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天定福妻》作者:花日绯   文案   云相有一女,   名曰招福,   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运气好。   一个倒霉催的皇子x一个运气逆天的傻白甜。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主角:云招福 ┃ 配角: ┃ 其它:   金牌编辑评价:   云相有一女,名招福,人如其名,没什么特别,就是运气好。当朝三皇子魏尧与之相反,是个招霉体质,有种走到哪里霉到哪里的霸气。一道圣旨,两人成婚,从此以后,三皇子魏尧摆脱招霉体质,迎来了福气满满的人生。本人题材新颖,写的是个倒霉催的皇子与运气逆天的傻白甜,当一件件事情层层剥开,原来围绕皇子周身的不仅仅是倒霉,而是很多蓄意而为的陷害,女主福气爆棚,能够让所有陷害都转危为安,让坏人自食恶果,有点理想主义,但是三观很正,文字读起来幽默风趣,语言通俗易懂,是一篇让人开怀的佳作。 第1章   大魏朝兴定三年春,冀州知府云公良府内,一个女婴呱呱落地,知府后院那株凋零三年的老槐上长出了新芽。   虽是女婴,但云公良同样高兴。   赏了上下仆婢,里外衙役每人八吊喜钱,将襁褓中安睡的女儿抱在眼前端详,越看越喜欢,在外候产时就听下人来说了后院枯枝老槐出芽的事,自感女儿有福,乃双喜临门。   武氏打帘子从内房走出,穿着一身青色的窄袖短襦,手里拿着一只空盆和几块尿布,她是云公良的侧室夫人,肤色小麦,身材高挑健美,大眼睛高鼻子,眉宇间有一股侠气,府里称之为小夫人,对云公良笑吟吟道:“老爷,二小姐还没名儿呢。”   云公良抬眼瞧了瞧她,虽是中年,却不减风采,听了武氏的话以后,便噙着笑将孩子抱进了房,大夫人范氏戴着束额,半躺在床边吃酒酿鸡蛋催奶,云公良抱着孩子坐到床边,不理旁边忙碌的婆子们,跟范氏商量:   “夫人,这孩子看着有福,不如就叫招福吧。”   范氏二十五六岁,容貌秀美,虽然刚生了孩子,但精神却很好,她是云公良的正室夫人,出身安庆范氏,两人成亲数年,范氏始终无子,眼看都要绝望之际,居然给她生出了一个孩子来。   范氏看了一眼云公良手中襁褓中的闺女,虽是女孩儿,可有七斤八两重,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刚出生的孩子,虎头虎脑的,确实是福相,想了想,爽快点头:   “嗯,全凭老爷做主。”   于是,云知府家就多了一位二小姐,云招福。   云招福生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不爱哭,也不爱笑,但白白胖胖,眉眼可爱,叫人见面心喜。   很快一年过去,抓周的时候,她放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很执着的,抓了抱着她来抓周的云公良的官帽,说什么都不肯放。   大家都说这孩子是个官迷,笑过之后也没在意。   可是就在云招福抓周宴接近尾声的时候,京里的官文就送进了云家后院来,云公良自五年前高中探花之后,在六部观政半年,外放冀州已经有四年半了,政绩优良,协理水患灾荒有功,护得一方百姓安宁,人人称道,就连皇上在殿上也着重点了冀州知府云公良的名字,夸赞其有治世之才,慧智卓绝,着礼部拟旨,使云公良九月初六携家眷转任扬州,任扬州知府一职。   这古代的扬州可与现代不同,指的几乎是整个东南沿海地区,从江苏以南到安徽,浙江,福建,广州,都属于扬州。所以,云公良虽然同是知府转任,但辖区却是大了至少五六倍,富庶程度,自然也不是冀州能比的。   因此云家上下沸腾了,虽说云公良被调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因为事情来得巧,所以都说二小姐是个福将,这边才刚抓着官帽不放,老爷就收到调令转任扬州。   朝廷既然有了调令,那云家就得准备举家搬迁了。   云招福坐在范氏腿上,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院子里的人忙前忙后,从现代穿越来的她,经过一年多的适应期,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穿越到古代的事实,并且她还是那种难度最大,成功率最低的胎穿。   婴儿时期出门少,只通过身边人的言行来判断,现在云招福已经得知的情况是,她爹叫云公良,马上就要去扬州走马上任。扬州是古代的一级城市,能够去做那里的父母官,足见她爹是个有才的,并且受朝廷重视的官员。   她娘姓范,好像是什么安庆范氏出身,看着挺秀气一个女人,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不说出口成章,但绝对算知书达理,将后院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家事料理的十分妥当,府内气氛特别融洽。   云家在冀州地界住了好些年,一大家子在这里,要搬家的话,动静还挺大,反正从接到圣旨,云家就开始收拾准备,终于在八月初的时候赶到了扬州,没有耽搁云公良九月初六的就任。   时光荏苒,一眨眼的功夫,云招福就八岁了,在扬州地界,她这个知府千金的日子过得还是很快活的,扬州人民都很照顾她。   她有个哥哥,叫云召采,五岁启蒙之前据说名字是‘招财’,后来去了书院里,被先生批太俗,勒令改成了谐音‘召采’,比云招福大三岁;她还有个妹妹,叫云招喜,是二娘到了扬州之后生的孩子,比云招福小两岁,就她们兄妹的名字水平来看,云招福真的很怀疑,她爹当年那个探花郎是怎么来的。   尤其是当云招福见到那几个从京城到扬州来看望他们的堂兄,堂姐们,听到他们的名字之后……越发觉得自家老爹当年殿试拼的是颜值。   她爹云公良,据说是京城崇敬侯府的庶子,当年老崇敬侯去世之后,大伯云公瑾承袭了爵位,其余兄弟就分家出了门,她爹分家的时候,领了东城区的一座三进宅院和东郊的两三处田庄,以及资产若干,就从崇敬侯府搬出,自立门户了。   今年是远在京里的大伯母带了堂兄和堂姐,第一次来看他们,云公良倒是每年逢时节都会提前送礼去崇敬侯府。   堂兄叫云寄州,比云召采大一岁,两个堂姐分别叫云香寒与云香暖,是对双生姐妹,比云招福大一岁。   知府后衙的花厅中,云公良和范氏一起出面招呼他们,几个孩子也陪在身边,按照年龄大小,坐在各自的下首椅子上,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呗。   云招福姐妹盯着云香寒和云香暖腰间挂着的那个纱制糖袋子,里面的糖看着就很好吃;云香寒姐妹则盯着云招福和云招喜身上的衣裳和配饰,两人衣裳颜色素雅,但质地都很好,配饰也很十分新颖精致。   云香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戴的那对老气横秋的翡翠镯子,她更喜欢云招福手腕上戴的那对明晃晃,金灿灿的雕花金手链。下意识用衣袖将手腕藏了起来,低下头打算眼不见为净,可目光却又被云招福和云招喜脚上的珍珠鞋吸引了过去,用的都是染成各种颜色的米珠,打磨出光泽之后缝在鞋面上,虽然米珠是珍珠里最便宜的,可拿来攒成一双鞋,价值也很可观了,最关键是好看。   崇敬侯夫人柳氏坐在左侧主位之上,云公良让客为主,坐在右边,柳氏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窄脸盘子,姿色中等,侯夫人架子十足。   只见她气定神闲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低头理了理衣袖,这才抬头对云公良夫妇说道:   “当年老侯爷去世之后,兄弟们都分了家,眼看着这些年天南海北的都生分了,侯爷常在家里说,还是想念往常没分家的时候,兄弟妯娌们一起住在侯府,那才叫热闹 。”   柳氏扶了扶鬓角,接着说话:“前儿皇上召见侯爷入宫说话,还念叨着当年老侯爷对先帝爷的救命之恩,赏了不少体面,侯爷回来就说想把这圣恩体面给兄弟们送去,只是侯爷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只好由我来跑这一趟。”   先前云公良夫妇去门口迎接柳氏的时候,那些‘体面’已经搬进了知府后衙,就是一些茶叶,点心,布匹,药材之类的东西,但胜在每样东西上都贴了一个‘御’字。   云公良脸上挂着笑,客气道:“让兄长惦记,还劳动嫂嫂,实在过意不去。”   柳氏继续整理她的衣袖,就好像她的衣袖上面有看不完的花儿似的。   “也没什么劳动不劳动的,说到底就是在京城待长了,再好的地方也闷的慌,顺便还能带孩子们出来散散心罢了。”   云公良保持微笑:“扬州这地界还算人杰地灵,嫂嫂与孩子们尽可在此多留几日。前面衙门里还有公务,府里之事,尽可着素素去办,嫂嫂只管把这儿当家里一样,千万别客气。”   素素是范氏的闺名。   云公良打过招呼之后,便回前衙去了。范氏是个冷淡的性子,不怎么爱说话,没有云公良那么给柳氏捧场,柳氏她侯夫人的谱儿也摆不起来,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说自己舟车劳顿,累了。范氏立刻带她去厢房休息。   云寄州初来扬州,正兴奋,哪里肯回去休息,跟柳氏说要去扬州城里逛一逛,范氏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便让云召采陪他一同出门,云香寒和云香暖也坐不住,吵着要一起去,云招福虽然已经逛够了扬州城,可也没忘招呼客人的规矩,云招喜则跟紧了云招福,范氏看着这些孩子,干脆使了几个可靠的衙役陪同六个孩子出门玩耍去。 第2章   几个孩子在繁华的街面上,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云召采跟着云寄州,两个大男孩儿很快就熟悉了,八岁的云招福牵着六岁的云招喜,边走还要边跟云香寒姐妹讲说这街上的好吃的东西,什么蟹粉狮子头,富春灌汤包,三套鸭,笋尖鹅羹,维扬居的果子蜜饯,桃仁酥饼等,从云招喜对她递来的崇拜目光,以及快要掉下来的哈喇子来看,云招福觉得自己演讲应该算是成功的。   但比起亲妹子的捧场,云香寒和云香暖却好像不怎么感兴趣,云香寒兴致恹恹的说道:   “你们扬州的东西再好,也不可能有我们京城好。我们京城里好吃的,好玩儿的才多呢。就你们这条街连京城朱雀街,长安街的一半都没有,我们朱雀街上的楼都高到半空了,四五层楼,你们扬州没见过吧?”   云招福跟云招喜对视一眼,老实摇头:“没见过。”扬州最高的也就是一座三层高的,而且那地方还是青楼雅苑。   云香寒和云香暖得意对视,越发来劲吹嘘:   “我们京城里就连气味都比你们扬州的香,太阳也比你们扬州大一些,还有街面上人来人往,衣着多是华贵,哪像你们这里街上的人,穿的这样寒酸。”   云招福和云招喜都听愣住了,云招喜是真的信了,而云招福是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老百姓衣着寒酸不寒酸这件事另说,可那句‘太阳都比扬州的大’,这话就没法接了。   见两人果真被自己唬住了,云香寒心中得意:“不过嘛,这也怪不得你们,毕竟是小地方,怎能跟我们京城相比呢。”   云招喜悄悄的在云招福的手腕上轻掐了一下,对云招福轻声问道:“二姐,原来京城那般好呀。”   云招福老实摊手:“我也没去过京城,没见识过。”这句话是真的,云招福虽然穿越而来,但自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扬州地界,京城是真的没去过。   云香暖用帕子掩唇一笑:“两位妹妹今后若是有机会去京城玩耍,我们带你们出去见识,保管你们大开眼界。”   云招福和云招喜没把她们这句话当成客套话听,认真的点头谢过,而云香寒和云香暖两姐妹此时此刻也不会想到,这个随口的承诺会兑现的那样快。   几人在街上走累了,云召采作为小东道主,带他们到扬州最大的茶楼去喝茶吃点心解乏。   茶楼掌柜的认识云召采是知府公子,云知府深受百姓爱戴,茶楼掌柜自然不敢轻怠,从柜台走出来,亲自引着他们去了二楼,开设了一间雅间:“公子小姐们来的巧,待会儿楼下有人做排场,这间房看的清楚,凑个热闹。”   云召采侠气十足的对掌柜抱拳作揖,跟二娘武氏学的都有点江湖气了。   “多谢掌柜告知,请上些好茶,好点心,我们坐坐就走。”   云召采和云寄州坐在栏杆边上的位置,都是少年公子,英挺俊俏。这茶楼的格局十分特别,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间,但雅间只有左右两道墙隔开,前后都是通透的,一面对着楼梯,一面对着大堂,能够把大堂下面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雅间的价格自然也比大堂里贵出好几倍,若是云家兄妹自己来,肯定不会坐雅间的,直接大堂里坐坐就得了。   不过今天下面大堂里早已经坐满了,因为原来摆放桌椅的中间位置上摆放了一个大大的展台,展台之上放着四跟半人高,半人粗的木头墩子,周围还有一些人忙忙碌碌的,大概就是掌柜所说的做排场,意思就是待会儿有活动。   “待会儿下面有人搭台子唱戏?”   云香寒这样问,因为京城里的茶楼,就会有人唱小曲儿,说评书或者唱戏,一般都是茶楼自己请来的角儿。   云召采给云寄州倒了杯茶,回道:“不是搭台子唱戏,看样子,应该是赌石吧,我听衙差张二哥说,最近扬州城来了一伙儿外族人,手里有不少未开的原石。”   “石头有什么好赌的?”云香寒姐妹不理解这个,扬州的人连石头都赌吗?   “不是石头,是玉石。像这种排场,一般都是提前好几天散播消息,咱们赶巧了。”云召采眼尖,指着楼下道:“看,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群穿着不像是中原衣裳的魁梧汉子,十多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团东西,看着都很有分量的样子,他们将东西摆上了那四个石墩子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德胜茶楼的楼上楼下,就连楼梯口都围满了人。   那群人介绍了自己的来历,说他们来自滇境,做的是诚信买卖,一共十二颗玉石,大家可以随意挑选,随意出价,最后价高者得,当场开石,请的是扬州城最大的天一赌坊与四海当铺做保,愿赌服输,大家随意下注,然后开出玉石让四海当铺鉴别价值,若无人将整块玉石买去的话,他们便自己贴上这份钱分给投注人。   楼下热闹非凡,云招福对那什么赌石可没兴趣,那些硬邦邦的石头哪里有糕点好呢,云招喜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欢乐。   云寄州趴在栏杆前看了好一会儿,拉着云召采下楼去下注,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云寄州就垂头丧气回到了雅间,云召采安慰:“堂兄,试试手气就算了,别当真了。”   云寄州回来对云香寒和云香暖姐妹伸手,让她们把身上的荷包给她,看样子是刚才把身上的银子全输了,却不甘心,还想再去下注将输的银子讨回来,这是赌徒最忌讳的心态。   云召采跟在后面实在为难,今儿要是把这位堂兄的钱全输光了,晚上回去也没法跟爹娘交代,在云寄州下注又输了几回以后,云召采挤着回到雅间,看着云招福说:   “堂兄要是把钱全输了,咱们回去非挨骂不可,要不你去试试。”   本来云召采是不愿意这样的,赌博这种事让妹子沾上不好,但他也是没办法。这个妹子从小运气就特别好,不管是选什么,做什么,哪怕是猜个大小,看个方圆,她就从未输过,云召采不想让妹妹出面赢钱,只是想让堂兄别再继续输钱,多少留点家底,回去也好说。   云招福犹豫了一会儿,想象着堂兄输光了钱回去告状,她娘板着脸教训人的样子,云招福才慢吞吞的站起来,跟着云召采下楼去。   云召采从赌红了眼的云寄州手里抢过了最后十两银子,云寄州回头不解,只见云召采把钱放到了云招福的手里,让她去下注,云招福在那四个石墩子上看了一眼,十二颗玉石已经开了四颗,有一块好玉开出来,只是没让云寄州选中,看见了好玉,大家下注的热情更加高涨了,眼看第二轮参与的人数比第一轮多了两三倍。   云招福几乎没怎么犹豫果断将手里所有的注都下在最靠近她的那一颗杂痕遍布的原石上。   买定离手,开石公示,十两银子骤变三百两,云招福下注的那个原石开出了一块碗口那么大块的独山,四海当铺估价五万两,按照下注比例分钱,这下可把云寄州的眼睛给亮瞎了。   拉着云召采直问:“妹妹会看石?”   云召采谦虚笑答:“运气,运气而已。”   云寄州却不相信,这全是运气,还以为云招福有特殊的鉴石技巧,因为谁都知道,赌石这种事情不可能完全凭运气,今日茶楼之上,这些下注的人中,不乏玉石收藏玩家,他们可以说个个都是火眼金睛,浸淫这一行多年,就是云寄州自己,之所以会开始下注,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跟先生学过一些鉴石的三脚猫,一轮下来,就输了个底朝天,心中对云招福佩服不已。   所以当云招福把钱交给云寄州,问他:“堂兄还赌吗?”   “赌!”云寄州几乎没有考虑,就给出了答案。   最后四颗玉石摆上墩子,从在场那些下注大户们的表情上看就知道,比前面两轮要难的多,不少人拿出了那种放大的琉璃镜,走到原石周围仔细观察品鉴,云寄州把全部身家重新交给了云招福,见好些人都去原石边上转悠了,可云招福却依旧低着头,在掏她荷包里的冰糖吃,云寄州凑过去问:   “妹妹不用上前去看看?”   云招福含着冰糖,摇了摇头,含糊道:“我又看不懂。”   这是大实话。若是点心她还认识几样,可是石头,她真没研究过。   一声清脆的敲锣声响起,原石周围的客人都被请下了台,然后便开始下注,好几个银楼金铺首饰店的老板坐在旁边,身后都各自有打算盘算账的先生,几人围成圈,暗自细说着判断与风险。   云寄州就看见云招福第一个走上台,将手里先前得到的三百两银子,分别投注在左起第一个的下注箱里面,然后便轻松松的回到云召采身边。   继而连三下注之后,由赌坊的人开局,大家屏气凝神,看着那石头被当场剖开,旁边三个开出来的都是一些成色一般的碎玉,唯独第一颗开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白玉,足有一块蜂糕那么厚,价值与先前开出的独山相差无几,四万六千两。 第3章   云寄州看着手里的九千两银票,整个人都是懵的,就算他出身侯府,家中富贵,却也从来没有这么多钱摆在眼前过啊。看着云召采和云招福,云寄州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几个孩子,见他们衣着华贵,周围还有几个护院保护,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那几个滇人交头接耳说了一会儿话,目光时不时的往云招福她们这里看来,云召采瞧见了,敛下目光,对云寄州说道:   “堂兄可尽兴了,咱们见好就收,回去吧。”   云寄州连连点头:“啊啊啊,好好好,回,回吧,回吧。”   他激动的语无伦次,将那么多钱卷好了塞入衣襟的时候,手都在抖,也知道那些滇人的十二颗原石都已经开完了,再留下也没什么必要。   云召采牵着云招福的手准备上楼去喊云招喜和云香寒她们一起离开,可刚一转身,就被一个包着白色头巾的虬髯大汉给喊住了:   “几位小少爷留步,咱爷们初到贵宝地,已然开出这些玉石,接下来还有一轮,小少爷们可以留下再玩儿一局后走不迟。”   话虽这么说,但在云召采他们去楼上的楼梯口,已然有两个双手抱胸的魁梧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赢了不少钱,不能半途离开,要玩儿到最后才能走。   云召采和云寄州对视一眼,心里不安起来,说到底还是孩子,再加上刚赢了那么多钱,本来就心虚害怕着,云招福感觉哥哥手心里都出汗了,却很仗义的将云寄州和她挡在身后,对那虬髯大汉镇定说道:   “不是都开完了吗?还有什么?”   茶楼上下都注意到了这里,只见那虬髯大汉一击掌,从门口围着的人群中间开出一条道,两个壮硕汉子又拿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放着东西,但盖着红绒布,看不出来。   “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这三十六颗绝地原石中,有一颗价值连城的上等血玉在其中,价值超过先前开出所有玉石的总和,先前参与的大人,老爷,员外,公子们都可以来下注这最后一轮,一千两起注,一轮限定为十注,且只能押一回,童叟无欺,若是有人押中,我照赔三倍押注金,另外开出的那块血玉也当场送出!”   那虬髯大汉隆钟般的声音在德生茶楼上下人群里传开,这么大的手笔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在场懂行之人不少,都明白一块上等血玉的价值,开出就送,并照赔三倍押注金,这前后一经手,至少得有十几万两的来去,不少行家都起了赌徒心思,为利益动心了。   虬髯大汉将目光落在云召采他们身上:“小少爷们,请吧。”   云召采干咳一声,对那大汉说道:“一千两起注,一轮限定十注,可……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呀!若不然,你们等等我们,我们回去跟家里大人要了再过来押注,这样行吗?”若是能回去,傻子才过来。   这个道理谁不懂呢,所以那些滇人大汉一声都不应答,用行动告诉了云召采他的意思,云召采身边的衙役张二哥凑过来问:“少爷,咱们冲出去?”   云召采摇头,今日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也是他们自己要赌的,输了钱便罢了,可赢了钱就走,总是会被说不地道,家里也不许他在外仗势欺人,再说了,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虽然带了几个练家子衙役过来,可这些滇人看着也不像是弱鸡,楼上楼下还有小妹妹在,若出了差池,爹娘那儿也没法交代。   为今之计,只能按照这些人说的去做了。   看了一眼云寄州,只见云寄州有些犹豫,他想的倒没有云召采那么多,他反而觉得云公良是扬州知府,若真惹了事儿,自有云公良出面摆平,是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滇人倒霉,他犹豫的是,该不该拿这些好不容易赢来的钱再去冒险,如果全押上去输了的话,那今儿可就血本无归了。   看着那展台之上白摆出来的三十六块原石,以及展台下好些个掌柜蓄势待发的样子,云寄州把心一横,拿出了先前赢的钱,郑重交到了云召采的手里,沉声说道:   “成败在此一举,若输了,你可得赔我!”   云召采接过了钱,没有说话,云招福在一旁听了心道,你倒会算账,赢了算你的,输了我哥还得赔给你,也不想想这些钱是谁给你赢回来的。若非他要赌,他们喝喝茶也就出去了,怎会落到现在这骑虎难下的地步呢。   云召采将自己身上出门时母亲塞给他的几百两银子也凑了进去,凑够了十注,然后让云招福去下,怕她害怕,出言安慰:   “你只管随便下,赢不赢都不要紧。”当务之急是脱身,钱已经不是云召采考虑的首要问题了。   其实云召采现在心里反而觉得把这些钱全都输掉才好呢,至少不会惹上祸事。   云招福看着自家哥哥无奈的表情,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可惜啊,她的这种能力本来就没有道理,莫名其妙的,所以,她怎么可能控制输赢呢,一切都是听天由命啊。   三十六颗满头大小的原石摆在展台上,迟迟没人上前下注,云招福环顾一圈后,看中了一个个头最小,仿佛只有鸡蛋大的原石,走上台,将银子放在了那块原石前的下注箱里,从滇人手里取了一块与她下注原石相对应的号牌,走下展台的时候,耳朵里就听见两个还没下注的掌柜悄声说她要输,因为那原石只有鸡蛋大,周身都是青苔,怎么可能养出血玉云云。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三十六颗原石被人下了十七颗注,还有十九颗空在那里,毕竟数额太大,先前赢的也就那么几个。   被下注的十七颗原石在展台之上,一一被叫号开出,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目光,然而,正如那滇人所言,这三十六颗之中,除了一颗包含血玉之外,其他的三十五颗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就是一般的山石,看那滇人的样子,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哪一颗原石是血玉之石。   “三十四号,开。”   云召采和云寄州全都坐直了身子,紧张起来,因为三十四号正是云招福先前下注的原石。他们不由自主摈住呼吸,围上去看结果,那外石衣被从头一丝一丝的横向切割下来,当切到三分之一的时候,那开石之人的目光就发生了改变,围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云寄州不管不顾挤上前去,盯着他们下手,当看见那微微露出的红光时,云寄州惊喜的当场就叫了出来:   “是血玉!是血玉!”   随着他的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都恨不得凑上前去看一眼那所谓价值连城的上等血玉,云召采见守在楼梯前的两个汉子被那开石处吸引了过去,便赶紧拉着云招福上楼,将云招喜,云香寒她们喊了下来,由几个衙役护着,打算让妹妹们先走。   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血玉被开了出来,楼上楼下的人都发出了震惊之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多行家里手在场,居然被几个孩子给拔了头筹,这也太叫人大跌眼镜了。   那几个领头的滇人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看着那块被开出来的血玉拧眉不语,云寄州简直要被今儿的喜气砸晕了,乐疯了,钱壮人胆,冲上去色厉声疾的叫道:   “血玉是我的,我的!赔钱,快赔钱!三倍,赔我三倍!哈哈哈哈。”   滇人之中有个青年冷着脸就要冲上去的样子,却被那虬髯大汉拦住,沉声吩咐:“送血玉!赔钱给他!”   这人是这帮滇人的首领,他的命令发出之后,虽然那管钱的有点不乐意,却也不敢违背,将准备好的银票交到了云寄州手中,虬髯大汉拿着那块血玉,送到云寄州面前,当着他的面儿将血玉装入锦袋之中,一手拍在云寄州的肩上,笑吟吟的说道:   “小少爷的妹子可真是好运气!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可得……收、好、了。”   云寄州被这人的气势压住了,咽了下喉头,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就接过锦袋,与银票一同藏入了衣襟之中,然后转身迎上了进来接应他的云召采,云召采对那些滇人拱手作揖后,就拉着云寄州往门口走去,门后两个滇人立刻尾随而出,那虬髯大汉的一双厉眼中透出了杀气。   茶楼里的热闹结束了,不管事参与了的,还是没有参与的,都络绎离开,并对今日所见所闻赞叹不已,一方面说这些滇人倒霉,这回亏大了,另一方面又说那几个小孩儿运气太好之类的话。   那虬髯大汉与赌坊,当铺的人道谢过后,便入了后台收拾东西,几个滇人随他入内。   在茶楼二楼的最东南面的雅间栏杆前倚靠着一位少年,穿着一身窄袖弓箭装,衣裳不新,略带风霜,却是玄底金线暗纹,低调华贵之物,手腕缠的是银丝软布,柔软又坚硬,等闲刀斧难以伤及,腰身紧束,挺拔如竹,长腿窄腰,秀颀如松,一块通透的盘龙墨玉挂在腰间,先前开出的那块血玉价值还不及他这块盘龙墨玉的十之一二,少年一头乌发尽数编成细辫子束于脑后,一双凌厉的凤眸略带琥珀之色,斜飞入鬓,熠熠生辉,周身透出一股子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坚毅,像是一把锋利且藏蕴的名剑,不怒自威,与生俱来就有令人慑服的尊贵。   “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身边有一青衣护卫,恭谨询问,他年纪比那少年要大好几岁的样子,却称呼那少年为‘爷’,少年身份可见一斑。 第4章   那青衣护卫的问题,少年没有回答,先前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跪地回禀:   “爷,那几个孩子正是扬州知府云公良之子,云公良乃京城崇敬侯府庶出,老崇敬侯去世之后,长子袭爵后分家,云公良便是分家之后,奋发读书,中了探花,在六部观政半年外放冀州,该是八年前调任扬州,而那个贪财的公子是崇敬侯嫡长子,此番乃是侯夫人亲自带着来扬州做客的。”   到底是专业的探子,不消片刻便将云家的老底儿翻了出来。   青衣护卫拧眉:“竟是崇敬侯府的。”   说完看向自家主子,只见那少年一叹:“若只是崇敬侯府倒无所谓,却牵了云公良……此事我们不用插手了,扬州地界,那些滇人讨不了好。”   青衣护卫有些讶异,为何在自家主子口吻中听来,仿佛这个扬州知府比崇敬侯府还要难对付呢,摇头解释:“爷,属下不是担心那些滇人为难云家的孩子,只是我们沿途追了百里,眼看就要擒住桑结,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少年转身,双手撑在栏杆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人去楼空的茶楼大堂,以那虬髯大汉为首的滇人,已经暗自在袖中藏了武器走出茶楼,显然是追他们的钱和玉去了,少年无奈,语调颇为惆怅:   “不放弃又能怎样,说到底这也是云公良的运气。”   青衣护卫却仍不服:“可是爷,咱们若没有桑结抵过,就这样回京的话,岂非……”   岂非后面的话,青衣护卫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从少年周围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后果会很严重。   “不必多言,合该我没有这份运气罢了。”   少年幽幽一叹,脑中想起先前在楼上瞧见那个云家小姑娘赌石的运气,他就越发感慨自己时运不济。   大魏朝三皇子,十四岁的魏尧,好不容易领了一个督办粮草送去南宁的差事,可一路上不太平,天灾人祸不断,若是有人背地里做手脚也就算了,找出内奸,找出幕后,彻底整顿,重新出发便是,可偏偏没有,路上所有的艰难险阻,全都是一些避无可避,防无可防的天灾,旱天打雷,白日失火,晴天下雨,雨天下冰雹……说来就来,叫人防不胜防,所以,他虽然提前了两个月上路,可粮草还是晚了一日送到南宁军营,尽管并未贻误战机,却还是被南宁主帅快马加鞭参了一本,在回京路上,偶然遇见一伙,以贼匪桑结为首,化妆成玉石商人,实则专干杀人越货买卖的通缉犯,想着若能将这些人擒回京城,多少算是将功补过,可谁知天不遂人愿,当他们终于追到扬州地界,甚至今晚就可以动手收网擒贼的时候,这些滇人却好死不死的惹上了云公良,只要云公良出手,将这些人抓了,稍微一审就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魏尧出京运送粮草的时候,就曾在吏部听闻过云公良此人,事实上,历朝历代,只要能被放到扬州来做知府的官儿,都是受朝廷一等一重视培养的,本来官途就很坦荡,如今这些个滇人通缉犯又撞在了他家门口,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运气,挡都挡不住啊。   再说云家兄妹这边,云召采倒是料到了这些滇人要出尔反尔,早早将妹子们送出茶楼,让其中一个护卫回去搬援兵,然后才拐进去接应云寄州,拉着他出了茶楼之后就带着妹妹们往回跑,可那些滇人追的紧,跟他们身边的衙差护卫打了起来,滇人们悉数出动,那为首的虬髯大汉是个厉害的角色,当场就将云召采身边的护卫给砍伤了,一个人能敌四五个,云召采跟武氏学过武,身手还不错,让其他护卫去对付那大汉和保护云寄州兄妹,他自己则勉强护着云招福和云招喜,熬到了衙门里搬了大量的救兵过来。   云招福觉得自己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没有遇到过这样惊险的事情,紧紧抓着云招喜的手,配合的躲在云召采背后不敢出来,小时候二娘也教过她功夫,可她懒得练习,因为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武力解决事情,此时此刻,后悔不已。   衙门的援兵赶到,那些滇人才惊觉不妙,想跑却晚了,被衙差们围攻,尽数以聚众闹事斗殴,袭击衙役为由抓了起来。   云招福她们脱险,被安全送回了知府后院。   范氏和柳氏闻讯赶来,武氏紧随范氏身后。   柳氏一进门,看见坐在椅子上,拉高了胳膊,正十分不配合的让大夫上药的云寄州,而他不高兴的原因,并不是遭遇了险境,而是因为那些人被抓的同时,衙门官差将他今日赢得的钱和血玉全都给搜走了,说全是证物,都得充公。   云寄州心疼的不行,手臂上的伤就是他跟衙差撒泼的时候弄伤的,柳氏不明所以,见他伤了就立刻就扑了过来,猛然回身对一同前来的范氏厉色相问:   “这到底怎么回事?”   转过身去,一口气急急喷在了范氏脸上,范氏有洁癖,平日里孩子们哪天要是身上脏了没换衣裳,那是连着好几天都无法近她身的,哪里受得了这个,往旁边武氏看了一眼后,武氏会意顶上,自己便退到一旁,对于柳氏不作理会。   “在你们扬州地界,竟然让我儿受了重伤,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亏侯爷与我好心好意送圣恩来与你们,你们就是这般回报的吗?”   范氏坐在云招福身旁低头擦手,根本不理会柳氏的咆哮,云招福将手洗干净,由着丫鬟给她擦手的时候,顺带看了一眼‘受重伤’的云寄州,其实他也就是胳膊上稍微青了一块,身上,脸上都好好的,他们先前带出去的那些护卫基本上都是保护云寄州,云香寒她们去了。若说严重,云招福的目光落在自家哥哥被打成猪头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血还没擦干净,调色盘似的状况,就这样他都没嚎着说自己受了重伤。   尽管范氏不理她,擦完了手之后,就去看云召采的伤,但柳氏却仍旧锲而不舍的叨叨不休,武氏从旁轻声道歉,她也一副完全没听到的样子。   “我儿出身侯府,在京城长了这么些年,从未出过岔子,怎的偏到了你们扬州,就出了这等祸事,待我回京城后,定要与老夫人说说,莫不是你们串通了人来害我们的。”   云公良从衙门回来,看见一屋子的惨况,刚要去看云召采的情况,就被柳氏拉着说个不停,说着说着,柳氏就惺惺作态的坐在一旁哭泣,云公良耐着性子解释:   “大嫂这话言重了。那些打人都已经被收押在监牢里,我略微打听了一番,今日之事确实蹊跷,不过大嫂放心,我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定不让孩子们凭白受惊。”   柳氏这才停歇,看见坐在一旁吓得哭泣的两个女儿,也是鼻头一算,母女三人抱作一团哭个不停,云招福看着她们,眼睛瞪得老大,她们这个哭法可真晦气,莫说云寄州根本就没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寄州被打死了呢。   忍不住轻声哼了一声,后背心就被范氏给轻拍了一下,云招福回头,就看见范氏递来一抹带有笑意的警告之色,云招福无奈摊手,爱演戏的遇到了戏台,可不得好好的飚一飚演技嘛,只是她们这些台词就太一般了,张口闭口就是侯府,侯府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自京城,来自侯府。   柳氏带着三个孩子去休息了,原本以为事情能够稍微平静一夜,可是没想到,柳氏回去厢房之后,越想越觉得生气,甚至觉得云公良夫妇纵子无度,故意让她们母子四人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就算是无心之失,却也是因为招呼不周全造成的,他们从京中侯府来,云公良夫妇本就该拿他们当上宾对待,却这般怠慢,柳氏本就是个心胸不甚宽阔的后宅女子,认定了云公良夫妇怠慢她和儿女们,不管是不是深更半夜,居然就吵着要套马车回京城去。   整个知府衙门都给她们的动静吵醒了,云招福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嘟囔了一句:   “她们要走就走,干嘛敲锣打鼓似的呢。”   范氏怕她白天受了惊吓,晚上一个人害怕,所以就过来陪她睡,谁知道遇上了这么一出。范氏无奈叹息,将云招福身上的被子盖好,自己则起身,批了件外衣出去应付硬要连夜回京的柳氏他们。   云公良和范氏好言相劝,柳氏却执意要走,说什么都不听,最后云公良也没办法,只好让府里十多个护卫跟随,免得她们半夜里在路上又遇到什么险情,回京后就更加说不清道理了。   范氏回到云招福房里的时候,云招福醒过来问了一句:“大伯母她们走了吗?”   “走了,怎么劝都不肯留下,你爹都差点给她跪下了,太能折腾了。”范氏除了衣裳,钻回了被子,云招福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范氏搂进了怀里捂身子,精神在半梦半醒间,嘴里又嘟嘟囔囔的好几句:   “不就是侯府出身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家以后肯定比侯府还要好。”   范氏低头看着睡迷糊了的女儿,被她这话给逗笑了,抱着个天然暖炉子,安稳睡了过去,没有人吵闹的夜晚,睡的可真香。   而反观柳氏一行,她作天作地要离开,连天亮都等不了,差点把知府衙门给掀翻了,然后现在,一行四人缩在马车里,全都困得东倒西歪,却躺不得,坐不得,马车赶夜路又十分颠簸,后悔也来不及了。   早知道就熬一晚,明早再走的……只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   作,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5章   柳氏连夜带着三个子女赶回了京城,云公良让后宅里的护卫尽数追随保护相送。   第二天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早饭,范氏靠着云公良,武氏靠着范氏,一家子六个人,围着圆桌,云召采伤的还挺严重,一张嘴就疼的眉头都皱起来,范氏让人给他取了把勺子过来,叮嘱慢些吃,武氏则忍不住说道:   “平日里让你勤加练武,你还诸多理由,如今遇事知道疼了吧?”   云召采摸着脸,委屈道:“哪儿是我不勤奋呀,平日里不还得读书嘛。”   提到读书,武氏就没话说了,范氏给武氏夹了个包子:“昨日多亏了召哥儿,福姐儿和喜姐儿都没受伤,你就少说他两句吧。”   范氏开口,武氏只好闭嘴,云公良瞧着云召采对范氏笑得讨好,冷声说道:   “读书靠的是天分和方法,学武靠的是毅力,一起学并不妨碍,不论在什时候,能让你保命的都是好东西。”   武氏跟着点头,云召采听着不服,放下勺子一边掰着花卷,一边说道:   “爹你说的容易,你自己还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嘛。”   云家人说话向来直接,云公良本身也不是那种讲究死理的人,反而他把所有的孩子都教成了一副乐天知命的性子,所以云召采敢当面说自己老爹是文弱书生。   云公良不介意,对云召采笑了笑,大言不惭道:   “我确实不会武功,小时候没机会学,但我用嘴就能保命,你能吗?”   这话不假,云公良的口才是在大堂上辩赢过扬州府第一师爷的,真正的杀人不见血。不说别的,就说他这个武艺超群的二夫人武氏,当年就是被他口才折服,才追随于他,甘于做小。   当年二夫人乃是山寨女大王,云公良外放冀州,有一日途经武氏的山寨,身为文弱书生的他不知怎的就被抓上了山做了几日压寨相公,后来武氏得知云公良乃冀州知府,并家中有妻室才放他下山,便是那几日的相处,武氏对云公良情根深种,知道他有妻室本不愿打扰,然却因几夜风流,怀孕了,不得已主动找到范氏,请求范氏原谅,并解散了山寨,从此追随云公良为妾。   所以云公良这么说,大家都很服气,因为他确实有才。尤其是云召采,本来就说不过云公良,再加上脸上伤痕累累,更加发挥不出口才,云招福见他憋得痛苦,把自己碗里的两个鲜肉圆子舀到云召采面前的空碗里:   “哥,吃饭吧。”被亲爹从小怼到大,她这哥哥还是学不乖。   吃完早饭,云公良便去了衙门,师爷似乎在等他,云公良一露面,师爷就迎了上来,急急说道:   “老爷,出事儿了。”   “怎么?”云公良坐到案后,看见案上放着一叠文书,他一边看,师爷一边解说:   “咱们昨日抓的那几个滇人,竟然是在滇境专事杀人越货,通报各州府的通缉犯,昨日抓回来审讯之后,讯官就觉得那些人有点面熟,后来调取了各州府的通缉令比对了一下,连夜审讯出了结果,为首那人叫桑结,手里有两个灭门案,二十几条人命,他手底下那些也都不是善茬儿,他们几个被通缉后,就一直以玉石商人的身份一路北上,昨日少爷,小姐们可以说是虎口脱险,若是官差晚一点去,这些丧心病狂的指定能干出杀人的事来。”   云公良翻看着文书,果然看见了几张通报各州府的通缉令,与昨日抓到的那些果真有五六分像。   “这些人未免胆子也太大了,被通缉了居然还能在各地畅通无阻。可见各州府之关守有多敷衍。”云公良不由对各州府的关卡检查体系产生了质疑。   “他们这群人里面,有个会造假的高手在,他制造的通关文牒,与真的无异,在守关人的眼中,这些人都持有通关文牒,哪里会想到通缉犯这样大胆,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师爷来翻出一张通缉令,这个会伪造通关文牒的人叫张能,是中原人,在中原犯了事才辗转流落滇境。   云公良沉吟,师爷又问:   “老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这些全都是朝廷要犯,一定是要上报京城的。”师爷这般建议,云公良点头赞成:“必然是要上报的,既然在我扬州地界落网,那咱们也得配合各州府调查,将事情全然调查清楚才行。待一切水落石出,我再写折子上奏。”   师爷领命离开,云公良坐在案后,再一次翻开了面前的文书,上回与恩师通信时,恩师陈阁老还问他最近可否有一些大的政绩报出来,因为户部侍郎今年四月突然辞官,朝廷上下一时还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顶替,恩师便想到了他,云公良与恩师信中回复自己会尽力争取,可几日过去了,也没什么头绪,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几乎是送上门来的。   以桑结为首的那些通缉犯经历了各州府皆瞒天过海,却在他扬州落网,足见他扬州知府做的称职,比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政绩,这个政绩是最能拿得出手的,恩师举荐他时则会更有说服力。   不管怎么说,云公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会突然落到自己身上,想着如果不是昨日孩子们误打误撞,如果不是福姐儿帮州哥儿赢了太多钱,让那些滇人执意追回,那些人也不可能会直接犯到他云公良的手里,凭白让他捡了这么大个功绩。   这件事情云公良写成了折子上奏,大概过了二十多天,云公良的恩师陈阁老亲自写信来,对云公良这回的表现,表示出了强烈的赞叹,并告知云公良做好准备,众多通缉犯在他的辖区集体落网这件事情已经被皇上知晓,皇上大喜过望,在文武百官面前对云公良夸了又夸,并有意让他回京述职,职位若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户部侍郎,云公良收到恩师信件后,在书房里整整坐了一天。   又过了十多天,朝廷的圣旨果然下达,命云公良暂放扬州事务,即刻回京述职,因户部侍郎一职已缺多日,便不给他太多料理扬州诸事的时间了,只让云公良委派信任之人,可以是师爷,也可以是扬州府治下各县衙,留下几人与后人交接便可。   反正圣旨的意思大体就是:没时间给你准备了,赶紧卷铺盖回京。   既然受了圣旨,那云公良自然是耽搁不得,后宅从收到圣旨的当天晚上就开始举家收拾东西了,对于自家老爷这份突如其来的调令,所有人都还处于发懵的状态,谁能想到,老爷鸿运当头照,随便抓几个当街闹事的混子回来,就是一群朝廷通缉的犯人呢,就这份独到的运气,想让朝廷不重视都难啊。   云公良晚上跟妻子范氏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安神茶,仍旧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范氏洗漱完进门,就看见云公良傻愣愣的坐在那儿,坐到他身旁,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云公良才回过了神,拉着范氏的手说道:   “夫人,我似乎有点能体会福姐儿的感受了。”   原来这就是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的感觉啊。真是……真是……真是太美好了!   云公良自崇敬侯府分家之后,并未如一般的庶出那般意志消沉,领着自己的那份东西就安于现状,坐吃山空,而是聪明的将一切都投资在自己身上,拜得名师,寒窗苦读,一举高中,外放冀州,日夜辛劳做出功绩,受百姓爱戴,继而得以转任扬州,前后离京已有十二三年之久,如今终于到了他回京之时。   出京时,他还只有一个结发妻子与几个老仆追随,回来时则是一大家子。   云家的三个孩子,云召采和云招福是在冀州出生的,云招喜都是在扬州出生,对于京城都很陌生,云招福和云招喜随范氏坐在一辆马车里,日夜兼程,赶了大半个月的路之后,终于到了京城,云招福和云招喜巴在车窗前往外观望,不时用手指着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一路从南定门驶入中央大道,眼见了京城的繁华,算是对京城这个地方有了第一步了解。   云公良在京城是有宅邸的,不用像一些回京述职的外地官员那般,初初都只能住在客栈内,或者官府给安排的驿栈。   云公良的宅子在东城区燕子巷,据说分家的时候有几处让他选来着,一处便是这东城里的三进院子,而其他的宅邸都是位于南城,北城,宅邸面积很大,都是独门独院至少五进以上的大宅院,但最终云公良还是选择了这东城燕子巷,稍微小一些的宅子。   朝廷的圣旨发出来之后,范氏就已经早早打发人回来收拾了屋子,因此当他们回家之时,看到的便是一所干净整洁的小院落,之前云家都是住在知府后衙,地方加起来还没有这三进小院儿大呢,因此当他们看见这三进院时,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喜欢的很。   云公良一手牵着范氏,一手牵着武氏,对两人说道:   “两位夫人暂且随良在此蜗居,今后良必奋发图强,使二位夫人与孩子们住上更大更宽敞的宅院。”   范氏和武氏被云公良这一本正经的保证给逗笑了,武氏直爽,挣脱云公良,拉着范氏的手说:   “姐姐咱们莫理他了,这人惯是油嘴滑舌的,咱们哪里要他去挣更大的宅院了,分明是他自己觉得屋子不宽敞,却说是为了妻儿,这般冠冕堂皇。”   云公良指着武氏,捻须一笑:“你这可是狗咬吕洞宾了。”   一家人就这样高高兴兴的在这所三进宅院中住了下来,云公良的外放之行终于结束,开始了他在京城翻云覆雨的新篇章。 第6章   人生在世,各有天命,各有旺命之所,于云公良而言,京城便是他的旺命之所。   从扬州回京述职,入得户部为侍郎后,便如那虎纵山林,龙游东海,官运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的亨通起来,他的授业恩师陈阁老退隐在即,慎重考核过之后,将一套班子交到云公良手中,办成了好几件大事,云公良凭自身能力,很快在京城官场站稳了脚跟,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他从户部侍郎晋升户部尚书,又过两年后,被皇上钦点,破格擢升为左丞相,自此云公良更是长风万里,扶摇直上,成为了大魏朝最年轻的宰相大人。   正如当初云公良初回京城时承诺的那般,云家的宅邸换了又换,丞相府邸的规格自不是一般宅邸可以比拟,家里的孩子们每人都能分得一处小院。   云招福今年十五岁,出落成了大姑娘,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甜笑,两只眼睛弯月一般,叫人看了就觉得喜欢。   今儿她是随范氏来给她大哥云召采相亲的,虽然没有明说出目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户人家姓安,出身江南,安大人如今在京任太府卿,安小姐今年十七,生的小家碧玉样,文文静静,柔柔弱弱,一眼看着就不同于北方女子,云招福站在范氏身后打量了她两眼,安小姐就害羞的红了脸,低头不住绞帕子,五官秀气的仿佛像是一泷江南烟雨,很是标志的一个女子。   云招福想起自家哥哥那粗莽的性子,这些年被二娘督促学武,越发没有文人的儒雅之气,安小姐这般柔弱,言谈间颇见才学,若是成亲的话,两人会有共同语言吗?   云公良做了丞相之后,就给范氏请了诰命夫人的身份,这安夫人言语间颇为客气。听得出来,她对这门婚事还是很满意的。这个年代的婚姻,从来都是父母包办,尤其是大户人家,一般儿女婚事很少能自己做主,都是交给父母考量。   两个大人似乎有话要说,安夫人便让安小姐带云招福去园子里看看,吃些点心去。   安家到京城来安家不过一年多,住的院子是普通三品官员规格,园子面积不是很大,但处处花团锦簇,看的出来是经过用心打理的。   “我喜欢养花养草,父亲母亲由着我闹,园子看起来有些窄小,云小姐莫要嫌弃才好。”安小姐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秀气,细细软软,轻声柔语。   云招福虽然发不出这样柔美细腻的声音,但是却很喜欢安小姐的说话语调,笑答:“才不嫌弃,这园子虽小,却处处匠心独到,花草滋养,可见用心。”   安家的园子都是安小姐自己打理的,现今听到人夸赞,自然高兴,请云招福去看她养的那几株稀罕的花,谁知云招福却对她园子一处的菊花圃很感兴趣。   “如今是金秋时节,马上就可以做菊花酒了。”云招福看着这些黄色,白色的菊花这般感叹了一句。   这些年她在京城住着,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这些古代女子的标配技能她一样拿得出手的都没有,唯独在品酒和酿酒一事上还算有点成就,京里每两年都会有评选酒状元的活动,各个酒庄,酒肆都会拿出最得意的酒品去,可是大前年和去年的酒状元却都被一个小姑娘夺了去,自然就是云招福了。   云招福自制的‘醉仙酿’,以三十六种谷物分时节发酵,再以九九八十一道繁琐工序将之柔和,十六道蒸煮提炼,酿造出的酒需藏于窖井之下或是地下三尺七七四十九日,此酒入口绵绵轻薄,流滑醇香,后劲十足,就连最挑剔的品酒师傅,对她所制的‘醉仙酿’都挑不出缺点。   那时候云公良还不是丞相,街坊里就有人知晓云家二小姐是位了不得的酒娘子。两年前 ,云公良做了丞相,云招福的名声就越发大了,好些人还特地慕名来云家求酒,以至于有一阵子,云公良去同僚家做客都会顺手带几坛子去,俨然成了云家的一个标示性产物,只是他带出门的量太大,几乎掏空了云招福一年的成果,那之后,云招福就把自己的酒窖给搬到府外头去了,这才保住了些库存。   云招福觉得,虽然自己的这个技能没有其他姑娘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么高大上,但至少是门手艺,会手艺并不丢人。   安小姐自然也知晓云招福的爱好,又见她看着花圃出神,不禁说道:   “云小姐若是喜欢,我命人拿个小簸箕来,你自剪一些适合的回去酿酒可好?”   云招福回头谢过:“这倒不必了,园子打理不容易,我若是剪掉一些,整个园子不就像秃了一片,委实可惜,我自己去集市中挑一些便可以了。到时候酿成了酒,我给安小姐送来两坛,菊花酒没后劲儿,就着月饼吃滋味最好了。”   安小姐笑着应下,两人便又在园子里说了一会儿话,相约过两天云招福带她去自己的酒窖看看。   安夫人和范氏说完了话,来喊云招福一起回去。   安夫人和安小姐亲自将范氏和云招福送到门口,看着她们的马车缓缓驶去,方才转身,安夫人对安小姐道:“相国夫人是位深明大义的夫人,云公子虽是侧室夫人所生,却是云相长子,从小在相国夫人身边长大,据说为人侠义,虽无功名,但品性自是敦厚的,兄妹间相处也不分彼此,这样的条件,已是很难得了。”   安小姐没有说话,只浅浅点了点头,安夫人见她这样,又问:   “你与云小姐在园子里说话,觉得如何?好相处吗?”   提起云招福,安小姐倒是相当满意,连连点头:“嗯,云小姐很好相处,落落大方的,也很替人着想,跟我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约我过两天去她的酒窖玩耍呢。”   自从入京以后,安小姐也接触过一些官家小姐,像云小姐这般投缘的还真是没有遇见过。   安夫人听她说完,垂下眼睑,停下脚步,看着安小姐,轻声问了句:“那……你看这桩婚事……”   女儿今年十七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云家算是最满意的。   安小姐轻咬唇瓣,不置可否,只轻声说了一句:“若是云公子也如云小姐那般爽直心善,女儿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了。”嫁人之后,最难的不是跟夫婿相处,而是跟婆母与小姑子,若是婆母很好,小姑子投缘,那就是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安夫人欢喜一笑:“都是一家子兄妹,性情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安小姐羞得满面通红,旋身跑入了园子,安夫人看着女儿娇羞的背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微放下一点了。   云招福与范氏下了马车,回到相府,相府宅邸与之前他们住的燕子巷老宅相去不远,但规模却大了许多,门前有牌匾,有门房,云招福扶着范氏进门,武氏和云召采迎上前,武氏看着范氏和云招福欲言又止,范氏笑着牵了她的手,两人便去了主院,等她们离开之后,云召采迫不及待的对云招福问: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了吗?”   家里有意给他说亲,虽然云召采嘴上说不在乎,但凭父母做主,可是心里怎么会不好奇将来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呢。云招福抿唇一笑,故意让他多急一会儿,在云召采忍不住又要开口的时候,她才慢悠悠的开口。   “唉,真是可惜呀……”   云招福一句话让云召采的笑脸垮了下来:“可惜?她……不,不好看啊?”   这个年代的男女,除非早就认识,若不认识的男女成婚,那洞房花烛夜就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好看与否凭的全是运气。   云招福见他失落,终于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安小姐生的貌美如花,特别好看,性情也好。”   云召采嘴角再次咧开了笑,埋怨云招福:“啧,有你这么戏耍大哥的吗?说什么可惜呀!欠揍是不是?”   云招福才不怕他扬起的拳头:“我又没说错,本来就很可惜嘛。安小姐那样一个标致的美人儿,配给大哥你,多多少少都是可惜的嘛。”   “嘿,怎么说话呢?我也没差到哪儿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爹娘都指着你成亲以后能改一改那霸王的脾气,别再到外面惹是生非了,安小姐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对人家好才行。”   “我脾气怎么了?谁惹是生非,我向来都是路见不平才拔刀相助的,被我揍的人,就没什么好人。”兄妹俩并肩而行说话,云召采越想越好奇,忍不住又对云招福追问:   “你没骗我吧,安小姐生的果真好看?”   不管事现代还是古代,男女在一起,每个人都说是性情相合比较重要,相貌是其次,可是云招福却觉得,如果第一眼就觉得对方相貌不合眼缘的话,那么又怎么会有机会深入的去发掘相合的内在性情呢。   所以在一段自主开始的感情里面,外表容貌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标准。 第7章   因为云,安两家大人都很满意,所以云召采和安小姐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日子是明年三月里。   云招喜坐在云招福酒窖外面的桌子上打算盘,云招福从酒窖出来之后,一边擦手,一边到她身边探头看了看,问道:“你在算什么呀?”   云招喜今年十三岁,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云家家传的大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光,将面前算盘推到云招福面前,说道:“二姐,我在算大哥成亲得花多少钱。”   云招福挑眉:“他才刚定亲啊!你这算的未免太早了吧。就是提前准备也不用提前这么久啊。”   她这个妹子,年纪虽小,但却已经做成了不少事情,想当初她们刚回到京城,虽然家里还算略有薄产,但是需要打点交际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刚开始有一段时间,家里是很困难的,范氏带头削减仆役,粗茶淡饭,二娘也时常在孩子们耳朵旁念叨家里没钱,要节省之类的话,云召采和云招福倒还好,到底大了些,偶尔听见武氏念叨也没什么影响,只是云招喜每天都和武氏在一起,日夜耳濡目染之下,就让她形成了一种家里真的很穷的错觉,就是那时在她小小的心里埋下了一颗要赚钱养家的种子。   今年她十三岁,已经在朱雀街上拥有了两间铺子,一间卖甜品蜜饯,一间卖成衣布料,谁都不知道,这两间店铺背后的老板,居然是她。   “我是在算之前借给他多少银子,还有他昨儿在我店里拿了不少蜜饯果子都没给钱。二姐你知道,他拿我店里的东西送给谁去吗?”云招喜跟在云招福身后,来到一堆放在院子里晒的酒坛前,云招福蹲下身子,将一直酒坛上面的尘封打开一条缝,用一只细长的勺子伸入坛中,舀出来一小口,浅尝一番,品了品味道后就把那坛子用尘封又盖了起来。   “怪不得二娘说你是算盘精转世,自家哥哥还计较那么多,哥哥与安小姐刚定亲,是该要送些玩意儿给安小姐的,几包蜜饯而已,这你还吃醋呀。”   云招福打趣这个人小鬼大的妹子。   云招喜不乐意了:“谁吃醋了,我巴不得哥哥早些娶嫂嫂回来,这样今后,就有人可以管着他,再不能让他欺负我了。”   两人正在院子里说话,云招福的贴身婢女绿荷进来,交给云招福一张帖子:   “二小姐,三小姐,家里刚派人送来的,说是送帖子的人刚走。”   云招福接过帖子,打开看了一眼,云招喜过来问:“什么帖子?”   云招福看完后,将帖子递给云招喜,又蹲下身子,打开了另一坛酒尝试。   “原来是薛家小姐送来的请帖,不是我说,她们那个什么‘京城八美’的事儿可真多,仗着有点才学,就成天里的要开诗会,做诗赋,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将帖子一合,云招喜看向云招福,问道:“二姐,那你去吗?”   云左相,薛右相。薛家大小姐薛碧霄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才女,跟差不多身份的另外七名女子,组成了一个什么诗社,成天做一些酸词酸诗,引人追捧。   云招福又尝了两坛,点点头:“去啊,这回的邀请名单里有安庆公主在,上回我答应给她捎两坛桂花酿的,一直没找到机会,明儿正好带去。”   安庆公主是贤妃娘娘所生,跟云招福有点私交,她喜欢喝云招福酿的桂花酒,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就要云招福给她留几坛。   “那明儿可热闹了,好久都没见着这么大排场的聚会,也不知道为个什么,侯府的两个姐姐也会去呢,上个月我随母亲去侯府拜见老夫人,她们见了我,可一点儿都不亲近。侯府对嫡出,庶出的身份看的特别重,看我的眼神儿可讨厌了。”   云招喜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云招福。   “公侯府邸规矩重,别理她们就是,明儿你跟我一起去吧,那种场合我估摸着也待不久,咱们去去就回。”云招福邀请云招喜一同前往。   云招喜却果断拒绝:“我才不要去,薛家的聚会,又拘谨又无聊,我有那时间,不如留在店铺里画一幅成衣像出来了。就是觉得她们没意思,咱爹没做宰相的时候,她们连看都不看咱们一眼,这两年却是不同,那脸变得可真快。”   这话确实不假,云招福和云招喜初来京城那两年,跟着云香寒和云香暖后头去过两回这样的聚会,只是那时候,云公良只是户部侍郎,根本没人搭理她们,不过自从云公良做了丞相之后,从前那些根本不会给她们的帖子就全都回来了。   云招喜逗留了一会儿后,就说店里还有事,先走了。   云招福将院子里的那些坛子一一打开试了味道,把几坛还未到火候的摘选出来,送回酒窖之中沉淀,一番忙碌之后,终于有时间松口气,从冰窖里取了一坛果子酒坐到院中的石桌旁,石桌位于一株参天老槐下,遮挡了暑气,云招福打开尘封,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舒缓了一日的辛劳,这种感觉特别充实。   第二天一早,云招福换了一身粉底襦裙的新衣裳,头上梳了个花苞髻,用一圈小珍珠点缀,她本就生的可爱,尤其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眼珠子黑亮璀璨,使人一见便被她眼里的那片星空吸引。   她带着礼品和给安庆公主的两坛桂花酒,就坐马车去了位于玄武街的右相府邸。   薛碧霄乃是右相薛岭的嫡长女,她母亲是世族出身,身份尊贵,薛碧霄自小便是天之骄女,受宠着长大,略微大一些,又拜了在文坛闻名遐迩的大学儒归一居士为师,成为归一居士唯一一位入室女弟子。在京城贵女中,薛碧霄的名号还是颇拿得出手的。   若不是她爹位及相位,云招福这种外面放养过一圈回来的官家女子,根本就入不了这些贵女的眼。 第8章   薛家门前挺热闹,安昌郡王之女吴欣常和骠骑将军之女杜媛媛下车之后,看见云招福的马车,便在门前等了等,云招福上前,三人见礼,一同入了薛家的大门。   薛碧霄住的是整个薛家风景最好的院落,以她的名字命名——叫碧霄斋。碧霄斋很大,假山湖泊,亭台楼阁,修葺的美轮美奂,绿意新新,右相府的规格本就比左相府要高,再加上薛右相的嫡姐乃是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的薛贵妃,薛府的规格一加再加,直逼王府。   云招福与吴小姐,杜小姐一起进了园子,立刻有婢子过来请安引路。   “诸位小姐先在园子里吃茶赏花,我家小姐一会儿就来。”   园子里已经有不少小姐都过来了,云招福左右环顾一圈,也没看见安庆公主的身影,吴小姐和杜小姐倒是看见了熟人,拉着云招福一同去了那边花团锦簇的亭子。   坐下之后,就有婢女来上茶。   “你们知道今儿薛小姐为什么要下帖子设宴吗?”   御史中丞家的大小姐陈秀娇是个爱打听八卦的人,也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知道些什么都会忍不住说出来。   吴小姐眼前一亮,看样子十分好奇:“为什么呀?”   陈小姐让亭子里的人都凑过来一些,杜小姐被挤的跟云招福几乎贴在一起,看大家都很感兴趣,陈小姐觉得挺有成就感,捏着嗓子用并不是很低的声音说道:   “因为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打算替几位殿下选妃了。”   此言一出,众女皆惊。连云招福也瞪圆了双眼,有点跟不上这个节奏啊。   “真的假的?可即便这样,跟薛小姐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薛小姐还要替皇上和皇后先物色物色人选?同样被八卦之魂附体的吴小姐发表了疑问,得到身旁小姐们的一致赞同。   “哎呀,你们想啊,薛小姐是薛贵妃的亲侄女,表哥是二殿下,二殿下喜欢薛小姐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了吧。这你们还不明白吗?”   陈小姐的八卦功力不是盖的,一下子就把前因后果给牵扯到了一起。可云招福却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二皇子喜欢薛碧霄?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还有就算二殿下喜欢薛小姐,那跟今日薛小姐宴请有什么直接必然的联系吗?   可是当陈小姐说完那些话之后,周围的女孩儿们全都一副‘哦哦哦’‘怪不得啊’‘原来如此’的神情,仿佛透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般,大家眉来眼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招福为了显得跟大家一样聪明,也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既然大家智商都在同一条水平线上,那么聊天就可以继续了。   不得不说,姑娘们的思维一旦发散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就是坐着火箭也追赶不上,云招福就不是很能明白,怎么刚才还在说二皇子和薛小姐的绯闻,接下来又扯到王小姐那天穿的衣裳是什么布料上面去了,然后从王小姐身上穿的衣料和戴的收拾,又马上推断出王小姐与张小姐近日不和的事情,接着又开说张小姐家的一个妹子是从旁支抱养来的,那个妹子前些日子得罪了谁谁谁……   云招福被她们夹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听着,听到最后也没有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幸好发散思维聊天的时间不长,很快薛碧霄就到园子里来招呼客人了。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安庆公主和几个侯府小姐,云香寒和云香暖也在列,瞧见了云招福,三人隔空点头打招呼。   自从云香寒她们在扬州闹了那么一回,作天作地,当天夜里就吵着回京城,她们作着回来之后,云公良派了家里所有的护卫一路护送到京城,做到这个地步,崇敬侯还特地写了封信过来斥责云公良,说了些让云公良面子上过不去的话,也是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云公良就回京述职了。   回京之后,住在燕子巷老宅,范氏带着一大家子去崇敬侯府拜见过老夫人,不过毕竟是分出去的庶子家眷,老夫人对她们也没什么感情,只粗略的问问她们在燕子巷生活如何,也没说要帮衬帮衬,更别提她们在厅里坐了半天,也没等到崇敬侯见她们。   等到后来她爹云公良在京城发展形势大好,两年就从户部侍郎干到了户部尚书,这晋升速度让崇敬侯府瞬间开了眼,那阵子从崇敬侯府确实送来些个东西,不过云公良和范氏就算是收了也会用差不多价值的东西做回礼,毕竟,谁也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崇敬侯府突然对他们好是为什么,再到后来,云公良晋升宰相,跟崇敬侯府就越发没什么来往了。   寒冬落魄你不在,春暖花开你是谁。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云招福跟薛碧霄见过几回面,属于身份差不多的点头之交,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安排座位时,云招福还是能够勉强坐在一堆公主,郡主,县主中的,比较靠前。   安乐公主倒是跟云招福的关系不错,范氏入宫领诰命,曾带着云招福和云招喜一同入宫去,当时安乐公主也在场,得知云招福会酿酒,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云招福坐在安乐公主身旁,安乐公主挽着云招福的胳膊问:   “我的桂花酒你带来了吗?”   “带了,在马车上,过会儿让人给公主送来。”云招福也挺喜欢这个天真活泼的公主,她俩年纪相仿,又有共同爱好,安乐公主虽说有点脾气,但对她却始终不错。   薛碧霄见云招福和安乐公主凑在一起说话,举杯笑道:   “今儿难得这么多姐妹相聚,公主与云小姐在说什么悄悄话,不如说与我们听听。”   抛开薛碧霄喜欢拽文和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作之外,她的配置确实是个女神,出身好,容貌好,学问好,性格好,很认真的当了这么多年白富美,是不少大家闺秀模仿的对象,小粉丝排队能绕碧霄斋两圈。   安乐公主与薛碧霄是表姐妹,两人关系从小就不错,听了薛碧霄的话之后,安乐公主故意与云招福挽的更亲近:“既然是悄悄话,那怎么能当众说呢。”   云招福好脾气的坐在一旁喝茶,完全把自己当做一对百合中间的电灯泡,人家表姐妹说俏皮话,她就不插嘴了。 第9章   “对了,先前忘了问你,三殿下与四殿下去招安水寇,可回来了?”薛碧霄对安乐公主问。   安乐公主与云招福对视一眼,点头道:“嗯,已经在路上了,这两日就能回京,怎么?”   薛碧霄抿唇不说话,安乐公主甚是聪慧,凝眸一想:“哦哦,我知道了,你也听说了?”   一颗果子送到了安乐公主手中,薛碧霄浅浅一笑:“听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云小姐,你知道吗?”   云招福刚才很认真的在听两个人说话,一直没听明白,明明是她们在打哑谜,最终却问到了她,迷糊摇头:“知道什么?”   薛碧霄是装傻,云招福是真傻,安乐公主看在眼中:“你就跟我装傻好了。反正,我是不着急的。”   薛碧霄和安乐公主之间的对话引起了旁边一些小姐的注意,但一个个都碍于矜持,未曾挪动芳步,安乐公主也察觉出了周围气氛的变化,无奈一叹:“唉,都别看着我了,过多的话我也没法多说,只有一句,是真的。”   ‘是真的’,这三个字,就是安乐公主给在场所有对这件事有所关注的人的一个交代。   云招福看着周围小姐们的脸色一个个全都变得红润起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明白了她们到底在说什么,皇上和皇后真的要给诸位殿下选妃了。   要说如今还未婚配的皇子,除了太子已经有了正妃之外,其他四位都还未迎娶正妃。   二皇子魏璠,三皇子魏尧,四皇子魏旸,五皇子魏瑜,其中二、三、四皇子年龄相差不大,都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五皇子年龄稍微小一些,所以这一回选妃,应该与五皇子无关。   对于这些皇家的事情,云招福向来没什么兴趣,谁做王妃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左右她是不想当的,所谓王妃,不过就是被皇家官方承认过的正版花瓶,虽然表面上得到了一些看似尊荣的头衔,可背地里要遭受多少规矩,失去多少自由那都是难以想象的,更别说,还要跟好些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云招福看着周围这些因为安庆公主一句话而兴奋的难以自制的姑娘们,就忍不住一声叹息,就算是再美味的香饽饽,经过那么多人抢,并且每个碰到的人都会忍不住捧起来舔一嘴哈喇子,这样的香饽饽就算最后被她们弄到手了,她们真的能张开嘴,毫无芥蒂的啃下去吗?   云招福在脑中想着那个画面,就觉得周身恶寒不已,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薛小姐的宴会终极奥义,云招福已然心领神会,在用过了午饭之后,云招福便让人将桂花酒送到了安乐公主手里,然后自己就与薛小姐告辞了。   回到家里,范氏和云公良正在吃饭,看见她有点惊讶:   “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没什么意思,我就先回来了。本来就是说想把两坛子桂花酒拿去给安乐公主才去的。”看云公良摆下了筷子,云招福主动接过了他手里的空碗,走到一旁去给他盛了第二碗饭,云家没有吃饭的时候让丫鬟伺候的规矩,一般都是范氏和武氏亲自动手。   偶尔云招福也会帮忙,对云公良问道:   “爹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吃饭?时辰可不早了。”   “宫里有事耽搁了。少盛一些就好。”   云招福应了一声,盛了半碗饭送到云公良手中,云公良刚要继续吃,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云招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招福对他挑眉询问,云公良犹豫片刻后,才摇摇头,摆摆手,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   “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云招福和范氏对视一眼,觉得云公良今天莫名其妙的,云公良又吃了两口饭,又抬头对云招福道:“对了,你给我去取个三四坛醉仙酿来,我要送人。”   提到自己的心肝宝贝醉仙酿,云招福就紧张了:“怎么又要拿我的酒送人?我那儿已经没多少了,这种酒酿起来特别麻烦。爹你又要拿去送给谁呀?”   当年就是因为云公良成天捞她的醉仙酿去做人情,害的云招福只能在外面重新弄了个酒窖藏宝贝,却还是免不了要被捞一些去。   云公良将碗里的饭吃完,放下碗,接过范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和脸,站起身回道:   “瞧你那小气劲儿,不就是几坛酒嘛。我要拿去送给三殿下,这回三殿下送了我个大人情,我得投其所好回礼才行啊。”   云招福一愣:“三殿下?就是皇家的三殿下?他不是与四殿下一起去招安水寇了吗?爹如何欠了他的人情?”   云公良正在喝茶,忽然听见云招福来了这么一句,嘴里的茶水差点吓得喷出来,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指着云招福问:   “你怎么知道三殿下,四殿下去招安水寇这件事的?”这事儿纵然不是内阁机密,可也是军国大事,不该外传才对啊。   云招福无辜摊手:“今儿听那些小姐们说的,我还听说,皇上和皇后要给几位殿下选妃了,好像听了那么一耳什么招安水寇的话。”   云公良放下茶杯感叹:“你们这些小姑娘聚会,不是应该聊些衣裳首饰,家长里短的话题嘛,真是小瞧你们了。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这个……”   “跟我说什么?”云招福不解的问:“爹你说话能不能别吞吞吐吐的,快些说完,说完了我好给你娶酒。为何你会欠三殿下的人情?”   “唉。真是怕了你这个小丫头。”云公良感叹:“诚如你所知道的那样,三殿下与四殿下去招安水寇,三殿下是先锋,在招安之前得先打才行,洛水参将胡一舟是我的人,此次攻打水寇时,情况凶险万分,为三殿下救了一条性命,于公于私,我都该谢谢三殿下吧,送金银之物,未免太俗,想着唯有我女儿亲手炮制的醉仙酿最能表达心意,再加上三殿下也没什么其他喜好,听说酒算一个,就投其所好吧。”   云招福听得有些不解:   “三殿下与四殿下一同去招安水寇,既然三殿下打了先锋,那四殿下呢?”   当朝三殿下魏尧的事迹,就算云招福生活圈子封闭也曾听说过,所以当云公良说出原委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不是别的问题。   云公良一叹,似乎有些可惜的样子:   “四殿下……自然是等水寇打的差不多了,再去招安,然后带着招安的降书回京呀。”多余的云公良就不能多说了。   不过就这几句话,也能让云招福明白事情原委。   三殿下和四殿下去招安水寇,可到了半路,四殿下让三殿下去打先锋,水寇在没有被打趴下之前,气焰旺的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同意朝廷的招安呢,所以招安的关键就在于先锋去打,打服了,再谈招安的条件。   所以这件事用白话讲就是:三殿下出力拼命,被人截胡,四殿下坐享其成,功德圆满。   要说这位三殿下魏尧,云招福多少听过些他的传闻,因为太有名了,倒霉的太有名了。明明是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悍将,可偏偏总会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其中有几件让他在倒霉界一战成名的事件,至今还在被人传说。   什么孤身入敌营取敌将首级归途遇地震抱着敌将首级被困地坑七天七夜;什么武功卓绝横扫回望峰三十六寨庆功宴上被鸡蛋噎脖;什么运送粮草遭遇旱天打雷晴天下雨白日失火等天灾晚送一日被主帅参本……   桩桩件件,一字一句都是血泪,三殿下魏尧的人生,那就是一部精彩的背锅传奇啊。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太惨啦。   像这回被截胡的经历,对其他人而言那是郁闷愤恨的,但与三殿下之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坎坷人生相比,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云公良当然知道自家姑娘在想什么,干咳了一声后,不放心的叮嘱:   “行了,话说完了,别忘了去给我取酒。多取点儿,三殿下实在是……太可怜了。”   云公良由衷的说了一句肺腑之言。   提起自己的宝贝酒,云招福瞬间就从同情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对云公良道:“最多就两坛。我酿这个酒费了好些个心血呢,爹您不能不管不顾拿女儿心血去做人情啊。三殿下固然可怜,可女儿酿酒的时候也挺可怜的,望爹爹体谅才好。要不然,我再给您捎几坛子其他酒,醉仙酿真的不多了。”   关键得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再酿,所以无论怎么想,云招福还是舍不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云公良也无话可说了。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其他酒也成吧,别太寒碜就行。”   云招福怕云公良反悔,一边出声应答,一边提着裙摆,就离开了饭厅,往自己院子去。   她离开之后,云公良才反应过来,一击掌悔道:“哎呀,忘记跟她说那件事了。”   范氏给他递来一杯饭后茶:“那事儿你与她说也是枉然,她断然不会同意的。”   云公良捧着被子沉吟片刻,想想也是,坐下喝了口茶,对范氏问:“那皇上皇后那儿我总要给个回话的,殿下们选妃一事非同小可啊。”   范氏安静的坐到云公良身旁,轻柔的替他揉捏后背,笑道:   “的确非同小可,但又不是非招福不可,老爷不必忧心。