意思展出来啊,要我我就直接摔了,都没脸在这里丢人现眼。” “就是,咱们就等着看笑话吧,你看她都雕的什…什…嘶!” “呼!” 岳靖因为起身太快,差点撞到桌角,几个看过去的人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正在嘲讽的人脸上冷嘲的神色还在,嘴里却发出了抽冷气的声音!   ☆、第82章 因为考题的原因,不少人对李奉先这一组人的实力私下进行过不少次的讨论和比较。 没有任何一个人把苏卿放在眼里过。 可仍然有不少人怀过侥幸的心理,想着要是这一场苏卿能意外的胜出就好了。无论是成名已久的李奉先,还是实力深不可测的苏敏,对于之后继续进行比试的人来说都是个难缠的对手。苏卿就没那么麻烦了,她就像是专门为九渊大会里的人特意准备的极品炮灰,看上去有着自己的小聪明和小机敏,甚至侥幸的熬了这么久到了这一关,但老天还能眷顾她一辈子不成? 不少人心里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要是跟苏卿对上的人是自己,赢得毫无疑问会是自己啊!’ 可侥幸心理永远只能是侥幸心理,比赛进行到这一步,浑水摸鱼根本就不可能再往前进上寸步了。其实苏卿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了,一个年纪这样小的女孩子走到了九渊大会的半决赛,她可以拿着这个功绩在外界吹嘘好久,得到无数的追捧和荣誉。但她的好运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虽然都姓苏,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苏敏这样的天分,也不是谁都能幸运的得到鬼手的传承。 至少苏卿这样看上去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姑娘,是绝对没有这样的资格的。 于是,此刻放在房间正中央推车上的两个物件儿,就显得太过于格格不入和不该存在了。 很多人在面对自己没有办法接受和解释的状况的时候,通常会产生一种自我怀疑的错觉。他们第一时刻会认为自己是眼花了,等过了这个缓冲期,知道自己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那么下一刻他们就会开始质疑出自己意外的其他人的公正性。 “是不是拿错了?” “应该是吧,这东西哪有可能是苏卿做出来的,你看看她的手,一点伤痕都没有,哪里像是最近加工过玉雕的。” “对啊,而且她每天晚出早归的,也没有时间做这些东西啊,在这里作弊是不可能的…呵呵,评审们都忙着争论李老和苏敏的玉雕呢,估计下面疏忽了,就腿错东西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的说法才符合事情发展的客观规律,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放松了下来。他们甚至有兴趣彼此打趣了两句,嘲笑对方第一时间竟然会以有推出来的物件儿之一会是出自苏卿之手的可笑念头。 评审里也有人有了类似的想法,略一诧异后就皱眉摇了摇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东西都能拿错,那个叫苏卿的你怎么回事,不知道你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吗,快把你自己的作品弄过来!” “胡闹!怎么把苏敏的又给推了出来?当我们是瞎的吗!” 评审们之前争执的太厉害,岳靖就让人先把李奉先和苏敏两人的玉雕都搬了下去,这是有人把玉雕认成了苏敏之前拿上来的那座玉屏风。 “原来是苏敏的啊,我就说怎么又是一对分不出来真假的,原来还是之前苏敏的那一个啊。” “哈哈哈,你个老东西也肯承认看不出人家小姑娘的深浅了?”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至少仿古这一块儿苏敏这小姑娘确实做得绝了。” “对啊,而且还是赶工出来的,不知道时间充足的话得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 在一边看热闹的人一边说一边愈加赞赏和惊叹的瞄向苏敏,谁都没看到,被苏百川有意无意挡着的苏敏脸上早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色,本就暗淡的下唇被她咬的见了血。议论的人越多,夸赞她的声音越响,苏敏的脸色就越难看。 苏百川见小女儿这样,心中暗叹。他知道除非苏敏能自己想开,否则她自己的这点心结是会困了她一辈子的。 岳靖和崔老都没有说话。 崔老一脸严肃的盯着两座玉雕瞧个不停,他就像是魔障了一般,脸上是开赛以来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深重,外界的声音则是根本就进不来他的耳朵。 岳靖看了玉雕没一会儿,眼珠子就定在苏卿身上不动了。 直到有评委不耐烦,直接点了苏卿的名字准备让她下去把自己的玉雕推出来,岳靖才开口打断了评委没斥责完的话,总算是没让评委当众出丑。 “没想到,苏小姐这是深藏不露啊,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佳作出来。” 一片哗然。 岳靖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前一秒还议论纷纷的大厅里竟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谁也没有先说话,几个评审不信,可等他们看到了崔老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再凝神仔细去瞧了两眼两座玉屏风后,心中顿时一片惊涛骇浪! 苏卿莞尔一笑,她不是没有听到那些议论,她要是那种会因为这一点议论和嘲讽就动怒的人,那她也就枉活了这么多年了。但所有人都弄错了一件事情,苏卿低调,苏卿从不当出头鸟,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反击。 是的 这并不代表。 苏卿就一直不会反击。 而一旦做出了某些决定,藏拙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太过不合时宜了。 “岳先生说笑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短了,在场的都是顶级的手工匠师,怎么会跟那些外行人一样被时限所困。” 李奉先和苏敏的脸色齐齐一青。 苏敏还好说,毕竟是在开始后又毁了原来的作品重做了一个,李奉先却是费时费力,足足忙碌了一整个月才堪堪在时间结束之前把东西给做了出来。 更不要说在场晋级的其他人,还真没几个不是在规定时间结束之前匆匆赶工才完成了手上的活计。 偏偏没人能反驳。 即使判定结果还没有出来,可偏偏就是没有人能反驳苏卿的话。 先前说话嘲讽过苏卿的那些人脸色一个个更是五彩缤纷十分好看。尤其是那些个说苏卿不务正业,晚出早归的人,一个个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有心想要冷嘲回去,却无论说什么话都像是在自打脸。而之前冷笑着认定了拿出来的玉屏风是苏敏的,还嘲讽的说自己又不瞎的那几个人,脸上更是像被泼了热油一样,几乎能听到滋滋作响的焦灼声。 只能寄希望于是自己眼拙,没能看出来苏卿作品里的瑕疵,也只有这样才能略微缓解这种当场脸被打的生疼的憋屈感觉了。 这些彼此竞争彼此防范的人,从参加九渊招募以来,心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那样的团结。 可连最后这点奢望,也在整个评审团的气氛慢慢的严肃起来时,逐渐的消耗殆尽。 这次花费的时间比李奉先和苏敏的作品推出来后的总时间还要久,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有崔老一人着了魔似的低着头,到了后来评审一个个的都神色凝重起来,偶尔的交头接耳也低不可闻。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因为评审团凝重的气氛而逐渐安静下来的众人又开始焦躁起来,其中一个蒜头鼻男人注意到崔老往苏卿的方向看过好几眼,蒜头鼻男人的面色就微妙起来。 蒜头鼻男人一票之差落选了比试,心情不忿的他正是之前对苏卿说话最刻薄的一个。这会儿见崔老的表情异样,蒜头鼻男人心里马上就猜到了评审团的迟疑估计不是因为评选不出苏卿他们三个人作品的优劣,应该是苏卿的玉雕有什么问题。 蒜头鼻男人哪里肯让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小女孩继续这么出风头,眼睛一转就开口了。 “几位评审还没有商议出来结果吗?怕是这位姓苏的小姑娘拿出来的玉雕有问题吧?” 同样看到了崔老奇怪表情的也有不少,和蒜头鼻男人都有着类似的猜测,见有人出头先问出了声,先前被打脸了几位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微妙起来。 等看到崔老不但没反驳,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某些恶劣猜测就要见了风的野草,这些人心里又生出了快意出来。 “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 “草包终归是草包,做出来一幅莫测高深的样子,早晚还是得被戳穿呢。” “呵呵,也不看看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哪个眼力不是最毒辣的?竟然还想混淆视听,笑话!” 这样毫不讲理的刻薄话连好涵养如苏百川都忍不住动起了怒,一直脸色不太好看的苏敏也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了厌恶和反感。 苏卿不但没气,竟然还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说话的人,又一脸古怪的瞧向脸色更不好看的崔老几人。 崔老也知道他们拖的时间太长了,只是发现了某些情况的他们太过震惊,又是觉得棘手又是觉得丢面子,这才一直没能给出评审结果。本就心里面焦灼的他们再被人以这样的方式一催,那些明明是在踩苏卿来捧着崔老和众评审的人,就收到了来自评审团的好几记饱含怒火的眼刀。 “崔老?” 连岳靖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崔老没办法,只能在几十双又是期待又是恶意的视线里,慢慢直起了腰。 “胜出的是…苏卿。” 那些恶意的眼神立刻就凝固起来,李奉先咬了咬牙,再想起来比试期间他对苏卿的轻忽和鄙夷,李奉先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用麻袋罩头打了一闷棍一样,羞愤欲死! 蒜头鼻男人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猜错了,情急之下尖声问道:“那您们还观察了那么久?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却不太好说?” “对啊!这玉雕一定有问题,评审们就别瞒着我们了,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大家一起鉴定一下,怎么能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苏卿是冠军?” “我不服!” “我也不服!这不公平,一定有问题…” …… 跟蒜头鼻男人有一样想法和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的人不在少数,也不怕得罪评审,纷纷开口质问起来。 有评审被追问的脸色铁青,“到底我们是评审还是你们是评审?商议的时间长是对手艺人和作品的尊敬!不服气评判的人自然可以直接退出比赛!” 追问的人也是一时之间感情接受不了。侥幸的期盼过‘资质平庸’的苏卿赢了给他们当接下里的比赛垫脚石是一回事,让他们真心的接受苏卿以这样光彩夺目的姿态胜出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可比杀了他们都更难以忍受! 但评审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服气也只能是不服气了,不少人看向苏卿的眼神更加的咬牙切齿了,恨不得用眼刀活活的剐碎了她一样。 谁都没想到,一直温温和和,对着众人的嘲讽也好,刻薄的冷言冷语也好都没反应的苏卿,却在这时候突兀的走了出来。 “看完了?”苏卿走到了两座玉雕前,笑的人畜无害。 包括崔老在内的所有评审却一脸的如临大敌,先前怎么被质问都无动于衷的他们脸色齐刷刷的僵硬下来。 “您们说的对,您们才是评审,眼里的刁钻更是像我这样的小辈再修炼个几十年也难以企及,评判的结果大家当然是服气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卿这明明是夸赞的话,评审们的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朝着更加难看的趋势发展。 所有人都不知道苏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神色最为阴翳的蒜头鼻男人都闭紧了嘴盯住苏卿看她还准备闹什么幺蛾子。 “谢谢诸位评审对我的肯定,苏卿实在是受宠若惊。”苏卿搓了搓手,“那我可以把我的玉雕拿走了吗?毕竟也耗费了不少心血,想留着做收藏。” 评审们眼皮子神经质的抽搐了好几下,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为了堵住他们最害怕发生的情况,一位评审使劲儿的挤出一抹和煦极了的微笑。 “当然可以…” “哎呀!”苏卿却没给他机会,眯眼尴尬的笑了笑,“瞧我,当时只顾着专心做玉雕…连标记都忘记弄,这两个里面,哪个是我做的玉雕来着?”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又秀美的女人,她明明笑的那样单纯又无害,可包括崔老在内,每个评审都感觉自己眼睛突然疼的厉害!   ☆、第83章 不会吧…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连蒜头鼻男人都被这突然的反转打了个措手不及,看了双方奇特的脸色,一种可笑的猜想不合时宜的浮现在了脑海里。 像是为了验证这可怕的猜想一样,评审们不但各个缄口不言,竟是连一个去正视苏卿眼神的人都没有了。崔老更是尴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哦,评审们地位超然,当然是不屑于理会我这小小的请求,可我的确是眼拙,万一拿错了物件儿不是让九渊大会平白的蒙受了损失?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我拿错了可赔不起,岳先生您说对么?” 岳靖没想到矛头会突然指向自己,看到崔老几人反应的他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心里剧震下竟然也忘了去接话。 或者说,饶是岳靖长袖善舞,面对这样决定性的实力压制下,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接话处理这样的境况了。 原来这就是鬼手吗?鬼斧神工,奇诡莫辨,早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认知范畴!崔老甚至有种错觉,这厅里所有的人加起来手艺可能都难以企及苏卿一人,可她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啊,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实力可怕到让人恐惧的存在吗? 情况急转直下,这时候连大厅里最蠢笨的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以蒜头鼻男人为首的几个人更是脸色惨白,看着苏卿的眼神就像是活见鬼了一样,不少人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不然怎么解释发生在他们眼前的情况?他们是来参加九渊招募的,这里的评审没有哪个不是隐世又被请出来的高人,甚至比鬼手家族更加古老,名声也更加显赫的也有好几个,其中一个还是某届胜出了鬼手家族的那位的后人。 现在你告诉他们,这些人加起来,竟然连辨认哪个是苏卿做出来的玉雕这样小事都做不到? 那… “那你们凭什么来做我的评审呢?”苏卿道:“如果连哪样是我做出来的东西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那么,你们所评审的又是什么呢?” 苏卿的发难没有一点点预兆,前一刻还笑的春风和睦的女人突然间脸色就淡了下来,没有人见过苏卿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她的语气那样的平静,可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就变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瘦弱嶙峋,抬眼的时候,却巍峨如高山。 “你这小姑娘口气可真大!不过就是做出了一个玉雕…唔!” 不忿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同伴匆忙的捂住了嘴,可还是晚了。明显打着砸场子的念头的苏卿瞥了眼说话的人,在评审更加难看的视线中继续补刀。 “对啊,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玉雕而已,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这样的物件儿都鉴定不出来,的确是有些可笑。” “你!” 这些评审们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恨不得跪舔再奉若上宾的角色,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顿时一个个被这不客气的嘲弄气的脸色铁青。 或震惊,或愤怒,或防备,这些满是敌意的目光明明是该让人局促不安的,苏卿的心里却生出一种迷之满足来。多么熟悉的感觉啊,这种被忌惮又仇视的感觉,竟然已经深刻入骨髓,成了一种病态的习惯,一种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习惯。 “古时候手艺人被视作贱役,能成大器者才被称作匠师,我想我大约是明白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说匠艺没落。”苏卿莫名的勾了勾唇角,笑的凉薄又讽刺,她低叹一声,到底也说不清楚那嘲弄之外的未尽之意是不是带了些遗憾了,“如果在场的已经是现如今的顶级手工艺人巅峰,匠已无存。” 已经没有匠可言了啊。 在那些被无数人追随的高手被捧的太高太高,已经忘记什么是弯腰,故步自封而肆意嘲弄弱者的时候。 在那些手艺精绝,一心只有眼中物手中活,沉浸在无物无我当中对一切外界的东西都视而不见的人蒙住了自己的双眼的时候。 当那些属于正常人的良知、谦逊、同情、嫉恶如仇也一起被掩盖被蒙蔽的时候。 这世界上就早已经没有匠者存世了。 “大概是没有人服气我的,大概现在大部分人心里想的仍然是,‘这女孩儿一定是玩弄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小把戏吧’,‘她甚至可能是买通了上面的人想法子替换了自己的作品,一定是有替手的。’,或者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凭什么这么不谦虚的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说这些让我们下不来台又大大打脸的话?’。” 苏卿看似随口说出的几个小心思,显然说中了不少人的心思,在场的一些人脸上顿时就看上去很不自在,可苏卿显然没有给他们机会来说出一些欲盖弥彰的话好让自己脸面上好看些的机会。 苏卿笑,“大概就凭我能做出这足以以假乱真的玉雕,而你们不能吧!” 不少人脸色涨得通红,被这大言不惭,就差直接直接嘲讽他们是手下败将的话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苏卿像是没看出来自己已经惹了众怒,她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大约还有人会想,‘她这小女孩不过是做出了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玉雕而已,术业有专攻,哪里就能像是个面面俱到的霸主一样,这样大言不惭的来教育人呢?这么不知道谦逊为何物,实在算不了什么上得台面的人物’。” 剩下的那些又被说中了隐晦的心思的人物还以为苏卿会了什么可怕的读心术,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 苏卿温善道:“大概还是因为这物件儿只有我能做出来,而你们做不出来吧,只管不服气,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只管不服气,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这样的心声的确是从苏卿开始说话时候就带在了脸上的,但是大家都是文明人,就算有人自恃苏卿年纪小没履历想要压制着欺负上一下时,也都是阴阳怪气的在一边絮絮叨叨嘲讽。换句话说,即使知道苏卿话里话外带着这个意思,还真没有人预料到苏卿能直接这么直白的给说了出来! 再撕破脸也总得有个面子情,再红赤白脸的争执,也总有些隐秘的,肮脏的,暗暗让自己欢愉的小念头是不会被直接的诉之于口,而让人那捏住自己是恃才傲物的把柄的。 就像先前百般嘲弄去下了苏卿的面子,好让自己显得格外的清高超然与众人之外的那些人。他们各个来头大,有着一身傲人的本领傲然于行内,又有比之家破人亡的苏卿更格外让人不敢得罪的家世背景,他们羞辱苏卿时正是仗着这些。可带着绵刀子刻薄话音,也只是把苏卿的无能无限的放大渲染。 甚至存着,‘我已经把这个人给看破了,以我的道行其实轻易的看出了这人全凭借着运气,身上其实并没有几分真正的本事,虽然我是输了,可说出了她的无能就能显得我的卓越,也就彰显了我怀才不遇的惊世才干。’这样的猥琐小心思。 可他们为什么不这样说别人呢?可也有更加才能不如他们的人,也有家世不如他们的人,失败比他们更加惨烈的人在,他们为什么偏偏选中了默默无闻又格外湮于众人的苏卿呢?不就是因为苏卿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她没有一样可以来跟他们抗衡的。 我就是样样比你强,就算你之后不服气想要来报复我,你微弱如浮萍,丝毫没有办法撼动我分毫,我就是欺负你了,你又能那我怎么样呢? 我就是有气没处撒,看你不顺眼,你是个软柿子,我就是挑你来出气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可即使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针对苏卿,也并没有人会将这样阴暗的,诡秘的,让人不齿于诉之于口的小心思直接的说出来。那就太没有面子,太以大欺小,太仗势欺人,太不符合他们的伟岸的形象和教科书般圣洁的形象了。 但苏卿偏偏就这么自然的,静悄悄的,甚至不去掩饰自己脸上那可恶的让人眼睛疼的戏弄雨恶意,就这么轻松松的说出来了。 这就是俗话里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可你能去反驳她吗? 还是李奉先这个跟苏卿在一起相处了月余的人,想着他们毕竟是比其他人来说都要熟悉一点,苏卿平时对他的态度也是尊重巨多的人,先看不过开了口、 “就算小苏你的这手艺的确是让人惊叹,至少是对于我来说是终其一生无论如何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可你实在不该是这样不谦虚的态度啊,在场的这些哪个不是比你阅历更多的?小孩子家不能太过轻狂啊,一个人终究是要学会先做人才能够最终成人的,你还是年纪小阅历少,年轻人难免会有意气之争的时候,我也知道小苏你本身不是这样的人,都是心里憋着一股子气,觉得自己被看轻了,才会说话这样不经大脑思考的,毕竟做人做事多谦逊,永远都不会是什么坏事啊。” 虽然李奉先平时对苏卿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多好,但苏卿还是认真的听完了他的话,李奉先见苏卿是诚恳了听了他的劝诫的,脸上的神色也温和了不少。 相处了这些日子,两人虽然接触不多,但每次苏卿对他的态度不可谓不虚心。李奉先也是有了先前苏卿那些和善的态度作为了底气,这才当了出头鸟,来点醒苏卿刚才‘偏激’的话语上的不足。 “李先生说的有道理。”苏卿果然镇定了些,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多么过火又不合时宜的话,脸上有些讪讪。 在场的众人脸上终于放松了些,都透露出一种‘我们是长辈,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个小孩子一时得意忘形,说错了话虽然不对,我们也不会真的和你计较的’,这样宽和容忍的神态来。 苏卿也直接,有些不太好意思,“李先生说的是,我说话太过火了吧?” 李奉先哪里会蠢到直接指责苏卿?只笑道:“你年纪还小。”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苏卿不对的意思了。 苏卿就不太好意思的接着问了。“那先前我被嘲弄的时候倒不见李先生说话?我确实年纪小,但我也不太清楚,在贵行业里竟然是以年纪资历来论高低,只要年纪够了,资历愈长,就可以对别人肆意的嘲弄出言不逊?” 李奉先显然没有想到一直对他很是尊重的苏卿会在这里将他一军,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可李奉先还是忘记了,苏卿先前尊重他,可尊重这种东西,别人给你了,才能叫做尊重。你触动了某些底线,当初别人肯给你的东西,那些曾经你认为绝对不会变质的美好品质,也就不值钱了。 我若不在意了你,你又以为你自己是谁呢? 苏卿又道:“那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等我的资历够了,年岁够了,等我老眼昏花,五感昏聩记忆退化的时候,我可以凭借着这些,将今天在场曾给于过我或明或暗羞辱的这些行为言语加诸在李先生后人的身上吗?” 李奉先有些傻眼,他的后人自然是经他的手悉心教导的,尤其他还有几个资质很不错的孙子孙女,他这话要怎么应?要是真应了,那要是真等了以后苏卿有一天拿了他的话头欺辱到他子孙身上,他的子孙又的确没有苏卿资历深,年纪大,靠着他曾经承认过的话欺负上来的话,那他就真的哭都没处哭了。这可不止是涉及他一个人,这么多人看着,被人拿住了话柄,一句话说错,吃亏的可是他的家族后人。 李奉先没防备被苏卿这么夹枪带棒的一堵,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多,可出于谨慎,一时间就没有草率接话。 可苏卿显然也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的意思,只一味的虚心的不停问着李奉先。 “李先生是这个意思吗?” “李先生是认为年龄和资历才是值得人尊重的根本,其实本领好坏根本没有那么重要的吗?” “我以后有幸碰到了李先生的后代,是不是可以直接用长辈的名义来教导他们,让他们听从我的指导教化了呢?” 李奉先听到这里一个激灵,苏卿这种没有根基,也没有什么传承的野路子凭什么来教育他的后代?当下情不自禁反驳道:“当然不行,我从来没有说过因为年龄和资历就能为所欲为这种话!你这是…” 李奉先接下来辩驳的话没说完,就被苏卿断言打断,“是了,李先生说的太对了!” 苏卿不住的赞叹点头,“哪有凭借年龄和资历这种东西,就有资格来去指责羞辱后辈的道理?李先生显然也懂这个道理嘛。既然我被人用这些没什么道理的东西来站在道德大义上嘲弄的时候李先生没有说过一句,刚才怎么还跟我开玩笑,说什么‘你实在不该是这样不谦虚的态度’这样的话,李先生也是糊涂了。” 李奉先脸一僵,这是有苦说不出了,苏卿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刚才感觉不对劲的是什么地方了!他只要一反驳苏卿的话,就等于直接承认了苏卿说的话,承认了众人刚才的确是依仗资历来羞辱她了! 可他又怎么能顺着苏卿的话说呢? 像他这样心底有着隐隐骄傲的人,又被苏卿话里的圈套绕的哪里能顺着苏卿的话说呢?苏卿又哪里给过他机会来把话再圆回来呢? 吃人的猛兽平时总是不轻易露出爪牙的。 还是岳靖先回过神来,他扶了扶领带,艰涩的开口道:“先前还以为说苏卿小姐是鬼手后人的说法都是谣传,现在岳某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愧是鬼手…” 苏卿并没有给一向圆滑好人缘的岳靖缓和场面的机会,她笑道:“是谣传啊,我的确不是鬼手后人啊。” 岳靖一噎。 苏卿垂眸,“我怎么会是鬼手的后人呢?岳先生谬赞了,我苏卿从来不是鬼手家族的人,小小的苏卿…又哪里配称得上鬼手后人呢。” 苏百川已经满脸是泪。 岳靖没想到一直会做人的苏卿连这点台阶都不给,被噎的有些不悦。他理解苏卿被排挤了那么久心里的愤怒,在知道了她真正的本事之后,换位思考也能想象出在面对那么久的冷嘲热讽时苏卿心里会有的隐忍和悲愤。可打脸的事情已经做尽了,该出的风头也已经出过了,都是要继续参加比试的人,把场面闹得这样毫无转圜的余地,苏卿这次是真的太不会处事了! 而被又噎又堵,直言不讳又拐外抹角的挤兑了半天的众人,愤怒值终于也在这时候达到了顶峰。 苏卿竟然敢这么狂?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竟然敢这么狂?扳回一局而已,她凭什么,她怎么敢,就这么狂? 我们做不出你这样可怕功力的玉雕,我们就不如你了?我们仗着资历年纪欺负你了?你怎么就敢,又是谁给你的勇气和底气,就敢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就这么狂? 不过是赢了一局而已,你,苏卿,凭什么就敢这么狂? “年轻人,你还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 有人控制住颤抖的声音,竭力忍住被挑衅的愤怒,一字一句道:“你狂妄到,怕是连自己的姓都快忘了怎么写了吧!” 苏卿终于还是彻底的犯了众怒。 可苏卿又凭什么不能犯了众怒? 她弱势时不曾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仿佛她因为平庸,就该无论被怎样对待都无所谓,她该遭受怎样过的屈辱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她凭借自己的实力扳回一城时也没有人承认过她的努力,仿佛她终于靠着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也应该伏低做小,必须得做全了面上的圆滑。 她苏卿明明有着骄傲的资本啊,但已经憋屈了一世了,即使她再无数次告诉自己怎样做才是符合这个世界真正的审美观的,可她真的就该活该遭受着一切吗? 上一世,她的确周全了不少人,可结果又是怎么样呢? 处处考虑妥当,就能不受辜负了吗?付诸真心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了吗? 她又做错过什么呢?她又辜负过什么人呢? 她…又被多少人辜负了呢? 如今,身死,魂未灭,先前的躯壳被炸到灰飞烟灭,连曾经最后一丝存在的痕迹都被掩盖到没有丝毫的痕迹。 她又被多少次,被多少人辜负了呢? 这世道啊,这吃人的世道,画了个圈,给了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则,而制定规则的人又有几个遵守了那些规则呢? 别好笑了! 我给你尊重给你忍让,那是我自愿的,那是我给你的,我不给你的时候,曾给你的那些谦让脸面,就不再是给你的脸了。 实在是对不起呢。 你们不是都喜欢这样的方式么?你们不是都喜欢这种,明明肮脏又心知肚明到直白,却拐外抹角到让人作呕的攀比作为行走世间的规则么? 那么,你便真的当我这一身本领,我这呕心沥血潜心钻研了多年而获得的通身的本领,真的是为了给你讲道理而用的? “你…你…你当自己是谁!” 有人铁青着脸,愤怒的怒斥出声! “不过是一局侥幸的得胜而已,这么猖狂?我看你是疯了!一点脸都不要了!你以为自己是谁!疯子!” “疯子啊…” 苏卿喃喃重复,那样柔弱又清丽的一张脸,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秾丽冷峻的让人不敢直对。 “是我疯了,还是这世道疯了。是我疯了,还是这人心疯了。是我疯了…呵呵…真的是我疯了么…” 苏卿的低语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往日的不愿意再想起的一幕幕突然一瞬间齐齐涌上心头,快进的电影一般,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归于寂静。 苏百川一瞬间心中大恸,女儿微抬了下巴,脸上的神情那样的高傲睥睨,那氤氲的黑眸却悲哀到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 苏百川听着苏卿清清冷冷,听着很有些欠扁的声音道:“要比吗?” “不服气的,那些说术业有专攻的人,要比么?尽管拿出你们最擅长的,要比么?” 那些本来正憋了一肚子火,气的七窍生烟的人就像突然被巨大的彩蛋砸中了一般。那些本来一脸不服挑衅的人像是终于得到了施展的空间发挥的余地一般。那些刻意低声碎语却又偏用苏卿恰好能听到的音量激怒她的人,像是暗自较劲儿了许久,终于得到了自己期望的结果一般。 “比就比!” “再让你这小丫头说下去,天都要被你说漏出一块洞了!” “希望你今后不要后悔自己说出的这些话,希望你以后不要一想起自己的这些大话和‘教导’,就羞愤欲死才好。” … 苏卿笑,“好。” 别后悔… 就好。 真的。   ☆、第84章 “接下来还有比试,这样不太合适吧...” 眼看着情况失控,岳靖尴尬的上前试图拦住情绪激动亢奋的一众人。 “来参加九渊招募的谁也不是特意来受气的,对这结果我们不服气!” “这比试是她提出来的,我们不过是应战而已,又不是正式的比拼,九渊可没有哪条规定说过不让人私下切磋比试的。” “我本来就觉得这结果有猫腻,岳先生还拦着,难不成是怕我们看出来什么?” “你胡说什么,岳先生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想必是有什么不太好说的苦衷呢…” 本来就是群情激愤,再加上有人刻意的煽风点火,眼见着这话里的味道就越来越不对起来。岳靖看了看崔老,两人脸上都带着苦笑,知道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意见,也不是他们能压得下去的事了,这么多人吵成这个样子,要是真的强压着不许他们比试,今年这九渊招募估计也就真的得毁在他们手里了。 这个责任就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了。 “这件事情你们就自行解决吧,我们可以提供你们比试用的各项用具材料,但是你们比试的评判和结果都跟九渊招募没有任何关系。” 岳靖没办法,在崔老暗示的眼神下,无奈的妥协道。 众人脸上愤愤的神色这才好看一些。他们也知道教训苏卿是一回事,却不好把岳靖得罪的太狠,又恭维了岳靖两句,把场面圆过去,这才皆大欢喜的商量起怎么个比试法。 谁也没有看到,被迫做出妥协后面色难看离开的岳靖,一出了大厅,脸上的愤怒神色立刻一扫而空,嘴角一勾,畅快的大步离去。 苏百川还是走到了苏卿的身边。 “小卿,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苏卿认真的听着众人关于私下比试的讨论,时不时的还点头赞同一下,这样态度恭顺的她更是把人气的脸红脖子粗。苏卿像是看不到苏百川一样,并没有理他。 苏百川神色黯然的退后,终于还是没有再去搭话。 赢了这么多人的拿手绝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厉害,可没有用,人外有人,即使是鬼手家族,也从来没有人能强大到能够驾驭所有的技艺。 如果输了,小卿大概是再也没有办法立足了吧。 被这么多人排斥,即使只输一场,他的小卿,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在这个行业再有立足之地了。 可也许,这正是小卿想要的,苏百川握紧了拳头,看向苏卿的目光满是悲哀。 小卿恨他,已经恨到了要放弃自己亲自教授的所有技艺…已经恨到,宁愿毁了自己的地步了吧。 *** 柳江市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这里四季如春,市里领导一向注重市里的绿化发展,这里空气干净的一点都不像是个现代化的一线大都市。 下午的太阳还带着灼人的热度,大马路上依旧是行人如织。一群衣着时尚的女孩们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边走边凑在一起聊着感兴趣的话题,时不时的爆发出一场促狭的哄笑。正高兴着,一个倒退着边走边兴奋的说着什么的女孩突然一个趔趄,挥舞着的胳膊被人重重的甩到了一边! “哎!饭饭你小心!” “长没长眼啊,没看到路上这么多人呢吗?有没有点公德心!走路胳膊挥这么长,你的衣袋差点滑到我的脸你知不知道!” 被叫做饭饭的女孩被同伴扶了一下才没有摔倒,差点出了丑的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指着鼻子这么一通骂,顿了个气的七窍生烟! “看!看什么看!道歉!我在这站的好好的,你直接就往我身上撞,我蛋糕都被你碰掉了!” 没等饭饭说话,隋玉又大声的呵斥道。 周围被吵嚷吸引过视线的人朝着女孩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地上掉着个糊成一团的蛋糕。 饭饭正要发火,一听到蛋糕,顾不上发火忙看向自己的购物袋,果然见到两个购物袋已经破了,价值不菲的衣服和丝巾上已经沾上不少黏糊糊的奶油! “饭饭…” 有女孩小心的看着饭饭黑成锅底的脸色,小心的叫着她的名字。 饭饭刚才背对着隋玉,她们却都看到了的。刚才隋玉明明可以避开的,她却直接用拎着蛋糕盒的手直接砸开了饭饭的胳膊,那蛋糕可根本就不是饭饭碰掉的。 隋玉义愤填膺的看着黑着脸的饭饭,站在隋玉旁边的李玉本来想拦一下女儿,但看了看对面不过是一群小姑娘,自己身边可跟着四个大汉,又慢慢的收回了手。 约了上午八点见面,结果现在都快到晚饭时候了还没见到人,只有这四个保镖似的男人被派来带着她们母女乱转。本来稳操胜券的事情,现在被拖得心里也没底了,李玉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烦躁。 要不是觉得女儿在这里吵嚷影响不太好,李玉是拦都没想要拦一下的。 再加上今天正好是隋玉的生日,自家女儿生日没能好好过心情肯定不好,李玉自然是天大地大女儿最大,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了。 “这…这不是饭饭你特意给范阿姨带的礼物吗,天哪,怎么脏成这个样子。” “啊!还真是,饭饭好不容易才托人抢到的,全球限量款的,饭饭都等了半个多月了,怎么偏偏这时候给弄脏了。” “今天正好是范阿姨的生日,临时上哪里找合适的礼物换啊!” 几个女孩看着脏兮兮的袋子,不安的讨论着,但飘向隋玉的眼神里却并没有该有的愤怒和不满,反而是幸灾乐祸和同情居多。虽然当着脸黑成锅底的饭饭的面不好表露,但女孩们互相使眼色时怎么看都有些跃跃欲试的看好戏的意思。 旁边站着的四个黑衣大汉漫不经心的看着四周,像是对身边的闹剧没有一点察觉。但如果注意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在瞧见叫饭饭的女孩后,都有意无意的离李玉母女远了点儿。 “呵,怎么着,你们这意思是还准备敲诈勒索了?” 隋玉也听到了几个女孩的议论,心里本来稍稍有些打鼓,可余光一瞟见身边的四个黑衣大汉,立刻就又有了底气般挺了挺胸!妈妈可跟她说过了,这次来柳江市就是谈生意来了,隋孝南这个后爸一心向着苏卿那个贱女人,说什么苏家的钱都是留给他外甥女儿的,死都不肯拿出一分钱给他们花! 妈妈不过多说了两句,隋孝南就闹着要离婚!前一阵子她们也妥协了,也不要苏家转移出的全部财产,拿一半出来,剩下的想留给他宝贝外甥女儿就留着是了,反正苏卿早没了消息,钱只要还在隋孝南手里,剩下的一半不早晚还是他们隋家的? 当然,就算苏卿回来了也不怕!那个贱种可别忘了苏家人是为什么判的刑,她爹恬不知耻的贪污受贿,她活该一辈子受穷洗尽身上的罪恶。苏卿要是敢收了钱,她隋玉就敢闹的她身败名裂!谁怕谁啊,她可没个被人唾骂又不得好死的爹,反正他们得不到,就算把钱扔了也不能便宜那个贱女人! 可她们都退步到这种程度了,隋孝南个木头傻货竟然还是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不但不肯给钱,竟然又提出了离婚!这可就不怪他们不讲情分了,本来有人私下联系上妈妈的时候,不管她怎么劝,妈妈还左怕右怕的不肯跟人合作。这次隋孝南把妈妈惹毛了,妈妈也终于被逼出了狠劲儿,总算是同意了她的建议,这次来跟人协商,她缠了好久妈妈才同意带着她一起来。 虽然到现在人还没见到,可对方既然敢联系她们,就一定是有了一定的把握能把钱给拿到手。