皇上皇后应该只是问一问你的意思,并不是真的打算把招福许配给哪位殿下,再说了,你也知道招福今日去薛家赴宴都听到了什么,既然那些小姐们都知道此事,那么势必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咱们招福……争不过人家的。”   范氏一番话,说的云公良拨开云雾见了太阳。   是啊,刚才他就一直在犹豫,要怎么去回答皇上皇后的厚爱,却一直忽略了个最基本的问题。   他虽然自己年轻的时候勤恳苦读,坚毅刻苦,爬上了如今的高位,可是他对子女却都是放养的,只要做人的基本准则没什么问题,他就很少给儿女一定要圈出个条条框框来,以至于他的儿女都生就了一副自由自在的性子,儿子不愿考功名,将来扬名立万,女儿不愿做女工,不学琴棋书画,这样的性子,如何能配皇家子?   一轮比试下来,估摸着就要给刷掉了,就算宫里看在他的面子上,让她勉强进了二轮,也是不可能进入最终轮回的,云公良对女儿很有信心。   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 第10章   五皇子魏瑜捧着一尊檀木雕啧啧称奇:   “三哥,这真是田聪大师的手笔吗?你去趟洛水,竟还特地去给我搜了这个吗?”   魏瑜捧着那木雕爱不释手,对一旁坐在榻上擦拭佩剑的三皇子魏尧说道。他年纪小,脸上颇带稚气,他母妃是胡人,因此魏瑜也带有一半的胡人血统,高鼻梁,深眼眶,眼珠子比一般中原人要浅淡几分。   魏尧面冷,不苟言笑,容貌俊美,身姿修齐,与魏瑜相比自不逊色,闻言后只是点了下头,便不再多言。   魏瑜知道三哥的脾气,十足的面冷心热,恋恋不舍的放下木雕,坐到了魏尧对面,拿起他擦拭完了的一根袖箭在手里把玩,魏尧抬眼看了看他,轻声叮嘱:   “箭头锋利,别刮着手。”   魏瑜将手中箭头左看右看,放在了桌上,然后双肘撑在矮桌一边,对魏尧问道:“三哥,这回你和四哥去洛水,明明是你先去的,怎么最后是四哥先回来呢。还有那些降书也是他呈送的,他在父皇面前将自己的功劳吹嘘的天花乱坠,说什么水寇难招,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到,半句不提三哥所为。”   魏瑜的母妃能歌善舞,十分受宠,能够时时陪伴在皇帝身侧,这些就是他母妃与他说的,魏瑜和魏尧的关系不错,所以言语间,颇有一点为魏尧打抱不平的意思。   与魏瑜的不服相比,当事人魏尧的情绪就稳定多了,语气颇淡道:   “不提便不提吧,事情做好就成,谁去回禀都是一样的。”   “三哥,这怎么能一样呢。”魏瑜挺直了身子,满脸的愤慨:“这事儿分明就是四哥做的不地道,他料准了你不计较的性格,就把全部功劳都给揽走,在父皇面前邀功卖苦,可我听周平说了,那水寇能够臣服招安,完全是因为三哥厉害,跟他有什么关系呀,亏他还敢腆着脸说功劳是他的。”   魏尧将佩剑擦拭完收剑入鞘,这才抬头对上魏瑜那双冒着火星的眼睛,一双黑眸中看不出任何波澜,如古井一般沉静,他的容貌十分俊美,五官如鬼斧神工般出色,看着自家三哥这张脸,魏瑜确实相信,当年三哥的母妃,前淑妃娘娘定有令六宫粉黛失色之颜,若淑妃娘娘还在,估计也轮不到他的母妃终日陪伴帝侧了。   两人正说着话,魏尧的贴身护卫周平从外头进来,抱拳行礼:   “参见五殿下。”而后走到魏尧身前,回禀道:“爷,云相派人给您送来了东西来,说是答谢您在洛河救了张大人一事。”   魏尧还未开口,魏瑜就说话了:“云相?云公良吗?”   周平点头称是,魏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看向魏尧,看他怎么说。   魏尧冷然:“不用了,让他把东西拿回去吧。”   周平犹豫的抬头看了魏尧一眼,又道:“爷,属下看过了,就是几坛子酒,原也不是什么大礼,若连几坛酒都退回去,未免让人觉得……太不近人情了些。”   求助般看向了魏瑜,魏瑜也跟着点头:“嗯,若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确实不能收,不过几坛酒,收了也没什么,云相这些年在朝中声势颇旺,接的是陈阁老那一班子,处事还算公正,为人挺正直,朝臣中的口碑也很不错,跟薛相完全不同,三哥何不给他这个面子呢。”   魏尧沉吟片刻后问:   “云公良拿来的可是醉仙酿?”   周平想了想,回道:“有两坛写的确实是醉仙酿。”   “那便收下吧,放到地窖中妥善存放起来。”魏尧这般叮嘱,便是让周平收下礼的意思。   周平拱手领命而去。   魏瑜笑了起来,说道:“这个云公良还挺聪明的,知道送其他的东西三哥定不会收,便只送这种叫人不好退的。怪不得陈阁老当年力荐他接任呢,确实有些道理的。”   魏尧不喜评论这些,只随口应了一声:“嗯。”   魏瑜却很有兴致:“他挺有能耐的,别看他做丞相的时间不久,但在薛相面前也未见多失色,甚至颇有追赶之势,我母妃说,前儿皇上和皇后还特意召见过这位云相爷,问了一些他家中孩子的事情,据说云相有两个女儿,皇上或许有想要云相一女做儿媳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魏瑜在那儿独自一人喋喋不休,魏尧只是埋头擦拭他的随手兵器,并不搭话,脑中却是不由想起多年前在扬州府,德生茶楼内那个赌石运气好的叫人羡慕的小姑娘。   “嘶。”   魏尧手一松,发出一声闷哼,魏瑜看过来,就见魏尧的食指指腹流血不止,凑上前看:“怎么了,被刮箭头上了吗?”   魏瑜低头看着手里的袖箭,箭头是淬钢,极其锋利,箭身是劲竹,箭锋之上干干净净,箭身却沾了血,魏瑜拿过那支先前还被他抓过的箭,纳闷道:   “我刚才拿手里那般把玩也没看见这箭身裂开了呀。怎么……”   怎么到了三哥手里,它就裂开了口子呢。   不过这句话,魏瑜忍着没有说出来,自家三哥哪儿哪儿都好,唯独一点令人唏嘘,那就是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十个苹果,一个坏的,九个人全都挑的好的,剩一个坏的铁定落他手里,就是这么有尿性。   这样的运气,真是叫人一言难尽,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年朝中大小之事明明是三哥做的更多,功劳最大,却偏偏得不到该有的重视,一路高唱衰歌。   看着自家三哥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神色淡定的给自己仔细清理伤口,而后上药包扎,动作娴熟不说,关键是气定神闲,一副习以为常,逆来顺受的样子。   魏瑜暗自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自己的运气分一点给三哥。   这日,云招福正在自己院子里剪花,天气渐渐转凉,院子里的那些花儿就算不摘下来,也会零落成泥。   正忙的兴起,就被喊去了主院,告知了一件事情——皇上皇后要为二三四殿下选妃,京中各府适龄女子都要参加,云招福不例外的被列入其中。   云招福一脸呆滞的看着云公良,云公良被女儿看的心虚,于心不忍,安慰道:   “哎呀,你别有压力,就是走个过场,你要相信自己。”   云招福带着心思坐到一边,对云公良和范氏说道:“相信什么呀,我不想做王妃。”   云公良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所以让你相信自己,凭你的姿色和才学,你一定选不上的。”   一脸怨念看着自家亲爹,云招福有点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往她娘范氏那儿看去,想要从娘亲那里得到一点同仇敌忾的感觉,只见范氏点了点头,认真道:   “嗯,你爹说的对。”   云招福:……   听到这个消息的所有害怕和震惊,在这对有毒夫妻的三言两语下,被打击的无影无踪。   但不管心情怎么样,皇家的圣旨已经下来,云招福不管怎么样都得去宫里走一遭的,虽然很不想认同,但她确实没什么跟人家竞争的资本,从初选到最后,总共七八道关卡,每一道都要刷下来大片,云招福简直怀疑自己连初试都进不去,为什么呢,因为她没有特长啊。   宫里挑选的人问她一句:你会表演什么呀?   云招福总不能腆着脸回答:我会表演吃饭吧。   妥妥给打出去的节奏,京城的贵女们从一出生开始,三岁学仪态,五岁学弹琴,六岁学诗画,七岁学下棋,这么被培养多年,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了一个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技能傍身的霹雳娇娃,有那种父母心大,养出例外的,比如云公良和范氏夫妇,对儿女那是放纵的不能再放纵,云招福就记得小时候,七八岁了,还跟着云召采在后院挖泥巴玩儿……   所以说,一只放养在山野的小野鸡,怎么可能跟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金丝雀们相提并论呢。   这么一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自家爹娘先前的话是话糙理不糙,还是有点道理的。 第11章 (改错字)   帝后要为几位皇子选妃,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各大世家官门中传开,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藏着掖着,到后来也就摆上台面上来说了。   这回选妃的二三四殿下,其中以二殿下魏璠和四殿下魏旸的呼声最高,二殿下的母妃是薛贵妃,外祖是右相薛儒,四殿下的母亲为贤妃,外祖是安国公,而三殿下……尽管他是此次选妃的三位皇子中,容貌气度最为出色的一个,却甚少有女子为之倾心,原因嘛,众所周知啦。   女子嫁人图的是安稳,尤其是嫁入皇家,谁会想要嫁一个连自身安全都保护不好的男人呢,更何况,其他两位殿下都有外戚母妃相助,三殿下却什么都没有。若是没有发生过当年那件事,淑妃娘娘仍然在位,镇国将军府未曾被举家流放西北的话,那情况还好说些,只现在嘛……在京城众人眼中,三殿下委实不是一个值得让女儿托付终身的良配,甚至还传出三殿下天生带霉,命太硬,克亲克友克妻的谣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自从宫中要为殿下选妃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立刻就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焦点,街头巷尾都不乏能听说,哪家小姐今日请了哪家店铺入府裁衫,又有哪家小姐请了哪位名师入府教授琴艺等传言,任何风吹草动,在全民八卦的推动之下都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争相讨论的话题。   相比于其他人家的折腾,云家就显得悄无声息许多了。   前些日子,云招福邀请准嫂嫂安谨如来她的酒窖玩耍,听准嫂嫂说起城外水月庵的山上,每年到了十一月底,腊月初的时候,水月庵的山上山下,漫山遍野都是盛放的梅花,景致相当宜人,云招福第一回 听说,很是心痒,早早就和安谨如约好,等梅花开了,两人要去赏梅,云招福还带了几个藤编的干净簸箕,看能不能顺便采些梅花回去酿酒。   马车从云家出发,云招福带了贴身婢女绿荷一同前行。途径朱雀街的时候,马车行驶的速度便放慢了许多,云招福将车帘子掀开往外看了一眼,只觉得朱雀街上今天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让绿荷去问问怎么回事,马夫在车外回答:   “小姐,街上今儿好像有人在施粥,好些个人都在排队等,只有一条道儿来回车马,有些个堵。”   云招福和安谨如约好的是中午,现在时辰还早,所以,并不着急,只淡定应了声:“知道了。看着人,慢些就慢些。”   绿荷也掀开了另一边的车帘往外看,口中嘀咕:“奇怪了,今儿还不到腊八,怎么就有人施粥呢。”   正疑惑着,就听见车外有几个端了粥碗喝粥的乞丐经过,说了一句:“哎呀,这个薛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啊,又施粥,又送衣的,据说要连施八天,咱明儿还来。”   云招福纳闷,哪家的薛小姐这么大手笔,连施八天粥,还送过冬衣服,忽然看见一队挑夫急急经过,每个人扁担两头都挑着两只硕大的食盒,往一个方向快走去,食盒里还冒着烟,该是刚煮好的粥食,食盒外面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薛’字,那食盒的花式与规格,云招福认识,曾经有一回去薛家做客时,薛家回的礼是糕点,用的便是这种花纹的食盒,所以,今日施粥的不是薛右相府又会是谁家呢。   果然马车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云招福就看见了那个穿着貂绒披风,打扮华美,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鎏金暖手炉的薛碧霄,坐在湘君楼门前的椅子上,那椅子看着像是紫檀,不似民间之物,该是由相府直接搬来的,薛碧霄坐在她的紫檀椅子上,看着湘君楼前人头攒动,面上表情无波无澜。   真是难为这位仙女姐姐了,包下整座湘君楼做慈善,自己还得出面坐在风口供人瞻仰,瞧她那表情,似乎多有不愿,委实遭罪啊。   湘君楼是朱雀街上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也是贯穿朱雀街的主要干道,如今湘君楼门前人潮汹涌,来往马车给堵着根本没法走道,前进无门,后退无路,正好停在了湘君楼对面。   许是瞧见了云家的马车,薛碧霄看见了坐在马车里掀帘子往外看的云招福,抬手对身后婢女比了个手势,婢女上前,她附耳说了两句话,就见那婢女径直往云家的马车走来。   来到车窗前,对云招福行礼:   “云小姐好,我家小姐说,这街上人多,小姐的车既不能行,便去我们小姐那儿坐坐吧。”   云招福将头探出马车,前后看看,果然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长长的车马队被堵死根本没法动,遂点头,应道:“好,那我便去叨扰片刻。”   绿荷先行跳下车,放好了梯登便扶着云招福下来,云招福今日穿的是一身白底兰花的对襟窄袖长袄,外罩一件红底粉花的保暖斗篷,斗篷的帽子周围点缀着白色绒毛,云招福不喜欢梳那些繁复妖娆的发髻,最喜欢将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花苞髻,周围随意点缀搭配一些头饰,看着既清丽又可人,所到之处,一如暖阳般和煦。   云招福带着绿荷,随那薛家丫鬟来到了湘君楼前,薛碧霄起身相迎,她的椅子旁边已然多了一张,薛碧霄牵着云招福的手,坐了过去,云招福环顾一圈,看着薛家那些忙前忙后的仆人们,问道:   “薛小姐怎会想到这时候施粥,施衣的?”   一般善人施粥施衣,要么是观音莲诞,每月十九,要么是逢年过节,今儿是腊月初三,距离腊八还有好几日。   薛碧霄看了一眼前来领粥的人群,叹了一声:   “唉,前日出门,在城中见着好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苦人,似你我这等出身,自不曾体会饥寒,然饥寒乃人生大苦,我回去之后,心中委实不忍,这才出资办了这事。”   云招福听得愣住了,敢情这位薛小姐前几日是第一回 出门,第一回看见穷人乞丐啊,怎么以前就能看的下去,这次回去之后就突然不忍了呢。   心里吐槽,脸上还得做出一副‘特别佩服’的样子,云招福感叹:“哦,原来如此,薛小姐真乃菩萨心肠啊。”   薛碧霄温柔一笑,美的令周围失色,人群中也有一些人听见了薛碧霄的这番话,纷纷说她是观音菩萨转世,差点跪下来磕头啊。   忽然一道洪亮的男声传来:“好,薛小姐说得好。”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两个青年男子高坐骏马之上,前方有专门的仆役牵马,将堵在面前的人群挥开,来到了薛碧霄和云招福所在的湘君楼门前。   薛碧霄看见那两个男人,就赶忙站了起来,云招福也匆匆立起,跟在薛碧霄身后给那两人行礼。   “拜见二殿下,拜见四殿下。”   薛碧霄的话让云招福暗自惊讶,赶忙也跟着她说了一遍,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两位。   魏璠和魏旸翻身下马,让人将马牵到一旁,走过来与薛碧霄她们说话:“都起来吧。原来是表妹啊。”   二皇子魏璠是个大胖子,目测得有二百斤,个头也不高,熊似的,他母妃是薛贵妃,跟薛碧霄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之前云招福在薛家听到过两人的绯闻,说是二皇子从小便喜欢薛碧霄,云招福没见过,所以还不怎么相信,如今亲眼瞧见他看薛碧霄那痴汉般的眼神,就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薛碧霄对魏璠轻柔一笑,看着可没有魏璠对她的那番殷勤。   嚯,又是一桩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戏码呀。还是现场版!云招福努力压制住内心那咆哮的八卦小马达。   “老远就看见朱雀街上堵的不行,还道是谁做法,原来是薛小姐乐善好施。”   四皇子魏旸是个小白脸样的男人,模样生的还不错,有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嘴角总是勾着笑,大冬天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佯装风流,说话也好听,薛碧霄被他当面夸奖,耳朵都有些红了,羞羞怯怯的,别有一番韵致和风情。   魏旸将她上下打量了遍,目光又落在云招福身上,用折扇一指,问道:“这位小姐是……”   云招福还未说话,薛碧霄就上前替她介绍:“这位是云相千金,云家二小姐,云小姐,这位是四殿下,这位是二殿下。”   云招福又分别给他们行礼。   “哦?原来是……云相千金,失敬失敬。”   不得不说,这魏旸是个骗女孩儿的老手,他这样的身份,肯和颜悦色的与姑娘说话,姑娘就已经很感激了,没想到他还会说好听的话,并且语带抬举,叫姑娘不喜欢都难。   幸好云招福是个见过世面的姑娘。   抿唇一笑,却是不搭话,四殿下的目光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了一遍,对于云招福的冷淡一点都不在意,继续搭话:   “那今日这善举,竟是薛小姐与云小姐联袂而为的吗?”   薛碧霄脸色一变,十分后悔刚才多事把云招福从车上喊了下来。   云招福抬首摇头:“殿下误会了,并不是。我只是路过,被人群拦了去路,薛小姐好客,喊我下来喝杯茶而已。”   对于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这种事情,云招福可不像这位四殿下般做的出来,当场就解释清楚了,薛碧霄变了的脸色,又缓和了回来。 第12章 (加了两句话)   “哦?表妹这里还有茶喝,甚好甚好。”   二殿下魏璠听见有茶喝,眼神都亮了,提着袍角就往湘君楼的台阶上跑去,那吨位跑起来挺有质感,薛碧霄往旁边让了一小步,瞥了一眼魏璠的背影,然后才对魏旸抱歉一笑:   “不知今日两位殿下到来,没有备什么好茶,四殿下若不嫌弃,也请来喝一杯吧。”魏旸用扇子击打了两下掌心,对一旁云招福笑了笑,而后拱手:   “如此,便叨扰了。薛小姐请,云小姐请。”   薛碧霄也过来请她:“云小姐,请。”   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往自家马车那儿看了一眼,发现人群有些移动,果断做出了选择:“啊,前面似乎路通了,我就不喝茶了。”   站在台阶下,云招福对魏璠和魏旸福了福身子:“二位殿下慢用,小女告退。”   二殿下正在吃茶饼,闻言点头挥挥手,四殿下倒是很意外:“云小姐这就走了?”   语气似乎十分遗憾,也许是觉得云招福太蠢,送到面前的机会都不知道好好利用,云招福只当没听出来,莞尔一笑,再福了福身,便果然转身往自家马车走去,车夫刘叔以为云招福还要在湘君楼留一会儿,正打算把马车赶到路前面去停下来,看见云招福过来,就省了停车的步骤。   经过一阵子的疏导,朱雀街上已经恢复了通行,云招福上车后,就让刘叔继续往水月庵的方向去。   因为路上堵车,所以当云招福赶到水月庵山脚下的时候,准嫂嫂安谨如已经在山脚下等候多时了,云招福下了马车就急急跑过去:   “姐姐莫怪,朱雀街上今儿有人施粥,马车堵在那里好些时候都没法动弹,等着急了吧?”   安谨如是个柔和的性子,牵着云招福的手说:“我也刚来没多久,怪到今日出门时,瞧见好些人拿着碗往朱雀街跑,原是有人施粥。”   “可不,是右相府的薛小姐。”   两人并肩走上了山路,山路不算窄,都以青石层层铺叠,若是一顶小轿完全可以上下通行,如今正值隆冬,山上没什么青,倒是红梅,白梅入目皆是,一朵朵美貌的花瓣下,隐约藏着一些嫩绿色的芽儿。   “薛小姐……真是个善人。”   安谨如的语气有点停顿,云招福转头看了她一眼,两个姑娘默契的相视一笑。   笑完了之后,安谨如问云招福:“听说明年你也得去选,眼看就是时候了,怎么没见你准备些什么?”   “我又不想嫁给哪位皇子,就不折腾了,凭白浪费时间。”   自从准嫂嫂与大哥定亲之后,因为两人性情相投,关系很快便熟络起来,云招福与她说话并没什么顾忌,经过相处,安谨如也大体了解这位未来小姑子的性情,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看事情比谁都要清楚透彻。   两人在蜿蜒的山路上走走停停,看见山边哪里的梅花开得好,便在那处多逗留片刻,不知不觉,也爬到了半山腰,半山腰处有一座凉亭,云招福提议去歇歇脚,安谨如应了,让随身丫鬟去亭子里擦一擦石桌石凳。   此时正值隆冬,虽还未下雪,但气候已然非常寒凉,半山腰处没什么遮蔽,亭子里待了一会儿,云招福就坐不住了,安谨如笑着摇头:   “你呀!咱们还是快些上山吧,水月庵里的斋饭是京城一绝,咱们一鼓作气爬上山去,到禅房里一边吃斋饭一边歇息岂非更好?”   折腾了好半天,云招福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水月庵的斋饭是京城一绝?这事儿我怎的不知道?”   两个丫鬟在收拾先前拿出来的垫子,云招福与安谨如在亭子边等她们,随口问道。   “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但前年的时候,我与我娘也是为了赏梅,误打误撞,走到了水月庵里,被主持招待了一顿斋饭,我母亲姓道,从那之后便时常带我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   两人在亭子边说话,山下走来两个年迈的姑子,穿着一身青色姑子袍,年岁看着挺大了,但两人背后都背着一个竹篓子,篓子里看着像是装着炭,一步一步上山,腿脚似乎都在抖动,很是吃力的样子。   云招福见状,赶忙跑了过去,对那两个姑子说道:“师太可还行?山高路陡,我替你们拿上山去吧。”   两个年迈姑子相视一眼,愣愣的瞧着云招福,似乎不太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直到云招福上手去取其中一个姑子背上的竹篓子时,她们才反应过来:   “哎哟,这,这可使不得,小施主,使不得使不得的。”   两个姑子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云招福将其中一个竹篓子背在了肩膀上,沉重的压力确实让她腿肚子一紧,幸好早有心理准备,这才稳住了身形,对那两个师太甜甜一笑:   “我与我姐姐搬这一筐,师太们搬那一筐,咱们加把劲儿就上去了。”   两个老尼姑一脸的愧疚,一口一个‘多谢’,说的云招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绿荷她们上前来要替云招福拿,云招福想着,这本是自己揽下的事情,让连个小丫鬟受的话,委实不公平,便推辞了,只说自己背不动了再给她们,但一连走了上百阶,她要没喊一声苦,不过豆大的汗珠子却很诚实的沁出了额头。   安谨如见她这样,怕她累坏了,便拉着她停下来:“好了好了,该轮到我背了,瞧你这一身汗,待会儿连换洗的衣裳都没带,还是给我吧,咱们换着来。”   云招福略带喘息,配合着放下了竹篓子,安谨如便背过身去,学着云招福的样子将两手伸入竹篓子的背带处,吃力的站起,发出一声惊叹:   “哇,没想到这么重啊。”   “是挺重的,还是我来吧,我平日里搬酒坛子搬惯了的。”   云招福觉得自己的力气在女孩儿中算是大的,安谨如是个典型的江南弱女子,扶风弱柳的,这一篓子沉炭对她而言便如那泰山压顶,撑不了几步的。   果然,云招福话音刚落,安谨如一个转身没注意,被沉重的东西拉着往后倒去。   “啊。”   安谨如一声唤,吓坏了云招福,喊了一声:“姐姐。”   却眼睁睁看着安谨如的身子往后面斜过去,这要摔下去可怎么了得,正焦急之时,一道身影蹿了上来,用背部,稳稳的托住了安谨如背后的竹篓子,一个用力,将被差点头重脚轻摔下山的安谨如给顶直了身子,云招福吓得腿软,慌忙将安谨如背上的竹篓子给卸了下来,放在一边,抱着安谨如连声询问。   安谨如自己也被吓坏了,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摇头。   云招福看了一眼那个救人的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蓝布劲装,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护卫,腰间别着一把长剑。   “多谢壮士相救。”   那青年爽朗一笑,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顺着他的目光,云招福看见了随之上山的另一个男人,一个相当俊美的男人,眉心仿佛笼着川泽灵犀,目光深邃,他身量极高,目测至少接近一米九的样子,窄腰长腿,整个人气势如渊,秀颀如松柏。   他肩上背着一只与他气度完全不搭的竹篓子,正是先前那两个老尼背的另外一个,手里还拎着两坛子酒,云招福认得,那酒坛便是她的醉仙酿,有些意外的对上那人的目光,只见那人在云招福的脸上看了两眼,然后便对先前救人的侍卫比了比下颚,那侍卫便会意,转身将放在云招福脚边的竹篓子背到了肩膀上,对云招福和安谨如拱手作揖。   然后两个男人便一前一后,从云招福她们身边经过,轻轻松松的往山上去,看样子应该是他们上山的时候,遇见了老尼姑,替她们把装满了炭的竹篓子背上山,顺便救了安谨如。   云招福想着,醉仙酿大多都是被她爹送出去的,这人应该是官家人,只不知是哪户府邸的少年公子。   脑子里想事情,就漫不经心的给安谨如拍着心口压惊,安谨如深吸一口气后,抓住了云招福的手,说道:“别拍了,我没事儿,我以为我能背起来的,没想到却高估了自己,险些酿成大祸。”   云招福心中有些愧疚,对安谨如嘟囔了一句:“对不起,都是我……”   若非她要帮那两个老尼姑,安谨如也不会差点摔下山。   “傻姑娘,说什么呢。别想那么多了,咱们没事就好,今日显然是有神仙保佑我们,待会儿上山得多磕几个头才行。”安谨如对云招福说着安慰的话。   云招福给面子的笑了出来,两人便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山上走去,走了两步,云招福才想起来一件事,发出一声惊疑:   “咦?”   安谨如不解的看向她,云招福和她对视,呐呐的问了一句:“山上是尼姑庵,怎的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上去呢?”   先前情绪紧张,云招福没想起来这事儿,现在心情平和了,终于想起来哪里有些不对了。   安谨如倒不觉得有什么,跟云招福解释道:“水月庵之上还有一个灵威观,想来他们是去灵威观的吧。”   一山容两庙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安谨如解释过后,云招福也就明白了,没再多问什么,拿起了力气,一鼓作气的就爬到了她们今日的目的地水月庵门前。 第13章   云招福和安谨如终于落脚到了禅房歇息,这是一间并不大的山间小屋,内里陈设虽然简单,却古朴雅致,就连随意摆放的一只土窑插花瓶子看着都透着佛性,推开西边的窗户,就能居高临下,瞧见这漫山遍野的红白梅花,香气扑鼻。   “这里可真美。”   云招福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安谨如给她倒了一杯茶过来:“现今是这里最美的时节,水月庵没什么香客,招呼施主全凭缘分,这满山的梅花,一年也就这段时节绽放一回,若非登高望远,都未必能发现这么大片梅林。”   “是啊是啊,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没发现这个好地方。”   两人站在窗口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声,两人回头,安谨如对这里比较熟悉,便放下茶杯过去开门,门外站立之人让安谨如觉得很是意外,将她们引进房内,喊了云招福来,云招福转身就瞧见先前她们在半山腰遇见的那两个老尼,手中捧着新鲜的瓜果与素茶饼,放到了禅房内唯一的桌子上面。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老尼开口道:“多谢两位的帮忙,这些都是我们水月庵后院自己种的瓜果,茶饼也是素的,望两位施主不要嫌弃才好。”   云招福一愣,便知她二人是来些她们在山上替她们背炭的事情,不敢居功,赶忙摆手:“这可怎么好意思,其实我们也没帮什么忙,虽说走了几步,可后来却是两位年轻公子帮忙背上山的,他们走的很快,我们也没追上,炭可送到庵里了?”   两人点头笑答:“送到了,施主放心。”   说完,两人便双手合十,轻轻念了一声法号,便转身出门,并将两人禅房的门给带上了。   云招福在桌子旁坐下,拿起了一块上面印着莲花印的茶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发现滋味清淡,齿颊生香。   “嗯?这茶饼的味道真不错。”   拿了一块给安谨如,安谨如拿着茶饼坐到云招福身旁,将茶饼翻过来看了两回:“我与我娘来了好些回,她们也没用这样精致的茶饼来招呼,果真是来道谢的。”   云招福感觉很好,肚子正饿的时候,能够吃上这么爽口鲜美的瓜果和点心,山上梅香扑鼻,山下红白相应,再没有比这更悠闲的日子了。   水月庵的后山有一座独立的小院,院门古朴,白墙黑瓦,水墨画似的清隽之地,院内遍地种着梅花,一座三间相连的小屋坐落其中,屋外有一个做饭,放柴火的棚子,还有一处天然石头打磨而成的桌椅摆放在侧,桌上放着茶点瓜果,还有两坛子黑黢黢的酒,酒壶正中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写着‘醉仙酿’三个字。   此时桌子旁坐着两个人,一个女人穿着一身平整的姑子袍,头戴法帽,看着有三十多岁,容貌却是美的十分罕见,五官秀丽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清瘦高挑,居陋室亦不损其仙灵之气;另一个男人,正是刚刚上山的魏尧,手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便埋头吃面前的茶饼,并不说话。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个闭目念经,一个埋头只顾着吃。   两个老尼从外面回来,那美貌姑子听见声响,就微微张开了双眼,待她们走近,才转头问道:   “可送去了?”   年纪大些的那个老尼上前回答:“师叔放心,已经送到了。”   那美貌姑子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佛珠放在了石桌上,放下手,看着对面的魏尧,狼吞虎咽,像是好久没吃过东西似的,脸上都沾了些茶饼屑,美貌姑子从袖中抽出了一方干净的素帕,递到魏尧面前,魏尧这才把手里的饼放下,接过素帕,在脸上擦了两回。   “先前上山的时候,殿下也遇见过那两位施主吧?”   另一个年轻些的姑子对魏尧问道,主动上前来给他添茶,魏尧点头,沉声回答:“遇见了。”   他不多话,一个问题答一句是很正常的,在场的人都习惯了,那个年老些的姑子上前笑道:“听说皇上要为殿下选妃了,老尼觉得,未必要娶那出身显赫的,性情好才是真的好,便如今日我们遇见的那两位施主,老尼瞧着就很好,看她们的装扮,应该也是官家小姐,只不知是哪家的。”   魏尧看了一眼那老尼,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目光往桌上的两坛酒看了看,说道:   “云姑就别打趣我了。”   那被魏尧成为云姑的老尼一叹:“唉,人人都羡慕生在帝王家,殊不知,却连最基本的伦常都无法做主,也罢,待殿下成亲封王之后,另寻一个贴心体己的人在身边也好。”   魏尧抬眼看着对面坐着的美貌姑子,似乎希望她也说点什么,可那姑子却只是噙着笑不说话,魏尧失望的深吸一口气,抬手指着桌上的两坛酒,说道:   “上回静怡师太说这酒好喝,近日又得两坛,给师太送来。”   那被唤作静怡师太的美貌姑子目光也落在那两坛醉仙酿上,张口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周围的气氛略微有些凝滞,那年轻些的姑子打破了沉默,将那两坛子醉仙酿给提了起来,说道:   “咱们师太潜心修佛,却只一个酒字戒不掉,也不知修的是什么样的欢喜佛,佛祖莫要计较才好啊。阿弥陀佛。”   那云姑听后忍不住接着开口:“平师太慎言,咱们师太才修佛多久,不能清心寡欲也属正常。”   静怡师太被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终于给逗破了功,周围气氛也因此而松快不少,只见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魏尧身上,开口说道:   “还是那句话,不该来。”   魏尧却是执着:“不该来也来了。”   静怡师太无奈一叹,终究没再责怪什么。   “选妃一事……你父皇可与你说些什么?”静怡师太对魏尧问。   魏尧想了想后摇头:“并非为我一个,还有二哥和四弟,我们三人年纪差不多,父皇便想一次办了。”   “一起办也好,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魏尧摇头:“并无。”   “那是想要个什么样的?”静怡师太嘴上虽说不操心,可这样的大事,又如何能做到不管不问呢,既然说到这个话题,便想多问一些。   静怡师太的这个问题让魏尧愣了一下,而后才认真的答道:“想要个……命硬些的。”   云招福和安谨如在山上待了半天,吃过了素斋之后,便去了梅林,与庵里主持询问过能否带些梅花回去酿酒,得到许可后方才取了簸箕入林。   一边赏花,一边寻那还未凋谢,却快要凋谢的花瓣,轻轻的晃动树枝,就能自己掉下来的那种,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一簸箕就装满了,绿荷她们分工倒入了早就预备好的纱袋中。   一个下午的美好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云招福和安谨如手牵着手,心满意足的下山去了,两人在进城后的猫儿胡同道别。   云招福坐着马车从朱雀街过,湘君楼外的人潮已然散开,今日的施粥该是结束了,但楼外的家伙什儿还留着,想起早上听见那几个乞丐说的,薛碧霄打算连施八天的粥,想想那阵势,云招福不得不在心中暗暗佩服。   像她这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做法,也委实简单粗暴了些,这样大张旗鼓的手笔博来的好名声,只不知在选妃之路上能有多大的帮助。   云招福对薛碧霄的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不太看好,却也不会过多评价,横竖与她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接下来的几日城中发生的事情,却也足以让云招福目瞪口呆。   自从薛碧霄在湘君楼外施粥的第三天,就陆续开始听说其他地方也有人施粥,施衣,施药材,居然还有那施银两的……   一家人围在桌子旁吃饭,云召采举着筷子说的绘声绘色:   “朱雀街,薛家在施粥,施衣;玄武街上骠骑将军府杜家在施药材;牡丹路的安昌郡王府已经开始送银子了,还有那胭脂胡同,旺儿街,嗯……那个,杜若巷子,京城里十几条主要街道上,都有人在送东西,京城百姓都跟过年了似的,到处拿东西,一家老小全都出动的有的是。哎哟,这些个人家,还真是豁的出去,有钱烧的慌。”   云公良和范氏对视一眼,终于恍然大悟,云公良放下筷子:“哦,我说这些天怎么路上老堵着。”   范氏轻叹一声:“都是些攀龙附凤之辈,出不尽的洋相,简直有辱斯文。”   对此评价,云招福很赞同:“对对对,就是有辱斯文。要么十年不耕田,要么一天耕十回。”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的想法,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武氏也发表了评论,眼角余光却瞥见另外一个光景,放下碗筷,对在一旁狼吞虎咽的云招喜问道:   “喜儿你吃这么快做什么?”   这时大家才发现,云招喜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而是只顾着埋头苦吃,狼吞虎咽的架势,仿佛要把碗吃到肚子里去似的,只见她将碗里最后一口饭吃进嘴里,捂着嘴,口齿不清的回了一句:   “我要回铺子里去,已经有人家跟我定了五百斤糖,明儿估摸着又得出个施糖饴的人家了。不说了,爹娘慢吃,哥哥姐姐慢吃,我得走了。”   云招喜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一桌子人都满头黑线。   还真有那别出心裁的,施糖?没听说过! 第14章   因为一道圣旨,在京城中掀起了一阵道德热潮,各种有才有德的名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从年前到年后,热度持续不减,终于在过完正月以后,迎来了初选日。   初选当天,云招福穿了一身范氏替她准备的衣裳,粉色斜襟珍珠绣衣角的儒衫配上雪兰底银丝线百褶长裙,肩上披的是白貂绒边点缀的红色披风,发髻比平日的花苞髻要稍微复杂一些,却也只是将花苞髻,改成了单螺髻,可以说是换汤不换药,用的是五彩宝石点缀,耳朵坠子随着发饰而变。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云招福不得不感叹范氏是个会打扮的女人,自从家里银钱不紧张之后,她就特别喜欢给云招福和云招喜买东西,从衣裳到首饰,再到各种配饰小玩意儿,全都是她一手包办,范氏虽然不爱在自己身上捯饬,穿的都比较朴素,但是给两个女儿打扮起来却是趋向华美的,最喜欢用珍珠宝石来点缀。   云家的马车将她送到宫门外便不能进去了,云招福被绿荷扶着下了马车,刚一站定,就听见身后的清脆喊声,竟是薛碧霄的贴身婢女,上回在街上请她去湘君楼前喝茶的那个。   原是薛碧霄让她来的,顺着丫鬟指的方向,云招福看见了缓缓走来的薛碧霄,两人互相点头算是行了礼,薛碧霄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   “云小姐穿这一身打扮真是令人惊艳。”   听着就不太像是真心话,于是云招福也回了她一句违心话:“薛小姐谬赞,不及薛小姐天生丽质。”   两人相视一笑,温柔一刀。   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也来了,打扮的如花如梦,安昌郡王府的吴小姐也来了,笑脸含春,神采奕奕。   各府千金皆齐聚宫门外,熟人遍地,处处莺声燕语,笑声环绕,个个打扮的都像是天仙下凡。   没过多会儿,宫门大开,从内里出来两队内侍监与宫婢,将各府在册女子核对入宫,依照家族背景,父爷辈官职高低排列入宫,云招福是相府嫡女,与薛碧霄两人排列在众女最前面,规规矩矩的跟着内侍监们经过高耸的宫门,入得旷达通道,进入二道宫门。   云招福倒不是第一次入宫,在范氏领受诰命夫人的印鉴时,她和喜儿有幸跟随一同入宫见识,只不过那一回是跟着范氏身后,匆匆而去,年纪也小,如今再见宫中情景,心情与关注点都是不同的。   姑娘们被带入了一处宫殿之中,在花园里等了一会儿,回廊上便出来一个十分严肃的嬷嬷,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只锦布卷轴,姑娘们自觉排列整齐后,那嬷嬷才缓缓将手中的锦布卷轴打开,然后念出了十个人的名字,那十个人差不多就是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十个,也包含了云招福在内。   云招福与薛碧霄对视一眼,薛碧霄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云招福看在眼中,不解在心,却也不好多问,那嬷嬷念完名字之后,就有四个宫婢前来对她们行礼,将她们请进了走廊尽头处的一处屋子里喝茶。   云招福捧着茶杯,走到门口,对此情此景十分不解,吴小姐,杜小姐看着云招福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薛碧霄对云招福招手:   “云小姐,咱们还要等好一会儿,你不会就打算那么一直站着吧?”   云招福回头,只见那几个姑娘全都已经找地方坐了下来,薛碧霄和吴小姐中间留了个位置给云招福,云招福便坐了过去,问道:“不是要初试吗?还得检查什么的……”   吴小姐从桌上果盘里拿了一只贡桔送到云招福手中,取笑道:“云小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呀,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凭着咱们的出身,前面几轮都是可以不用出面的。”   云招福愣住了,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贡桔,倒是明白了吴小姐的意思。   所谓初试,其实就是检查身体和调查底细,然后再小小的展露一下特长,身体不好的,不要;底细不纯的,不要;没有特长的,不要。   云招福叹了口气,唉,她还指望初赛就给刷下来呢,谁知道会由官方出面来了个黑哨,让她们这些三品以上官家出身的小姐们直接免了前三轮,直接晋升第四轮,要知道,这种比赛,最多也差不多就六七轮吧,就跟考状元的流程差不多,最后一轮是殿试,前面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最后能不能成,能成到什么地步,就凭殿试中,皇上皇后的眼缘和自身的运气了。   既然开了后门,让云招福初试落选的愿望泡汤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不容易来宫里一趟,干脆就多吃点,好在让她们等候的屋子里,不会缺了茶水和果点,相较其他姑娘们之间的针锋相对、窃窃私语和暗潮汹涌相比,搬着果盘坐在窗口看花的云招福就显得与世无争许多。   最让云招福感觉意外的是,宫里居然还准备了她们的午饭,这一天日子过的,在吃吃喝喝中就过完了。   这一天的功夫,让她和这些姑娘们待在一起,有意无意的也都听了一些话锋出来,在二、三、四皇子中,似乎就是四皇子最受欢迎了,二皇子普遍在意的是他的外表,三皇子普遍在意的是他的身份和运气,只有四皇子,模样生的好,母族有靠山,本身又没什么黑点,如果非要在这三位皇子中选一个做老公的话,那姑娘们肯定希望嫁那个外在,内在条件最好的呀。   人之常情罢了。云招福由衷的希望在场所有姑娘都能心想事成。   肚子里饱饱的,到傍晚的时候,她们这些黑哨选手也给喊了出去,听那严肃嬷嬷宣布今日的结果,有哪些人入选,有哪些人淘汰,喜忧参半。   初赛结果出来,下一场比试则在半个月之后,给了在场姑娘们回家抱佛脚的时间,这些公里的嬷嬷,看起来还是很懂的嘛。   姑娘们怎么入宫,便怎么出宫,唯一不同的是,身后跟着的姑娘们,有的喜笑颜开,有的哭哭啼啼,到了宫门外,各自家中的人便迎上前来,绿荷和老刘在宫外等了云招福一天,看见云招福之后,绿荷便问:   “怎么样小姐,初试结果出来了吗?”   云招福点点头:“出来了。那些在哭的就是给刷下来的。”   绿荷左右看了两眼,然后便扶着云招福上了马车,刚坐下就又问:“那小姐是……过了吗?”   云招福在宫里吃糕点吃的多了点,觉得有点口渴,马车动起来之后,她就自己倒了杯茶喝,对于绿荷的问题稍事犹豫:“应该算是过了吧。”反正她就吃了一天,也没比什么。   绿荷惊喜:“太好了,小姐,咱们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和夫人知道。”   云招福不置可否,她的爹娘比她还心大,一点都没有把女儿送出去攀龙附凤的心思,比试结果,他们才没兴趣呢。   果真,回到家中之后,云公良还没回来,范氏和武氏一如往常那般在后院挑布料给孩子们做春夏穿的衣裳,云招福回来之后,武氏询问了两句,范氏只看看她,便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   云招福自己也觉得在宫里吃喝了一天,没什么好说的,请了安之后,就打算回房休息了,走到半路,被云召采拦住了去路,拖到一旁问:   “我听说你初试过了?不是说初试就给刷下来吗?”   云招福没好气的努了努嘴:“我也想啊,奈何相府千金的身份太高了,人家得给咱爹一个面子,不好意思刷我呀。”   云召采摸着头问:“那可怎么办呢?”   云招福摊手:“能怎么办?这轮刷不了,下轮继续刷呗。反正宫里考的那些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是不懂的,总有一轮得下来。”   “你别想得太乐观了,从小到大,你这运气偏就比旁人要好,到时候真到了殿上,我看你怎么办。”云召采劝云招福。   云招福横了他一眼:“呸呸呸,乌鸦嘴!这个世道讲究的还是实力,运气顶什么用?总不能因为我运气好,皇上和皇后就撇下那些知书达理,学富五车的才女们不要,选我这个文盲做他们的儿媳吧。再说了,除非他们在殿上赌博摇色子,要不然谁知道我运气好?”   云召采还想再说点什么,被云招福给拦住了:   “好了好了,哥你就别说了,这种事情真不是我运气好点儿就能成的,我的运气总不会改变别人的视觉、听觉还有审美吧。想在这种比赛中输,还不简单嘛。”   说完之后,云招福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在宫里待了一天,虽然只是吃吃喝喝,听听八卦,但也是很累人的。 第15章 (改错)   那些过了初试的佳丽们又在京城里抱了十几天的佛脚,京城内外的一些所谓琴棋书画的名师们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刚去了张家,又被李家请去,李家指点一二后,回来又给王家轿子抬走,一时感慨,原来京城的少女们都这样好学啊。   与那些上进的少女们相比,云招福简直可以用懒散来形容自己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之后,喝几口自己酿的果酒,吃早饭,一晃就中午了,下午再去酒窖里忙活一阵儿,等到日头偏西就回家吃晚饭,吃完晚饭跟家里人唠会磕,完了回房看一本最新出版的坊间志怪小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熄灯睡去,如此生活,周而复始,怡然自得。   十五天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入宫参选的日子。   云招福今天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争取用画技丑哭评审,用琴技惊讶四方。   加上上一次开后门的十个大官千金,据说总共还剩八十六个吧,一水儿的标致姑娘,有那不好看的,第一轮就给刷掉了,跟选京城小姐似的,第二轮比试,是由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主持,两人做一组pk,比公共技能,画画和弹琴,至于对手嘛,就是各自抓阄来决定了,云招福跟着薛碧霄后头在写了名字的盒子里抓出一张纸条,也没来得及看对手是谁,就要交给一旁的记录女官,待四十三个姑娘全都抓完了,女官也一一记录下来,排列除了顺序,由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太监捏着嗓子排位子,喊到名字的就坐到相应的位置上去,两两相对而坐,薛碧霄对上的是张翰林家的张小姐,虽然父亲的官职不高,但张小姐本身据说也是个书画双绝的才女,跟薛碧霄可谓是旗鼓相当,一番龙争虎斗啊;杜小姐和吴小姐也都纷纷有了对手,对面而坐,用考量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等到所有人都已经落座之后,云招福对面的座位上依旧空着……   所有落座的佳丽都惊讶的看着云招福,云招福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坐在珠帘后的贤妃娘娘将那主事的老太监喊了进去,应该也是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后,贤妃娘娘身边的一位女官随那老太监一同走出珠帘,端正宣告道:“鸿胪寺卿家赵雪娥小姐,入宫后便觉身体不适,呕吐不止,现已被送去太医院诊治,情况甚为凶险,已然赶不回来参加比赛,故赵小姐的名额被临时取消,与她对阵的云小姐直接晋级,而其他小姐现在可以开始了。”   众女:……   云招福:……   云招福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子,跟其他正奋笔疾画的姑娘们相比,她仿佛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怎么就直接晋级了呢,晋级就晋级,连一套笔墨纸砚都不发给她,就让她这么在旁边干坐着叫个什么事儿嘛。   早上比了画,还未出结果,所以大家的感情看着还不错的样子,颇有了些战斗的情谊,全都是两两相对,有说有笑的,唯有云招福一个人孤单的吃饭,孤单的休息,等到下午,大家进行琴艺比赛时,她再一个人孤单的旁听。   好尴尬呀。   终于等到大家伙全都比完了,她无聊的坐在最后等着出结果,尽管她很低调的坐在最后面,但仍旧能感应到大家对她的热情注目,偶尔有那声音大些的还能让她听到些话:   “她未免运气也太好了些,都不用比,直接就晋级了。”   “是啊,不像咱们,受苦受累的比试不说,还得提着一颗心等结果。”   云招福无声叹息,唉,这些人哪里懂得她的无奈呀。   结果宣布出来,加上她,一共四十三位佳丽晋级,出宫的时候,大家的情绪依旧是喜忧参半,那些没选上的只能一边抱怨自己运气不好,遇上了厉害的对手,一边又不由自主的评价到那个不用比赛,直接晋级的云招福身上。   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中,云招福坐上了自己家的马车,一路心情低落不想说话,绿荷被她吓得也不敢问,直到回家之后,到了范氏面前,云招福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范氏和武氏正在和绣娘们一起挑花样子,见云招福这表情,范氏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来到她面前,笑问:   “怎么着?落榜了反而不开心了?”   云招福抬头看了看范氏,又是一叹,范氏收了笑容,坐下来:“这是选上了的意思?”   云招福没说话,低头把玩自己腰间的宫绦,范氏的眉头完全蹙起,认真问道:“竟还有比你的琴画更低劣的闺阁小姐吗?”   “……”   范氏见云招福一脸受打击,也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说出来的实话伤了闺女,赶忙岔开:“不是不是,那个……说说怎么回事,你到底画了个啥?人家画的是啥呀?”   “那也得让我有机会画呀。”   云招福第三声叹之后,将今日宫中的比试情形说给了范氏听,当范氏听到那个与云招福对阵的赵小姐临阵被取消名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错综复杂。   母女俩两两相望,无言以对了。   云公良从衙署回来,就看见老婆和女儿对面坐着,不言不语,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笑嘻嘻的走过去,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问道:   “女儿,如何了?你画的东西有没有丑哭那些宫里的评委呀?”   范氏腾地站起,对云公良递去一抹威力不小的眼刀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完,就拂袖离开了。   云公良觉得自己太冤枉了,一回来就受了这么个白眼,对端着茶水过来给他的武氏扬了扬眉,算是询问怎么回事,武氏放下茶水,看了一眼云招福,便什么都没说,跟着范氏身后走了。   云公良不愧是个有才的大才子,妻妾没头没脑的行为,让他一下就想到了事情的根源,坐到了云招福身边,低声问道:   “怎么,入选了?”   云招福无奈摊手,将今日的经历又讲了一遍,在云公良捻须沉思的时候,云招福焦急发问:   “爹,这可怎么办呀?眼看着还有两场了,我若再赢,就真得嫁给那什么皇子了,这,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皇家的规矩大的惊人,再加上要是夫婿是皇子的话,那云招福嫁过去,岂非一辈子都得被关在王府里出不来啊,那样的日子,想想都暗无天日。   云公良安抚:“别急别急,容我想想。下回什么时候比,比什么呀?”   “十五天以后,比跳舞。可爹你要知道,如今入围的是四十三个人,若是再用两两相对的抓阄方法,说不定我还能抓一个免试的阄。”四十三个人,两两配对的话,本来就多一个呀。云招福觉得如果再抓阄,她完全有可能免试第二回 啊。   云公良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她这个女儿,如果凭真才实学比试的话,一般闺阁千金的才学就能甩她好几条街,可他哪里想到,她会连比都不用比呢。   “爹,要不然我也学今日这赵小姐吧。下回入了宫以后,我就吃巴豆,拉他个昏天黑地,直接弃权好了。”云招福给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被云公良打了一个爆栗子:“你以为那赵小姐是故意装病的啊?选妃之事,慎重非常,所有病症都得送去太医院里诊断,若是查出来你是假意称病,咱家都得被治一个欺君之罪。”   云招福咋舌:“那,那怎么办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别着急嘛,我再想想,回头我去打听打听,看下回是不是抓阄,如果是抓阄的话……我就去找人,如论如何也给你安排个最厉害的对阵,你觉得如何?”   云招福将云公良的话放在脑中想了又想,觉得这个方法还不错,如果继续抓阄的话,让她爹去打点打点,直接找个最厉害的和自己对阵,然后,她就凭真才实学,当场输给人家,这样不就好了嘛。   连连点头:“好好好,这个方法还不错,那爹你得找人问清楚了啊,我要跟那个跳舞最厉害的比,这样就算输了,也不会太难看。”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云招福悬着的一颗心,再次落了下来,哈哈哈,想当王妃不容易,她不想当王妃,能有多难呢。   这十五天的日子,过的可没有上一次的十五天消停,至少云公良是繁忙的,到处打点了一番,宫里那安排的公公都觉得奇怪,别人家来打点,都是要把自家女儿安排给一个不太厉害的对手,可这云相别树一格,非要那舞技超凡的来对阵,难不成云家那位嫡小姐居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第八日的时候,云公良喜笑颜开的回家了,给云招福带来一个特别好的消息,说是已经找了人,给云招福安排了太史令家的嫡女王悠然,这位王小姐自小便与宫中顶级舞姬学的舞蹈,柔弱无骨,曼妙身姿,跳起来仿佛那天上飘来的九天玄女般轻灵毓秀。   对阵这样一位宗师级的高手,云招福简直要笑的合不拢嘴了。 第16章   十五天准备时期过后,大浪淘沙的四十三位京城小姐再次于皇宫内苑风云聚顶,此次将录取二十个人,然后由贵妃娘娘甄别,先替三位殿下从这里面每人选出两位皇子侧妃出来,剩下的则于三十日后,殿中面见帝后,由帝后钦定正妃人选。而入选后却没有被选中的女子,则由宫中另行赏赐。   听起来这回比赛很重要,只要赢了,那就有机会入得内苑,就算入不了也能得到一份赏赐,而入围这样的赛事,便等同于被皇家官方承认过的出色,对于她们今后婚配都有好处。   四十三个人,今日只来了四十个,有三位姑娘出了状况,在复审的时候,被取消了资格。所以,这回抓阄不会再出现上一轮那样空窗的情形,云招福早就从云公良那里得知了将和自己对阵的是王小姐。   王小姐是宫中培训出来的舞蹈大师,实力简直吊打云招福。   所以当内侍监公布出名单的时候,众姑娘纷纷翘首以盼,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安排给了王悠然做对手,一看名字,大家就心照不宣的笑了出来,纷纷暗地里说,有些人上一轮的好运全都用光了,现在傻眼了吧。   云招福巴不得自己快点输掉,又怎么会傻眼呢。   比赛在御花园进行,宫中搭建了一处高台,此次主持的人是薛贵妃与孙贤妃,贤妃曾主持第二轮,对出场的姑娘们还算熟悉,完全可以给薛贵妃做解说。   云招福和所有姑娘一起坐在高台之后的布幕之后,等待出场,她旁边坐的女子,便是对手王悠然,云招福悄悄打量了她一番,果真如传言中那般美若天仙,身材好到不行,在一干十五六岁的干煸小姑娘里,她简直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横看成岭侧成峰,她们只要一起走出去,别说比试了,哪怕就是站着,云招福也能给她的身材秒成渣。   王小姐似乎感觉到云招福在看她,转过头来,两人对上了目光,只见王小姐对云招福微微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就连同为女人的云招福都觉得难以招架。   对手这么出色,云招福就放心了。   她和王悠然被安排在中后段,前面的十几组都出去比完了,还未揭晓结果,怕影响还未出场人的心情,就被安排到了另外一处布幕后休息。   终于轮到云招福和王悠然了,两人将身上的披风除下,联袂走上了高台,对着高台对面而坐的观赏看台行礼,云招福斗胆抬头看了一眼,被看台上的景象吓了一跳,原来今儿的比赛,不止是贵妃主持,就连皇上都亲自过来了,贵妃与贤妃两人分别坐在皇上左右两侧。   云招福赶紧收回了目光,又有点后悔没一鼓作气看看皇帝老子长什么样儿,现在再抬头,未免刻意,尽管可惜,但还是算了吧。   云招福和王悠然的比试由云招福先跳,云招福从小到大就只学过一出‘彩云追月’的民间舞蹈,说是民间,是因为这舞蹈十分平凡,就连普通人家的姑娘都能学到,所以,当彩云追月的bgm响起之后,台下那些已经比赛过的姑娘们全都忍不住掩唇笑了出来。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么普通的曲目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左右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全都觉得云招福就算不对阵王悠然,也赢不了在场任何人,偏就她倒霉透顶,选上了王悠然,倒是替她们挡去了一个最强对手。   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在高台之上将这一曲民间舞蹈规规矩矩的跳了出来,自认为还有点架势,因为小时候她跟二娘学过一点轻功的入门法,所以这曲彩云追月的一个‘追’字,她表现的还不错。   跳完了之后,大家照例给出了安慰的掌声,然后云招福就自动退到一边,等待王悠然上场比试。   大师不愧是大师,打扮的像是从敦煌壁画里出来的天女一般,霞光万丈,五彩缤纷,手里还有一把长颈玉琵琶,本时代最难的一曲‘飞天’就此拉开了画卷,这个bgm的震撼程度,完全不是云招福那跟闹着玩儿似的彩云追月可以比拟的,王小姐舞姿叫所有人都惊为天人,最高、潮处,她抱着琵琶一共转了有七十二圈,那一刻王小姐就像是圆规附体,绝了!   台下的所有人也全都看呆了,目光不时瞥向坐在高台边边上,看的目瞪口呆的云招福,纷纷庆幸,幸好不是自己对上这王悠然,实力吊打所有人,太可怕了。   曲毕之后,如雷的掌声不绝于耳,就连看台之上的皇上和贵妃,贤妃都忍不住站起来鼓掌。   这就是一个成功艺术家的待遇啊,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做到了极致,做到最好,那就十分令人尊敬了。虽然是对手,并且已经输了的云招福也不禁由衷的佩服这位王小姐的逆天舞技,输在这样一个高手大师手里,云招福觉得……与有荣焉啊。   下了高台之后,便由宫婢们拿来了两人的披风,为两人披上,引她们从高台侧方走到了高台之下的观众席里,云招福刚一坐下,旁边的薛碧霄和吴欣常就过来安慰云招福,薛碧霄说道:   “云小姐,你跳的相当好,只是今日实在运气不佳,对上了王悠然,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宫里的舞姬学跳舞,谁对上了她,都是个输啊。”   吴欣常也用十分惋惜的语气对云招福道:“是啊,云小姐真是太可惜了,不管今日结果如何,咱们今后还是要照常相处的。”这位是已经断定了,云招福必然惨败的结果。   云招福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她们正说话,一旁的王悠然将头微微侧过来,云招福对她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了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输给王小姐,我心服口服。”   听到这句话,王悠然才缓缓将头给转了过去。   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让薛碧霄和吴欣常都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薛碧霄素来高傲,不屑多言,但吴欣常就没那么好的涵养了,用王悠然能够听见的声音说了句:   “哼,得意什么呀,舞跳得再好,身份摆在那儿,充其量也就是侧妃罢了。”   吴欣常是安昌郡王府出身,王悠然是大理寺卿的爱女,两人身份确实有着差距,也难怪吴欣常会这样说。   云招福和薛碧霄对视一眼,全都决定不掺和吴欣常的话,装作没听到,继续看台上的姑娘跳舞,而那王小姐也是个好涵养的,只是淡淡然的低头理了一回袖子,便端坐在那儿,并不打算理会吴欣常的挑衅之言。   吴欣常的火没点起来,又对着王悠然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才没继续说下去。   心里有了结果,云招福心情轻松的很,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看剩下的人跳舞了,可以说,基本上今天的结果已经定下,只要等一会儿所有人都跳完了,再由贵妃她们公布结果,皇子选妃这事儿于她而言,就等于画上了句号,从此以后,云招福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选入皇子府邸,做那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了。   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结果要公布了。   所有人全都站到了皇家看台的前面,由贵妃娘娘身边的內侍总管太监亲自宣读结果,第一句话,就叫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皇上有旨,大理寺卿之女王悠然,姿容端丽,舞技超群,着入宫伴驾,册封五品美人。”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用‘惊愕’来形容。这不是选皇子妃吗?怎么,怎么……王悠然跳了个舞,居然就成了后宫里的五品美人,入宫伴驾?   这皇上居然私底下截胡啊?也忒不地道了。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位舞姿超群的王美人已然施施然走出行列,走到看台最前方,与看台之上的皇帝递去一抹秀丽春、色,然后款款下跪,娇滴滴的领旨谢恩,看这淡定的情况,想来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吧。   云招福突然感觉很不好,这王悠然封不封美人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王悠然走了,那她和王悠然的比试……云招福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而与云招福此刻有相同感觉的还有吴欣常,吴小姐。   她刚才还在背后说话挑衅王悠然来着,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只暗自期盼,这位新获帝宠的王美人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她先前的无礼。吴小姐那个担心,那个恨啊。   接下来那位内侍大总管宣读名单,在薛碧霄和吴欣常之后,果然云招福的名字也赫赫在列。   晴天霹雳啊。   云招福只觉得自己忽然从云端摔到了地面,还是脸着地的那种,太打脸了,啪啪响啊。   她为什么会让她爹去给她挑王悠然做对手啊。   如果今天对手不是王悠然,就凭她的彩云追月,敌得过谁呀!   而先前那些在背后嘲笑云招福倒霉透顶的人,也再一次受到了来自命运之神的暴击,就云招福那一曲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彩云追月,居然又一次成功晋级。   云招福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 第17章   跟二十个舞技超群的姑娘们站在一起,云招福觉得很汗颜,她想拼个实力而已,怎么就那么难。   云招福站在薛碧霄和吴欣常的中间,暗自心殇,那厢内侍大总管就已经开始宣读被挑选出来,三位殿下的侧妃人选了。   御史中丞府之女陈秀娇与太仆寺判寺事之女李潇潇为二皇子魏璠之侧妃;崇文院院士之女方婷与工部判事司之女王彩莲为三殿下魏尧之侧妃;参政知事之女钱清秋与盐铁副使周雪茹为四殿下魏旸之侧妃。   六名女子自人群中走出,分别领旨谢恩。   大魏朝的规矩,皇子在迎娶正妃之前,可纳两个侧妃先行暖房,待迎娶正妃之后,便可封王,开设王府。   侧妃名额定下来之后,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正妃人选只待一个月后,在殿中由皇上与皇后亲自挑选出来,但这回挑选,就不是让大家比才艺或者美貌了,而是纯粹的站在那里等帝后挑选后,当场赐婚。   云招福的内心是绝望的,她凭真才实学都没有输掉比赛,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凭各自运气造化供人挑选,那输掉的可能几乎为零,她脑中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到底会配给哪位殿下了。   二殿下,四殿下她都见过,要是在这两位当中选一个做夫婿的话,云招福还宁愿选那个胖子二殿下,至少看着挺敦厚的,四殿下虽然外表好看一点点,可人品却委实不敢恭维,至于三殿下嘛,他深居简出,云招福没见过,暂时就不考虑了。   想来想去,似乎还是二殿下好一些。   云招福入选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云家上下,云招福失魂落魄的,回来后连主院都没高兴去,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本来想趴在床上大哭一场的,可以云公良为首,家里那些人全都找到她院子里来了,让云招福刚刚酝酿出大哭的情绪,又被迫给压了下去。   云公良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抓住云招福的肩膀就前后摇晃:   “闺女啊,你怎么就赢了那位王小姐呢,她可是从小在宫里学的本事啊,连皇上都很爱看她跳舞啦。”听云公良这口气,还颇埋怨女儿赢了人家王小姐的。   云招福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当然知道皇上爱看她跳舞,知道晚了。人直接就跳到龙床上去了。”   云公良恍然大悟:“哦……给皇上截胡啦?”   “嗯,截胡了。”云招福绝望一叹,云公良双掌一击:“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赢她。”   云招福感觉自己受到了第二次暴击,不想说话。   范氏是亲妈,过来搂着云招福哀叹:“那现在怎么办呢。侧妃都选出来了,一个月后选正妃的话,能落选吗?”   云招喜和云召采两两相望,云召采说出了有生以来最真心的一句大实话:   “娘,招福凭实力都没输掉,凭运气的话,能输掉吗?”   云招福本来心里就不好受,听了云召采这话,当场就泪崩了。一个转身扑到了床铺之上,抱着小枕头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一大家子都乱了。   范氏和武氏坐在床边一个劲儿的安慰她,云召采也在旁边看着,被其他人的目光埋怨到死,再不敢开口,云招喜看着自家姐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从旁由衷的担忧道:   “唉,事到如今哭也没用,还是想想选哪位殿下吧。”   又是一句大实话,云招福听见了,哭的更厉害。   云公良严厉的批评云招喜:“喜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姐姐本来就不好受。”   云招喜惭愧的低下头。   云公良将武氏拉开,自己坐到云招福的床沿,将大哭的云招福给从枕头里拉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   “事已至此,你想想要哪位殿下吧?”   云招喜满头黑线,喂,爹!不带你这么玩儿的啊。   云招福看着云公良,哭的泪人似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推开了云公良的手,再次哭倒在床,闷闷的,抽抽泣泣的声音从枕头里传了出来:   “那就二殿下吧。”   云公良慎重的点点头:“嗯,左思右想,确实是二殿下比较合适。”   范氏看不得女儿这样,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听云公良这么说之后,便抬头问他:“招福嫁给哪位皇子,老爷能做主吗?”   云公良从床沿边上站起身,捻须一叹:“呃……不能啊。”   众人眼角一抽,范氏脸都拉下来了:“不能!不能你……你说这些做什么?”   云公良辩解:“但我至少可以努力试一下嘛。”   范氏的脸色这才好些,可云公良接下来又追加了一句:“不过二殿下确实有点困难,还是换个人选吧。”   范氏的脸彻底黑了,往武氏看了一眼,武氏便捏着拳头,缓缓逼近云公良,吓得云公良不住后退:“冷静点冷静点。夫人,我这不是在解释嘛。二殿下确实困难,他母妃是薛贵妃,薛贵妃是薛右相的姐姐,而本次薛右相的千金也在选之列,那薛贵妃必然是想把自己的亲侄女嫁给自己的儿子呀,那样婆媳关系多省心,所以,二殿下的正妃,不出意外的话,必然就是薛小姐了。咱们招福想了也是白想。”   这个道理,范氏是懂的,对云公良瞪去一眼:   “那三殿下和四殿下,你能做主吗?”   云公良被大老婆瞪着,被小老婆威胁着,无奈抓了抓耳朵,干咳一声:“咳……约莫也是做不了主的。这个四殿下的母妃是贤妃,贤妃的父亲是安国公,安国公和吏部的王德贵是一党的,素来与我这户部和兵部的班子不太对盘,这个……所以四殿下约莫也是不会娶咱们招福做正妃去膈应安国公的。”   武氏在范氏的指使下,步步紧逼云公良。   “那老爷的意思是,咱们招福只能选三殿下咯?”范氏和云招福被云公良这么大喘气的一闹,基本上已经哭不出来了,范氏忍着气对云公良问。   云公良被逼的靠在门扉上,武氏左脚踩在门槛上,右手抵在门扉上,拦住了云公良的去路,云公良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点下了头:   “嗯,大概,可能,也许……就剩三殿下了吧。”   范氏从床边往云公良和武氏这里走来,她一走近,武氏就放松了对云公良的阻拦,退到了范氏身后,压力解除,云公良大大的呼出一口气。   “那三殿下约莫是个什么样的?”范氏问。   云公良想了想后,认真的回答:“三殿下是个……呃……啊……这个……长相是三位殿下中最为出色的那个,肯定的嘛,当年的淑妃娘娘可是京城第一美人,三殿下长得像淑妃娘娘,容貌是不必担心的。”   范氏往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觉得有点头疼,武氏便主动站到范氏身后给范氏按压头部穴位,范氏闭着眼睛又问:   “容貌不重要,关键是人品如何?”   云公良看着自己的妻妾和睦,很是欣慰:   “人品……也很好啊。没听说他做什么坏事。”   范氏睁开眼睛叹了叹:“唉,只要人品好些,其他什么容貌啊,出身啊,都无所谓了。”二殿下,四殿下全都有母族撑腰,唯有这位三殿下母族倒了台,当年的镇国大将军府邸,举家被流放西北,如今算是凋零了。但这些范氏倒不在乎,既然女儿有极大的可能做这位的妃子,那范氏就希望他人好一点,将来对女儿也能好些。   云公良满脸堆笑,语调迟疑:“就是有一点……”他拖长了音调,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范氏蹙眉:“什么?”   “……倒霉。”   范氏不解:“什么意思?”   云召采似乎也知道这件事,见云公良说的缓慢,他干脆上前替他说:“母亲,这位三殿下的运气不太好,做什么事情都不顺,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流血见红,京里的公子哥儿们全都知道。父亲想说的,大约就是这个吧。”   范氏听云召采说完了,目光看向了云公良,只见云公良跟着点了点头:“啊对。就是这个。三殿下这个人,除了有点倒霉之外,好像就没什么毛病了。”   云公良有点不敢看妻子的表情,等着她数落自己,可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云公良都没等到妻子发火,正纳闷之际,就听范氏平和的说道:   “人的运道,此一时彼一时,做不得数,这也不算什么毛病,只要他人品端正,能对招福好些就成了。”   云公良为妻子的知书达理鼓掌。   “不瞒夫人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想啊,二殿下有薛家在,跟我不对盘,四殿下有安国公在,跟我也不对盘,与其让招福选这两位声势壮的殿下,委曲求全,还不如选三殿下,将来成了亲,三殿下也封了王,就算手里没有实权也没事儿,做个闲散王爷不也挺好嘛。再生三四个漂亮的胖娃娃,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安安乐乐的过一辈子,干什么非得争的像个乌眼鸡似的呢。”   范氏抬眼将云公良看了又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这边说完了,全都有志一同去看坐在床边听他们说话忘记哭泣的云招福,云招福心中瞬间百感交集,幽幽说了一句:   “我觉得你们说这些都太早了,说不定一个月后,皇上和皇后看不上我,让我落选呢。”   她不过是入了终选,她爹娘就已经把她嫁给谁,生几个孩子,生男生女都算计好了,让她还能说什么呢。 第18章   云招福觉得这些日子因为选妃的事情都瘦了,成天想心思,怀里跟揣了个铁秤砣似的,总放松不下来,差点还误了菊花酒的最佳收浆时辰。   家里这些天也比较忙,马上三月底,大嫂就要嫁进门了,所以范氏她们要忙婚宴上的事情,顾不上她。   离殿试期还有一半,云招福又收到了来自薛府的请柬,薛碧霄又在府里办什么宴会小聚,不过规模却没有上回那么大,只是几个相熟的名字在邀请名单之中。   其实云招福是不太愿意去的,毕竟她自己心情不太好,跟她们没什么特别想说的话,可是薛碧霄既然开口了,此时此刻,她却还不能推辞,想着薛家的茶点味道还不错,便收拾收拾,在收到请柬的第三天,去薛家赴宴了。   今日到场的有安昌郡王府的吴小姐,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太师府的岳小姐,御史中丞家的陈小姐,太仆寺判事家的李小姐,参政知事家的钱小姐,盐铁副使家的周小姐。   除了吴小姐,杜小姐和岳小姐,还有薛碧霄和云招福,另外四个姑娘是上回在宫里已经被选为二殿下与四殿下侧妃的那几个,从前她们的聚会中,这四位姑娘并未出现过,果真被选为侧妃后,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薛碧霄亲热的拉着云招福的手一一的介绍过去,云招福与她们也一一见礼,大家其乐融融的坐了下来,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看着云招福笑问:   “云小姐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比上回相见,倒像清减了不少,可是身体抱恙?”   云招福微微一笑:“前几日惹了风寒,是有些不爽利,多谢杜小姐关心。”   杜小姐是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手里喜欢拿着一把扇子半遮着面,虽然出身将门,但浑身上下却是那种江南妹子娇滴滴的做派,云招福认识的江南女子也就只有准大嫂安谨如一个人,大嫂那种江南水乡的软糯是发自骨子里的,并不像这位杜小姐似的刻意。   薛碧霄听见云招福说她身子不好,也转过头来关切的问:“哟,我竟不知云小姐病着,可有大碍?”   云招福笑着摇了摇头:“已无大碍,薛小姐放心。”   “云小姐的身子一贯康健,怎的早不病,晚不病,偏生这段时间生病了呢。”吴小姐素来快人快语,想说什么话从来都不分场合。   云招福知道她的性格,并不和她介意,打趣道:“怎的,吴小姐莫不是说我生个病还得看黄历吧?”   一句话让在场姑娘全都抬起了袖子轻笑起来,气氛瞬间活跃了不少,吴小姐横了云招福一眼:“哎呀,我知道我不会说话,你们就别笑我了。我说着话的意思你们难道听不明白吗?”   姑娘们面面相觑,薛碧霄笑道:“咱们又不是吴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如何明白吴小姐的意思?你呀,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吴小姐左右看了看,仿佛怕被旁人听了去似的,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的聚会少了谁?”