苏家那时候可是首富啊,隋玉一直都无法想象苏家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家族里到底挣了有多少钱,等钱到了手,她隋玉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现在不过是弄脏了个衣服和丝巾而已,等她们拿到钱别说一件衣服一条丝巾了,她隋玉能拿着钱砸这些女孩儿玩!跟她面前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拿钱砸着我玩?掂量掂量我自己的斤两?” 一径在心中暗自得意的隋玉不小心嘀咕出了声,对面气极反笑,冷笑出声。 隋玉不以为意,撇撇嘴,“不就是件破衣服吗,看你那小鼻子小眼的样子,赔你就是了,可你现在不觉得你应该先给我道歉吗?你!撞!到!我!了!” 饭饭咬牙切齿,“赔?看你那穷酸样,你赔得起吗?” 隋玉一听立刻炸毛了!苏家倒台后他们受到连累,以前随意买买买的好日子再也不复存在,隋玉现在简直像是每天活在地狱里一样!一向喜欢炫耀的她再也没有了炫耀的资本,最讨厌别人在这方面嘲讽她!也不管道歉不道歉的事了,隋玉尖声道:“我怎么陪不起!不就是一件烂衣服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李玉有点着急,想拦却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赌气般的跟着几个女孩往她们说的专卖店走去。 一直到叫饭饭的女孩进了那家以卖全球知名奢侈品出名的专卖店门口时,本来脸上笃定的隋玉才开始踯躅起来。苏家还没倒台,隋家还跟着苏家混的时候,想要买这家的东西她都要磨着妈妈好久,可那也要到过生日的时候妈妈才会大方的允许她在这家店挑件当生日礼物。 隋玉眼神有些闪烁,她之前可是听了的,那几个女孩好像说她弄脏的是什么限量款的东西… “怎么了?不敢进?” 饭饭嘲讽的看着从看到店名后就表情变来变去隋玉。 隋玉一恼,“谁不敢进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骗我,鬼知道你是不是在这里买的,万一你买了假货特意来碰瓷的怎么办?” 身边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嗤笑声,看热闹的几个女孩都鄙夷的看着隋玉。 “碰瓷?”饭饭似笑非笑的举了举手中被隋玉弄破的购物袋,“你说是我碰瓷你吗?” 隋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也不在这里费口舌,强撑着冷笑道:“你说是在这里买的就是在这里买的了?我再有钱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石小姐?您怎么又回来了?是要再挑选些东西吗?” 正在这时,一个经理模样的女人殷勤又不失分寸的迎了出来,等看到门口挤着一大群人,脸上顿时露出不解的神色。 隋玉脸上的冷笑再也撑不住了,李玉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女儿一眼,掐着她的胳膊低声道:“就知道给我惹麻烦,还在这傻愣着干嘛!丢人现眼啊!进去赔给她就是了!” 末了又咬牙切齿的加了句,“就当你今年的生日礼物了!回去再找你算账!” 隋玉敢怒不敢言,听到自己白白丢了生日礼物,肉疼的恨不得咬死前面的女孩们!但妈妈话都说出来了,她是一点都不敢反驳的,只能忍着心里的憋气和委屈跟着几人进了门。 李玉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全职主妇,养尊处优久了根本就不愿意出去找工作。隋家二老年纪又大了,现在家里就只有隋孝南一个劳动力,这次出门为了方便,李玉偷拿了家里的存款,除开两人买衣服首饰的钱,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钱,这已经是家里现在剩下的全部存款了,竟然就白扔给了这个嚣张的女孩子,隋玉怎么想都觉得气不过。 可最让人难堪的显然不是肉疼的被压着给人赔钱。 随着经理那句,“…都是全球限量的,真的调不来货了。” 隋玉和李玉两个人的脸色才真的五彩缤纷起来,知道这下估计是有些麻烦了。 饭饭慢悠悠道:“现在黑市上已经炒到十倍的价格了,可还是有价无市,我也不欺负你们,就照着双倍的价格赔吧。” 李玉嘴里发苦的看了看丝巾的价格表,还没瞥见衣服的价格,脸色就立刻像见了鬼一样,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隋玉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闯了大祸了。 求救的看了眼李玉,小小声的偷偷问,“妈…咱,咱们带的钱还够吗?” 够?连丝巾的零头都不够!李玉气的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一巴掌呼到了隋玉的脸上! 隋玉被当着这么多人打了一巴掌,又羞又气,恨不得能立刻钻到地底下去!羞愤间嘴一张,隋玉就想哭出声! 饭饭却没给隋玉撒泼的机会,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眼神不善,“这是想赖账?要不咱们去警察局聊聊?” 隋玉吓得硬是把到嘴边的哭闹咽了回去! 李玉气的发抖,冲动下打了女儿一巴掌出了气,却又见不得女儿被个外人这么挤兑。正愤慨间,看到柱子似的立在专卖店外面的四个人,心里安定了些,厉声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嚣张什么!谁说我们赔不起!” 大步走到门口,李玉黑着脸挤出笑道:“我们出门急,带的钱不够,你们先把钱付了,等见了你们老板我在给你们补上。” 四个黑衣男人看着理所当然的李玉,都有些意外。几个女孩子又晃晃悠悠跟了出来,李玉见他们不动,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不满,嘴上的话却越发笃定。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先把钱付了!还会骗你们这点钱吗,等我拿了…”气冲冲的话说了一半,李玉又憋了回去,只道:“很快就给你们了!回去我就跟你们老板说总行了吧!” 一个黑衣男人摸了摸鼻子,咧嘴笑了,李玉脸色刚准备缓和些,就被笑呵呵的黑衣男人气的脸色涨红。 “不行,我们不管。” 傅少只让他们跟着这两个人,别的,可都不让管啊。   ☆、第85章 正在四个黑衣大汉面前失态的大喊大叫的李玉没有看到,就在专卖店门口的路边,一路上跟了他们很久的一辆黑车已经停在这里很久了。 车里,隋孝南一脸死灰的看着窗外蛮横又不讲理的李玉,车厢里的一台电脑上清晰的传来了李玉气急败坏的声音。 隋孝南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给隋孝南递了根烟,隋孝南打了半天的火儿,手哆嗦了半天都没能把烟点着。男人叹了口气,给隋孝南点好烟,隋孝南小声的道了谢,一口烟抽进去,眼泪却落了下来。 “还不死心吗?”男人打开另一边的窗户,弹了弹烟灰,“隋叔叔,我叔叔既然会把家产交付在你手上,我相信他一定很信任你,对你的人品也有十足的把握。听我一句劝,大是大非上,有时候真的优柔寡断不得啊。” 隋孝南悲哀的躲开苏浅墨看透人心般的眼神,手抖的更厉害了。 隋孝南是从小看着苏浅墨长大的,苏浅墨父亲早逝,从小跟着苏显这个当叔叔的长大。苏卿从小身体不好,一直被苏显带在身边的就是这个年轻人,苏显在后来的几年心里大概有了某种预测,除了开始暗中转移苏家的财产,也在潜移默化的将苏浅墨推离苏家的权利中心。 外界的人都说苏浅墨狼子野心,看苏显没儿子,女儿又要死不活的,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才让原本对他视如己出的苏显厌弃了他。可隋孝南却知道,苏显对苏浅墨的栽培和信任从始至终就从来没有减弱过,苏家倾覆后,苏浅墨因为涉事不深,果然没有被判太重的刑,又因为走了别的路子,其实他已经出狱很久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苏浅墨一出狱,就已经和隋孝南联系上了。 苏浅墨虽然被苏显当着亲儿子一样养大,但他和苏卿这个堂妹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苏浅墨不喜欢苏卿娇生惯养的样子,不喜欢她总是病怏怏的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也不喜欢她身为苏显唯一的女儿不但不能给父亲解忧,反而是个最大的累赘。 可苏浅墨不喜欢归不喜欢,却并不代表乐意看见别人欺负她。他们苏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他苏浅墨看不惯的时候也只是不乐意搭理她,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指手画脚,甚至算计陷害了? 苏卿在传言参加九渊招募后就没了消息,一直在暗中接手曾经苏显转移走的财产的苏浅墨却敏感的察觉到,在苏卿不在的这段时间,某些人的异动可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其中就有李玉。 李玉不知道,从她偷偷拿了家里的存款出了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包里的监听器就把她和周围人所有的对话都传进了隋孝南的耳朵里。 隋孝南老实,善良,心软的有些迂腐,可他却并不是个傻子。他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坚持,也有着作为男人该有的责任感,他唯一缺少的,其实只是决断。 而这次,不耐烦的苏浅墨就是要逼着他亲自去正视自己周围到底养了怎样一群可怕的妖魔鬼怪,去正视他的优柔寡断到底还会给无辜的人带来多少可怕的灾难。 “苏卿做错什么了呢?不,她又做过什么呢?叔叔留下的遗产是苏家的,是苏卿的,说句难听话,苏家这些年对你们隋家也是够仁至义尽了,阿姨没有嫁进来之前隋家过的什么样的日子隋叔叔你真的不知道吗?” “没有要求谁去知恩图报,也不求什么雪中送炭了,作为一个人,你甚至可以卑劣的去做一些落井下石的事。但是,对着帮过自己,提携过自己,照顾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家,即使无耻到落井下石,可连压根儿跟你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无论怎么看都不属于也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产生一种强烈的占有欲,甚至是贪婪的抢夺心理,这说得过去吗?”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她们又何止想要拿走苏卿的东西啊,她们甚至恨不得苏卿去死,您,到底还要视而不见多久?” 隋孝南低嚎一声,崩溃的抱住了头,他像是再也没有办法承受从苏浅墨恶毒的嘴里再多蹦出来一个字,片刻后猛地弹坐起来推门而出! 李玉又羞又臊气的脸色通红,她撕扯着黑衣大汉非要让他们联系上自家老板,黑衣大汉一个个装聋作哑,摆明了要看她们的笑话。 “你信不信我今晚就能让你卷铺盖滚蛋回家?一个破保镖你给我得意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高级点的保安而已,你知不知道,我…啊!” 李玉跳脚的威胁还没吼完,一股巨力猛地把她甩到了一边,接着李玉就被狠狠的一巴掌给打蒙了! “你闹够了没有!” 李玉被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隋孝南吓了个魂飞魄散,隋玉则是下意识的就想往专卖店里躲,饭饭几个却把门口挡的严严实实。饭饭给一个闺蜜使了个眼色,闺蜜会意的偷笑了一下,一伸手就把隋玉给推了出去。 李玉结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隋孝南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结了冰一样,赤红的双眼饱含了痛苦和失望,“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玉心里咯噔一声! 隋玉心里把饭饭一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在隋孝南面前却不敢放肆,她担心妈妈露馅,鼓足了勇气道:“妈妈,妈妈她是带我到这边旅游呢,爸…” “别叫我爸。”隋孝南看着隋玉的眼神让隋玉心里一阵发寒,可却比不上他的话更让隋玉遍体生寒,“我没有你这样恶毒的女儿,我也当不起你这一声爸爸。” “隋孝南你什么意思!” 李玉的声音陡然尖刻起来,她和隋孝南不管闹的有多厉害,他却从来没有对她的一双儿女说过什么重话。李玉死了丈夫以后就嫁给了自己这个小叔子隋孝南,知道他最是心软懦弱,她作为他哥哥的遗孀自信也一直把他拿捏的死死的,他怎么敢这样对她,他怎么敢这样对她的女儿说话? “你是要让你哥哥死不瞑目吗!好啊,现在爸妈他们都还活着呢,你就开始这样对隋玉他们了,要是等爸妈闭了眼,我们娘几个还要怎么过啊!你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我不活了!” 李玉就要往隋孝南身上撞,隋玉也委屈的哭。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隋孝南心里最后一丝怜悯和念想也在李玉这样的撒泼中被消耗殆尽。 他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得来的原来就是这样的后果啊…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他在一时心软答应娶李玉时就错了。 隋孝南在李玉的撕打哭闹中悲哀的闭了闭眼睛。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玉,你真可怕,我们离婚吧。” 这一次他说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李玉哭声一顿,下意识的看向冷静的可怕的隋孝南,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淡漠冷酷,没有一点赌气后冲动的样子。 李玉心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慌,“不!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答应了要好好照顾我们母子三个的!隋孝南你敢!” 隋孝南把李玉推开,“你有手有脚,家里这么多年的积蓄你全部拿走了,我手里也没钱,现在隋玉也大了,我照顾了你们那么多年也仁至义尽,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李玉慌张的想拉住他,“孝南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隋玉已经彻底呆住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隋孝南不要他们了?怎么可能呢?他一直像一头勤恳的老牛一样任劳任怨的呆在这个家里,妈妈一无所长什么都不会,隋孝南以后要是真不管他们了,他们以后该怎么生活? 可李玉两个人最后也没能拦住隋孝南,他铁了心,只留下一句会把离婚协议书寄给李玉,就上了一辆车扬长而去。 饭饭一群人看了这么大一场热闹,又是解气又是幸灾乐祸,竟大发慈悲的没有再为难隋玉。两人身上所有的现金虽然加起来也没有丝巾的零头多,饭饭却笑眯眯的只把她俩所有的钱走搜走就放过了她们。 等到李玉回过神来,饭饭也好隋孝南也好,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她们母女两人站在柳江市的街头,已经身无分文。 “那李太太,我们就先回公司了。” 四个黑衣人早已经把发生的一切汇报给了傅岑,没了隋孝南,李玉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他自然不可能再见她们。 李玉还没有从一连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几个黑衣大汉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隋玉倒是反应过来了,“那我们呢?我们还没见到你们老板,你们走了我们找谁去?” 黑衣大汉笑,“见我们老板?现在的你们见我们老板还有什么用?” 隋玉脸色紫涨。 等到黑衣大汉也走了,母女两个面面相觑,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也太不真实,明明他们就要拿到巨额的财产了,怎么眨眼间就什么都没了呢? “妈…妈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李玉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起不来,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钱不能被隋孝南交给苏卿,他是想私吞才要离婚,对,一定是这样的,他是要私吞,我不能让他得逞,不能…” 看着这样的妈妈,隋玉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正当母女两人哭成一团时,李玉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请问是李玉,李女士吗?我是国家古玩协会会长,我想请问一下,您是苏卿苏小姐的亲长吗?” 李玉下意识的回应。 话筒里的人声更加的热切和激动了,“是这样的,我私人想要拜访一下苏小姐,但是一直联系不上苏小姐,李女士您方便的话可以帮我引荐一下吗?” 李玉感觉自己更像是在做梦了。国家古玩协会会长给她打电话?说要见苏卿这么个一无所长小女孩?还是用的引荐二字…这个世界疯了吗? 会长见李玉没说话以为她不乐意,有些着急,“我知道现在想要拜访苏小姐的人有很多,我的资历暂时还排不上辈,我可以等,多久都行!只要有机会能见苏小姐一面就可以!我不求能拜入苏小姐门下,只要她能指点一二就能让某受用终生了,还请您帮忙转达一二…” 会长再说什么李玉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眼一黑,被刺激的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第86章 曾学林下了飞机就匆匆的赶去了医院。 身为全国古玩学会的会长,曾学林并不算是什么长袖善舞的人物,能被推选为会长,也是因为他在术业上的实力非常的深厚。再加上上一任的会长是曾学林的恩师,在恩师大力的推荐下,曾学林这个会长的位置坐的还是稳稳当当的。 今天这个一向深居简出,只爱埋在文玩堆里做学问的中年男人却一脸难掩的激动的站在了隋玉面前。 李玉还在病房里,曾学林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样突然跑过来有些突兀,在一脸迷惑的隋玉面前稍微收敛了些神色,一脸温和道:“你母亲她身体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昏倒在街上?” 隋玉当然不可能跟曾学林说是被他的电话给气晕的,“我妈妈她身体不太好,医生也没说具体是什么原因,开了些补充营养的药,输了水已经醒过来了。” 曾学林搓搓手,“那就好,那就好。” 隋玉试探着问,“不知道您找我们有什么事?” 曾学林拎着礼盒,“还是见过你母亲再说吧,她现在方便拜访吗?” 隋玉点点头,带着曾学林进了病房。 李玉正靠在床头输液,她身体一直很好,虽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这会儿也早已经缓了过来,除了气色还有些不好外,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两人寒暄了几句,曾学林才说了来意。 “这样突然造访确实不太合适,要不是因为正好在临市,又听您女儿说您进了医院,我是万万不敢就这样突兀的过来拜访的,还请您不要觉得唐突。” 李玉笑,“没事儿,我在报纸上也看过您的报道,知道您是个大忙人,您亲自来拜访我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唐突呢。” 曾学林放下心来,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之前在电话里没能说清楚,不知道李太太您知不知道苏小姐的下落?是这样的,我已经找了苏小姐好一阵子了,实在是打听不到她的消息,这才冒昧的辗转知道了您的联系方式,您可千万不要生气。” 李玉想起来曾学林之前打电话说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先表示了自己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苏卿那丫头一向神出鬼没的,这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又疯跑到哪里野去了,不知道您找她干嘛?她是不是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李玉是绝对不相信曾学林真是为了让苏卿指点才来找她的,可曾学林都亲自跑过来了,那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她也就只能想起这么一个了。 苏卿一定是惹了祸得罪了人家,才会让人马不停蹄的跑过来兴师问罪的。 曾学林忙摆手,“没有没有,苏小姐哪里会闯什么祸。” 见李玉两人还是一脸不信,曾学林才睁了睁眼睛,好奇的问道:“李太太没收到消息吗?苏小姐已经赢了九渊大会,现在已经从九渊大会回来了,竟然没有回家吗?” 李玉母女对视一眼,九渊大会?那是什么东西?什么叫赢了九渊大会? 曾学林算是得到消息最早的那一批。国家古玩协会并不是一个官方的协会,它不受国家和zf的监管,在文玩界却比任何官方的协会都要权威。普罗大众鲜有人知道九渊大会,作为会长的曾学林却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二十年一次的盛会。 但是曾学林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曾经听老一辈讲过无数有关九渊大会的传言和辉煌,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件像苏卿干的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古人都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人无完人,对于在鉴赏过无数奇珍异宝,见识过太多出自手艺人造物神奇般的精奇古珍的曾学林来说,更是如此。 古书画大家往往一生沉迷手中的纸笔,间或会有些在镌刻印章这样的小件有兴趣的大家,最让后人津津乐道的也往往是镌刻在上面的好字好画。而对于传世而出的那些众多雕刻,或是闻名在它的古意和象征价值,或是闻名于浑然天生一般流畅惊艳的技艺手法,亦或者有些采众家之长的,有些许瑕疵,却也被整体铸成后让人拍案称奇的效果赞成绝唱。 而苏卿这个人,就像是专程为了打破世人的这样认知而存在的。 “…苏小姐应下了十二个人的挑战书,这十二位各自在金石和书画类都有着不凡的造诣…当然,在我们这里,说的书画类多是指书画的仿古和临摹。” 隋玉嘟囔,“她是疯了吧,怎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什么事儿都敢答应啊,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李玉脸上也尴尬,心中却幸灾乐祸,她就说是来找苏卿麻烦的吧。 “这死丫头就是爱爱胡闹,想必是闹出不小的笑话吧?也是我们这些长辈没有教好她啊,您是不知道,这丫头从小亲妈就去世了,被她爸爸娇惯着长大。她爸您应该也知道,就是之前那个名声不太好的苏显…唉,我倒是想多管管她,可您是不知道她这个人有多犟,多说一句就要跟你顶回来,我也是对她没办法啊…” 李玉一脸尴尬又苦楚的倾诉着,主题无非是苏卿这个人从小被惯坏了,没教养,不过也不关她的事,都是当爹当妈的没教好,苏卿闯祸可是跟她没半毛钱关系的。 曾学林越听越不像样子,脸上的殷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消失了,疑惑的目光扫着两人,觉得自己是不是估计错了什么? 隋玉熟练的帮腔,有些难掩兴奋的好奇,“说到这里,她到底干了什么啊,输了是吗?是不是得受什么惩罚啊?” 曾学林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苏小姐赢了。” 母女两人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曾学林回想起听友人转述时候的盛况,再看看这两个跟苏卿有关系的亲属,突然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看来你们是真的不知道了。”曾学林道:“苏小姐她一个人,赢了来自各个领域的挑战者啊。” …… 十二场比试下来,连崔老都不说话了。 岳靖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有人不甘心,“这不可能!我不服这样的判决!我不信这世界上有在每个类别上都擅长的匠者,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啊,这种只能存在于每个手艺人夜深人静时候偷偷幻想过的场景,怎么可能在现实里真切的发生呢? 苏卿对这样的质疑已经习以为常了,从她应下挑战开始,她就知道这样的技艺一旦得到展现,之后面对的将是无穷无尽的质疑和拒绝相信。这样的人永远都会存在,在你没有能成为他们永远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时,在你还没有把他们打怕,把他们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全部都踩在脚下,再无翻身的余地之时,面对的只会是这样永远没有穷尽的不公平不公正。 即使对方心里也知道他不及你也没用,不肯承认,不肯认输,不肯相信。 苏卿道:“你们是觉得评判不公,觉得我的手艺比不得各位?” 她却没给人回答和狡辩的机会。 “既然这样,便是对你们自己的手艺极为自信了,我也觉得各位的手艺极好,我很敬佩。” 说着敬佩,苏卿的表情却是不以为然,但接下来,就再也没有人对她的不以为然表现出任何的不忿和怨怼了。 …… 曾学林现在讲起来,神情还是像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一样的激动,“你们知道吗,苏小姐她…她竟然把挑战的人的作品全部重制了一遍!十二位!那可是华国十二位最顶尖的匠者!” “据说苏小姐全部重制完之后,还亲自把所有作品都摆在了一处,放话说只要有一位当事人能将哪件是她做的挑出来就算得她输。那些可是十二位匠者亲手花费了心血做出来的东西!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亲眼看着成型,连一分一毫都了解的分毫不差!” 那样的不可一世,那样的嚣张和咄咄逼人。 那样的,不讨人喜欢的言辞啊。 隋玉忍不住追问,“那然后呢?有人挑出来了吗?”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听的入迷了,这像是故事一样的情节发展让她甚至忘了主人公是她一直厌恶和不喜欢的苏卿。 曾学林颤声道:“没有。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选出哪样是自己的,哪样又是苏卿仿出来的,即使那是他们自己的作品。” 李玉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在报纸上见过曾学林的照片,来之前她也百度过他确实是国家古玩协会会长,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骗子了。 曾学林接着道:“可惜的是,苏小姐赢了所有人之后就宣布正式退赛了,她并没有继续把九渊招募比完,但已经是无冕之王。” 后来的九渊大会就像个笑话了,这个传奇一样的组织传承千年,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的女人就这么拉下了神坛。她曾经笑话一样的一句‘这样的比试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是否合格’,就像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的落在了九渊大会的牌面上。 九渊大会最后还是决出了优胜者,但本来应该受万千追捧的优胜者这次甚至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在疯狂的打听‘苏卿’这个名字,搜寻着和她有关的一切消息。那位优胜者也在拿到冠军之后第一时间表示愿意把名头和奖励全部都让出来,只愿能够再见苏卿一面,只愿能够有幸拜在苏卿名下,哪怕只是个记名弟子,得到苏卿的一言半句指点也行。 可是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到苏卿了。 李玉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您大概是认错人了,我们说的苏卿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不可能是她。” 苏卿她,本身就该是个一无是处,上不得台面的混账丫头啊。 绝对不是她,绝对不可能是她,也绝对不能是她。   ☆、第87章 古楼寺是一座很小的寺庙,寺庙所在的古楼村离阳城市区很远,又坐落在人烟稀少的山脚下,村里除了几家还没有搬走的老住户,就只剩下了几个寺庙里的老和尚还呆在这里。 古楼山并不高,富有色彩的山峦环抱着窄小的寺庙,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将这座小寺庙映衬的幽静安谧。宝殿院前的几颗菩提树已经有些年头了,菩提树枝干粗大,挺拔苍翠,正好挡住了宝殿门口的阳光。 苏卿跪坐在蒲团上,几个老和尚敲着木鱼,颂着经书,炎热的下午,这里却是一片静谧。 顾一和顾二守在门口,面面相觑。 “苏小姐供奉的到底是谁啊?就只有一块木碑,上面连个名字都没刻,这都在这里跪了三天了,她身体受得了吗。” “大概是苏小姐的哪位亲人或者至交好友吧。”顾一也不太确定,“顾先生都还没有说话呢,再等等看吧。” 顾二有些担心,“顾先生也是,又不是不知道苏小姐身体是什么样,这次怎么也不管管。” 顾一警告的看了顾二一眼,“顾先生这段时间忙着处理晋城那位的事,你别趁顾先生不在就乱了自己的分寸,让他知道有你好受的。” 顾二缩了缩脖子,也意识到自己的抱怨有些不妥当。他们毕竟是顾先生的人,只是暂时被派来陪着苏小姐,放在以前他哪里敢对顾先生的决定有什么抱怨,也是这段时间跟苏小姐相处的久了,慢慢的胆子也变大了不少。 “在说什么?” 顾一和顾二正在低声交头接耳,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两个人的头顶,两人身体齐齐一僵,迅速的分开站好。 只穿着休闲长裤,上身不着寸缕的顾珏果然就站在两人身后。他大概是刚运动过,身上还带着薄汗,线条优美的肌肉线条被汗水浸的泛着淡淡的光泽,带着一种喷薄待发的气势。 顾珏手中拿着一条白色的毛巾,顾二很有眼色,“我去给顾先生准备热水。” 说完转身就跑。 被留下的顾一被迫独自盯着顾珏的目光,高大的汉子额角已经见了汗,心里把顾二骂了个狗血喷头。 顾珏却没有为难他,错开眼看向宝殿里跪坐的几个人,“还要祭拜多久?” 顾一道:“寺里的主持说今晚过后就可以了,要我把苏小姐叫出来吗?” “不用了。” 顾珏将手里的毛巾扔过去,顾一忙接住,顾珏已经长腿一迈走了进去。 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不管是诵经的几位老和尚还是端坐的苏卿,没有一个人抬起头去看。顾珏走近苏卿身边,脚步陡然缓了许多,他站在苏卿身边看了她一会儿,凉薄的淡色的眸光变的柔和不少。 “该休息了,吃完饭再过来吧。” 苏卿睁眼,理应出现在一个前来祭拜,还是一跪就是三天的人脸上应该有的哀色在她脸上一星半点儿都看不到,她看上去平静极了,幽深的眼中甚至带着些倦怠。 顾珏带着薄茧的大掌在她头上抚了抚,苏卿皱了皱眉,顾珏轻笑,弯身,将手伸到了苏卿眼前,温和的却不容反驳道:“是不是腿酸了,用我抱你起来吗?” 苏卿的脸上闪过气恼,顾珏看这猫儿一样的柔弱的人身上终于有了些属于人该有的神色,嘴角的笑意略加深了些。 等了几秒,就在顾珏准备收回手去抱她的时候,苏卿终于还是不甘不愿的把手放在了他带着热意的手心了。她有些嫌弃的挣了挣,“你手里还有汗呢,也不嫌脏。” 顾珏把手又握紧了些,“明天开始你也要跟着一起锻炼,到时候就不会觉得脏了。” 苏卿想起来顾珏那可怕的运动方式和运动量,又想抽手,“我身体不好正在调理,不能跟你一起。” 顾珏心里略微遗憾,面上却不显,胳膊一扬揽住了苏卿的肩膀,“那就过一阵再说。” 苏卿想挣脱,手一推就摸在了一片光洁又结实的肌肤上,顿时像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有话说话,你抱我干什么!” 顾珏闷闷的笑出声,看着连耳朵都泛起红色的苏卿,顿时觉得心情一片大好。 顾一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才还一脸谁欠了他几百万的顾先生,这会儿笑的一脸柔情蜜意,心里有个让他有些抓狂的想法不停的往上冒…… 一向在苏小姐面前很注意形象的顾先生,今天破天荒的刚运动完就跑过来,该不会就是算准了苏卿小姐的各种反应吧?再看看顾先生挺阔的腰身和漂亮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尖叫出声的肌肉线条,这位爷不会是…在对着苏小姐出卖色相吧?一定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顾一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雷给劈了一遭一样,整个人都有些凌乱。 顾珏果然事先准备了很多精致的小点心,去洗澡前硬是抱着苏卿在怀里哄着喂了好几块,苏卿被他烦的有些无可奈何,见他终于肯去洗澡,不禁松了口气。 顾珏走了两步,却又突然拐了过来,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薄唇沉了沉,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苏卿,直看的苏卿心里发毛,才有些严肃的说,“你跪坐了那么长时间,不要一休息就歪在那里,对你的血液循环不好。” 苏卿心里一暖。 顾珏接着道:“跟我一起泡下热水澡?” 苏卿:“…” 顾二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苏卿咬牙切齿,“滚!我晚会儿自己洗!” 顾珏不以为杵,只是转身的时候冷冰冰的眸子看了顾二一眼,顾二的笑立刻被吓的憋了回去。 顾二发誓,他从淡定离开的顾先生脸上,看到了一闪即逝的遗憾! 顾珏一走,苏卿脸上的神情就是一收,她沉思了片刻,叫住欲走的顾二,“你知道顾珏把匣子放在哪里了吗?” 顾二一哆嗦,忙道:“苏小姐您就别惦记这茬了,上次您动了匣子后顾先生差点没被气疯,那东西真的碰不得啊!” 苏卿一愣,她比谁都清楚顾珏对那只有鬼手才能打开的匣子的执念有多深,而且她曾经听傅岑说过,顾珏为了匣子已经找了鬼手后人很多年了,花费了那么多功夫,现在为什么怎么都不肯让她碰。 顾珏最开始接近她,甚至后来对她那么上心,也不过是因为觉得她有可能能帮他把匣子打开,这一点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现在又何必搞这一出? 顾二对这位主儿的执着和迟钝深感头疼。 苏小姐大概是不知道她惹了多大的麻烦,刚宣布退出九渊大会那会儿,除了被她的虐的心服口服恨不得顶礼膜拜的几位手雕界的巨匠在找她,还有几批人都同时动身。光顾一知道的就有以顾母、岳靖和九渊大会幕后另一个老牌赞助者三批。 顾先生看似不动声色的把人带了出来,但顾二他们却知道为了摆平那些人他们花费了多大的功夫。开始顾二也以为顾先生和那些暗处的人一样,是为了那只匣子,可之后的事情的发展却让他大跌眼镜。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苏小姐会主动提出为顾先生解决匣子的问题,可苏小姐才带着匣子进去了半晌,顾先生就一片铁青的抱着人出来了。 那时候苏小姐的样子真的万分吓人,双手像是被泼了墨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十指肿胀。苏小姐以前也出现过一次几乎同样的情况,那时候有多凶险顾二有过耳闻,但这次亲眼看到,顾二还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苏小姐即将撑不过去了。 但是不过一天,不肯让任何医生靠近,在房间里要了无数古怪的药材的苏小姐就恢复了原状。除了上去虚弱了不少之外,一点也不像在晋城时候第一次那么凶险。 但被顾先生强硬的要求做了检查之后,医生的结论还是让顾先生变了脸色。这样迅速的毒素入体又被逼出来,虽然不会危及到生命,但对身体的根基伤害却非常大,再多上几次苏小姐怕是用最好的补品供着,也很难会长寿。 然后顾二就再也没见顾先生拿出来过那个匣子了,从苏小姐突然要求来了这座寺庙后顾二以为她总算歇了心思,没想到今天竟然又问了起来。 苏卿神情变幻莫测,不管她怎么威逼利诱,顾二咬紧了牙关打死不肯多说一句话,正当两人僵持着,顾珏已经洗漱完毕回来了。 本来神情疏朗的顾珏一进门,看到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温润的淡色眸子立刻一收,没有温度的视线就落在了房间里的顾二身上。 “你怎么还在?准备留下来一起吃饭?” 顾二心里叫苦不迭,又不敢跟顾先生说刚才两个人在说什么。 苏卿叹气,用眼神示意顾二赶紧走,顾二如释重负,忙顶着顾先生如有实质的眼神给两人关上了门。 苏卿没有回答顾珏明显的疑问,而是直接迎上了顾珏的视线。 “明天我要去一趟市区。” 顾珏慢条斯理的擦着湿润的短发,“有事?” 苏卿微微垂下了眼皮,“恩,见几个人,有些要紧事,需要处理一下了。” 顾珏挨着苏卿坐下,“见谁?处理什么事?” 苏卿没有回答他第一个疑问,而是笑眯眯道:“处理一些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的人啊。” 并且,已经将我挫骨扬灰的人。 这一次,有了让你们忌惮的底牌,那么,这一次你们还躲得过去吗?   ☆、第88章 赵宇星感觉自己最近可能犯了太岁,他最开始只是祁家一间小店面的普通员工,后来因为机灵无意间入了祁老爷子的眼,在之后一番机缘巧合下,他终于得以被祁老爷子看重并且带在了身边。 一晃就是四十年过去,祁家一天天壮大起来,赵宇星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外面都被尊称一声赵爷。 可这一阵一向意气风发的赵爷过得可不怎么顺心。 赵宇星也说不清楚自己一开始是被谁带进了赌石圈儿的。祁家以玉雕著称,赵宇星对赌石这个行当也略微了解,知道利润大风险高,他虽然也好奇过却也从来没有碰过。但谁知道这个东西沾了手就有点舍不下,开始的时候赵宇星只是小赌,没想到手气极好,买的石头次次都是涨,一块几百上千的原石,转个手解个石就是好几万,这样几乎是捡钱的事件儿实在是由不得赵宇星不动心。 当然,赵宇星心里也犯过嘀咕。但买的石头确实是他自己挑的,解石也是当着他的面儿,这样几万几万的进账,他也没什么仇家会犯得着给他用这么大手笔设套,大不了赌输了就立马撇开手,不再碰这一行就是。反正他先前也已经赚了小几十万了,再买石头也是用的赢来的钱,再怎么也不会亏本就是。 但凡被堵迷了眼的人,开始的时候大约都是抱着同样的想法的。等赵宇星发现自己赌红了眼的时候,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但赚到的钱早已经投了进去,连四十多年攒的养老钱都赔了个一干二净!这时候再收手哪里来得及?下一把要是遇到个涨了的石头兴许还有回本的希望,要是就这么罢手,难不成他老都老了还要跟那些毛头小子一样重头来过?他赵宇星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于是先是想着各种借口问亲朋好友借钱,再后来借不来了就偷偷抵押了车子去贷款,后来又抵押了房,再后来不但因为还不起高额的利息被夺走了车房,人也被追债的堵的如过街老鼠一样! 赵宇星在祁家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这样丢人的事情自然是死死的瞒着不敢让祁家的人知道分毫。不然别说这么多年的体面保不住了,一向厌恶这些的祁老爷子说不定还会直接把自己赶出去!要知道他的一家老小还在祁家的公司里工作呢,他老伴儿去的早,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住,现在他一人没了工作事小,连累了一大家子他是真的没脸再活下去了。 这天赵宇星为了躲追债的人又在小饭馆里喝闷酒,他倒是不敢躲到祁家去。虽然那些追债的也知道祁家在阳城不好惹,一时间没敢去祁家打听,可却也分了人手在祁家附近守着,赵宇星一过去就得被抓个现行,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包不住了。赵宇星也只能跟祁老爷子说最近身体不舒服,要在家里休息一阵子。 