说完,便指了指那已经被选定,却还未册封的四位准侧妃那儿,薛碧霄瞬间就明白了吴小姐想说什么了。   “哦,你是说她们呀。”薛碧霄懂了。   其他人却是不懂,太师府的岳小姐娇嗔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呢。咱们这里少了谁?”   吴小姐一副‘你真笨’的表情,终于好心揭开了谜底:“自然是少了方婷方小姐和王彩莲王小姐啊,岳小姐还没想明白吗?”   那日选定的六个侧妃,今日只来了二殿下和四殿下的四位,三殿下的那两位准侧妃,果真是一个都没来。   岳小姐眼前一亮:“哦,是她们。她们为何不来?”   吴小姐笃定一笑:“为何?自然是来不了了呗。我听说呀,就在前几日,方小姐出门买胭脂,从胭脂铺的二楼摔了下来,腿骨都断了,至于那王彩莲更是倒霉,跟丫鬟在街上逛街都能给疯了马车撞飞出去,据说至今还在昏迷,未曾苏醒呢。若非如此,薛小姐的宴会,她们又怎会缺席呢。”   这倒是第一回 听说,云招福也暗自啧舌,这两位小姐可真倒霉,可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两人倒霉,也不该倒霉到一处去啊。   果真吴小姐话里有话,说完了前半段,还有后半段呢。   “早就听闻三殿下运气不太好,命太硬了,我是一直都不怎么相信的,听人说起,也就是笑笑罢了,可是这回方小姐和王小姐的事情,未免也太过巧合,早不倒霉,晚不倒霉,偏偏是在选了侧妃以后才倒霉,这,这难道不是……被克了吗?”   吴小姐的话说完之后,整个亭子里都没了声音,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薛小姐轻咳了一声:   “不可妄议殿下。”   “我可没妄议,说的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们想啊,三殿下的种种经历,本来就挺玄乎的嘛。再加上这回的方小姐和王小姐,由不得咱们不信。”吴小姐坚持自己的看法。   薛小姐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今日在场的人,将来都是要进皇家,或者都是有可能进皇家的人,这些妄议皇子的话若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她身为东道主,有制止的必要。   “好了,这话只说到咱们这里,大家都是姐妹,不会外传,可你若到外面去说的话,到时候可就要招惹口舌是非了。咱们还是聊聊其他的吧。”   薛小姐适时制止,吴小姐就算还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也是不能了。   姑娘们开始讨论一些其他衣裳首饰之类的问题,唯有云招福在那里心不在焉的,吸了吸鼻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像是得了风寒,想起那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方小姐和王小姐,云招福心里也是毛毛的,毕竟她爹云公良给她分析过,如果她真的给指给某位皇子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三皇子魏尧了,难道他真的这么霉气冲天,就连跟他有婚约的侧妃都无端遭受了牵连?   薛家的宴会,云招福参加的五味陈杂,回到家里之后,就果真病了。   她大哥三月底的婚礼,她都因为生病而没能帮上什么忙,幸好新嫂嫂跟她关系还不错,若是换做个不认识的嫂子进门,她这般怠慢,只怕就要惹得嫂子不高兴了。   云招福将那日在宴会中听来的事情告诉了云公良,问:“爹,她们说的可是真的?方小姐和王小姐果真都伤的很严重吗?”   云公良在朝中也听闻了这件事:“看来是真的很严重了,方大人和王大人这几天已经上书,以生病破相为由,请回皇上将方小姐和王小姐从三殿下侧妃的圣旨上抹去。皇上已经同意了,说是会给三殿下另寻侧妃。”   “还真是那样。”云招福突然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忧:“那三殿下果真是霉到了极点啊,方小姐和王小姐何其无辜。”   云公良也是哀叹:“唉,个人造化个人命罢了,她们兴许就不适合入皇家。”   云招福忧心忡忡:“其实我也不太适合,爹你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唉,除非你身上也发生像那些出事的小姐一样的事情,要不然,还真没别的办法。这是为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要臣之女做儿媳呢。”云公良颇有感慨:“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这事儿吧,依爹看只能顺其自然,总不能为了不嫁入皇家而弄得缺胳膊少腿,伤痕累累的吧,委实不值得啊。”   云公良的劝解似乎起了作用,云招福也觉得为了不嫁人而自残这种事情有点傻,反正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呢,一切就听天由命吧,再挣扎,也是枉然。 第19章 (改了个字)   四月上旬,天气已然温暖,各种春日的花朵一一绽放,为天地增添了不少靓丽色彩。   最后一轮殿试在群芳殿上开始,云招福与其他十五个姑娘一起,按照宫里的规矩跪在软垫上,对帝台之上的皇上和皇后行跪拜大礼。   皇上之前见过,今日他并不开口,只是让皇后一一询问,皇后娘娘是个近五十岁的女人,她的年龄本就比皇上要大好几岁,珠圆玉润,体态丰腴,看着是个和善之人。   连云招福在内十六个姑娘尽数自报家门,让皇后娘娘认识她们,皇后娘娘在帝台之上,翻看着她们之前比试的结果,对那宫中太监总管微微颔首,那太监总管便甩着拂尘上前,从一礼部小太监手中接过了一份旨意:   “原赐予三殿下之侧妃,崇文院院士之女方婷与工部判事司之女王彩莲因病之故,不得与三殿下完婚,改赐礼部判事司之女沈顺芝与昭文馆馆主之女段红曲为三殿下侧妃,钦此。”   众姑娘左右看看,只见两名女子出列,沈小姐从容跪地谢恩,那段小姐却是脸色苍白,刚一跪下就整个人翻了白眼晕死过去,太监总管张全立刻招来两名小太监将之扶起,送去太医院诊治。   段小姐那么一晕倒,给了在场所有姑娘一次警戒,这三殿下未免也太邪门儿了,怎么封一个倒一个,这还只是侧妃,若是正妃的话,岂非连命都要搭进去嘛,纷纷暗自祈祷,那份倒霉不要落在自己身上才好。   云招福看了一眼那段小姐先前被扶走的方向,也不知这位段小姐是真的给克到了,还是自己吓自己,反正不管怎么样,正如云公良说的,若非果然发生了那种损伤身体不得完婚的事情,才能由皇家提出改赐他人,总而言之,那段小姐不管是真的晕,还是被吓晕,只要她从太医院过,身体没什么大碍,肯定还是得做三殿下侧妃的。   又回过头,往跪在地上的沈小姐看去,这位小姐倒是个临危不乱的,容貌生的精致,体态匀称,跳舞似乎也很不错,只不知道性格如何。   失神期间,薛碧霄已经上前领旨谢恩,不出意料的,她被配给二殿下做正妃,想起那日在街上遇见二殿下和四殿下,薛碧霄明显更喜欢四殿下那样的类型,对二殿下似乎不太满意,不过就算是心里不满意,她身为薛家的嫡女,自小便知自己使命如何,不会在这种婚姻大事上使出小性儿,领旨后,便由宫人领到一旁静候。   云招福的名字在殿中响起的时候,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她爹果然料事如神,太监总管手里的第三份旨意,说的便是她,她被赐给了三殿下做正妃,按照规矩,云招福上前领旨谢恩,从太监总管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圣旨,由宫娥领着与薛碧霄站到了一处。   薛碧霄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云招福也回了个笑,两人便拿着各自的圣旨,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等到四皇子正妃过来。   四殿下的正妃是安昌郡王府的吴欣常吴小姐,领旨谢恩,顺利跟云招福她们会师,然后三人,连带三殿下那位新册封的侧妃,一起到帝后面前去领旨谢恩,并知晓于三日后,皇后娘娘将在宫中迎新宫亲自设宴款待新鲜出炉的三位正妃与六位侧妃。   至此折腾了两三个月的选妃仪式宣告结束,未曾选中的女子,人人得赏,除了一些中途发生的小插曲,还算是皆大欢喜吧。   云招福带着自己的册封圣旨,还有宫中帝后给的赏赐回到了云家。   范氏将那圣旨展开从头到尾看了好几回,眉头始终锁着,脸色比云招福还要不好,武氏在范氏身后轻劝也没什么用,云招福叹了一声,云召采携安氏过来,安氏来到云招福身边,两人牵着手坐下了,云召采则走到范氏身后探头在圣旨上看了几眼,说道:   “这便是赐婚的圣旨,先前跪着接旨也没看清楚,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安谨如无奈上前,将云召采给拉了过来,云召采不明所以,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安谨如递去了一抹警告的目光,不明所以的抓了抓头。   云公良上前,从范氏手里将圣旨拿来,规规矩矩的命人取来供案,这种光耀门楣的圣旨,都是要供起来的。   范氏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吓了旁边的武氏一跳,赶忙蹲下来给范氏擦拭,云招福看见了,赶忙上前对范氏说道:“娘,你怎么哭了。哎呀,反正我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嘛,嫁给谁不是嫁呢,我已经想通了。”   范氏眼眶红了:“可你嫁的是……”   后面的话没说,云招福也懂,怕范氏更加难过,所以她笑嘻嘻的上前:“我嫁的是位皇子,您得这么想啊。这事儿搁在谁家,那都是光耀门楣的,家里出了个皇子妃,等到成亲之后,我就是王妃,京城里有几个小姐能做王妃的?若非我爹是丞相,这种好事也轮不到我头上啊。”   范氏看着这样贴心的女儿,将眼泪给咽了下去,将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伸手在云招福的小脸上轻抚了两下,母女俩相视,破涕为笑,范氏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   “咱们招福长大了,要嫁人了,娘一定给你做这世间最漂亮的嫁衣,咱们要嫁的风风光光才行。”   云招福笑了:“娘,您忘了我要做皇子妃了,嫁衣什么的一应东西全都由皇家准备,到时候您多给点我压箱底的银票就好了,哥哥嫂嫂都疼我,想来也是不会介意的。”   屋子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被云招福三言两语给化解了,云召采也上前来劝范氏,又跟云招福插科打诨了几句,一家子和乐融融的。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云招福才大大的叹了口气,跟在她身后进门的安谨如听见之后,便屏退了房中伺候的小丫鬟,拉着云招福坐下,说道:   “可是在担心,我听说那三殿下……”   云招福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送到安谨如手中,接过话头说道:“有点邪门嘛。嫂嫂竟也知道了?”   连嫂嫂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都知道的事情,云招福觉得那三皇子殿下的名声传的也太远了些。   “嗯,略微听到一些传闻,若是其他皇子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位运气不太好的三皇子,就算知道只是传言罢了,但终究心里还是担心的。”   云招福趴在桌面上,枕着胳膊对安谨如叹道:“如今外面指定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嫂嫂信不信。她们肯定在想,我马上就要跟着倒霉了,那三殿下之前的两个侧妃,上个月无端出了事,就跟约好了似的,一个断了腿,一个被马车撞的到现在都没醒过来,今儿殿上,皇上和皇后重新赐了两个侧妃,其中一个当场就晕了,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邪。”   安谨如听了这些,也不免惊讶,越发替云招福担心了,云招福见她这样,直起了身子安慰道:   “哎呀,就是说说而已,什么邪不邪的,我才不信呢。嫂嫂也莫要担心了。”   事已至此,安谨如就算是担心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说多了,要增加云招福的负担,微微点头说了句:“嗯,我不担心。听相公说,你从小福运就比旁人要好,三殿下的那点子邪门儿定影响不到你才是。”   两个姑娘相视笑了起来,安谨如想让云招福高兴点,于是岔开话题:   “对了,你下下个月就要成亲,可有想过要点什么,我与相公说了,得给你准备一份大礼才行。”   “大礼?”云招福惊喜的看着安谨如,想了想后,挥手道:“哎呀,不用了,嫂嫂与大哥刚成亲,正是要花销的时候,我这里能免就免了,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的。”   安谨如掩唇一笑:“我们能要什么花销呀,吃在府里,住在府里,你尽管说,我悄悄告诉你,你大哥的小金库已经交给我了,全凭我做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哦哦,说了半天,原来是告诉我,你要了我大哥的小金库。”云招福觉得自己吃了一嘴狗粮。   安谨如有些不好意思,温柔似水的娇嗔道:“哪里是我要的,是他自己硬要塞给我的,我怎么拒绝他都不肯收回去。”   说着话的时候,安谨如面色含春,说不出的娇艳,云招福看她这样,有点好奇的问:   “嫂嫂,我大哥对你好吗?你们俩相处起来是什么感觉?”   眼看下下个月她也要为人妇了,云招福觉得可以跟前辈请教请教夫妻相处之道。   谁知她这个问题让安谨如的俏脸立刻就红了起来,眉目婉转的点了点头,声音低若蚊蝇般回了一句:“自然是好的。”   云招福见她这样,哪里会不懂她想到了些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狗粮一口一口的往脸上拍,原本她觉得自家大哥和嫂嫂的性格是极端的反差,大哥自幼习武,举止豪放粗鲁,有时候脾气硬的像块石头,发起脾气来,谁都拉不住,可嫂嫂却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娇花,风大一些好像就能把她吹倒似的,是骨子里的柔弱。   这样的组合搭配,说实话,云招福一开始是不看好的,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负负得正了。   安谨如脸红过后,见云招福仍盯着自己,以为她还在等着自己说夫妻感觉,又难为情的低头咬了咬唇,补充了一句:   “这些事情,待你出嫁之前,母亲会教你的,我有些说不出口,你就别问我了。”   这话说的,连云招福都忍不住脸红了,干咳一声,也觉得两个人不能再继续这么黄暴的话题了,于是就很自然的,转回了送什么礼这件事上面。 第20章   云招福被选做三皇子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崇敬侯府,第二天,崇敬侯老夫人就让人来请云家诸人过府,说是有话要交代。   范氏领着女眷前往,崇敬侯老夫人冯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丝不苟的攒着发髻,穿着酱色的对襟长衫,雍容华贵,柳氏那竹竿儿般的身材站在她身边,就跟纸片儿似的没有威势,看得出来,这崇敬侯府后院做主的应该还是这位老夫人。   冯氏对云招福招了招手:“福丫头过来,让老身瞧瞧。”   云招福走过去,福了福身子,老夫人便让人扶她起来,送到面前,老夫人拉着云招福的手,慈爱的笑了笑,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云招福只觉得这老夫人这样慈祥,实在让她有点受不了,面上却还要保持微笑,憋得有点难受。想着幸好不用住在侯府里,每天跟她这样对戏,要不然非得累死不可。   “你的父亲是个争气的,你也很争气,很好,很好。”冯氏缓缓的开口说。   说完这些话,冯氏不等云招福开口谦虚,就对一旁的柳氏看了一眼,柳氏福了福身,便亲自走去内室,取了一只木盒子过来,盒子看着像是紫檀木,雕工也很精美。   冯氏接过了盒子,放到桌上,露出盒子里的东西,是一对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另一条翡翠项链和一双翡翠坠子,看成色,该是从一块原石中打磨出来的精品,纹理相同,东西贵重就贵重在成套,这些东西如果只是一只,那么就算值钱也很有限,但若是成套的,价格就能翻上好几翻了。   “这是当年老侯爷送我的,特别珍贵,平日里也舍不得戴,想着今后传给子子孙孙,今日便给了你,算是我给你的添箱嫁妆。”   冯氏说着便将盒子合上,往云招福的方向推了推。   云招福愣着,不知道当收不当收,往身后的范氏看了一眼,范氏便上前对老夫人推辞道:   “老夫人厚爱,原不该拒绝,只这东西实在太过贵重,又是老侯爷送给老夫人之物,如何能给孩子呢。”   冯氏听了范氏的话,就笑了起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能不能的,多与少都是我的心意,收下吧。”   一番道谢,范氏便替云招福把冯氏给的东西给收下了。   一群人又在冯氏的院子里说了会子话,冯氏有些累了,大家就告退出来,柳氏请范氏去她的院子里坐坐,云招福带着安谨如一同去了,云香寒和云香暖正在院子里学礼仪规矩,侯府小姐,就算长到了十七八岁,只要还没出嫁,那每天至少得学半个时辰的规矩和仪态,日复一日,从不间断,云招福她们去了之后,柳氏才让人把云香寒和云香暖喊了过来。   几个年轻的姑娘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柳氏就让她们去园子里赏花喝茶去,并祝福云香寒她们好生招待云招福等。   崇敬侯府的花园还是沿袭了老式的花样,自从老崇敬侯去世之后,如今的崇敬侯因没有功绩在身,袭爵时降了等级,从原来的一等侯府降为了三等,花园若是要翻新的话,就需按照三等侯府的规格来,崇敬侯不愿连花园都降等级,所以就一直沿用至今。   云招福最喜欢的就是崇敬侯府后院的一座小拱桥,拱桥下面有一汪池水,水里养的是几条御赐的锦鲤,已经有些年头了,锦鲤每一条都有半臂那么长了,嘴边的胡须有一掌长,活脱一位老者般。   “上回在薛小姐的宴会中,听说了三位殿下选妃之事,我就有感觉,以妹妹的人品定然能中选的。”   云香寒给站在桥上往水下看鱼的云招福送来了一杯茶水,与她在桥上说话。   云招福抿了一口茶,笑了笑:“不过是因为我爹的身份罢了,我有什么人品。若非两位姐姐早已订了亲,只怕也是轮不到我的。”   云香寒和云香暖今年已经十七岁,云香寒定的是威远侯府的二公子,七月初六成亲;云香暖定的是工部尚书的次子,九月初二成亲,因那两家来提亲提的早了,所以她们都没有赶上三位皇子选妃。   云香寒莞尔一笑:“还是妹妹会说话。”   云招喜带着安谨如在花园里看花,云香暖抓了一把鱼食过来给云招福,云招福一边喂鱼,云香寒从旁说道:“咱们姐妹中,没想到会是妹妹先出嫁,还以为咱们定了亲的总要快一些的。”   云招福还没开口,就听一旁靠在桥栏杆上的云香暖接过话头:   “是啊,福妹妹就是运气好,什么事情都比旁人要快一些。谁能想到,几年前还在扬州那小地方待着,一晃眼,二叔就转任到京城来了,不过几年的功夫,就扶摇直上,成了丞相大人,福妹妹的身价可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嘛。”   云香暖说的话是实话,没什么问题,只是口吻有点令人不舒服,云招福看了她一眼,弯着唇瓣,没说什么,倒是云香寒从旁道:“暖暖,注意些言行。”   云香暖被云香寒说了,并没有收敛,而是冷哼了一声,用很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当皇子妃呢。”   说完之后,云香暖就把手里的鱼食一把扔到了水里,惹得水中老鱼们争相抢食,然后拍拍手,就转身走下了桥。   待她走后,云招福还觉得莫名其妙:“她怎么了,跟吃了炮仗似的。”   云公良入京任职,崇敬侯府就没出什么力,一度曾断了两年来往,后来云公良坐到了丞相的位置,两家才复走动,关系虽不热络,却也没有什么矛盾,像云香暖这样当面甩脸子的事情已经很久都没有发生了。   云香寒笑着替她解释:   “别理她,她在外面听了些传闻,就信以为真了。福妹妹千万不要被那些传闻影响了心情才好。”   云招福没有接着往下问,因为她想也知道,外面会是些什么传闻,无非就是三殿下是个倒霉蛋,嫁给他的那个人也是倒霉蛋,传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夸大,她才不会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她们在崇敬侯府吃了午饭之后,云招喜就吵着一定要回丞相府去,范氏拗不过她,就跟老夫人告辞,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马车里,云招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声说出了原因:   “二姐,先前你去侯府后院那里摘花的时候,我想去账房请教一件事情,就和嫂子一同前往,经过假山时,正好听见云香寒和云香暖说话,你知道她们说什么吗?”   云招福正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闻言放下了帘子,还没开口,范氏就问:   “她们说什么?”   云招喜深深呼了口气,语气略带怒意:“她们说二姐以为自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说三殿下只是个空壳,根本不能和其他殿下相比,还说二姐没准儿这两天就要倒霉了,猜她是断腿还是断胳膊,表面上她们对咱们客客气气的,谁能想到她们背地里竟说这样的话,委实可恶,我才不要再给她们好脸色看呢。”   范氏听到这里,眉头也蹙了起来,往一旁的安谨如看去:“果真?”   她想着云招喜年纪小,可能会被情绪左右,说的话怕不公正,便问了安谨如,安谨如看了一眼云招福,然后就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说的。”   云招喜又急道:“母亲,我虽然平日里爱胡闹说笑,可也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编排人家的,云香寒和云香暖她们太过分了,那嘴碎的话说出来,也不怕失了她们所谓侯府千金的格调。”   范氏一叹:“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没有当面和她们争吵起来,已然做的很好。不过都是些小肚鸡肠的臆测,又背后议论,凭的让自己失了口德,咱们只听着,心里清楚就好,莫要与她们沦为一路。”   马车中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全都认真的点了点头,称一声是。   云招福和云招喜还好,从小范氏就是这样教导她们的,倒是安谨如还是第一回 听范氏的教导,觉得这个婆母十分有气度,条理清晰又有度量,是个令人敬服的长辈。   云招福撑着下巴,继续透过车窗看外面,对于云香寒和云香暖背地里所说的话,并不怎么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就是想管也管不住,计较了,凭白生闷气,反正又不是她自己要嫁给魏尧的,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她就算再怎么排斥也没有办法改变任何,正如云公良所说的那般,除非缺胳膊断腿儿毁了容,皇家主动不要你,否则一纸圣旨下来,就是抬也会把你抬过去的。   这就是吃人的封建社会,女人根本就没有话语权。她也想开了,成亲之后,就相敬如宾呗,他要对自己好点,那她也对他好一点,他若对自己不好,那也没什么,给他多纳几个美妾伺候,自己闲下来,做点自己的事情,反正只要她爹还是丞相,云招福就不担心自己会被欺负,至于三皇子魏尧喜不喜欢她,会不会冷落她,其实没多少实质性的关系。   至于外界会怎么评价,云招福还真不在乎,活在别人评论里是很累的一件事,云招福可不打算受这个累。 第21章   册封的圣旨下达到各府之后第三天,由皇后娘娘出面,在迎新宫中设宴,将宫中后妃与公主们,还有一些与皇家来往密切的世家女眷们,尽数请来,算是给三位正妃,六位侧妃认认脸,打个招呼,见个礼,免得今后入了宫或在宫外见了面还不认识是谁。   云招福打扮好了之后,便坐上了宫里前来迎接的软轿入宫去了,轿子停下后,便有两名端正的女官前来相迎,领着云招福穿过肃静悠远的水榭回廊与春花灿烂的御花园,来到了今日皇后宴客的迎新宫,正巧遇见了从另一条路走来的薛碧霄,两人福身行礼,便比肩入内。   迎新宫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此宫殿前院种满了迎春花,入目皆为金黄色,小小的花瓣绽放枝头,秀丽中透着端庄,严寒虽过,迎春花却风骨犹在。   在错落有致的迎春花林之间,坐落着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八角飞檐,婷婷峭立,蔚为壮观,宫殿四周墙壁刷着一层浅青色,犹如春寒过后,万物复苏时枝头绽放的那一点嫩绿,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云招福与薛碧霄由宫娥引路入内,对着已然到来的人们笼统行了个礼。   殿内布置清新雅致,并不见奢华,大殿周围四面,十六扇窗尽数打开,以罕见浅粉色透光纱缎垂地,殿中左右两边,摆放着一排排的矮桌与软团垫,中间留出一块放置了花木的空地,想来是一会儿宴会开始后,供舞姬舞乐之地,云招福和薛碧霄的坐席在右侧第一排中段,她们的位置前面坐了几位宫妃,想来这位置该也是按照位分高低来排的。   吴小姐姗姗来迟,被宫娥领进门之后,就一直东张西望,看见了薛碧霄和云招福,激动的扬手招了招,却被身旁宫娥提醒,先去向后妃行礼,吴小姐行过礼后,才冒冒失失的来到了云招福和薛碧霄处,坐下后就古灵精怪的用手做扇,往脸上扇了几下风,云招福见她这般,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吴小姐接过茶杯,对云招福道了声谢。   六位侧妃联袂进来,与后妃行礼过后,便按照各自的位置,分别坐到了云招福她们对应的身后坐席上,等她们坐定之后,云招福才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姑娘,那日当场晕倒的段小姐,今日脸色也不见得多好,她旁边的沈小姐倒是从容淡定,见云招福回头看她们,主动跪直了身子,双手摆在腰间,对云招福再行一个福礼。   云招福慌忙坐直了,给她回了一个,若是成亲之后,她们这样行礼云招福倒是能受,只现在还未礼成,她们都还只是官家小姐,身份平等。   沈小姐见云招福回礼,有些讶然,对她敛目一笑。   二殿下和四殿下的侧妃们也全都学着沈小姐的模样,对薛碧霄和吴欣常行福礼,两人亦回礼,这个角落,大家都一团和气。   “二殿下驾到,四殿下驾到。”   一声太监的尖声吟唱,让云招福她们都愣了一愣,怎的今日不单单是后妃聚会,几位殿下居然也都来了?   正疑惑之际,只见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殿门口,只见二殿下那庞大的身躯走在最前面,肚子挺在身前,云招福看了一眼就觉得可能这肚子,薛碧霄两条手臂都圈不过来,二殿下魏璠一进殿就朗声大笑,不顾旁人的目光,直接来到薛碧霄面前,笑着跟她打招呼:   “表妹来的好早,先前听说你在母妃那里,我赶过去时,你已来了这里,我便又匆匆赶来。”   言语真切,看来这位二殿下的确是真的挺喜欢薛碧霄。   相反,薛碧霄的表情就有些淡淡的了,对二殿下恭敬行礼,轻声说了一句:“大庭广众,还请殿下守礼才好。”   这么被当面说了一句,魏璠还是不介意,笑容满面的点头:“哦哦哦,对对对,表妹说得对,瞧我都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在,就看见表妹一人了。”   魏璠言语恳切,对薛碧霄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云招福看在眼中,没想到居然还有点小小的羡慕薛碧霄,有这么一个听她话的表哥相公,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委屈的吧。   二殿下转身,又风风火火的离开,四殿下手执折扇,风流倜傥的对薛碧霄和云招福她们拱手一礼,三个姑娘全都照拂到位,端的是君子模样。   魏璠和魏旸离开之后,薛碧霄转首正巧对上了云招福的目光,嘴角的微笑似乎有点僵硬,对云招福笑道:   “二殿下与四殿下都已到来,不知三殿下何时到。”   云招福展颜一笑:“不知。”   而后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喝自己的茶,吃自己面前的茶点,似乎对其他事情并没有太多兴趣的模样。   其实,云招福怎么可能没兴趣呢,这个时代盲婚哑嫁,婚前能见面的夫妻委实不多,三殿下魏尧既然已经注定是她的夫君,那提前看一眼,是丑是美,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心里也好有个底。   可是魏璠和魏旸都已经做下开始喝茶了,三殿下魏尧的位置上却始终空着。   脑中正在想他今日不会不出席的时候,就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三位不介意我与你们坐在一起吧?”   三人回头,看见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穿的花枝招展,脸上以一把团扇遮面,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薛碧霄最是场面人,将身子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一半的坐席给杜小姐,杜小姐便笑容满面的坐了下来,拿着团扇,千娇百媚的说道:“今日我是随我母亲入宫来瞧我姑姑的,姑姑说迎新宫里有宴会,便替我请了皇后娘娘的命,允我一同前来,我刚才还说谁都不认识,有些害怕,就瞧见你们几个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这样啊。”   薛碧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十分擅长交际,喜行不于色,说话好听又有分寸,神态举止无一不体现其高贵的出身与渊博的学识,是个令人一见面便很容易产生好感的那类人。   云招福很佩服这一类人,因为她自己肯定做不到,对谁都面面俱到,生气了不能怒,高兴了不能笑,难受了不能哭,遇到不喜欢的人,明明心里恨得要命,却还得保持微笑,这样的完美人生实在是太累了。   宴会中响起了悦耳的乐声,这便预示着宴会就要开始了,伴随着乐声,皇后娘娘凤驾到来,所有人皆跪直起身子,一一拜下,山呼行礼。   皇后娘娘坐于主家席,入座前便直接切入主题,命太监总管宣了云招福她们这几个将要嫁入皇室的姑娘们上前,与她们介绍殿中各宫妃嫔与在场的世家女眷们,云招福她们身后都有两名礼仪女官从旁小声提醒,该如何行礼,该怎样称呼说话。   一番见礼之后,宴会才正式开始。   云招福坐下后,目光不由自主的往那位置上看去,二殿下与四殿下之间,原本应该三殿下坐的地方,依旧空空如也。看来她今天是见不到三殿下了。   宴会十分豪华,有宫廷乐师伴奏,舞姬献舞,美酒佳肴,和声细语,场面奢华壮大。尤其是宴会中供的这种酒让云招福很是惊艳,与她所酿造的酒很是不同,没有一点点辛辣的滋味,偏偏又酒香浓郁,入口绵柔,入腹温暖,不知是用什么方法酿造出来的。适合像今日这种多数女眷的宴会中使用。   云招福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她酒量还不错,差不多一斤白酒的量,所以面前这些酒全然下肚,也不觉得有什么醉意,只是在这殿中待得久了,鼻尖尽是脂粉香气,有些气闷,便想着出去透透气。   刚一起身,杜小姐便喊了她:“云小姐怎么了,是喝醉了吗?”   “哦,喝的稍微多了些,有些头疼,你们慢喝,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云招福在尿遁和酒遁之间来回挑选了一下,最终还是选了酒遁这个比较文雅的方法。   与她们告辞之后,云招福便从大殿的侧门出去,因为今日迎新宫宴客,所以周围的御花园都是半开放的,云招福从迎新宫出来,凭着先前进来时的印象,记得迎新宫不远处有一处池塘,池塘里飘着绿绿的浮萍,那味道就像是夏日里划船在水面,新鲜摘上来的菱角味道,夹带着土腥气,却滋味香甜甘美。   脑中回想着那新鲜菱角的好味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先前去迎新宫时经过的那片池塘,果然水面上绿油油,云招福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嗅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提着裙摆,加快了脚步往水边去,那池塘位于高耸的假山之间,别有一番洞天,站在水边,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清新,云招福仰头深呼吸,脸朝着阳光闭上眼睛,在皇宫里,感受着这种奇特的宁静。   微微的风,清新的味道,暖暖的阳光,安静的环境,让云招福不禁沉醉,对了,要是能在这里喝酒的话,美酒与美景相伴,那才叫一个美呢。   云招福素来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既然想喝酒,就立刻转身想要回殿中取,可没想到她一转身,就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她赶忙回头,发现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在水面上扑腾着。   先是一愣,猛地回过神,云招福大叫一声:   “哎呀!杜小姐?你,你怎么掉水里了?”   水中的杜小姐沉沉浮浮,断断续续的声音飘上岸:“快……救我,我……不会……水,咕噜噜,救命啊。”   云招福只觉得自己脑仁都有点发疼了,急的直跳脚:“你等着,我去找人来救你,我也不会水。”   云招福完全乱了手脚,她急的在周围团团转,想找根竹竿,可周围打扫的太干净了,别说竹竿,连条藤蔓都没有,云招福放声呼救:   “快来人啊,有人掉水里了。”   喊了一声之后,果然冲过来几个侍卫,带头那个看见云招福愣了愣,云招福蹙眉不解:“看着我干什么,快救人啊。她掉水里,快淹死了。”   话音落下之后,那侍卫才像是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几个人前前后后,赶忙跳下水去把已经奄奄一息的杜小姐给捞了上来。   云招福走过去,关切的对杜小姐问道: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掉河里了呢?”   杜小姐呛了不少水,上岸后就一直在咳嗽,等到稍微好些,就指着云招福叫道:“是你推我下水的,你还问我为什么掉河里?”   云招福一头雾水,指着自己纳闷道:   “我……推你,下水?” 第22章 (含入v公告)   杜小姐一口咬定:“是你,是你,就是你!”   云招福站起身看着云小姐,一边抓头,一边说道:   “你在我后面,我如何推的你?杜小姐,你这血口喷人的好没道理啊。”   “我没有血口喷人。”   杜小姐情绪似乎很激动,恢复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云招福这边冲过来,云招福觉得这杜小姐肯定是水呛到了脑子里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就以为是她推的,心里有些无奈,但云招福还是在杜小姐冲到她面前的时候,淡定的说了一句:   “杜小姐,你的内衫露出来了。”   一句话,让杜小姐立刻停止了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情况,云招福很体贴的对她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刚刚下水捞她的侍卫还在一旁挤衣服,杜小姐的脸突然就跟火烧了似的,使劲跺脚叫道: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那几个侍卫如梦初醒,拔腿就跑,像是屁股后面被火烧着了似的。   她们离开之后,杜小姐双手遮在胸前,一副还想要继续跟云招福算账的样子,可两相对比之下,她的气势委实太弱,原本一双娇滴滴的水眸,此时此刻,像是两把利剑般瞪着云招福,全然没有了素日里的温柔。   云招福看着她,好脾气的笑道:   “算了吧,杜小姐。我有没有推你,你自己回去好好回忆回忆就知道了,别冲动,那些救你上岸的侍卫,到底男女有别,只怕也没法出面给你作证,你现在还是赶紧想个办法去换身衣服吧,被人看见你这副落汤鸡的模样,得风寒是小,可名声可就不好听了。趁着没其他人发现,赶紧走。”   云招福言真意切,每一句话都是在位杜小姐着想。   杜小姐浑身湿透,在春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精神上,十分不愿意在云招福面前示弱,可是没来得及吸进去的清水鼻涕,毫无示警的就滴了下来,这丢脸的生理反应,就像是压死杜小姐尊严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杜小姐再也顾不得跟云招福瞪眼睛,抱着湿透的身子,转身跑了。   看着杜小姐奔跑的模样,云招福深深的呼出一口紧张的气息,那杜小姐是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的,怎么她一点都没察觉呢?   云招福摸着下巴,带着满腔后怕,一路警惕的回到了迎新宫。   魏尧坐在最高处的假山上,两根手指还捏着一块小石头没来得及放下。   他刚才看见了什么?   那云家姑娘站在水边悠闲的晒太阳,眼看着就要被尾随在她身后的那女子推下水,那女子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快要碰到她了,他在高处也已经做好了搭救的准备,想在那女子动手的下一刻就掷石而出,再飞身过去救人。   可是,谁能告诉他,那云家姑娘怎么会突然转身,让那个偷袭的女子扑了个空,并且自食恶果掉到了水里。   魏尧将捏着石头的手放了下来,然后就呆坐着,沉浸在‘那难以解释的突然转身’这件事上,久久难以平静。   什么叫运气,魏尧觉得他今天算是彻彻底底的见识到了。   云招福一路小跑,回到迎新宫,心里总觉得有点毛毛的,看见薛碧霄之后,便急急走过去,对薛碧霄直接问道:“杜小姐什么时候出去的?”   薛碧霄不解,想了想后,对云招福回道:“哦,就在你出去之后一会儿,杜小姐也出去了,怎么了?”   云招福点点头,觉得不对,然后又立刻摇了摇头:“没,没怎么,我在路上遇见杜小姐了,她换衣服去了。”   “换衣服?”薛碧霄不懂为什么吃饭吃到一半去换衣服,但她也不是那种八卦的人,听云招福这么说了,就没再多问。   云招福现在才知道后怕,刚才懵懵懂懂的,没想明白事情原委,可现在一回想,就满身的冷汗啊。   那杜小姐肯定有问题,她应该是尾随自己出去,见她在水边站着,就想推她下水,却不知怎么的,自己掉了下去,那些侍卫冲出来救人的时候,表情很明显不对啊,他们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掉水里,然后等在那里,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掉水的是杜小姐……所以由此可以判断,杜小姐尾随云招福,想要推她下水,并且安排好了几个侍卫在旁边等着救人,既然安排了救人的人,那就是不想要云招福的命,不要她的命,那要的是什么?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几个男人从水里救了出来。   那杜小姐是要毁了她的名声啊。   云招福想到这里,后背脊梁骨都被冷汗浸透了。   端着酒杯的手都有点发抖,不复先前的淡定,云招福连喝了三杯下肚,仍旧觉得没把惊压住,此时此刻,她居然有点想念自己做的醉仙酿,入口绵柔,可入腹却是辛辣的,她身子发凉,继续那种烈酒下肚暖身啊。   太可怕了。   魏尧进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魏璠和魏旸意外的看着他,魏旸拿着酒杯凑过来问道:   “三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魏尧看来他一眼,低声‘嗯’了一下,便不再理会,他素来冷淡,魏旸早就习惯了,便不再理他,兀自与身边的人继续说话。   魏尧是宴会开始一半的时候才到场的,人们喝酒喝得正尽兴,有些人看见他了,便举杯遥祝,还有好些人根本没看见他进来。   就好比那个捧着酒杯一个劲儿喝酒到云招福。   魏尧的目光往她身上瞥去,只见刚才还淡定自若,跟那害人的姑娘瞪眼睛,一副我早看穿了你,却不高兴和你计较的模样,把那个害人的姑娘说的一愣一愣的,现在知道怕了,原来不是她胆子大,而是反应迟钝,先前可能根本都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逃过了多大的一劫。   现在回过神来,知道害怕了,瞧那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惨白的,捧着酒杯的手像是还有点发抖。   没由来的魏尧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魏旸正与人说着话,忽然听见身旁魏尧的一声笑,有点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魏尧却仍鼻眼观心,面无表情的喝酒,魏旸眨了两下眼睛,这才觉得自己是喝多了,所以才会听见魏尧的笑声。   确实喝醉了,他这位三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笑过了,又怎么会突然笑起来呢,一定是他的错觉。   云招福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觉得自己受的‘惊’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把尿意给勾起来了。这么一杯又一杯的酒水下肚,不想尿就奇怪了。   膀胱憋得难受,云招福只能起身。   出了殿以后,就问了门前伺候的宫婢,转到了位于大殿后方的恭房,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周围没有人看守,云招福自己进去解了一回手,觉得肚子舒服了一些,出来后,在门口准备好的清水盆里,用皂角洗了洗手,然后就甩着两只湿漉漉的手掌,正要往大殿里回,可刚一转角,就撞上了一片坚硬宽阔的胸膛。   云招福被撞到了鼻子,酸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以为自己撞到墙上了,可谁知道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锐利如刀的黑眸,心上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身后是墙壁,退无可退,云招福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男人,脑中灵光一闪,指着他叫道:   “是你。”   这人她见过!那次她与嫂嫂去水月庵,半路上遇见两个老尼姑背着炭上山,很吃力的样子,云招福和安谨如就上前帮忙,没想到差点酿成大祸,幸好被两个经过的公子救了,这个便是那日走在后面的公子。   魏尧觉得自己有问题,看见她出了大殿,居然一路跟到了这里,他心里的谜团没有解开,百爪挠心一般,想要找她问清楚的欲望十分喧嚣,于是就有了两人这一次的尴尬会面。   “你怎么会在宫里?你……是侍卫吗?看着不太像啊。”   云招福之前就想着要和他道谢来着,可是当时吓坏了,只顾着安慰嫂嫂,等到她想起来要道谢的时候,人家已经上山,不知所踪了。心中一直觉得遗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魏尧没有回答云招福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   “你先前站在水边,为什么突然转身?你知道你后面有人要推你下水吗?”   这人的问题让云招福愣在当场,越发摸不到头脑:“呃,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魏尧也不瞒她:“我先前在假山上看见了,你说说看,怎么会突然转身?”   云招福的反应确实不快,她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宫里的假山上晒太阳,对于他的问题,倒是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老实的回答道:   “我不知道身后有人,当时我就觉得那里环境挺好的,想要回来拿一壶酒去边赏风景边喝,可谁知我一转身,她就掉水里了。”   魏尧眯着眼睛看着云招福,双手不由自主的抱胸,居高临下对她一番审视,脑中飞快判断着她这话是真是假,因为突然想起来要喝酒,所以才突然转身,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若真如此,那该说她的运气太好,还是说那个害人的姑娘运气太差呢。   云招福看着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终于想起来问: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谁?是宫里的侍卫吗?”   魏尧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双手抱胸就要离开,很显然并不想回答云招福这个问题。   云招福好不容易遇见了他,还没道谢,怎么能让他离开,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上去拦住他:“壮士慢走,上回你和你朋友救了我嫂嫂,我还没跟你们道谢呢,今日既然遇见了,那请壮士受我一礼。”   云招福说完之后,就果真弯腰下去,魏尧看着她头顶的那个旋儿,微微勾起了唇,若有宫里认识魏尧的人瞧见他此刻的表情,定会以为自己见了鬼,自从淑妃娘娘离宫以后,三殿下魏尧已经好多年没有笑过了。   云招福弯腰弯的都有点受不了了,也没等到‘恩人’的回应,缓缓抬头看了看,她的对面哪里还有什么恩人,连衣角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扶着腰,直起身子,云招福一边抓头,一边纳闷,嘀嘀咕咕的回到了大殿之中。   先前她在殿外问了一路,也没有问到有谁见过她形容出来的那名侍卫。   刚一坐下,吴欣常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对云招福笑着说道:   “云小姐你错过了。”   云招福不解:“错过什么?”   吴欣常笑的没心没肺,正应了她的名字。   “三殿下来了。”   短短几个字,让云招福心上一紧,下意识便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可魏璠和魏旸中间的位置依旧空着,哪里有人在,吴欣常伸手在云招福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笑着说道:   “现在又走了。所以才说你错过了。”   吴欣常似乎很想看云招福露出失望的表情,云招福才不上她的当,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错过了也没法子啊。”   “咦?”吴欣常没看到自己想看的,无奈的撅了撅嘴,说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三殿下长什么样子?是美是丑?”   云招福勾唇一笑,并不说话,反倒是憋了一肚子话的吴欣常自己忍不住了:   “罢了罢了,告诉你便是。三殿下果真如传闻那般,生的很是俊朗,听说当年的淑妃娘娘,艳冠后宫无人敌,我原本还有些不相信,但今日瞧见了三殿下的容貌,我是真的信了,若非绝色母亲,如何生的出那等儿郎。”   云招福听到这里,若说不觉得遗憾,那肯定是假的,真后悔自己没再憋一会儿尿,等到看见那三殿下出场以后再去恭房不迟啊。   忽然,云招福迟钝的反应再次回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先前她在恭房外遇到的那个人,既然不是侍卫,那他……   云招福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暗自腹诽:不会真的这么巧吧。他难道就是魏尧? 第23章   云招福带着脑中的猜想, 宴会中不时往魏尧的位置上看去,可是直到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 魏尧都没有再出现过。   而那个想要推云招福落水的杜小姐,也没有再回来,云招福往杜小姐的姑姑杜昭仪那里看了几眼,见杜昭仪神色如常和身边的人说话,看样子并不知道杜小姐今日在御花园的所作所为。   宴会临近收尾, 云招福与薛碧霄, 还有吴欣常被皇后喊到了身边去,皇后与她们介绍了二殿下与四殿下,然后对云招福抱歉一笑, 悄悄的在云招福耳边说了一句:   “今儿三殿下来匆匆, 去匆匆的,没能让你们见到面, 以后还有机会。”   云招福有点不好意思,对皇后娘娘甜甜一笑:“多谢娘娘。”   皇后似乎也很喜欢云招福,拍了拍她的手, 从凤坐上起身,正要与在场众宾客说结宴词,忽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是皇后娘娘身边大总管的干儿子小六,一般做事沉稳,从不惊慌,大总管迎上前喝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没点子规矩。”   大总管心疼干儿子,生怕娘娘发落,自己就先骂起来,这样能消减一些娘娘的怒意,有保护之意。   小六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喘着气对自己干爹和皇后娘娘磕头,说道:“娘娘,外边儿出事了。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掉入了迎新宫外的池塘。”   此语一出,在座皆惊,杜昭仪赶忙过来对小六怒目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落入池塘中?现在何处?”   小六缩了缩头:“昭仪娘娘息怒,小六子来报信儿的时候,杜小姐已经给救上来了。”   杜昭仪这才松了口气:“救上来就好,她在何处,我去瞧瞧她。”   “杜小姐她……还在池塘边上呢,已经围了好些个人了,她许是吓着了,正抱着那个救她的人哭呢。”   小六的话一波接着一波,连皇后娘娘都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谁救她的,说清楚了。”   “是……三殿下。”   小六的话让云招福的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这情节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电视剧都没这么曲折,如果她在恭房外遇见的人真的是魏尧的话,那那个时候杜小姐不是早已经回去换衣服了嘛,怎么还能在水里被魏尧救上来呢?   皇后脸色一变,往云招福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其他人也跟着看向了云招福,云招福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眨巴两下眼睛后,丝毫不以为意,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家为什么看她。   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准三皇子妃啊。   三皇子在池子里救了一位未出阁的小姐,那小姐还湿着身子,抱着他哭,这意味着什么?很明显,意味着这位小姐豁出去了,觉得事情既然已经闹大了,自己的名节不保,干脆抱个垫背的一起,铁了心要让三殿下为她负责了。   所以大家看向云招福,都想看看她这个未过门的三皇子妃在听见自己还未过门,三皇子就沾惹上这种事时她的反应,然而令大家失望的是,云招福表现的相当淡定,以为她是个沉稳的性子,就连皇后也不禁在心中暗赞这个小丫头是个端庄识大体,其实谁都不知道,云招福之所以没反应,是因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背后这些症结的。   虽说云招福她们是将来的皇子妃,但是现在还不是,所以宫闱之内发生的事情,她们还是不能直接参与的,于是皇后娘娘提早结束了宴会,嘱咐大总管派人将几位准皇子妃和侧妃送回各自府里去,然后便带着一众宫妃们往事发地去了。   薛碧霄和吴欣常出来的时候,纷纷对云招福递来同情的目光,薛碧霄好言安慰道:   “妹妹千万想开些。”   云招福愣愣的看着她,在薛碧霄眼中,就像是伤心傻了的样子。   吴欣常拉着云招福的另一只手,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在云招福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慰意味明显。   宫里的轿子抬来,三人便分别上了轿,云招福坐在轿子里还在纳闷,那杜小姐怎么会二次落水,并且无巧不巧的给魏尧救了呢?也太倒霉了。   不得不说,这个魏尧的倒霉体质,真不是盖的,有一种走到哪里,霉到哪里的霸气啊。   那边云招福她们出了宫,这边皇后娘娘带着众妃来到了池塘边上,池塘边围了一圈人,里三层外三层,跟看戏似的,倒也不奇怪,因为那被围着的圈子里发出的嚎啕大哭的声音实在太招人来看戏了。   “殿下,媛媛今后还怎么做人呀……殿下……”   “皇后娘娘驾到。”   小太监一声尖声吟唱,吓得先前还围在那里看热闹的一众人慌忙跪地,给闻讯赶来的众妃们让出了一条路。   众人跪下之后,先前被围着的景象也展露出来,只见全身湿透,披着一件干爽外衫的杜小姐正不顾形象,抱着三殿下魏尧的大腿,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魏尧全身也湿透了,正低着头兀自拧着身上的水,对抱着他腿嚎啕大哭的女人并不做理会。   四殿下魏旸见状,来到魏尧面前,低头看了一眼那哭的妆全花了的杜小姐,对魏尧问道:“三哥,这……怎么回事?”   魏尧咬着下颚不说话,动了动脚,那杜小姐就抱得更紧,像个钳子似的,将魏尧的腿箍住,然后哭着喊着嚎叫着。   “殿下,媛媛今后真的没法做人了。”   那声音凄惨的让皇后都听不下去,往焦急的杜昭仪看了一眼,杜昭仪行了礼之后,就接过一旁宫婢手里的大氅,跑着去到杜小姐身边,将大氅盖在她身上,厉声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皇后娘娘再此,不可放肆,快放开三殿下,站起来。”   杜昭仪现在是一万个后悔的心思,早知道就不答应这丫头今儿让她来参加宴会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可怎么跟都家交代呀。   杜小姐听见杜昭仪说话,仿佛刚刚知道皇后驾到似的,放开了魏尧的大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杜昭仪的搀扶之下,摇摇摆摆的来到皇后跟前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刚刚忍住的哭声,再次决堤。   “皇后娘娘,您要替媛媛做主啊。”   皇后娘娘眉头紧锁,对杜小姐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把话说清楚了。”   杜小姐忍住了抽泣,对皇后娘娘娓娓道来:   “今日娘娘在迎新宫宴客,我随我姑姑杜昭仪一同前来,席间我略微喝多了一些酒,觉得有些头晕,就想去池塘边上醒酒,可是没想到一失足就掉进了池塘里,三殿下经过把我救了上来,可我这副样子,被三殿下抱上岸,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就算回到家中,也会被父亲母亲打死,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当场淹死的好,所以只好哀求三殿下对我负责……”   杜小姐的话说的还算条理分明,让人一下子就听懂了。   中心思想就是,我喝醉了,到池塘边上醒酒,然后自己不小心摔了下去,三殿下救了我,我就失了名节,横竖是个死,还不如纠缠一个是一个。   有的人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要为三殿下打抱不平了,三殿下不过就是行侠仗义救了个人而已,怎么就要对她负责到底了呢。冤不冤枉?然而,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谁让你手贱救人呢。   所以,魏尧的无话可说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显得异常冤枉可怜了。   杜小姐说话的时候,魏尧的目光就始终盯着她的背影,却是一声不吭,由着她说,皇后娘娘眉头紧蹙,竟一时愣着了,这杜小姐是杜昭仪的亲侄女,杜家是骠骑将军府,也是名门之后,这杜小姐在宫里落了水,被三殿下救了,名节确实受损,可若她不这样纠缠的话,皇后还是有信心能够替她封锁消息的,可她这么刻意一闹,知道的人多了,想要再隐瞒就有难度了,所以,一时间皇后也拿不准这个杜小姐到底想要干什么,于是柔声问道:   “你想要三殿下怎么对你负责呢?”   杜小姐抽抽噎噎,支支吾吾:“我,我想……嫁给三殿下。”   众人只觉得头顶轰隆隆的,这个杜小姐可真是太敢说了。   皇后愣了一会儿,十分为难:“可是三殿下已经有婚约了,不能娶你。”   皇后还没糊涂,骠骑将军府门第显赫,且不说他们家的嫡女能不能配给三殿下,就说这三殿下已经赐婚云家姑娘的事情,于情于理,也没理由因为三殿下无端端救了个女人,就把云家的姑娘从三皇子妃的位置上换掉呀。   可是杜小姐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头顶的雷终于劈了下来:   “那,那我就只能给三殿下做妾了。”   皇后:……   杜昭仪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一个劲儿的在杜小姐身后拉扯她,可杜小姐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完全感觉不到,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旁观战的四殿下若有所思走到了二殿下身前,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有志一同,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了一旁蹙眉不语的魏尧。   这下篓子可捅大了。   救谁不好,偏偏救了杜家的嫡女,这嫡女又是个没头脑的,居然自请做妾,若是魏尧答应了,那得罪的就是杜家,要是不答应又得背上个这样的名声,简直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啊。   实在太倒霉了。 第24章   皇后和众人都被这位杜小姐雷的外焦里嫩, 遇到这种事情,虽然很不幸, 但是她也得自己先遮掩着点呀,如此这般不遮不掩,执意捅破天际的架势,让皇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杜昭仪再也端不住了,往杜小姐旁边跪了下来, 对皇后娘娘说道:   “皇后娘娘, 媛媛她落水吓着了,说的是胡话,臣妾替她赔罪。”   这个杜昭仪的脑子还算是清楚的, 皇后耐着性子点点头:“本宫看她也是说的胡话。今儿这事儿暂且搁下, 你将她领回去吧,掉了水里, 又神志不清,本宫不会怪罪她的。”   杜小姐惊愕的抬头:“娘娘,我说的不是胡话。”   咬着唇瓣, 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魏尧,杜小姐又跑了过去,想要像刚才抱着他腿那般抱着他,魏尧往旁边一闪,让杜小姐扑了个空,杜小姐站在那儿盯着魏尧,那目光就像是盯着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从嘴里嘀咕出一句让人听不太分明的话: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魏尧扫过她一眼,依旧沉默,一旁的二殿下和四殿下也不说话,非常理解为什么魏尧不开口,因为这种事情没法开口,开口之后就只会越描越黑,越发牵扯不清楚。   杜小姐突然不知从哪根肠子里提炼出了胆色,对魏尧喊道:   “三殿下若是不愿对我负责,那媛媛今日便撞死在这里,也算是全了殿下的美名和自己的一身清白。”   杜小姐话音落下,魏尧是没什么特别反应的,倒是把皇后和杜昭仪吓住了,皇后赶忙让小太监们去拉着,杜昭仪也亲自上阵,抓住杜小姐的手,不让她冲动行事。   魏尧一双厉眼扫至杜小姐身上,冷声回道:   “你要死便死,与我何干?”   二殿下和四殿下身为局外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暗自为老三叫了一声好,对于这种碰瓷儿讹人的,一讹就想讹一辈子的女人,的确不该给她什么好脸。   杜小姐僵着身子看着魏尧,一副颇受打击的样子,就在众人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不敢真的去撞的时候,她突然一把推开了杜昭仪和那些拦在她身边的小太监,往离魏尧最近的那块假山上撞了过去。   就那么点距离,如果魏尧有心伸手拦她的话,是一定可以拦住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又一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杜小姐冲过去撞假山的时候,近在咫尺的三殿下非但没有出手阻拦,反而生怕杜小姐撞到一半偏了路线,再撞到他身上,为了避免这个误会发生,三殿下就很快的往旁边退让了两步,为杜小姐撞假山提供了更宽阔的场地。   杜小姐也是没想到三殿下会这样绝情,公然的见死不救,想临时停下来,可冲力太大,刹车不灵,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奔走时狰狞了面孔,才勉强收住了一点,但还整个人的侧身都撞上了假山,发出一声不小的撞击声。   她这一撞不打紧,可把周围的人给吓得人仰马翻。   杜昭仪扑上去救人,将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杜小姐给抱在了怀里,皇后和众妃也都跟着上前观望,杜小姐那一下,虽然最后关头刹住了点力气,没撞到脑袋,可那假山怪石嶙峋,身子给实打实的撞上也是很厉害的,光想想就觉得肉疼。   皇后赶紧让人去传了太医,虽说这孩子是胡闹,可若在宫里出了个好歹,杜家那儿也是要讨说法的。   魏尧冷眼旁观这一切,虽然全身湿透,但满身的淡定依旧与周围的混乱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魏璠和魏旸都很识趣的缩在一旁,两手高举,显然也不愿意沾上这件事,魏尧从他们身边淡然经过的时候,魏璠和魏旸目送他帅气的背影,心道果真这种事情只有老三敢做的出来。   云招福在轿子里思前想后,抓耳挠腮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这么回事,习惯性的摸了摸头,发现头上的簪子摸不到了,云招福在两手在头上摸索一阵,确定早晨范氏给她亲自插上的那枝花簪不见了,赶忙在自己身上和周围找寻了一番,却还是没找到。   那花簪据说还挺贵,就这么丢了,云招福觉得回家之后,范氏一定会训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回到家以后,果然不出云招福所料,范氏沉脸问她:   “簪子哪儿去了?”声音很危险。   “丢了。”云招福很惭愧。   “丢哪儿了?”范氏暴风雨前的宁静。   “宫里吧。”云招福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丢哪儿了。   “你知道那簪子值多少钱吗?”范氏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一般教训儿女前都会把道理说清楚。   “不知道。我错了。”云招福老实认错。   “特别贵。”范氏不接收云招福的认错。   “哦。”   被范氏拎着训了半天,云招福才被说的口干舌燥的范氏放回了自己的院落,宫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全部跟范氏交代,尤其是杜小姐想下黑手推她这件事,云招福丝毫没提,一来是不想让爹娘担心,二来她暂时不知道杜小姐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干脆闭嘴。   折腾了一天,差点被人推下水,簪子又丢了,回来给范氏训了半天,再加上自己喝了不少酒,回到自己的院子,让绿荷给她烧水泡了个澡,云招福早早的就睡下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被范氏给摇醒。   “醒醒醒醒,快起来。”   范氏像个后妈似的把云招福从被子里拉扯出来,云招福抱着她的小枕头耍嘟囔:“哎呀娘,干什么呀。不就是丢个簪子嘛,您昨儿都教训过我了,我知道错了。”   “别提那簪子,赶紧起来,出事儿了。”   一句出事儿,让云招福睁开了眼睛,抱着枕头坐起来,迷迷糊糊的问:“出什么事儿了?”   “你昨天在宫里有没有听见什么,看见什么?”范氏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瞬间清醒:“啊?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了?”   “我问你呢。你这孩子怎么迷瞪瞪的,我问你,那骠骑将军府的杜小姐是怎么回事?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水,还被三殿下给救了,还当场撞假山保名节?”   云招福瞪大了双眼:“撞假山……保名节?”还有这出戏码?   见范氏又要发火,云招福赶紧抢先回答:“这个我不知道啊,昨天宴会结束的时候,才听说杜小姐掉河里被三殿下救了,然后皇后娘娘就派人送我回来了,后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啊。还有什么呀?杜小姐真撞了假山?有事没事?”   范氏看着云招福,无奈一叹:“据说真撞了,事好像没什么事,不过这件事影响不小,听说杜小姐昨天回家之后,就寻死觅活的,说什么都要嫁给三殿下。”   云招福眼前一亮:“那她嫁吗?”豪气干云一拍胸脯:“我让给她!”   范氏一个爆栗子就敲在了云招福的脑门儿上:“你以为这事儿能由着你们的小性儿啊,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那是皇子,皇上的儿子,你这几天给我老实点待在家里,这件事我瞧着不容易解决,我得跟你爹去商量商量。”   云招福捂着自己的脑袋,由衷一声叹息,还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呢。   “你说这杜小姐也是,早不掉下水,晚不掉下水,偏偏这个时候掉了,那三殿下也是,早就救人,晚不救人,偏偏这个时候救人,现在好了,夹在中间的日子,他也不好受啊。”   范氏边离开云招福的房间,嘴里边这样嘀咕着。   云招福看着亲娘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昨天幸好没把杜小姐想推她下水那一波事情说出来,要不然,这件事就更复杂了。不过现在看来,云招福似乎有点明白杜小姐为什么要推她下水了,她喜欢魏尧!而她云招福又是接下来要赐婚给魏尧的妻子,所以杜小姐想把云招福给推下水,然后让云招福名节受损,这样就不能嫁给皇子了,可没想到,云招福会逃过一劫。   杜小姐觉得要是错过了昨天的机会,今后就更加接近不了魏尧,于是乎,恶向胆边生,二次作案,只是第二次,她把目标瞄准了魏尧。   这个逻辑分析应该是没有错的。杜小姐肯定想啊,既然不能让云招福不嫁给魏尧,那么就想办法让魏尧娶不成妻。   杜小姐真乃碰瓷界的扛把子啊,手段新颖,胆大心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婊气冲天。只是云招福搞不懂的是,魏尧不是已经离开了嘛,他怎么还会被杜小姐轻易的骗到水边去呢?   看来这位三殿下的脑子,似乎也不太灵光啊。而且云招福不会武功,被杜小姐尾随在后面毫无所觉也就罢了,可这位三殿下,据说是文武双全的,居然也会着了杜小姐的道,看来武功也很一般。   反正不管怎么样吧,现在云招福就只希望杜家的态度能强硬一点,皇子又怎么样,该逼还是要逼的!让杜小姐如愿以偿的嫁给魏尧,这样云招福就可以从这桩婚事里安然脱身,想想还是很激动的嘛。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云招福脑子里想象的那样顺利。 第25章   云公良回来之后, 在饭桌上长吁短叹,一家人捧着饭碗盯着他, 范氏放下筷子:   “老爷你有话就说啊。”   云公良也放下了碗,转过头,对正在夹菜的云招福说道:“今儿早上,段大人没去昭文馆,说是段小姐出事儿了, 说是半夜里绣房着了火。”   云招福没反应过来:“哪个段小姐?”一愣又道:“哦哦, 三殿下的侧妃段小姐吗?”   对这位段小姐,云招福还算是有点印象的,因为她记得最终殿试的时候, 之前册封的两个侧妃, 一个方婷,一个王彩莲都相继出了事情, 没法嫁给魏尧,所以就改了段红曲和沈顺芝,就是这位段小姐, 听到这圣旨之后,当场就晕了。   “昨夜她绣房着了火?人怎么样啊?”   绣房着火这事儿可大呀,云招福紧张的问。   云公良摇头:“人倒是没事,昨天晚上段夫人头有些疼,段小姐就去陪段夫人一起睡了,没在绣房,所以, 尽管绣房着了火,却没烧着,不过段家小片院子全都毁了一般,幸好没有殃及邻里。”   “人没事就好。”云招福松了口气,如果这个时候段小姐被烧了,那针对魏尧的流言可就更加难听了。虽然他确实很倒霉,但毕竟,不出意外,他会是云招福的老公,总不希望他名声越来越差吧。   云公良却还是不能展眉:“人的确没事,可还有其他事。那段小姐吓得再不敢待在家里,跟段大人说,若一定要她嫁给三殿下做侧妃的话,她宁愿上山去做姑子。段大人和段夫人哭了一夜,没有办法,眼看段小姐就要开始绞头发了,段大人只能写折子上奏。”   一番话说的云招福有点懵:“所以呢……什么意思?”   云召采急脾气,放下碗就说:“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段小姐要退婚呗。她不要做三殿下的侧妃,宁愿上山去当姑子去。”   “嗯,是这个意思,然后还有。”云公良的话还没有说完,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杜将军昨天连夜入宫面见圣上,杜小姐在家里一顿饭的功夫,自尽了两回,割腕和吊颈,被人发现的及时,没出大乱,就是一口咬定,要嫁给三殿下。皇上正为难,段大人的折子就递进了宫,给换了。”   “那侧妃的位置,从段小姐换成了杜小姐?做侧妃?杜家同意吗?”范氏提出了疑问。   云公良冷哼一声:“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又不是吃素的,我云公良的闺女,能给杜家那丫头挤走吗?笑话!也就是杜家开了口,皇上卖个面子,要不然就杜家丫头那作死的样儿,怎么可能指给三殿下。简直有辱斯文。”   一顿饭的功夫,自尽两回?   云招福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这位杜小姐了。   “杜家也就是这些年涨了声势,把他给能耐的。还想动到我头上!当年这杜如涛跟在镇国上将军手里当差,上将军待他不薄,处处提携,后来裴家出事,举家流放西北,就是他一路押解,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拿了个破证据,就落井下石,咬住了裴家的一个错漏,立了个脏功,后来才给顶上去用的,卑鄙小人罢了,裴家一家老小流放西北,他这个旧部不仅不念旧情照拂一二,还叫手下时时去为难,幸好这些年他回京了,不然裴家在西北还不知道要在他手里吃多少亏呢。可见这杜家本就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云公良有的时候说话就像个奋青,也不避着子女,有什么说什么,就因为他这样,所以云家人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让下人在身边伺候,免得这位老爷一时说的高兴了,说出一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给人家听了传出去,招来祸害。   云招福兄妹对云公良时不时的发表一些激愤的看法,已经习以为常,他说着,他们就听着,不插嘴,不询问,有什么自己想去。   对于云公良今日话中说的那镇国上将军府裴家,云招福是知道的,因为那就是三殿下的外祖家,当年因为一桩通敌案,上将军裴知远被卸了兵权,虽然逃过了满门抄斩的命运,却也不得留在京城,举家流放到西北当苦役去了,淑妃娘娘当年盛宠不衰,也因为这件事被打入了冷宫,后来听说被送出宫了。   如今这杜家小姐作天作地的要嫁给魏尧,也不知道这杜家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再说两家有这样的恩怨在,魏尧能对杜小姐好吗?云招福表示很怀疑。   三殿下的婚事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异于其他皇子的波折,而这一切也给外界再次找到一个给魏尧头上扣倒霉帽子的理由。   前前后后,光是侧妃就换了三回,五个女子,三个受伤,最终剩下两个,却还有一个是碰瓷儿讹上来的,也是惊天地泣鬼神,叫人唏嘘。   侧妃一旦确定之后,一个月之内就要完婚,送去宫里给殿下暖房,仪式比较简单,就是宫里下聘,然后用抬贵人,美人去龙床侍寝的那种轿子,将侧妃迎出娘家大门,送去宫里。而正妃是在侧妃入宫后的第二个月初八,也就是六月初八,三位殿下同时迎娶正妃去各自王府。   在诸位皇子纳了侧妃入宫之后,到迎娶正妃这段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封王,要开府出宫去,其实在每个皇子成年之后,各自的封号就已经拟定下来,宅邸也都一应准备好,只等皇子迎娶正妃的时候开启。这是大魏朝的规矩,皇族子弟,不兴早婚,就连太子也是磋磨到二十一二才娶的太子妃,已然成了惯例。   五月初,几位早已定下的侧妃被抬进了宫。   五月中旬,各位皇子的封号便宣告出来,二皇子魏璠封做晋王,三皇子魏尧封做定王,四皇子魏旸封做宁王。   晋王府邸在宣平街最东首,离薛家不远;定王府位于西城,离皇宫的直线距离最远;宁王府亦在东城,玄武街的中段靠后方。   六月初八,云招福就要出嫁,六月初二那天,宫里便将册封王妃的圣旨与一应品服送到了云家,云家上下在家门口跪迎圣旨与品服,然后在初八成亲那日,要将这些全都随着嫁妆一起带去王府。   因为嫁的是个王爷,所以云家这边倒是用不着准备太多的东西,云招福和云招喜两姐妹的嫁妆,范氏早就准备好了,只需看情况添加些时兴物便是。   云招福出嫁前好几天,晚上都是跟范氏一起睡的。今天晚上也不例外,云招福早早就洗漱好了,爬上范氏的床,靠在床头软垫上看话本子,手边还放着一盒蜜饯与一壶清酿的米酒,边吃边喝边看,十分惬意。   范氏抱着个木盒子走过来,云招福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要让让,范氏把她手里的话本子一抽,没好气的摆摆手:   “去去,到里面去,马上就成亲了,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王府里可没你这么自由的,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全都给当了耳旁风。”   范氏这段日子以来,日日对云招福耳提面命,要遵守哪些规矩,府里有哪些事情要管,要看,人该怎么用,事该怎么做,云招福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看在眼里,倒是没懈怠过。   此时听范氏质疑她的用功程度,云招福就噘着嘴不满道:   “我不就是说嫁人后没这么自由,现在能放松就尽量放松咯,以后我到了王府,也不知是个什么规矩,王府里指定有宫里的嬷嬷在,那些嬷嬷一个个古板的跟什么似的,就算我是王妃,也肯定要管我的,说不定还会限制我回家来看你们,现在您就由着我一些吧。”   她说的可怜兮兮,范氏看着她,再大的火儿也发不出来了。   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呀!永远长不大,脾性越来越像你爹了,天塌下来你们都不愁,这世间就没你们发愁的事情。”   说着话,便在床沿坐下,将手里的木盒子放到云招福面前,云招福不解:“这是什么?”   范氏从盒子的一角抽出一根钥匙,打开了锁,将盒子打开,转向云招福,说道:   “我给你存的嫁妆,过几天你就要成亲了,该给你了。”   “嫁妆?您什么时候存的?”云招福笑了,低头看着木盒子里,是一些精巧的金银细软,拿起一只金镯子翻看两下,又拿起两支簪子,看这成色,全都不比她当初丢了的那支差:“娘,您什么时候给我留了这么多好东西呀?平日锁在盒子里不见天日,也不见您给我或者喜儿戴。”   