赵宇星喝完酒,仍旧是满腹的愁绪,凄惶的抱着酒瓶往出租屋走,结果刚开了门人还没进去,就眼前一黑,接着被人捂着嘴推进了出租屋里! 赵宇星立刻就知道自己是被追债公司的人给抓了!老迈的身子剧烈的挣扎着,想要求饶却被踹了好几下狠的,顿时抱着肚子惨叫着倒了下去! 等赵宇星被揍的去了条命,才被按在房间里的椅子上捆了个结结实实,赵宇星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都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罪,哼哼唧唧疼的直翻白眼。 一个男人这才不紧不慢的从角落里走了进来,一把刀往赵宇星面前的桌子上一戳!刀柄在空气中颤了颤,赵宇星的心肝儿也随着颤了颤,吓得呻/吟都憋了回去。 “小,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不就是要钱吗,我给,我都给!只要你们别伤害我!要多少钱我都给!” 男人冷笑一声,“你这老小子挺能躲啊,让弟兄们找了这么长时间才摸到人影,早给钱不是没那么多事了吗?” 赵宇星见果然是追债公司的,不禁觉得嘴里都是苦的,“我这不是在筹钱吗…” 男人没跟他多啰嗦,“算上你之前欠的钱和这一阵的利息,一共两千六百万,说吧,准备给多少?” 赵宇星傻眼了,惊叫道:“你们不是已经收了我的房子和车吗?按市价来算我最多欠你们六百多万,哪来的两千万!?” 男人不疾不徐的给赵宇星算着账,“开始是没那么多,可你躲了这么长时间,利滚利再加上弟兄们费的功夫,满打满算已经给你少了很多了,怎么?你这是打算赖账?” 赵宇星差点被这天文数字刺激的晕厥过去,男人又拿出一张纸,“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你的字迹和手印?” 赵宇星混混沌沌的看过去,他赌昏了头又被人追债追红了眼的时候,的确是去借了高利贷,当时他确实签的有这么个协议…可等他抖着嘴眯着眼再仔细去看条款上,立刻惊叫出声! “不对!当时合同上不是这么写的!说的是按年算息,这里怎么变成的了天?” 男人一脚踹过去,“别tm跟我废话,你就说这上面是不是你的字迹和手印吧!想跟我耍赖是不是?” 眼见着男人开始拿刀子往他身上比划,赵宇星吓了个三魂出窍,又是气急又是不敢再反驳。可他再昏了头,也敢保证自己不可能去签这样的协议,这跟直接抢钱有什么区别,他是疯了才会在这样的协议上按手印儿! 可这崭新的纸张上又确实是他的字迹没错… 赵宇星直觉上自己可能落入了什么圈套里,可这会儿又是疼又是怕,面对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没钱,你准备拿什么抵?” 男人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赵宇星,那目光里的寒意让赵宇星一点儿都没有怀疑一言不合他身上就得被切下来点什么东西,他发着抖,绝望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就算杀了我我也弄不出那么多钱啊。” 男人笑,“你不是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吗?你没有自然会有人有。” 赵宇星差点被吓晕过去! “当然。”就在赵宇星已经绝望了的时候,男人却话锋一转,“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要你帮我做点事,我也不是没有可能放过你们。” 赵宇星明知道男人这时候提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条件,却仍旧忍不住内心爆发出一阵希冀,“什么事?” 男人道:“一年多以前,你们祁家是不是死过一个人…” 随着男人的讲述,赵宇星的眼越长越大,因为恐惧,连牙齿都打起颤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出了出租屋,一个女人正靠在墙上低头想着什么,手里转着一把开了刃的雕刀,脚边还窝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巨型犬,正是苏卿。 盛烨一反在出租屋里的狠厉,无奈的笑了笑,手一伸从苏卿手里把刀夹了过去。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也不怕割伤了手。” 苏卿不以为意,“办好了?” 盛烨点点头,“按你说的,那老头果然没一会儿就被吓破了胆,什么都说了。” 苏卿笑,布了这么久的局,按照赵宇星贪婪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不入瓮。 “赵宇星这个人心狠又狡诈,却只有一个弱点,护短的很,老妻去得早,他对几个孩子宠溺的很,不然也不会欠了那么多钱都没问孩子张过一次口。拿孩子威胁他,比要了他的命都管用。” 盛烨眼里却闪过阴狠,不甘心道:“我倒想直接要了他的命!” 自从知道苏卿的尸身是被这老小子一手掩埋,之后又是他挖出来给炸了个粉身碎骨后,盛烨心里那把火就时时刻刻烧的心口疼! 苏卿笑,“杀了他可就没人作证了,祁家人谨慎,这种事情不会亲自去做,也只有赵宇星这么个多年的心腹能被派去处理这些阴私事。” 盛烨看苏卿不在意的笑,说的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尸身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心里一阵泛酸。 心疼的摸了摸苏卿的头,盛烨道:“不是说你有个堂哥已经出来了吗?有了他的助力事情的把握也能更大一些,你怎么…” 苏卿垂眸,“不熟悉,而且我又要怎么解释对付祁家的原因?” 盛烨叹气,“总比找傅岑好。” 苏卿没再解释了,盛烨当然不知道,傅岑那个人是只要有利益就会不择手段的对付,也根本不会去在乎对付对方的理由是什么。况且,她手里还有傅岑的把柄,能相互挟持的敌人,总是比不了解的同盟要更加安全些。 说话间,苏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傅岑一贯矜持又傲慢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到阳城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忙,没太多时间见你。” 鲁清远拉着行李箱跟在傅岑身后,听着傅少言不由衷的话,不禁苦笑。也不知道是谁一接了苏小姐的电话就立刻推了所有事,马不停蹄的从柳江市赶了过来,这才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的打了电话过去,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鲁清远感觉自己永远都摸不透这个阴晴不定的boss到底在想什么。   ☆、第89章 再见面,鲁清远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都快忘了都多久没有见过苏卿了,她变了很多。 鲁清远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苏卿的时候。那时候苏家大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轮椅上,十九岁的女孩子却单薄的像个未成年的孩子。她那时候腿脚不好,他每次抱她的时候,心里都暗暗担心用的力气大了会不会弄折了她。 现在的苏卿依旧单薄,但却远不能和弱小无助这些字眼再联系到一起。她随意的坐在那里的样子,更像是一柄锋芒敛入的巨剑,即使在傅少不客气的打量下,依旧不卑不亢。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让人不敢轻觑她,鲁清远甚至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怎么会深信不疑的把她当做一个孤若无依的柔弱女人。 苏卿也在打量傅岑,他身上的戾气和咄咄逼人散去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看来之前顾珏真的给傅岑带来不小的压力和危机感,和顾珏闹翻了之后虽然麻烦不少,但傅岑反而轻松了很多。 傅岑灰眸兴味的打量着苏卿,“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找我,我以为以顾珏霸道的性子,大概这辈子都不愿意你再跟我见面。” 苏卿笑,“他不知道。” 傅岑轻击了桌面,脸上的不信却不加掩盖,他在之后可没少试图打听苏卿的消息,一直有股势力拦住了他的人,顾珏对苏卿的占有欲可见一斑。苏卿却没再跟傅岑解释,她找他的目的本身跟顾珏也没有关系,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不清没必要。 傅岑问道:“看上去你也不像跟顾珏闹翻的样子,有什么问题怎么不直接找他,反而要跟我合作?” 苏卿举了举杯,“我喜欢看狗咬狗,不可以吗?” 傅岑嘴角的笑凝固了一瞬,凉薄的灰眸眯了眯,连鲁清远都为苏卿的大胆言辞捏了一把冷汗,苏卿却像是没有察觉出傅岑的不悦一样,自顾自的喝着茶。 好半晌,就在鲁清远都以为两个人谈崩了的时候,苏卿才稍缓和了语气,“我要跟你谈的事情顾先生并不知道,我也不想我们这次的谈话总把顾先生掺杂其中,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事情,如果傅少非要一直询问顾先生的事情,那我们这次也的确是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这话依旧说的不客气,可也不知道是苏卿那句话取悦了傅岑,他的脸色竟然又好转起来,虽然看着苏卿的眼神依旧满是探寻,嘴角的笑意却在逐渐加深。 苏卿见傅岑不置可否,这才说起了这次的主要目的,“傅少应该知道…” 傅岑敲了敲桌子,打断了苏卿,“小卿别那么客气,叫我傅岑就行。” 苏卿一顿,从善如流的叫了声“傅岑”,傅岑这才满意,一副洗耳倾听的模样。 苏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生硬道:“傅…傅岑你应该和祁家打过交道,不知道你对祁家怎么看?” 傅岑不明白苏卿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之前把她带在身边的时候也感觉到过她对祁家若有若无的敌意,难道这次所谓的合作还和祁家有关?意识到这点,傅岑更玩味了,“祁家啊,家底厚,这两年虽然丑闻缠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祁老爷子坐镇,再加上小一辈的祁靖白也是个有手段的,蛰伏一段时间,倒是不愁东山再起。” 苏卿道:“如果我说可以帮你把祁家拿到手呢?” 傅岑笑了,“一段时间不见,小卿倒是口气不小,你帮我?怎么帮?” 别说傅岑跟祁家远无怨近无仇,就算祁家真的惹到了傅岑,想当初傅岑既然能斗倒了晋城首富苏家,难道还怕一个阳城的祁家不成? 苏卿没有被小瞧的尴尬,相反,傅岑的轻视反而让她更加镇定了些,她冷静道:“我知道你亲手毁了苏家,但我想你比我要清楚,对付苏家想必花费了不止十年的准备时间吧?是,当初你无权无势白手起家也数年内就毁了苏家,现在接手了顾母的产业…但我想你现在的处境应该比以前还要更艰难些。” 傅岑这次没说话,往后一靠,冷漠的视线凉凉的打量着苏卿。 苏卿在顾珏身边也不是白呆的,顾珏平时处理公事也没有刻意的背着苏卿。这一段时间,傅岑的确不好过,以前在顾珏手下时,虽然处处受到辖制,但顾珏却是个很大方的人,栽培某个人的时候就极尽可能的放权,知道傅岑满脑子都想着回晋城找苏家报仇,对他的一些僭越行为算得上是视而不见。 现在却不同了,顾母突然属意栽培傅岑,可本来这么多年顾家的产业就是顾珏在打理,顾母不说被彻底架空,但真正握到手里的权柄并不多,说她是顾家的实际掌权人,也不过是面子上好听些罢了。这样一来,顾母手里真正能留给傅岑的东西并不多,傅岑实际接手起来受到的刁难和打压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更何况还有顾家那几个一直虎视眈眈的兄弟在盯着,顾珏在的时候他们只敢龟缩在国外,现在换了傅岑,自然心思就又活了起来。再加上顾珏时不时的放个冷钉子,傅岑算得上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如果苏显当时对上的是这样处境的傅岑,谁胜谁负可真不好说,这时候的傅岑,哪里真的有精力去对付祁家。 苏卿用一种诱惑的语气道:“如果我说,我有足以扳倒祁家的把柄呢?跟我合作,祁家可以全部归你,这么大一块儿肥肉,想必可以给你解决不小的难题吧?” 傅岑的表情这时候才真的开始认真起来,他的视线牢牢的放在苏卿的脸上,不肯放过她一丝细微的表情。苏卿知道他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傅岑是个谨慎的人,她没有躲闪,大大方方的任他看。 傅岑还是问了那个避不开的问题,“为什么要对付祁家?你的目的是什么?” 苏卿垂眸,蝶翼般的睫毛散开一种温柔的弧度,嘴角的笑却清冷凉薄,“因为他们手里有人命,他们杀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绝对不能放过他们,至死方休。” 过了很久很久,傅岑终于道:“说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苏卿这时候才真心的笑了出来,看啊,她就说,有种人是见了肉,明知道上面很可能带着剧毒的□□,也还是会不择手段的叼进嘴里。 廖子鱼过的越发落魄了,祁家已经彻底放弃了她,祁靖白也不理她,她想凭着手艺出去接私活,可只要听到她报出名字,名声已经烂透了的她就会被不客气的扫地出门。廖子鱼很小的时候就进了祁家,跟着苏卿学了那么多年的手艺,虽然不受重视,却也早已经被养刁了心气,让她去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去接烂大街的手艺活,她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直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连房租都交不起,廖子鱼才不得不放弃了没办法给她饭吃的骄傲,忍着气去些小铺子想找些活儿做。可廖子鱼万万没想到,她以为已经屈尊到尘埃里的地方竟然会也把她扫地出门! “你个小丫头才多大,去去去,我们这里不收学徒,别来捣乱。” “试试?可别!咱们这儿活计粗糙,万一不小心把你那点儿碰坏了,咱们可赔不起这钱。” “呦,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您金贵,我们这小庙的确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既然看不起我们店面小,那小姐您赶紧换个地方高就去吧,咱们伺候不起还不成吗?” “…” 身无分文的廖子鱼站在大街上,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她也会有这么一天。明明身怀绝技,世界之大怎么就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呢?那些人尖刻又鄙夷的话语把廖子鱼气的跳脚,却也把她打击的体无完肤,她无数次幻想中的技艺一显就被无数人追捧的情况一次都没有发生,甚至没有人肯让她试试。 为什么会这样? 廖子鱼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李俊,走投无路的她坐在街边无助的抹着眼泪,祁靖白的电话是万年如一的无人接听,绝望的她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方手帕。 “这么美丽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偷偷哭?” 高大俊美的男人温柔的弯下腰,体贴的替廖子鱼抹着脸上的泪水,廖子鱼的心突然不争气的跳快了一拍。 …… 晚饭时候顾珏又打电话过来了,电话里的他语气带着不满,“都一个月了,事情还没有办完吗?还要在阳城呆多久?” 苏卿安抚了好一会儿,被顺了毛的顾珏才总算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挂了电话,顾珏的脸色却仍旧不好看,顾一试探着问,“真的不用去查一下苏小姐在阳城的动态吗?” 顾珏揉了揉眉心,飞过去一眼,“不要多事。” 顾一忙闭嘴,却知道顾珏在顾忌着什么,上一次两个人彻底闹翻就跟顾先生的强势有关,这次苏卿断言拒绝了顾先生插手她的事,顾先生这是怕再把好容易哄回来的苏小姐惹毛了,才束手束脚的什么都不肯做。 可顾先生不让插手,顾一他们却不敢真的一点消息都不打探,不然万一苏小姐在阳城出了什么事,最后遭殃的还是他们。至于顾一查到的苏卿现在在接触的人…顾一愁的叹了口气,顾先生不管不问也许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不然真知道苏小姐找上的人是傅少,还有的麻烦。   ☆、第90章 隋孝南听了消息坐不住,他迫切的看着曾学林,“曾老说的是真的吗?小卿在阳城?” 曾学林被隋孝南的反应吓了一跳,老实说他来找隋孝南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上一次兴冲冲赶去见李玉母女的结果让曾学林现在还心有余悸,虽然李玉母女不停的顾左右而言其他,但曾学林既然能坐稳会长的位置,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是只知道埋头做学问的老学究,她们母女对苏卿的恶意没逃过曾学林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同为一家人苏卿会被舅妈和堂姐这么厌恶,但曾学林显然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在了李玉母女身上。李玉她们大概打死也想不到,她们拐弯抹角的说了那么多,曾学林不但没有对苏卿的人品产生一点怀疑,反而对她们恶感颇重。 要不是曾学林还是奔走多方都找不到见苏卿的路子,也不会再次把主意打在这家人身上。可曾学林没料到,隋孝南的反应竟然和他预料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寒暄了一会儿,曾学林明显感觉出来了隋孝南对苏卿发自真心的疼爱。 曾学林只感觉更加搞不明白这家人是个什么明堂了,见隋孝南是真的不知道苏卿去了阳城,这才忙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苏小姐的店铺应该在这周六开业,到时候慕名拜访的人肯定不少,不知道隋先生能不能帮我在苏小姐面前通融一下…” 隋孝南激动的连连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曾学林瞧着隋孝南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知道再呆下去就不合适了,凡事讲个分寸,现在这里说上话,以后自然有加深感情的机会,到时候就不愁见不到苏卿了。 送走了曾学林,隋孝南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立马就开车去找苏浅墨。 苏浅墨看上去也很惊讶,隋孝南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之前还隐隐担心苏浅墨早就知道了苏卿的消息,特意瞒着他不让他知道。这也不能怪隋孝南多心,苏家的家产这一段时间真的交付到了苏浅墨的手里,隋孝南才知道苏显到底留下了多么庞大的一笔产业,之前在他的概念里这些都只是一塌又一塌的文件,他知道绝对会超出他的想象,但绝对没想到会多到让他心惊胆战的程度。 隋孝南相信苏显不会看错人,但世人都有贪婪之心,看着苏浅墨一天天接手,说不忐忑那才是假的。 苏浅墨最近忙的焦头烂额,看了隋孝南的表情却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这些非议从苏浅墨被苏显带在身边当儿子养的时候就明里暗里听到过太多了,隋孝南还算是好的,苏浅墨并不觉得生气,他打了几个电话,又叫来几个人签署了一些文件,就跟等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隋孝南道:“走吧。” 隋孝南茫然,“啊?去哪?” 苏浅墨理所当然道:“去阳城啊,既然有了苏卿的消息,难道还任凭她一个人待在阳城吗?当然是接回来了。” 隋孝南虽然也想过联系苏卿,却没想到苏浅墨竟然刚听了消息就要去找人,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上苏卿。 苏浅墨笑,“不是说要开店吗?怎么还怕找不到人,到时候再打听就是了。” 作为血脉一体的家人,当然要亲自去送上一份大礼才合适啊。 苏卿知道从九渊大会结束后,就有无数的人在找她。