范氏将云招福手里的簪子拿走,放回了盒子里,然后将盛着这些首饰的盒子拿了出来,原来这竟是一只双层妆奁盒,木头云招福没什么研究,但这盒子闻起来清香无比,应该是沉香木一派的好东西,范氏将上面的首饰盒拿走之后,露出了内里乾坤。   云招福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就再也挂不住了。   她没有看错吧,这盒子第二层装的居然是满满的金疙瘩,颤抖着双手,从盒子里取了一块沉甸甸的金疙瘩出来,拿在手里掂量着,对范氏压低了声音问:   “娘,咱家不是一直很穷,哪儿来这么多金子呀?”   范氏勾唇一笑,正要开口,就听云招福突然又来了一句让范氏崩溃的话:   “我爹他,不会贪赃枉法了吧?”   范氏没好气的冲天翻了个白眼,这闺女,就不能盼着家里点好嘛。 第26章   范氏的反应让云招福拿不准, 将手里的金疙瘩放回了盒子里,好像这东西果真不干净, 是贪赃枉法得来的。范氏无奈,将第二层的金疙瘩盒子也给拿了出来,露出第三层乾坤,全都是比拇指指甲盖儿还要大的珍珠粒儿,这个时代珍珠还没有开始养殖成规模, 所以珍珠很贵, 更别说这种比拇指指甲盖儿还要大的珍珠。   “你爹就是贪赃枉法也得不来这么多啊。”   云招福一愣,觉得范氏这话虽然听着有点不对味儿,但似乎也没什么错, 这么一大箱子珠宝首饰黄金, 云公良得贪多少才能凑够两个女儿的嫁妆啊。   “那这些……”云招福依旧觉得心里毛毛的,不明来路的钱, 不踏实。   范氏见今儿不把事情跟她说清楚,这傻闺女定然不肯放心的,将三层宝贝重新装好, 整个木盒子盖上之后,才一只手按着雕花的盖子上面,对云招福说道:   “这些都是娘的嫁妆,以金子和珍珠居多,金子是我在冀州的时候悄悄命人融了做成了块儿,分了好几份,你和喜儿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大嫂进门之后,你大哥的那份我也给她了,放心的带去王府,不是什么贪赃枉法的东西。”   范氏跟云招福解释,可云招福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娘的嫁妆?怎么从来都没听娘您提过?咱们回京城那两年,家里都穷的叮当响的时候,怎么没见您拿一点出来花销呀?”   “咱家什么时候穷的叮当响了。再说了,刚回京那会儿,你爹就是个侍郎,最该是低调的时候,有钱也得藏着掖着呀,要不然不是招人嫉恨嘛。”范氏跟云招福讲道理。   云招福听她讲道理:“话是这么说,可你们也太低调了。那阵子二娘一个劲儿的跟我们兄妹说家里穷,让我们节俭,别出去买东西。”   “你二娘的意思也没错啊,节俭是美德,家里有金山银山,那也得节俭。你爹刚回京述职,都还没站稳脚跟,官场上的事情忒复杂,各方都在试探,你二娘怕你们被小人惦记,给老爷惹祸,才成天耳提面命的。”   范氏将当初武氏的用心说给了云招福听,云招福依旧觉得自己云里雾里的,范氏又道:   “原本我就是想给你找一户普通的人家,门第不需太高,只要对你好就成,可命运这东西,兜兜转转,百转千回,实在说不准,既然成了定局,那咱们只能接受,幸好王府是新的,府里人的关系都还未变复杂,你嫁过去了,只要一开始把好了关,今后的日子也就能顺畅了。”   云招福听着母亲的教诲,认真的点了点头。   范氏说完这些之后,便伸手去拿她藏在袖子里的东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然后放到了给云招福的盒子上面,对云招福又道:   “还有就是一些为人妇的事情,这个给你,今天晚上我就不在这里睡了。你看完了,也早点睡,那个……多学学。明儿早上我来收,再给你压箱底。”   说完这话之后,范氏也不等云招福对那句‘多学学’反应过来,就急急从床沿上站起,然后果断转身,很快走了出去,还很利索的替云招福将门从外面关了起来。   云招福本来还想问她不睡这里睡哪里,可范氏走的太快,没给她这个机会,云招福拿起那本范氏给她的书看了一眼,蓝皮封面上写的是小篆,云招福只知道是三个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先放到了一边,然后再次打开木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翻出来看,首饰撇开不说,满满一层的金疙瘩呀,全都融成半根指头长短,两根指头粗细的小金疙瘩,数了数个数,又将盒子用尽全力捧起来感受一下那沉甸甸的重量,少说也得有二三十斤吧,差不多五六百两的样子。再有就是那一颗颗浑圆的大珍珠啊,拿起一颗在手心里滚动,又拿到烛火下仔细观察,珍珠莹润的光泽实在太好看了,这么一大颗得值多少钱呀?   虽然云招福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她娘怎么会有这么多嫁妆,范氏出身安庆范家,大概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她们还在扬州,外祖母病逝,范氏曾带她去过安庆一回,来回都是坐的马车,下了马车之后,就直接进了范家,印象中范家老宅也不是那种富丽堂皇的感觉,她有个舅舅,老实巴交的,挺和善,模样普通,看着跟范氏一点都不像,那一次,她和范氏在安庆待了大概一个多月,来回路上就花了三个多月,再后来她们一家来了京城,这么多年,云招福也没再见过范家的人。不过偶尔,范家也会给云家送些东西过来,大多都是些吃的用的。   没想到范家居然有这么多钱。云招福想起云招喜,如果她要知道家里其实一点不穷的话,会不会后悔走上劳心劳力的算盘精这条路。   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了,云招福将盒子整理好盖起来,然后搬到了里床,半躺回软垫之上,拿起范氏先前留下的那本册子,翻开看了看,第一页倒没什么,很正常的字,第二页开始……就不对了。   范氏这是……给了她一本小黄图,还是渣像素的那种。   云招福捂着嘴,用力眨巴两下眼睛,希望一切都是幻觉,然而,才不是幻觉!范氏确确实实的给了她一本婚前性教育的小黄图!还说明儿早上来收,要给她压箱底放着。   原来古代女子出阁,压箱底的东西是这玩意儿啊。效果挺震撼的,比那一箱子珠宝还让云招福大开眼界。   六月初八那日,云招福凌晨就给从床上拖了起来,换上了宫里绣娘做的嫁衣,伺候她大婚的都是些宫里来的人,云家的人就跟着打打下手,里里外外,披红挂绿,焕然一新,人来人往,热闹嘈杂,专门梳头的,专门化妆的,还有专门插发簪的,宫里来了好些个人,各司其职,极其细致。   云招福感觉自己就像是波涛中的一块石头,任周围汹涌,她都巍然不动。   以为结婚是枯燥的,但云招福没有想到,不仅不枯燥,还相当繁琐,步骤多的很,最让她难以忘记的是她穿好了嫁衣,手里捧着一碗‘早生贵子’,后面有四个丫鬟捧着云招福的后摆,一行五个人,在房间里围绕嬷嬷画的吉位转了七七四十九圈。   等到外面开始放鞭炮,云招福身边的浪潮们又开始手忙脚乱,让她坐到床边,然后戴上了凤冠霞帔,红绸盖脸,一下就阻断了云招福的视线。   王府的人来了之后,又另有一番折腾,云招福把自己当做个木偶,随她们摆弄,好不容易等到了出门的时候,云召采背着云招福上花轿,轿子里已然有几个婢女伺候,云招福上轿子之后,四位婢女就扶着她到位置上坐好,然后给她换了一双新鞋。   轿子缓缓抬起,云招福耳中还能听见云公良在外面安慰范氏的声音,可见范氏定然是哭了的,思及此,云招福的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王府的轿子得先去宫中行礼,然后再去王府拜堂,云招福身边的四个丫鬟便是喜娘,在云招福的耳边告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站多久,跪多久,磕几个头……   折腾完宫里,还得去王府重新折腾一遍,等到好不容易拜完了堂,送入洞房之后,云招福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安安分分的坐在床边等待她的新婚夫婿。   原本以为要等好久,没想到连半个时辰都不到,新郎就回来了。   一根黑黢黢的秤杆,缓缓将云招福的盖头挑开,云招福的眼睛一时不适应光线,微微眯起,眨了两下后才渐渐恢复,入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条红底金丝的腰带,腰带中间,还镶着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红色宝石,沿着这腰带向上看去,窄腰宽肩,四肢修长,五官俊美得令人垂涎,云招福抬头对上了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又一次感叹,看英俊的男人,简直是一种享受,虽然这个男人的态度有点冷,但颜值能抵消一切。   云招福就是这样一个现实的女人。   魏尧正是她在水月庵外遇见的那个人,也是她在迎新宫恭房外撞到的那个人,虽然早就猜到,但又一次这样面对面,云招福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声命运的奇妙。   云招福对魏尧扬起了一抹灿烂的微笑:“原来真的是你。”   魏尧看着她那明媚的笑容,微微一愣,颔首转身,云招福这才有眼睛将房中摆设看了一圈,到底是王府的房子,比她在云家的房间大了至少一倍,房内摆设很公式化,没什么人气儿,一看就知道是新搬进来不久。   屋子里站着八个垂首而立的婢女,但魏尧自己在喜桌前倒酒,她们却一个都不上前帮忙,魏尧亲自倒了两杯酒,一杯送到了云招福面前,云招福接过酒杯,魏尧就倾身靠近,吓得云招福赶忙往后缩了身子,魏尧见她闪躲,也不觉得有什么,将自己的酒杯与云招福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便直起了身子一饮而尽。   然后拿着空酒杯,继续居高临下盯着云招福,直到云招福反应过来,赶忙也将自己的那一杯酒喝了下去,习惯性品了品味道,然后抬起目光对上魏尧,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魏尧暗自挑眉,有些期待她将说什么。   云招福咂摸了两下后,做出中肯的评价:   “高粱有点多。”   魏尧:…… 第27章   魏尧将云招福手里的空酒杯取走, 放到桌上,回头说了一句:   “你先梳洗。”然后对房中伺候的那些丫鬟吩咐道:“伺候王妃。”   说完这些, 魏尧就狂拽酷霸的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喜房,八个丫鬟立刻排队似的来给云招福跪下行礼:“奴婢们参见王妃,奴婢们伺候王妃梳洗。”   全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温柔似水,应该是一个系统培训出来的, 从着装到打扮, 再到神态举止,都有规范,云招福一时分不清谁跟谁, 便让她们自我介绍。   跪在前面的四个, 是锦字名,玉锦, 香锦,书锦,如锦, 后面四个是雪字名,听雪,兰雪,琴雪,含雪。这八个都是从宫里,跟府里一应用具,统一拨下来的, 属于物品科。   跟她们也不熟,更加不知彼此的脾性底细,所以,也没什么话说,八个婢女,井井有条的伺候云招福卸了一身的厚重装备,又打水来给她卸妆,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一张脸被擦得雪白雪白,胭脂红艳艳的,想起先前掀开了盖头,魏尧看见的就是这张脸,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走的那么快,该不是被她这张脸给吓到了吧。   古代女人结婚时在脸上擦得粉那是相当厚呀,婢女们打了八回水来,才帮云招福把脸上的妆给卸了,云招福解了凤冠霞帔,把头上的饰品全都取了下来,对一旁的书锦说道:   “把发髻也全放下吧,一会儿我要洗发。”   书锦应声:“是。”   其他人都在忙着给云招福整理从身上脱下来的十几层嫁衣,书锦的手很巧,像蝴蝶似的在云招福的头顶翻动,却一点都没有拉到云招福的碎发,云招福由衷感叹:   “你这手艺,可比我娘好多了。她每回替我梳头,都得哭一回。”   书锦没料到云招福会突然夸她,有些羞涩的低头浅笑:“谢王妃赞,奴婢从小学的便是这个。”   “哦,你们都是从宫里来的?”反正坐着也是坐着,干脆大家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书锦说话挺有条理的,也颇真诚,并不做隐瞒:“奴婢们从前都隶属内廷司,后来殿下大婚,奴婢们便从内廷司分了出来,是专门伺候王妃的。”   云招福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今后就是你们在我身边伺候咯?”   “是,若王妃觉得奴婢们还成,便留下奴婢们在王府伺候,若觉得奴婢们不成,便打发奴婢们回宫,换人来伺候。”书锦答的小心翼翼:“王妃,发髻都松开了,奴婢替王妃去打水洗发。”   说完之后,便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进来请云招福去内室洗房,这房间的后面连着一间专门洗漱和出恭的屋子,澡房与恭桶分开,澡房里有水池,水池中有一根管儿通着外面的锅炉,先前书锦出去,便是将管子口打开,如今水已放了一半,很是方便,一应洗漱用具也很齐全。   云招福不习惯洗澡有人伺候,就让书锦她们在外面等着,她自己去泡了澡,趴在池子边上,头上顶着一块热乎乎的毛巾,感叹着若这个时候有一壶冰镇的果酒在就好了。   人生真是奇妙,她前几天还安安稳稳的住在家里,今天就到了别人家,从此以后,她就要在这个陌生的家里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过日子。   想起男人,魏尧的那张脸便闯入了云招福的脑海里,不管怎么说,她这个相公长得还是很帅的,至于其他嘛,现在还真不好说。毕竟古代渣男特别多,女人在他们眼里,其实就和物品差不多,有的夸张荒唐些的,还会把自己用过的妾,送给别的男人……对于这种事情,云招福只觉得庆幸,自己虽然穿越而来,但是她爹总体来说还挺正直的,妻妾和睦,他要没有再去招惹过其他女人,而他唯一的那个妾侍,还总是以主母的命令为尊,云招福和云招喜在私底下打趣过,都觉得武氏根本不是嫁给的云公良,而是嫁给的范氏,不知道因为什么,对武氏而言,范氏一句话,比云公良说十句都管用。   不过,像武氏那样的妾侍,几百年都不会出一个,魏尧有两个侧妃,一个是死缠烂打的杜氏,一个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沈氏,将来还可能会有更多的女人加入这个大家庭,想起来要跟这么多女人共侍一夫,云招福心里,刚被魏尧颜值圈粉的一丝丝好感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在这里,与其期待男人专一,不如期待妾侍有能耐一点,把男人的魂儿给勾走,最好一年半载都不用出现在她这里,逢年过节,两人一起出去见见亲朋好友,回来之后,各过各的,两不相干,她安安稳稳的做她的闲散王妃,魏尧痛痛快快的当他的风流王爷,挺好。   云招福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脑中畅想着那种爽快日子,她都忍不住趴在池子边上大笑起来,一个澡泡的相当满足。   洗完澡出来之后,外面的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让书锦和听雪给她擦干湿头发,云招福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王爷在宫里是怎么安排去两位侧妃那里的?是一天轮,还是两天,三天轮?”   云招福觉得得把魏尧的作息规律给找准了,才能对症下药。   书锦和听雪对视一眼,书锦温柔笑答:“王妃,奴婢虽然在宫里伺候的时间不长,但自两位侧妃进宫,奴婢便在了,并未瞧见王爷去两位侧妃那里。”   云招福一挑眉:“没去?那……你们王爷身边还有其他妾侍吗?”少年情爱,红袖添香,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没准魏尧身边早有佳人在,所以对侧妃不屑一顾。   书锦摇头:“奴婢没见过。”   云招福瞪大了眼睛,在镜子里盯着两个给她擦头的婢女,判断着她们这话的真假,魏尧既没有红颜知己,那为何不去侧妃那儿?就算杜氏是讹上他的,那沈氏总不是吧。   云招福见过沈氏两面,确实是个温柔小意的美貌女子,没什么毛病,魏尧干嘛不去?   不过想起来魏尧今天跟她喝合衾酒的时候,态度冷冷的,喝完了酒就走了,不带一点留恋,云招福左思右想,难道魏尧是性冷淡的人设?若是如此,也行吧。   他谁也不招惹的话,那就更好啦,省心。   外面进来一个婢女,对云招福行礼过后,轻声问道:“王妃,厨房派人来问,王妃晚上想吃些什么。”   云招福初来乍到,不知道吃什么,便回道:“让他们做几道拿手菜,我不挑食。再拿一壶酒,对了,让人去把我嫁妆里带过来的那些酒都放到地窖去。”   婢女一一领命退了下去,云招福的头发差不多也要擦干了,换了身干爽的大红宽袍居家常服,头发披在后背,两边由鬓角处略微编了个花式出来,她本就有刘海,弯月一般,这样的披着头发的发型让她的脸显得越发小巧,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气质清新的像是初春的嫩芽。   不一会儿,厨房就送来了一桌菜,循着云招福的吩咐,拿了一壶醉仙酿来,云招福看着满桌的菜,食指大动,却还没忘记规矩,对一旁书锦问:   “王爷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书锦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然暮色的天,犹豫回道:“一般这个时候,王爷该是早就回来了的。”   云招福想到魏尧的人设,也许他的兴趣爱好就不是女人,两个侧妃他没兴趣,她这个正妃,他应该也没什么兴趣。反正他白天喝了酒就走了,也没留下个什么话,云招福觉得如果自己守着一桌菜等他,反而有点傻,本来就饿了一天,要是等到半夜,他都没来,那这一顿晚饭,还要不要吃了?   内心理性和感性的小人儿在挣扎打架,最后,感性的小人儿胜出,云招福一拍桌子,确定了心意:   “倒酒,开饭吧。”   魏尧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云招福这么喜气洋洋的一句话,以为她是知道自己回来了,所以才这么说的,可没想到走到内房一看,云招福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酒杯,吃的好开心。   眼角余光一瞥,云招福就愣住了,将嘴里的酒一口咽了下去,干咳了一声,放下筷子,怯生生的站了起来,那表情委屈兮兮的:   “王爷,你怎么来了?”   魏尧走进内房,身上的喜袍已然换掉,换了一身深蓝底祥云纹的窄袖直缀,他身量极高,穿什么都像是衣服架子,再加上那张引人遐想的俊脸,周身气度如渊,让云招福忽然生出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魏尧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在云招福的对面坐下,书锦她们赶忙替魏尧拿了一副碗筷过来,魏尧摆手,她们便会意,尽数躬身退了出去。   没有了书锦她们在,偌大的喜房里就变得空旷起来,尤其魏尧不说话,云招福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毕竟自己这也算是偷吃被抓包,可谁让他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回来不回来,让她不知道等还是不等。   魏尧目光扫了一眼桌子,目光落在云招福手边的酒杯上,云招福顺着他的目光看来,立刻会意,拿起桌边的酒壶,狗腿的跑到魏尧身边,笑嘻嘻的说:   “妾身替王爷斟酒。” 第28章   魏尧不苟言笑看着她替自己倒满了酒杯, 目光又落在她翘起的嘴角上,那一抹弧度, 似乎对他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他平日里很少笑,并不是因为不爱笑,或是心情不好,更多时候是觉得没什么好笑的, 并且他也并不喜欢那种见人就笑的, 那样使他觉得虚假,可是这女子的笑却是不同,那是发自眼底的笑, 纯真的仿佛没有见过世间的阴暗面, 可以看得出来,她一直都被人保护的很好。   云招福见自己都主动倒酒了, 魏尧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心想不过就是吃饭没等他,不会这样小肚鸡肠的记仇吧。   回到自己位置上, 云招福决定不再示好,本来就没多大的事情,她表现的太战战兢兢,让魏尧习惯了她的胆小与讨好,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反正他们两人的婚姻,其实说白了就是政治婚姻,谁心里都清楚, 所以,不管云招福对魏尧好不好,魏尧对云招福好不好,根本就没有多少差别。   待云招福坐下之后,魏尧便端起了酒杯,浅尝了一口,说道:“我一般都是这个时辰回来,若不回,会派人告诉你。”   云招福抬头看了看他,点头嗯了一声。   而后便是吃饭,魏尧不是寡言一点点,是特别特别寡言,云招福满肚子的话想说,平时在家里吃饭,都是你一言我一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文静过,虽然有点憋的慌,但想着不过就是一顿饭的时间,不说话也没什么,若因为这个习惯问题跟魏尧相悖,继而引发口角矛盾的话,就不好了。   不能说话,那就多吃点饭吧,云招福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不错,加上又饿了一天,吃了一碗粳米饭后,觉得还能再吃点,便要唤人进来换碗,魏尧抬眼看了看,说道:   “晚上不要吃的太饱。”   云招福看看手里的空碗,终究是没好意思再吃,其实她也不是每天都能吃这么多的,关键今天是饿着了,而且坐在一张桌子上,他又不说话,吃饭又慢的很,她一碗饭下肚之后,他才吃了半碗,速度没配合上,总不能干坐着看他吃吧。   放下碗之后,云招福干脆就倒酒喝。   本来魏尧只是吃饭,不喝酒的,可是见云招福开始喝,他便也陪着喝了,喝完了之后,还主动把杯子送到云招福面前,让她添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的还挺痛快。   终于魏尧把他手里的一碗饭给吃完了,云招福的酒也喝完了。唤人进来收拾桌子,然后两人又各自捧着一杯香茶,坐在寝房外的花厅里,一左一右,坐在罗汉床上喝茶,这画面就像是一对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半点没有新婚之夜的矜持与尴尬。   云招福喝了几口茶,便没什么兴趣了,魏尧倒是很爱茶。   下人们收拾完了之后,书锦和听雪她们便进来服侍云招福他们洗漱,云招福傍晚的时候刚泡过澡,只需漱口洁面即可,而魏尧也不需要人近身伺候洗漱,所以书锦她们只进来忙了一会儿,就又出去了。   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梳好了头发,便乖乖巧巧的用范氏自己做的香蜜脂擦手和颈子,范氏对云招福和云招喜没什么其他要求,从小到大,她们想做什么都没问题,但是却很看重她们每天的洁面与抹脂,所以云招福和云招喜的皮肤都很好,白皙滑腻,几乎看不到毛孔与粉刺,这与从小被范氏教导有很大的关系。   云招福可以不化妆,但护肤却已然成了习惯。   魏尧从洗房出来的时候,发髻被放了下来,边走边用纯白色的松江锦布擦拭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身上穿着一身白底红衫的宽袖道袍,衣襟松松垮垮,腰间随意系着一根腰带,领口露出大片胸膛,还沾着水珠。   云招福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香蜜脂已经擦的差不多,便站起了身,魏尧悄无声息的走到她面前,云招福立刻就变得矮小了。   其实云招福的身量在女孩子里并不算矮,差不多一米七的样子,可是魏尧太高了,云招福在他面前还是得仰视着。   魏尧缓缓弯下腰,与云招福面对面,云招福怔怔的看着他,魏尧缓缓靠近,云招福下意识把头往后缩了缩,魏尧的一只手绕过云招福的后脑,轻轻的托住,然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亲了上去。   魏尧的动作很温柔,唇也很软,很热,这与他的外表给人的冷漠感觉完全不同。   室内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魏尧的手上没用什么力气,却足够让云招福不能闪躲,身子很快就软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房中的蜡烛忽然劈了一声灯花,让云招福惊了一惊,魏尧才将她放开,继而将之横抱而起,往床铺走去。   云招福被放在软软的被褥之上,呼吸有些不稳,魏尧压了上来,见她两手攥在胸前,难得勾唇,一边拉开她腰间的系结,一边轻声问:“可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云招福想起了范氏给她的那本渣像素小黄图,脸忍不住红了。   魏尧看着她,抬手将两边的大红帐慢从银勾上放下,开始了一节漫长的人体构造研究学术的探讨课程,擦出了诸多不可描述的浪漫火花,并取得了登峰造极,攻城略地,丢盔弃甲,天下归一的成就,达到了生命大和谐。   云招福再次睁开眼睛,就觉得自己大概是废了,她就算是搬一百坛酒,也没有像昨天晚上那么折腾,那么累。   魏尧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天亮之后,云招福觉得自己像是刚睡下没多久,他就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先起来之类的话,云招福实在太困了,嘟嘟囔囔的翻了个身,就继续沉睡过去。   现在外面已经是太阳高挂了,云招福挪动了几下身子,发出两声哀嚎,从床铺上缓缓的爬动着。   外面传来书锦的声音:“王妃可是醒了,奴婢进来伺候王妃洗漱。”   云招福虽然有点不情愿,毕竟这床上一片狼藉,虽说昨天完事儿之后,魏尧抱着她去洗过一回,可终究还是有痕迹的,就怕被这些婢女看了去,那多不好意思呀。   可是不让她们进来也是不现实的,毕竟云招福觉得自己可能连穿衣服都成问题。   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幸好自己是嫁给了王爷,不需要第二天一早就起来给公婆去敬茶,若是一夜折腾,早上还要早起的话,那可真叫遭罪了。   书锦和听雪她们进来了,云招福以为她们多少要取笑她两声,但人家专业的就是专业的,目不斜视,一视同仁,收拾起凌乱的床铺来,就跟瞎了似的。   云招福穿上了一身新衣,是范氏替她准备的,红底白色散花的缎子长衫,摸起来凉凉滑滑,就像那美人肌,颜色也染的鲜亮,叫人看了就挪不开眼。   过了一夜之后,昨天的黄花闺女,就成了今日的少妇,看着自己的头发被挽成了妇人髻,虽然也挺好看,但多少还是有点唏嘘的,脑中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唉,看来魏尧那个性冷淡的人设是彻底崩了,云招福柔柔自己的小腰,可苦了这副腰子了,得好好补补才行。   梳妆完了之后,就有婢女进来传话,说是王府管家带着府里的下人们在屋外给王妃请安。   云招福让人去把王府几个管事的喊进来,见个面,认认人。   王府的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白如粉,没有胡子,说话也是尖着声音,对云招福自报家门:   “奴才叫王顺,从前是宫里伺候的,王爷还是三殿下的时候,奴才便跟着伺候了,如今王爷在外开了府,奴才们也都跟着王爷出来了,今后奴才们定齐心协力,将王爷和王妃伺候好。”   云招福笑着回答:“王总管客气了,我年岁小,不懂事,今后这府里还得仰仗你们。”   王顺瞧主母这般和善,悬着的心放了一半,然后又招了几个府里管事的人来,都是从宫里来的,所以,大多都是太监,也都是三殿下宫里的老人,随着魏尧一同出宫。   他们对云招福恭敬,云招福自然也乐得和善,将他们的名字和人一一记下之后,云招福问:“府中就这么多管事的吗?”   王顺躬身答道:“回王妃,还有回事处的李嬷嬷没来,她昨儿病了,起不来身,今儿托我们来给王妃请安,等她好了些,便亲自来拜见。”   云招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听雪从外面走进来传话:“王妃,杜侧妃与沈侧妃来给王妃请安。”   云招福打起精神,让她们进来,王顺他们都有眼力劲儿,不敢再留下,跟云招福统一的行了礼之后,便躬身退了出去,云招福坐的有些腰酸背疼,便站了起来,刚走了两步,杜媛媛和沈顺芝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看见云招福,两人规规矩矩的行礼,云招福抬手说道:“两位不用多礼,起来吧。”   说完话,便坐了下来,云招福与杜媛媛对上了目光,当初杜媛媛想推云招福下水的事情,她虽然没有对别人说过,但可不代表她忘记了,所以此时此刻,两人的目光纠葛,委实有点尴尬。 第29章   主要是杜侧妃尴尬。   云招福觉得自己算是个善良的人, 为了缓解杜侧妃的尴尬,脸上扬起大度的微笑, 和风细雨的对杜侧妃说道:   “这个……与杜侧妃宫中一别,已有数日,那天你两次落水,真是不幸,后来身子可有恙?”   掉水里一回, 衣服都还没干, 又掉了第二回 !就算是碰瓷儿的,那也够倒霉崔的!那天风还挺大,又是清明前后倒春寒, 不病一场就算她身子骨硬朗。   杜侧妃脸色一僵, 脸上却还能扯出笑容,对云招福回道:   “多谢王妃关心, 妾身无恙。”   杜侧妃心中冷笑,一进门就想给她立规矩,还想扯旧账, 她现在既然已经是定王侧妃,谁还会去追究她婚前几次落水呢。想用这件事落她的脸面,还嫩了点。   云招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闲话家常:   “这么说,杜侧妃身子底子还挺好!”   就这点程度的奚落, 杜侧妃还真没放在眼里,从容应对:“王妃说的是,妾身从小别的都一般,唯独底子好些。”   云招福放下杯子,颇为赞同的点头:   “确实挺好!”话锋一转,又道:“怪不得你在家里寻死觅活两三回都没事呢。”   杜侧妃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这个云招福果然难对付,专挑这些刁钻的话说,心中怒火烧,面上却要保持微笑:“王妃的话,妾身听不懂。妾身何时在家寻死觅活了?王妃是听哪个小人搬弄的是非?”   在杜侧妃看来,云招福这些刁钻的话,就是在跟自己挑衅,让她自乱阵脚,只要她沉住气,量云招福也拿她没有办法。   云招福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认真的说道:   “你那天落水被王爷救了,回家之后又是上吊又是割腕,死乞白赖要嫁给王爷的事儿,你爹在宫里都跟皇上说了,我爹也在场,回来又跟我们说了,我们一家都觉得你是个烈女,可惜老天爷没成全你,要不然现在这个时辰,没准你都被授贞节牌坊了。”   云招福这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处处彰显着气度,杜侧妃蓄意推自己下水,虽然没成,但其心可恶,云招福非但没有骂她,反而夸她,夸她是个烈女,心肠真好。云招福都快要被自己给感动了。   可是另一边,杜侧妃的肺都要气炸了。这云招福也太刁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什么叫‘可惜老天爷没成全你’,她是在咒自己没死成啊。被气得一时语塞,面红耳赤指着云招福,‘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因为她当时在家里寻死觅活的理由,就是玩弄的‘贞节’这两个字眼,现在说不是就打脸了。   云招福瞧她这副模样,笑意盛放,眉眼一弯,就如那天上的玄月般闪耀,只听她又真诚的追加了一句:   “再说了,皇上和我爹也不是搬弄是非的小人啊。对了,若非你爹亲自跑到宫里告诉皇上你在家寻死觅活的事情,确实这事儿也传不出来。所以这个小人嘛……”   云招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给了杜侧妃一个‘你自己去体会’的表情,将杜侧妃气的简直要七孔喷火,云招福简直太可恶了,咒了她还不够,如今居然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说她爹是小人,偏偏杜侧妃被怼的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皇上和左相云公良是传话的小人吧,她才刚嫁进定王府做侧妃,若是因为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闹起来,实在不值得。   不敢闹大,那就只能忍气吞声,杜媛媛暗自将手指捏的咯咯作响。   云招福瞥过她这副快要自爆的模样,便知道不能再说了,要见好就收,骂骂她,出出气也就得了,又不是真的想跟她干起来。   “好了,我今儿也累了,还想再去睡会儿,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回去吧。”   云招福懒洋洋的往软垫上一趴,书锦和听雪便上前对杜侧妃和沈侧妃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杜侧妃转身的时候,下嘴唇都快被咬破了似的,可见有多不甘。   送走了两位侧妃之后,书锦和听雪在门口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满是钦佩,王妃看起来是个极其绵软的性子,她们还以为,王妃要在那凶巴巴的杜侧妃面前吃亏呢,却没想到,反倒是杜侧妃吃了个哑巴亏,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云招福不是找借口,她是确实累了,扶着腰站起来,让书锦和听雪扶着她回寝房去,得再补补昨天流失的精神。   魏尧在书房里整理书架,周平将主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一句的禀告给他知晓:   “就这样,王妃把杜侧妃给气走了。王妃可真是条汉子,当初咱们都知道杜侧妃是使了什么手段到王爷身边来的,可偏偏说不出个理来,王妃今儿这番话,可算让咱们出了一口气。”   魏尧背对着周平,站在书架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本书,对周平的禀报并没有什么多余反应,周平拿不准主意,抬头看着魏尧,又问了一句:   “王爷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王妃她太厉害了。”   魏尧拿着两本书转过身来,抬头看了一眼周平,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拿着书坐到了书架前的太师椅上,见周平还站在原地不打算走,魏尧才放下书本,敛目沉吟片刻后道:   “把秦霜和秦夏叫回来,让她们到王妃身边伺候。”   周平一愣,还想再问什么,却对上了魏尧缓缓抬起的一道冷光,吓得赶忙收起好奇心,抱拳行礼:“是,属下这就去。”   周平离开之后,魏尧便垂首继续翻看他面前的两本书,翻了两页之后,动作便停顿下来,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云招福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因为睡之前叮嘱过书锦和听雪没事别喊她,现在醒过来还是因为肚子饿了,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条胳膊从薄被中伸出,宽大的袖子掉了下去,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肌肤,云招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喊道:   “书锦,水。”   没片刻,水就递到她嘴边,云招福这才蹭着枕头睁开眼睛,接过了面前的水,边喝边纳闷,怎么书锦的手变大变粗了?目光一转,云招福就瞪大了双眼,顷刻醒了,一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去,呛到了气管中,忍不住咳嗽起来。   魏尧无奈,将她手里的水杯放到一边,然后将她从被子里抱起来,托起她的后腰贴近自己,手在她柔弱无骨的后背轻轻的拍起来,云招福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哪里顾得上矜持,两条胳膊紧紧的抱住魏尧。   好不容易咳嗽好了些,云招福这才眼泪汪汪的对魏尧埋怨道: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咳咳,怎的不命人通传,是要看我的笑话吗?”   刚咳嗽过,声音听着十分软糯,就像九月里夹杂着桂花香味的微风,吹的魏尧心头一颤,在她小巧的臀部轻轻一拍,说道:   “不是你命人不要通传的,怎的还怪我?”   屁股上托着一只大手,云招福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太暧昧,扑腾着就推开了魏尧,骨碌碌的滚进了薄被里,脸颊比擦了胭脂还要红润,魏尧低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头闪过遗憾,指着一旁的杯子对云招福问:   “还要喝水吗?”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云招福的渴意早已没有了,但是现在如果她不做点什么的话,气氛也实在太尴尬了,于是略微点点头,魏尧拿起杯子,便去圆桌旁给云招福又倒了一杯茶过来,云招福伸手接过,拿着杯子,低头小口小口的喝着。   等魏尧出去之后,她才快速掀开被子,换了一身居家的衣裳,又到梳妆台前,将头发梳顺,她不会挽发髻,便随意将两侧头发编了一道,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走出了寝房。   寝房外是个花厅,云招福在门口试探了两眼,才走出去。魏尧坐在花厅里的圆桌旁,桌上放着一只宽口青釉莲子纹的花瓶,旁边放着一堆花,看着有点眼熟,云招福走过去,在中堂案上左右看了看,果然正是放在中堂案左侧的那只花瓶,里面的花是书锦早上从园子里采回来的杏花,说是枝头开的最茂盛的几枝。   云招福走过去,看见魏尧正拿起那一枝枝花,斟酌着角度剪下去,往他旁边一坐,一手撑在桌沿上,一手托着下巴,对魏尧问道: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呢?”   魏尧看了她一眼,回道:“花是好花,却插的不好看。我修一下。”   云招福见他认真,能说什么呢,王爷开心就好。心底里却觉得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魏尧用实际行动告诉云招福,插花这种艺术,未必只有女人能做,老爷们较真起来,也不比女人差。   魏尧神情自若的将花重新修剪了插到花瓶里,举着自己得意的作品,对一旁观望的云招福问:   “觉得如何?”   云招福的目光在他和花瓶之间回转,然后很给面子的拍手称赞:“哎呀呀,果然是脱胎换骨,王爷你神乎其技,简直给这几枝花赋予了第二次新生命啊。”   云招福说话一般不浮夸,但浮夸起来也是很认真的。   然而魏尧看穿了一切,冷笑:“哼。”   艺术家向来都是高冷的,魏大师捧着他的新作,傲娇的转身。 第30章   一碗清汤, 一卷煮过的细面,配上甜辣, 鲜香,酱肉等卤子,四样炒时蔬,便是今天的晚饭。   云招福肚子饿了,拿起筷子就要吃, 只见魏尧拿过一碗细面, 浇上两勺鲜香的卤子,淋小半勺醋,再搭配一点蔬菜, 递给云招福, 云招福意外的接过,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好劳烦王爷。”   魏尧看了她一眼, 淡淡回了句:“无妨。”   云招福本来也就是客气客气,人家都已经帮你弄好了送到你面前了,要是再推辞就没意思了, 吃了一口,对魏尧直点头:“嗯,好吃好吃。”   魏尧见她吃的开心,敛下目,又为自己配了一碗,搅拌的时候,随口问道:   “听说今天你把一个侧妃给气走了?”   云招福停下吃饭, 抽出帕子在嘴边擦了擦,对魏尧虚心的问:“我……不能气她?”   魏尧闷声一笑,吃下一口面,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知道怎么优雅,就算是吃一口面,都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自然是能的。”吃饭的间隙,魏尧给了云招福一个答案。   云招福松了口气,放下擦嘴的帕子,再次拿起了筷子,得意的笑了:“我觉着也应该是能的,不然这个王妃就白当了。”   魏尧边吃边抬眼看她,上扬的嘴角处有一对梨涡,那得意的小表情,怎么看怎么招人稀罕。   “你身边伺候的人,用着可还习惯?”魏尧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吃了一口蔬菜,点头回答:“嗯,习惯呀。书锦和听雪她们都挺好的,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魏尧唇边带笑:“过两日我再给你送两个来。”   “啊?”云招福不解:“我这儿人手够,不用了。”里里外外有八个丫鬟,云招福还觉得有点多呢。   魏尧却不置可否,云招福要再问,却被他阻拦她吃第二碗面的动作给岔开了。   “明日要早起,今晚要早睡,别吃太多了。”   明天是云招福嫁到定王府的第三天,按照规矩,该入宫谢恩,皇家的规矩与百姓家不同,百姓家的新娘子三天回门,然而皇家却是三天入宫,回门倒是没有硬性规定,明日要入宫,确实需要早起才行。   云招福看了看面前的小碗,就比茶盅大那么一点点,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一碗面真的不够啊。云招福有点不明白,明天起早,和今天早睡,与她晚上吃多吃少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可怜巴巴的抬起头对上魏尧:“可我还没吃饱。”   魏尧心上一颤,这样的乞求目光,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想着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饿着肚子睡觉,确实有点残忍,便松开了手,拿过她的碗,又给她调了一份出来,云招福大喜过望,接过碗后,就对魏尧送来一份甜笑,灿烂的让他都挪不开眼。   一碗面就能让她开心,他真的很想知道,像她这样每时每刻心情都很好,是一种什么感觉?   云招福吃了两碗卤面,肚子里饱饱的,感觉很幸福,等到书锦她们把桌子收拾好之后,云招福便想去洗漱,却被魏尧拉住,不解的看他。   魏尧拉着云招福的手走出了房间,迎面而来的一阵夜风让云招福缩了缩肩,魏尧对守在门外的书锦吩咐道:“给王妃取一件披挂来。”   书锦应声立刻去办,给云招福拿了一件五彩缂丝的披挂,魏尧接过,将披挂展开,为云招福系上,云招福由着他摆弄,等他替她系好绳结后才问:“这么晚了,我们去哪儿?”   “园子里走走,消食。”   说完,便牵着云招福往他们所在院子的花园里去,云招福跟着他走了几步,就有点后悔:“哎呀,我也不是很撑,不用消食的。”   魏尧转首睨视着她:“你不撑的话,那咱们就回去?”   云招福的头点如捣蒜:“好好好,我们回去吧。”   说完就要拉着魏尧往回走,但魏尧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待云招福觉得自己拉不动他回头的时候,他才缓缓弯下腰,与云招福面对面,似笑非笑的说:   “回去继续做昨晚的事情?”魏尧的意思是,消食是必要的,就看云招福想用哪种方法消。   云招福的脸瞬间就爆红,得亏是夜里看不出来,黑眼珠子闪烁着,对比夜色都毫不逊色。   左思右想,云招福还是决定识时务,主动拉着魏尧的手,往花园里去了。   昨天晚上太猛,伤了元气,要是今晚再来一宿,云招福简直要怀疑自己明天早上要爬着入宫去面圣谢恩了,所以,她很果断的做出了选择。   吃饱了饭,出来遛遛弯,健胃消食,身体好!   两人将定王府的花园走了一遍,云招福觉得两人光是走路不说话会很奇怪,干脆就跟魏尧说起了她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更多的时候,是云招福在喋喋不休,原以为魏尧不感兴趣,没想到他还挺捧场的,至少没让云招福觉得有冷场的时候。   回到房间,云招福柔柔肚子,幽怨的看了一眼魏尧,说道:   “早知道要消食遛弯儿,我就不吃那第二碗了。”现在倒好,吃一碗面,走一个小时,这交易可不划算。   魏尧伸手过来捏了捏云招福的脸颊,那柔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干脆将指尖伸入她的发丝中,扶着云招福的后脑,自己缓缓贴近,云招福记得昨天晚上就是上了他这个当,立刻反应过来,两手一起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对魏尧控诉:   “不是已经消食了嘛。”   那模样,活脱一副被魏尧欺骗了的样子。   魏尧无奈,放开了她,云招福兔子似的从魏尧面前跑开,钻入了洗漱房,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出来,换了一身睡觉穿的衣裳,完全不敢与魏尧对视,生怕他会突然反悔扑过来,那鬼鬼祟祟的防备模样,让魏尧看了不免失笑,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擦香蜜脂都不敢掉以轻心,直到魏尧并未有什么奇怪举动,进了洗漱房后,云招福才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将膏脂擦完后,火速爬上了床,裹着被子,钻到床角,背对着外侧,闭眼睡去。   魏尧从内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把自己包裹的像个蚕蛹似的云招福,只有一只脑袋露在外面,毛茸茸的,魏尧将手伸过去,在她头顶揉了两下,凑近她的耳朵,浅声问道:“睡了吗?”   云招福紧闭双眼,努力扮演一个睡着的人,忠心的期盼着自己现在能立刻睡过去,这样她就不能感觉到魏尧此刻的恶意骚扰,只可惜,云招福白天睡多了,现在虽然闭着眼睛,可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憋得好辛苦啊。   魏尧将被子的一角从云招福身子下面拖了出来,盖在自己身上,云招福感觉身后有人躺下,夹带着凉风,下意识便往里床躲去,然而那股子凉风并不放弃,她往里挪一寸,他便跟一寸,直到云招福贴紧了里床的帐慢,退无可退,才发现自己早已暴露,身后的人根本早就知道她没睡着,故意戏耍她呢。   困难的转了个身,将两只手伸出来推拒那个坏人,可两只手刚一动,就被魏尧给牢牢的抓住,按在了身侧,云招福气不过,努力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最后只好放弃。   “你说话不算话。”云招福力气没他大,只能以言语控诉。   魏尧慢悠悠的靠近她,吓得云招福赶忙闭起了双眼,以为又是一番狂风暴雨,却没想到,只等到了额前一吻,然后……就没了。   魏尧的长臂伸入云招福的腰下,一个用力,便将她整个人从床里侧拖到了中央,然后将她困在自己怀里,云招福讶然抬头,看见的便是魏尧那秀雅的下颚流线,还有近看时才会看见的细细胡渣,她瞪着眼睛在魏尧的下巴上看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的下颚上摸了两下,那胡渣倒是没什么感觉,还想继续探索的时候,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   “你若实在不想睡,咱们可以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云招福一愣:“睡,就睡了。”   她是真的怕了他,被威胁之后,果然老实了,枕着魏尧的一条手臂,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云招福睡了好久才再次睡过去,可是她却觉得根本没睡多长时间,就又醒了过来。   因为房门外有人敲门。   管家王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沈侧妃那儿出事了。”   云招福感觉一直抱着自己的温暖怀抱离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魏尧已经起身,披了一件外衣下床去开门,云招福从床上坐起,就听见王顺在门外对魏尧说话,但声音不大,云招福听不见,干脆也掀了被子下床,披了件外罩衣,来到魏尧身后,正巧听见王顺在说:   “那屋梁不知怎的就砸了下来,幸好沈侧妃睡的是里床,有床框顶着,要不然那么粗的屋梁砸下来,非得砸出事来不可。”   云招福还有点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猛地就睁开了眼睛,将头探出去,对王顺问:   “你是说,沈侧妃屋里的房梁砸下来了?”   魏尧伸手将云招福挡在一旁,王顺低着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让沈侧妃去其他地方睡,找人到房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吩咐完之后,便将房门关了起来,丝毫没有打算去看看差点被房梁砸死的沈侧妃。 第31章   云招福好不容易刚睡着, 又因为沈侧妃的事情醒了过来,再次躺回床上, 云招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对魏尧问道:   “真不用去看看吗?她是你的侧妃啊。”   魏尧闭着眼睛回:“没有砸到,有什么好看的。再睡会儿,待会儿天亮就得起来了。”   云招福觉得魏尧还真不是普通的淡定,看他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 就好像沈侧妃的屋里不是房梁砸了下来, 而是一根稻草砸了下来,这得有多好的心态呀。   想起之前听过的他的传闻,说三殿下是个邪门儿的, 没成亲之前吧, 定好的侧妃前仆后继受伤,好不容易来了个碰瓷儿的顶上, 如今沈侧妃那儿又出了乱子。这事儿要传出去,在魏尧的倒霉史上估计又得添上一笔了。   睡意来袭,云招福闭上眼睛, 脑中回想这些年听到的魏尧那些倒霉事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果然如魏尧所说的那般,天刚擦亮,云招福就被喊了起来。   睡眼惺忪的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书锦她们给自己擦手擦脸,梳妆打扮。在她还在梳洗的时候, 魏尧就已经穿戴整齐去了小书房等她,因为今天要入宫面圣谢恩,所以,云招福必须穿上她的王妃品服,按品大妆入宫才行,从天亮忙活到太阳升起,总算把这一身的行头装备上了。   魏尧领着云招福上马车的时候,王顺正领着几个工匠从小门里进去,看样子应该是去修房顶的。王顺走过来对魏尧回禀:   “王爷,先前小的去工部请工匠的时候,正巧在街上遇见了要入宫的宁王殿下与宁王妃,宁王殿下问小的为什么要请工匠,小的与宁王殿下说了。”王顺知道不该将府里的事情说出去,但对方是宁王,开口让他说,他也只得说了。   魏尧并不怪他,沉吟一声:“我知道了。”   上了马车之后,云招福便开口问:“这么巧遇见了宁王和宁王妃,那沈侧妃的事儿就得传到宫里去了。皇上会怎么说?”   马车驶动,魏尧将云招福旁边的马车帘子重新整理了一番,从容回道:“传就传了,皇上不会说什么的。”   因为这种事情若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叫事儿,可若发生在魏尧身上,几乎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两人去到宫里,云招福跟在魏尧身旁,到了今日谢恩的元阳殿外,晋王夫妇与宁王夫妇已经等候在外,宁王与晋王站在中间,两人将头凑在一起说着什么,魏尧和云招福到场之后,两人又很快分开,看他那样子,不用问就知道,定是将今日从王顺口中得知的事情告诉晋王知道。   魏尧目不斜视,领着云招福站在一侧,晋王和宁王的目光不时瞥过来,宁王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走到魏尧和云招福面前,对魏尧关切的问道:   “三哥,听说府上侧妃又出事儿了,这到底是怎么了,要不抽空去庙里拜拜,这种事情,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这见天儿发生,谁受得了啊。”   魏尧并不回答,宁王魏旸又将目光落到云招福的身上,堆起了欠扁的笑容:“三嫂,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前前后后,都几个了,昨儿是沈侧妃,接下来又该轮到谁了……三嫂可有想过?”   云招福扭头看了一眼魏尧,见他鼻眼观心,不为所动的样子,与魏旸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云招福觉得,夫妻两个,只要有一个高冷就可以了,如果两个都高冷,就很不利于人际关系,于是云招福便也回了魏旸一个笑脸,豪气干云的答道:   “没事儿,宁王不必替我们操心,我们定王府除了沈侧妃,还有个杜侧妃在呢。”   “哈?”   这个回答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儿呢,她难道不应该露出害怕和尴尬的表情吗?居然这么爽快的就把两个侧妃给推了出来。宁王殿下一时没控制住表情,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云招福,然后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魏尧,抓了抓脸,不再继续挑拨之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待各归各位之后,魏尧才缓缓的转过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云招福,暗自叹了口气后,略微抿了抿唇。   皇上宣召三对新婚夫妇入元阳殿觐见,三对新人按规矩行礼参拜帝台之上的皇帝与皇后,并获得皇上与皇后的优渥赏赐。   行礼过后,便是兵分两路,魏尧他们随皇上去了书房说话,云招福等三个新王妃则跟着皇后去了御花园里赏花,还有几个后妃作陪。   云招福与薛碧霄和吴欣常坐在一侧,吴欣常似乎对定王府昨天晚上房梁砸下来的事情很感兴趣,趁着皇后不注意的时候,便凑过来对云招福问:   “哎,到底怎么回事啊?那房梁怎么会砸下来呢。”   云招福两手一摊:“谁知道呢,莫名其妙就砸下来了。”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比起吴欣常的八卦,薛碧霄就显得沉稳多了:“那沈侧妃可有恙?”   “倒是没事,据说她睡在里床,房梁砸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在床框上,有惊无险。”云招福拿起桌上的一颗贡桔,边剥边说话。   “唉,不是我说,定王殿下看起来一表人才,是几位皇子里容貌最出众的,可他那命格也太渗人了,你如今入了定王府,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薛碧霄对吴欣常摇了摇头:“你就少说两句吧,也不是招福自己愿意的,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是是是,是我多嘴了。其实我们都知道,现在心里最没底的就是她了。”吴欣常边说边将自己的嘴巴给捂住,做出不想让云招福听见的样子。   “你知道就好,别再说话让招福难受了。”薛碧霄也是如此。   云招福一边吃橘子,一边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因为听她们的语气,还不知道云招福在定王府里过得是什么地狱般的日子呢。回想成亲这三天的种种,云招福还觉得自己委实舒服的有些过头了呢。   她咽下一口橘子肉,试图为自己辩解一番:“也没你们想的那么惨,我觉得……他挺好的。”   这真的是一句实话来的,以后魏尧会变得怎么样,云招福说不准,但至少暂时看来,他还是挺好的嘛。尤其对着她的时候,目光总是很温柔。   薛碧霄和吴欣常对视一眼,然后就一副‘你不要说了,我们都懂’的神态看着云招福,看样子是认定了云招福在定王府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了。   既然她们要这么想,云招福也没办法,现在如果她强调多了,反而会让她们觉得她是在嘴硬,是在狡辩,她自己费了口舌不说,别人还不相信,与其花力气说服一些已然先入为主的人相信,还不如等待时机,用时间来证明。 第32章   云招福和魏尧从宫里出来, 坐上了回定王府的马车,云招福坐马车喜欢将帘子挑开往外看, 车厢里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魏尧转头看了云招福两回,终于忍不住开口:   “今日在宫中,可有人与你说什么?”   云招福放下车窗帘子,与他对视, 疑惑的睁大双眼:“说什么?”   四目相对, 魏尧迟疑着开声:“说……沈侧妃的事情。”   云招福老实的回答:“哦,这个呀!有啊,晋王妃和宁王妃都与我说了的。”   魏尧回过头去, 目光落在茶几上, 平静的点了点头:“那你是怎么看的?觉得怕吗?”   云招福奇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房梁又不是砸在我头上的。难道王爷你怕了?”   魏尧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又与云招福的目光对上, 略微勾起唇瓣微微一笑:“从赐婚那日开始,已经有四个侧妃都遭了难,外界都说是我天生走霉运, 克了她们,你果真不怕?”   云招福眨动她的大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我真不怕。从小到大我身上也没别的优点,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太累,唯独运气挺好, 今后我分你些运气便是。”   她的声音平缓而有力,将魏尧的心都冲撞的飘忽起来,嘴角的笑容越发深厚,牵起了云招福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压着,然后侧过头与她缓缓靠近,额头相抵,魏尧低哑声音传入云招福的耳中:   “那今后便仰仗王妃了。”   云招福觉得两人距离太近了,魏尧身上有一种很清新的味道,就像是竹林的风,清晨的露水,没有丝毫浊气,与他这般亲近,云招福忍不住抿唇一笑:“好说好说。”   甜甜蜜蜜回到定王府,魏尧下车后不忘将云招福给扶下来,管家王顺在门口等着他们,迎下台阶,对魏尧和云招福行礼:“王爷和王妃回来了。那个……工匠已经走了,说是沈侧妃那间屋子的房梁接头处松了,也不知是不是有蠹虫为患。”   云招福疑惑:“蠹虫?都是新建的屋舍,如何会有蠹虫?”蠹虫照理说不该出现在新木头上,并且如果出现了,也不会只损及接头处才对。   “这个老奴也不明白,工匠们那样说的,说若非蠹虫的话,好端端的房梁又怎会松动呢。明日老奴再去土木司请人回来瞧瞧,若有蠹虫,得提前治理才行。”王顺将情况禀告给魏尧知晓,魏尧点头后,正要入内,却听王顺又喊住了他:   “王爷稍待,还有一件事。”王顺的表情似乎不太好,很无奈的样子,只听他斟酌着低声对魏尧和云招福说道:“那个……杜侧妃今儿早上也把脚给扭了,下人们都在说……”   王顺不敢说下去,一张粉白的老脸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说什么?”魏尧冷声问。   “说是……府里邪性,人心惶惶的,管事们都去李嬷嬷那儿说这事儿了。”王顺是从小伺候魏尧的,在魏尧面前有点体面,敢说旁人不敢说的话。   魏尧深深呼出一口气,有些不悦,声音听起来更冷了:“我看不是说府里邪性,是说本王邪性吧。”   王顺吓得赶忙低下了头,魏尧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王顺这才敢抬头,就看见云招福还在,对云招福堆起一抹无奈的笑:“王妃,不是老奴搬弄是非,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接连出了两回事情,昨晚上沈侧妃的房梁塌了,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哭着呢,谁想到,杜侧妃那儿又扭伤了脚,这未免也太巧了,不怪下人们嘴碎。”   云招福点点头:“嗯嗯,连着出了两回事情,确实很巧。要不我去看看沈侧妃和杜侧妃吧。”   王顺立刻躬身带路:“哎,王妃这边请。”王顺当了定王府的大总管,不怕做事,就怕没人管事,这么大个定王府,上下仆役好几百人,挡不住众口悠悠,若不管不顾的话,指不定将来会出什么乱子呢。   王顺领着云招福去了两个侧妃居住的香萝苑,香萝苑是个四方院,面积挺大,两个侧妃分别住在东面与西面,一面大概并排四五间房的样子,中间有个大花园,南北两侧是回廊。云招福进了院子之后,就听见沈侧妃的哭声,哀哀戚戚,身边似乎有人正劝着,王顺上前对云招福指出:   “沈侧妃住在西面,原本是住在中间那间,但昨儿出事儿,现在挪到旁边的屋子里去了,杜侧妃住在东面。”   云招福点头,然后果断往东面去了。她最怕见人哭了,让沈侧妃先哭会儿,情绪稍微稳定些,她再过去表示慰问,这样效果可能比较好一点。   云招福走上了东侧院的台阶,就有个穿着青衣的丫鬟迎了出来,那丫鬟云招福见过,是杜媛媛的贴身丫鬟,好像叫什么褚红的,从前杜媛媛还没做魏尧侧妃的时候,贵女们聚会,她就是带着这个丫鬟在身边,没想到嫁人的时候,也给一并带了过来。   褚红是个窄长脸,瘦高个儿,骨架不算大,但关节却很明显,手上有不少茧子,据说是小时候在杜家做杂役的,后来被杜媛媛解救到身边做一等丫鬟。   “参见王妃。”   褚红给云招福行礼,云招福抬手让她起来,问道:“你们侧妃呢?听说她扭了脚,怎么回事啊?”   褚红起身,请云招福入内,回道:“昨晚沈侧妃那儿出了事,我们侧妃就一直陪着,今儿早上去厨房给沈侧妃炖些安神的补品,没想到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从台阶那儿踩空了一脚。”   云招福进到屋内,就看见杜侧妃一只脚踝上缠着白色的布条,满屋子的跌打酒味,云招福用帕子掩在鼻间,往吃力挣扎着要起身的杜侧妃走去,摆摆手:   “既伤了脚,就别起身了。”   杜侧妃倒是听话,坐了下去:“多谢王妃体谅。”   云招福的目光在她的脚上瞅了两个眼,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踩空了一脚呢。”   杜侧妃幽幽叹了口气:“唉,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那台阶不过半掌高,我走的时候也瞧见了,可不知怎么就踩空了,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脚脖子忽然被人拉了一下。”   云招福正要喝水,听见杜侧妃的话,就停下了动作:“脚脖子给人拉了一下?有鬼啊?”   杜侧妃色变:“这,这……我,我可没说啊。”   “你好端端的走着路,有人趴你前面拉你脚脖子吗?不就是想说府里有鬼,让你中邪了嘛。”云招福一下子就把杜侧妃的意思给透析出来。   杜侧妃听到云招福直言不讳‘中邪’两个字,脸色有点不自然,却没有否认:“王妃怎么说怎么对咯。”   话不投机半句多。   云招福真是不太愿意跟这杜侧妃说话,站起身来喊王顺,王顺近前,云招福说道:“给杜侧妃的屋里拿几张钟馗像来,门口贴一张,大厅里贴一张,她床前床后都给贴一张,总得把她身上的邪给去了。”   王顺愣愣的看了云招福一眼,然后就反应过来:“啊,是,老奴待会儿就派人给杜侧妃送来。”   云招福点点头:“嗯,那就这样吧。我再去瞧瞧沈侧妃。”   说完这些之后,云招福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杜侧妃的屋子,留下杜侧妃坐在那里发懵了好长时间。   她扭伤了脚,云招福那个女人居然给她钟馗像?杜侧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忍住想把手边东西砸烂的冲动。   云招福从杜侧妃的屋子里出来,直接就去了沈侧妃那里,先去沈侧妃之前的屋子,也就是砸了房梁的那一间去看了一眼,屋顶上的八根梁,确实砸了一根下来,床架子也给砸塌了半边,现在屋里中央正竖着一根长木桩,防止屋子坍塌下来。   “王妃,沈侧妃在隔壁呢。”王顺从旁对云招福提醒。   云招福按照他指的方向去,没让通传,便直接走了进去。   沈侧妃似乎哭完了,内室里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王顺给云招福掀了帘子,云招福走进内室,就瞧见罗汉床上半躺这一个戴着束额压惊的沈侧妃,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确实憔悴了不少,病恹恹的靠在软垫上,罗汉床前坐着一个中年老妇,云招福看了一眼王顺,王顺便上前答道:   “那位是李嬷嬷,咱们王府回事处的管事,王妃入府第二天,老奴跟王妃提起过的。”   云招福想起来了,便是那个她嫁刚嫁进门,就病的连面不能见的李嬷嬷,现在看来倒是比沈侧妃要精神不少的样子。   李嬷嬷原本正在劝解沈侧妃,听见门边的动静,便回过头来,瞧见是云招福进来了,李嬷嬷从容的立起身,待云招福走近之后,才微微屈膝行了个侧身礼:   “原来是王妃驾到,老奴有失远迎。”   云招福摆摆手,算是回应,按着沈侧妃的肩膀,说了句:不必多理。然后就直接将李嬷嬷先前的位置占据了,坐在沈侧妃的病床前:   “昨儿的事情,让你受惊了,可有伤到哪里?”   沈侧妃低头摇了摇,没开口,李嬷嬷就在一旁替她说道:“沈侧妃是伤了神了,好端端的夜里睡着,忽然房梁就砸下来,任谁都要吓的魂不守舍的,可怜见的。” 第33章   云招福转头看了一眼那李嬷嬷, 问道:“李嬷嬷不是病着嘛,怎么有空到沈侧妃这里来?病愈了吗?”   李嬷嬷一愣, 没想到云招福一出口就是这番厉害的言论,不敢怠慢,赶忙上前躬身行礼:“多谢王妃惦念,奴婢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原是打算今日去给王妃请安的, 却不想昨天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 给耽搁了,奴婢在这里给王妃赔罪,希望王妃不要恼了奴婢才好。”   云招福笑着摆手:“我恼你做什么, 犯不上。就是问问你身子如何了, 别带着病气来,回头再过给沈侧妃, 她如今魂不守舍,最是受不得病的时候。”   李嬷嬷脸上的笑容已经很僵硬了,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说自己有病吧,又恐过了病气给主子的罪,要说自己没病吧,她又借病避了一回拜见,怎么说似乎都不对。   云招福没工夫看她变脸,直接指了指房间的一个角落, 对李嬷嬷说道:“嬷嬷来探望沈侧妃的这份心意,沈侧妃已然领受,现在你就尽量站远些,多注意点总没错的。”   李嬷嬷被云招福三两句话就弄得乱了阵脚,心里觉得这个王妃,年纪轻轻的,谱儿却不小,她和王顺他们都是宫里伺候王爷的老人,这王妃刚进王府就摆这般架子,不知是缺心眼儿还是有手段。   “王妃说的是,奴婢确实想的不周全,一心要劝沈侧妃想开点,好不容易劝到现在了,沈侧妃的情绪才好了一点,奴婢现在出去的话,只怕王妃劝不住沈侧妃。”李嬷嬷句句不离自己的功劳,并且对云招福能不能劝住沈侧妃表示怀疑。   可没想到,她说完之后,云招福依旧没有留她,对她摆摆手,坚持让给她离开,李嬷嬷往旁边王顺看了一眼,希望他说几句话,可王顺鼻眼观心,一副根本没听见的样子,李嬷嬷暗恨在心,不敢明面上如何,只得按照云招福的吩咐,离开了内室,王顺对云招福行了礼,随在李嬷嬷身后,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走后,云招福才看向沈侧妃,好言安慰了几句,沈侧妃是真吓坏了,嗫嚅着对云招福说:“王妃,若是再来一回昨儿晚上的事情,妾身就是吓也会给吓死了。”   云招福理解她:“不会有下次的,你且放宽心。”   沈侧妃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这事儿落在妾身身上,王妃说的轻巧,如何就能放宽心呢,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连眼睛都不敢合一下,生怕从上面再砸一根房梁下来,只不知这一回,我还能不能躲过去。”   果真给李嬷嬷说中了,沈侧妃又开始哭。   云招福倾着身子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那房梁怎么可能天天掉呢,百八十年才掉一回。”   沈侧妃继续崩溃:“百八十年掉一回,就掉我头上了,我也太倒霉了。今后,还怎么睡的着觉呀。”   李嬷嬷先前在沈侧妃这里劝了好半天的成果,被云招福一下就给勾了回来,沈侧妃的眼泪卷土重来,俨然想要大干一场,云招福实在无奈,衷心的提出了一个建议:   “要不……我让人给你做一张铁床?”   沈侧妃刚刚酝酿起的悲伤情绪,因为云招福的这句话而很快压了下去,带着鼻音问道:“铁,铁床?”   云招福点头。   沈侧妃吸了吸鼻子,仍旧带点质疑:“这……能行吗?”   “当然行!你想啊,睡在铁床里,别说房梁不可能再掉,就算再掉,你周围的床架子全都是铁打的,掉多少根房梁都压不着,你就可以放心睡啦。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招福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对沈侧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让沈侧妃想开了,自己把脸上的残泪擦干净,安静下来。   王顺跟着李嬷嬷出门,李嬷嬷停下脚步,往房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王顺说道:   “你是死的吗?在里面就不知道替我说几句?我好不容易将沈侧妃哄的不哭了,现在你看着好了,用不了多会儿,还得哭出来,王妃这不是添乱嘛。”   王顺双手笼入袖中,对李嬷嬷低声说了句:   “咱们都是一处出来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是王府,不比宫里,王爷出宫开府了,咱们就不能按照宫里的那一套在王府里伺候,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李嬷嬷瞥向王顺,声音透着不悦,说的话更是不好听:“什么几斤几两?自从淑妃娘娘离宫以后,王爷身边一直是咱们这些人伺候,王爷待我们情深义重,那些新近王爷身边伺候的人,能跟咱们这些老人比吗?胆小怕事,你也就只配做个奴才。”   王顺被李嬷嬷说的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低吼:“你不做奴才,你还想做什么呀?难不成还想让王爷给你请个诰命老夫人当当?白日做梦吧你。”   “我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做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宫里处处受制没法子,如今出来了,还不拼一场也太窝囊了,你要敢坏我的事,可别怪我跟你不念旧日情分。”李嬷嬷原来是存了天大的私心,对王顺威胁道。   两人正说着话,沈侧妃的房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李嬷嬷和王顺都直了身子,转过身去,李嬷嬷换了一副脸面,迎上前去,对云招福说道:   “王妃,沈侧妃是不是又哭了,奴婢先前劝了好久,好不容易……”   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云招福就给打断了:“没哭啊。挺好的,说是饿了,想吃点东西,你去厨房看看,给她送点过来。”   李嬷嬷和王顺都愣住了,王顺是知道这沈侧妃哭起来的架势的,从昨天晚上一直哭到先前他们进来的时候,别说吃东西了,就连水都没胃口喝,没想到王妃这么一会儿就给劝服了,真是个厉害角色,思及此,王顺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做一辈子奴才的决心。   云招福吩咐完了之后,就从香萝苑出去了,王顺紧跟着她后头,李嬷嬷狐疑的来到沈侧妃门前,细细听了会儿,确实没再哭了,掀开帘子进门,就看见先前还病恹恹的沈侧妃已然从罗汉床上起了身,正坐在梳妆台前卸了束额,用梳子梳头发呢。   沈侧妃在镜子里看见李嬷嬷,便对李嬷嬷招手,李嬷嬷近前:“沈侧妃的精神好了不少,王妃说你想吃点东西?”   “跟王妃说了一会儿话,觉得精神好多了,我想吃点兰花饼,肉馅儿多点,要五六个吧,再来一碗稀粥,配点小菜就可以了。”   李嬷嬷惊讶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沈侧妃瞧见了,转身问道:“嬷嬷怎么了?没听见我说的吗?”   “哦,听,听见了。奴婢……这就让人去厨房,过会儿送来。”   说完之后,李嬷嬷便躬身退了出去,直到走出了香萝苑,她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还真是邪了门儿了。   云招福和魏尧住的是王府主院,回来之后,就看见书锦迎上来对云招福道:   “王妃,王爷请您回来之后,去书房一趟。”   云招福刚喝了口水,问道:“去书房做什么,他可说了?”   书锦摇头:“王爷没吩咐,奴婢不知。”   魏尧那个冷淡性子,想也不会跟别人多说几句话的,云招福放下茶杯,进里屋去将身上的礼服换成了居家常服,便去了魏尧的书房,到了门口,刚巧遇见了从书房里出去的周平,云招福认识周平,笑着打招呼:   “竟是你,可认得我吗?”   周平自然认得,拱手作揖:“属下认得王妃,属下是王爷的侍卫周平,周平参见王妃。”   云招福连忙摆手:“免礼免礼,上回我嫂嫂被你救了,还未及道谢呢。”   周平没想到王妃竟然是这么和善的性子,有点羞赧,抓头害羞道:“王妃客气了,都是属下该做的,不用谢。”   云招福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书房里的魏尧传出一声:“周平你很闲吗?”   周平面色一凛,再不敢耽搁,对云招福拱手一揖后,便退了出去。   云招福跨进书房的门槛,往书桌和书架的地方看了一眼,却意外没瞧见魏尧,往里走了几步,才看见魏尧蹲在地上研究着什么,云招福走过去,探头看了看,可地上什么都没有,云招福实在不懂这位爷在干什么,只好开口问:   “王爷,你研究什么呢?”   魏尧回头,对云招福招了招手,云招福不明所以,便提着裙摆走过去,魏尧拉着她的衣裙,让她蹲下来,云招福照做之后,还是不太懂他的意思,笑问:   “你到底要我看什么呀?”   两个人蹲在一张太师椅前面,地面上什么都没有,这行为真的很奇怪。   魏尧神神秘秘的指着太师椅的一条椅子腿,郑重的说道:“你觉不觉得左边这条腿和右边那条腿粗细不一样?”   云招福原本还兴致勃勃的,以为魏尧会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题来,没想到问题会这么接地气,一时愣着没反应过来。   魏尧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将她的脸往椅子腿的方向拨了拨:   “快看,我都注意好长时间了,是有点粗细差别吧。”   云招福有点无话可说,没看出来,这位王爷除了会插花,还有挺严重的强迫症啊。 第34章   云招福跟魏尧在书房里为了一张椅子的两条腿儿是否有粗细这件事, 差点没吵起来。   最终还是魏尧扯下了自己两根头发,在两条椅子腿儿上分别量了量, 才让云招福心服口服的承认,两条腿的粗细周长确实有个差不多一厘米的差距。   魏尧的目光看向云招福,没有开口,但目光里包含的意思云招福看懂了:看吧看吧,我说有差别。   云招福不甘的将两根头发举起来对着光比较, 确实有差距, 不服不行,这件事以她对魏尧说一句:‘哦,王爷果然目光如炬’, 宣告结束。   心里却嘀咕着, 魏尧可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谁能看得出来这么些微的差别呢, 不是强迫症晚期,就是被害妄想症晚期,不过结合魏尧从前的倒霉程度, 云招福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本能。因为太过倒霉,从而练就了一双火眼晶晶,用哺乳动物的直觉,对一些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危险条件进行本能筛查。   这么一想,又觉得魏尧挺可怜的。这日子过的多胆战心惊啊。   云招福坐在了两条腿有些微粗细的太师椅上,对魏尧问道:   “你把我喊我过来, 不会就为了这件事吧?”差距不到一厘米,倒也不会出什么事,不至于专门喊她过来看才是。   若真如此,那魏尧也太无聊了。   幸好我们的定王殿下并不是一个无聊的人,只见他指了指他书案一角放置的一盆兰花,对云招福说道:   “你瞧瞧那盆花,怎么样。”   云招福从椅子上下来,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懂花,让我看了也白看。”   走到那株兰花前,云招福定睛看了一会儿,从起先的不明所以,到后来瞪大了疑惑的眼睛,发出一声惊疑:   “咦,这……不是兰花。呃不对,是兰花,可它怎么……”   魏尧走过来,学着她的模样,弯下腰,与她一同观赏这一株奇特的兰花盆栽,揭晓了谜底:   “玉石做的。”   云招福咋舌:“玉石?像真的一样,我进来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竟然不是真花。”   魏尧看着她脸上惊讶的表情,觉得她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灿烂的星光,对她讲解道:   “这盆是青石玉,里面的土是黑玛瑙,兰花叶子是翡翠雕刻而成,花是和田白玉,花蕊是黄玉,这是上回我去河西之时,从当地一位雕刻大师手里买的,好看吗?”   云招福听魏尧解说,越发觉得这盆花了不得,连连点头:“好看好看。肯定很贵吧?”   魏尧却不说话,只扬了扬眉,云招福看在眼中就知道,这盆玉石兰花定然很贵很贵。   “明日咱们去相府,带这个送给岳父岳母,你觉得怎么样?”   云招福还在欣赏这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的玉石兰花,乍一听魏尧的话,开始没反应过来,随意点了点头,忽然就愣住了,扭头看着他,惊讶不已:   “你说什么?这玉石兰花,你要送给我爹娘?”   魏尧双手抱胸,直起了身子,认真的点头:“是啊,明日与你回门,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云招福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魏尧的思路,呐呐问道:“明天我回门?”   看着她这傻样,魏尧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两下:“是啊,若按照民间习俗,今日该是你的回门日,但咱们要入宫,只能推迟到明日。”   云招福到现在才终于相信,他是说真的,心里虽然很高兴,但面上还是要矜持一下的。   “那个……你明日正巧有空吗?”   魏尧见她略微扭捏,狡黠的目光特别可爱。   “刚好有空。父皇允了我们五日的假,明儿是第四日。”   魏尧清雅平缓,虽然听不出什么波动,但云招福仍然觉得很悦耳。   因为心情好,所以晚上云招福的胃口也挺好的,但是想起来昨天晚上因为吃了两碗面,就被魏尧拉着在园子里遛弯儿消食一个小时候,伸向第二碗的手有些迟疑,魏尧见她犹豫,问道:   “若想吃便吃吧,吃完了……”   云招福抢先摇手:“我不要出去遛弯儿。其实也差不多饱了,不过你吃的可真慢。”   魏尧吃饭慢条斯理,一口米饭要咀嚼好多回才咽下去,小心翼翼的,听了云招福的话,难得黑眸亮了亮:“你还可以选择用其他方式消食。”   云招福脸上一红,目光忍不住往上飘去,忽然一击掌,岔开话题:   “那个……你吃饭,我再喝点酒好了。喝酒……不用消食,嘿嘿。”   这么说着,云招福就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当即站起身,到门边去喊了书锦,让她烫一壶酒过来,没一会儿的功夫,酒就被送了过来,云招福拿起酒壶和酒杯坐在魏尧对面,小口小口的品尝起来。   魏尧吃完了饭,放下碗,看着云招福那享受的小模样,走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   “你不仅喜欢酿酒,还喜欢喝。”   云招福点头:“嗯,就因为喜欢喝,才喜欢酿的嘛。家里那些酒总不和我的口味,自己酿的就不一样。”见魏尧干坐着,云招福对他扬了扬酒杯,问道:“你也喝一点吧,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味道很不错。”   魏尧看着送到他面前的酒杯,伸手接过,浅尝了一口后,说道:“我很少喝酒,不过既然你邀请我,我也可以陪你喝一点。”   云招福给他倒了一杯,两人杯壁一碰,酒杯发出一声‘叮’的声音,云招福美美的喝下,想起了新婚之夜,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的相当痛快。   “王爷的酒量我见识过的,快别谦虚了。今晚一醉方休好不好?”   魏尧将酒杯送到唇边,还没有喝,就听见云招福说了这么一句话,喝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光微动,然后才略微点了几下头,发出一声:“嗯。”   开始的几杯,魏尧喝的还很慢,要云招福催他,他才饮尽,不过,在喝了五六杯以后,魏尧就放开了,像新婚之夜那般,跟云招福两人接连碰杯,云招福今天喝的比那天还要尽兴,毕竟那天喝酒时,两人只是初识,男女关系不明确,现在嘛,经过了那一夜的深切交流,彼此摸底了解过,又形影不离度过了好几天,此时喝酒便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了。   一壶酒很快就喝完了,云招福见魏尧神色平静,半点没有醉意,就让书锦又送了一壶进来,只要是云招福倒给魏尧的酒,魏尧来者不拒,一口一杯,豪气干云。   最后还是云招福喝的太热了,才想起来要适可而止。   魏尧喝不喝都无所谓,菜肴先前已经让书锦唤人来收拾干净了,两人坐在西窗前对饮,喝完之后,云招福拉扯着领口,对魏尧说道:   “我先去洗了。”   魏尧沉吟一声:“嗯。去吧。”   跟云招福说完之后,魏尧就站起身,站到了西窗前,吹起了夜风。   云招福喝了酒,将头发挽起,泡个舒服的热水澡,想到明天能够回家见爹娘,简直开心到飞起。她出嫁的时候,范氏一定哭的很伤心,明天回去她要好好的安慰安慰才行。   云招福洗完了之后,就换魏尧进去,云招福瞧着魏尧的样子,似乎很急,想着先前他喝了不少酒,该不会是尿急吧。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的擦着香蜜脂,魏尧出来的时候,她也刚刚忙完,见魏尧面无表情的向自己走来,云招福脸上便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刚要开口跟他说话,就见魏尧身子一弯,然后云招福整个人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吓得她花容失色,只得下意识抱住了魏尧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背部重重的被摔在被褥之上,云招福还未缓过神来,就觉一座大山压来,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如饿虎扑食般行动起来。   云招福想要跟他说自己今天只吃了一碗饭,不用消食,可魏尧却始终没让她有机会开口。   一如新婚那夜般热火朝天,芙蓉账内兵戎相见,同室操戈,酒后乱性,正所谓鸳鸯绣被翻红浪,春宵一度酥人骨,总而言之,就是不可描述啊。   云招福第二天腰酸背痛的坐在回云家的马车上,身子软软的靠着魏尧,一路都不愿与他说话,魏尧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多言,只默默的扶着她的腰,尽量让她能舒服一点,偶尔还会送两颗蜜饯到云招福的嘴里,云招福憋了一路的心情才稍微好点。   下了马车之后,就看见云公良和范氏,武氏都站在门口等他们,昨天魏尧和她说了今日陪她回门,之后就派人来云家传了信儿,云公良特意休了一日在家等他们,见了魏尧,云公良便上前拱手,两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王爷,品级差不多,不需要特意行礼,不过,魏尧还是随着云招福,给云公良和范氏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子孙礼。   行完礼之后,安谨如便上前来牵了云招福的手,云公良则亲自请魏尧入内,翁婿俩两相客气了一番,一行人便去了早已准备好迎客的花厅。   武氏命人上茶,上点心,云召采和云招喜也跟着上前对魏尧行礼,魏尧半点没有王爷的架子,对云召采与云招喜都很客气,哪里还有昨天晚上在床帐里的不客气。   几句话的功夫,魏尧凭着出色的修养和那一口一个‘岳父,岳母’的尊称,轻轻松松就俘获了云家上下老小的心。 第35章   云招福与范氏, 还有安谨如去了内室,范氏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了一遍, 目光落在她被盘起的妇人发髻上,又是一声感叹:“唉,姑娘嫁人最叫人舍不得了。让娘好好看看。王爷他对你好吗?”   云招福脸一红,点头囫囵道:“挺好的。您别担心。”   安谨如在一旁偷笑,稍事缓解了一番云招福的尴尬, 范氏瞧她这副样子, 便知道所言不假,又道:   “从前我有些为流言所误,以为王爷是个如何运势低迷之人, 今日见了才知王爷神采丰朗, 内敛秀智,竟倒像是你捡着宝, 占了便宜似的。”   范氏的话说完后,不等云招福回答,安谨如便在一旁附和:“母亲说的是, 那些传流言之人,定是没有真切瞧见过定王殿下,若是当面见过的,绝不能说出那番诋毁之言,不知有多少闺阁姑娘要后悔莫及了。”   云招福听她们夸魏尧,心里也高兴的,暂且忘记他昨晚的不留情面, 夸赞道:“魏尧确实不错,比我有修养多了。”   范氏瞧着她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咱们招福难得夸谁呢,看来王爷是真的好。”   云招福抿唇浅笑,范氏想起什么,凑过来问:“对了,我听你爹说,你们成亲第二天夜里,府里出了点事儿?”   范氏会这么问,云招福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宁王知道了,这件事就瞒不了,她自然也不想瞒着范氏,点头回道:“嗯,出了点事,沈侧妃房里的房梁砸下来了,所幸人没事。”   “可查出什么原因,房梁怎会无缘无故的砸下。”范氏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云招福摇头:“请了工部的人去看,说可能是蠹虫,不过土木司最终也没个定论,还得再看看吧。”   “是得多注意了,房梁可不会无缘无故的砸下来,若非天灾,便是人为,非弄清楚不可。”范氏慎重与云招福交代此事。   云招福谨慎应下。   那边魏尧与云公良坐在茶室里喝茶说话,这还是云公良第一次与这位殿下坐下来论道,意外的发现这位殿下虽不显功,但对时政确实有着过人的见解,并且两人很难得的观点相同,好几处云公良从未与旁人说起过的想法,全都与魏尧不谋而合,两人越谈越有种倾盖如故的感觉,云公良将魏尧引为知己,魏尧亦对这位泰山大人由衷佩服,一时间,茶室内,翁婿畅谈,相见恨晚。   一旁的云召采听他们对话,只觉得云里雾里,但不管怎么说吧,这个王爷妹婿必然是个有学识的,毕竟能让他爹这么挑剔的人引为知己的已经不多了,他爹时常在家里念叨,说一代不如一代,学识数得上号的后生晚辈简直一根手指头掰的过来。   直到范氏亲自还请他们出去用饭,两人才稍稍减了谈兴,联袂去了饭厅。   吃饭的时候,云公良高兴,就命人去拿了两坛醉仙酿来,非要跟魏尧喝酒,云召采也凑热闹,魏尧看了一眼云招福,云招福正在夹菜吃,对上魏尧目光,一时没反应过来,云召采已经给魏尧满满的倒上了,魏尧只得举起酒杯,谦虚的说了一句:   “我不胜酒力,先敬一杯。”   这样谦虚,云公良甚欢:“无妨无妨,咱们家除了云招福这丫头,其他都不是好酒之人,咱们浅尝即止。”   云召采也跟着附和:“是是是,浅尝浅尝,我没什么学问,不太会说话,既然王爷娶了我妹妹,那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王爷但凡有任何差遣,我必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先干为敬了。”   云召采说到做到,说完敬酒词以后,将一杯酒尽数饮下,还将空杯在魏尧面前比了比,以示诚意,魏尧浅浅一笑,跟着一饮而尽,云召采美道:“王爷豪爽。”   满室的欢笑,一桌的其乐融融,云召采与魏尧对饮,不时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云公良看着两个年轻人拼酒,对一旁正关注战事的云招福说道:“王爷酒量不错啊,你们俩可真是天生一对。”   云招福好酒,云公良一直就不太赞成,但是没想到,找了个相公,居然也是个中能手,这可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不禁感慨。   “他酒量是还不错,只不知与我谁高谁低。”云招福说完之后,安谨如便将目光从自家相公身上挪开,对云招福回道:“你们俩谁高谁低,躲在房中试一试便知。不过,我看你大哥今儿要输了。”   一桌人往那仍喝着的两人望去,魏尧一派淡定,面色沉稳,而云召采就眼神涣散,两颊酡红,说话有些大舌头了。   范氏见状说道:“不能再让他喝了,再喝得出洋相了。”   云招福和云招喜忍不住笑了起来,安谨如也替自家相公羞了羞面,轻轻拉了拉云召采的衣袖,云召采迷乱的回头,问道:“干嘛呀,媳妇儿。我正跟王爷喝酒呢。有什么事儿晚上回房说,乖啊。”   几句话彻底暴露了云召采此刻的状态,这不是要醉了,而是已经醉了吧。安谨如被他这番不顾人前的话说的满面通红,羞得低下了头。   云公良看着他,摇了摇头,见范氏要开口,阻止道:“算了算了,难得孩子们凑堆高兴着,咱们就别扫他们兴了。”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那边云召采就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已经失去了准头,指着魏尧迷瞪瞪的叫嚣:   “我不是吹啊,我小时候打断的棍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正宗少林寺法棍,我劈过的砖能垒十里城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我信手拈来,王爷你会不会武功?”   魏尧冷静的看着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淡定自若的回道:“略懂一些。”   云召采却在听到魏尧说‘略懂’的时候,就笑了,拍桌子大笑:“哈哈哈哈,略懂!我告诉你啊,男人!就得会武功,得让身边的人有安全感,得让那些坏人……嗝……不敢欺负咱。略懂哪儿够啊。敢不敢跟我比比,我让你十招。”   魏尧抬头,冷静清冽的目光对上了云召采,一桌的人都看着他,云招福小声在旁边跟魏尧喊道:“我哥他醉了,芝麻大的酒量,你别理他。”   魏尧循着声音,望向了云招福,嘴角忽然弯起了一道弧度,然后回过目光,在众人以为他要拒绝云召采不清醒的邀请时,魏尧却清清楚楚的回了句:   “比什么?”   云召采正在兴头上,见魏尧不怂,兴致就更高了,一把抱住魏尧,在他胸膛上梆梆拍了两下:“哈哈哈哈,比刀剑,伤感情,关键我怕伤了你。咱就比……摔跤。摔到服为止。敢不敢?”   魏尧郑重的点了点头:“好,那就摔到服为止。”   两人勾肩搭背,走出了饭厅,留下一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目光全都汇聚到云招福身上,云招福左右看看,笑着摆手:“没事儿。摔个跤而已,王爷他有数的。”   云公良倒没什么,其实也是多喝了几杯,头脑有些不灵活,但范氏却还是觉得不太靠谱,站起身说道:“王爷有数,可就怕你哥没数啊,万一伤了王爷,那可如何交代呀。快快快,去看看,欢欢喜喜的日子,可千万不能惹出什么事儿来。”   安谨如赶忙也跟着范氏起身了,两人急急往院子里去,云招福和云招喜对看两眼,只得也跟着起身,云招福边走还边嘀咕:   “你们别瞎紧张了,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云公良见所有人都走了,一旁伺候的武氏将他扶起来,说道:“老爷还是去看看吧。”   说话间,一行人便去了传出打斗声的花园外,声音听起来呼呼喝喝的,确实不太像是有分寸闹着玩儿的架势,范氏一跺脚:“听听,我说什么来着,你哥就是手里没把门儿的。”   云招福听到这里,想起她哥确实从小习武,学问不行,但是一身武功确实很不错了,魏尧虽说也学过武,可毕竟不是武夫,哪里经得起她大哥摔呀,脚下步伐加快,追着范氏就转过回廊,到了那园子。   站在花园边的拱门旁,以范氏为首,闻讯赶来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园子里确实在打,可是怎么跟她们想象的画面完全不一样呢。   只见云召采身上沾满了尘土,显然是摔过几回的,从地上爬起来,往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魏尧发力冲过去,魏尧面不改色,轻松一闪,并且眼疾手快抓住了云召采的打过去的一条胳膊,大幅度扭动一下,就把云召采整个人给旋了个圈儿,从他肩头重重的摔了下去,发出一声‘砰’的巨响,激起了周围尘土飞扬。   云召采倒在地上休息了片刻,酒在兴头上,根本不死心,又磕磕绊绊的爬起来,往魏尧攻击,然后,不出意外的,再次被战斗力爆表的魏尧以各种姿势,各种方位,花式摔倒。而至始至终魏尧的脸上表情几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目光清澈冷冽,不苟言笑,手里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说好的略懂呢。   这是众人的心声。   范氏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头对云招福问道:   “王爷他是不是……喝醉了?” 第36章   范氏一语惊醒梦中人, 云招福彻底懵了。   魏尧……醉了?   怎么可能?   安谨如和云公良也觉得奇怪,云公良道:“不像是醉了的样子啊。”   就在云公良说这句话时候, 云召采第无数次被魏尧给掀翻在地,范氏精明的目光递向众人:“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的人醉了,便大笑、大闹、大哭, 与平日性情迥异, 可有些人醉了,并不与平时有差别,王爷大概就是后者了。”   范氏说完之后, 见众人依旧不怎么相信, 便对云公良道:“老爷你试着喊他一声。”   云召采肯定是醉了的,所以范氏现在是让云公良确认魏尧, 云公良干咳一声后,对着那正再次纠缠的两人喊了一声:“王爷,别打了。”   魏尧充耳不闻, 完全与世隔绝,眼中只剩下要与他缠斗不休的云召采,再一次实力碾压。   云公良这才有所觉,看向了范氏:“好像……是有点……”   范氏蹙眉:“不是好像,就是!别愣着了,快点想法子吧,再这么摔下去, 召哥儿就真得受伤了。”   云公良愣愣的点头,终于想起来,从始至终是自己的儿子在挨揍呢。转身跑去喊管家与护院了。   云招福蹙着眉头,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盯着与平时完全无异的魏尧,一只手下意识就扶上了自己的后腰,她可能有点明白,新婚之夜和昨天晚上,魏尧不依不饶一味索要的原因了。   他丫根本就是喝醉了嘛。   看着是个千杯不倒的酒霸,实际上却是一杯就倒的酒渣。   因为他喝醉了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所以迷惑了云招福的眼睛,在魏尧手里吃了两回不小的亏,根源在这里啊。   云家的护院们集体出动,终于把缠斗不休的魏尧和云召采给拉开了。   云召采一身的灰,鼻青脸肿,迷醉不醒;魏尧神态平和,静如处子,被拉开以后不吵不闹,由着云招福将他扶到一旁坐下,递给他一杯茶,他居然也能随手接过。   范氏看着这样的魏尧,对云招福问道:“王爷喝醉了是这样,你竟不知道?”   云招福无辜摊手,诚恳的说道:“真不知道啊。”   若她早知道魏尧喝醉是这样的,也不可能让这些事情发生了呀。   范氏又一次觉得自己闺女太迟钝了,可又没法怪责她,无奈一叹,往旁边去看被打成猪头的云召采了。   安谨如给云召采洗伤口,云召采一边喊疼一边吐,弄得是狼狈不堪,云招福看着大哥被揍成这样,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这下好了,回门当天,姑爷就把大舅子给打成了重伤,她这个做闺女的,今后还有什么颜面回娘家呀。   云招福往旁边坐着喝茶的魏尧看去,这厮仍旧一派云淡风轻的雅士风范,云招福欲哭无泪。   整个下午,云招福都让魏尧在她的床上睡觉,到了傍晚的时候,魏尧终于醒了,对于自己中午做的事情,略有印象,也觉得对不起云召采,尽管云公良和范氏一个劲的强调‘无妨’‘没伤到筋骨’‘都是皮外伤’,但魏尧还是不能释怀,带着悔意,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就提出告辞。   云招福与他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蹙眉问道:   “你不能喝酒,怎么不早说呢。”   “我……”魏尧觉得丢人,扶着额头轻道:“说过的。”   云招福看着他,想起他每次喝酒前,确实说过‘我很少喝酒或我酒量不好’这种话,然而他们却以为他谦虚,并没有人相信他。   如此说来,好像也不能全怪他。这么一想,连带昨天被收拾狠了的埋怨都淡了下去。   魏尧放下扶着额头的手,转过头对云招福说道:“明日我再携礼登门与大哥道歉。”   云招福看他一脸郑重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哎呀好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大哥从小就被二娘揍,皮糙肉厚的,都习惯了,再说,今儿我们所有人都看的真真的,是他先跟你挑衅的,你不过就是配合他,又不是存心打他的。”   饶是云招福这样说,魏尧仍旧觉得过意不去,幽怨的往车窗外华灯初上的街道看去,久久难以回神。   一夜无话,果真如他所言那般,第二天带了厚礼,再次登门与云召采致歉。   云召采的头被包裹的像个木乃伊,精神却还不错,据说他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才起来,刚吃饱了饭,魏尧就来了。   云召采看见魏尧,似乎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魏尧平静的坐到云召采身旁,惭愧的说道:   “昨日之事,对不住了。”   “无妨无妨。他们都跟我说了,是我挑衅在先,酒后之行罢了,王爷不必介怀。”   云召采这样安慰魏尧,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后退,尽管他脑子里已经不怎么记得昨天是怎么挨打的,但身体似乎有感应,被魏尧周身那低调的气场给震慑住了。   魏尧再次诚恳的道歉,云召采摸着头觉得不好意思,云招福好说歹说,才让魏尧相信云召采没事儿,但魏尧还是坚持留下了很多宫廷秘制的跌打损伤药,这一场插曲才算是解决了。   魏尧他们身为皇子,成亲封王是人生大事,但皇上也只放了他们五天的假,五天过后,就得继续回朝站班了。   云招福难得早起,看着魏尧穿上一身威武的朝服,感觉特别新鲜,一边欣赏美色,一边对魏尧说道:“你去上朝了,我在府里做什么呢?”   魏尧今日穿的朝服是酱紫色的,贵气十足,腰间配以鱼袋,他还有一套绯色的朝服,云招福没见他穿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云招福问问题的时候,魏尧正在整理衣袖,抬头看了一眼着内衫坐在床沿的她,从衣架上取了一件外衣,替她披上,遮盖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风情,双手捧住她的小脸,弯下腰,对视后说道:   “你是王妃,宫里不需你伺候,府里的事情也自有王顺他们做,你只需看着就好,你出嫁之前,平日里做什么,如今依旧做什么便是,在这里没有限制。”   云招福听到‘没有限制’四个字的时候,两只眼睛都是放光的,散发出异彩:“我当真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魏尧点头:“自然。”   云招福抱住了魏尧的双手:“我想酿酒,我在府外有个小院子,专门用来酿酒的,我可以继续去那里吗?”   眼中的神采实在太耀眼,魏尧阻挡不住:“今日周平会带两个丫鬟来给你,一个叫秦霜,一个叫秦夏,你若想出门的话,带着她们就好。”   说完这些之后,魏尧忍不住低头在云招福翘起的唇瓣上浅尝了一口,在快要沦陷的时候,赶忙抽身,拍了拍云招福的脑袋之后,才转身出门去了。   书锦和听雪她们进来伺候云招福洗漱,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时候,对她们问:   “你们认识秦霜和秦夏吗?”   书锦和听雪对视一眼,统一摇头:“回王妃,奴婢们不知。”   云招福点头了然:“哦,那算了。”   书锦她们都是在宫里纳了侧妃以后,才被安排到魏尧身边伺候的,对魏尧身边的事情,肯定了解的不多,所以不知道并不奇怪。   洗漱完,云招福吃了些早点,果然周平和王顺就来主院求见了,他们给云招福果真带了两个丫鬟来,两人长得有些相像,都是瓜子脸,丹凤眼,眉宇英气,穿着一身青色护卫劲装,有股子军人的精神面貌,特别挺,云招福很好奇,她们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平上前,很客气的指着左方那个脸稍窄的说:“王妃,这是秦霜,那是她妹子秦夏,王爷吩咐让她们到王妃身边伺候。”   秦霜和秦夏两人不苟言笑,全都一副高冷的样子,周平说完之后,两人上前给云招福行礼,云招福赶忙让她们起身:“免礼,我这里没什么规矩,不用每次见我都行礼的。”   “是。”两个姑娘是个爽快人,听了云招福的话,便起身侧立一旁。   云招福对周平问:“王爷可还有其他话了?”   周平拱手:“王爷让告诉王妃,秦霜和秦夏会些拳脚功夫,若是王妃想要出府的话,可以将她们带上,以策安全。”   云招福点头:“嗯嗯,这我知道,还有吗?”   周平一愣:“没,没有了。”   周平和王顺离开之后,云招福便让书锦带秦霜和秦夏去换衣裳,然后再过来正式拜见云招福。   云招福笑嘻嘻的将她们扶起,说道:“你们今儿刚来,就要陪我出去一趟了。”   秦霜上前,一板一眼的回道:“但凭王妃吩咐。”   云招福已经五天没有去过自己的酒窖,心心念念着她的宝贝酒,原本是打算矜持一段时间的,但既然魏尧已然许可,那她便没什么好等了,直接换了衣裳,带着秦霜和秦夏出门去了。   她在酒窖里忙活,也不用秦霜和秦夏帮忙,忙了两个小时不到才差不多忙完,顺手带了五六坛刚刚酿成的菊花酒,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下车之后,还没进门,就在门口遇见了出门送客的杜侧妃,她送的是个年轻男人,看穿着不像是小厮随从,云招福抱着酒坛子走上台阶,杜侧妃看见云招福便让丫鬟扶着迎上前打招呼:   “参见王妃。这是我家兄长,家里听闻我的脚扭伤了,便让兄长来瞧一瞧我。” 第37章   杜媛媛是骠骑将军府的嫡女, 她的兄长,便是将军府的公子了, 骠骑将军的长子杜忠听说是入了禁卫军,大多数时候都在宫中当值,这人此时出现,应该不是杜家的长子。   云招福看了那人一眼,那年轻男子赶忙转身对云招福拱手一揖:   “在下杜谦, 见过王妃。”   云招福微笑颔首致礼:“杜公子不必多礼。”   那杜谦生的斯斯文文, 一点不像武将家里出来的人,就和杜媛媛是一个类型,看着柔风细雨的。   云招福又对杜侧妃问:“这两天有些忙, 未及去看望, 杜侧妃的脚感觉如何了?”   “多谢王妃挂怀,想来没什么大碍了。”   “如此便好。我再去瞧瞧沈侧妃, 你们慢聊,我就先进去了。杜公子请了。”   这般见面寒暄两句之后,云招福便抬脚离开, 让他们兄妹告别。   杜媛媛的目光一直盯到云招福走过了影壁才回了过来,对身后的褚红比了个手势,褚红便退到影壁后等着,杜媛媛对着杜谦冷哼一声:   “二哥,你瞧见她得意的样儿了没?不就是当了个王妃嘛,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摆谱儿。她云家能跟咱们杜家比吗?居然让她压了我一头。”   杜谦脾气似乎还不错,面对这个妹子, 也是无奈,出声道:   “言多必失,这个道理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就是听不懂似的。”目光往门内看了看,确定没有门房的人在周围,又道:“我倒是没觉得定王妃摆谱儿,说话挺客气的,你自己带着怨愤瞧人家罢了。现在知道杜家门第好了?忘了是谁哭着喊着,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嫁到定王府来了?你现在是侧妃,她是王妃,难不成还要人家跟从前一般对你吗?”   杜媛媛敛目不服:“若非爹不尽全力帮我争,这定王妃的位置如何会落到云招福身上。我对定王殿下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二哥你还不知道吗?我从十岁那年见到他开始,就心心念念的想嫁给他,可爹偏偏不许,我若不这样逼迫,又怎么能到王爷身边来呢。”   提起这个,杜谦也是无奈:“爹不许,自有他的道理。你自己也瞧见了,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嫁给他做侧妃,他可曾正眼瞧过你?”   “他……”杜媛媛咬唇辩解:“他是忘记我了,再说他对咱们杜家没有好感,我若要化开他的心,自然得费些时日和手段了。”   杜谦十分无奈:“可如今你还能怎么办,要知道云家也不是好惹的。”若是好惹的话,凭自家妹子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做了定王的侧妃啊。杜谦心中这般想。   “怕什么?云招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如何能与我比,只要我在这个府里,就绝不会有她的好日子过,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哭着喊着跑回她云家去,再不敢踏入这王府一步。”   杜侧妃雄心勃勃的畅谈未来,眼中闪过狠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勾唇一笑:“二哥你先回去吧,我要进去了,待会儿说不定就有一场好戏看。”   “你想做什么?”杜谦不放心这个妹子,拧眉冷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定王妃确实是个弱女子,可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功夫绝不在褚红之下,就是你也未必能奈何她们,若做的太明显了,只怕你也讨不得什么好。”   杜媛媛勾唇一笑:“谁说我要亲自动手了?我可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匹夫,二哥你就放心好了。”   说完这些,杜侧妃便转身走下了台阶,腿上绑着厚厚的一层层东西,步伐确实有点滞缓,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脚步相对还是轻松的,杜侧妃一颠一颠的走到褚红旁边,褚红才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主仆两人装模作样的往香萝苑去。   云招福让秦霜和秦夏先带着她的酒回去,自己则去了沈侧妃的屋里,李嬷嬷也在,云招福觉得很稀奇:   “李嬷嬷倒是个热心肠,沈侧妃这儿多亏你时常来探望。”   李嬷嬷给云招福行礼,请云招福在沈侧妃的床前坐下,自己则站到了离床站立,仿佛还记得上回云招福与她说的,让她离沈侧妃远一点的话。   沈侧妃养了两日,脸色确实好了一点,云招福又与她说了几句话,并偷偷告诉沈侧妃铁床已经在做,估计这两天就能做好,沈侧妃很欣慰。   正说着话,杜侧妃也来了,站在云招福旁边,笑吟吟的跟沈侧妃逗闷子。   “好了,既然你们都没事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云招福站起身来,杜侧妃赶忙也站起来,对云招福急急的问:“王妃这就要走了吗?”   突然的热情,让云招福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杜侧妃,点头说道:“是啊,主院那里还有点事,我便不多留了。你若有空的话,便多来沈侧妃这里陪她说说话。”   “是,我闲暇时,都在这里陪沈侧妃,王妃放心吧。”   云招福抬脚要走,走了两步发现杜侧妃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笑着回道:“行了,不用送我,你腿脚捆着,行走也不方便。”   姑且不论杜侧妃的腿是不是真疼,就她脚踝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行走确实很不方便,让她送,云招福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可架不住杜侧妃热情啊,将云招福送出了抱夏,直到门边,然后才停住脚步,对云招福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福礼,朗声说道:“恭送王妃。”   云招福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总觉得这杜侧妃脑子里进水了,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来,可她只一味的笑着,笑的都有些僵硬了,也没见她有其他什么奇怪的行为做出来。   云招福暗自疑惑,慢悠悠的转身,然后走下台阶,离开了香萝苑。   等到云招福离开香萝苑之后,杜侧妃的脸色才变下来,走到门口,抬头看了一眼,褚红从不远处走来,一脸的羞愧,杜侧妃压低了声音对褚红低吼道:   “你怎么回事?都提醒那么多回了,为什么不动手?”   褚红有点委屈:“我,我动手了。”将手摊开给杜侧妃看:“三块包棉花的石子我都扔出去了。可,可这……就是不掉。”   杜侧妃觉得疑惑极了:“怎么可能不掉,咱们试了七八回,一打就掉,见了鬼不成?还是你根本没用力气打?”   褚红实在冤枉,就差跪下来跟杜侧妃请罪了:“奴婢真的用力了,可它,它就是不掉。”   两人站在她们做了手脚的门框底下,最上面那块横木确实看着有些松动的,应该一打就掉才是,杜侧妃想了好久,做了两天准备,就等着云招福过来的时候显示,可,可这机关突然就失灵了。   正疑惑纳闷之际,李嬷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来:“杜侧妃,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嬷嬷脚步很轻,声音突然在杜侧妃的耳朵旁响起,吓了杜侧妃一跳,下意识便往后躲避,正巧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脚后跟碰在门槛上,她的一只脚被裹了很厚的绷带,本来行动就不方便,如今一撞,一退,一转身,居然没抓住门框,往门内倒下去,李嬷嬷吓得赶忙躲到了一旁,褚红又来不及抓住杜侧妃,让杜侧妃直接屁股着地,坐倒在门槛里头,那只没受伤的脚正好搭在门槛上。   “哎哟,摔死我了。褚红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扶我起来。”   杜侧妃要气炸了。   算计云招福没有得手就算了,居然给那李嬷嬷一吓,她自己却摔倒了,屁股尖儿着地,那叫一个疼,可褚红那个木头却还在外面愣愣的看着,不知道进来扶她一把,杜侧妃能不发火嘛。   褚红见杜侧妃摔倒,也是吓坏了,被一吼,就赶忙跑进门槛,正要躬身去扶杜侧妃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妙,耳廓微微一动,她就猛地回身,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可因为变故来的太快而什么也没有抓住,眼睁睁的看着上面的横木块儿‘磅’一声,从上面掉下来,砸在了门槛上,发出一声巨响。而杜侧妃的一只脚,此时因为摔倒,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正好夹在横块儿与凸起的门槛之间,被毫不含糊的重重砸了下来……   一声巨响之后,就听见杜侧妃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我、的、脚、啊——”   云招福在花园里悠闲的踱步回了主院,刚进门去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吃饭,筷子才拿在手里,就听人跑进来传话,说是管家王顺求见,云招福让人把他带进来之后,王顺跑的气喘吁吁的,看见云招福就简单的行了个礼,上前禀道:   “王妃,府里……又出事儿了。杜侧妃的脚给门框砸了。”   云招福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杜侧妃的脚不是刚扭伤了嘛,什么门框砸不砸的,那门框怎么会砸到她的脚呢,要砸也是砸头吧。”   王顺觉得实在有些邪门儿,心情可没有云招福这么轻松:“您还是去瞧瞧吧,不知怎么的,杜侧妃在沈侧妃的门前撞了一下,那门上的横块儿就掉了下来,真跟中了邪似的,短短五六日的功夫,府里已经出了三回事儿了,这下老奴真不知道该如何对王爷交代了。” 第38章   看王顺真着急的样子, 云招福只好放下筷子,跟他一起往香萝苑去了。   香萝苑里, 医婆子已经在给杜侧妃治伤,杜侧妃的脚翘在一张矮凳上,小腿到脚踝青了一大块,看样子砸的不轻,医婆子给杜侧妃抬脚的时候, 杜侧妃疼的脸都煞白煞白的, 云招福去瞧了她两眼,问道:“怎么说?伤到筋骨没?”   医婆子转身回禀:“回王妃,杜侧妃的小腿骨并脚踝处的骨头应该是裂了, 小人已经给侧妃正了骨, 要用木板梆起来才行。”   云招福一愣:“这么严重啊。”   “是,侧妃娘娘被砸的这一下, 确实挺严重的。”医婆子回禀完了之后,便回过身去给杜侧妃准备绑腿东西去了。   云招福走到杜侧妃身边,就看见杜侧妃的一双眼睛里含着泪, 却带着浓浓怨气,恶狠狠的盯着云招福,一副想要扑上来咬她一口的感觉,云招福不明所以,以为她是疼的,关切的凑过去问:   “疼的很厉害吗?我让人给你拿点止疼茶来吧。”   杜侧妃紧咬牙关,眉头紧蹙, 眼睛因为瞪得太大而涨出了血丝,泪眼汪汪,云招福弯腰负手,与她对视,杜侧妃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跟云招福说话的样子,可是嘴巴才张开,她的伤腿就给医婆子给抬了起来,千言万语化作凄惨哀嚎,云招福听得觉得渗人,就伸手拍拍杜侧妃的肩膀,温柔又善良的说道:   “那个,你也蛮倒霉的,那只脚还没好,这只脚又受伤了。既然受伤了,那就好好养着,没事的话出去晒晒太阳,有利于你骨头长好。我主院里还有点事情没做完,改天再来看你。就这样吧。”   说完这些话之后,云招福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的沈侧妃,沈侧妃身子一震,一副快要被吓得晕倒的样子,云招福本来还想跟她再说两句话,但看沈侧妃这个样子,觉得还是算了。   走出了杜侧妃的东侧院,云招福想了想,还是穿过花园,往杜侧妃遭难的西侧院去。   在那横木掉落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那高高的横木,整个门前回廊边上都是这种横木,怎么偏偏当门口这块掉下来了呢,真是奇怪。   云招福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东侧院的杜侧妃还在鬼哭狼嚎,云招福无奈的摇了摇头,回主院去了。   魏尧回府之后,王顺就去把今儿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魏尧眉头蹙起:“是杜侧妃受伤了?”   王顺点头称是,魏尧本来是要去主院的,便转了道往书房去了,周平原本跟在魏尧身后的,魏尧转身去书房,周平也转身离开。   王顺跟在魏尧身后,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就这样,杜侧妃闹个不停,老奴只好去找王妃来坐镇。”   魏尧对王顺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顺便躬身离开魏尧的书房。过了一会儿后,周平就回来了,上前对魏尧说道:“爷,您看属下发现了什么。”   说完之后,就对魏尧摊开了手,魏尧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周平解说道:   “棉花里头包着石子儿,那掉下来砸到杜侧妃的横木是有人动过手脚的,跟沈侧妃房里的房梁一个路数,属下发现不对,就在周围找线索,然后发现了这个。”   魏尧看着手里的东西,陷入沉思:“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周平迟疑片刻:“属下猜想,这个应该是用来击打横木,让它掉下来砸到人的,而且属下还询问到,今天王妃去了酒窖,回府之后就直接去了沈侧妃那里探望,曾经站在门口与杜侧妃说了几句话,然后王妃就离开了,紧接着没多会儿,杜侧妃就撞到了门框,横木掉下来砸到她的腿。”   魏尧听了周平的分析之后,眉峰微蹙:“王妃曾与杜侧妃站在门下说了几句话……我记得,杜侧妃身边有个丫鬟,是练家子吧。”   指的便是杜侧妃的贴身丫鬟褚红,周平知道这个人,立即反应过来:“是,确实有一个,好像叫什么褚红,是跟着杜侧妃来定王府的。”   魏尧沉吟后又问:“若是你的话,用这个东西从远处抛掷,能不能将一块被动过手脚的横木打下来?”   周平先前便有了这样的尝试,听魏尧这么问后,便点点头:“属下应该可以,这外面虽包裹了棉,能够阻隔石头打在木头上的声音,但只要是学过一点暗器的,盯着一个准确的地方打过去,应该都可以做到。”   魏尧听了这些以后,便不再说话了,周平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魏尧开口,自己也疑惑了。   “若是褚红出手的话,她针对的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周平张大嘴,瞪大眼,恍然大悟:“难道褚红的目的是王妃?”   魏尧虽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眸子却抬了起来,周平从自家王爷的表情中便不难看出王爷的意思,两人想的一样。   褚红想害的,是王妃。   “可是,褚红既然出手了,又怎么没砸到王妃,却砸到了杜侧妃呢?”   这就是让周平想不明白的地方了。褚红不可能会失手,所以只可能是,打中了,但横木却没有适时掉下来,然后王妃躲过一劫,杜侧妃不明所以撞到了门框,让本就岌岌可危的横木,顺势掉了下来,砸到她的脚。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但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话,那周平真是不得不替王妃捏一把冷汗,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魏尧将手里的东西放入了他书架上的一只匣子里,然后将匣子盖上,沉声说了句:“害人终害己罢了。”   周平觉得很是这个道理。   杜侧妃让褚红在横木上做手脚,想要陷害王妃,可是杜侧妃一定没有想到,最后会自食恶果,报应到自己身上。   “王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杜侧妃在入府前和入府后,做这种把戏,可不是第一回 了。”周平之前就奉了魏尧的命令,调查过这位杜侧妃,不调查根本就不知道这位杜侧妃多有能耐。   魏尧沉吟:“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不能留了,其他的暂且放着吧,让秦霜和秦夏保护好王妃便是。”   周平领命,正要转身,又被魏尧喊住:“对了,西北那边最近可有消息?”   “这两日没有消息,王爷放心吧,西北有老将军在,出不了什么事的。”周平回答。   魏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周平见他没什么吩咐了,就拱手抱拳,打算退下,魏尧摆摆手,周平转了半身,又回了过来,支支吾吾的。   魏尧看了他一眼,冷道:“有话就说。”   周平犹豫:“那个……属下想问王爷,王爷对王妃的事如此重视,居然调了秦霜和秦夏回来保护王妃,是因为云相吗?”   只见魏尧负手踱步到窗边,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周平。”   周平上前躬身:“属下在。”   “你知道……”魏尧的语气很慢,在书房里听着十分清晰:“那些爱管闲事的长舌妇是怎么死的吗?”   周平眉心一抽,识时务者为俊杰,果断上前拱手抱拳:“属下告退。”   行礼过后,便不敢有任何停留,火速离开了书房,远离王爷的怒火波及圈。   云招福坐在院子里挑拣能用的花瓣,魏尧就回来了,云招福看见他,便起身相迎:   “先前王顺过来,说是王爷早回来了,怎么到现在才走到。”   魏尧见她脸颊上沾了一片杏黄色的花瓣,从袖中将自己的帕子抽出来,替她擦拭掉后,回道:“在书房看了会儿书,想我了?”   云招福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没有说话,便娇俏转身,回到座位前,摘拣花瓣,魏尧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将沾了她香气的帕子送回了衣袋里,云招福边摘花,边对他汇报白天府里的情况:   “今儿杜侧妃受伤了,沈侧妃现住的屋子外,一块横木从上头掉了下来,砸裂了杜侧妃的腿骨,医婆子已经去瞧过,给杜侧妃用木板梆了起来,好几天都不能下床走动呢。”   云招福兀自说话,魏尧静静坐着,并不插言,仔细聆听,听到最后,云招福都觉得奇怪: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呢。杜侧妃的腿骨裂了,之前只是扭伤了脚,杜家还让杜谦过来瞧她,这回骨头都裂了,也不知道杜家会什么反应,王爷可得做好了准备,杜将军没准是要问你的。”   等她说完,魏尧才两手一摊,回道:   “我之前与杜将军当面说过,我这个人命硬,可能会克了身边的人,杜侧妃那时候不相信,只拘泥于自己的名节,非要做侧妃,如今出了事情,我也没有法子呀。”   云招福总觉得魏尧这话听着意思挺对,可仔细咂摸又并不是那么回事。   “哪有人直接说自己命硬会克人的呀。”   云招福觉得魏尧简直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魏尧却觉得无所谓:“这本来就是事实。你看,皇上赐婚给我的侧妃,一共有五个,现在算算看,五个全都受伤了吧。”   云招福一愣,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刚赐婚的时候,方小姐摔断了腿,王小姐出门被马车撞,两人都无缘定王侧妃了,后来又赐婚了段小姐和沈小姐,段小姐在家里寻死觅活,宁愿当姑子都不愿嫁给魏尧做侧妃,最后便宜了杜媛媛,进门之后,沈侧妃被房梁砸了,虽没受伤,却也心惊胆战,今日连最最□□的杜侧妃都被砸裂了骨头。   云招福想到这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唉。”   魏尧瞧着她,问道:“叹气做什么?你这回是不是觉得害怕了?”   云招福却抬头看着魏尧,认真的说道:   “我就是在想,杜侧妃这么一受伤,外界估摸着又得把这笔帐算到你的头上了,明明是她自己倒霉,可是别人却会说是因为你,她才倒霉的。你也太冤枉了。从前你的那些倒霉事,没准就是这样以讹传讹出来的。人就是这样,出了事情,都不愿意为别人去找寻真正的原因,只会将责任推到一个他们最容易接受的地方去。以嘲笑别人的不幸来满足自己狭隘的内心,人性啊,太卑劣了。” 第39章   云招福说完那番话, 便拿了摘拣好的花瓣交给了书锦,让她放在通风的地方保存。   魏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才收回目光,抬头看着天际渐西的夕阳,人性确实是卑劣的,然而能自省出这个道理的人却缺指可数。   随在云招福身后进了房间,云招福正在洗脸, 听雪捧着干净的毛巾在旁边伺候, 魏尧进去之后,听雪行礼,魏尧接过她手里的毛巾, 让她出去。   云招福满脸的清水, 往先前听雪站立的方向伸手去摸了一同,却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云招福紧闭了两下眼睛之后,才勉强睁开,见是魏尧, 说道:   “你做什么呀,我擦脸呢。”   话音刚落,魏尧便将她拉近了自己,将干净的毛巾展开,一手扶在她的脑后,一手温柔的替她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净,目光盯着她又黑又长的睫毛, 轻声说道:   “咱们这才新婚期,皇上便给我派了差事。”   云招福张开眼睛:“差事?要出远门儿吗?”   这大魏王也太不近人情了,儿子成亲不过放了五天的假,刚上班就要接活儿。   魏尧在她干净的脸上掐了一把,柔柔滑滑的,特别软腻。   “不出远门儿,就在京里,父皇鹿山上的行宫要大修,着工部,礼部,还有四弟与我,一同监修,不是什么苦差事。”   “啊?”云招福噘起了嘴巴:“让你去修房子呀?”   “那不是普通的房子,是父皇的行宫,建造极其繁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监修的,你还不乐意了。”魏尧觉得自己特别愿意纵容小妻子的孩子气,没由来的就是想保护她身上的那股子纯真。   “我没有不乐意。”云招福想了想,说道:“只是觉得让你去修房子大材小用。不过,有事做总比没事做要好,每天上朝点卯却什么都不做的话,也挺无聊的。”   魏尧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话糙理不糙。我自去年剿水寇回京之后,便不曾再领什么大差事,这回算是又开张了,的确是好事。”   云招福想起来她听云公良说过,剿水寇什么的,魏尧出力最多,可是回京以后却被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魏旸抢了头功,那一次,四皇子魏尧得了好些赏赐,还在宫中大摆筵席庆功,但这些就没有魏尧的份了,这回又是跟魏旸一起,云招福多少还是有点担心的。   晚上夫妻俩在一起吃饭,云招福克制了好长时间,都忍住了不提一个‘酒’字,只无聊的撑着下巴,等魏尧慢条斯理的吃完碗里的饭,魏尧瞧着她,笑道:“想喝酒就喝吧,无需忍着。”   云招福眼前一亮,却很快摇头:“还是算了吧。”   魏尧看穿了她的意思,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白饭上,大发慈悲的说道:“你且喝你的,我不喝便是。”   云招福双眼灵动的瞧着魏尧,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肚里的馋虫,让书锦去把今天她从酒窖里刚拿回来的菊花酒拿了过来,喜滋滋的坐在魏尧对面,倒上了一杯金黄的液体,醇香的味道让云招福很是享受。   宝贝兮兮的浅尝了一口,云招福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魏尧看她喝酒这般模样,不禁问道:   “酒的味道真有那么好吗?为何你们都喜欢喝呢?”   云招福将柔和的酒放在舌尖细品一番,听见魏尧的话,抬头问道:“我们?还有谁喜欢喝酒?”   魏尧愣了愣,在云招福期盼的目光下,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我娘。”   这是云招福第一次听魏尧提起他娘,愣愣问道:“你娘是……前淑妃娘娘?”   魏尧点头,云招福看着他有些落寞的神情,便不忍再多问,淑妃娘娘当年因裴家之事受到牵连,被大魏王打入了冷宫,后来不知所踪,她离宫的时候,魏尧还是个孩子,这些年过得如何,可想而知,所以,向他问起关于淑妃娘娘的往事,没准会让他牵动愁肠,云招福不希望魏尧难过。   云招福不再询问,魏尧也不再说。两人一个吃饭,一个喝酒,直到云招福想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才缓解了房中的沉静。   “今日杜侧妃被横木砸裂骨头之后,我瞧见沈侧妃的脸色都白了,就跟那横木不是砸在杜侧妃脚上,而是砸在她自己脚上似的。想也知道,她前儿刚被房梁吓了一通,这两日刚刚好一点,杜侧妃却又来了这么一出,在沈侧妃心中,又像是拉了一刀似的,终日活在恐惧中,她也蛮可怜的。”   魏尧放下手里的碗,对于云招福说的沈侧妃如何可怜倒是没什么感觉,却对她另外问道:   “你今日去看了沈侧妃,与杜侧妃站在门口说了话吗?就是横木砸下来的那个门。”   云招福端着酒杯一愣,然后点头:“嗯,说了呀!杜侧妃在门后与我说话,我便等着,后来我回了主院,刚要吃饭,王顺就跑来告诉我说杜侧妃被横木给砸了腿。咦,你问这个干什么?”   魏尧抿唇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运气挺好的。”   魏尧的感慨,云招福听在耳中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是啊,从小到大,我的运气确实挺好。所以,你一点都不用担心今后会走霉运,我全都帮你把霉运赶跑,好不好?”   魏尧站起身,坐到云招福身旁的椅子上去,在她头顶揉了两下,宠溺笑道:   “好,那你可得认真替我赶啊。”   “嗯,放心吧。”云招福豪气干云拍着胸口保证。   魏尧伸手要去拿酒杯,被云招福眼尖看到,赶忙阻拦:“你干什么?”   魏尧看着自己被压在就壶上的手,说道:“我少喝一点点,想来也不会有问题。你一人饮酒,岂非寂寞。”   云招福是怕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魏尧觉得很奇怪,直到他坚持拿起了酒杯,云招福才大声的说了一句:   “那,那你就只能喝一杯,喝多了,我这副腰子又得受累了。”   魏尧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云招福这话的意思,瞧她那委屈的表情,魏尧捧腹大笑起来,故意做出要去拿酒壶的动作,然后云招福警戒扑过去,魏尧仗着身高优势,将酒壶举得高高的,夫妻俩在房中你追我赶,浓情化不开的蜜意,一夜温存。   第二天一早,云招福在温暖中醒来。身子仿佛置身在暖暖的温泉中,别提多舒泰了。   不喝酒的魏尧,总体来说就是个谦谦君子,没有攻击性,处处能照顾对方的感受。   摸了摸身后,魏尧已经不在旁边了,喊了书锦进来,洗漱穿衣梳头,一通全都忙完之后,听雪就已经将她的早饭摆到桌上,云招福坐过去正要开吃,外面的婢女就进来通传,说是沈侧妃求见。   云招福一愣:“她来做什么?请沈侧妃进来。”   并让书锦去再拿一副碗筷过来,此时时间尚早,沈侧妃匆匆而来,定是还没吃早饭呢,云招福打算留她一起吃早饭。   可没想到沈侧妃整个人是几乎是扑进来的,跪趴在云招福脚边,哭的像是要断气似的,云招福眉头蹙起,让书锦她们把沈侧妃扶起来。   “你这一大早的做什么呀。”本来云招福是想说她晦气的,一大早就扑过来哭,可看她实在可怜,也就没忍心说出口。   沈侧妃抽抽噎噎,对云招福说出了心里的打算:   “王妃,我实在是在府里待不下去了。我一夜都没睡,根本不敢合眼,一合眼就觉得有东西要掉在我都上,现在所有人都在说,我那房间不干净,我,我怕。”   云招福耐着性子,把筷子放下来,决定先安慰好沈侧妃,然后再吃饭。   “你若怕住在那院子里,那……我给你重新换个院子?”   云招福折中的问道。   沈侧妃却仍是摇头:“不,妾身不是单单怕那所院子,是……是……是怕整个定王府!王爷他,王爷他……”   霉这个字,沈侧妃终究是没敢说出口来。   不出云招福所料,果然杜侧妃被横木砸断了腿骨这件事传出去,大家不会去想其他的原因,只会很方便的把一切罪名扣在魏尧头上,并且这种乱扣的罪名,还没法用言语辩解,人们不会关心过程是什么,只关心结果,这件事的结果就是,魏尧的侧妃全都或多或少的出了状况,有血光之灾,有惊吓之厄,而之所以会侧妃们会这么巧合的一起出事,大家很明显就会把责任怪在魏尧的倒霉上。   沈侧妃哭的肝肠寸断,云招福于心不忍,让书锦给她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过来,云招福亲自给她擦了脸上的眼泪,态度温和的说道:   “那你想怎么办呢,说出来我听听,若是可以的话,我便允了你也无妨。”   沈侧妃抽抽噎噎:“妾身,妾身……想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王妃能允了我吗?”   云招福瞪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想到沈侧妃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她没经历过这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往旁边同样惊讶的书锦和听雪看去,对她们问道:   “沈侧妃能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吗?”   书锦和听雪都是宫里出来的人,她们的经验肯定比云招福吩咐,只听书锦上前说道:   “回王妃,也没有明确规定说侧妃不能回娘家住,但大多都是病了才回去的,这……沈侧妃嘛。”   书锦的话还没完全说好,就见沈侧妃在旁边连连点头:   “是,我有病,我就是有病啊。” 第40章   在沈侧妃坚持自己有病的情况下, 云招福第一次行使了王妃的最大权利,答应让她回娘家小住, 但云招福心里却很清楚,沈侧妃这一回去,只怕不是小住的问题。   但是,既然定王府她住的不舒服,而魏尧暂时看起来, 对这位沈侧妃也没什么兴趣, 那云招福若是强行把沈侧妃留在定王府的话,反而有些不近人情,就同意了。   晚上魏尧带着一堆图纸回来, 云招福将这件事情跟他说了, 魏尧连愣都没愣一下,就点头表示知道了。   云招福走到魏尧的书案前头, 轻声询问:“这是行宫的图纸吗?我能看吗?”   “过来吧,让你看了你也看不懂。”魏尧对她招招手,云招福走过去, 双手撑在桌沿一侧,探头过去看了几眼,伸手在魏尧摊开的几张图纸上指了指,说道:“这张是主殿格局,这张是水利工程,这张是屋顶结构……有什么看不懂的。”   魏尧惊讶的抬头:“你学过?”   云招福摊手:“没学过,不过小时候知府后衙, 我们家里人住的院子,就是我爹自己设计建造的,当时他也是画了好多图纸,我们都见过,虽然不会建造,但看看还是看得懂的,你可别小瞧了我。”   “原来是岳父教你的。”魏尧一想就明白了。   “是啊,所以我还是不看了吧,免得太过聪明,记住了图纸构造,让王爷你为难。”   皇帝行宫的图纸,肯定是机密,云招福也没兴趣知道,替魏尧添了杯新茶之后,便自己回房去了。   魏尧做事很认真,答应了的事情,哪怕熬到三更半夜也会做完,这几日晚上,云招福睡的时候,他还没睡,在挑灯核对,用度量尺上下比量,早上云招福醒的时候,他又起来了,总之很是辛苦。   晋王府送来了邀请函,是薛碧霄邀请云招福去晋王府做客的。   薛碧霄这个人,不管事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都是那种喜欢宴客的类型,这才嫁到晋王府没多久,就开始邀请朋友去府里赴宴,可见晋王府里肯定是她说了算的。   云招福和薛碧霄也算是朋友,虽然没有深交,但至少见面的次数多些,而现在她们又成了妯娌,不管怎么说,薛碧霄的宴会,云招福还是要去露个面的。   到了约定的日子,云招福便带上秦霜和秦夏,乘坐马车前往晋王府做客。   与她一同被邀请的还有杜侧妃和沈侧妃,只可惜杜侧妃的腿脚受伤了,行走不得,而沈侧妃又回了娘家,所以定王府就只有云招福一个代表,还有就是宁王妃吴欣常和宁王的两位侧妃,就这么几个人,只能算是一场非常小型的聚会。   云招福去的时候,薛碧霄和吴欣常已经早就凑在一起说话了,两人交头接耳,像是闺蜜在交换着什么彼此的秘密似的,晋王府的下人通传过后,云招福便走进去,薛碧霄和吴欣常的中间给她留了个位置,云招福便走了过去坐下。   吴欣常的目光看向了门口,对云招福问道:   “怎么不见你们定王府的杜侧妃与沈侧妃呢。”   “杜侧妃前几天伤了腿脚,行动不便,在府里养着,沈侧妃回娘家探亲去了,也来不了,这不就我一个人来了呗。”   云招福两手一摊,对于府里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反正自从那天沈侧妃屋子里的房梁砸下来被宁王知道以后,定王府这两天一小灾,三天一大灾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云招福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干脆老实说了。   薛碧霄和吴欣常对看了一眼,薛碧霄问道:“杜侧妃怎么又受伤了吗?之前才听说她扭伤了脚的。莫不是伤了两回了。”   云招福低头看着面前桌案上的瓜果,选出一样自己想吃的,拿起来剥皮,回道:   “是啊,两回。你们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呢,搞得像是我把她的腿脚弄伤了似的。”云招福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甘甜的滋味很是美好。   “我们可没说是你把人家弄伤的。你可别冤枉我们。”吴欣常忍着笑,跟云招福打趣,云招福横了她们一眼,往她身后的两个侧妃看去,不得不说,宁王殿下的两位侧妃,全都是容貌倾城,身段妖娆的类型,吴欣常却是个干煸四季豆,身材一点看头都没有,还像个孩子似的。   云招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吴欣常问道:   “对了,宁王殿下最近是不是也挺忙的?”   皇上令定王和宁王一起监修行宫,魏尧每天从早忙到晚,从晚忙到早,连休息的时间都要掐着表。也不知道宁王那儿是怎么安排的。   吴欣常听了云招福的问题,却一脸茫然:   “他能忙什么呀?忙着出街打马,斗鸡遛狗吗?”   云招福端着茶杯正要喝,听了吴欣常的话,就愣在当场了:“这么说,宁王殿下挺闲的。”   放下茶杯,云招福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魏尧,怎么就学不会吸取教训呢,上回剿水寇便是,他打头阵,将水寇基本收服之后,魏旸轻轻松松的过去领他的功劳,这一回居然还是故技重施,魏尧每天在家里核对图纸,尽心尽力,临摹构造,改了又改,白天里还得在礼部,工部来回行走确认,可魏旸倒好,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魏尧那里出了结果后,他再跑过去分一杯羹,并且还是一大杯,太可恶了。   “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问起了他,可是听说了什么吗?”   吴欣常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问问罢了。”   魏尧没有隐瞒她,云招福也不会当众将事情说出来,引起大家的讨论,至于吴欣常那里,反正她知道与不知道,也没什么差别,她左右不了宁王的行为,云招福就是跟她说了也没用,等到该要抢功劳的时候,宁王绝对不会因为吴欣常说几句话就放弃那到嘴边的大饼。   看来这回,他依旧打了要抢魏尧功劳的主意了。 第41章   云招福从晋王府回来, 王顺就来告诉她,说今日魏尧宿在工部衙署里, 有太多的图纸要跟工匠商讨,就不回来了。云招福想着他这几日废寝忘食的状态,有时候手边的茶喝掉就喝掉了,也不喊人添,在工部的衙署里也不知道记不记得吃饭, 总感觉有点不放心, 便亲自到厨房去做了几道他平日里爱吃的清淡菜肴,让王顺赶紧趁热给他送过去。   王顺回来的时候,交给了她一张魏尧写的便条, 字如他人般清隽:菜很好吃。我今晚不在, 你看话本莫要太晚,早些睡。   寻常的一句嘱咐的话, 在云招福看来,偏就看出了那一丝丝的甜蜜,将便条折好了, 放在枕头下面,睡觉前还不忘拿出来看看。   魏尧在衙署里待了三天还没回来,云招福一天照三顿给他送吃食去,每回食盒回来,王顺那儿都能给她捎一两张便条回来,不过见不到魏尧的面,云招福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想念的。   这日半梦半醒间, 云招福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碰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魏尧坐在床沿上,几日不见,虽不精神,却也不至邋遢,云招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后来魏尧的手再次碰到她的脸上,云招福才清醒过来。   “你回来了。”   云招福挣扎着坐起来,往窗外看看,还是漆黑黑的,两肩被魏尧压下,说道:“我回来换身衣裳就走,你别起来了。”   “还要走啊?你都三天没回来了。”云招福将胳膊伸出薄被外,拉住了魏尧的手,由她拉着,轻言安慰道:“图纸和工部核对的差不多,明日就能启程去行宫了,只要开始动工的话,也就快了。”   云招福想起来叮嘱他:   “我那日去晋王府,遇见宁王妃了,她说宁王每天都很闲,根本不管其他事情,你与他一同做事,总是吃亏的那个。”   原本是想给魏尧提个醒儿,但魏尧却笑了起来: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左右都是一家子兄弟。”   云招福抱着魏尧的手,两只眼睛盯着她这个傻相公,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魏尧见她这般,干脆俯下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两口,然后与她鼻尖相抵,亲热的说道:“等忙完了行宫的事情,就回来陪你,你在家处处当心,若要出门的话,一定得带上秦霜和秦夏。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呀?”   云招福顺势将两条胳膊挂到魏尧的肩膀上,将他圈在自己身上,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不舍,软糯回道:   “我什么都不想吃,只要你早些回来。”   魏尧觉得自己心都要化开了,所谓温香软玉便是这般了,鼻尖满是她诱人的香气,若非待会儿就要离开,他真想立刻就钻进她的被子里去。   “乖,至多一个月,一个月就能完工,到时候我天天在家陪你,好不好?”   云招福嘟着嘴,当然明白他是去做正经事,尽管觉得一个月很多,却也只得委屈巴巴的妥协:“一个月……你说话算话。”   魏尧实在忍不住,将微凉的唇瓣印上了她的,美好的感觉让他差点就把持不住了,在她红肿的唇瓣上轻咬了两口,魏尧低哑的开口:“说话算话,我回来给你带十里坡的梅子吃,可好?那味道据说佐酒最好了。”   云招福知道再怎么挽留也没用,只能退而求其次:“我不要吃梅子,听说十里坡有一处人家卖的酱肘子好吃,说是在家里熬酱煮的,可我一直没找到过,那个佐酒肯定比梅子好。”   魏尧被她这番话给逗笑了,在她可爱的鼻子上刮了两下,宠溺道:“好,就给你带酱肘子,回来之后……我也陪你喝点。”   魏尧喝酒这个梗,云招福是懂的,顿时脸颊就红了,两人眼波交缠,云招福咬着唇瓣,身子不安的扭动两下,不胜娇羞的模样让魏尧觉得喉头一紧,果断压下升起的邪念,在她柔软的唇上又摩挲了片刻才不舍的起身,拿了些换洗衣物,再次出府去。   行宫的监修工程很是繁琐,魏尧与工部侍郎协同土木司拿着这些日子商量好的图纸在行宫中实地勘察,将行宫有三处需要修缮,八处需要改建,魏尧日日在行宫里盯着,工部侍郎亦随在侧,不敢有半点马虎。   开工八、九日之后,行宫中概要修缮和改建的地方已然全都搭建完了竹架,工部侍郎于舫与魏尧一同确认完了之后,终于敢松口气,与魏尧回主殿的时候,在路上说道:   “终于都安排好了,只需等工匠们做出来就行,王爷近来实在辛苦了。”   魏尧随和一笑:“我也不是一个人辛苦,大伙儿这些日子都累,待竣工后,我来做东,请大伙儿喝酒。”   “如此,那下官就替大伙儿谢谢王爷了。”   于舫这段日子与魏尧相处,已然有些知晓魏尧的性子,从前只听别人说,定王殿下如何如何,但实际与他共事起来便知道,王爷是个心胸宽广的有才之人,没有半点身为王爷的架子,该做的事情,一样都不少,亲力亲为也要做完,这样的认真态度,与另一位王爷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上头给他们的指令是此次行宫修建工程由定王与宁王负责,可是自从开工以来,他们这些实际做事的人,只见到一位定王殿下,另一位宁王殿下连面都没有出过,更别说与他们一起日夜商讨规划了。   两人从偏殿出来,魏尧抬头看了一眼宫殿的飞檐,让人将图纸拿过来,两边卷开,指着一处对于舫说道:   “那龙吻下的飞檐此时看还成,可一旦宫殿外墙修建好了,那处的设计也要重新换过才行,不然就有失协调了。”   于舫抬头将龙吻处与图纸上比对一番,命人记下了魏尧的话,两人正在研究该怎么换的时候,魏旸如一阵风般刮了进来,笑声传来的十分突兀。   “哈哈哈,本王来晚了,这里头倒颇有些模样了。”   魏旸大步来到魏尧和于舫面前,于舫躬身对他行礼:“参见宁王殿下。”   “免礼免礼。”魏旸风风火火的抬手,对魏尧喊了一声:“三哥来的倒早,委实比我勤勉啊。”   魏尧不置可否,勾唇一笑,便要将手里的图纸卷起来,魏旸一看,眼波转动间,忽然出手将魏尧手中的图纸给抢了过去,然后大咧咧的将图纸展开,不懂装懂的说道:   “这是哪里的图纸啊,我也来瞧瞧。”   魏尧知道他的为人如何,不愿与他多计较,于舫倒是第一次见识这位宁王殿下的做派,有点吃惊,往站在旁边,已然将手拢入袖中,颇觉无奈的魏尧看去,见他沉着淡定,丝毫不为宁王所为恼火,便知宁王如此,应是常态,定王殿下已经见怪不怪了。   魏旸的到来,让原本已经形成次序的行宫里变得混乱起来,魏旸虽然不懂什么,但是却喜欢折腾人,明明一项工程只需要两个步骤就能完成,他偏要显示自己的能力,让工程繁琐一些,工匠们怨声载道,悄悄的到于舫这里来诉苦,于舫能把魏旸怎么办呢,只能转而禀告魏尧知道,魏尧与魏旸说了两次,魏旸表面上答应的好好地,可是转过脸儿又我行我素。   不过幸好,他在行宫里待的时间不长,也从未在行宫宿过,风风火火的指使一阵后,就撂挑子离开,然后过两天,再来折腾,魏尧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日,有一座两层楼高的寿山石被运送了过来,这寿山石是太后寿诞之时,江南百官敬献而来的,皇上觉得摆在库房里太浪费了,便想借着这回修行宫,将寿山石安排到行宫里安放起来。   魏旸一早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匆匆赶来,魏尧和于舫已经为这寿山石找好了放置的地点,考虑到寿山石沉重,便想将之放在离主殿远些的地方,行宫后院中有一处从山上引泉而下的池塘,池塘水清澈,人少风景美,寿山石若放在水边,水面倒映着蓝天,一旁倒映寿山石,也算是别有一番意趣。   然而这个想法遭到了魏旸的反对,他的意思是,寿山石既然是太后寿辰时江南百官敬献而来的礼品,深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那么就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放在后院是对皇上和太后的不尊重。   然后也不管于舫和魏尧同意不同意,便强势让工匠们把主殿院子里的珍奇花圃铲掉一侧,将这寿山石安放上去。   于舫对这位宁王殿下的做派实在窝火,可人家身份高,说话强势,不是他能够左右的呢。别说他了,就是勤勤恳恳做事的定王殿下,宁王只怕也没看在眼里,毕竟宁王殿下的母妃是贤妃娘娘,外祖父是安国公,整个工部都是安国公在管着,而定王殿下的母妃淑妃娘娘,早年就被打入了冷宫,镇国上将军府裴家也举家流放西北,不复往昔尊荣。   于舫理解魏尧的处境,因此这些事情并不与魏尧为难,反正他们这些工匠,本来就是要听从别人命令的,不管如何,主子说让如何,他们便如何,哪有自己做主的权利呢。 第42章   一个月的时间过的还算快, 就算有魏旸从中折腾,所幸没有误了工期。   接近尾声的时候, 魏旸再次到来,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安国公宋缺,安国公兼顾着工部的事情,于舫自然要出门相迎,一路相伴, 安国公对行宫修缮的很满意, 有些要改建的地方也全都一一视察,宋缺对魏尧说道:“当初皇上派了这差事给定王殿下和宁王殿下,我便知道一定能够做的很好, 如今看来, 果真是不错的。”   魏尧没有说话,魏旸却在一旁喋喋不休, 将他在行宫里折腾的地方全都洪水似的泄给了安国公听,尤其着重说了一番那寿山石安放的地点,安国公捻须微笑, 满意极了,看了一眼旁边的魏尧,然后才说道:   “今明两日,工事便可完成,两位殿下可把这近两个月的苦处,尽数说给皇上去听听,好让皇上也知道知道, 二位殿下的用心,皇上定会嘉奖。于大人等也能一同随往禀明。”   于舫被点名,赶忙上前应声:“是,多谢国公提点。”   即便安国公不提出来,工部完成了工事,他们肯定是要去回禀的,所以安国公的提点不过就是口头之言,没有任何作用。   安国公往魏旸那里又看了一眼,魏旸心知肚明,敛目笑了笑,魏尧鼻眼观心,只当没看到,于舫却有所警觉,悄悄的记在心里。   安国公离开,魏旸亲自送他。两人在行宫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安国公才上了马车。   魏尧回到自己短暂居住的殿中,让周平将他的东西都收拾收拾,于舫进来找魏尧,瞧见了便问道:“王爷这是去哪里?”   魏尧站在书桌前整理这几日看的书籍,听到于舫问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温和回道:“自然是回王府了。府里有人该等着急了。”   于舫听后,不禁上前说道:“王爷此时回府,是否太急了些,工事还未完成呢。”   “无妨了吧,只剩下一些收尾活儿,我在不在不重要了。”魏尧似乎没有听懂于舫的话。   于舫有些急了:“哎呀王爷,您怎么就不懂属下说的是什么呢。您现在走了的话,那这……属下说句犯上的话,若是得罪了谁,王爷也请看在咱们共事这两个月的份上,多替我担待着些。”   魏尧将书本整齐的叠放在一起,对于舫点头:“于大人有什么便说吧。”   “就是……眼看着就该去皇上面前复命了,王爷现在回府的话,这功劳可就要被抢走了。”于舫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真心为这位王爷考虑,但这位王爷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魏尧瞧着于舫,忽而一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算是给了他回应,然而,收拾东西的速度却丝毫不减,收拾完了东西,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行宫,跨马离去。   不过,他还没走到多少时候,于舫就骑着马从后面追了上来。   魏尧和周平勒马等待,于舫骑马过来,对魏尧急急说道:“王爷,您现在还是别回府了,您不知道,您前脚刚走,宁王殿下就带着两个主要的工匠走了,说是要入宫去回禀工事进程,您现在赶去宫里的话,说不定还能遇上。”   于舫已经料到魏旸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魏尧这些日子的努力,于舫看在眼中,当然希望魏尧的付出能够得到回报,他有一腔正气,也瞧不上魏旸抢功劳的行径,所以,看见魏旸带人离开,于舫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策马赶过来提醒魏尧。   可魏尧听了于舫的话之后,却给了一句让于舫彻底崩溃的话出来:   “他去便去吧,我现在要给我的王妃去十里坡找酱猪蹄,我答应回去的时候,带给她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魏尧也不管于舫那滑稽的神情,提起马缰,转而离去,留下风中凌乱的于舫久久不能自语。   定王殿下真的明白他说赶来告知的意思了吗?宁王殿下已经带着两个主要的工匠入宫去回禀工事了,说白了,就是要进宫抢功劳去了,不管定王殿下前期付出了多少,皇上只会先入为主的记下宁王殿下的功劳啊,到时候,定王殿下你白白努力了不说,还得不到相应的嘉奖。   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替定王觉得不值,可偏偏,定王的性子摆在这里,根本就不屑与宁王争夺功劳,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还要去给王妃买什么酱猪蹄,这王妃随意张口说出的一个要求,就把定王殿下这两个月的努力全都给抹杀掉了。   定王妃可真是红颜祸水呀。   于舫拉紧了缰绳,垂头丧气的掉头往行宫去,算了,反正他该说明的都说明了,该通知的也赶来通知了,定王殿下不领情,他也没有办法。   云招福在王府后院里面晒她刚做完的酒曲,就听见外面丫鬟来通传:   “王妃,王爷回来了。”   云招福眼前一亮,心中一紧,急急忙忙的站起来,转身一看,果真魏尧的衣摆已然从拱门内飘然而至,云招福瞧见他的下一秒,就飞扑到了魏尧身上,魏尧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顺便利用冲力,将她抱起来转了两圈。   转过之后,云招福才想起来:“哎呀,我手上都是酒曲,还没洗呢,把你衣裳都弄脏了。”   魏尧却是一点都介意,将手里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递到了云招福面前,油纸包着,云招福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魏尧将之送到云招福的鼻子前,让她闻闻,一股喷香扑鼻的肘子味便传入了云招福的鼻子里。   “是酱肘子。”   云招福想起来,这是魏尧那天晚上回家拿衣服的时候,两人随口说的一句话,魏尧说回来给她带梅子吃,云招福却提了要酱肘子,没想到,魏尧竟是记着的。   书锦给云招福拿来了水盆,让她清洗,云招福洗完手,便让书锦和听雪去安排饭,自己拉着魏尧回房去了。   回到房里,云招福刚一转身就给卷入了一个暴风般的怀抱,房门被魏尧两边一踢就关了起来,魏尧抱着云招福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完全不给云招福丝毫反抗的机会,一路抱着去了内室,把人压到床铺之上,就放下了帐慢,迫不及待的缠绵起来。   一番久别重逢的云雨过后,魏尧把云招福抱在怀中,喘息着亲了亲她的头顶,说道:“可把我想死了。”   云招福仍觉得身在仙境,意识模糊,紧紧的攀附着魏尧,伏趴在他的心房之上,听着他稳健又热烈的心脏因为她而跳动着。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倒不觉得这样憋着是苦,可一旦开了这先例,就再难把持住了。只要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你的脸,你的身子,这才一个月,我便这般,若是时间再长久一些,可要我怎么熬呢。”   魏尧的手在云招福光裸的背后画圈,云招福耳中听着他的情话,心里头高兴,她的感觉与魏尧差不多,男欢女爱的事情,尝试过之后,就再难割舍了,两人少年夫妻,最是情浓的时候,魏尧被派出去了差事,这么长时间不见面,若说不相思,肯定是假的。   “你那天走了之后,我就后悔放你走了。