这些人被一次打改,服气是服气了,但要说真的就像他们表现的那样,只要苏卿愿意指点他们的技艺就甘愿为苏卿肝脑涂地,那是只有傻子才会天真的相信的大笑话。 这些人想要找上苏卿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想要收服她,有这样一个神鬼莫测的匠师在手,将会产生多大的经济效益和价值那是不可估量的。二是真的想打听苏卿这一身本事到底是怎么学来的,才这么大的年纪,要是这样的手艺学来,哪怕教授一二也够他们用一辈子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只要利用得当,蜂拥而来的这些人都可以给苏卿带来难以估量的助力。可苏卿却一直对所有人都避而不见,当然不可能是她有意避世,不然也不会突然放出消息要在阳城开店了。 果然,没多久整个圈子里都传遍了苏卿跟阳城祁家有旧仇的传言。开始的时候也没多少人当回事,直到有些缺心眼的手艺人公然宣布以后绝不接待祁家人,结果第二天就传出苏卿见了他们的消息,各方这才骚动起来。 祁家被孤立了。 祁老爷子气的在家大发雷霆,祁父苦留几个坚决要走的师傅未果之后,也愁的连连叹气。 祁靖珍还是不愿意相信只因为苏卿一个女人放出的话,就能给祁家带来这么大的损失?祁靖久看的明白,却懒得掺和进来,在他心里祁家早就烂进骨头里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收拾了行李出国旅行去了。 盛烨在陪苏卿吃饭,看着一点都没有被闹得翻了天的外界给惊扰到的苏卿,连他也不禁对苏卿的手段说一声佩服了。 “开始我的确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傅岑合作,没想到名声差也有名声差的好处,斗垮一个苏家,倒让这么多人这么惧怕被傅岑给盯上。” 苏卿喝了口粥,“傅岑睚眦必报的性格早就人尽皆知了,他亲自出手对付祁家,有苏家的前车之鉴,哪有人敢来探他的深浅。只是傅岑做事也真是赶尽杀绝,只要是祁家的生意他都要抢,抢不过的就无所不用其极的威逼利诱,这样的人还真是不怕遭报应啊。” 盛烨笑了,“那些人要是手上干净,也不会被傅岑抓到把柄,只能说两边都没一个好东西。” 看苏卿这会儿心情不错的样子,盛烨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其实苏伯伯出力也不少…” 苏卿放下筷子打断了盛烨的话,“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看着苏卿回房的背影,盛烨表情复杂,他和苏卿认识那么多年,知道她当初有多爱苏百川,现在应该就有多恨他。可毕竟是父女,打断骨头连着筋,鬼手后人重新出山为苏卿造势撑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苏百川不顾身体原因亲力亲为帮苏卿拉拢人,盛烨这段时间看在眼里,不是没有被打动的。哪怕有一丝可能,盛烨还是希望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能缓和些。 祁家人会找上她苏卿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她没想到来见她的竟然会是祁靖白。 守在店铺门口的祁靖白看上去瘦了很多,但依旧挺拔如松,忧郁的侧脸将他的五官拉的深邃迷人,极引人注目。至少店里装修的工人都一直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祁靖白知道苏卿不会耐烦跟他多说话,木然的开门见山道:“我不奢求你会原谅我,我也没资格被你原谅。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爱你,可是祁家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幸福就毁了一大家的人,那么多的人还等着我的负责,我不能够放任他们不管,那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作为,所以你死后,我没有办法替你伸张正义。” 祁靖白的话越发的艰难,“后来的那些策略,很对不起你,让你死了之后名声还被滥用…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 本来要走的苏卿,听了祁靖白的话,反而停住了脚步。 “靠着女人上位,但是因为怕控制不了所以一直派人偷偷学艺,表面上尊敬背地里却一直想置人于死地的策略吗?人死后非但不悔改,反而借了了死去的人的名号的策略?还是害了人一辈子,再遇后还要将属于她的东西再次夺走的策略?不管老天是否无眼,当世上所有人都不再明辨是非,当祁家只手遮天能将所有的黑说成白,当这整个世界的规则运作都由你来彻底掌控指定,到了那个时候,祁靖白,我也不会对你说的话,做的事,害的人,造的孽有哪怕零星的肯定。” 祁靖白忧伤的看着苏卿,她的话让他很难堪,她几乎是当着面把他的脸皮撕下来放在尘埃里踩,可他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即使是唾骂,他的眼中竟然也带着甘之如饴。 苏卿毫不掩饰对祁靖白的厌恶和恶心,祁靖白眼泪落了下来,他哭的那么伤心,那么大个人,站在苏卿面前却哭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小卿,为什么我们变成了这样,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些…” 苏卿道:“那你就去死吧。” 可怎么办,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了。 你们终究会下地狱,永世轮回不可超生,如果老天实在难以决断,那我愿意抛却一切的恩荣享受,摒弃所有轮回的可能,地狱烈火灼身,我也愿意先下去,在下面等着你们,拉扯着你们,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而不管祁靖白看上去有多伤心多绝望,道歉的时候有多恳切,苏卿也知道,他还是会为了祁家义无反顾的站在她的对立面。 多么好笑,他们都知道,这会是他对她最后的一次缅怀了。   ☆、第91章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祁家还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只是有过一些不算太大过节的苏卿会突然盯上了他们家的话,苏百川的参与,就让祁家人大概心里有数了。 可即使睿智如祁老爷子也拿滑不留手的苏卿没有一点办法。 祁家虽然在文玩界很有名,但一直都保持着一种高冷神秘的形象,不像其他大家族一样,为了扩张就把连锁店开的天南地北到处都是。祁家只有一家祁意阁。 店里的东西也不多,件件天价,件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多年来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现在即使名声坏了,但物件儿还是那么些个物件儿,祁家的经营手段依旧我行我素,一出新品仍旧是会引发一阵抢购。 苏卿的‘未名居’就开在了祁意阁的正对面。这里原来是一间老字号玉器店,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在阳城非常有名。最开始祁老爷子把祁意阁选在这里,也是为了借着它的名气给祁意阁抬高些底蕴和身价。 这样的百年老字号竟然会把店铺转手给苏卿,这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苏浅墨没想到他这个堂妹的名气竟然这么大,进了阳城,不过几通电话的功夫,就打听到了苏卿店铺的地址。苏浅墨站在未名居门口,不禁咋舌。 青砖白瓦,门的两旁用方砖角砌成锯齿形,两侧的墙壁上绘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当年应该是色彩斑斓,现在褪成了一种接近于灰的暗色。这个两层的小楼一看就是传承过好几代,应该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按理说除非是家破人亡到不得不转手,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把这样的房子出租出去的。 苏浅墨对这个很久没见过面的堂妹更好奇了,他也听说了苏卿在对付祁家,但又觉得友人跟他说的事情太过于夸大其实,他听了对其中的真实性持保留意见,并没有多当真。但在未名居门口一站,苏浅墨却不敢确定了。 未名居一楼有几个穿着复古样式长衫的员工在整理货架,货架上还没有摆放东西。隋孝南说了和苏卿的关系,就和苏浅墨一起,在一众人好奇又羡慕的视线里被带进了未名居里。苏浅墨看店里的摆设眼熟,跟隋孝南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不确定的看向了对面。祁意阁双扇门大开着,从窥见的一方格局来看,未名居竟然和祁意阁的布置一模一样。 苏浅墨和隋孝南并没有久等,没一会儿就被引到了二楼。 见到站在临窗的黄花梨书桌前凝神写着什么的女人时,就连隋孝南都险些没有认出来。直到苏卿放下狼毫边擦手边跟隋孝南打招呼,隋孝南才结结巴巴的叫了声“小卿。” 隋孝南尚且这样,更别提曾经住在苏家,从小和苏卿认识了十几年的苏浅墨了! “你是…苏卿?” 苏浅墨不确定的上上下下打量着苏卿,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震惊!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年里就脱胎换骨成这个样子?这真的是他那个病怏怏又性格沉闷木讷的小堂妹? 苏卿从知道自己有个堂哥出狱的消息后,就开始着手调查跟苏浅墨有关的一切消息,不同于踯躅不确定的苏浅墨,苏卿表现的很自来熟,她直接上前抱住了苏浅墨! “哥?”苏卿把头埋进了苏浅墨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你不认识我了吗?” 本来正心思急转的苏浅墨一下子僵住了,隋孝南背过脸去,哽咽着抹了抹眼泪。苏卿又叫了声“哥”,苏浅墨的眼眶就也红了。 苏浅墨从小就和苏卿不亲,虽然都住在苏家大宅里,平时却属于王不见王的状态。苏家其他人却不这样,作为苏显唯一的女儿,苏卿可以说是收到了来自全世界的宠爱。 甚至苏浅墨自己都知道,苏显之所以对他视如己出,尽心尽力的教授他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宝贝女儿的未来做铺垫。苏家人也都知道,可所有人都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于是对于把苏显当做神一样盲目崇拜的苏浅墨对苏卿更讨厌了。 可在牢里的时候,苏浅墨却对这个唯一在外面的堂妹担心起来。从小被娇宠成那个样子,被傅岑带走了,他会欺负她吗?会不会不给她饭吃,会不会虐待她,会不会打她。 会不会其实她已经孤零零的死在了外面。 无数次午夜梦回,苏浅墨都缩在床上颤栗的思考着这些让他恐惧的可能性。那是苏卿啊,他们苏家娇宠呵护了十九年的小女孩,突然遇到了这种事,她可怎么办啊。 可她真真切切的站在了他的面前,她还抱住了他,她叫他…哥。 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苏浅墨的心突然就软的一塌糊涂,他咬紧了牙不让眼泪落下来,却知道大概从今以后他也变成了那些愚蠢的苏家人一样,为了苏卿心甘情愿给出自己的一切了。 苏卿从一开始就在担心有朝一日苏家人一个个出来之后,要怎么和他们相处,要怎么解释她这一身手艺。她抱住苏浅墨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旧人相处,可没想到她一抱就把苏浅墨这个看上去就不好糊弄的大男人给抱哭了。 苏卿有些傻眼。 然后苏浅墨竟然就一句话都没有问她,没有质疑她为什么突然被传成了手雕大师,没有质疑她为什么要去对付祁家,也没有问她这两年都经历过什么。 苏卿有些犯嘀咕,这个人该不会憋着什么大招准备对付她的吧?不会已经猜出来她其实并不是他堂妹了吧? 苏卿哪里知道,苏浅墨压根就不敢问,这一段时间打听下来,他早已经脑补出了无数种苏卿凄惨的遭遇。至于会手雕?苏卿常年卧床,本来就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作为苏显的女儿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苏卿让人沏了一壶茶,又亲手给两人倒好茶,苏浅墨和隋孝南两个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隋孝南先表示出了自己的担忧,“当年苏家跟祁家的关系就不太好,但祁家虽然喜欢故作高深做些沽名钓誉的事,却也有着真本事……我和你哥刚才在楼下看了未名居的布置,你把布局弄的跟祁意阁一模一样,能找到和他们店里媲美的文玩摆设吗?” 虽然没涉足过这一行,苏浅墨的见识却摆在那里,“我现在已经把叔叔留下来的产业接手的差不多了,要想寻找些稀罕物件儿却会费些时间,你要是能把开业时间推后些我倒能想想办法。” 苏卿听了他们的担忧却只是笑,“没事,我心里有数。” 苏浅墨两人对视一眼,却都是苦笑。祁意阁要是这么好对付,祁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在玉雕上在整个华国都隐隐有着称霸的地位了。 苏卿没有向他们解释,苏浅墨对她的态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哥,你能帮我做件事吗?” 苏浅墨问,“跟祁家有关?” 苏卿点点头。 苏浅墨又问,“他们家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苏卿又点点头,她本来已经想了一大堆的理由要跟苏浅墨说,可苏浅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苏浅墨既然能打听到苏卿的消息,就不可能不知道外面传言的跟苏卿合作的人是傅岑。能让苏卿不惜跟让她家破人亡的傅岑合作,苏浅墨自然不可能怀疑苏卿是喜欢上了傅岑那样的毒瘤,那么就一定是祁家做了让苏卿绝对没有办法原谅的事情了。 至于傅岑,苏卿又哪里是他的对手,苏家的仇自然有他亲手来报,苏卿就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苏卿没想到苏浅墨这么好说话,她本来以为他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然而相处了没一会儿苏卿就发现,苏浅墨只是单纯的对她无脑的护着。不管她的决定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和没办法理解,他好像都能给她找到一个完美的开脱理由。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苏卿一方面觉得这个苏家人真是傻的有点可爱又可笑,一方面又有点羡慕原来的那个苏卿。有这样的家人,原来的她一定过的很幸福吧。 祁家的反击比苏卿预想的要快点。 就在未名居开业的当天,祁意阁突然宣布要拍卖镇店之宝! 本来是前来恭贺未名居开业的人顿时被祁意阁吸引去了注意力。他们一方面心痒空了好几天的未名居里到底摆了些什么东西,一方面又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祁意阁的镇店之宝。 “祁意阁已经备好了茶点,诸位要是有意参与拍卖,请到我这里来领牌子,只限前一百名参与拍卖,人满之后即刻封店。” 挤满了一整条街的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祁意阁的镇店之宝是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没听说过祁意阁还有镇店之宝这一说?” “我也没听说过啊,连东西是什么都不让人知道,我们怎么决定拍卖不拍卖啊?” “该不会是故意砸场子的吧?”他们要是在今天去参与了祁意阁的拍卖,以后怕是别想再见苏卿的面了。 “……” 质疑声虽然此起彼伏,但人潮已经开始有意的在往祁意阁的方向拥挤了,毕竟只有一百个名额,苏卿也不一定能记住所有进去的人不是? 以神秘清高出名的祁意阁的这次却出乎寻常的好说话,没一会儿祁靖白就走了出来,他没有往未名居看一眼,只是示意手下的人抬出了一个铺着锦缎的檀木大桌,桌子上的东西用红绸盖着。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祁靖白手一扬,红绸下的东西就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嘶…这不会是…” “天哪…” 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不敢置信的惊叹声中,被小心的存放在密闭的玻璃箱中的东西,终于出现在了站在二楼窗边的苏卿眼前。 与此同时,祁靖白面无表情的抬起头,两人遥遥相对。 “呵…” 果然,对祁家人的下限,不能抱有太高的期望值啊。 92   玻璃箱里放的是一对黄地洋彩缠枝花卉暗八仙象耳瓷瓶。   瓶口是完美复制出来般的圆形唇口,短颈,丰肩,鼓腹下渐收。   挤在前面的人争前恐后的凑近了去看,整器口沿外饰卷草纹,颈部绘着一周雍容华贵的如意云头。器身外壁和盖面上都以娇嫩欲滴的柠檬黄釉为底,上面用胭粉、宝蓝、矾红、脂红绘着疏落有致的缠枝西番莲花宝贝儿,咱不离婚。其间又绘葫芦、宝剑、花笛、渔鼓等寓意“暗八仙”的道教纹饰,肩部以描金为饰,用仿石釉饰双象首铺耳。   光这一对瓶子巧夺天工的做工成色就已经够得上祁意阁的镇店之宝了,更不用说瓶子的来历了。辗转于六任帝王之手,十七世纪中期落在了英国一位参谋总长的手里,当时在英国的上层社会展览后就引起过一阵轰动。当时的报道一度传到了国内,只要是在文玩界混的,就没有不知道这对瓶子的。   后来这对带着神秘色彩的瓷瓶失窃,就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它们的消息了。   哪里现在竟然会出现在祁家手里,祁家竟然还要把这样的稀世之宝拿出来拍卖!   站在苏卿身边的盛烨担忧的看着她,这样的变故连他也没有料想到,下面的人群已经开始蜂拥着往祁意阁挤了,未名居前尴尬的空了出来。   这是祁靖白十八岁那年,苏卿送给他的礼物。   他一直很喜欢这对瓶子,资料放了小半个书架。她没说,私下里却偷偷的练了很久,瓷器做了又砸碎,数百次失败下来,终于得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瓷瓶儿。   “小卿,你怎么那么可爱!”   她一脸无所谓的送过去的时候,祁靖白兴奋的抱着她转了好几圈,狠狠的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   “小卿,我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更爱我的人了,也不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   他心疼的托着她伤痕累累的双手说。   祁靖白遥遥的望着苏卿,脸上无波无澜。   怎么办,这是你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你没办法证明它们是仿造的。   怎么办,你的手艺太好,纵使真品放在一起,怕是也说不清到底孰真孰伪了。   怎么办,我狠心起来,无论曾经现在亲疏与否,就是会在你身上心上都毫不留情的插一刀子。   是啊,苏卿垂眸,怎么办呢,这是她的东西啊,她怎么会肯在恨之入骨的人面前坏了自己的招牌。   苏卿依旧望着祁靖白,在手机上按了拨号键,对着话筒的语气却轻柔的几乎要化在空气中,“人手准备好了吗?”   盛烨凝重的看着她。   苏卿突然笑了,祁靖白眸光陡然晃了晃!   明明是胜券在握,明明已经成功的扳回了一局,连祁靖白都说不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安是因为什么。   苏卿道:“那就砸吧。”   盛烨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瞬间瞪得硕大!   可现实告诉他他并没有出现幻听,随着苏卿话音落下,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尤其是祁意阁里的喧闹声最大,有些原本温文尔雅站在人群的西装革履的人挤开身边人的动作突然间开始加大,不过瞬息间就把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的祁靖白给淹没了。   盛烨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四十多岁文质彬彬的中年大叔掀开西装外套,从腰里抽出来了一根钢管,手一举,照着密闭玻璃即使毫不留情的一砸天策封妖师!   整个世界好像都混乱了起来,怒骂声,玉器瓷器的碎裂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和各种嘶吼声,哭喊的劝阻声交织成一片,街上乱成了一锅粥。这样的发展太过于不可思议和戏剧性,盛烨睁眼又闭眼,十分怀疑自己是因为站了太久才产生了可怕的幻觉。   “小卿你这样是会坐牢的!”   盛烨着急的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吗,就算再气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祁家的店给咋了啊!”   苏卿看的津津有味,一点也没有身为破坏者该有的心虚和后怕,“谁说是我砸的,我不是好生生在这里站着呢嘛?”   盛烨牙疼的抽了口凉气,“可是谁都知道你们两个店是…等等!”   盛烨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卿,心里冒出来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你不会是早就已经料到祁家会做什么了吧?”   所以才把楼下布置的和祁意阁一模一样,所以才会马上开门迎客了货架上还神秘的铺着绸布,盛烨飞快的跑到楼下,砖红色的绸布下果然空无一物,只敷衍的放着一个个空盒子。   盛烨的手都抖了,他迅速的把绸布改好,指使着店员把店门马上关了,这才匆匆的上了楼。   “你就不怕祁家什么都没做,到时候开业了闹笑话?”   苏卿不置可否,“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们这不是做了吗?”   她都把声势造到这个地步了,以她对祁家的了解,祁家人不可能不急。尤其是祁靖白,最知道怎么抓住人的痛脚,从苏卿开始布置一模一样的布局开始,祁靖白大概就防备着她连摆件都摆的一模一样,那祁意阁的生意只有被拖垮这一条路可以走。   唯一能限制苏卿的办法就只有用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来挡路,如果苏卿猜的没错的话,现在祁意阁里摆出来的东西应该都已经替换掉了,大约大部分都是她当年留在了祁家,还没有被那场她亲手放的大火烧毁的东西。   她怎么会给他们这种机会来恶心她?   请君入瓮,本来就只是一场戏而已。   下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盛烨一边看着心里解气,一边又实在担忧,“你别为了报复就给自己惹麻烦…”   苏卿忍俊不禁,“好啦好啦你就放心吧,人不是我找的,也不会是我来背黑锅。”   盛烨就明白这大概是傅岑的手笔了。   这个男人,还真的是百无禁忌啊…   盛烨以为这已经是苏卿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结果第二天就得了祁靖白被废了一双手的消息。   盛烨马不停蹄的就冲到了苏卿的面前,“小卿你到底跟傅岑怎么说的,祁靖白重伤是怎么回事?”   祁家不管怎么说都是阳城数一数二的人家,砸了人家的店毁了无数价值连城的文玩已经够捅破天了,再废了祁家的接班人,祁家人还不疯了一样的反扑?盛烨是真的看不明白苏卿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实在不像是苏卿会做出来的事总裁大人,V587!!   苏卿也摸不着头脑,她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比盛烨还要惊讶。   “傅岑又不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出来昨天的事是谁的手笔,他怎么可能会去动祁靖白?又不是真的想进…”   苏卿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冷静下来的盛烨显然跟她想到了一起,两人对视一眼,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个名字。   苏浅墨…   除了对傅岑恨之入骨,又要帮着苏卿对付祁家的苏浅墨,再没有第二个人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事情发酵的速度比苏卿预想的还要快,当天下午就传出有闹事人被抓到的消息,还是动手伤了祁靖白的人。闹事人当场招供,指使人正是傅岑。   这一次好像连老天都站在了苏卿这边,祁靖白还在医院昏迷未醒,没过上两天,就又传出了祁老爷子脑溢血病重濒危的消息。   两个主事人同时出事,祁家一夕之间大乱。   这时候,也到了苏卿正式收网的时候了。   “让赵宇星出来吧。”   廖子鱼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幸福过。刚到祁家的时候,廖子鱼心心念念的就是在祁家站住脚,可有了一身手艺之后,她紧贴着苏卿在祁家站稳了脚,却因为远不及苏卿,永远都做不到被重视的那一个。   后来廖子鱼想,即使做个替代品,要是有一天祁靖白能多看她一眼就好了。可祁靖白后来要了她,她虽然心里喜悦,却知道祁靖白不过是利用她,把她当做一个需要安抚的替代品。甘之如饴,却仍旧会时不时的感觉到自己的可悲。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李俊一样对她那么好过。   李俊几乎符合了廖子鱼对恋人的一切向往,英俊,多金,体贴而且专一,最重要的是他不介意她的一切过往,只是单纯的爱着她廖子鱼这么个人。李父李母不喜欢她,李俊就不顾家人的反对带着她搬出来住,不像祁靖白,当初祁老爷子直白的表现出对她的厌恶的时候,祁靖白甚至不肯多给廖子鱼一个安抚的眼神。   廖子鱼接到祁靖白的电话的时候,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李俊带着她世界各地的跑,回到阳城就窝在两个人的小窝里甜甜蜜蜜的腻歪,廖子鱼并不知道祁家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廖子鱼也从来不知道,她也会有不愿意见到祁靖白的一天。   她怕李俊知道了生气。   可廖子鱼听祁靖白用冷静的声音说着自己病重,祁老爷子病危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提着水果去了医院。看着双手无力的垂在病床上,神情落魄淡漠的祁靖白,廖子鱼哭到不能自已。   廖子鱼真的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可短短数月而已,怎么抵得上十几年的时光侵袭?她竟然还是爱着他,舍不得看他受苦,她失意她就跟着难过的心都要碎了。   直到祁靖白说,“祁家有人被买通了,警察已经立案调查苏卿的事…你进去吧,我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出来的,你放心,在里面我会帮你打点好,你不会受苦的。”   廖子鱼这一刻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心凉如水。 93   以前的廖子鱼会无条件的信任祁靖白,可是现在,祁家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了她,在廖子鱼走投无路的时候,祁家甚至不肯给她一口饭吃天价婚约,总裁前妻很抢手。   在廖子鱼最潦倒落魄找不到任何工作的时候,在充满无助和挫败感的时候,廖子鱼无数次期待过祁靖白的出现,可最终像救世主一样把廖子鱼捡走的,是李俊。   李俊,是廖子鱼绝望世界里的一颗救命稻草。   鱼祁家变得这么惨,她也不忍心看着祁靖白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没有李俊的出现,她即使再怨怼祁家,可是大概还是会被祁靖白说服吧。有那么一会儿的晃神,廖子鱼这么想。   可是她现在有了李俊,过上了自己少女时代无数次想象过的生活,幸福的甚至有些不太真实。她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样的生活,再度让自己陷入泥沼。   廖子鱼一直没有说话,祁靖白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就猜到了廖子鱼在想什么,祁靖白不禁笑了,他的语气那样温和,“是不是时间过得太久了,所以让你忘了当初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子鱼,杀了苏卿的人是你,我只是帮你善后而已,之后也是为了祁家才不得已帮你掩盖了所有的事情。”   “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我现在是在跟你商量吧?”祁靖白定定的望着廖子鱼惨白的脸色,“现在祁家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你老老实实的按照我的安排去做,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等你出狱后,无论是想跟小白脸过自在的生活,还是想要足够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无论什么条件,只要是我利索能力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可你如果不识好歹,我也可以亲手把你送进去。你知道的,跟我撕破脸,对你从来都不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祁靖白的话让廖子鱼脸色大变,她崩溃的尖叫着捂着耳朵,踉踉跄跄的跑出了病房,一路上医生护士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廖子鱼一出了医院就坐在花坛边的地上捂着脸绝望的大哭,手机响了不停,可看了看来电人的姓名,李俊两个字让廖子鱼心像是被刀搅着一样,她哪里敢接电话?   李俊怎么打都没人接,没一会儿就着急的发来了信息。   “小鱼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关心的语气让廖子鱼眼泪掉的更凶了,她拿着手机,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委屈。   李俊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又短信道:“如果是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一说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是不能够一起解决的呢?你明知道我那么爱你,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包容你爱护你,所以告诉我好不好,不要让我乱猜。子鱼,我好担心你,”   这样一条深情的长短信让廖子鱼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抖着手,廖子鱼最终还是拨通了李俊的电话。   “我们现在见个面吧。”廖子鱼带着决绝的木然道:“我有话对你说。”   坐在咖啡厅的包厢里,李俊脸上的震惊不加掩饰,他显然没想到聊组鱼身上竟然背了命案。廖子鱼冲动下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脑说完,心里才开始慌了起来。她是过的□□逸了,竟然真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李俊如果李俊看不起她怎么办,觉得她很可怕怎么办?万一李俊因为厌恶…不要她了怎么办?   廖子鱼紧紧的攥住李俊的手,哭着解释道:“李俊你要相信我,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的是误杀…那把刀…那把刀就在我手边,我也没有想到这样会害死她…现在怎么办,祁家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身上,可是当初明明是他们逼我的啊…呜呜,李俊你要相信我…”   廖子鱼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自己的恐惧和痛苦,一遍又一遍的跟李俊诉说着自己的被逼无奈先婚后爱,旧爱请止步。李俊的眉眼逐渐软化起来,他叹了口气把廖子鱼抱进了怀里。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连只蚂蚁都不敢踩的小笨蛋,你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一个人,之后肯定难过害怕了很久吧。”廖子鱼委屈的抽噎着,李俊拍了拍她的背,“祁家想害你,我怎么能让他们如愿?如果就像你说的,当时只有你跟祁靖白两个人在场,那么死就是死无对证,他是从犯又想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身上…他们不仁我们也不义,你就咬定人是祁靖白杀的!”   廖子鱼紧紧的抱住李俊,心里的感动和愧疚难以言表,“可,可是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吗?那可是祁家啊…”   李俊道:“我先给你请一个好律师,你把说辞先想好,不要露出马脚,如果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祁家先发制人的话我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祁家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祁家了,现在祁家的声望一落千丈,所以你们两边谁的话的可信度都不高,如果祁靖白非要说认识你杀的,那他就是从犯。总之你一定不能松口…”   李俊担忧道:“一旦松口,那你判的刑就太久了,我们能够见面的日子也是遥遥无期,我当然会一直等你,可是我更担心你在牢里会受苦啊。”   说着李俊也红了眼框,廖子鱼鼻子一酸,两个人抱着哭成了一团。   祁家本来就一团大乱,房地产生意上竟然也出现了问题。祁家已经圈好的一块地,马上就要施工了,却突然被zf盯上了,说是手续不完善,施工环境也不安全。另一块原本稳操胜券的竞标也没能抢过对手,好像全世界都在跟祁家作对,不过几天时间,祁家的资金链就陷入了僵局。   市面上开始有不知名的人士在疯狂的大量收购祁家的散股,祁靖白却因为伤势严重不能够长时间的处理公务,等他精神稍微好一点,警察就会开始无休止的盘问。祁靖白的病房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着两个警察,祁靖白不得不怀疑是有人跟警局打了招呼。但他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自来都是雪中送炭少,落井下石多,祁家一出事,现在是各方都想分一杯羹,他现在这个样子,有心无力。   至少廖子鱼还会听从他的安排,祁靖白悲愤之余苦笑着自我安慰,只要人还在,就不愁东山再起。   傅岑最近也被法院的传票和警察的盘问骚扰的不胜其烦,现在的他没有了顾珏的支持,再加上本来就处于四面危机中,不管是生活还是生意都被搅合的一团乱麻。   傅岑抽空见了苏卿一面,苏卿无辜极了,“我们两个是合作关系,我又不傻,怎么会去给自己合作伙伴使绊子?你出事了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对付祁家我还需要你的帮忙呢”   傅岑紧盯着她,“可你有个好哥哥。”   苏卿笑了,“他出狱那么久了都没来找过我,我们的关系本来就只是泛泛,你觉得他知道我在跟你合作之后还会帮我?连整天跟我待在一起的盛烨都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傅岑知道苏卿说的是真的,但他总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顾珏也不可能,苏卿连来阳城干什么都不肯跟他说,傅岑知道她更不会傻到跟顾珏说是跟他在联手对付祁家。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了。   既能掌握傅岑手下的调配,又能第一时间知道傅岑要干什么的人BOSS蜜令,老公结婚吧!。   顾母。   苏卿不知道有没有骗过傅岑,看他表情变换个不停,有些担心苏浅墨,她装作不在意道:“不过到底是不是他跟我也没关系,你要是想对付他的话,我也不会插手的。”   傅岑冷笑,“不是他。”   苏卿安心了许多,“那你?”   傅岑显得有些焦躁,“顾珏有没有跟你说过,e国和华国交境处发生了几起爆炸案?”   苏卿摇摇头,顾珏从来不跟她谈这些。   傅岑恨恨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顾珏当初为什么一直找鬼手后人吗?还有顾母那阵子把你抓过去,都是为了那几处传言中的宝藏,宝藏的开启点不知道怎么被他们破解了,但是开启宝藏地宫的方法却很复杂。”   苏敏技艺不够娴熟,苏百川的右手还伤着,可偏偏有苏卿这个传言中也得了鬼手传承的人在,而且甚至颇有青出于蓝的势头。说着傅岑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卿一眼,苏卿面色如常,像是根本听不懂傅岑暗示地宫的开启方式跟她可能有着莫大的关系一样。   傅岑接着道:“一旦没有找到争取的开启方法,强行开启的结果就是地宫彻底坍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发生爆炸的地方就是那几处宝藏点。”   苏卿想起了她来阳城前顾一对她询问盒子时候的百般推脱,眼神一动,顾珏那个蠢货不会怕她会再因为什么原因动用鬼手技艺解密,所以干脆把地宫给炸了吧…   傅岑说,“我想,那大概是顾母的手笔。”   苏卿咬了咬指甲。   因为怕顾珏得了宝藏报复她,所以暴躁又阴晴不定的顾母就干脆毁了那些地宫吧,这样疯狂的事也只有顾母这个神经病可能干出来了。傅岑咬牙,如果真是顾母亲自下令毁了地宫,那么她和顾珏两个人肯定是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傅岑这个亲手被顾珏带起来的队友就成了鸡肋和弃子。   顾母怼傅岑从来都算不上多么信任,他早有预感她早晚有一天会转头对付他,他也一直防备着她,只是傅岑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   傅岑越想脸色越难看,看着身边像是有些被吓到的苏卿,傅岑强自按捺着挤出一抹浅笑,“你最近最好回顾珏身边去,我担心那个疯女人会转过头来对付你,你跟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苏浅墨不管怎么说都是苏家人,关系再不好他也是你的哥哥,你也想办法跟他关系走近点,有他护着你只会对你有好处。”   苏卿轻咳了两声,她不知道傅岑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阴谋诡计,但显然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虚心又感动的点了点头。   傅岑这才放心的匆匆离开。   没一会儿盛烨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祁靖白和廖子鱼两个人已经咬起来了,什么时候把新证据交出去?”   苏卿想了想,“再过两天吧。”   狗咬狗,自然是你死我活,谁都不肯松口认罪,又怎么会知道,早已经错过了所有可能减刑和从轻发落的阶段。 94   祁靖珍从来不知道她也会有来求廖子鱼的一天。   祁靖珍一直都看不起这个女人, 开始的时候因为有那人在, 她看不起廖子鱼明明满心的嫉恨却跟在那人身后殷勤讨好。后来等那人不在了, 她又看不起廖子鱼明明连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那人,却理直气壮的顶着鬼手传人的名号耀武扬威。再后来廖子鱼被拆穿了, 祁靖珍更看不起她连一个身份都保不住, 那么轻易的就被人打落尘埃。   跟了老爷子一辈子的赵宇星的倒戈是祁家谁都没有想到的, 接着祁家又有好几位服侍了几十年的老人也站出来咬了祁家一口, 他们就顾不上再去找赵宇星算账了。可祁靖珍也没想到,廖子鱼这样一个一直以来都被她认为上不了台面的人会给祁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她就咬死了人是她哥杀的,死不松口。   廖子鱼对着祁靖珍破口大骂,之后就把她轰了出去。   “想让我当替死鬼?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小姐!没了祁家你连只狗都算不上!我告诉你祁靖珍, 你们祁家这次真的完了, 你让你哥做好把牢底坐穿的准备吧,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这帮禽兽的!”   祁靖珍觉得廖子鱼可恨到了可笑的地步,直到连她也接到了法院的传票。   廖子鱼把祁靖珍也给告了, 涉嫌商业诈骗和偷税漏税,祁靖珍觉得可能这个世界都疯了。   ……   顾珏还是没忍住。   顾珏知道应该给苏卿空间,他答应过苏卿以后绝对不插手她的事情,也不对她要做的事情多做干涉。可苏卿一走数月,关于什么时候会来找他连个准信儿都没有,顾珏左等右等,实在等不及了。   于是睡眼朦胧的苏卿一大早一开门,就看到自己门口站了一溜壮汉,场面太过壮观,苏卿的瞌睡虫一下子就吓跑了个一干二净!   “你怎么来了?”   苏卿不可思议的看着站在顾一顾二等人前面的顾珏。   顾珏身份敏感,一旦出行身边必定会前呼后拥的跟上一大群人,因为一直呆在一起,苏卿已经习惯了他这番做派。这几个月两人分开在两地,乍一见到这陌生又熟悉的场面,苏卿还是被震了一下。   “苏卿,谁来了?”   盛烨听到动静,也披着睡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和苏卿商量了大半夜下一步的计划,天快明的时候才休息,苏卿住的总统套房里有两个卧室,见天太晚了,盛烨就跟往常一样留宿在了这里。   听到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顾珏嘴角矜贵迷人的弧度就定在了原处,淡色的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盛烨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从苏卿肩膀上探过头来,他比苏卿高出一头,脑袋干脆就懒散的架在她的肩膀上。结果一抬眼,嚯!眼前的场景把盛烨惊的差点蹦起来!   即使同为男人,盛烨也不得不承认,站在门口一脸不善的看着自己的男人,简直帅气的不像是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真人!他看上去应该是个混血儿,眼凹鼻挺,宽肩窄腰,一双腿笔直修长,高大英挺的宛如油画里见过的那些俊美的古希腊贵族。   以前盛烨以为自己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应该就那个一身邪气的傅岑了,见了这个男人他才知道,有一种人是你看着都会觉得忍不住臣服,像是直视他都是一种不敬的亵渎。   盛烨抬头傻眼的从左扫到右,十几个一水儿一米九朝上的e国黑衣壮汉,各个长得如同来自战斗民族的蛮牛一样,肌肉鼓的几乎要从西装里面爆出来。他们就这么站在男人的身后,看着他的眼睛带着同出一辙的杀气。   盛烨平时酷爱锻炼,身上也是一水儿结实的肌肉,练过散打的他还拿过全国的散打亚军。他认真的掂量了一下…   一个都打不过。   盛烨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他把眼睛闭上又睁开,这群绝对不该出现在正常人门口的e国人还是好端端的在他面前站着。   “小…小卿啊…你这是又惹上了什么人啊?”   盛烨小声又小声的在苏卿耳边问道,要不是担心这些人会伤害到苏卿,他早先一步跑回房间里报警去了!   与此同时,顾珏也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努力的压抑着不敢置信的怒气,冷冷的看着冷汗涔涔的盛烨,咬着后槽牙问道:“苏卿,这是怎么回事?”   苏卿张张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就连苏卿都不得不承认,这样齐刷刷的目光扫过来,那种压迫感真不是一般的大,明明什么事都没有,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可她心里就是莫名其妙的涌出一阵心虚。   盛烨早已经老老实实的站好了,他发现自己只要一挨近苏卿,身上就感觉凉凉的。   苏卿苦恼的挠了挠头,已经有酒店的员工远远的站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往这边看了,大概是因为害怕,就连其中的经理都没敢过来问问情况。   “先进来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苏卿让开身子,又叫了顾一几人,“你们也进来吧。”   毕竟是酒店,杵在门口怪吓人的。   盛烨从来没有见过苏卿对哪个人语气这么轻柔过,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着顾珏的时候,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就变得轻柔甜蜜许多。盛烨压抑住内心的失落,要说他对苏卿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可认识了那么久他也知道苏卿对他一点旖念都没有过,他本来以为苏卿有着那样不堪的经历,大概这辈子都很难会再爱上一个人了,他也做好用一辈子的努力慢慢把她的心给暖热的准备。   结果顾珏一出现,盛烨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绝对没戏了。   苏卿很是花费了一番口舌,才让顾珏明白盛烨是她从小就认识的一位至交好友,“对我来说就像是哥哥一样的人。”,苏卿这样的解释总算让顾珏脸色好转了起来,再看到两个开着的房门,知道自己误会了的顾珏对盛烨态度还是很和气的。   “你好,盛先生。”   盛烨忙跟顾珏握了手,顾珏对他矜持礼貌的弯了弯唇角,那一瞬间,盛烨心底没出息的显现出了一种叫做受宠若惊的情绪。盛烨的心情更低落了。   “那你们先聊,我去跟酒店的人解释一下。”盛烨在房间里墨迹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心情换好衣服出来对着两人道。   顾珏礼貌的邀请,“盛先生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盛烨很有眼色的摸了摸鼻子,“下次吧,你们也好久没见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说完看了眼苏卿,她竟然对这明显的揶揄一点反应都没有,盛烨藏好心底的难过,得体的道了别就走了。   结果盛烨刚走到门口,还没等拉开门,门铃竟然再一次响了起来。   顾珏脱了外套,顾一自绝的上前接过去挂好,“你在阳城的事还要多久忙完?很棘手吗,才早上就有这么多人来找你。”   苏卿也不知道这么早会是谁来找她,怕顾珏追问她在阳城到底都在干什么,听了顾珏的话就不自在的喝了口水想糊弄过去。   “砰!”   一屋子人的顿时又被盛烨弄出的动静吸引了过去,刚开了门又飞快关上的盛烨僵硬的转过身,“按错门铃了…”   然后门铃又急促的响了起来,外面的人甚至不耐烦的敲了敲门,盛烨的冷汗都下来了,尴尬的笑着,“大概是喝醉了吧,呵呵,我来处理我来处理,你们要不先进屋谈?我正好叫客房服务来把客厅收拾一下。”   盛烨给出的借口实在是太过拙劣,顾珏漫不经心的用两指支着额角,另一只手在膝盖上不紧不慢的敲打着,他就这么凉凉的看着盛烨,也不说话。敲门声和门铃声越来越急促,盛烨脸上的笑也越来越难以维持。   苏卿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她拉了拉顾珏,“对了我最近被你准备了礼物,要进屋看看吗?”   顾珏修长白皙的掌心一翻,顺势握住了苏卿的手,“不用了,顾一?”   顾一上前两步,顾珏淡淡道:“去把门打开。”   身材壮硕的小山一样的顾一顺从的走向门口,盛烨被迫让开身子,门一开,两边都是一静。   鲁清远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看着站在面前的顾一,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顾一也没想到敲门的会是鲁清远,意外的打量了两眼才让开身子,鲁清远这才看到或站或坐的一屋子人。   有一瞬,鲁清远真想干脆不要脸的上前一步把门再关上得了,可已经晚了,看到鲁清远的顾珏眉心皱了皱,想不起来这人是谁,顾二低声说了句什么,顾珏眼神就变了。   “恩,先这样说,有什么事再打我电话…你在干什么?苏卿不在吗?”   傅岑刚才在打电话,见鲁清远傻傻的站在门口不动一直眼皮抽筋一样看着他,不耐的推开了他。   然后傅岑也看到了一屋子壮观的黑衣壮汉…和坐着的顾珏。   顾珏瞧了瞧看着就熟门熟路的傅岑,又瞧了瞧撇开脸不看他的苏卿,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一大早的,还真是热闹啊。” 95   傅岑从上一次给苏卿嘱咐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之后, 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苏卿看着一大早突然跑过来的他也有些懵, 愣了好一会儿,见一屋子人有些剑拔弩张, 才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是祁家那边又出什么事了吗?”   傅岑看着不自在的苏卿, 勾了勾唇, “没有, 突然想你了就过来了。”   苏卿听到顾珏坐的单人沙发扶手咯吱咯吱乱响,无语,“你胡说什么呢?到底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送客了。”   “真是冷血的女人啊。”傅岑看顾珏的脸越来越黑,到底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就对着苏卿扬了扬手机, “那边来电话了,祁家好像查到李俊身上了,如果你不想廖子鱼狗急跳墙跟祁靖白联手的话, 最好现在就赶紧做下一步打算。”   苏卿皱眉,看向盛烨,李俊是他找的人,李俊如果出事的话他怎么会不知道?   傅岑笑,瞧了眼盛烨,嘲讽道:“祁家虽然垮的差不多了,但想要要瞒过你们的眼线还是做得到的。”   这段时间盛烨家里也不太平,盛父和祁老爷子是老交情了,当初苏卿出事的时候盛父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盛烨最近动作这么大当然瞒不过他,两父子最近已经彻底陷入了冷战。不然盛烨也不会三天两头宁愿住酒店都不愿意回家了,有这样一位不停扯后腿的父亲在,盛烨行动起来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盛烨就匆匆出门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之后对着苏卿严肃的点了点头,证实了傅岑的话。   说完祁家的事,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苏卿给傅岑使眼色,傅岑全当看不见,就自在的在房间里这里转转那里转转,晃的人眼睛疼。   顾珏也没说话,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当苏卿看不下去,想主动开口赶人时,傅岑终于开口了,话却是对着顾珏说的,“大哥,谈谈?”   苏卿和盛烨站在酒店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最后怎么会是他们两个人被请了出来。   盛烨满肚子的疑问,“这两个人以前认识?傅岑怎么叫顾先生大哥?你跟顾先生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盛烨连珠带炮的问了一大串,苏卿干笑,“说来话长,我以后慢慢跟你说,你要不要先去联系李俊,看他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盛烨不甘心被苏卿这么糊弄过去,却知道现在不是坐下来唠家常的时候,又抱怨了她几句这么大的事情也瞒着她,这才匆匆的叫了车。   接下来的两天顾珏没有再出现过,把顾一和顾二两个人给苏卿留了下来,顾一道:“顾先生说不问苏小姐您到底在做什么事情,有什么吩咐的就对我和顾二说,傅少和顾先生最近有些急事要办,就先离开阳城了。”   苏卿想了一会儿,试探道:“他们两个人…和好了?”   顾一就只是僵硬的笑,“顾先生母亲那里动作太多,傅少和顾先生都感觉很苦恼。”   别的就不肯多说了,苏卿直能作罢。   廖子鱼已经有好几天联系不上李俊了,她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整个人精神都紧绷到了极点。就在廖子鱼怀疑祁家为了逼她认罪,对李俊做了什么事想拿来威胁她时,李俊终于出现了!   几天不见,李俊变得很憔悴,衣服皱着,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还有着没刮干净的青色胡茬,廖子鱼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担心的上上下下不停摸,“你没事吧?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祁家去找你麻烦了吗?”   李俊疲惫的叹了口气,一脸的失魂落魄,廖子鱼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子鱼…先别管我了,事情有些麻烦。”李俊艰难道:“他们手里拿了新的证据…一些足以给你定罪的口供和人证,据说还有视频证据,而且…祁靖白主动接受了测谎仪鉴定,我担心你这次大概是…”   廖子鱼一下子蹦了起来,“不可能!哪来的视频?要是有视频他们家早就拿出来了,怎么可能…不不不,祁靖白不可能在那里也装监控的…”   那可是他们偷情的地方啊…不,也不是不可能,廖子鱼慌张的想,为了控制她,祁靖白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李俊不忍,“因为视频里也有祁靖白,他们之前没有拿出来大概是不想把他牵扯出来。”   廖子鱼恐惧的坐在了地上,“那怎么办,他是疯了吗,这时候拿这种东西出来,我们两个都闹了这么久,他定的罪也不会轻到哪里去,不对,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他就是个疯子,可人是我杀的…我该怎么办,我会被判死刑吗?”   廖子鱼惊慌的抓住李俊的手,“会…会吗?”   李俊眼睛红了,“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发生这种事情,我知道消息后没敢告诉你,就是怕你害怕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我这一段时间也就是在忙这件事。”   廖子鱼脸上立刻迸发出了强烈的希望。   李俊从兜里拿出来一盒药。   “这是我从黑市托关系弄出来来的,人吃了之后神经会陷入强烈的迷幻当中,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这种药还在研发阶段,医院里也是检查不出来的。”   廖子鱼明白了,“你…你是让我装疯吗?”   李俊有些犹豫,想把手抽回来,“算了,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也是下下策。”   “不!”廖子鱼飞快的抓住李俊的手,把药抢了回来,“祁家做事不留余地,他们想让我死…我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李俊抱住了廖子鱼,“你别慌,你还有我…还有我呢…”   廖子鱼闭上眼,决绝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一个月后,苏卿站在了阳城精神病医院六楼的一间病房里。   苏卿看着病床上被绑住手脚,精神萎靡的女人,低声道:“祁靖白的判决下来了,十五年。”   “本来能更久一些的,祁家犯的那些事,给他安一个终身□□都够了,可惜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祁家的人脉倒是够广。”   床上的女人像是听不到苏卿在说什么,呆滞的躺着没有一点反应。   苏卿像是在自言自语,搬了凳子坐在了窗前,“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可惜你是看不到了,你病情严重,大概下半辈子都要像这样被绑在床上活着了。说起来祁靖白这样也好,等他出来了,祁老头死了,祁家破产欠下巨债,这一切都托你所赐,正巧你又只能在这里安静的躺着…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来报复你?”   床上女人的手痉挛般的颤了颤,脸上却还是一片呆滞。   苏卿笑了,“廖子鱼,我知道你听得见,他们已经给你停了三天的药了,你的神志早就已经恢复了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自以为逃脱了刑罚,现在正在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逃出这个比监狱更可怕的牢笼吧?”   廖子鱼的呼吸开始加重,却仍旧意图假装平静。   苏卿这才乐不可支起来,“你真的是个傻姑娘,你不会在想我是不是在故意试探你吧?廖子鱼,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么久了,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的李俊却从来没有再来见过你吗?”   廖子鱼再也装不下去,李俊两个字让她猛地转过了头来惊慌的盯着苏卿,这一段时间每当短暂清醒的时候,都让她万分煎熬的惊疑再度因为苏卿的话涌上心头。   “你,你什么意思?”   苏卿温柔道:“你就不好奇,你和祁靖白的罪都是怎么定下来的吗?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有什么视频证据吧?”   说着,苏卿打开了一段音频,录音里熟悉的对话声让廖子鱼疯狂的挣扎起来!那一句句掺杂在柔情蜜语里的坦白,让廖子鱼的心像是被戳烂了浸在滚烫的盐水里熬,最为可怕的一种猜测终于得到印证,她的眼泪疯狂的流,那种绝望刻骨的悲愤让她恨不得这一刻就死了算了。   “你骗我!你在我和李俊身上装了窃听器是不是?你把李俊怎么了,你把他还给我,他不可能背叛我的他是爱我的!我不相信,我不信!你个臭不要脸的女人…”   “啪!”   廖子鱼的脸给打的偏到了一边,污言秽语也全部被堵了回去,苏卿冷冷道:“李俊从最开始就是我找来故意接近你的人,只是你傻,从来都不肯看清男人的嘴脸而已。”   廖子鱼险些昏过去。   苏卿继续道:“被最爱的人背叛,这种感觉,舒服么?”   “别怕,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品味这种将镌刻在你骨子里一辈子的感觉。”苏卿离开前快意道:“当然,要是你舍得认罪去死,也不会有人拦你。”   门被关上后,还能听到病房里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和咒骂声,然后就是嚎啕崩溃的大哭声。苏卿对着顾一道:“以后不用再给她喂药了,录音每天放八小时,朝九晚五,一天都不要少。”   顾一应了下来。   出了医院,看着外面广阔的马路和路两旁错落的草坪花坛,苏卿突然有些茫然,天高海阔,突然放松下来的她,有一种不真实的空虚感。   大仇终于得抱,可她却并没有她曾经认为的那样开心。那些人,其实早已经对她没有那么重要了。   “怎么在这里傻站着?”   不满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沈曼还没回过头,一个热烘烘的身子就扑到了她的怀里。   “汪呜~”   很久没见的熊猫激动的舔着苏卿的脸,它现在已经长的太大了,苏卿双臂环在一起都抱不住它。   “好不容易把阿岑那个混账东西给打发了,我就把熊猫一起给你领过来了,彻夜的嚎叫惹的人不得安生,你再把它扔在我那里,我怕我忍不住宰了它熬汤喝。。”   一声不悦的冷哼,正用生命在吵着主人撒娇的熊猫突然身子腾空,被顾珏抓着背后的皮毛提了起来。嫌弃的把熊猫往旁边一扔,顾珏冲着苏卿伸出了手。   “地上凉,回家了。”   逆着光的男人像只温暖的猫科动物,苏卿看着看着,终于笑了,抓住那只修长结实的胳膊。   “好。”   岁月静好,这一世,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本书由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