早知道应该多缠你几回的。”   云招福的话让魏尧忍不住笑了起来,整个胸腔都在振动,云招福听得高兴,对他问道:“行宫的事情全都做完了吗?”   “差不多了,这两日就能全部做完,我惦记你,就提前回来了。本来早到家了,可你说的那个卖酱肘子的地方实在太难找了,我与周平几乎翻遍了整个十里坡,才在一处边边角的村落里找到,为了这个就费了好些时候。待会儿让厨房去热一下,咱们晚上就吃那个了。”   云招福听他说这些,心里喜滋滋的,眼前一亮:   “那我让人烫两壶酒。”   魏尧失笑:“两壶?你明儿是不想起床了吧。”   云招福羞赧:“不起床便不起床,反正府里也没什么事,沈侧妃回娘家没回来,杜侧妃的脚伤着,这两天才刚刚能落地,我这个月在酒窖,相府和王府,三点来回,可无聊了。”   魏尧知道自己这两个月确实有点冷落她,让她新婚期间就独自留在府里这么长时间。一个翻身,再次压上她,在她的眉眼脸颊上落下细细的吻,仿佛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亲着亲着,火儿便又起来了,云招福感觉到,羞怯的说道:   “你要不要留点力气到晚上喝酒的时候啊?”   “不需要。”   紧接着又是一场火热在帐慢中掀起,小别胜新婚这句话被他们全都占全了,既是新婚,又是小别,两个年轻气盛,火气正大的年轻人如何忍得住这么久的分别。 第43章   云招福是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的, 醒来之后就为自己昨天的不理智而后悔不已。一个没喝酒的魏尧,她都应付不了, 更别说一个喝了酒的魏尧了。   从床上起来,书锦和听雪听见了声响,立刻进来伺候,云招福在帐子里问她们:“王爷呢?又出去了吗?”   书锦上前掀开了帐慢,对云招福回道:   “回王妃, 王爷刚去书房了, 让奴婢们在外面候着。”   云招福掀开被子下床,只觉得两脚有些酥软,怕被书锦她们看出端倪来, 连床框都没敢扶, 就这么忍着站起身来,心中暗自想着, 今后可不能这么暴饮暴食了,再好吃的东西,回回吃到撑也不好, 还是要留点精力,细水长流多好呀。   刚洗漱完,换好了衣裳,魏尧就进来了,与云招福的酥软相比,魏尧的精神却好的很,手里提着一只食盒, 摆放在圆桌上,书锦和听雪躬身退下,替两人带上了门。   云招福看着那食盒,问道:“那是什么?你不是去书房了嘛,怎么会拎着食盒回来?”   魏尧看着云招福,笑道:   “本来在书房的,后来想起来你起床后,定会肚子饿,便去给你买了鼎丰斋的粥和酱鸭。”   有的吃,云招福自然高兴,欢呼一声,站起身来,可腿脚却很不给力的软下去,对魏尧埋怨似的看过去,魏尧忍着笑,将她一下便给抱起了身,然后直接放到了圆桌旁的椅子上,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两碗白粥,加一只片好的酱鸭肉,另两碟小菜,简单却很勾人食欲。   云招福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嘴里就被魏尧送了一片鸭肉,齿颊留香的感觉真不错。   “明日父皇与贤妃娘娘在宫中设宴,咱们也要去。”   “设宴?贤妃娘娘?”云招福不解。若是以皇上的名义请的话,云招福还觉得没什么,可是贤妃娘娘是宁王的母妃,她掺和在里面,总让云招福觉得事情不一般啊。   魏尧点头:“行宫修葺差不多了,父皇和贤妃娘娘一起设宴款待。所有王爷公主,郡王郡主都会参加,人挺多的。”   云招福有些奇怪:“可你昨天刚回来,你去宫里复命了吗?”   魏尧摇头:“没有,四弟去了。”   云招福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就说嘛,怎么会是贤妃娘娘出面宴请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宁王去了,那你怎么办?他可能要分去你大半功劳的。”话虽这么说,但是云招福却明白,这个功劳,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已经被分掉了。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魏尧,平日里看着十分聪明的一个人,在这种事情上,却比她还要迟钝,至少她还知道要保护自己的权益不被侵占,可他倒好,根本不在乎这些。   “功劳分去就分去吧,也没什么,这回事情我做的还挺舒服,至少没有像从前做事时那样,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天灾人祸,顺利完工,已经很不错了。”   魏尧的要求未免也太简单了点。   云招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被宁王给欺负了,他自己不觉得,其他人说什么都是枉然的。云招福一方面觉得魏尧大度点挺好,自得其乐,心无挂碍,可一方面又替他感觉不值得,明明是他费了功夫和精力做成的事情,却被别人抢了功劳,心情委实有点复杂。   第二天,云招福跟魏尧入宫赴宴去,因为这次宴会的定义是家宴,所以,不用按品大妆,只需穿的稍微正式一些就可以了。   云招福和魏尧在成亲之后,还是第一次一起出席这样的宴会,他们去的不早不晚,宴会殿上已经很热闹了,云招福隔空与薛碧霄和吴欣常打了招呼,然后便怪怪的坐在魏尧身边,陪着他。   两人男才女貌,般配的很,坐在一起府,仿佛一堆璧人般般配。   太子与宁王,晋王坐在一起说话,太子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明黄的衣袍,在一众小辈里很是显眼。   云招福坐在那里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好几拨人去对宁王道喜,至于为什么道喜,就算他们不说,云招福也是知道的,打从心底里鄙视宁王魏旸。   今日宴会是皇上为了表彰宁王的劳苦功高而设的,宁王昨日在宫中将自己如何辛苦的监修行宫的事情事况无巨细的禀告给皇上知晓,皇上听了心下甚慰,当场夸奖了宁王,贤妃娘娘从旁提议,今日设宴表彰,皇上高兴,便应允了,这才有了今日设宴之事。   除了请皇家之人出席,由魏旸提议,让工部众人亦一同赴宴而来,让他们也感受一番皇恩浩荡。   大魏的风气并不迂腐,男女可同席,所以,尽管今日宫中有颇多女眷,但臣子亦可出席。   于舫来到魏尧身边请安,魏尧回礼,介绍云招福给于舫认识,云招福对于舫笑着点头致礼,于舫也回以作揖大礼,心中感叹,原来这就是让定王殿下色令智昏的定王妃啊,那天若非要给这位定王妃去买什么酱肘子,定王殿下的功劳,哪里会被宁王殿下抢去大半,看如今这架势,皇上心中肯定已然认为,行宫的修葺改建,完全是宁王殿下一手做成的了。   他们这些工部的工匠们,没有什么话语权,就算知道事情是定王做的,可是宁王揽了去,谁又敢站出来说话呢,又不是不要命了。   于舫对魏尧打过招呼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与工部众人坐在一起,旁边的人问他定王殿下的事情,于舫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摇了摇头,毕竟已经成定局的事,再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皇上携皇后,贤妃驾到,殿中人纷纷起立行礼跪安。   帝台之上,大魏皇帝抬手令众人起身,着所有人坐下,然后便是礼部出面表彰宁王此番监修行宫的事迹i,果真如所有人料到的那番,功劳全都变成了宁王一人的。   云招福觉得有些郁闷,看向了魏尧,见他倒是一脸平静的样子,魏尧察觉云招福的目光,转头过来,云招福无奈叹了口气,魏尧便伸手牵住她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当事人不着急,云招福着急也没用,干脆放宽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也许魏尧的命里就是被人抢功劳的命格吧。   所有人都举杯向宁王魏旸恭贺,魏旸脸皮堪比城墙,居然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欣然接受了大伙儿的赞扬,少数几个看不过眼的,也只能躲在暗地里,悄悄在心里骂他不要脸。   就在云招福刚骂完魏旸不要脸的时候,就听见殿外急急跑进来一个太监,只见他在帝台前跪下,对帝后与贤妃禀告钦天监求见,殿中哗然,钦天监向来很少出现在大众眼光里,就算是出现也不会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来。   皇帝也觉得奇怪,便让人宣钦天监进来说话,钦天监孙大人提着衣袍蹬蹬蹬蹬跑进来,一下就跪倒在了帝台前,说道:   “皇上臣夜观星象,城外忽有陨星坠落,恐有事发生。”   皇帝蹙眉:“城外有陨星坠落?什么意思?”   这话刚问出来,在场众人也都觉得莫名其妙,钦天监要么不出现,要么一出现就说有事发生,可到底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这边正指指点点的说话,那边就有工部的人忽然就神色大变跑了过来,于舫眉头紧蹙,对皇帝跪下说道:   “皇上,臣刚收到了消息,说是行宫里的主殿被寿山石给压塌了大半,有五个还在主殿做事的工匠被压在了坍塌的主殿之下,生死未卜。”   于舫自己也被这个消息给吓坏了,直到说完之后,身子还是发抖的,一时间有点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宁王也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主殿被寿山石给压塌了,这怎么可能,简直造谣生事,你这工部侍郎的官儿还想不想当了?”   于舫奏禀的这个消息,对于宁王而言,简直比钦天监的那个还要劲爆,其他也就算了,就是那寿山石一事,宁王避无可避,因为他在向皇上表功的时候,着重表的就是那寿山石的事情,他对皇帝说了自己的想法,又鼓吹了一番他如何力排众议,将寿山石摆放在最显眼地方,以示对皇上和太后尊敬,所以这个时候,他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的。只能在言语上先将此事压下来。   可于舫也是个愣头青,根本不懂宁王的意思,以为他真的要罢了自己的官儿,连忙磕头向皇上解释:   “臣不敢胡说,是真是假,只需皇上派人前往行宫查探一番便知,那摆放寿山石的地方,地质太软,寿山石沉重,放上去之后,不过两日就倒了下来,原本定王殿下与诸工匠商议了一晚,要将那寿山石摆放到行宫东苑的太华池旁,是宁王殿下一意孤行,将寿山石摆放到主殿院中的,如今压倒了主殿,我工部还有五个工匠被埋在里面,臣如何敢造谣生事,还请皇上明察。”   于舫说的情真意切,条理清晰,并且将一个被大家遗忘了好久的人给提了出来,定王殿下!   是了,监修行宫一事,本就是定王殿下和宁王殿下一同负责的,可是今日宴会,明显就是为了表彰宁王而设,这两人一起所为之事,如今却成了一人功劳,顿时,众人心中了然一切。 第44章   “于舫!本王让你闭嘴你是听不懂吗?还是说有谁指使你来污蔑本王?那寿山石摆放在主殿外如何会倾倒?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想借此陷害本王。”   魏旸此刻的表情,仿佛想扑上去咬住于舫的脖子, 十分慌张,毕竟寿山石压倒主殿一事非同小可,若是在私底下禀报了,兴许还不会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可是偏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捅出来的, 并且还有钦天监从中搅合, 钦天监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是个信则灵的地方,而如今的大魏皇帝魏玔是绝对相信的, 所以, 魏旸才这么大的反应。   于舫大惊失色:“宁王殿下此言使臣惶恐,臣矜矜业业做事, 工部之人也都日夜不休,怎会有陷害宁王殿下之心呢,那寿山石高二十一尺, 宽十二尺,少说也有一两千斤,是宁王殿下亲自圈定的地方,旁人事前也无从得知殿下想圈放在何处,如何能提前做手脚陷害殿下呢。”   于舫的话说的慷慨激昂,半分不让魏旸的气势,因为于舫知道, 他工部如今已经搭进去五个人,如果他不在这件事情上据理力争,让宁王殿下将罪责推到工部来的话,那么整个工部的人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他不是不替宁王遮掩,而是不能替他遮掩,于舫看透了宁王的品性,知道只要他找到一丁点儿的机会能够将责任推出去,宁王都会毫不犹豫的推掉,他才不会考虑因为他一个人的过失最后会牺牲多少人呢。   行宫监修出事,工部责无旁贷,但这种属于天灾人祸,只要工部将责任分明下去,倒也不会受太大牵连,关键是怕宁王将所有罪责撇开,全都要他们来承担,于舫迫于无奈的自救。   往旁边跪着的钦天监监正瞥了一眼,于舫又追加了一句:“再说了,钦天监也说城外有星陨落,难道殿下的意思是,钦天监也跟臣一同污蔑殿下不成?”   魏旸指着于舫,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刀剑可寻,便直接抓起了酒壶便要往于舫冲过来,皇帝魏玔一拍龙案,整个殿中人都为之一震,魏旸吓得又将手里的酒壶放在了桌上,侧立垂手,不敢说话。   皇帝虽然到现在还没说一句话,可蹙起的眉头与先前那一声拍案却已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皇后和贤妃对视一眼,皇后娘娘来到皇帝身旁,开口说了句公道话:   “皇上,钦天监说城外有星陨落,这事依臣妾看,未必行宫主殿坍塌有何关联,切不可纠错,应分开理论才是,毕竟坍塌的是行宫主殿,那里又有何星陨落之说呢。”   皇后这话说完,贤妃便也追随上前行礼附和:   “是啊皇上,星陨之事,兹事体大,那行宫寿山石倒下压塌了行宫主殿一事该当另计议。”   贤妃思路清晰,知道绝对不能将两桩事情混在一起论道,毕竟皇帝对钦天监之言相当信服,若因此让皇上将两者牵连,然后归罪于宁王之身,那可难办。   这边皇后与贤妃劝慰皇帝,那边皇帝沉沉的叹出一口气,蹙眉开声:   “如何另当计议?那行宫主殿的大堂之上,悬挂的乃是先帝之像,朕登基后便日夜叫人供奉香火,如今主殿塌了,香火也断了,城外又有星陨落,那陨的便是先帝……”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沉的,却倍感震慑人心,所有人都摈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云招福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那个被皇帝这句话吓得面如死灰白的宁王魏旸看去,然后转头往自家王爷脸上瞧了瞧,自家王爷那平静的脸上,完全就看不出任何波动,就好像现在他听到的只是一些天要打雷下雨的事情一般。   “父皇,父皇明鉴,这,这都跟儿臣没关系呀,儿臣根本什么都没做,那,那行宫监修,从头到尾都是三哥做的,从改图纸到确定修缮方法,全都是三哥跟工部那帮人日夜做出来的,我,我拢共也没去行宫几回,他们,他们这是合力害我呀,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   魏旸自觉担不起断了先帝供奉香火之罪,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只能选择另一种方法自救,承认自己好大喜功,占据旁人功劳,总好过被父皇和钦天监抓着怪罪他致先帝星陨。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宁王殿下这么一澄清,简直让这场特意为他举办的庆功表彰宴会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场笑话。   皇帝的脸色越发阴沉:“你昨儿可不是这么说的。邀功之时,半点不提你三哥,如今出了乱子,你却要将责任推至你三哥身上,你这般贪功忘义的行径,倒叫朕大开眼界了。于舫!”   皇帝大喊一声,吓得于舫身子一颤,然后赶忙跪爬上前:“皇上,臣在。”   “你与朕说说,这行宫监修一事,到底是谁主理,你工部上下于行宫监修一事上,从的是谁之命。”皇帝严肃相问。   于舫紧张的耳膜都在突突作响,但他素来正直,做不惯空口白牙污蔑之事,实话实说道:   “启禀皇上,自工部上下领受皇命,要修缮行宫开始,定王殿下便入住我工部衙署之内,日夜与工匠商议讨论,图纸核对,行宫开修之日,定王殿下亦收拾了行装,住在行宫别馆主持监修事宜,宁王殿下在修葺行宫这段时间,拢共去了五六回,监修指令大多数都是由定王殿下决策。”   皇帝的目光看向了从先前开始就没有发出一声的魏尧,只见魏尧从坐席上站起,缓缓上前跪到皇帝面前行礼,双手恭敬作揖,但却依旧沉默,不为自己辩驳一句。   看着这个被自己忽略的儿子,皇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若是其他孩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自己日夜操心的功劳被抢了的话,还不早就可怜巴巴的入宫找他哭诉,要求做主了,偏偏这个儿子,是个闷葫芦,三棍子也打不出他一句话,姿态低的像个不存在的人。   “既是定王主持,为何只有宁王入宫回禀?定王何在?”皇帝负手在帝台之上踱步,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于舫想了想,回道:“前日宁王殿下入宫,臣曾告知定王殿下,只是定王殿下当时另有要事,便未曾与宁王殿下一同入宫。”   皇帝蹙眉:“要事?还有什么比入宫复命还要紧的事情?”   定王鼻眼观心,并不打算说话,于舫一个头两个大,夹在皇帝与定王之间,不知道有些话该说还是不该说,可定王就跟个石头人跪在旁边,根本就没有接话的意思,帝台之上,皇上又在等着他们回答,于舫只好把心一横,将那日他策马追赶定王之事说了出来。   “那日臣追到定王殿下之时,定王殿下说,他要去十里坡……替……定王妃买酱肘子。”   于舫的话再次掀起了殿中的哗然,好些人将目光都落到了云招福的身上,云招福的小脸瞬间就红了,完了完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她云招福是个大大的吃货了,丈夫做事她不仅没帮忙,居然还在关键时刻让丈夫去给她买酱肘子吃……   “买酱肘子?就为了给她买酱肘子?”皇帝的声音听起来也上扬波动,似乎不敢相信定王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件‘要事’而放弃了入宫复命,让宁王钻了个空子,占据了功劳。   定王回头看了一眼云招福,见她低着头,神情窘迫,这才回头对皇帝开口道:   “父皇,在儿臣看来,给招福买酱肘子确实是大事。那是我对他的承诺,一定要履行,至于入宫复命,儿臣想,既然四弟已然入宫,那儿臣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   皇帝看着他,深深叹了口绵长的气息,说道:“那你可知你那好四弟入宫以后,并未将你的苦劳回禀于朕?只与朕说了他自己如何辛劳,功劳如何大,朕颇为感动,这才有了今日这宴会,原是想在宴会中,对他嘉奖一番的,你心中就无半点不忿?”   魏尧神色如常:“儿臣没有不忿,父皇安排下来的差事,只需有人做好便是,功劳是谁的,于儿臣而言并不重要。”   魏尧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大大的俘获了众人的心,也同样让皇帝魏玔为之动容,负手又在帝台上踱了两步,然后对魏尧摆摆手,命他退下,魏尧起身,恭谨作揖,丝毫不觉可惜的回到了自己作为上,然后便不顾旁人目光,揽住了满面羞红的云招福的肩膀,对她温柔一笑,以示安慰。   皇帝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满心的惆怅,最后一叹,才将注意力再次放回到此次主殿坍塌之事,指着于舫说道:   “那寿山石之事,你且再与朕详细说一番。”   “是,那寿山石原本是要放在行宫东侧的太华池旁,那里池水清澈,地基紧实,倒映蓝天实乃不可多得的景致,定王殿下与工匠们商讨研究过后,便定在那里,可谁知有一日宁王殿下去了之后,力排众议,一定要将寿山石放在主殿外,工匠们也曾建议要先测地基,可宁王殿下却一口回绝,执意如此,定王殿下出面也未能说服,工匠们就将之挪到主殿外安放了。” 第45章   于舫之言, 字字如实,全都有据可考, 不是一家之谈,可以说,这件事的原委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这宁王好大喜功,见利忘义,抢夺他人功劳, 为己所用, 实非君子。而另一边定王殿下,勤勤恳恳,大公无私, 对亲兄弟信任有嘉, 却惨遭抢攻,若非此次天灾人祸, 他的这个功劳就永久的被宁王殿下给顶替了去,想想也真是可怜。   一场宴会,无疾而终。   皇帝沉着脸让内廷司调查协同工部, 大理寺,调查此次事件始终。   拂袖离开的时候,宁王跪在地上喊‘父皇’喊得声嘶力竭,也没能让皇上消气,回心转意,贤妃拉着宁王一路追随皇上而去,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去替宁王求情, 只不知还有多少用。   帝后全都离开,宴会也就散了。   魏尧拉着云招福也要离开,云招福看见宁王妃吴欣常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惊慌失措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晋王妃从她身边经过,只简短的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协同晋王一同离开,太子与太子妃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走了。   云招福和魏尧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云招福对事情的走向仍觉得惊奇不已,不过更多的是大快人心。那个抢功劳的孙子,云招福看他不爽好久了,去年就抢过魏尧的功劳,把剿水寇的功劳占为己有,在皇上面前大大的露脸,这一回还想故技重施,没想到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拍着魏尧的大腿,云招福兴奋道:   “突然想吟一首诗,王爷要听吗?”   魏尧转头对她挑眉:“吟诗?”   云招福捏着喉咙,干咳两声,然后端正了坐姿,娓娓吟诵:   “咳咳,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哈哈哈哈。”   魏尧:……   宫中这场乌龙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据说那日贤妃娘娘与宁王殿下在元阳殿外跪了一宿,都没能让皇上收回成命。因宁王所作所为,皇上罚他在去太庙跪足三个月,吃斋抄经,让其在祖宗牌位前反省自己的错误,并收回了对宁王府的一切恩赏,若非有贤妃与安国公从中求情的话,就宁王殿下这欺君罔上,抢人功劳,自私自大,以寿山石压倒主殿,致使主殿中悬挂先帝遗像供应香火断开,并致星陨的罪名,罚他圈禁封地,永不入京都有可能。   这件事情的反转简直让所有人都大呼意想不到,原本皇上为宁王举办宴会,以示嘉奖,知情人纷纷为定王不值,觉得他出了力气,花了功夫,却还被人抢了功劳,实在太倒霉了,甚至在得知定王殿下之所以误了入宫回禀时机的原因,是因为他要去给定王妃买酱肘子吃,众人越发觉得这定王天生就缺少一点行事的运气,外加被定王妃拖了后腿。   可是,当宴会上来了一个急转,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宴会第二天,宁王被罚去太庙,宁王府的赏赐一一被收回,然后新的赏赐如流水般入了定王府邸,人们才惊觉,这定王妃哪里是拖了定王的后腿,根本就是大大的助攻了一番定王殿下。   如果定王殿下在本该入宫回禀的时候,不去帮定王妃买酱肘子的话,也许一切还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定王在场的话,宁王就不会胆大包天,将一切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宁王不揽下所有功劳,那么也许就没有那场宴会,如果没有宴会,那么即便出事,钦天监的星陨之言也不会传到宴会之上,工部侍郎于舫更不会当着殿内所有人的面将宁王抢功劳的事情尽数捅破天,不在殿上捅破天,皇上的怒火也不会这么大,事情更加不会变的这般毫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知情人将整件事都放到一起整理一番后,就不难发现,定王殿下转运的最关键原因,似乎就是在该去复命的时候,帮定王妃买酱肘子去了。   一切后续事件,可以说都是因为酱肘子引起的。   云招福捧着一杯茶,听云公良在那说了半天,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人民群众的联想能力太大了,他们怎么就能把这些没什么相干的事情,全都糅合参杂到一起,然后汇聚成一场年度大戏改编出来呢。   “爹,我真没让他去买酱肘子,这些传言到底是怎么来的。”   云招福被说的也无心喝茶,放下了杯子,想要为自己澄清。   范氏从旁说道:“若非你提起,王爷又怎会去买酱肘子呢。明明自己好吃,还不承认,这回若非行宫大殿坍塌的话,王爷可就太冤了。”   云招福欲言又止,往旁边一直坐着喝茶的魏尧看了一眼:   “王爷,你也说句话呀,我真没让你去买酱肘子,对不对?”   魏尧一愣,然后看着云招福对他使来的眼色,终于明白过来,点点头,替她澄清:“哦对,招福没让我去买,是我自己要去给她买的,她之前说想要吃酱肘子佐酒喝。”   范氏和云公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云招福,云招福深吸一口气,无奈叹息,然后认命的拜拜手,说道:   “算了算了,越描越黑说的就是的你。反正我不承认我拖你的后腿,在关键时候因为吃而掉链子。”   魏尧认真的点头回道:“嗯,放心吧。今后我若听见有人说你好吃,我便替你教训他。”   云招福简直要败给这个人了。   可屋子里其他人倒是对魏尧的话很满意,在说笑过后,云公良正色对魏尧说道:“此次宁王殿下被罚太庙思过三个月,安国公那边只怕要把这笔账记到王爷你头上了,可有应对之法?”   魏尧莞尔:“以不变应万变。这事本就不是我一手促成的,若强要怪在我身上,也是欲加之辞,无论我如何争辩,他们都不会相信我。”   云公良沉吟:“安国公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宁王殿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的,王爷随我去一趟书房,我们好好的商谈一番对策,就算以不变应万变,也得要知己知彼的,凡事不能落于被动才是。”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云公良是不打算掺和任何一位皇子的事情,即便是定王娶了自己女儿,他也不打算太过插手,可如今形势变了,定王无心插柳的一件事情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云公良作为家翁泰山,自然要多为自己的女婿考虑才行。   魏尧往云招福看了一眼,云招福便笑着对他摆手:“去吧去吧,别看我,我爹又不会吃了你。”   其他人云招福不知道,但是自己老爹是什么性格,云招福还是知道一二的,他这个人最是护短了,表面上看着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正直又睿智,可实际上心眼儿挺小的,对于自己身边的人,那保护欲简直了。   这回时间,虽然看起来是魏尧占了便宜,宁王倒霉,可是事情的根源,却在宁王抢功上,去年宁王也抢过一回魏尧的功,云公良什么都没说,因为那时魏尧还不是他女婿,但现在,明显是不一样了。   云公良与魏尧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两人在云家吃了晚饭才离开。   途径热闹的朱雀街时,云招福说想下车看看,魏尧便让周平找了一处空地停车,带着云招福去街上转悠,一如寻常的小夫妻那般,手牵手,有说有笑,并肩而行。   周平与秦霜、秦夏追随其后。   路过一家茶饼店的时候,魏尧脚步略微迟疑,云招福便停下问他:“怎么了?”   魏尧扭头看了她一眼,先是摇头,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可忽然又停了下来,牵着云招福走入那茶饼铺子里,亲自挑选了几样看着还不错的茶饼,然后走出店铺,也不说把茶饼交给周平,他就自己拎着走了一路,云招福对他这行为表示不解,于是问道: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个?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吃甜的嘛。”   魏尧提起那几包茶饼,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吃的。”   “那你买了做什么?我也不吃的。”云招福想着魏尧如果不是买给自己吃的,那就是买给她吃,可她也不怎么爱吃甜食,这茶饼不对她的胃口。   魏尧牵着云招福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然在嘈杂的人群中,对云招福说了一句:   “明日我带你去见我娘吧。”   云招福很自然的点点头,然后又忽然愣住,转过头呆呆的看着魏尧,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魏尧见她这副表情,不禁笑了:“有那么惊讶嘛,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我有娘的。”   云招福当然知道他有娘,可是——   “你娘……在哪里?不是说她当年……”   云招福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魏尧却不是很介意,替她补充完毕:“当年裴家出事,她被打入冷宫了是不是?”   “嗯。”云招福点头,确实她听到的是这个版本,看魏尧的表情,难道这个版本有误?淑妃娘娘没有被打入冷宫,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我娘被打入冷宫后一年,就被父皇送出宫去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   魏尧对云招福问,云招福想了想后,回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   迎新宫的恭房?不对!   “是水月庵。” 第46章   竟然是水月庵!   魏尧温和的点头:“是, 正是那里。我娘就在水月庵里。我那次是去看她的。”   云招福还未从这个冲击中回过神,好半晌才呐呐问道:   “所以, 你娘被送出宫以后,当了尼姑?”   “嗯,算是尼姑吧,不过是代发修行,她那个人与你差不多, 都是懒散的性子, 严于律人,宽于律己,让她真的潜心修佛, 她可做不到。”魏尧对云招福娓娓道来自己母亲的事情, 这让云招福感觉自己离他似乎又近了一步。   “所以,你买的这些茶点就是明日带去水月庵给你娘的吗?”云招福拉着魏尧停下了脚步。   魏尧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 说道:“别忘了,现在她也是你娘了。”   云招福大囧:“我,我知道。就问你是不是明日带去的嘛。我第一次见娘, 只带这几包茶点怎么好意思呢,得再准备准备才行啊。”   当初魏尧陪她回门的时候,还特意给她爹娘准备了一座玉石花盆做见面礼呢,她去见他娘,只拿几包茶点,未免太小气了些。   说着便在街上左右看去,想来想去, 街上最值钱的也就是珠宝首饰了,想要过去,却被魏尧拉住:   “想什么呢,你若真有心的话,就带几坛子醉仙酿吧,她挺喜欢喝的。”   云招福愣了愣:“醉仙酿要多少有多少,但那礼也太轻了。”   魏尧失笑:“我娘算是半个出家人,你送她珠宝首饰?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他试图跟云招福说道理。   谁知云招福听了之后,然后做出恍然大悟状,对魏尧点头说道:“嗯,没错没错,的确不合适。”忽而话锋一转,又道:“街上卖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呢,我回去翻翻我的百宝箱,里面肯定有宝贝能送给娘当见面礼的。”   魏尧满头黑线,看着云招福:喂,你是不是没抓住我话里的重点?   他是说出家人不需要珠宝首饰,又不是说嫌弃街上买不到好东西。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云招福已经像是撒开腿的兔子般转身跑了,她急急跑回了马车,魏尧跟在后面步履稍微慢些还要被她催促:“哎呀,你快些走,我得回去好好挑挑才行,耽搁不得了。”   得,她是一点儿没把他的话放在耳里。   云招福回去之后,将宫里的赏赐和自己的嫁妆全都翻了出来,摊在床铺之上,一样一样的挑挑拣拣,最终,终于选定了一套五彩宝石并金镶珍珠头面,是范氏命工匠做了给她成亲期间走亲访友时用的,但云招福与魏尧成亲之后,没有去其他地方多走动,就算走动,也没有想到用这套华贵的首饰做装饰,所以就一直放着没动过,这回魏尧说是要带她去见他娘,云招福才想起来这一出。   把东西抱出来之后,魏尧就傻眼了:“你真的要送这个给我娘去?”   云招福一叹,语气略有遗憾:“唉,若是你早些与我说的话,我定去张罗更好的,可是我身边所有的宝贝里面,也就这套最新,最贵,这回先带这个去,等下回我在搜罗到好的,再给娘拿去便是。”   魏尧想让她放弃这个念头,但云招福却很坚持,并且第二天一早,非常难得的早早醒来,六月底的天气已然相当闷热,云招福洗漱过后,便亲自在衣橱里挑了一件蜜合底小白花的长裙换上,这衣服的料子颇为厚实,外头还罩着一层纱织的轻薄外衣,看起来飘飘欲仙的样子,实际上却挺热,但是云招福知道,一般长辈还是比较喜欢看孩子穿的端庄周正一些的,她是第一次见魏尧的娘亲,一定得注意才行。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娘那个人很随性的。”魏尧这样劝云招福,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云招福坚持穿这一身端庄的衣裳,带了八坛醉仙酿,并一套檀木匣子装好的华美首饰,认认真真,端端正正的去了水月庵。   当云招福第一眼看见那树下站立的女子时,就觉得周身有一股仙风吹来,树上的花瓣随风落下,落在那树下美人的身上。   早就听说魏尧的母亲是天下第一美人,虽然之前云招福也曾经感慨过,从魏尧的容貌看来,他的母亲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想象是一回事,当面见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云招福就从来没有见过像魏尧母亲这么好看的女人,一身寡衣素服,也能穿出九天玄女的气质,并且,周身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韵味。   静怡师太穿的是水月庵的姑子袍,清清淡淡,其实有点意外今日会见到这个儿媳,也从身边的两个老奴口中得知,这姑娘便是那日替她们搬炭火上山的好心姑娘,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那个,娘,我,我是魏尧新过门的妻子,我叫云招福,说了可能您也不认识,我爹是左丞相云公良,我娘姓范,出身安庆,我还有一个二娘,二娘替我爹生了一个大哥和一个妹妹,我……”   云招福喋喋不休,将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与静怡师太听,静怡师太一边听一边将目光递向一旁的魏尧,魏尧抬手捏拳,在唇前轻咳一声:“你的事情,我早就与娘说过了。”   “啊?”云招福一愣,终于收起了要把自己家底全都和盘托出的心思,静怡师太看着这样的云招福,竟难得发自肺腑的笑了起来,而当云招福将她要送的礼物送到静怡师太面前的时候,静怡师太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魏尧看着桌上被打开的那个盒子里的东西,简直有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云姑她们脸上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静怡师太也就是魏尧的亲娘,前淑妃娘娘裴氏,将那檀木匣子里的一只五彩宝石镶金珍珠的簪子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两眼,葱段般的手指抚在那珠子上,脸上露出一种恍如隔世的表情来。   “这是送给我的?”静怡师太轻声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认真的点头:“嗯,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希望娘您别嫌弃才好。”   静怡师太忽的又笑了起来,今日这已经是第二回 了,就连魏尧都觉得稀奇,不过见母亲喜欢招福,他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来的高兴。这也是他今日带招福来见母亲的原因,因为他想要把自己喜欢的女子带来给母亲过目。他相信,自己喜欢的人,母亲一定也会喜欢的,事实可见,他想的确实不错。母亲对招福的印象很好。   “师太,她就是这么个实在性子,你若不喜欢也别与她计较,昨天晚上她埋头在那里挑了好长时间。”魏尧怕母亲觉得招福送姑子首饰荒唐,便替她圆说几句。   没想到静怡师太却摇头果断道:“不,我很喜欢。已经有好长好长时间,没有人送给我这么漂亮的首饰了。”   这句话说的相当认真,并不像是客套话,魏尧一愣,旁边站着的云姑她们也是一愣,只见静怡师太将那匣子里的成套首饰全都一一拿起来观看,遇到喜欢的细节处,还忍不住伸手轻抚,真是喜爱的模样。   云招福听了静怡师太的话,脸上也是乐开了花,再没有比自己挑选的礼物被人认可更高兴的事情了,并且这个认可她的人还是魏尧的母亲。   “娘你喜欢吗?”云招福问。   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静怡师太满意的点头:“喜欢。这是我近年来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了。”   云招福得意的往魏尧那里看了两眼,目光仿佛在说:看吧看吧,我就说娘会喜欢。   魏尧确实有点无语,对静怡师太说道:   “师太,您是出家人,戴这些……不太合适吧。”   静怡师太冷冷的横了魏尧一眼,语调冷下来,说道:“我不能戴,收着看看也不行吗?”   “就是的。这些漂亮的东西,不高兴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心情都会变得好些呢。”云招福为静怡师太说了一句公道话,深的静怡师太的心,和蔼的问道:“怎么,你不高兴的时候,也喜欢看这些华丽丽的东西?”   云招福摇头:“比起这些,我更喜欢看金子,银子,还有银票。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嘛。”   话音落下之后,静怡师太开怀的笑声便在这质朴的小院子里传开,树上的花似乎也听懂了这笑声中的开心,随风飘落,落在桌面上,别添一番雅趣。   静怡师太觉得这个儿媳妇实在太可爱了,说的话也是句句戳中她的心,这样好的姑娘,怪不得能让她那个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古板儿子喜欢上,这样的姑娘,无论是谁都会喜欢她的,儿子能娶到她,是福气。   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几坛醉仙酿,静怡师太就更加觉得这个儿媳娶的好了。拿起一坛来放在鼻间轻嗅,对云招福问:“这是你亲手酿的酒吗?咦,醉仙酿……这不是……”   静怡师太先前没看到那酒坛上的字,如今一闻便知其中端倪,惊讶的看着云招福,魏尧替云招福回答:   “是她亲手酿的,我之前给师太拿过来的几坛也都是出自她手,我机缘巧合得来的。”   “好好好,有这一门手艺,实在是太好不过了。”静怡师太越发满意的点头,一双美眸中盛满了流敛芳华。 第47章   云招福很开心, 自己出师大捷,送的礼物让裴氏喜欢, 没想到自己的手艺也得到了认可。两人就围绕珠宝首饰和酿酒方式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魏尧在旁边看着,插不上话,刚想了一点话附和她们,可还没张口,她们就又换了另一个话题, 到后来, 魏尧干脆就坐在旁边喝喝茶,坐的不耐烦了,就起来在院子里走走, 看看花, 想用自己的行动,让两个女人注意到还有他这么个人在,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她们该聊什么还聊什么,丝毫不受他的影响。   这样健谈的裴氏,魏尧已经不记得多长时间没有看到过了, 印象中,自从裴家出了事,母亲被送出宫外,带发修行开始,就一直是清清淡淡,幽幽冷冷的,就算他过来看她的时候, 也很少能看见她的笑颜。   所以说,一直以来母亲对自己疏冷,难道只是因为和他没有共同话题吗?幽怨。   云姑给裴氏和云招福各换了一杯新茶,过来问魏尧要不要换茶,魏尧把空杯子交给云姑,然后抬头看了看日头,摇头说道:   “算了,要中午了,待会儿估计我们就得下山了。”   每回他来看裴氏,早上来就得早上回,下午来就下午回,裴氏从来没留他在山上吃过饭。   云姑也知道这个规律,所以只点头说了声‘哎’就下去了,再过来的时候,被裴氏喊了去,裴氏对云姑说道:   “今天中午多准备几道菜,我要与招福喝一杯。”   旁边站着赏花的魏尧愣住了。   ……说好不留吃饭的呢。   魏尧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亲娘的刮骨伤害。   裴氏这里鲜少有客人过来,来了客人更少会被留下吃饭,然而今天却破例了,三个人围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云姑做了七八道素菜,三人吃是足够了。   云招福起身后,亲自给裴氏斟酒,裴氏迫不及待就抿了一小口,然后品味道:“嗯,就是这个味道。太叫人喜欢了。”   云招福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看了一眼魏尧,魏尧举着酒杯,等云招福给他倒,然而裴氏却说:“别给他倒了,一杯就倒,品不出好坏,喝了也是浪费的。”   魏尧低头看着自己的空酒杯,云姑当即给他送了一杯香茶过来,魏尧好像体会到一点点被两个女人孤立的感觉。   裴氏举杯,对两人说道:   “粗茶淡饭,你们担待。”说完又对云招福道:“王爷的性子有些孤僻,对人冷漠,不体贴,他小时候我就出了宫,以至于他并不知道如何与女子相处,若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你莫与他计较。”   裴氏的关照之言,让魏尧面容一动,颇有感触,云招福已然将酒杯与裴氏相碰,爽朗道:“娘你放心吧,他对我很好,我也会对他好的。”   裴氏欣慰的笑了,往魏尧那边看了一眼,将酒杯在他的茶杯上碰了一碰:“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仰头就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发出一声满意的赞叹。   云招福最喜欢这种喝酒豪爽的,当即也一饮而尽,然后赶忙站起身给裴氏又添了一杯。   魏尧看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酒逢知己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酒量不好也是个错,要不要回去练练呢。   “不得不说,你这酿酒的技术确实好,我第一回 喝这醉仙酿就觉得特别好喝,你一个姑娘家,是怎么学会这些的?”   裴氏与云招福已然熟悉,说话都随意起来。   云招福看了一眼裴氏的酒杯,拿起酒壶给她添满,然后回道:“酿酒是我师父教的。”   魏尧一愣,终于插上话了:“你还有师父?”   云招福理所当然的点头:“有啊,若没有师父带,我哪里就能做出醉仙酿来,不过他老人家这两三年都不在京城。”   裴氏想了想,说道:“我所知道的京城的酿酒名匠有三个,一个是张家铺的张师傅,一个是柳儿巷的王师傅,还有一个是铜鼓街角卖酒糟的孙婆子,不知你师父可是这三人中的一人?”   “原来是他们呀,您竟都认识。”云招福觉得跟魏尧的亲娘甚是投缘,两人说的话很有共鸣,惊喜万分,又道:“那三位确实是京城里的酿酒名匠,不过我师父不是他们。您听说过施定山吗?”   裴氏想了想,疑惑开口:“可是那一代国学名儒,施定山老先生吗?”   云招福连连点头:“是他,正是他,您认识吗?”   裴氏却遗憾摇头:“我未曾有幸见过老先生,只是听闻老先生大名,知道他素来研究的是国学,儒学,治世之学,怎的竟还会酿酒吗?”   “是啊。我师父也好酒,当年我爹在扬州做知府的时候,师父就旅居扬州,我爹的恩师陈阁老与我师父是好友,我爹带我去拜访过他,后来我们来了京城,恰巧师父也来了,见我那时对酒有喜好,颇有天分,就破例收了我这个酿酒的弟子,与那些学识渊博的师兄们的正式拜师不太一样。”   云招福的这段往事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若非今日来了裴氏这里,提起酿酒之法,恰巧说到这个话题才提了这么一两句来。   却也让裴氏惊讶不已:“这天下想要拜入施定山老先生门下的学子多如过江之卿,施老先生只挑那天分高的收,没想到还收下了你,当真是了不得的机缘啊。”   云招福有点不好意思:“唉,我就是学了点酿酒,其他的一窍不通。”   裴氏就喜欢这样不做作的姑娘,看着她笑了起来,两人又碰了一杯,魏尧在旁边问道:“施老先生这几年不在京城,是去哪儿了吗?”   “他跟小师兄一起游学去了,两三年都没回来。”云招福回道。   “小师兄是……”魏尧又问。   “就是好几年前恩科试场上那个武定来的神童,十六岁的状元郎啊。”云招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魏尧看着她,微微眯起了双眼:“苏铎?”   “对对对,就是他。”云招福一边回答魏尧的话,一边给裴氏添酒。   魏尧了然后,便点点头,兀自喝茶。   酒过三巡,云招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这水月庵的情况:   “我第一次是与我嫂嫂一起来的,那时正值隆冬,这山上山下,漫山遍野都是梅花,红白相间,美的像是仙境一般。这整片山的梅树林都是谁种的,实在太漂亮了。”   云招福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想问这个问题的,一座水月庵,平日里香火都没多少,这满山鲜为人知的梅树又是怎么来的,并且这里梅树的品种都很高级,山上山下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棵,这么一大笔投入可不是个小数目。   提到山野的梅树,裴氏便敛目浅笑,并没有回答,魏尧从旁对云招福问道:   “你若是喜欢,咱们定王府里也都种上?”   云招福从裴氏身上挪开目光,看向魏尧:“我喜欢的花多了,定王府里都种吗?”   魏尧点头,认真道:“只要你喜欢,都可以种啊。”   这样一本正经的情话云招福最喜欢听了,心里美的冒泡,若非还有个裴氏在,云招福的整个人估计就已经情意绵绵的依偎上去了。   裴氏的酒量相当不错,与云招福两人半斤八两,将云招福带上山的八坛子醉仙酿,硬是喝掉了六坛,剩下两坛,裴氏舍不得喝了,说要留着慢慢的品。   两人下山之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裴氏担心他们天黑了下山不方便,便让他们提前走了,让云姑拎着几盒她做的点心给云招福和魏尧带回去。   云招福和魏尧下山之后,云姑回到了小院儿,就见裴氏趴在石桌上,面朝里,头枕着一条手臂,尼姑帽子被摘了,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   云姑走过去,对裴氏回禀:“师太,王爷与王妃已然下山去了。”   裴氏仿佛没听见,云姑以为她喝醉了,上前一步,裴氏却开口了:“招福是个好姑娘,跟王爷很相配。”   “是啊,王妃确实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姑娘,咱们王爷真是有福气。这些年,您不在王爷身边,王爷的日子不好过,皇上对王爷并不重用,老奴在山下行走,也听了不少关于咱们王爷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对他不利。若是当年上将军还在京里,您也在宫里,放眼整个皇家,有谁能与咱们王爷相比呢。”   裴氏仍旧沉默,没有抬起,云姑见日头已然偏西,院子里没了阳光,渐渐阴凉起来,今日裴氏喝了不少酒,云姑怕她酒后着凉,便走过去,探头看看,裴氏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并不想起来的样子,云姑无奈,只好去屋里给她拿了一件薄衫披着。   待云姑的脚步声远走之后,裴氏闭着的眼睛才缓缓睁开,盯着石桌上一处凹陷的地方,久久都不动。   她在这水月庵里待了这么些年,也不知宫里是个什么光景,那些从前的旧人们可还都在,她们过得又如何,当初她还在宫中之时,谁有她极致盛宠?可如今还留下了什么?一条苟延残喘,虚度余生的命罢了。   裴氏缓缓的抬起了身子,将黑发撩到身后,面色凝重,仰首望着这院中开满槐花的大树,木有枝,枝有叶,叶成荫,可遮阳,人有命,命有气,难道就该平淡了此残生吗?   ……十年了。 第48章   云招福和魏尧下山, 坐在马车上,还未启动之时, 魏尧就掀开车帘继续看向通往山上的那条路,绿树成荫。马车启动时,他才将车帘放下,若有所思的敛目。   “你在想什么呢?”云招福见他有心事,从旁问道。   魏尧看向她, 摇了摇头:“在想一些陈年旧事。想起了我娘在宫里的时候。”   马车行驶在蜿蜒的山道上, 夕阳西下,车厢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但云招福还是从魏尧的脸上看到了些许期盼, 想了想后, 问道:“王爷想让娘回宫吗?”   魏尧愣住了,缓缓转向了云招福, 只见云招福一只手撑在侧壁前的案几上,脑袋用手撑着,宽大的衣袖从手腕处落到了手肘, 露出整条莹洁白皙的手臂,只有魏尧知道,那手臂肌肤的触感有多柔顺,有多腻滑。   意识到自己的想错了方向,魏尧赶忙收回目光,想起她先前的问题,干咳一声后回:   “我自然想, 但这种事情,不是我想就可以的。”   云招福觉得脑袋有一点重,重到想要枕在手臂上,她将脑袋放下,双眼迷离的对魏尧又道:   “你是担心娘不愿意。”   魏尧又抬眼看了一眼今日显得异常敏感的云招福,居然可以毫不费力的看出他的心思。见她双眸透着异彩,脸颊两侧略带胭脂色,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比平时更加软糯,凑过去,拉着云招福的一条胳膊,把她直接拉到了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   “你是不是有点喝醉了。”   云招福忽然笑了,两只梨涡诱惑着魏尧:“头确实重重的,不过还不至于醉,就是想靠着什么才舒服。对了,我跟你说送娘珠宝是个好主意吧,娘她很喜欢,我就知道,珠宝这东西,就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的。还有就是,你想让娘回宫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跟娘说说,在我看来,娘她未必……唔。”   魏尧缓缓逼近她喋喋不休的唇瓣,轻柔的含住了她,将她接下来的话全都吞吃入了腹,云招福觉得头更加晕了,两条手臂水蛇一般缠上了魏尧的颈项,车厢内的热度持续了一路。   魏尧将在他怀里睡着的云招福抱下马车,周平迎上来,想问魏尧要不要喊丫鬟过来,魏尧对周平无声摇了摇头,周平便会意噤声,由着自家王爷静静的把王妃给抱进府里,门房之人见状,行礼时也全都不敢说话。   云招福缩在魏尧的胸前,安静的像一只睡熟的小猫,魏尧看着她熟睡的侧脸,不禁微微勾唇:还说自己没醉。   这样的招福热情粘人又听话,也许下回可以再稍微少喂一点,不要醉的这般沉,似醉非醉,定别有一番风情。   云招福跟着魏尧去了一趟水月庵,感觉跟魏尧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大步。   裴氏与魏尧这么多年一定受了很多的苦,母子俩相隔不远,却不能时常见面,见了面也无法多待几刻,魏尧说,这么多年来,裴氏还是第一回 留他吃饭,云招福打趣他说是占了自己的光,魏尧毫不扭捏的承认了,还说今后若是他要去水月庵的话,一定把她给带上,看能不能再在水月庵里扰一顿饭吃。   而经过这一回的见面,让云招福知道了裴氏的喜好,她喜欢珠宝,喜欢华丽,喜欢喝酒……反正诸多兴趣爱好,除了她身上的那身姑子袍,整个人就没有跟出家人沾边的地方。   珠宝的话,可遇不可求,云招福也没法自己给变出来,但是醉仙酿她还是可以管够的,回来之后第二天,就带了秦霜和秦夏上街去,选购了好些谷物粮食,让一辆青篷马车跟在她身后,买了便搬上车去。   从谷物市场出来的时候,云招福看见街口有南北货郎在街上叫卖丝绸,云招福兴致勃勃的跑了过去,选了两种颜色,一种淡粉的,一种天蓝的,送到秦霜和秦夏面前,小声与她们说道:   “这种丝绸做小衣小裤,贴身穿着可舒服了。你们喜欢哪种颜色?”   秦霜和秦夏对看一眼:“夫人,我们不要,您买自己的就好。”在外面,她们不敢称呼云招福为王妃。   云招福看她们这一板一眼的样子,不用问都知道是谁调、教出来的,不等秦霜秦夏再开口,她就跟那南北货郎把两匹粉色和蓝色的丝绸买了下来,放到马车上。   既然出来了,那便逛逛街也没什么。一个转角,经过花鸟鱼虫的市场,往热闹的长安街走去,云招福一路走走停停,又买了好些绢花并胭脂水粉。   从一间胭脂铺子走出的时候,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忽而转身喊住了她:   “夫人留步。”   云招福开始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喊自己的,便继续往前走,可谁知那人急急追了上来:“夫人。”   直到那人追到云招福身后,云招福才惊觉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去,秦霜和秦夏已然拦在她和那人中间,那被拦住的人,正是杜侧妃的二哥杜谦,上回云招福在定王府门口遇见过他一回,所以认得。   “杜二公子?”   云招福让秦霜秦夏稍稍退开,让杜谦上前,杜谦看着云招福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夫人。”   云招福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胭脂水粉店,点了点头:“嗯,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杜谦回头一看,这才笑了起来:“这不是替家里女眷跑腿嘛,还有媛媛……哦,就是杜侧妃,也托我给她带一些抹面的水粉去呢。”   云招福越发听不懂:“杜侧妃要买水粉,如何要杜二公子跑腿。难不成杜二公子买的胭脂水粉会比其他人买的好看些?”   杜谦摇头:“夫人说笑了,杜谦乃庶出之子,在府里帮着打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庶务,也就这些事情还算得心应手。”   “哦,原来如此。那不知杜二公子喊我是为了什么,我还有事,得赶紧回去了,杜二公子有话直说便可。”   云招福无心与杜谦多言,他是庶出也好嫡出也罢,总归跟她没什么关系,杜家的人还是少搭理为妙,家风不正,子孙难成。   “原不该麻烦夫人的,只是想着夫人和善,媛媛让我给她带些水粉去,我想买完了还得找个时候给她送去,既然遇见夫人了,那能否麻烦夫人带回去,替我交给她。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杜谦倒是一点不客气,对云招福提出了要求。   只是顺道带个东西回去,不论是谁都不会拒绝的,所以云招福爽快的点头:“可以。你给我便是,我待会儿回去就拿给她。”   杜谦得到云招福的许可之后,便让云招福稍待,他转身跑入店里,买了两盒铜盒子装的水粉递给了一旁的秦霜,云招福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告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又从长安街逛了一会儿,云招福大采购,买了好些东西,终于心满意足的打算回去了。   京城里的各大市场都在一条中轴线上,原路返回,从长安街去谷物市场,中间必须要经过花鸟鱼虫的市场,有一段是专门卖活物的,有鹦鹉,有狗,有猫,还有一些山狸子,野兔子,蛇虫之类的,云招福不喜欢这些,便加快了脚步从那里经过,秦霜秦夏紧跟在云招福身后,可是秦霜忽然眉头一皱,秦夏看向她:“怎么了?”   秦霜来不及解释,抬起一只手便下意识挡在面前,先前还缠绕在老板手上的一条翠竹青,居然猛地就向秦霜的手腕飞咬过来,若非秦霜手挡的及时,那一口说不定就咬到脖子处了,秦夏眼明手快,抓住了那翠竹青的七寸便是一抖落,翠竹青被抛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彻底碎了骨,软趴趴的掉在地上,吓的周边行人到处乱窜。   云招福感觉到身后不对,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秦霜面色苍白,捧着一条胳膊,秦夏在她胳膊上点了好几下,云招福知道出事儿了,逆着人、流往前跑去,忽然觉得她右前方的那只竹梯子一动,云招福想也没想就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一锅热水从天而降,泼在了她先前站立之处的前方一米,如果她刚才不是后腿一步,而是前进一步的话,那热水就正好泼到她头上了。   秦夏一跃而起,踩着人们的肩头,几个鹞子翻身就跳上了道路两边的天梯之上,将那泼热水之人踢了下来,正好掉在那水渍上,秦夏翻身下来,一脚踩在那人的脊背之上,冷道:   “谁指使你做的?”   那人的背脊被秦夏踩得咯咯作响,一个劲儿的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是花鸟铺子一个跑堂的,对面的客人要热水活剥了一只鸡,我就从天梯上送过去,谁想到脚腕儿一软,水盆就掉了下去,好汉饶命啊。”   秦霜脸色都变紫了,抱着一条胳膊过来,怒道:“还敢狡辩,若不说实话,此刻便要了你的命。”   那跑堂是真吓死了,一个劲儿语无伦次的求饶,旁边有人给他作证,说他就是花鸟铺子的跑堂,在这条街上都跑了好几年了,好些人都认识他,错不了。”   秦霜还想说话,可似乎是不行了,云招福赶忙上前扶住她,对秦夏说道:   “先放开他吧,有名有姓,再找不难,先把秦霜带回去医治,不能再耽搁了。”   秦夏一脚将那跑堂踢出了两米开外,然后将秦霜背起,回府去了。 第49章   秦霜是被蛇咬了, 幸好秦夏立刻帮她封住了穴道,才不至于将整条手臂都截断保命。   魏尧听说云招福在路上出了事情, 回来后就找她,云招福在秦霜她们的院子里,魏尧将她搂住,上下看了几圈,确定她没事之后, 才对秦夏问:   “怎么回事, 路上怎会有翠竹青?”   秦夏立刻单膝跪下,拧眉复命:“花鸟市场里向来都卖这些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秦霜经过, 那翠竹青就飞咬了过来。秦霜受伤之后, 我去给她封穴道,王妃跑回来找我们的时候, 有人从天梯上泼下来一盆沸水,那人说是花鸟铺子的跑堂,看样子并不像是蓄意而为, 他说在天梯上跑了好几年都没出过事,今儿不知怎么的,腿腕子一软,手里的热水盆就泼下来了。”   周平上前:“王爷,属下已经派人去将那花鸟铺子的跑堂抓了起来,调查过后发现,那跑堂确实在花鸟街上做了好些年, 家住城北猫儿巷子,祖辈儿都在那里,不是什么可疑之人。”   秦霜出事之后,云招福和秦夏把她弄了回来,然后就派人去给魏尧传话,告诉他出了事,然后那时候周平就立刻派出人去抓那闹事的跑堂,抓到之后,就是一番审问。   秦夏羞愧的低下头:   “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若非王妃退后一步,那盆热水只怕就要泼在王妃身上,后果不堪设想,若那时,属下等只能用命相抵。”   云招福想到自己先前若是再进一步,那么一大盆沸水泼到头上,就算不死肯定也毁容了,实在有点后怕,脸色都变得煞白煞白起来。   魏尧知道她受了惊,便搂着她的肩膀,回他们的主院去。   路上,云招福告诉魏尧,她是看到天梯的竹子晃动,感觉有事,才往后退了一步,果然退了一步之后,那盆沸水就泼下来,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发生,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话,那这人的用心就太可怕了,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要让她遭受这样严重的打击报复呢。   沸水泼头,这样狠毒的手段,云招福实在想不出来会出自谁手。   魏尧轻拍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没事了。这件事情,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云招福点头:“我没事,就是觉得在眼前发生了,有点后怕。不过,那泼水的人没有可疑,那会不会这件事情也许就是个巧合呢。”   “是不是巧合,得调查过后才知道。你这几天都在府里,先别出去,待我查证完之后再说。”   魏尧说完后,云招福便答应了。   “我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了,这几天本来就不用出府,你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胆小的,晚上睡一觉,明儿又是一条好汉。放心吧。”   云招福安慰完魏尧之后,便进了房间。   魏尧脸上的神情在云招福进了房间之后,便彻底冷了下来,转身离开了主院。   书房里,周平来禀报:   “那跑堂没有问题,每日来回天梯数十趟,没有理由害王妃一人,那卖翠竹青的也是个普通贩子,上山捕了下山卖,有人爱养那些,越毒越能卖个好价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秦霜经过的时候,翠竹青就出了问题。”   魏尧沉吟:“王妃今日去了哪些地方可调查了?见了什么人?”   “王妃今日先在谷物市场买了好些谷物,大概是要回来酿酒的,然后从花鸟市场经过,去了长安街,在长安街上遇见了杜侧妃的庶兄杜谦,杜谦认识王妃,请王妃给侧妃带了两盒水粉回来,属下从秦霜那里把水粉取来,让人瞧了瞧,并没有问题。”   周平的话让魏尧蹙起了眉头:   “杜谦?杜家老二。他怎会认识王妃?”   周平知无不言:“杜侧妃第一回 扭伤脚之后,杜谦来王府瞧过一回杜侧妃,跟王妃见过一面,他那人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平日里在杜家也没什么事做,纨绔子弟,喜好泡在脂粉堆里,倒是听说他经常给家里的姐妹们买胭脂水粉,钗头簪子之类的东西。”   周平解释完了之后,抬头看了一眼魏尧,只见魏尧抬手对他摆了摆,周平便拱手退了下去。   云招福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果真心情就好了许多。   魏尧早早上朝去了,不在府里。云招福因为昨天晚上没有吃晚饭就早早睡下了,此刻肚子饿了,比平日里吃的多了些,一碗粥下肚,云招福还想让书锦给她盛一碗的时候,听雪从外面跑了进来,对云招福急急说道:   “王妃,不好了,秦霜和秦夏被吊起来打了。”   云招福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就站了起来,把腿后的凳子都推得倒在地上:“什么?谁打她们?秦霜不是受伤了吗?”   听雪支吾一声:“是,是周护卫,下手可狠了,府里有几个小姑娘瞧见了,都吓哭了。”   云招福听后,哪里还待得住,慌忙跑去秦霜和秦夏的院子,果然瞧见院子外头围了一圈人,看见云招福之后,都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云招福人刚进去,就大喊一声:“住手。”   周平手一抬,那两个正往秦霜秦夏身上招呼棍子的人就停下了动作,云招福赶过去,就见秦霜和秦夏被吊着双手在两个架子上,秦夏满头的汗珠,身上都是伤痕,秦霜那儿干脆就昏死过去,身上的伤也没少多少,胳膊还不断在往外溢血,一副出气多过吸气的样子。   “王妃。她们玩忽职守,犯了错,就该受罚。”周平上前对云招福行礼回禀。   云招福看了他一眼,怒道:“她们犯什么错了?玩忽职守是什么意思?秦霜昨日回来时是什么样子,难道你没有看见吗?”   怒不可遏说完这几句话,云招福就小跑到了帮着秦霜和秦夏的两个架子上,对一旁拿着棍子打人的护卫说:“还不给我解开,两个姑娘家,犯了多大的错,要让你们这些大男人对她们动这般重的手!若她们是你们的亲人,是你们的亲生姐妹,你们还下的去手吗?给我解开!”   云招福的怒吼让两个护卫觉得有些冤枉,求助般看向了周平,只见周平上前,对云招福道:   “王妃,您这样,属下们都没法跟王爷交代。秦霜和秦夏原本就是王爷派了去保护您的,可是她们没有做到,差点让您受了伤,她们既然没有尽到职责,那就是错,错了就该罚。打五十棍,如今已经有三十棍,还是二十,打完了,属下立刻放人。”   “胡说八道!已然打了三十棍,你们这是存心将她们打死不成,给我放下来,听到没有!我说她们没有错,王爷既然将她们交给我,那便是我的人,难不成在这个府里,我连怎么处置自己的人都没有权利吗?给我放下来!”   云招福自从嫁来了定王府之后,对府里之人全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未有过高声,所以这回发怒,让府里众人都吓了一大跳,连周平也不敢这般直面云招福的愤怒,犹豫片刻后,才对那两个护卫做了放人的手势。   两个护卫将秦霜和秦夏两人手腕上的绳索割断,秦夏还站得住,可秦霜像是快死的样子,云招福不管不顾,直接扑过去抱住了秦霜,书锦和听雪上前来给秦夏的手上松绑,秦夏松了绑之后,就赶忙跪下去替秦霜松绑,看着脸色苍白的秦霜,秦夏对云招福哭道:   “王妃,求您好人做到底,救救秦霜吧,她快要不行了。若是王爷还要怪罪,便有我一人承担,绝不会拖累王妃。”   云招福看着她,焦急道:“我既救了你们,便不用你们承担任何,我不怕拖累,你们不用怕,说什么我也会护着你们的,书锦,你赶紧把府里的大夫全都喊来给秦霜医治,多带点药。”   书锦和听雪领命下去喊人了,云招福看了一眼还矗立在旁的周平,冷冷说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人是你们打的,若出了什么事,你们心里能安吗?”   周平深吸一口气,还是听从了云招福的吩咐,帮她们将秦霜给抱入了房里,放到床铺上,云招福和秦夏一会儿打水,一会儿给秦霜擦血,忙的焦头烂额,终于等到书锦她们将大夫给请了过来。   中午魏尧回府,书房里,周平向魏尧禀告今日白天府里发生的事情:“属下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惩罚了秦霜和秦夏,不过五十棍子没打完,王妃就去了,她说什么都不肯属下再碰秦霜和秦夏一下。”   魏尧站在书架前,翻开一本书册,似乎并不惊讶,只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周平看着魏尧这般平静,斗胆上前说道:“王爷,这回秦霜秦夏确实有错,可,可也不至于要她们的命,为何王爷……”   周平的话没有说完,魏尧却听懂了。将手里的书册合起来,目光沉稳幽深,语调淡然:   “人心便是如此,若不让她们真的死一次,她们又怎会甘心为人所用呢?”   魏尧的话让周平瞬间清醒,原来王爷对秦霜秦夏下狠手的原因,是为了让她们死心塌地的跟着王妃。怪不得要这般作为了。   周平想通这一点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对魏尧说道:   “王爷这番苦心,可害了属下要被王妃埋怨了。”   周平到现在也忘不了今天被王妃怒骂时的感觉,恐怕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在王妃眼中,都无法扭转他心狠手辣,辣手摧花的印象了。 第50章   魏尧抬头看了一眼周平, 微微勾起唇:   “你不愿王妃埋怨你?”   周平刚想说‘谁愿意被人埋怨’,可忽然感觉自家王爷的眼神儿不对, 立刻就敛了笑意,对魏尧拱手道:   “属下不敢。”   魏尧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手中的书册,又道:   “等秦霜的伤稍微好些了,带她们来见我。”   周平不敢多言, 领命下去了。   过了五六日后, 秦霜和秦夏被带到了魏尧面前,魏尧坐在书案后看兵书,秦霜秦夏进来之后, 跪在书案前两步外, 背脊挺直,不敢有丝毫懈怠, 秦霜的脸上还带着病容,秦夏已然好许多,但两人跪在那里同样肃穆。   周平将人带到后便退了出去, 守在门口。   魏尧在书案后看书,仿佛不知两人进来跪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魏尧才将翻到最后一页的书放下,从书案后走了出来,负手踱步到二人跟前,缓缓弯下腰, 看着两人,冷然开口:   “伤口还疼吗?”   秦霜秦夏低头抱拳,只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魏尧又道:“觉得不公,怪我罚你们吗?”   两人同时昂首轻道:“属下不敢。”   魏尧看着她们,直起了身子,负手在她们面前踱步,低雅的声音在书房内传开:   “你们是听风营里最出色的听风手,百人乱步之中可辨针落,千里追凶无一败绩,那日集市中,可有察觉异样?”   秦霜秦夏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依旧不敢说话。   魏尧继续:   “到底是对方的手段太高,武功太强,还是……”魏尧的声音顿了顿,脚步再次回到两人面前站定:“你们心有不甘而轻敌大意,故意为之?”   魏尧的声音很轻,却有足够的威慑力,将秦霜与秦夏说的面如死灰,跪趴在地:“属下绝无二心,还望王爷明察。”   她们都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家奴,尽心是唯一的出路,忠心是唯一的活路,家奴被主上质疑忠心,若然成立,便是死路一条。   魏尧撑坐在书案上,一只手指在案边轻敲:“你们对我绝无二心,但是对王妃呢?可也与对我一般无二心?你们忠心认她做主了吗?”   秦霜秦夏互相看了一眼,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魏尧又道:   “答不出来,便无需答了。你们心中不忿,觉得我将你们从听风营调来伺候一个内宅妇人,是大材小用了,所以伺候起来就可以这般随意了,是吗?”   渐渐的魏尧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只见他轻敲桌面的手指停住,转而一拍桌面,桌上的镇纸,笔架都为之一震,这一下拍在桌面上,却也像是打在秦霜和秦夏的头顶,给了她们醍醐灌顶的警告。   “她是我的妻,也是你们的主。那日集市若非她运道高,被那沸水泼头会是什么下场?她还有命在吗?若非你们不机警,凭秦霜的本事,会被一条翠竹青给咬得差点毒发身亡吗?凭你秦夏,若非乱了阵脚,能察觉不到是谁动的手吗?”   魏尧一连说了好些话,让秦霜和秦夏的脸色彻底吓得惨白如纸。   所有人只看到了秦霜受伤,只看到了周平责罚秦霜秦夏,甚至连王妃自己都觉得秦霜秦夏不该受这份罪,可是,如今被魏尧点醒之后,秦霜秦夏才明白过来,那日若非王妃自救,那沸水泼头的劫难必然发生,那时候别说她们只是受点伤,王妃还有没有命在都不知道。可这些事情,王妃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在她们被周平责打之时,还不计前嫌,过来救她们,单这份情谊,秦霜和秦夏就觉得对王妃有愧。   魏尧见两人有所悟,才又放缓了语调,问道:   “还觉得我不该重罚你们吗?”   话音刚落,秦霜和秦夏便伏地磕头:“王爷恕罪,属下们未曾尽责,使王妃遇险,险些酿成大祸。王爷打得对,属下们委实该打!不仅该打,就是这条命也不该再留,还请王爷下令处死,属下们绝无怨言。”   “命先留着。”魏尧站起身,回到书案后头,将书案上的那本看完的书册,随手整理入书架,并顺手将落在书架上一两本不太整齐的书本抽出来重新堆放一番。   整理完了之后,才转身对秦霜和秦夏说道:“若有下回,定不会轻饶。”   说完这些,秦霜秦夏磕头领命:“属下今后定不会让王妃再涉险境。”   魏尧点点头,刚要抬手让她们起来,就听见外面周平焦急的声音:   “王妃,不能进去,王爷正在里面商议事情呢。”   云招福清脆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为什么不能近,你是不是把秦霜和秦夏又带来了?她们的伤还没好呢,你们又想干什么?让开!我要进去。”   周平拦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让,苦苦哀求:“王妃,真不能进,王爷他……”   还未说完,就听书房里传出了魏尧的声音:“让王妃进来吧。”   门外的人都听见了,云招福瞪着周平,那日云招福从周平手里救下了秦霜和秦夏之后,就一直对魏尧心存芥蒂,这两天晚上都没怎么搭理他,没想到刚才她去秦霜和秦夏的院子里探望她们,就听人说她们被周平带来了魏尧的书房,云招福以为他们又要对秦霜秦夏如何,吓得马不停蹄赶过来。   魏尧的命令传出以后,周平也不敢拦了,放下了挡在门前的手臂,云招福推门而入,左右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屏风后,书案前跪着的秦霜和秦夏,先是上前查看她们是否身上有新伤,确定没有之后,才起身对上了魏尧,不高兴的说道:   “你又想对她们怎样?我都跟你说了好几遍了,那天的事情跟她们没有关系,她们是婢女,难不成我在街上自己走着走着摔倒了,还得怪她们伺候不周吗?你这人怎么得理不饶人?今后谁还敢伺候你?”   云招福一连串的话说的魏尧没口开,周平和秦霜秦夏都在一旁吓得不敢说话,王妃太生猛了,当着王爷的面儿怼王爷没商量。也不知王爷会怎么做,会打王妃吗?王妃会不会有危险?   在众人为云招福捏一把冷汗的同时,魏尧则被云招福说的愣住了,指着秦霜和秦夏,好半晌才呐呐的小声回了一句:   “我,我也没把她们怎么样。”   云招福却仍蹙眉:“今天没有,那天呢?你让周平打她们棍子了,两个姑娘家,被吊起来打棍子,你们怎么下的去手?心怎么那么黑呀?”   周平和秦霜秦夏越听越觉得瘆得慌,摈住呼吸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魏尧被云招福当面骂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果断指向了门边站着的周平,一本正经对云招福解释:   “这事儿不怪我。我当时的意思是让周平教训她们几句就得了,毕竟犯了错,可谁知道周平会下狠手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周平,秦霜和秦夏:……   云招福听后也露出了狐疑之色,目光在魏尧脸上凝视了片刻:“你不知道?真的?”   魏尧立刻回答:“当然是真的。”   云招福还是不信,走到仍然跪地的秦霜和秦夏面前,问道:“是真的吗?”   秦霜和秦夏愣愣的回头看了一眼无辜的魏尧,然后目光有志一同回到云招福的身上,秦霜舔了舔干涩的唇,秦夏咽了下口水:“是……真的吧。”   回答的不干脆,仍旧无法让云招福取信,云招福直起了身子,又抬头对门边的周平冷声问:   “周平你说,是不是真的?是你自作主张打人的?”   周平看着云招福,欲哭无泪,心中仿佛有黄河之水喷涌而动,表面上却不能展露半分,往云招福身后的魏尧看了一眼,周平把心一横,咬住了后槽牙:   “是。王爷只是让属下教训她们两句,属下却……听岔了。一切都是我的错,跟王爷……没有半点关系。”   云招福总觉得周平的表情不自然,往淡定走到她身旁的魏尧看了一眼,又觉得魏尧不是那样狠心的人,在感情面前女人是不理智的,当即选择相信了这个结果。   指着周平骂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听话都听不清楚,下手也太狠了。”   周平咬着下唇,无语凝噎,打落牙齿和血吞:“王妃说的是,都是我的错。”   云招福本来还想替秦霜和秦夏骂周平几句,但看在他主动认错的份上还是忍下了,魏尧走过来揽住云招福的肩膀,柔声哄道:“回头我说他,你别气坏了身子。”   云招福看了一眼魏尧,嘟着嘴跟魏尧道歉:“我这两天以为那事儿是你下令的,冷落你了。”   因为气魏尧下手太狠,这几天云招福对魏尧都是冷冷淡淡的,不假辞色,现在想想,真是委屈魏尧了,所以主动跟他道歉。   魏尧立刻大度摇头:“没事没事。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说话没说清楚。”   “是我不好。”云招福坚持。   “不不不,你好,我不好。”魏尧也坚持。   两人四目一对,魏尧便将云招福拉入了怀中,搂着她往书房外去,经过周平身边的时候,云招福还特意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哼,坏人。”   魏尧立刻上前给她顺气:“就是。坏人。咱别和他计较了。走,园子里花开的好看,我陪你赏花去。”   魏尧搂着云招福,一边走一边哄,那柔情蜜意,温柔似水的声音,听得书房里的周平和秦霜,秦夏她们简直通体恶寒。 第51章   云招福坐在阳光下仔细挑选谷物。   醉仙酿的确好喝, 但是酿制的方法却十分繁琐细致,谷物的好坏与新鲜程度, 对成酒最后的口感都有很大的影响,所以,这些要蒸煮发酵的谷物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才行。   她坐在池塘边上,挑拣着一篮子小赤豆,好的都留下, 不好的直接抛入池塘里喂鱼。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王妃真是好兴致, 这种粗活儿,怎的还要叫王妃亲自动手,王妃身边的下人们可得好好的管管了。”   云招福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在杜侧妃那仍未好利索的脚上看了几眼, 笑着回道:“杜侧妃来的好啊,我正愁没有下人用呢。”   杜侧妃脸色一变, 白了云招福一眼,便要靠近云招福,书锦和听雪拦着不让, 云招福抬手之后,她们才让杜侧妃走过来。   云招福指着她地面的一块突石,对杜侧妃说道:“坐。你腿脚不好,怎的还一个人出来了,褚红呢?”   从前杜侧妃和褚红可以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去哪儿都在一起, 所以,今天褚红没跟着,云招福觉得很奇怪。   杜侧妃敛下眸子冷笑一声:“哼,见识过假惺惺的,没见过你这么假的。”   云招福抬眼看她,放下篮子,扬眉问:“我假惺惺对你图什么呀?褚红哪儿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杜侧妃咬着下颚没有说话,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袖,没有再继续褚红的话题,耐着性子说道:   “我派人回去问我二哥帮我买的胭脂水粉在哪里,他说他在路上瞧见王妃了,让王妃给带了回来。可王妃却不拿给我,我只好自己来要了。”   杜侧妃提起这个,云招福才想起来确实还有这事儿,两手一摊:   “东西不在我这儿。你二哥也是奇葩,给你买的胭脂水粉,却让我带回来。这种粗活儿就不该我来做,我就是做了,也肯定做不好,东西送不到你手上。”   “哼,好大的架子。你以为有云家给你撑腰就可以这样对我了吗?要知道,我杜家也……”   不等杜侧妃说完,云招福就打断了她:“喂喂喂,想什么呢。在定王府,我要云家给我撑什么腰?你是侧妃,我是王妃,我想怎么跟你说话,还得看你的脸色吗?”   杜侧妃被噎的不行:“云招福!我杜家……”   又没等她说完,云招福继续怼了回去:“你要这么喜欢杜家的话,那直接去找王爷给你写封休书,让你回家去好不好啊?”   杜侧妃被怼的面红耳赤,指着云招福‘你’了半天也没有‘你’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要把云招福拆吃入腹般,云招福懒得与她再纠缠下去,拿起了自己的小篮子,离开了池塘边。   上回从杜谦手里拿回来的胭脂被周平拿去调查了,其实后来云招福也想过,当时那胭脂是交到秦霜手中的,会不会是胭脂有问题,所以才让花鸟鱼市里的那条翠竹青咬上了秦霜,可是后来周平调查了一下,那胭脂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个猜测才就此断了。   回主院的路上,云招福对书锦问道:   “杜侧妃身边的褚红去哪儿了?”   书锦摇头:“奴婢不知,但好像挺长时间都没有看见她了。听雪你最近瞧见褚红了吗?”   听雪想了想后,也是摇头:“没有瞧见。好像凭空从府里消失了似的。”   云招福不解:“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会凭空就消失了呢?”   书锦和听雪同时摇头,书锦劝慰:“王妃,那褚红是杜侧妃的人,奴婢瞧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不见了就不见了,您就别替她担心了。”   云招福想想有道理,褚红如何她确实不关心,只是那杜媛媛讨厌的很,成天说话阴阳怪气的,活像是云招福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   夜幕降临,定王府上空有一道黑影飞上屋檐,自房顶行走,避开了王府内的巡卫,自墙头翻身出了府去,一路往城西的一座破庙里去。   城西有一座废弃的关帝庙,黑影跳下矮墙之后,便进去了,后院里有微弱的灯光。   推开破败的门,杜媛媛将头上的黑色斗篷给掀了下来,露出一张秀气的脸庞,她的脚此时看来,已然没有任何问题。   破败的关帝石像后头,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杜谦,杜媛媛迎上去,问道:   “人找到了?”   杜谦沉着面,点了点头:“在里面。”   两人相携入内,内里的同样破旧,微弱的烛火映照着地上用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显得特别阴森诡异。   “在哪儿找到的?”杜媛媛沉着脸蹲下身,将白布揭开,然后便闭上了双眼。   “乱坟岗子。看起来像是被抛尸好些天了。”   杜谦从袖子里掏出两块干净的帕子,一块自己堵上鼻子,另一块给了杜媛媛。   尸体没什么好看的,两人便从后面走到前面,杜谦捂着鼻子开口:“褚红身手不错,等闲之人伤不到她,但她这回却是被一击毙命的,可见是个厉害的角色。你说会不会是定王出手了?他知道了你让褚红算计云招福的事情,所以出手杀了褚红,算是对你的警告。”   杜媛媛沉默,没有说话。   杜谦提醒:“定王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从他手底下有这样的高手来看,定王就绝非外界传闻的那样不堪。你继续待在定王府,只怕也是徒劳。”   “徒劳不徒劳的,还未成定数。他从狼口之中救过我,可见他从来就不是软弱之人,他若是个没用的,我反而不喜欢他了,就要他是野兽才行,我要做驯服他的那个驯兽人。”杜媛媛噙着冷笑开口。   杜谦无奈:“只怕他的驯兽人轮不到你当,有云招福在的一天,他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云招福算什么?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平庸女人,魏尧怎么可能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云家的人,才不得已娶她为妃,一头猛兽,又怎会喜欢上一只只会咩咩叫的羊呢。魏尧身边站着的,就该是我这样身手不凡的女人。”杜媛媛此时此刻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杜谦问道:   “让你算计云招福,为什么会失手?”   提起这件事,杜谦就是一叹:“为什么失手……眼看就要得手了,可偏偏就是失手了。云招福的运气真不错,关键时候,往后退了一步,沸水没泼到她身上。”   提起这件事情,杜谦的表情十分正常,就好像他现在说的,并不是杀人未遂的事情,而是很平常的寒暄之言似的,可见是个冷心肠之人。   杜媛媛的眉头蹙起:“她竟回回都有这般的好运气!”   她还没忘记上回在宫里,她悄悄潜到云招福背后,想把她推下水,然后让安排好的宫里的侍卫去就她,坏了她的名节,这样她就没法嫁给魏尧做正妃了,可是谁会想到,就在她快要推到云招福的时候,她忽然就转身了,让她收手都来不及,直接自己冲入了池塘里,被迫引发了后续之事。   若非云招福躲开,她今日也不会只是魏尧的侧妃。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她那天在宫里浑身都湿透了,想要去杜昭仪的宫里换衣裳,必须经过整个御花园,可御花园里多的是守卫与太监宫女,她根本出不去,原本躲在假山里,想等天色稍微晚一些再走,可没想到看见魏尧在那池塘边上,低头寻着什么,杜媛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着自己反正浑身湿透了,已然解释不清楚,干脆豁出去,把这件事情赖到魏尧头上,想着凭她杜家的势力,说不定最后皇上会直接把她指给魏尧做王妃,这样一来,她非但能解当时的困局,又能以正当理由缠上魏尧。   可杜媛媛知道魏尧会武功,不敢在背后推他,所以,她干脆让自己从他身边飞快的窜入池塘,魏尧来不及细看怎么回事,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杜媛媛武功不俗,想要拉一个人一起下水不是什么难事,她和魏尧双双落水,然后她就开始了大呼小叫,引来了好些个围观的人,用自己的名节,将魏尧捆绑住,让他说不清楚。   后来的事情,也是出乎了杜媛媛的预想,她没想到云公良会和她爹彻底杠上,说什么也不让出定王妃的位置,最后弄得她只能屈尊定王侧妃,让云招福霸占了原本应该属于她杜媛媛的位置。   “接下来要怎么做?褚红已经死了,你身边没了帮手,在定王府更加举步维艰了。”杜谦看着这个执着的妹子,问道。   杜媛媛勾唇冷笑:“一个褚红,死了就死了,谁说定王府里除了褚红,我就没其他帮手了?”   杜谦不解:“你还有谁?”   杜媛媛没有回答,而是淡定的将斗篷戴了起来,对杜谦问:“你交给云招福的那两盒胭脂确定没问题吗?魏尧身边的那个周平最近正在调查那两盒胭脂。”   杜谦耸肩:“当然没问题,我不会傻到在那两盒胭脂里下毒的,他喜欢查,就让他查好了,查到地老天荒,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杜媛媛点头,最后叮嘱一句:“这些日子你低调些,别给人揪出来。等着看我怎么把云招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干掉吧。”   说完这些之后,杜媛媛便如来时一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破旧关帝庙。 第52章   七月初六是云香寒出嫁的日子。   定王府自然也收到了崇敬侯府的请柬, 云招福与云香寒算是堂姐妹,尽管心中不太情愿, 但也是一定要去的。   上回她还没与魏尧成亲,只是赐了婚,她去崇敬侯府做客时,云招喜和嫂子安谨如就偶尔听见了云香寒和云香暖说她闲话,这件事情, 虽然范氏让她们不许计较, 但云招福却总是记着的。   魏尧早上有事情,所以云招福就先回了相府,秦霜和秦夏身上的伤好些了, 便急急要回到云招福身边伺候, 怎么劝都不听。   在云家跟范氏她们汇合,云公良衙署里面事情太多, 说是开席的时候,跟衙署的同僚们一块儿去。   范氏看了一眼云招福带去崇敬侯府的礼品,确定没问题之后, 一家子女眷才浩浩汤汤的往崇敬侯府去参加婚宴,魏尧半路追上了她们,与云召采并驾齐驱。   崇敬侯看见魏尧,便赶忙迎上前来行礼,被魏尧托住了胳膊,寒暄几句,崇敬侯亲自将她们迎入了府中。   “年轻人都聚在老夫人的院子里, 王爷驾到,本该让老夫人出来迎接,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不知王爷可愿前往,以免老夫人亲自来拜见。”   魏尧客气回答:“老夫人是长辈,本就该等着我们晚辈去拜见。崇敬侯只管留下招呼客人,我随岳母与招福去便成了。”   崇敬侯连声应答,在魏尧与云招福的身上看了好几眼,才对范氏说道:“弟妹好福气,有了个王爷这般出色的女婿,令人羡慕啊。”   范氏点头致谢:“侯爷的女婿也是人中龙凤,出色的很。”   云招福和云招喜对视一眼,云香寒嫁的是威武侯府的二公子左奋达,左二公子容貌生的青年俊朗,就是个子不太高,比照云香寒的身高还要差那么一点点,而云香寒比云招福和云招喜又要矮上半头,可见左二公子的身量,范氏这番话说的可真就是几句客套话了。   魏尧是个好脾气的,并不把自己当做王爷看待,有人上前行礼,他且点头致礼,一路随在范氏身后,给足了范氏这个岳母的面子。   到了崇敬侯老夫人的院子里,已然是宾客云集,有些客人来了,首先就是要来拜会府中辈分最高的老夫人的。   婆子往里通传,说是相府的人来了,连同定王与定王妃一起。   厅里说话声音小了,所有人都站起来,往门边看去。范氏领着孩子们进门,有些眼尖的认得魏尧,便上前行礼,魏尧一一点头,跟着范氏走到老夫人跟前儿,老夫人看见魏尧和云招福,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赶忙让婆子们给她们拿椅子坐。   云香暖站在柳氏身后,看着这个传说中十分倒霉不堪的定王殿下,实在是吃惊的很,这模样也太俊朗了些吧。又看向了与他坐在一起,穿着比从前在相府还要华丽衣裳的云招福,看样子在定王府的日子过得挺滋润,云香暖暗自咬了一口银牙,觉得云招福的运气也太好了,小时候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官家小姐,谁能想到她爹竟这么快有平步青云的一天,摇身一变,到了京城,做了那丞相大人,云招福一家的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连侯府出身的她们都给比了下去,就因为她有个能干的爹,所以,同样是嫁人,云招福一嫁就嫁到了皇家,原以为她嫁了个不受宠的皇子,今后的好日子总要打一些折扣,可现在看来,好日子非但没有打折扣,还更上一层楼了,这等好运,着实让人恨在心中,却又无可奈何。   而厅中其他人也都在暗自观望着,定王前些日子与宁王的一场冤案,或多或少都传出了些,宁王抢功,被罚太庙思过,皇上收回了一切对宁王府的封赏,转而送入了定王府,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虽然局外人不明白其中关节的精要,但是结果却是被人看在眼中的,不论定王殿下从前如何倒霉,但这一次委实赢的漂亮,让贤妃娘娘之子宁王殿下都吃了个大亏,风头一时无两。   所有人都想看看定王能否借由此次事件立起威信来,可是人们等了又等,却没有等到定王府做出什么立威的动作来,都暗自替这位定王殿下觉得可惜,到底是个没有母族撑腰的皇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   云香寒出嫁,云香暖送嫁,本来崇敬侯府还请了云招喜一同去威武侯府送嫁的,但云招喜不愿意,推说自己有事要忙,实际上就是不想跟着去,她也还记得云香寒和云香暖背地里说云招福坏话的事情呢。   中午吃席面的时候,云召采拉着魏尧一同去了男宾席,女眷们坐在内苑里,云招福与云招喜和安谨如坐在一桌上,范氏与一些夫人们坐在一起。   安谨如似乎没什么胃口,云招福问她怎么了,安谨如先是娇羞的低下头,然后才凑到云招福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两天精神不太好,吃什么都没兴趣,总是想睡觉。”   云招福看着她,先是不解,片刻后就明白过来,瞪大了双眼,安谨如将手指比在唇边,对云招福警告的递去一眼,云招福立刻会意,连连点头:“啊啊,我不说我不说。那……这事儿我哥和我娘知道吗?”   安谨如抿唇:“我与母亲说过了,你大哥也知道,但其他人还不知,母亲说等孩子月份大些再说出来不迟。”   “哦哦,本该如此的。那,那你更得多吃点了。”   云招福给安谨如连夹了好几筷子菜,让安谨如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拉着云招福不让她再动了。   对云招福问道:“你呢?你与王爷也成亲一段时间了,可有什么反应吗?”   云招福倒是没有安谨如害羞,想了想后摇头:“倒是没什么反应。不过这种事情我可不急。”   说着话的功夫,云招福的目光边不由自主的瞥向安谨如的肚子,惹得安谨如在桌子底下踢她的脚,云招福才忍着笑收回了目光。   “若是如此的话,那我真得回去跟我爹说说了,可不能再让他成天吊儿郎当的了,他如今有了家室,得承担起责任才行。”   云招福与安谨如凑在一起耳语,安谨如听后,无奈一笑:“你哥的性子就是头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之前我也与他说过让他找份差事做,可他就是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我哥他这个人吧,有点自知之明,他就怕自己哪里没做好,然后给爹惹麻烦,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干点什么差事。”   云招福替云召采解释。   安谨如知道她的意思,便点点头,柔声说道:“再看看吧,我就不信等这个出来了,他还能让自己成天游手好闲的,若真那样,我也就认了。”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的。”   云招福安慰安谨如,心中却想着是时候让爹给大哥安排个什么差事做做了,不然就算嫂子不介意,安家那边也该有意见了。   云家的喜宴吃完后,云招福派人去给魏尧传话,说她们在马车上等着,过了一会儿后,就看见魏尧从崇敬侯府出来,身后的周平扶着完全喝醉了的云召采出来了。   云招福下车看了看云召采,问魏尧:“你怎么让他喝醉了?”   魏尧冤枉:“我们不坐在一起,去了宾客席,我就被常平王和永安爵给喊去了里间,你派人通知我,我才出来找他的,发现他喝醉了。”   将云召采扶上了马车,云招福才和魏尧回去了。   跟魏尧说起云召采的事情:   “我大哥也该有点人样了。如今大嫂怀了孩子,若真等到孩子生下来,他还这么无所事事,就该有人说闲话了。”   魏尧听了直点头:“嗯,有理。那就安排个什么差事呗,无论是岳父出面,还是我出面,应该都不是难事。”   “我回头跟我爹商量商量。我大哥性子冲动,做不得什么太迂回的活儿,看看我爹那里有什么合适的再说吧。”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晚上回房之后,魏尧以落后大哥为由,缠着云招福折腾了两回,然后才抱着睡了。   可云招福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没睡多久,就给外面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外面怎么了?”她闭着眼睛问道。   魏尧将她放开,自己披着衣裳起身,走到门边,就听见了王顺敲门的声音:“王爷,不好了,府里又出事儿了。”   魏尧将房门打开,只见王顺脸色铁青,看样子事情出的不小,魏尧眉头蹙了起来:“又是房梁塌了?”   王顺连连摇头:“比那还严重。王爷,咱府里……闹鬼了。”   云招福在帐慢中听见王顺的话,开声说道:“胡说八道,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王顺在门外也听见了云招福的声音,脸色更加难看:   “是真的。府里好几个人都确确实实的看见了。这那里还能有假呀。现在下人房那边都已经闹起来,吓的不行了。”   云招福揉着眼睛从床铺上坐起来,就听见魏尧冷静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然后就把房门给关了起来,回到床上,云招福问:“不去看看吗?反正我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莫名其妙的。”   魏尧将她放平躺下来,盖上一层薄薄的小毯子,轻柔回道:   “确实莫名其妙,你不用管了,有我在呢。睡吧。”   云招福确实是困了,点点头,便根本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53章   云招福这一觉睡的挺舒服, 第二天醒来,魏尧已经上朝去了, 云招福喊了书锦她们进来伺候洗漱,洗脸的时候,就觉得两个丫鬟不住盯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云招福看她们, 她们又低下了头, 如此反复两三回,云招福也受不了了。   “你们有话就直说。”   书锦和听雪脸色变了变,却还是欲言又止的, 云招福将用完的毛巾递给听雪, 然后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还有两个缓缓走来的丫鬟,书锦来到云招福身后,拿了梳子给云招福梳头, 支支吾吾的难以启齿:   “王妃,就是……就是……”   云招福在镜子里看着她,等的心急,干脆自己说道:   “就是府里闹鬼的事儿?”   书锦手一抖,听雪也吓得抽气,看两人的反应,应该都被这件事吓得不轻。   云招福擦着香脂膏在手上, 书锦咬着唇,犹豫问道:“王妃,您就不怕吗?昨儿晚上好几个人都瞧见了,说是穿着一身红衣裳,红鞋子,浑身湿漉漉的,脸白的跟什么似的,还有舌头都掉到地上了,爪子有那么长……”   书锦对云招福比划着,以为云招福听了之后,多少会有一点害怕的表情露出来,然而云招福只当听了个闲话,半点没触动不说,还笑了起来。   “书锦啊,浑身湿漉漉的是淹死鬼,舌头掉地上的是吊死鬼,爪子那么长的是妖怪,这么多条件凑在一起是什么呀?”   云招福神情轻松的问道。   书锦和听雪听得似乎汗毛都竖起来了,压低了声音问道:“是,是什么?奴婢不知。”   云招福无奈一叹:“唉,是子虚乌有啊。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鬼,就算有鬼,你想想有没有那种既是淹死的,又是吊死的,完了最后还长得像妖怪的?鬼也是分行业,分来历的,随随便便穿着身红衣裳,画白了脸就能变鬼了?”   书锦和听雪听了云招福的这番话咋舌不已,苦着一张脸,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听雪颤巍巍的低下头:   “王妃,府里昨天晚上好几个人瞧见了,不管是个什么东西,总归是邪物,太吓人了。粗使房的阿香,被吓得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云招福正想着该怎么和她们解释这种科学上的事情,秦霜就进房来禀告,说是王顺和李嬷嬷带着几个人求见来了。   “王妃,王总管和李嬷嬷定是来与王妃说那事儿的。”   书锦提醒云招福,云招福让秦霜把他们带去厅里等着,自己则不慌不忙的继续擦脂抹粉梳头发,等到一切就绪以后,又让书锦她们去取早饭,直接摆放到了厅里。   摆好了早饭以后,云招福才姗姗来迟到了厅中,直奔饭桌,像是没瞧见站在那里等着复命的王顺和李嬷嬷似的,坐下来之后,拿起一只花卷掰了一小块,王顺和李嬷嬷就到云招福的桌子前面请安了。   云招福看着他们,抬了抬手,问道:“两位这么早来是为什么呀?吃了吗?没吃的话,坐下来吃点儿。”   王顺连连摇手,说道:“不不不,老奴已经用过,王妃请。”   云招福又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上前一步:“王妃,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一点都不过问呢。身为一家主母……”   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招福给截了过去:“身为一家主母,用不着你来教我该怎么做事。李嬷嬷也是宫里伺候出来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人教你吗?”   李嬷嬷被当面给了没脸,脸上的神情可不太好看,云招福才没空去管她脸色好不好看,对一旁的王顺说道:   “王顺你说吧,怎么回事儿?是府里闹鬼吗?昨儿晚上几个人瞧见了?”   王顺上前回禀:“回王妃,是这事儿,昨天晚上闹腾一宿,有四个人瞧见了,粗使房两个,杂役房一个,门房一个全都是当面对脸儿瞧见的,粗使丫头阿香吓得到现在都没醒呢。”   云招福一边听一边吃早饭,王顺说完之后,她拍拍手里的屑屑,又问:“都是外院的,内院有人瞧见吗?”   王顺摇头:“内院倒是没听说。”   “这不就结了,哪有鬼出没还挑地方,挑时间的。咱们定王府开府也好几个月了,那鬼就憋着昨儿晚上出来吓人啊。还一吓吓四个,平时躲哪儿玩儿呢。”   云招福这么说了,王顺倒是觉得心里不那么毛了,轻轻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有道理。”   李嬷嬷憋不住了:“王妃这话说的,府里不干净,有那么多人瞧见了,难道还有假的不成,那些看见的都在外面守着,王妃若是不相信的话,大可将他们喊进来问一问,如今这府里都闹腾起来了,王妃就是不想承认也没法子呀。“   云招福吃饱了,用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到李嬷嬷面前:“李嬷嬷什么意思?”   “奴婢没什么意思。”李嬷嬷阴阳怪气:“就是想提醒王妃,事情出来了就不能逃避,得解决呀,那些见了鬼的人,总不能凭王妃一句玩笑话就当没见过。”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云招福率先收回目光,点头说道:“行啊,解决。”   王顺试探问:“王妃,这怎么解决呢?要不要去请个师傅回来……”   云招福连连摆手:“用不着。今儿晚上吃过了晚饭,你把所有人都喊到花园里,我陪大家一起等,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让她来吓我,就怕她不敢出来了。是不是李嬷嬷?”   李嬷嬷敛目没有说话,王顺就迟疑了:“王妃,这……这法子能行吗?”   “能不能行,试试看。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鬼是什么样儿的,让她来找我,我给她超度超度。”云招福说完之后,见王顺还想开口,又说了句:“好了,就先这么办吧。有事没事的,晚上大家一起守着就知道了。全都喊来,一个都不能少啊。”   王顺和李嬷嬷退下之后,书锦才白着脸过来问云招福:   “娘娘,咱们晚上真的要守吗?”   云招福看着她,点头回道:“守啊,不守怎么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转过身看向秦霜和秦夏,云招福问:“你们俩相信是鬼吗?”   秦霜秦夏不是一般的丫鬟,云招福知道,她们的武功相当不错,也颇有见识,果然秦霜摇头:“不信。我和秦夏曾经在乱坟岗待过两天两夜,一步都没离开过,那地方我们都没瞧见一只鬼,更别说府里了。”   云招福一击掌:“我也不信。所以,今儿晚上看你们了。若是那鬼不敢出来,谣言自破,若是那鬼出来了,那你们能追上吗?”   秦霜和秦夏对视一眼,秦夏对云招福笑道:“王妃放心,只要敢出现,这世上还没有我和秦霜追不到的人。”撇开上回在集市里的遭遇,秦霜秦夏之前手里可是从无败绩的。   “好,那我们晚上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魏尧在外忙了一天,回到府里已经是晚上,一到门口,就发现王府有点不对,门房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出来迎接,周平自己开了门,跟魏尧进府,可府里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外院也是空无一人。   周平没由来的紧张起来,手按在刀柄之上,贴近魏尧,做随时侯战的状态,一路谨小慎微的护送这魏尧去了主院,刚到花园里,就听见声响了,是王顺拿着个点名册子,一个一个的喊着府里下人的名字。   只见花园里站满了人,全府上下竟都到了园子里,周平和魏尧从回廊那边绕到了最前头,就看见廊下正中间放着一张太师椅,云招福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秦霜和秦夏站在她身后,台阶下左侧还坐了个人,是一脸愤然的杜侧妃,王顺站在另一侧,手里捧着府中下人的花名册,一个一个的喊着。   魏尧和周平走向云招福,秦霜秦夏看见了,便往后退了退,给魏尧腾了个地方,书锦立刻去给魏尧搬椅子,魏尧来到云招福身后,一手按在云招福的肩上,问道:   “你跟他们玩儿什么呢?门房一个人都没有。”   云招福放下手里的茶杯,对魏尧道:“我们在等鬼。不是说府里闹鬼,好几个人瞧见了嘛,人心惶惶的,干脆一起等着,若是真给等到了,也算是个千载难逢的经历,今后跟人出去吹牛都有资本,王爷你说是不是?”   云招福的一番话说的周平满头黑线,忍不住笑出了声,立刻被云招福瞪了一眼,自从云招福认定周平是那黑心肝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给过周平好脸,周平超想哭的。   魏尧倒是很给面子:“嗯,平常确实没机会看到。”   云招福眼前一亮:“那王爷要一起等吗?”   魏尧摇头:“我就不等了,奔走了一天怪累的,我先去洗漱,再去书房看会儿书,你玩儿好了就回去。”   “那好吧。”云招福遗憾的说道。   魏尧转身要走,书锦刚搬来的椅子坐都没坐,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云招福说了一句:   “对了,别等太晚,鬼也要休息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魏尧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花园,回主院休息去了。留下满园有点懵的人,席地而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来是挺恐怖的一件事,可被王妃这么一搅和,谁还有那害怕的心思。   鬼也会觉得郁闷吧,这些人也太不尊重我了。 第54章   一百多个人在花园里守着, 结果可想而知,别说鬼了, 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云招福用手放在嘴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园子里的人也从一开始的交头接耳,兴致勃勃,到现在无聊的想睡觉,云招福的目光扫过鼻眼观心的杜侧妃, 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李嬷嬷, 终于开口喊了一声:   “王顺。什么时辰了?”   王顺一愣,然后赶忙过来回道:“回王妃,亥时了。”   亥时就是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云招福点头:“去跟大伙儿说一声, 亥时的阴气最重, 都打起精神来,鬼说不定马上就要出来了。让她赶紧出来, 咱们这么多人,把她抓住了之后,还能让厨房做点夜宵来吃。”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 但是在安静的花园里响起,倒也省了王顺传话,大家都听见了,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嬷嬷无声哼了一声,, 没有说话,但表情可实在不太好看。   王顺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说了:   “王妃,咱们这些人都在这院儿里等一夜吗?这一夜下来,明儿可怎么办呀?”   云招福看来他一眼:“明儿怎么办?照常办呗。该什么干什么,反正都觉得府里不干净,多睡一会儿,少睡一会儿又有什么差别呢。”   云招福话音落下之后,园子里的人们都低下了头,其实大家心里的恐惧,全都是由一些胡思乱想给勾起来的,说是有四个人瞧见了,可是毕竟不是自己瞧见,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相信,然后再由着王妃后头这么一胡闹,原来心里的一点害怕也都所剩无几了。几番推选之后,厨房的一个厨娘站出来说话了:   “王妃,咱们白天里确实说小题大做了些,什么鬼不鬼的,有几个人瞧见了,兴许就是树影儿,我本来就不怎么相信,今儿大伙儿在这里等了半宿什么也没有,要不,咱们就别等了,王妃也好早点回去歇着,明儿该干嘛干嘛,也不耽误。”   云招福看着那厨娘,然后目光扫过众人:“我是不想等的,主要是陪大家等。”   话音落下,就听见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不等了,咱都不信有鬼了。回去吧。”   大众的声音传达出来,云招福也就此起身,无奈对众人道:   “既然不等了,那这事儿就告一段落。鬼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样儿的,谁真正见过?都是一些装神弄鬼的人,谁见过水鬼身上一定湿漉漉的?谁见过吊死鬼舌头一定是长的?谁见过鬼的脸上一定是粉白粉白的?不过都是坊间志怪,以讹传讹,那鬼的样子全都是按照大伙儿脑子里想的样子,或者平日里传说的那样打扮出来的,你们想想靠谱吗?”   云招福尽力在跟大伙儿讲述科学道理,人就是这样,非要自己亲身体验过,才会相信别人说的话,如果她一开始就对他们说这番话,这些古代迷信的人们根本就不会理她,可是现在,她让大家在风里等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把人们心中的恐惧与害怕消磨的差不多的时候,再讲述这番道理,人们的接受度会高很多。   果然,说完之后,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在点头,觉得云招福说的很对,一个人点头,其他人也就慢慢地跟着认可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在科学民主的氛围当中,结束了。   云招福回到院子里,魏尧已经坐在床上了,挑着灯看书,云招福走过去,将他手里的书拿开,说道:   “蜡烛底下别看书,对眼睛多不好呀。”   魏尧也不介意,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对云招福问:“院子里都散了?”   云招福点头,魏尧又道:“其实就算你不这样对他们,他们也闹不出什么来,谣言嘛,说的人多了就有了,不过你不理会,过段时间也就没了。”   对此云招福却有不同的看法:   “我觉得谣言什么的,如果跟自己没关系,那自然不用理会,可若是在自己身边发生,那不管怎么样也要稍微回应一下,要不然就三人成虎了,府里闹鬼的事情,如果我听之任之,让府里人心惶惶,谣言愈演愈烈,到时候又得传出关于你的那些不好的言论。”   魏尧一愣:“原来你做这么多,竟是为了我?”   云招福认真的点头:“是啊,说句实话,如果这种事情是发生在云家,我和我娘她们根本就不会理会的,但是发生在定王府,不澄清的话,大家最后肯定会把矛头都指向你的。你多冤枉呀。”   魏尧听到这里,忍不住抓住了云招福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若是我名声好些,你也不至于这样操心劳力。”   云招福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浅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什么操心劳力的,总归是不想让你受委屈罢了。”   魏尧的眸光闪动,深吸一口气,双臂圈住了云造福的细腰,将脸靠在她胸前,怎么都不放开,云招福觉得害羞,挣扎了两下,可她却怎么也挣不开魏尧的怀抱,只好由着他,心里明白,魏尧这是有些感动的意思,毕竟这么多年了,他都是单打独斗,身边也没个人照应,孤独的日子过久了,心就冷了,偶尔听到了一句暖心的话就有些受不了。   突然觉得很心疼这样的魏尧,云招福的手抚上了他的黑发,像是触碰孩子那样轻柔的抚着魏尧的头,房间内一室静谧,万籁寂静中,唯有两人相依烛火,诉不清的浓情蜜意。   第二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大早上的也不是很闷热,云招福心情好,就让书锦和听雪她们收拾东西,之前秦霜和秦夏并不住在主院的丫鬟房里,早就说要搬过来,但后来一直有事耽搁了,花鸟鱼市中秦霜受了伤,养到最近才稍微好点,云招福说今儿天气好,就让书锦和听雪把房间给秦霜秦夏腾出来,她们和玉锦住到一起去。   书锦嘴里嘀嘀咕咕的:“我昨儿刚收拾好,今儿就得搬,王妃也不早点说,早知道我昨儿就不收拾了。”   云招福看向她,书锦又赶忙吓得闭上了嘴,乖乖收拾东西去了。   定王府外来了一个摇着铃铛的算命倒是,手里拿个番布,布上毛笔写着‘胡一仙’三个字,肩上背着个走四方的行囊,一身褂子打扮,世外高人似的。本来都走过了定王府,可忽然又给折回来了,上了台阶,对门口的两个守卫说道:   “府里妖气冲天,最近可是有邪秽之物出没?”   两个守卫一惊,其中一个赶忙进府去告诉王顺知道,王顺赶紧就出来了,那道士对王顺说了不少关于府里的事情,就连前段时间,府里总是有人受伤的事也说了个大概,王顺觉得这道士定是个世外高人,就跟道士说了几句前儿晚上闹鬼的事。   “就是这样,几个人瞧见了,但也没瞧个真切。昨儿晚上我们王妃带着我们一起再院儿里守,又什么都没守到,所以这事儿闹的,约莫那脏东西已经不在我们府上了吧。”   那道士掐指一算:“如何不在?你们府上方鬼气冲天的,不是老道瞎说,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   王顺大惊:“道长,这话可不能瞎说呀。”   道士一哼,高深莫测:“是不是瞎说,你且等个三日便知道了。前儿晚上是新月,她还不算厉害,至多现现行,但三日之后……天地极阴,她鬼气大增,你们府里若不出点大事,都对不起她这么大的道行。”   王顺还是拿不准:“那……会怎么样呢?出什么样的大事?”   道士手里的竹子番一敲地:“会怎样,会死人!听懂了吗?”   王顺吓得眉心都突突起来。   提着衣摆就去了主院跟云招福告状,云招福无语的看着王顺,就在王顺以为云招福不会同意的时候,她却开口说道:   “既然来了个道长,那就让他进来瞧瞧吧,有没有邪魅,看了再说。”   王顺见云招福允了,脸上挂起了笑,客客气气的把那个道长胡一仙给请进了王府,云招福坐在亭子里,看着远处那道士手里托个罗盘,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张黄纸,嘴里念念叨叨,在王府的花园里转来转去,转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就在云招福快要等的不耐烦的时候,那道士忽然像是开窍了一般,急急忙忙的就往花园边上的池塘跑去。   云招福让秦霜和书锦跟过去看看,园子外头围了好些个人,都知道府里来了个道士,在抓鬼。   云招福在亭子里等了一会儿,听见池塘那里有了声响,才站起身,往池塘那儿去了。   就见王顺指挥着一个人下水,云招福过去,对王顺问:“下水干嘛呀?”   云招福开声了,周围的人全都对她行礼说参见王妃,那手托罗盘的道士一点反应没有,故意头也不回,完全一副,视权贵如粪土的世外高人样。   “道长说,水下不干净,让人下去瞧瞧,这池塘水不深,大白天下去也不会有事,就看看呗。”   云招福若有所思的点头:“哦,脏东西。可说是什么了?”   王顺神神秘秘的用手挡在嘴边,对云招福说道:“道长说,可能就是那个女鬼的东西。”   云招福看着王顺这封建迷信的姿态,真心感觉自己昨天的科普喂了狗了。 第55章   受指令摸下水的人忽然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咋咋呼呼的喊了一声:“啊——”   池塘边的所有人都围了上去,李嬷嬷上前喊道:“摸着什么了?别一惊一乍的, 拿上来给道长瞧瞧。”   那个家丁也是胆子大,在水里捣鼓了半天,颤颤巍巍的把一样东西给拖出了水面,是一团红色的东西,看着像是衣裳,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 就一副快要被吓晕过去的样子:   “是,是人皮!”说着话身子好像在抖,看那样子, 可能是被吓尿了。   此语一出, 众人震惊,李嬷嬷让人给池塘里的那人送去一根竹竿儿, 那人把东西挂在竹竿儿上,然后自己也顺着竹竿,几乎是爬上了岸, 顿时就扑到假山旁大吐特吐起来。   那一张穿着红衣裳,长头发的‘人皮’就这么放在了地上,有几个胆子小的都吓的跪坐到了地上,书锦和听雪也吓得抱紧了云招福的胳膊,云招福看了她们一眼,她们才松手,转而互相抱着了。   云招福拨开人群, 走过去看。   从李嬷嬷手里接过了竹竿,然后用竹竿的一头,将那所谓的‘人皮’挑开看了看,一张惨白的面具露出来,吓得周围又是一阵抽气声,全都吓得开始打摆子了。   王顺问那道士:“道长,这,这都什么呀?看着怪渗人的。”   只听那道长替众人解惑:“听说过鬼画皮吗?”   鬼画皮这三个字的传说,从古至今,已经深入人心了,就好像我们提起红楼梦,肯定会想起贾宝玉,提起西游记,也能想起孙悟空……总之,就有这么个传说,鬼是白骨,没有皮,就跟扯布做衣服似的扯‘人皮’,画‘人皮’,然后顶着‘人皮’在人世间游荡害人。   所有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   云招福蹲下身子,想要伸手要去摸摸那‘人皮’,就听那叫胡一仙的道士暴喝一声:“住手!”   然后云招福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那道士把那穿着红色衣服的‘人皮’一下就给抱了起来,将之往半空中一丢,突然那红色的‘人皮’就给烧了起来,掉在地上火都不灭。   周围的人为之惊叹呀,纷纷都在说‘仙人’‘大师’‘高人’之类的赞誉之言,云招福走到那火堆旁,只见那道长冷着脸对云招福说道:“先前若非老道,王妃现在只怕已经被那邪物给害死了。”   云招福睁着眼睛静静看他装x,那‘人皮’必然是蜡油做的,他这么一抢一夺一烧,看似行云流水,道法高深,但手法可能还不及刘谦的十分之一厉害呢。   “哎呀,多谢大师多谢大师了。”云招福不动声色与他道谢。   胡一仙装模作样,捻须一哼,云招福见状也笑着上前,对那道士说道:“大师替我们除了邪秽,真是……高人啊。”所以,他是还有后招吗?好不容易从水下捞出来的‘邪物’就这么给烧了。   那高人见云招福亲自开口了,并且态度诚恳,脸色才稍稍转换一些,转过身来,继续装x:“哼,你以为这样就除了邪祟吗?”   云招福哦了一声:“还没除掉吗?衣服都给你烧了。”   道长用一种‘你很无知,我不愿意跟你说话’的表情看着云招福,过了一会儿才说出了重点:   “衣服和皮只是她用来迷惑人的表象,她还有里相没有找到呢。”   云招福确实听不太懂:“她里相是什么呀?”   道士胡一仙闭上双眼,一只手指头在那里上上下下的在指节上摸索,嘴里嘀嘀咕咕一阵,吊足了人们胃口之后,才开口说出了答案:   “这女鬼乃是厉鬼,死于八年前,红衣红鞋,带着咒怨吊死后被人扔到水里,这就成了厉鬼,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是有人把她招了过来。”   云招福听得眯起了双眼,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哦,那……什么意思呢?道长你就直说吧。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道长沉吟:“她真正的里相该是寄在一双红色绣花鞋里,要找到那双鞋,招魂之法有一个步骤,就是把招魂人的生辰八字写在里相物上,只要找到这邪物的红鞋,看鞋底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就能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把这害人的厉鬼给召唤过来了。”   王顺还是不懂:“那这红鞋哪里去找?”   道长环顾一圈:“就在你们府里,只要搜一搜便能知道了吧。”   “哎哟道长,我们这府里忒大,要全都搜一遍得用不少时候呢,要不,您给算算,再指个方向出来吧。”王顺现在俨然把这道长当做智能手机用了,还能指方位。   可这道长就是个智能手机,还真给王顺算出来了。   手臂伸直,指了个方向,众人顺着那方向看去,没人敢说话,只有李嬷嬷开口了:“是主院!”   一众哗然。   “道长,会不会……算错了?”王顺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都不敢去看云招福此时的表情。   道长又上上下下算了一出,说道:“应该就在那个方向,这样吧,你分出个几队人来,除了我指的那个方向,东南西北四个主方向对应的屋子全都去查看一番。不要觉得麻烦,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家宅平安,快去。”   王顺大着胆子看了一眼云招福,以示询问,云招福左右看了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只能点头,对王顺说:   “好啊,查就查吧。”   王顺得了云招福的首肯,便领命下去安排人去了。   云招福走到那道长身旁,说道:“道长,若是搜出那双鞋,该如何处置啊?”   “自然是毁掉!并且要找出是谁把这厉鬼召唤来的。手法实在阴毒。”   道长说的冠冕堂皇:“若不找出那人,我即便今日替你们收了这厉鬼,只怕明日她还能再召唤另一只厉鬼来你们府里害人。所以,只要找出来,那你也不可心软,该处置的就得狠狠的处置才行。”   云招福还没说话,王顺就领着五队人过来了,全都是护院组成的壮汉队伍,阳气旺盛,其中一队,往主院去,剩下四队则去了东南西北方对应的屋子。   云招福自然是跟着去了主院,她和魏尧的房间没人敢搜,就去了丫鬟房,李嬷嬷指挥着搜索队伍一间一间的去搜,云招福就站在院子里等。   队伍在丫鬟房里进进出出好几回,都是空手而出,李嬷嬷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们仔细搜了没有?道长说的话不会有错,定就在这几间房里。”   为首的护卫急了:“我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搜了好几遍,没有就是没有啊,我们还能给你变出来啊?”   李嬷嬷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只好由着这些人去云招福和那道长身边复命,云招福耸肩:“我这主院也没有啊。除了我与王爷住的内院之外,其他地方可都搜过了。”   那道长的双眼左右闪了闪,然后一击掌:“对,就是内院,内院还没搜呢。”   云招福听了之后,冷笑:“你是说,你不仅想搜我主院的丫鬟房,你还想搜到我们王府的内院来?简直放肆!”   云招福的声音有点严厉,颇有些王妃的架势,那道长干咳一声,正要说话,就看见王顺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王妃,找到了!找到了!找到那双红鞋了!”   所有人都往王顺的那个方向看去,果真,在他背后跟着的搜查队伍手中,用托盘托着两只鲜红的绣花鞋,鞋底还粘着两张煞白的纸,纸上写着某个人的生辰八字。   红鞋送到众人面前,云招福就要去拿,道长大喝:“不可碰这邪物!”   说着就要如刚才抢那‘人皮’时一般,去抢这红鞋,云招福看了一眼秦霜,亲属便火速出手,扭着那道长的一条胳膊就将之推到在地,厉声道:“什么东西,也敢碰我们王妃。”   云招福看了地上的道长一眼,嘴里对秦霜埋怨:“不可对道长无礼,王顺,来把道长扶起来吧。”   云招福说完之后,王顺愣愣的就跑了过去,将那哀嚎的道长给扶了起来,然后众人就又是一口倒吸气,不为别的,因为云招福在那道长倒地的时候,已经伸手将那红鞋拿在手里左右前后观看起来。   云招福将鞋底翻了个面儿,看了一眼鞋底写的生成八字,念了出来:   “丁壬年甲辰辛亥,李。这谁的八字,王顺!”   王顺刚把道长给扶起来,听见云招福喊他,就过来了,云招福让他看那八字,问道:   “我们府里人入府的时候,是不是都要登记八字的,这个能查出来吗?姓李的,这个八字能对上的看看到底是谁。”   王顺应声:“生辰八字都能查出来,不过这个八字奴才有印象,不必查了……丁壬年甲辰辛亥……又姓李。”   王顺目光看向了同样在一旁震惊不已的李嬷嬷,李嬷嬷自从看见那双绣花鞋被找出来之后,脸色就一变再变,王顺的目光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李嬷嬷身上,王顺暗自叹了口气,对一旁等待他说下文的云招福老实回禀:   “王妃,这个八字奴才认识,正是李嬷嬷的。她与奴才一同在宫里伺候多年,各自都很熟悉,错不了,而且,这绣花鞋……先前奴才没来得及说,便是在李嬷嬷的房间床底下找到的,鞋头朝着两边,摆的整整齐齐。” 第56章   王顺说完这些之后, 云招福就拿着鞋子走到李嬷嬷跟前儿,问道:   “这鞋不仅是邪祟, 还分两头放着,又是个什么说法呀?”   王顺上前:“回王妃,民间有说法,鞋不同向,举步不前, 行而绊跌, 气运长衰,生灾不顺。”   云招福看着面如死灰的李嬷嬷,勾唇冷笑:“李嬷嬷这般摆阵, 是想毁了定王府上下吗?”   李嬷嬷双腿一软, 难以置信的跪了下来:“不,不是的。这, 这不是我的,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呀。”   云招福将那鞋抛到她面前, 转而对撑着腰发呆的胡一仙问道:“道长先前说,这鞋乃女鬼之里相邪秽物,恶人以此招来厉鬼害我王府上下,那便是这人了。她是王爷身边伺候的老人,我本不愿动她,可她竟做出这等恶事,实在叫人心寒, 按照道长先前说的话,这李嬷嬷得严惩吧?”   胡一仙的表情有点僵,看着那被秦霜秦夏押着不住挣扎的李嬷嬷,久久都没有说话。   不为别的,完全因为他现在没法开口哇,事情的发展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跟以前说好的不一样。   “此人招来恶鬼害人,若是不严惩,现在就算毁了这个邪物,她还会招来第二个邪物害人,所以一定要狠狠的处置,道长先前是这么说的吧?”   胡一仙有些犹豫,目光不住往李嬷嬷身上看去,云招福又道:   “道长可要想清楚了回答。你已经算错了一回,说东西在我主院,可偏偏在李嬷嬷房里搜出来,这回若是再说错了,那今日你只怕就出不了我定王府了。”   胡一仙咽了下口水,目光从地上的李嬷嬷身上挪开,硬着头皮对云招福说道:   “此等恶人,自当严惩。”   云招福满意点头:“好,那道长说说我可以怎么严惩她?棍子打?鞭子抽?”   “这……”胡一仙咬牙点头:“都,都可。”   “行,那就依照道长之言,狠狠的打她。道长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王顺,给道长拿根棍子,那条鞭子来。像这种邪物,我们寻常人沾了只怕不好,李嬷嬷有心招鬼来害人,那就让道长收了她!”云招福这般对王顺说道,王顺有些迟疑,但见云招福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的,也不敢耽搁,便命人去取。   当棍子和鞭子送到了胡一仙手中时,胡一仙的脸色尴尬极了一个劲儿的说:“这,这,这不好吧。我,我……”   “怎么不好,她是邪物,会招鬼啊!道长不出手怎么行呢?”云招福冷声笑。   李嬷嬷挣扎着,对云招福叫道:“这是冤枉,这东西怎么可能会在我房里?分明就是有人害我!”   秦霜将李嬷嬷的胳膊扭到背后,逼得李嬷嬷从地上站起来,她神情扭曲,衣衫凌乱,因为用力挣扎而显得特别吃力。   云招福与她对面:“谁害你?咱们府里事先有人知道这事儿吗?道长今儿不来,我们谁知道那池塘里有人皮?道长若未曾算出有招鬼的绣花鞋,我们又怎么能找到你房里去呢?说来说去,你是怀疑道长的神通了?道长他道法高深,降妖伏魔,一算就知道咱们府里的邪秽什么来历,还知道你房里有绣花鞋,你有什么冤枉的?再说了,道长与你无冤无仇,他从前都不认识你,又怎么会害你呢。”   李嬷嬷面有难色,咬牙切齿。   云招福只当没有看见,往一旁抱着棍子和鞭子不自在的胡一仙看去:“道长,您请吧,用您的神通,收了她!”   云招福话音落下,秦霜便在道长背后推了一把,把胡一仙推了个趔趄,算是把他推到了李嬷嬷面前,云招福瞧他吓得双腿有些软的那样儿,来到他身边,继续追加一句:   “对了,这种邪祟物,可能光靠打是打不死的吧,得烧是吗?您先等等,我让人往旁边退一退,您再烧她!这么大块头,得烧好一会儿呢。”   胡一仙手里的棍子一个手软没抓住掉在了地上,吓得他两腿打颤就要跪下,哪里还敢去看围在周围的人,云招福继续催促:   “道长,等什么呢。您不是会那个空手点火的本事吗?点一个,早点烧了,早点了事,要不……我让人给您拿桶油来?”   这句话像是压死胡一仙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王,王妃饶命。”   胡一仙听云招福说话说到现在,如果还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那可就真是个棒槌了。   云招福故作惊讶:“哟,道长这是怎么了?跪下来干什么呀,我还等着看你烧了那邪秽的神通呢。把她烧了,等我们王爷回来,定会重重有赏。”   胡一仙一跪下,周围围观群众也都震惊了,虽然从刚才开始,她们就隐约察觉到了事情有些奇怪,但现在这道法高深的道长忽然就给跪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王妃,您,您都已经看出来了,我……”胡一仙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一是因为羞愧,二来也是因为怕了。   “我看出什么了?我跟大伙儿一样啊,看到道长的神通了,您那一手空手点火的本事真是绝了。怎么现在就不灵了?”云招福皮笑肉不笑的说。   胡一仙低头嗫嚅:“那,那不是天桥小把戏嘛,人皮是蜡做的,随便用火折子点一下就能烧着了,王妃您就别再寒碜我了。今儿我认栽,出门没看黄历,惹上了您这位真神。”   围观群众全都发出一声比刚才亲眼看见胡一仙烧人皮时还要激烈的抽气声,这峰回路转,一波三折的剧情已然把他们给看呆了,很多人都觉得脑容量不够,理解不了现在正发生的事情。   云招福哼笑:“我可不是什么真神。不过是个被你们这些人算计的傻子罢了。说说吧,人皮跟这绣花鞋怎么回事啊?谁让你到王府来装神弄鬼的?或者说,是谁把那丑的要死的人皮给放进王府池塘的?”   胡一仙不敢说,眼神儿却不住让李嬷嬷那儿瞥去。   李嬷嬷当即身子一震,目光闪躲起来。   秦夏来到胡一仙的背后,抬脚就是一踢,胡一仙给踢了个当背,趴了个狗、吃、屎,爬起来之后,就顺势跪着,然后颤巍巍的伸手指向了被秦霜制住的李嬷嬷,众人大惊,只听胡一仙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我本是个走江湖算命的,前几天在集市里摆摊儿,这位嬷嬷找到了我,先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今日到府里来行骗,说是成功之后,再给我一百两。我贪财,就答应她了,王妃,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您千万饶了我,这害人的主意原也不是我想出来的,那五十两,我,我还给你们就是了。”   胡一仙的话再次让围观群众震惊,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对这事情的发展该如何反应才好,先开始他们以为是一桩恐怖的鬼事,可现在当事人说出真相,让事情真相大白,事情的跨度也太大了。   “胡说八道!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受人指使的恶道士,定是收了别人的钱来这里污蔑我!”李嬷嬷当然要竭力否认这个罪名,串通外人在王府里装神弄鬼,还制造出这般大的混乱,这罪名可难洗脱,想着那道士也是空口白牙,她虽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却没有给他任何信物,料得他也没有证据指认自己,便这般狡辩。   云招福听了李嬷嬷的话,也煞有其事的点头,对那胡一仙道:   “是啊,李嬷嬷说的也有道理,你若没有证据,空口说白话的冤枉她,这谁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若是你冤枉了她,那你这陷害王府的官司是一定要吃的。得关进大理寺里,严刑拷打才能问出真相啊。”   胡一仙吓得直发抖,不住摇头,脑中仿佛已经想到自己被关进大理寺之后所遭受的待遇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抬头,说道:   “我,我知道她那天穿的是什么衣裳,还有……我,我这个人有,有顺手牵羊的习惯,那天她跟我说完话之后,我就随手摸了她的钱袋子,那钱袋子上绣的是蓝底荷花儿,看着挺别致的,总能当个证据了吧。我,我初来京城没多久,认识的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我摆摊儿算命,旁边两个乞丐日日在那儿乞讨,她找我的时候,乞丐也看着了,我当时得了银子,还赏了那俩乞丐几文钱吃饭呢,他们指定能记得我那日见了谁,就是她。”   胡一仙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刚来京城还没开张,就给遇上了这么大的灾祸,原本以为是小打小闹,跟这人里应外合,骗一通主家就能拿一百五十两的银子,一百五十两,够他在京城过个一年半载了,一时头脑发热,就同意了,没想到却撞到人枪口上了。   这王府的主母看着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可这眼光是真毒,恐怕在他第一回 耍障眼法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了端倪,就是憋着看他们还能怎么作。更不用说,鞋子怎么会突然到了李嬷嬷房里,定也是这位王妃的手笔。   “那嬷嬷跟我说好了,说她把人皮放到了池塘里,到时候我只要假意算一算,就让人下水去摸,摸到之后,直接烧了,然后再说绣花鞋的事儿,她说她已经事前把鞋放到了主院丫鬟房里,到时候一搜查,就能把主院的丫鬟抓起来。王妃,我真是无心的,从前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儿,您大人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事情在胡一仙的坦白之下,终于水落石出了。   云招福走到李嬷嬷面前,问道:“还有什么说的吗?”   李嬷嬷没想到会一败涂地,胸中愤懑不已,云招福又问:“所以说,前几日在府里装神弄鬼,扮鬼吓人的也是你咯。那我就不懂了,你哪儿来那么好的身手?飞檐走壁的扮鬼吓人?你背后是谁指使的呀?”   李嬷嬷目光闪躲,却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梗着脖子来了一句:   “我背后没有人,这事儿我不承认,我没有做过,王妃这是欲加之罪,我要等王爷回来替我做主。王爷从小便是我在身边伺候,定不会由着其他人冤枉我的。”   云招福叹了口气,无奈点头:   “行吧,既然你不承认,那我也就不逼你了。王顺。”   喊来了王顺,云招福又道:   “去京兆喊几个官差来,就说定王府里抓了个内鬼,内鬼不承认有罪,请他们帮着审一审到底怎么回事儿。若你真是冤枉的,到时候再请王爷做主不迟。” 第57章   李嬷嬷和胡一仙被京兆的官差给带走调查了, 云招福回到内院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将秦霜和秦夏, 书锦和听雪都召唤过来说话:   “哎哟,吓死我了,一早上就这么惊险,就差那么一步啊,咱就给算计了。幸好发现了那个破东西!”   书锦上前, 神情也颇为庆幸:“是啊, 若非今儿早上王妃突然让我们给秦霜她们腾房间的话,我和听雪也不会收拾东西,更加不可能发现藏在我俩床底下的那绣花鞋了。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时候放到我们房间的, 只要一想到在那上面睡过几晚, 我这身上就止不住的起鸡皮疙瘩。”   按照原来说的,秦霜和秦夏这个月底才会搬到丫鬟房来, 可今天早上王妃突然说搬,真是万幸,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发现了猫腻, 不至于被人算计。   “唉,我也就是觉得今儿天气好,秦霜秦夏搬过来的话,铺盖可以多晒晒,哪里会想到搬出那么个玩意儿来了。”   云招福到现在都觉得有点后怕,如果那鞋子不是被她们事先发现了的话,李嬷嬷和那胡一仙的计划说不定就能成功, 李嬷嬷想从云招福身边的人开始下手,选定的对象就是书锦和听雪,如果鞋子真的在书锦和听雪的床底下找到的话,那么事情就不会这么顺利给揭露出来,到时候,云招福要保书锦和听雪的话,势必要费一番口舌。   拍着心口对秦霜和秦夏说道:   “幸亏你们想到这个法子,我当时看到鞋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想着让书锦她们赶紧把鞋藏起来,没想到还是你们脑子好,将鞋放到了李嬷嬷房里,太聪明了。只是你们怎么知道背后是李嬷嬷搞的鬼呢?”   早上的情况十分紧急,书锦和听雪惨白着脸把东西送到云招福面前,鞋底写的赫然是书锦的生辰八字,还有她入宫之前的姓,交给云招福片刻之后,王顺就来回禀云招福,说是外面有道士。   云招福直觉这是个套子,不然怎么可能她刚发现不对劲,外面就来了人呢,不过当时云招福不确定他们想用什么方法害人,于是便着急忙慌的让书锦把那双鞋子给悄悄藏了起来,然后让那个道士进门,看看他们后续的手段,反正鞋子移了位,他们就是要陷害也是陷害不成的。   可是没想到鞋子居然会在李嬷嬷的房里搜出来,当时云招福一想就明白了,她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是秦霜秦夏和书锦听雪,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鞋子放到李嬷嬷房里去的,除了秦霜秦夏,不做其他人想,所以,云招福理所当然就把这件功劳归到了秦霜秦夏身上。   可是,秦霜秦夏对视一眼之后,秦霜上前回道:   “王妃,这主意不是您想的吗?我和秦夏没有把鞋放到李嬷嬷房里去,早上我们是和书锦她们同时发现绣花鞋的,根本没有来得及出手啊。”   云招福愣愣的看着她们:“不是……你们做的?那会是谁呢?”   屋子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云招福咬唇想了想,心里就有了个猜测。   晚上,魏尧回府以后,直接回了内院,一进门就看见云招福坐在堂屋里的罗汉床上,正正经经的对着门,坐姿也是端端正正,魏尧笑着走过去,也不与她说话,看她自己一个人能挺到什么时候。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云招福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关注,就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小步跟着魏尧去内间换衣裳,魏尧将外衣干脆放到她手里,云招福捧着魏尧的外衣,在屏风外对他问出了心中疑惑了半天的问题。   “李嬷嬷那事儿,是你让人做的吧?”   一件衣裳从里面挂到了屏风上,魏尧的声音平静无波:“李嬷嬷什么事儿啊?”   云招福气不过,直接闯入了屏风,魏尧回头看了她一眼,半点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笑嘻嘻的,对云招福张开了双臂,衣襟大大敞开,露出内里紧实的线条,看的云招福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将手里的衣裳摆放在一旁,然后期期艾艾的走过去,替他将衣裳的绳结给系好,然后伺候他换居家的常服。   “我今儿早上才发现那双鞋的,根本来不及让人送到李嬷嬷房里去,我问了秦霜秦夏,不是她们俩干的,那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别人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李嬷嬷有问题的,怎么都没听你跟我提过?”   云招福在魏尧周身喋喋不休的说话,又是拿衣服,又是系腰带的,让魏尧的眼睛跟着她来回走动的身影忙个不停,干脆将她拉住了,按到衣橱上,一条腿放到云招福身侧,拦住她的去路,云招福发懵的看着他,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壁咚呢。   只见魏尧缓缓的靠近云招福,与她鼻尖相抵,气息可闻,过足了暧昧的瘾,然后才将嘴唇凑到了云招福耳朵边上,用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很想知道吗?”   云招福的耳朵酥麻不已,下意识的想要抛开,然而下一秒就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魏尧居然不客气的咬住了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侧,那感觉已经不是酥麻能形容的了,简直要了亲命了。   云招福赶忙伸手去捂耳朵,魏尧一番追逐,两人在屏风后头一通闹腾,云招福才满脸红晕,衣衫不整的走出了屏风,边走还边整理衣裳,神情愤慨不已。   魏尧衣衫整齐的跟着她自屏风后走出,追上云招福,将她的肩膀掰正,让她面对自己,动手替她整理被他自己弄乱了的衣襟,看着她那娇羞的神色,满心欢心。   “你既然已经发现了那鞋子,若只是藏起来,那便是只守不攻,怎么能发挥出功效呢。我不过是替你发起了一回攻击罢了,如今李嬷嬷的罪名坐实,被押送去了京兆,这结果不是挺好的吗?”   魏尧一边替云招福整理衣裳,一边解释着今天发生事情的内情。   云招福抬头看他,也说出了心里的疑问:“可你怎么知道幕后之人就是李嬷嬷呢?不对,其实我觉得李嬷嬷不是主使人,她只是一个老嬷嬷,又不会武功,前几日府里装神弄鬼的那个,必然是会轻功的吧,我觉得李嬷嬷可做不到,还有,书锦和听雪的房间在主院外侧,可主院贴身伺候的人就那么几个,李嬷嬷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鞋放到书锦的床底下去呢?这太奇怪了。”   魏尧安静的听着云招福分析,对她点头表示赞赏:“嗯,不错,想的还挺深,我还以为你想不到这一层呢。”   云招福捏着小拳拳砸了几下魏尧的胸口:“我在你眼里,就是不聪明,是吗?”   魏尧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惹得云招福又追着他打了两下才罢休,两人直接闹到了罗汉床上,魏尧搂着云招福坐在自己腿上,跟她好言说道:   “李嬷嬷确实不是主谋,她背后有人。不过,这个人你就不用管了,总有一天,会收拾她的。”   云招福搂着魏尧的脖子,好奇的问:“你是有了对策吗?”   魏尧不置可否的与她对视,趁云招福不注意,飞快在她唇瓣上偷了一口香,似乎觉得滋味很不错,又紧跟着深入下去。   可怜云招福满肚子的疑问得不到解惑,还得被人上下其手的欺负,一开始倒是还记得反抗几下,可是没多久就被攻陷,别说提问题了,脑子里根本就变成了一团浆糊,随着他的举动彻底沦陷。   相较于内院的和谐,香萝苑里的气氛可就不怎么好了。   自从褚红莫名其妙消失之后,香萝苑里就笼罩着一股子恐怖的气息。   杜侧妃将桌上的茶具尽数扫到了地上,看着那些东西碎裂成渣,心情也没有变好,反而越发糟糕了。   她就不明白了,那个云招福怎么运气就能那么好呢!她与李嬷嬷精心计划了好多天,由她装神弄鬼在府里吓人,就是为了让府里人害怕,然后主动提出让人来看看风水,那样她们就可以很被动的将胡一仙推出来,入府蛊惑人心,只要坐实了书锦的罪名,云招福多多少少都会被牵连,到时候她在放出这件事是云招福指使书锦为之的消息,一步步的将云招福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可是谁会想到,她装鬼的第二天,云招福就打出了一套乱拳,集结了全府上下的人出去‘抓鬼’,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将她前天晚上刻意营造出来的诡异气氛全都给破坏了,把府里人心里的不安和恐惧安抚下去,让她和李嬷嬷的计划差点落空,没有办法,人皮已经泡到了水里,鞋也放到书锦的床下,若是不发作的话,将来也是隐患,干脆不管不顾的,让胡一仙自己找上门来,尽管自己找上门的事情,肯定会被人怀疑,但只要成功了,谁还会管胡一仙是主动被请入府的,还是自己入府的呢。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双绣花鞋,好好的放在书锦床下,可最后却是在李嬷嬷的房里搜出来的,原以为云招福是个空有运气,没有脑子的人,可今儿这一出,倒是让杜媛媛对云招福刮目相看了。   如今褚红没了,她在府里的帮手李嬷嬷也给送去了京兆,若是将她供出来的话,那事情就难办了,所以杜媛媛怎么可能不急呢。   看着满地的碎片,杜媛媛目光一凛,当即做出了决定。当天晚上就给杜谦传了个信儿过去,然后京兆的牢房里,午夜时分,就又多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第58章   云招福带着补品回云家瞧安谨如。   安谨如怀孕了, 虽然还未显怀,但举家都挺重视的, 云招福与她在耳房里说话,云召采规规矩矩的坐在旁边剥桔子给安谨如吃。   “也不知怎么的,你嫂子怀了孕之后,口味变了很多,你瞧着这青绿青绿的桔子, 我闻着味儿都能倒牙, 她却吃着一点儿不酸。”云召采将剥完的桔子递了一半给云招福,云招福接过后,剥了一片放入口中, 顿时酸水四溢, 将那桔子给吐了出来,然后喝一旁的水解酸。   可安谨如却一瓣儿接着一瓣儿的吃,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看的云招福啧啧称奇。   “人都说酸儿辣女,你这么能吃酸的, 只怕要给我添个小侄子了。”云招福这般说道。   安谨如吃着青桔子不说话,云召采却高兴的什么似的:“小侄子好啊,小侄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安谨如柔柔的瞥了一眼,云召采立刻就给改了口风:“那个,呃,男孩儿女孩儿都成, 只要是媳妇儿生的,我都喜欢。”   安谨如这才没好气的收回了目光。   看到这里,云招福又是一阵惊奇:“想我哥当年多霸王的一个人,在嫂子面前就成了小绵羊,听话的很呢。”   这话说出来,让安谨如忍不住给笑了出来,却被云召采给掷了一块桔子皮:“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霸王,什么叫小绵羊呀,别诋毁我好不好?”   云招福哼了一声,抱住安谨如的胳膊,防止云召采再对她用武力镇压,专职拆他台,说道:   “我可没瞎说,嫂子你知道吗?我哥当年那脾气,火爆的简直不要不要的,我爹衙门里来了个无赖,说什么都赖,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我哥上去就是一顿抽,完事儿把那人给打服了,案子就算办了,不过也因此给我爹送到牢房里去关了二十多天,出来的时候那个狼狈呀,你想象一下,胡子茬儿这么长,灰头土脸的。”   云召采在被妹子揭短,哪里有不跳脚的:“云招福,你是不是皮痒了?”   云招福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抱着安谨如求救:“嫂子救我,我哥要打我呢。”   安谨如对云召采啧了一声,责备道:“你跟她计较什么呀。”   媳妇儿一开口,云召采就没话说了,摸着头赔笑:“我,我这不是怕她跟你说了,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嘛。”   这话把安谨如给逗笑了:“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你什么形象我还不知道吗?根本用不着招福来毁好不好?”   “哈哈,对对对。嫂子这话说的对!我完全赞同。”云招福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越发激励云召采,看着他在安谨如面前规规矩矩无奈吃瘪的样子,两个女人就凑在一起笑了。   云招福看着这样的云召采,觉得他是百炼钢成了绕指柔,而这一切都归功于嫂子安谨如的调、教,想着之前安谨如刚进门就把云召采收拾的服服帖帖时,范氏说的一句话:   你们二娘是靠武力征服男人,你嫂子是靠温柔征服男人,你嘛,估计今后得靠运气了。   现在想想,范氏说的一点都不错,想起自己和魏尧两人的感情,云招福心中也颇有感触,不知怎么的,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条线,把她和魏尧牵扯到了一起,成亲前在水月庵见过一回,那时她就对他的印象特别好,后来再迎新宫的恭房外,他莫名其妙跑来问了她几个问题,印象依然不错,所以,云招福在出嫁的时候,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但魏尧生的好看,给云招福的印象也很不错,云招福喜欢上他很正常,可云招福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魏尧为什么会喜欢她,难道真如范氏所说的那般,是因为运气吗?   想不通这些东西,三人又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云招福专门捡拆云召采台的那些陈年往事说,说到后来就变成了爆料大会,让安谨如笑个不停。   云召采的小厮过来回禀,说是陈公子来请云召采去茶楼品诗。   这是云召采的那些朋友们惯用的伎俩,说是让云召采出去喝茶,玩耍,家里可能会不放行,但若是说出去品诗,家里多半都没什么意见,云召采听了之后,看了一眼安谨如,然后轻轻的咳了一声,还没开口,安谨如就善解人意的说道:   “既是品诗,那便去吧,别让陈公子他们久等了。”   云召采大喜,站起来就要往外冲,但走了两步,又赶紧回过头来,对安谨如说道:“哦对,待会儿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酸枣糕吃,不会太长时间的。”   安谨如柔情似水的点头,云召采就那么撒丫子颠儿的跑了出去,一副火烧屁股,火急火燎的样子。看着仍旧像是个毛毛躁躁的愣头青,安谨如无奈一叹:   “唉,你哥哥还像个孩子似的,马上他自己就要有孩子了。”   云招福也就在云召采在场的时候,拆他的台,等他不在场了,就该替他说好话了。   “我哥的性格,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赤子之心’吧。”   说完之后,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云招福笑的是自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安谨如笑的是看云招福睁眼睛说瞎话。   从安谨如那里出来之后,云招福就去了范氏那里,范氏正在翻看着府里这个月的账册,见她去了,便放下了账本,让云招福坐了过去。   “刚从你哥哥嫂子那里过来?”范氏问。   云招福点头:“是啊,哥哥被陈公子喊出去玩儿了,我就陪嫂子多坐了一会儿。”   “又出去了?你大哥还是肩上没担子,成天只想着怎么溜出去玩儿,哪怕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他都觉得好受些,活像这家里多憋闷似的。”   武氏在旁边听了范氏这话,也不敢辩解,只叹了口气算是呼应吧。   范氏瞧了她一眼,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左右也不会惹祸,在家里确实没什么意思。”   云招福将一本账本随手翻开,看了几页,说道:   “上回我跟魏尧说了几句,想让他给大哥安排个什么事儿干,后来说是听我爹的,看爹想给大哥安排个什么差事做。再后来,我就没问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范氏抬眼看了看云招福:“你怎么时常称呼王爷的名讳?一点规矩都没有,愣的是王爷不与你计较。我瞧人家晋王妃和宁王妃就不像你似的随意。”   云招福暗自吐舌:“我叫习惯了,而且我当面也这么叫他,他也没跟我说不行啊。”   范氏还想再训她几句,武氏过来将桌上的账本给收到一旁去,正好打断了范氏的训言,见云招福对武氏递去一抹得意的笑,范氏叹息,不与她们计较了。   又想起云召采的事情,就转了话题:“你大哥的事情,你爹倒是跟我提过,王爷确实问过他,只是他自己还没想好,依照他的想法,你大哥最好是进户部或者兵部,可是户部的活儿太精细,你大哥干不了,兵部的话,他又没资质,若是强行安插的话,对其他人也不公平,所以你爹就一直拖着。不过看他这没心思的样儿,我回头再跟你爹说说,让他随便什么,先安排了再说,等你大哥办起了差事,玩心估计就能收一收了。”   范氏说话做事总是想的很周全,所以她的话在家里一般都很有权威性,云招福见她将事情给揽过去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去跟武氏一起插花了。   武氏虽然没有文采,但是艺术修养还不错,云招福想起了那个偶尔会在房里偷偷的修剪花瓶里的花,客串艺术家的魏尧,他每回重新插完了花,第二天早上,书锦和听雪她们都以为是她插的,然后当面给夸她一番,夸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着若是自己也能懂一点插花的技巧,那跟魏尧就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便安安分分的坐在那儿跟武氏学着插了几枝。   范氏继续看账本,室内气氛十分平静和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范氏放下了账本和算盘,武氏也停止了剪花的动作,来人在外面急急忙忙的回禀,听声音喘气就知道,定是跑着过来的。   “夫人,不好了,大公子在外惹了事儿了。”   范氏和武氏对看一眼,同时站起了身,范氏蹙眉问道:“他惹什么事了?受伤了吗?”   那人回禀:“大公子没受伤,只不过把别人给打伤了。将那人打得断了好几根肋骨,当场就站不起来了。”   云招福也是听得心惊胆战,问道:“他打的是谁呀?”   小厮想了想:“好像是姓杜,那户人家的下人嘴里说的好像是什么将军府。”   云招福一愣,范氏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问道:“可是骠骑将军府的杜家?大公子打上了杜家的哪个?”   “打的是……二公子吧。如今杜家的人把大公子给扣住了,说什么都不让公子回家来,还说要去告官,让官府来判大公子当街打人的罪。”   云招福呼出一口气,她们云家跟杜家还真是冤家路窄,杜家二公子,那不就是杜谦嘛,她对这个人本身就没什么好感,如今他被云召采给打了,云招福心里总觉得肯定有什么缘由的。   只听范氏沉声又问:“那杜家知道,打人的是云家的人吗?”   小厮点头:“知道!他们口口声声的说要跟云家讨说法。”   范氏垂首嘀咕:“既然知道是云家,还要蓄意将事情闹大,看来这杜家来着不善啊。”   云招福也觉得是这样没错,杜家就是来者不善! 第59章   云招福和范氏猜的不错, 杜家就是来者不善。在小厮回来报信的时候,杜家就已经把云召采给扭送去了京兆府。   云召采打了杜家二公子杜谦, 据说是因为杜家二公子与云召采的朋友陈公子起了争执,然后云召采是为陈公子出头,后来阴差阳错的才把杜家二公子给打成了重伤,云召采被扭送去京兆府后,陈公子就赶忙跑来了云家交代当时的情况。   “这事儿也不能怪云兄, 我们在高升酒楼里聚会, 我们都喝了些酒,也怪我,楼下有个唱小曲儿的姑娘, 我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下楼去跟着起哄了几句, 被人一挑唆,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 糊里糊涂的,就想拉着那姑娘上楼单独唱给我们听,就是想听她唱两句, 楼上雅间儿里四处通透,我们也不能对她怎么着,谁想那杜二公子出面儿,硬是说我们强抢民女,让人打了我两拳,后来云兄看不过眼,就来救我, 杜家二公子觉得我们是一伙儿的,就打了起来,杜二公子看着高壮,却手无缚鸡之力,云兄一个没注意,就把杜二公子的肋骨给踢断了两根,又让他从楼梯上摔下去,腿骨只怕也折了吧。”   陈公子来云家回禀,云公良听了家里人传话也回来了,看着这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陈公子,指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招福在旁边听着,也觉得有点不对味,若他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话,也就算了,解释两句也没什么事儿,偏偏他们沾上了强抢民女的恶少之名,人家杜二公子成行侠仗义的那一方,所以本身就理亏,再加上云召采又把杜二公子给打了,难怪杜家反应这么大了。   “真是糊涂啊。”   范氏一般不在外表露什么情绪,但是这一回连她都忍不住了。   陈公子一脸惭愧,跪在地上长吁短叹的,云公良见他自责,便抬手让他起来:“行了,这事儿我们既然知道了,那便不会不管,你自个儿先回去吧。”   陈公子从地上站起来,拱手对着云公良和范氏做了揖,然后垂头丧气的出了厅,离开云家。   范氏扶着额头坐下,云公良负手在厅中踱步,云招福看着他们,说道:“现在也不是苦恼的时候,最关键的还是先把大哥从京兆弄出来。”   云公良一叹:“怎么弄?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他把杜家二公子给打成了重伤,扭送去的京兆府,如何能就这样把他弄出来呢。”   武氏听到这里,从旁边走出,跪在了地上,对云公良与范氏说道:“大公子在外惹了祸,原是该他受这份罪的,老爷和夫人不必为了他烦恼,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平日里大公子的性子确实冲动,若不让他承担责任,他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将来也是给老爷惹祸的头子。”   云公良看着武氏这样,也不知道说什么,范氏说道:   “你起来。这事儿不是你的错,别跪着了,召哥儿出事,我们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呢,他的脾性确实冲动,但也绝非那等仗势欺人的,我相信这回的事情,必然还有内情在,总归出了事还有我和老爷在,你无需太过担忧。”   武氏给范氏和云公良磕了个头,难得脆弱的抹了两回泪,坐到一边伤神去了。   范氏看向云公良,问道:“老爷,这事儿你怎么看,召哥儿在京兆府,咱们总不能不管不问的。还是要派人去一趟啊。”   云公良一叹:“待会儿我亲自去一趟京兆府,看看情况,你也准备准备,我回来之后,一起去杜家道歉,看看杜二公子伤的如何。”   范氏点头,云公良便埋头出去了。   云招福上前问范氏:“娘,要我做什么吗?”   范氏摇头:“不用,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和你爹自会处理的。”   云招福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忙,留下来可能也只是添乱,魏尧虽然是王爷,可是手里也没什么实权,她爹毕竟是丞相,无论是京兆还是杜家,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一点面子才是。   出门的时候,安谨如被丫鬟扶着赶来,急急问道:“你大哥出事儿了,他们不肯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要不要紧,说是被抓到京兆府去了,这,这可怎么办呀?”   云招福牵着她的手安慰:“不用着急,爹已经去了京兆府,大哥不会有事的,你别着急,小心身子些。”   安谨如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云招福本来要走了,现在只能再进去陪她一会儿,等到安谨如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丫鬟扶着回院子休息之后,云招福才辞了范氏和武氏,回王府去了。   魏尧从外面回来,就看见云招福坐在西窗边上,唉声叹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过去吹了一下她耳朵,云招福回头看来他一眼,也没兴致跟他胡闹,魏尧坐到她对面,问道:   “怎么了?”   云招福将今日云召采在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魏尧:   “你说我哥怎么这么糊涂呢。大庭广众之下,跟人起了这般大的争执,若是救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是那仗势欺人的一方,平日里爹娘就说他性子冲动,在外面霸王似的,谁都不敢惹他,这回撞枪口上了,那杜家可不是省油的灯。”   魏尧眯眼问了句:“哦?你说的是杜家……二公子?”   云招福点头:“就是他,杜家二公子杜谦,上回你们不是还查过他的胭脂嘛。这回跟我大哥杠上,也不知道是几辈子的孽缘。”   想到这里,云招福叹了口气,对若有所思的魏尧说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找找杜侧妃,让她回去说说情?”   云招福的这个提议,让魏尧一笑:“你觉得你去找杜侧妃,她会给你回去说情吗?”   “……”   的确不会!   依照她和杜侧妃的‘恩恩怨怨’,云招福觉得,如果她真的去找杜侧妃开口的话,杜侧妃回去说的估计就是‘死咬不放’这几个字了。   目光落到魏尧身上:“要不……你去?”   杜侧妃之前死乞白赖的要嫁给魏尧,肯定不止是为了名节,如果魏尧去说的话……云招福脑中想到那个画面,不等魏尧说话,她就自己摇头否定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不能让你犯险。”   魏尧伸手点了一点她的额头,失笑道:“亏得你还有点良心,真让我去找她的话,看我晚上怎么教训你。”   云招福白了他一眼:“我这正着急呢,你能不能正经点?我大哥如今都被京兆府给抓了,在牢里也不知道要受怎样的拷问,我真担心他扛不住。”   魏尧倒是不怎么担心:   “放心吧,你大哥怎么说也是相府公子,京兆尹又不傻,顶多是关着罢了,再说了,你爹不是去了京兆府吗?京兆那儿怎么说也定会给你爹面子的,不用担心。”   云招福想想魏尧的话,被他说服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个道理。云召采被抓之后,京兆府肯定知道他的身份,在事情走向明确之前,不会轻易对他用刑的。而今天云公良去了京兆府,又携礼到杜家去道歉,说不定晚上就能把人给领回去。   怀着这个棋盘,过了一夜,第二天云招福又回了云家,并没有看见云召采,云公良上朝去了,范氏在厅里扶着额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云招喜在旁边给范氏轻轻的敲肩膀,看见云招福赶忙在范氏后面对她招了招手,她这意思,云招福很懂,这是提醒她,范氏心情不好的意思,小时候,她们若是犯了错,范氏要教训她们,她们就是用这种方式通风报信的。   云招喜的动作惊动了范氏,范氏抬头,看见云招福进来,过来没有往常的热情,云招福走到她身旁坐下,轻声问:   “大哥呢?爹昨天去京兆府怎么说的呀?你们后来去杜家了吗?”   范氏放下手,叹了叹:“能怎么说?好话全都跟杜家说尽了,你爹也拼了老脸不要跟杜家打招呼,可杜家不依不饶,将我们带过去的礼全都丢到了门外,还让人赶我们出来。这事儿只怕没法善了啊。”   事情这样发展,确实让云招福觉得意外:“杜家什么意思?您和我爹都已经亲自上门道歉了,他们还要怎么着呢。难不成还要我哥抵命吗?”   范氏想想又觉得头疼,云招福又问:“那京兆府呢?京兆府怎么说呀?我爹昨儿去了,他们总不会什么都不说吧。”   “姐,那京兆府尹是杜家大公子的大舅子,自然什么都听杜家吩咐了,爹去了也只是安排见了见大哥,其他什么都没说,油盐不进的。”云招喜知道内情,见范氏不想说,就代替她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云招福知道。   “怎么会这样。”   云招福嘀咕了一句,这真的跟她想象中很不一样,她以为只要云公良出面,京兆府总会给点面子,如今看来,人家是铁了心要和云家计较了。   “大哥这回也不知走的什么霉运,撞上了这件事,我后来也听去我店里的人说过,那日的情形,原就不能全怪到我哥身上,杜家也是有意挑事儿,我哥替陈公子打招呼,杜家的人根本听不进去,照着我哥面门就打,我哥也是被打的急了,才动手的,可谁知那杜家二公子是个豆腐做的,一点不经打,大哥一脚就踢断了他两根肋骨,然后他就从楼梯上摔下去,腿也断了,胳膊也折了。”   当时出事的高升酒楼跟云招喜的店铺离得不远,所以她在店里也听街上的人说了当时的情况,这么听来,云召采确实是够倒霉的,说白了,也不是他强抢民女,是那姓陈的喝了三两酒,就不知道东西南北,招惹了人家唱曲儿的姑娘,云召采顶多算是帮朋友出头,可后果却要他一个人承担。   “姐,这件事我总觉得不一般,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杜家揪着我哥不放呀!你们定王府有个侧妃,是不是就是杜家的小姐呀?会不会是她从中作梗?”   云招喜提醒了云招福,让她想到如果是杜侧妃提前收到了消息,故意让杜家为难的话,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是她难道只为了跟自己作对,就要将事情闹的这般毫无退路的田地吗?也太疯狂了。 第60章   云招喜的话让云招福陷入了沉思, 范氏开口:   “你不要胡思乱想,杜家不会因为一个杜侧妃来与我云家为难的, 他们就算有目的,那目的也是你爹,这件事情透着古怪,你大哥纵然冲动冒失,却绝不会做事不顾后果, 你爹昨日见他, 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昨日去杜家,也没见着杜二公子,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反正现在都冷静点, 不要自乱阵脚, 既然已经发生在咱们家头上,只能见招拆招了。”   范氏分析了一番, 也算是稳住了两个女儿的猜想。厅里愁云惨雾的,气氛凝滞了许多。   家里这样,云公良在朝上也没怎么太好过, 杜家直接以这件事情在朝堂之上参了云公良一本,罪名就是‘纵子行凶’‘仗势欺人’,杜将军说的口沫横飞,绘声绘色,一副儿子被打的时候,他也在场看着的架势。   云公良拿着笏板,站在左边首位, 与右边的薛相平齐。   杜将军一番慷慨陈词之后,皇帝便疑惑的对云公良问:   “杜将军所参之事,云相有何解啊?”   云公良上前,举起笏板回禀:“皇上,犬子昨日确实与杜将军之子当街发生冲突,但绝非杜将军所言那般恶意殴打,如今他人被押在京兆府大牢,在审理结果出来之前,臣不好妄自解释。”   杜将军从旁冷笑:“哼,云相是不能解释吧,令郎在街上调戏酒楼卖唱之女,我儿瞧之不过,便出手相助,令郎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儿打成重伤,其行径岂是一句‘恶劣’可以形容的,简直就是目无王法,仗着你云家的势,作威作福,鱼肉乡里。”   任杜将军怎么说,云公良表面都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只咬准了一句:“犬子犯错,自有律法惩处,臣绝不偏颇。”   两边的文武大臣都围绕这件事情开始争吵起来,杜将军是薛相那边的人,他们都一个劲儿的指责云公良纵子行凶,而云公良这边的大臣也不甘示弱,受到这般批评,当即反驳回去。   两边各执一词,让皇帝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此时薛相上前一步:“皇上,这件事臣昨日便有所耳闻。即刻便传了几个在场的人问话,所得结果,皆为云公子调戏民女,仗势欺人,也仗着自己武艺超群,便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杜二公子打成重伤,臣昨夜去瞧过杜二公子,手脚皆伤,肋骨都断了两根,委实可怜啊。臣相信云相之前并不知晓此事,也不敢相信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会是这般凶恶的性情,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有的,但国法当前,不容徇私,铁律如山啊。”   薛相说完之后,晋王殿下与安国公也上前回禀,纷纷赞同薛相之言,要皇帝当即就下令处置犯事的云召采,以儆效尤。   云公良理亏在先,就算不忿也无法与那么多人争吵,魏尧上前回禀:   “父皇,儿臣也有话说。云相之为人顶天立地,性情刚正,绝非徇私舞弊之人,其子打人确实不对,但是非曲直,总要有过公断才能令人信服,若只凭几位大人这番激烈的言辞,便定了一个人的罪名,那国家的律法岂非儿戏,岂非摆设?”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上朝几乎从不发表言论的定王殿下,今日为了云相家的事情站出来说话,云公良也是没有想到,他的党派替他说话,那是应当的,可定王本就与此事无关,还能在这样一面倒的情况下替他说话,不管成与不成,这份心云公良已然领受。   皇帝看着这个素来不喜牵扯事情的儿子,深吸一口气后,叹道:   “定王的意思是何,尽管说出来。”   魏尧提议:“儿臣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应受当事人身份的影响,而做出偏颇的判断,应当按照正常程序审理,提取所有证据,查问所有证人,只有这样处置,才能令人心服口服。”   皇帝仔细听着,点了点头:“嗯,定王说的确实有点道理,这件事既然出了,那不管怎么着都得审讯一番才行,空口无凭,难以信服。杜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薛相一行人对视两眼,杜将军上前道:“臣不是不愿公平审理此案,只是云相在朝中人脉宽广,各级皆有他的门生所在,谁能保证审理期间,云相不插手做些动作,到时候,我儿的冤屈岂非难平?”   “你们既然信不过云相,也不是没有办法,晋王,定王何在?”皇帝开口。   两人上前:“儿臣在。”   “朕命你们彻查此事,定要将真相查问清楚,弄明白是非曲直。”   两人正要领命,杜将军却上前不平道:“皇上,臣不服啊!若是晋王殿下主理,那臣自然无话可说,可众所周知,定王殿下是云相的女婿,那犯事的云召采是定王殿下的大舅哥,定王殿下审理起案件来,能不替自己的岳父和大舅哥出力吗?”   皇帝咬了咬下颚,耐着性子,蹙眉问道:“你是信不过定王殿下,那你待如何啊?”   杜将军似乎感觉到了皇帝的语气不悦,看了一眼薛相,硬着头皮回道:“臣提议……让晋王殿下一人主理。”   皇帝看向魏尧,问道:“杜将军之言,你觉得如何?”   魏尧神情淡然,拱手回道:“儿臣本就该避嫌的,没有意见。”   皇帝点点头,从帝台之上站起身,太监总管一声‘退朝’,文武百官便跪下山呼万岁,送皇帝离开。   杜将军转身与云公良面对面,神色不善冷冷哼了一声,引得云公良身后的大臣们纷纷指责,薛相和晋王也过来,对云公良和魏尧笑嘻嘻的说道:   “云相放心,晋王殿下定会秉公处理,绝不会冤枉令郎半分。”   云公良咬了咬下颚,扯出一抹淡笑:“如此,便有劳晋王殿下了。”   说完这些,薛相与晋王便与云公良拱手告辞。   云公良与魏尧同时走出大殿,云公良对魏尧叹道:“王爷先前不该开口的。如今凭白惹了一身麻烦。”   魏尧请云公良下台阶,然后将手拢入了宽袖之中,语气寻常的说道:“这件事存着疑点,我相信大哥不是那种人,至于麻烦什么的,若是我什么都不说,回去让招福知道了,我才是真正有麻烦呢。”   云公良被魏尧的这几句话给说的笑了起来,两人并肩而行,魏尧冷静的说道:   “这件事情,岳父大人无需太过操心,您现在是关心则乱,其实事情远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糟糕。说实话,昨日招福回去与我说了之后,我也派人去查证过,找了几个在场的人问,大哥确实动手了,但却不是为了强抢民女,所以这个罪名是不成立的,那么也就没有后来的仗势欺人什么的了。”   事情云公良也派人调查了,知道云召采是被人算计了。   “唉,其实与你说句心里话,我倒还真希望他这回是强抢民女,仗势欺人了,这样的罪名他若犯了,那便由着他被律法处置,可是这回却不如我们想象中简单,杜家和薛家那边,有意借此事打压,颠倒黑白,欲加之罪,这才是我担心的。你虽在朝,却不曾真正入仕,朝中之事波诡云谲,瞬息万变,稍有不慎都会招来横祸,更别说这回我给抓了这么大一个辫子,他们若不将我往死里踩,可就枉费这么多年来的斗法了。”   魏尧看着云公良,犹豫一番,伸手在云公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认真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晋王会为大哥主持公道的。”   云公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在他心里,魏尧虽是皇子,封了王,但却一直未受朝廷重用,就连皇上也很少委派他做事,上回监修行宫,算是险胜一招,宁王如今还在太庙中反省,云公良委实不愿意因为他的事情,让魏尧好不容易在皇上面前获得的好感消失。   所以个中厉害,便没有继续与魏尧说,只当他是天真,不懂世间险恶。   两人并肩走在红墙黄瓦的官道之上,身后两顶轿子缓缓随行,云公良低头拧眉,心事重重,魏尧偶尔转头看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翁婿俩就这么安静的走出了官所,各自回府去了。   云招福这两天到云家来的主要作用就是安抚安谨如,怕她动了胎气。   云公良回来的时候,安谨如正被她骗的睡下了,她才得空来了厅里,正好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云公良,上前问道:   “爹,大哥的事情,到底怎么说呀。我大哥又不是大力金刚,怎么被他踢一脚就断了两根肋骨呢?太奇怪了,那杜家摆明了就是想讹我们。”   云公良将官帽抱在手里,跨入门槛,说了一声:   “现在就是明知道人家是讹我们的,可我们还是无可奈何,谁让你大哥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了呢。咱们理亏啊。”   范氏从内间出来,正好听见云公良的话,接着说道:   “理亏什么?若真是一般的打人事件,直接律法处置便可,像如今这般晾着,好似别人不知道他们存的什么心似的。”   范氏生气了,说话也没了平日的温婉。   云公良叹息,将今日朝中杜将军参他一本的事情说了出来,范氏听后,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在桌案上:“这个杜家,得理不饶人!原来竟是为的这个!真是个小人!”   云招福也是忧心忡忡的。这可如何是好,杜家咬着此事不放,如今又是晋王主理此案,晋王是什么人,薛相的女婿,而杜将军又是薛相的左膀右臂,夹着这层关系在里面,说晋王会秉公处理,谁能相信啊? 第61章   “明知他是个小人, 咱们就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吗?”范氏拍完了桌子, 对云公良这般问道。   云公良坐了下来,将官帽抱着放在怀里,惆怅说道:“不束手无策,又能如何。这件事情我的人插不了手,晋王主理, 原本皇上是让晋王和定王一同审理的, 可杜家却竭力反驳了定王殿下,其心为何,不难猜想。”   听云公良提起定王殿下, 云招福上前:“魏尧他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个王爷, 总不会什么都管不了吧。”   “这件事定王殿下管不了。今日在朝上,我受千夫所指, 定王殿下站出来替我说话,我已是相当感激了,但这件事既然是薛相和杜家主导, 那么定王殿下就算有心帮我,也无能为力啊。总之他这份心意,我是领了的。你回去之后,替我谢他。”云公良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唉。”云招福叹息,不解的问:“那杜家真不知道为了什么,若说为了杜侧妃吧,看着也不太像, 若真能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那杜将军当初就该竭力压着,让她做了定王妃才是,却偏偏看着她入定王府做侧妃,所以,我觉得肯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云公良将官帽放到案几之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其他原因……自然是有的。那杜家是怕了,想利用这件事情来给我一个警告。”   “警告你什么?”范氏问。也是云招福想问的。   云公良斟酌一番后,幽幽开口:“三年前,山东水患,死伤无数,朝廷拨款三百万两赈灾,然而最后真正用在灾情上的钱不过两成,户部近来要拨款去两湖修河堤,才发现当年这笔银子有问题,可当时在山东任知府的李大人三年前便突然暴毙而亡,事实真相被掩藏起来,我只知道背后牵连的人不少,而其中便有杜家。我命户部暗自彻查,只可惜现在手中没有确切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怀疑,杜家这就等不及了。你们看着好了,一旦召哥儿被顶罪,紧接着便是以此针对我,说我教子无方,逼我自动隐退之事。”   这件事情,原本云公良是不想跟家里妻女说的,一来是公务,二来怕她们担心,只是现在若他不说的话,她们心里没底,不知道杜家这样做的真正原因,到时候遇事就处处受制,干脆说出实情来,让她们对事情始末全都有个了解,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般没有方向。   云招福和范氏确实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若真如此的话,那么云召采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杜家既然咬着这件事不放,那就断然不会放弃,古往今来,用子孙之过陷害朝臣的把戏层出不穷,杜家不是第一个这么搞的。   心情颇为沉重的回到王府,从门房得知魏尧已经回来了,在书房里。   云招福连衣裳都没有换,就直接去了书房找魏尧,她现在头脑里昏昏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云家正在经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若是云公良因为这件事被斗倒了,那凭他这些年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云家的下场可想而知,到时候,她还能不能继续做魏尧的定王妃还是不一定的事情呢。   魏尧正在画画,一株兰花栩栩如生。   云招福失魂落魄坐到了窗前的太师椅上,也不说话,也不动,魏尧瞧她如此,便也没有理会,继续埋头作画,到后来,连云招福都忍不住对他怒道:   “你就不问问我云家的事情怎么样了吗?就知道画画,你……”   云招福边说边站起了身,准备去魏尧面前好好的跟他理论一番,可谁知眼角一瞥,看见他正在画的画时,再急躁的怒火都发不出来了,因为魏尧此刻画的,正是她独坐西窗,拧眉不展的肖像。   魏尧本来就画的差不多了,最后补上了几笔,然后才将笔放入笔洗,将画拿起来,放到云招福的旁边两相对比,然后瞧见云招福脸上的怒容,才将画放下,主动说道:   “我不是不问你,而是我都知道了,所以不必再问。”   云招福上前:“你都知道什么了?”   魏尧伸手捏了捏她嘟起的唇,弯腰与她对视,高深莫测说了一句:“所有。”   云招福追上去问他,可魏尧却什么都不说了,还让人准备了一桌酒菜,特别允许云招福今晚吃两碗饭,不用消食。   云招福使出了浑身解数,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化愤慨为食量,毫不客气的吃了个饱,然而当她肚子撑的不行的时候,又开始抱着肚子后悔,魏尧无奈,实在看不过眼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将之揽入怀中,认命的替她轻抚肚子。   京兆府衙门内,晋王庞大的身躯坐在中堂之上,颇有气势,他旁边放着一张侧椅,上头坐着大理寺卿孙正辉,奉命与晋王一同审理云召采的案子,下面是京兆尹和吏部考绩官,并几个衙门里的官差在,此时中堂内正在审问云召采,陈公子与当时楼中目击证人纷纷登场,一一陈述。   “这么说,有很多人都能作证,云召采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伤了杜谦?”晋王对堂下跪着的证人们问。   “是,小人证明。”证人们统一回答。   晋王点头,惊堂木一拍:“那就得了,这案子还有什么可审的呢。”   说完就要扔筹子,被孙正辉给拦住了:“殿下,案件还未审完,这样不合规矩。”   晋王不耐烦的叹了口气,这大晚上的,又冷又饿,就听这些人在说话,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说好了让他一个人来主理此案,最后关头,却又把孙正辉给弄了过来,有其他人和他一起在场,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能随心所欲,更被说,下面还有吏部的考绩官在。   不得不又道:“那怎样才算合规矩啊?孙大人,你倒教教本王。”   孙正辉听出了晋王话语里的不耐,却毫无畏惧,刚正不阿道:“原告,被告,但凡有牵连的人,都要一一传讯,少一人不可,少一份证词不可。”   晋王挪了挪他那肥胖的身躯,又是一声惊堂木:“传下一个。”   接着又是几个证人上场,到后来,证人全都说完了,剩下一个与本案有关联的卖唱女,这件事情的起因,可以说都是因为她而起,若非她在高声酒楼里卖唱,也不会引来觊觎,那就更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那卖唱女将当时的情况说了,晋王冷哼一声:“这不就是很正常的调戏良家妇女吗?本王不知竟还有什么不明确的地方。孙大人你说呢?”   孙正辉听了那卖唱女之言,对她说的话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却对其他地方很感兴趣,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她一句:“姑娘不是京城人士?原籍为何处?”   那卖唱女惊讶的抬头,神情有些紧张,但还是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小女子确实不是京城人士,原籍乃山东平阴县人。”   孙正辉扬眉哦了一声:“山东平阴的人怎会到京城来?是投奔亲戚来的吗?”   那卖唱女还没回答,晋王就不耐烦了。   “孙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审理案件,你问人家原籍做什么?看上人家了?若真如此,那也请孙大人下了堂再问,注意点影响。”   晋王的话让孙正辉老脸一红,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行为,对晋王打招呼道:“殿下稍待,臣觉得此女来历可疑。”   晋王却根本不相信孙正辉的话,像他这种的说辞,他听得多了,表面上冠冕堂皇的,实际上心里藏着龌龊,还真当所与人都看不出来了。   得,这位殿下,完全把孙大人当做是一个好色之徒。   不过,孙正辉却没心思跟晋王解释,他总觉得事情有蹊跷,便命人将那女子的关蝶收上来看,确实是山东平阴县人,名叫李翠娥,父名李正阳……李正阳这个名字,孙正辉倒是很熟悉。   将那女子关蝶收入袖中,自侧椅上站起,然后命人将那女子带入后堂,这一系列的举动把晋王都给看呆了,这个孙正辉胆子也太大了,这还在审案呢,他就把人给带走了。   过了一会儿,晋王正要做主结案的时候,孙正辉又派了人来说,案件有新的发展,那李翠娥可疑,被孙正辉带下去查问,所以云召采打伤杜谦一案,少了一个证人,还得要等人全了重新审理,今日便就此作罢。   这么自作主张,完全不把晋王殿下放在眼里的行为,让晋王气的像个八百斤的胖子。可也无奈,皇上既然命他与孙正辉一同审理此案,那么就必须两个人都在场才行,将来复命之时也得两个人去,孙正辉若不派人来说,晋王还能随意些,可他偏偏派人来了,晋王就不能不顾一切了。   想着反正早一天晚一天,这云召采打人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改变,孙正辉要作妖,也不可能作到天上去,晋王本来就困了,干脆停了审理,回府睡觉去了。   而孙正辉将李翠娥带到后堂,直接就从后门去大理寺,回去翻看了一些卷宗之后,便带着李翠娥直奔皇宫,找皇帝说话去了。 第62章   “民女李翠娥, 父亲乃是前山东知府李仁义,三年前家遭变故, 亲属四处流离,皆遭杀害,小女子侥幸逃脱,为家中老奴所救,入京后与老奴化作父女之名, 因穷困潦倒只好去高升酒楼卖唱为生。”   李翠娥被孙正辉带入宫中面见皇帝, 说出了自己凄凄苦苦的身世。   皇帝惊讶的看向孙正辉,孙正辉上前回禀:“皇上,当年山东知府李大人被灭门一案, 大理寺一直在追查, 这些年臣丝毫不敢懈怠,故看见她关蝶之上姓名才会有所察觉, 李大人家中之人尽数被杀,没有头绪,留此女在世间, 便是要替李家伸冤报仇的。李小姐,你不用害怕,且将当年之事,如实禀告皇上知晓。”   李翠娥不安的点了点头,泪流满面的将当年李家被追赶灭门,她所知道的线索尽数回禀皇帝知晓:   “当年我父亲知道惹了祸,便连夜让我家人分四路逃跑, 将一本账册分做四份,每一个方向皆带走一份,本以为这样可以更多的保全家人性命,可是没想到,那些人心狠手辣,强弩强剑,人数众多,将我四方逃窜之家人尽数杀光,我被两名老奴以性命保护,一人抵挡,一人将我吊在悬崖上两日,躲过杀手搜索,方才得救,老奴将我救起之后,我在另一名已然死去的老奴身上拔下了一根羽箭,便是想有朝一日,凭羽箭能找到杀我全家的真凶。皇上,李家满门,死的冤枉,求皇上为我李家做主!”   李小姐泣不成声,哭的泪人似的,想起灭门之痛,当真是痛心疾首的。皇帝和孙正辉听了都不禁为之动容,孙正辉亲自过去将李小姐扶起,安慰道:“李小姐请节哀。”   李小姐这才收敛了心情,擦拭眼泪,跪直身体,这番便真有那大家闺秀之风,令人一见便是绝非平民女子。   皇帝沉吟片刻后,叹息问道:“你父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朕知道,你可知他当年惹了什么祸,让你们四方带着逃跑的账册又是何物,那账册你可曾遗失?还有那羽箭,你怎知道可凭羽箭找到杀人的线索?”   “三年前,山东水患,淹了万亩良田,数万人流离失所,惨况历历在目,我父亲上奏朝廷,得朝廷拨银救助,然朝廷救助的银钱迟迟不能到,只每两日由赈灾军帐中发出万斤谷糠让灾民勉强维生,我父亲日日去那军帐前长跪,却终拿不回赈灾款项,眼看一天比一天死的人多,就连我们知府家里,都从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一餐,府中存粮尽数拿去给灾民解燃眉之急。可有一日,我父亲回家之后,突然就变了脸色,将那账本分为四份,让我家人,分别带着离家,由我保管的那份账本我一直贴身藏着,不敢丢失,至于那羽箭,因少时家中曾收留一伤残老兵,他与我们说过凭羽箭上的毛色可以判断羽种,各个阶层所用羽种不同,我便想着,今后若能有机会再问懂行之人,没准可以找出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便一直留着。”   李小姐说的头头是道,将皇帝心中的疑虑一一解释清楚。   孙正辉上前对李小姐问:“那这回你在高升酒楼中,是故意让云家和杜家公子为你争斗,你是想借此机会入得官衙,为父请命吗?”   皇帝这才想起,这位李小姐,不仅仅是已故山东知府李仁义之女,还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云杜两家争斗的出事源头。   若是李小姐为求入官门故意为之的话,那云杜两家这件事就有点尴尬了,没想到李小姐却摇头说道:“小女事前并无此想法,与老奴化身父女之名,初初到了京城,却穷困潦倒的连饭都吃不上,一路卖唱过来,前几日刚找到高升酒楼,唱了两日,却无端惹了灾祸,小女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算计世家公子,更何况,若非孙大人今日将小女带入宫中面圣,小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怎么敢随意暴、露身份,若是再招来杀身之祸,那垂死挣扎了三年的性命岂不枉费,故两位世家公子争斗一事,并非小女故意为之,纯属巧合。”   李小姐这么说也有道理,她一个姑娘家,对京城里的人和事半分不熟悉,她自己身上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在形势未曾明了之前,如何敢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惹祸呢。看来云杜两颊的事情,确实与她无关了。   说起这事,孙正辉干脆多问了一句:   “既说到此,那能否请姑娘说说当日酒楼里发生了什么,之前在京兆府的大堂内,姑娘言辞躲避,只说自己当时吓坏了,什么都不知道,约莫是想隐藏身份吧。那现在可否将当日情况细说与我知晓?”   李小姐羞愧低下头:“在京兆府,我不敢多言,如今大人又问我了,那我便将我亲眼看到的告诉大人。那日我在酒楼中唱曲儿,周围皆是看客,一位姓陈的公子被周围的人激励之后,便说要出五十两银子让我单独到楼上雅间去唱,我被他拉着上楼,其实也未说不愿,可就在那时,有一位姓杜的公子站出来,言语呼喝着让陈公子放开我,要替我解围,陈公子略有饮酒,便与那杜公子顶了两句,那杜公子让他身后的人痛打陈公子,云公子是陈公子的朋友,便是那时站出来搭救陈公子的,再然后,杜家的人就全都围着云公子拳打脚踢,云公子一开始没有动手,后来被打的有些急了,才防卫出手,打着打着,杜公子就被云公子踢中了胸腹,滚下楼梯,是被杜家的人抬着出酒楼的,杜家很快就来了人,将云公子困在酒楼中,不许他离开,双方各持己见了一会儿,云公子就被杜家的人押送到了京兆府。后来的事情,小女就不知道了。”   听了李小姐的话,孙正辉有些了然的点头:   “哦,原来当日是这样的情况。如此听来,那云召采也并非是那等强抢民女的恶少,动手大人也属无奈,只是今晚在京兆府审理的那些证人,一个个全都言辞激烈,将云公子说成了十恶不赦,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之人了。却不知是为何。”   皇帝眉峰一蹙:“京兆府的案子审的如何了?你与朕说说。”   孙正辉便将今日审问的几个证人之词告诉了皇帝,至于为什么那些证人会一面倒的把云召采说成一个恶行昭彰的人,孙正辉就不好评价了。   “这案子暂且搁置,杜家此等做法确实不对,但毕竟受伤的是杜家的儿子,云相之子,纵然无心,却也有过,在京兆多关他几日,算是一个教训,好让他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遇事还敢任性妄为,云相在朝不容易,朕还得费心替他教教儿子。”   皇帝这番话说出来,孙正辉应景的笑了,皇帝从龙椅上站起,对李小姐说道:   “你且起来吧,这些日子若无处可去,便在宫中住下,你父的冤屈,朕必申,你将藏东西之所告诉孙正辉,他派人取了直接送入大理寺的证据房,由人一一辨识,你无需担心,很快就有结果出来。”   李小姐感激涕零的对皇帝磕了三个头,感激万分的直呼:“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皇帝离开之后,孙正辉便将李小姐扶起来,李小姐将她藏东西的地方告诉孙正辉,孙正辉从宫里出来之后,便亲自骑马去了地方将证物取回大理寺,着证据房开始连夜辨识探找。   已经完全不理会京兆府中,云家和杜家的那桩公案,晋王派人到大理寺催促几回未果,干脆一纸奏折,将孙正辉给参了,原本晋王的意思是想让皇帝顺势给换一个共同审理之人,可谁知,奏本上去之后,皇帝看了,也没给个准话,问秉笔太监怎么回事,也说不出个三四来,只说皇上没吩咐,一直压在案头。   晋王只能苦等着,杜家那边也着急忙慌的,日日去薛相府邸询问,皇帝亲自压着的事情,薛相也没有办法,他们奈何不了皇帝,那就只能在上朝的时候,跟云公良打几句嘴炮,缓解缓解气愤,云公良反正一副老松不倒,风吹不动的泰然样,任薛相那边的人如何挖苦,嘲讽,他自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如此这般,过了十多日。   云招福在定王府焦急的踱步,她在书房等魏尧回家。   魏尧喜欢先回书房,然后再去主院,她今日等不了他回主院了。   听见门房传唤的声音,便急急忙忙的抛出去迎接魏尧,差点摔着,魏尧张开双臂,将她扶好,柔声说道:“慢着些,这么急做什么呀。”   云招福幽幽一叹,拉着魏尧回了书房,将门关上,说道:“不是我急,是我娘和二娘急啊。我哥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问我爹,我爹也不说话,她们只好问我,我哪儿知道去呢,只能问你了。你可有听说些什么?”   魏尧将朝堂之上,薛相一党言语攻击云公良的事情告诉了一些给云招福知道,云招福听后,愤慨不已:   “这些可真是小人!我爹招谁惹谁了,他们这般比他,简直太可耻了。”   对与云招福对某些朝廷众臣的评价,魏尧并不阻止,怕她气坏了,便圈着她说道:“你无需担心这件事,我听宫里的秉笔太监说,云家和杜家的事情已然不是两家之事,还牵扯到三年前一桩大案,皇上这些日子,之所以压着不审你哥哥的事情,便与那桩大案有关。”   云招福一头雾水:“什么……大案呀?”   魏尧言语不详:“具体的我也说不清,但听说和前山东知府有关,说他的后人最近已经找到京城来了,就住在城外的云霄客栈里,大理寺卿孙正辉见过他们,好像他们手里有什么证据,只是他们要面君才肯交出证据,约莫明儿孙正辉就要安排他们进宫了,到时候看看是什么证据,若是能把杜家一举拉下水的话,你哥哥的事儿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云招福盯着魏尧,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忽然眼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就被魏尧捂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   书房转角处,一个影子飞快闪过,快的看不清是谁,只闪过一片鲜艳的衣角…… 第63章   第二日上朝之时, 在有本启奏之后,薛党之人按照惯例来找云公良麻烦, 皆是说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云公良充耳不闻,也不让身后朝臣回应,皇帝在帝台之上被薛党吵得头疼。   正在这时,外头有太监跑进来传话, 说是大理寺卿孙正辉求见入殿, 说有要是回禀。   皇帝让宣孙正辉进殿,众臣全都回到了原位,停止了一切争吵。   孙正辉带着两名大理寺官差入殿, 官差手中各捧了一个托盘, 托盘之上卷着一摞卷宗,孙正辉来到帝台前, 跪地叩拜,皇帝抬手,让他起来, 孙正辉凌冽的声音便在偌大的殿中响起:   “皇上,臣有本启奏!臣奉命调查三年前山东知府李仁义全家被灭口之事,一直没有找到关键性证据,但现在臣找到了,乃是李大人之遗孤亲手交给臣之证据,当年山东受水患之灾,死伤过万, 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李大人上奏朝廷,请朝廷拨款赈灾,朝廷也批下公文,臣想在殿上亲口问一问云相,当年户部一共拨下多少万两银钱去山东赈灾?”   孙正辉之言说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云公良这些日子始终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透出精湛的光芒:   “当年山东水患,按照户部的账册记录,曾前后分做五回,共拨了三百万两白银去赈灾,此账册户部有存档,孙大人可随时去取了核对。”   孙正辉点头:“三百万两,如此巨大的数目,按道理说,只要三百万两的银子尽数用到灾民身上,那么灾民便不会受难,重建家园亦有希望,然而,据李大人之女李翠娥小姐所言,当年山东境内,饿殍无数,赈灾帐营每两日拨下万斤谷糠之物分发给灾民充饥,谷糠不是粮食,赈灾帐营却用来分发给灾民实用。李大人去帐营求说法,最后却落得被灭门的下场,这件事从上到下究竟牵扯了多少人,臣不敢说,但是李小姐给出的那一支羽箭,臣请云相派出文渊阁十五名学士,兵部十名将军,一同对那羽箭分析,已然找到了对应之门户,臣不敢妄断李家灭门,乃一家所为,但至少追杀李小姐那一脉已然浮出水面。”   孙正辉对云公良抱拳作揖,言语感激,让薛党众人皆面面相觑,这云公良实在是个老狐狸,怪不得这些天无论他们怎么挑衅他都闭目不语,一副风吹让他吹的颓废状态,原本他们还以为云公良是存心做缩头乌龟,没想到却是憋着大招,等待时机。   晋王想要上前说话,他要问问孙正辉这些天不去审理云家和杜家的事情,为的就是帮云家调查这种陈年旧事,用来脱罪,是个什么意思。可刚转动了脚,便却被薛相暗地里拉了一把,晋王看着薛相,薛相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预示此事不可掺和,晋王明白他的意思,再不敢上前,规规矩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真凶是谁,你且说便是,无需顾及。”皇帝从龙椅上站起,在帝台上踱了两步,蹙眉对孙正辉说道。   孙正辉作揖,而后直立转身,面向了光是听了个皮毛就已经抖如筛糠的杜将军,只见孙正辉直接指向杜将军,朗声说道:   “当年杀害李大人一家的,便是杜将军!可能不是杜将军一人,但其他人,还要杜将军亲口供出才好。”   杜将军面如死灰,做垂死挣扎:“你,你简直一派胡言!当年,当年……那阵子我根本没去过山东,你空口无凭,便想要泼我的脏水,羽箭又不是我一家所制,你凭什么说那是我杜家的?”   孙正辉还未说话,魏尧便在一侧凉凉的开口:   “杜将军糊涂了吗?众所周知,我大魏羽箭分阶级,各府都有不同,造箭之时,需上奏朝廷,以各家独有的羽毛制成一定数量的羽箭,未免各府存陷害之心,故用何羽毛,实乃各府机密,不得交换,羽箭造好之后,并送有样本在监器司内保留,只要一比对,就没什么比对不出来的,再说了,若你杜家的箭未曾伤人,又如何会被人保存为证据呢?”   魏尧一般不开口,一开口就把人陷入了死地。   杜将军已然乱了方寸,他本就心虚,先前孙正辉指认他时,他已经紧张的不能自已,如今又听魏尧反复提及大魏朝的羽箭制度,顿时感觉双肩有泰山之力压顶,压得他五脏六腑都快要破裂一般。   “当孙大人找到我时,我当即便让监器司将杜将军从前封存的羽箭拿来比对,文渊阁学士看剑翎,兵部将军认箭头,不禁羽箭的羽毛与杜家存放的一样,就连那箭头亦是毫无差别。杜将军若不相信,请孙大人将证物呈上殿来即可。”   云公良亦步亦趋,追赶而上,不给杜将军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杜将军觉得孤立无援,往周围同僚看去,谁能想到,一刻钟前还替他与云公良打嘴仗的同僚们,此刻竟像是全体失聪了一般,低眉顺眼,看着自己的衣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更别说替他说话了。   “你们冤枉我!你们冤枉我!皇上!”杜将军跪爬到了帝台之前,磕头磕的碰碰响,额头撞在坚硬的大理石上,听着就觉得疼。   “臣是冤枉的。臣没有杀人啊!皇上——”   孙正辉来到杜将军身旁,居高临下看着他,抛出了一件让杜将军整个人都崩溃了的事情:   “杜将军,你可知道云霄客栈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杜将军磕头的举动骤然停住,孙正辉蹲下身子,与缓缓抬起头的杜将军对视,然后一个击掌,外面就有两个大理寺的官差带着一老头,一女子上殿。   女子走在前,老头走在后。   “民女李翠娥携老奴参见吾皇万岁,拜见各位大人。”   孙正辉对李翠娥说道:“李小姐,这位便是杜将军,你可以让老奴把昨天晚上云霄客栈里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李翠娥往身后看了一眼,那老奴便跪爬上前,闷头说道:   “皇上,老奴陪我家小姐入京,藏身于云霄客栈之内,那日孙大人亲自带着小姐的信物来跟老奴取了证据离开,昨天晚上,却又有一波人马来杀老奴,幸好孙大人离开之时,暗地里在客栈周围埋伏了人保护老奴,才使得老奴昨晚能留得一条性命在。”   皇帝震惊:“可知道凶手是谁?天子脚下,公然谋杀行刺,目无王法了不成?”   孙正辉上前禀道:“皇上,昨晚我大理寺官差抓到了几个活口,捏碎了他们的下颚,以免这些死士任务失败,咬了齿间剧毒自尽,将他们一番审问之后,便知道,那些死士不是别人,正是杜家之人,乃杜将军亲手调、教出来的。若非有此次事件,微臣还真不知道,杜家居然还豢养了一批专事杀人的死士,此不容与我大魏律法之事,杜将军做的倒是得心应手。昨晚是刺杀证人,下回杜将军又该用那些死士刺杀谁呢?”   孙正辉一番言语,让杜将军再说不出话。大魏皇帝震怒:“杜姜,你好大的胆子!当年朕让你看守流放西北的裴家,半途你来密告裴家豢养死士,朕信你的话,这么多年来,对裴家多番教训,如今你却明知故犯,这些年来,你以死士刺杀过多少人,朕竟不知身边居然养了你这样一只可怕的野兽。当年你密告裴家,那事朕未及多想,如今想来,只怕裴家也是被你冤枉,成了你往上爬的垫脚石吧,他们举家流放西北,如何有能力豢养死士,朕居然信了你的话,这么多年!简直可恶!”   众臣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当年的裴家,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敢提及了,因为皇上不喜人提及,可是今天皇上却主动提起了被他举家流放的裴家来,毕竟今儿这件事,皇上在听见李大人一家遭灭门,杜将军昨晚派人截杀李家老奴一事时,都没有震怒,可是在听说了杜家豢养死士之事时,却龙颜大怒!可见对裴家当年的事情有多重视。这一层意思,就够在场众臣思前想后好几天的了。   杜将军吓得抖如筛糠,知道大势已去,脑中一片混乱,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解救。   皇帝直接传了禁军进来,将杜将军卸了官袍,脱了官帽,一身素服被戴上了枷锁,押到天牢,等候发落。杜家众人软禁府中,待杜将军审讯结束后,有了定夺,杜家再行抄家之事,到时候是流放,还是杀头,全都凭皇上一念。   杜将军被押到天牢去之后,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扶额叹息,众臣不敢出声,低头不语。薛党人人自危,全然没有了先前对云公良口诛笔伐之势,恨不得现在他们全都躲进一个地洞里面不要出来。   毕竟今儿这个脸打的挺疼的。   云杜两家的官司一直是众所关注的对象,开口的,不开口的,全都在等着看结果,到底是杜家行还是云家棒,可是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一个震惊人心的消息传了开来。   谁都没有想到,云家和杜家这场看似杜家占了绝对上风的官司,最后居然一面倒的把杜家给坑死了。   原因无他,因为就在这几日,大理寺查出了一桩陈年旧案,是三年前山东知府李仁义一家被灭门之事,大家只知道李大人之死蹊跷,却没人知晓为什么,更加没有人知道真凶是谁。   如今算是真相大白了。   杜家!居然就是三年前主使李家灭门案的真凶!   这谁能想到呢。   杜家好端端的在跟云家打官司,并且眼看就要赢了,人证物证全都指着云家要倒霉的样子,可谁能想到杜家却被迁入了三年前的大案之中呢。 第64章   杜家满门全都被软禁起来, 魏尧回到了定王府,就主动把自己的一个侧妃给献了出去。   周平让人架着杜侧妃出门, 杜侧妃疯了似的顽抗,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云招福跟魏尧站在那儿看着她,杜侧妃被押到魏尧跟前‘告别’时,哭着喊着对魏尧诉衷肠:   “王爷, 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几年前在西北救的那个女孩儿啊。我爱慕你多年, 从未变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留在您身边而已啊。您不要赶我走, 不要赶我走啊。”   这样撕心裂肺的话, 魏尧没有感动,云招福倒是感动的要哭了, 拿起小手帕放到唇边挡着轻咳了一声,安慰道:   “杜小姐,你家出事儿了。你今儿要是不走的话, 明儿得连累你爱慕多年的王爷,我相信,你也不愿意你爱慕多年的王爷被你连累吧?赶紧走吧,你们杜家门第高啊,禁军最近都替你们家站岗去了,你赶紧带着休书回去,回头你们杜家要离了京城, 就没人知道你嫁过人的事情,你又是一条好姑娘了。乖乖的回去吧。”   魏尧眉峰一挑,周平嘴角抽搐,啊喂,你真的是在安慰人,而不是打落水狗吗?   杜侧妃果然听了云招福的话,整个人都像是丧尸要变异似的,面目狰狞的想要扑过来咬云招福,凄厉道:   “云招福!我杀了你!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要是没有你,我才是定王妃,你什么都不是!”   云招福无所谓的掏了掏耳朵,看着杜侧妃这样,实在痛心疾首,一声叹息:   “唉,你这么意淫有意思吗?你娘没教你不要老是惦记别人的东西吗?定王妃是我的,王爷也是我的,你充其量就是个死乞白赖倒贴进门的侧妃,人贵自知,你对自己的身份总是拿捏不准,这是病,得治啊。”   “云招福!”   杜侧妃咬牙切齿的喊着她,一副癫狂的姿态,魏尧挡在云招福身前,对杜侧妃道:   “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杜家这回遭逢大难,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因为谁?”   魏尧平静的语气一下子就摆平了变异的杜侧妃,惊愕的表情盯着魏尧,久久不能自已,魏尧听不出起伏的声音继续说道:   “是你啊!若非你一定要嫁入定王府,杜将军又何至于为你对付云家?杜家人的手有多脏,用不着我提醒你,你也该知道吧,其他我不多说了,只想告诉你,人的忍耐是有限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的那些肮脏事,以为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吗?你爹如此,你亦如此。今日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魏尧的话虽然很轻,但听在人的耳中却十分有威慑力,这就是语言的力量吧,云招福心想,纵然她并不能理解魏尧这番话里每个字背后的含义,但是也能听出来,其实他看杜侧妃和杜家早就不爽了。可是却一直憋着没有说,而且在当初杜侧妃死乞白赖要嫁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尽管赐婚之事由皇上和皇后决定,但魏尧却丝毫不阻止,难道他就是等着杜家今日的结果吗?他早就知道?   杜侧妃怨愤的抬起头,眼中射出了怨毒的神色,对魏尧问道:   “所以,前天之事是你故意让我听见的,对吗?”   魏尧平淡如菊:“是。”   “你故意让我听见地址,故意让我回去杜家通风报信,故意让我爹派出死士去杀人,让大理寺一举成擒,是吗?”杜侧妃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吐出来的。   魏尧继续平淡如菊:“是。”   杜侧妃突然狂笑起来,一副天下所有人都对不起我的样子,云招福看不过眼,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要不然就凭魏尧这一口一个‘是’‘不是’的高冷调调,还真以为是他们陷害杜家的呢。   “你笑什么笑?没有谁对不起你好吗?我刚才都没好意思说,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自作多情,魏尧没有对不起你,你们杜家自己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不可能只有你们杀人家,而不让人家杀你们的道理吧。那天你自己听墙脚,听去了消息,给你们杜家指错了方向,怪得了谁?我们让你偷听了?要点脸行吗?再说我与你之间的恩怨,你前前后后对付了我几回?第一回 差点把我推下池塘淹死,第二回差点被你砸死,第三回你又装神弄鬼,我说什么了吗?你有我委屈吗?”   云招福一番话,再次让一旁的魏尧和周平听得满头黑线。   总觉得杜媛媛被逼的要爆炸了,盯着云招福的一双眸子中淬满了毒,就像是一条盯住猎物的蛇,只听她用来自地狱般的可怕声音对云招福道:“总有一日,我要你云招福把欠我的都还回来!”   魏尧对周平看了一眼,周平便上前对那两个押着杜媛媛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明白,用力押着杜媛媛走出了定王府的大门,再送上马车之前,两人在杜媛媛背后,同时出手,捏向了杜媛媛的琵琶骨,一声惨叫感刚刚传出口,就被他们给推入了马车。   云招福回头一看:“什么声音?他们打她了?”   魏尧牵着云招福的手去花园,笑答:“她那身武功留着也是害人,不如废了好。”   云招福大惊:“你让人把她武功给废啦?这,这得多疼啊?”   魏尧伸手在云招福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还心疼起她来了。自己在她手底下吃了多少亏,说倒是知道说的,可你就只想说说吗?太不争气了。”   云招福揉着额头,嘟囔道:“我这不也没怎么样嘛,说实话,她算计我,每回却都是她自己不好过。”   魏尧拉着云招福走上了花园西侧的石桥,站在桥上对她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那些计策全都成功了呢?若是你的运气没这么好呢?你被她算计了这么多回,能忍吗?”   云招福刚要开口,就被魏尧给阻拦了:“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说了也是气我。不管你忍得了忍不了,我反正是忍不了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算计我的女人,她就该做好这个准备,我留她一条性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反正,我是不会放虎归山,武功和命只能留一样。”   说完这些,魏尧便抓起了放置在桥墩子顶上的鱼食,抛了一把下水,云招福看着水面上十几条纷纷涌上来吃食的红鱼,又不时回头在魏尧的侧脸上看了又看,嘴角噙着笑,就是不说话,魏尧的目光回过去,她就立刻转头,不去看他。   这么来了两三回,魏尧不耐烦了。   将手里的鱼食全都抛下了水,趁着云招福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弯下身子,将脸靠近她,云招福感觉到有热气,便回过头来,正巧撞上了魏尧的嘴唇,下意识要往后缩,却已经来不及了,魏尧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脑袋,不容她逃避的亲吻起来。   云招福觉得他们站在桥上,就像是靶子一样,人家登高望远,他们是登高亲热,这样随便谁从园子里经过都能看见了,有些不安,魏尧亲了一会儿后,终于放开,云招福没有了钳制,立刻就后退两步,魏尧亦步亦趋,将之抵靠在桥墩之上,再次靠近,云招福吓得闭起了双眼,以为他又要来,可谁知等了一会儿,嘴唇上也没有什么触感侵袭而来,反倒是发髻之上有所感觉,云招福睁开双眼,正好看见魏尧的下颚,他正在自己头上捣鼓着什么。   云招福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髻:“什么呀?”   将他刚插好的东西从头上拔了下来,云招福一愣,然后才反应,指着手里的东西,吸气问道:“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不正是她那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丢失了的簪子,因为这根簪子挺贵的,所以她弄丢之后,被范氏训了好长时间,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印象很是深刻,有时候做梦都梦见这簪子回来了呢。   魏尧勾唇说道:“我捡的啊。”   云招福不信:“你在哪儿捡的?我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丢的。”   魏尧双手抱胸,一副高深莫测,神神秘秘的样子,惹得云招福不断追问:   “哎呀,你倒是说呀。我是丢在什么地方被你捡到了?”   “池塘边。”魏尧将云招福手里的簪子取回,再次替她插在了发鬓之上,将那日的情形娓娓道来:   “我那日在假山上,瞧见你与杜媛媛争执时丢了簪子,后来与你在迎新宫相遇之后,我便离开了,想起你的簪子,便想去替你寻回,一时疏忽,被杜媛媛算计掉下了水,说起来,我会娶她,也是因为你。”   云招福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不解:   “怎么又推到我身上?是你不察她在身后,被她推了下去吧。”   魏尧再次伸手按住了云招福的后颈,吓得云招福赶忙遮住了自己的唇,免得被偷袭,魏尧看着她说道:“她没有推我,而是让她自己跳下水,我察觉到的时候,手已经先一步伸出去抓她了,杜媛媛的武功不弱,想要抓我下水不是难事,归根结底,就是我不该去帮你捡簪子,别不承认了,就是因为你,这情我得让你承一辈子,还不清的。” 第65章   杜家的案子在大理寺火热开庭中, 杜将军和杜家大公子杜谦被罢免了一切职务,杜家上下所有人都暂时被软禁府中, 等待判决结果。   而云召采与杜家二公子的那桩公案,也还在京兆府中继续审理,不过这回,主审的人从晋王换成了刑部尚书赵畅。   赵畅将云召采与杜谦提审到京兆府大堂上,在审之前, 赵畅曾连夜去拜访过孙正辉, 毕竟云家和杜家的事情闹得太大了,谁能想到最后居然会是那样的结果,再加上杜家如今风口浪尖, 轻易不能牵扯上关系, 若非皇上亲自委派他审理这案子,赵畅才不想接呢。可既然从皇上那儿接了, 那就是皇命,一定要办好才行。   杜家二公子之前因为受伤都没有到大堂上问话,如今伤好的差不多能下地了, 赵畅既然主理此案,自然是要提审一番的,将之前晋王审理过的那些证人全部推翻,又重新提审了一批当时在场的,都说云家公子确实打了人,但有几个提出疑义,透露出一个比较关键的讯息来。   提出疑义的证人说是——从武学的角度来看, 杜家二公子看着并不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的步伐与身形不至于被踢一脚就伤的那样严重。   这算是个案件的重大转折点。   刑部尚书赵畅是个聪明人,当即就想到了用一个方法来验证杜二公子到底会不会武功。如果杜二公子不会武功,那么云公子把他打得那么严重,的确是要判罪的,然而若是杜二公子会武功,结果就不一样了,就有故意设圈套的嫌疑。   可是在堂上,杜二公子坚称自己不会武功,而云公子也说不清他到底会不会,毕竟两人没怎么交手,当时云召采就踢了杜谦一脚而已。   这样审理下去的话,案件难以有进展,于是赵大人就想到了一个方法来试验杜谦到底会不会武功。   他命人将杜谦带到了京兆府的一座空置的大牢房内,赵畅就坐在牢房外头的椅子上喝茶,半晌都没有动静,杜谦靠在牢房木栏上,对赵畅说道:   “赵大人,如今就算我杜家落了难,你也无需这般耍手段整我吧。我不会武功就是不会武功,你无论怎么试,我都不会。若是你们想讨好云家,直接将我判刑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赵畅将茶杯放下,看了一眼杜谦,冷哼道:   “你会不会武功的,得试过才知道。空口无凭,我们也不是喜欢冤枉人的。”   杜谦转了个身,目光疑惑:“到底是谁跟你们说我会武功?云相吗?他想用这种方法,让他儿子可以名正言顺的从牢里出来?”   赵畅失笑:“云相可没这么闲,事实上就算你不会武功,云公子打伤了你,顶多也就是在京兆大牢再关那么十几日,民事纠纷罢了,可只怪你杜家最近风头正劲,若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我也没法在皇上跟前儿交代,只好委屈你试一试了。若是今儿试了你确实不会武功,那么下午就派人送你回杜家去了。”   杜谦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这大牢之内听到了几声杂乱的犬吠,两个官差从门口走入,手里拉着几条绳子,拴着后面的东西进了牢房,赵畅比了个手势,那两个官差就把四头凶恶的猎狗给牵到了牢房门口,杜谦大惊,拍着木栏对赵畅喊道:   “赵大人是想要我的命?”   赵畅摇头:“不是不是,就看看你会不会武功罢了,若你会武功,赶紧使出来,这牢房困不住你,若是不会,一两块肉估摸着是要舍出去的。”   杜谦看着赵畅那笃定的笑,咬着牙往旁边看,官差已经将那四头半人高的猎狗送进了牢房里,杜谦不住后退,眉头紧蹙,那四条猎狗凶性十足,将杜谦围在角落,獠牙掀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牢房的门再次上锁的声音仿佛刺激了那四条猎狗,全都开始对着杜谦狂吠起来,杜谦抓着牢房的木栏,目光阴狠的盯着这几条扑上来的狗。   赵畅在牢房外面看着,京兆府尹紧张的连茶都不敢喝了,想要对赵畅问两句缓解缓解紧张的心情,却见赵畅目光如炬盯着牢房内,对京兆府尹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牢房里杜谦已然被那四条狗给扑到在了地上,手脚并用的做着挣扎,一条腿已经被狗咬住,一条胳膊也即将落入狗嘴,京兆府尹见了不免肉疼,对赵畅道:   “赵大人,估摸着是不会武功的,若会武功的话,早把狗给踢了。”   赵畅却不说话,继续盯着在牢房里垂死挣扎的杜谦,京兆府尹怕闹出人命,赶紧站起来去喊官差,嘴里对赵畅说道:“赵大人啊,再等下去就要出人命了,我京兆府的大牢里只能死囚犯,不能死这些无辜的人。”   赵畅起身走到京兆府尹身边,那些官差得不到赵畅的命令,就什么都不敢做,京兆府尹自己要去放人,却听赵畅冷静的说道:   “马大人是杜家大公子的大舅子,怪不得如此心疼杜家二公子了……”   其余的话没有多言,京兆府尹的脸色就变了,再不敢往牢房的门口去,杜谦在里面好不容易将腿从狗嘴里拔出,一瘸一拐的在牢房里躲避,然后再被狗围困。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杜谦已然伤痕累累,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受了很严重的伤,脸上身上布满血痕。   赵畅这才缓缓抬起了手,官差在牢房外吹响了一声兽笛,那四条疯狂追着杜谦咬的猎狗就停了下来,官差开了牢门,将四条猎狗牵出,再进去两个人,将满身是血,浑身狼狈的杜谦给架了出来,送到赵畅面前,赵畅将之上下打量一圈,杜谦被血溅入眼眸的双眼往上翻起,与赵畅对视。   只见赵畅勾起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杜二公子……果真不会武功,现在你自由了。本官立刻派人送你回杜家去,望杜二公子好生养伤,等令尊的案子审判结束之后,说不得杜家还要举家流放,你这身子若不好,流放途中就有苦头吃了。”   杜谦敛下目光,要紧下颚,没有说话。   赵畅说完之后,一摆手,官差便拖着杜谦出了牢房,杜谦所经过之处,地上皆是血印。   赵畅将杜谦放回去之后,从京兆府出来,就屏退了左右,独自骑马去了集市,在集市中左拐右拐好几回,来到一处幽静的宅院外,敲了两声门,门内有人来开门,见是他,便请他牵马入内。   穿过回廊来到一处静室,静室内光线不是很好,静室内陈设低调,颇为风雅,左侧有两片竹帘,竹帘后隐约能看见坐了一个人,只看得见衣摆,颇为华贵,赵畅上前拱手抱拳行礼,竹帘后一道低雅的声音传出:   “事办好了?”   赵畅低头回答:“办好了。只是没想到那小子心性那般坚强,就算被咬得伤筋动骨,也一声不吭,不露出丝毫武功。不过就算他不露,这回也将他伤的挺严重了,那条腿和胳膊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   静室内只传出一声:“嗯。”   赵畅犹豫片刻后,才对竹帘后的人问道:“其实属下不是很明白,杜家如今大势已去,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不对付杜谦,让他回去,也已然难以扭转大局,主上何必多此一举呢。”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赵畅以为竹帘后的人不会回答他的时候,内里传出:   “杜家……该为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承担后果。”   赵畅不是很懂,‘后果’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再问了,只听竹帘后衣衫摩挲,隐隐绰绰像是站了起来,声音再次传出:   “多派些人去杜家外头守着,最迟今天晚上,杜家那些藏起来的死士就该现行了,让人准备好,务必做的滴水不漏。”   赵畅躬身回禀:“是,属下知道。”   说完这些,赵畅便离开了这间静室,由另外一道门离开了这所宅院。   云招福和范氏在家里忙活了一大桌子的饭菜,给云召采接风,武氏烧了一大锅的柚子水,云召采回来之后,武氏就追着他身后给他洒柚子水去去邪气,把云召采给烦的相当暴躁,可偏偏武力值又没有武氏那么高,只能任由摆布。   云公良和魏尧在书房里面下棋,范氏和云招福将饭菜都摆上桌子之后,才让人去喊他们过来吃饭,云公良一边走还一边在纳闷:“我先前若不走那一步,你便不能有机可乘了,是不是?”   魏尧脾气好,一路笑答:“那是自然,岳父棋力之高,我可不是对手。”   云公良就算知道,这是魏尧说的谦虚话,但听了还是颇为受用的,进了厅之后,云召采被武氏逼着要给云公良磕头,云公良给拉住了:   “这是做什么?别听你娘的,这回的事情也不能全都怪你,那杜家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他们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我,你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云召采吃了好些天的牢饭,回来一直挺忐忑,现在看见父亲不怪他,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坐了下来,魏尧主动举杯,云招福见状,按着他的手,提醒他自己的酒量,魏尧拉过她,笑道:“我就喝一杯,给大哥接风。”   云招福这才松手。 第66章   事实证明, 男人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魏尧说是喝一杯,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云招福一个不注意, 他就给喝多了。   好不容易把他扶上了车,带回府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云招福把他扶着坐在床沿上, 他也挺听话, 不吵不闹,安静的坐着,他们两人的习惯是, 房里都不喜欢让人伺候, 所以把魏尧弄回来,只能云招福自己伺候他了。   云招福给他脱了衣裳擦身子, 刚开始的时候,魏尧还挺配合的,可到后来, 就有些不对味了,云招福在眼前,他总是贴过去与她亲近,在她脸上,颈子上轻蹭,云招福手里拿着东西,他衣裳也没穿好, 就闪闪躲躲的,提醒他道:   “今儿你可别发酒疯啊。我小日子来了,跟你闹不得。”   魏尧好像没听见,在云招福身上拱来拱去,云招福手里还拿着东西,没法推开他,但也是挣扎不已,魏尧衣襟敞开,胸腹前的肌肤蹭着云招福的衣裳,更是叫人忍不住,云招福不配合,魏尧干脆抓着她的两只手,狠狠的将之抵在了床框之上,不容她有任何闪躲的机会,一路攻城略地,上下其手,沿着她的背脊处,探入了衣襟,一路往下。   云招福本来还没那么激动,想着让他舒服一会儿便罢了,可他的手探入她衣襟,并一路往下之后,情况就不对了,云招福用尽了力气,将头转到旁边,喊了一声:“不要不要,别碰那里!”   然而……已经晚了。   某人的手从云招福的衣襟里拿出来,感觉手指上热乎乎的,带着腥气,呆愣愣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赤红的颜色让魏尧瞬间就清醒过来。   云招福觉得自己简直丢人丢到家了,看着魏尧手上的殷红,脸简直想要要被火烧起来似的,若说时间尴尬的事情,还有比这个更厉害的吗?   云招福一把推开了抵着她的魏尧,将手里先前给他擦身的毛巾扔到他身上,魏尧依旧犯傻,拿手接住,似乎还没从看见鲜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云招福捂着脸跑入了洗房内,蹲在地上,心扑通扑通的跳,这下可怎么办,被魏尧看见那么……那么……丢人的东西。她今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他呢?   转念一想,这全都怪魏尧,让他别喝酒,他偏不信,如今好了,不仅喝醉了,还连累她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下回他还想不想喝酒了,别说一杯了,就是酒味儿,云招福也不会让魏尧再闻见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角,先前魏尧将手拿出来的时候,蹭了一些在云招福的衣角上,脑中那尴尬的画面挥之不去。   在洗房里面期期艾艾了老半天,云招福洗了澡,换了衣裳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才悄悄的探头出去,没看见魏尧,火速钻了出来,她拿起梳妆台上的香脂膏,刮了一点在手上,搓揉后抹在脸上和脖子上,左右看了看,都没有发现魏尧的身影,云招福在梳妆台前坐下,纳闷自言自语:   “难不成出去了?”   他都醉了,出去干什么呀?想起他每回醉了之后在床上的表现,云招福忽然心上一紧,他不会出去找姑娘了吧。   猛地从梳妆台前站起来,意识到了情况很严重,若是魏尧喝醉了,在她这里得不到满足,会不会就去外面找其他女人解决呀。若真是如此,云招福可就要哭了。   从寝房走出,外面的灯已经熄了,黑乎乎的,云招福打开房门,往外看了一眼,借着廊下的灯光左右看着,书锦披着一身衣裳,举着烛火走来,她是听见主屋开门的声音过来的,对云招福问道:   “王妃,您有什么事吗?”   云招福犹豫片刻后,还是对书锦问道:“你可曾看见王爷出门?”   书锦一愣:“王爷?没有啊。房门一动,我与听雪的屋子就能知道的。”   云招福想想也是,魏尧除非不走正门,要不然不可能一点声音没有吧,对书锦摆摆手:“行了,你去睡吧。”   书锦问:“王妃,是王爷……不见了吗?”   云招福抿了抿唇,尴尬的摇了摇头:“别问了,你去睡吧。”   书锦见云招福神色不对,哪里还敢多问,行了告退礼之后,就回去走廊尽头。   云招福转身入房,将门关好,正纳闷魏尧去了哪里的时候,却好像听见一点异样的声音自黑暗中传出,猛地一震,背脊有些发凉,云招福循着那细小的声音走过去,小声问道:   “魏尧,是你吗?”   那声音还在继续,却是没人回她。   云招福眯着眼睛在黑暗里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魏尧的身影,可明明就是有声音在,她返回寝房,取了烛火过来,将外厅的灯点了,魏尧不在,云招福又拿着烛火去了最西边的小书房,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这个小书房平日里只有魏尧会来,云招福知道那桌面上有一盏灯,便伸手挡着手里的烛火不让风吹灭,往书案那儿走去,可忽然膝盖好像撞到了什么,云招福低头一看,只见魏尧正趴在地上,手里忙忙乎乎的擦拭着什么。   云招福吓了一跳,赶忙蹲下去对魏尧问:   “你干什么呢?”   魏尧不做声,继续擦拭,他手里拿来擦椅子脚的布,就是先前云招福给他擦身子,后来甩到他身上的那一块,云招福将烛火放到地上,然后就去拉魏尧的手:   “魏尧,你擦什么呢。起来吧,该去睡了。”   魏尧停下动作,却是不起来,认真的指着书房里的桌椅说道:“这里脏,得擦。”   云招福:……   说完这话,魏尧便不再理会云招福,继续他的擦拭事业去了,云招福在旁边看来他一会儿,见他擦完了椅子擦桌子,擦完了桌子,又开始擦书架,擦完了书架,以为他要完工的时候,他又开始挪动书房里的摆设,一会儿把椅子搬到左边,一会儿搬到右边,总之忙个不停,并且,云招福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兀自收拾着他心目中的小书房。   云招福坐在那里,倒要看看他这酒疯能发到什么时候。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魏尧这外表看起来正正常常,高高帅帅的一个下伙子,酒量差也就算了,酒品还不太好,不是化身调情狂魔,就是精力多的无处发泄,在书房里,外厅中,搬搬弄弄,直到深夜都不停歇。   云招福实在困得不行,干脆就趴在罗汉床的矮桌上,打算眯一会儿觉,可眼睛一闭,就睡着了,幸好现在是夏天,要不然穿这么少睡的话,肯定得着凉。   第二天清晨,云招福是在床铺上醒来的,她揉着眼睛,脑子还有点发懵,因为她昨晚睡着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床的,魏尧也不在身边,不会已经出去了吧。   云招福从床上下来,没有换衣裳就走到外厅去看,果不其然,外厅和小书房简直焕然一新,窗明几净,并且好些东西,还挪了方位,不用说,这一定是魏尧昨天晚上‘努力’的结果了。   谁能想到,魏尧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世间奇男子。   酒量差,爱插花,吃饭慢,钟爱健康生活,喜欢遛弯儿,喝醉以后狼性大发,得不到满足的话,也不找其他女人,而是画情欲为动力,收拾屋子一晚上不停歇。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一道声音自云招福身后传来,吓了云招福一跳,回头一看,就见魏尧头上湿漉漉的,身上还穿着宽敞的睡觉道袍,衣襟敞开,此等美色,让云招福立刻就看呆了,忘记回答他的问题。   魏尧来到云招福跟前,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让云招福回过了神,魏尧勾唇问道:   “发什么呆呀,问你话呢,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你睡在那儿,我把你抱上床,我自己就腰酸背疼的。跟干了一晚上活儿似的。”   云招福看着他,轻咳了一声,你不就干了一晚上的活儿嘛,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嘴上却说:“哦,你昨天晚上喝醉了,自己干了什么,不记得了?”   魏尧双手抱胸,抿唇想了想:“嗯……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我在搬桌子,擦椅子……”   云招福挑眉:“还有呢?”   内心期盼他不要想起那件她的丢脸事。   魏尧眨巴两下眼睛,摇头回道:“没有了,就是不记得才问你的。”   云招福大大的松了口气,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记得就算了,你昨晚上挺丢脸的,说出来怕你不好意思,还是不说了吧。”   然后从魏尧身边经过,云招福一身轻松的去到屏风内换衣裳,洗漱过后,让书锦和听雪进来摆饭,两人看见房间里陈设大变样,只愣了愣,便没有多言,放下早饭就退了出去。   云招福拿起了一个肉包子,正啃了一口,香喷喷的肉汁在口中散开,别提多美味了,可忽然坐在她对面的魏尧,捧着粥碗,目光沉静的盯着他面前的一盘儿红萝卜,抬头对胃口大开的云招福说道:   “我好像还记得我手上沾了你的血。”   “噗咳咳咳咳。”   云招福差点把嘴里的粥给尽数喷出去!不意外的呛到了气管,她面红耳赤的指着魏尧,用间断的声音怒道:   “魏尧……你,你是故意的!” 第67章   吃完了早饭, 云招福不想跟魏尧说话,就算魏尧主动凑过来, 她也不愿开口,送他个白眼,让他一边凉快去。   魏尧得不到老婆的关爱,只好独自一人去了书房,云招福觉得在府里憋闷, 就带着秦霜和秦夏出门, 打算去酒窖里拿几坛刚酿好的醉仙酿。   可到了门口之后,就看见一队官兵刚从定王府门前经过,王顺进门, 看见正要出门的云招福, 上前行礼,云招福问:   “怎么有官兵来?”   王顺一脸愁容:“是五城兵马司的, 特意上门来提醒这些日子晚上不要出门。”   云招福不解:“怎么了?有宵禁在,谁晚上出门呀?”大魏的宵禁时间是戌时三刻到寅时三刻,这段时间若要在街上通行, 除了巡逻的官兵意外,都要通行令才能行走,不然就是违法,运气不好的话,完全把你抓进牢里关几天。   “唉,王妃。”王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说了:“五城的人过来知会, 说昨儿夜里街上死了好些人,得有上百个吧,各个街道上都有的样子,全都穿着黑衣裳,不知道什么来头,京城里恐怕又得发生恐慌了。”   云招福也觉得惊恐:“怎会死了这么多人?知道是谁干的吗?”   王顺摇头:“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五城兵马司,这段时间,得全日巡逻在街上了。”王顺这时才看见云招福身后的秦霜和秦夏,一般云招福要出门的时候,才会带着秦霜秦夏,其他时间在花园里,就是书锦和听雪跟着。   对云招福问道:“王妃这是要出门吗?”   “是啊,去一趟酒窖。”   “哎,奴才去给王妃看看马车套好了没有。”王顺说完,对秦霜秦夏又道:“你们陪王妃出门,这几天都要当心啊,那些杀人的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太可怕了,想想就渗人。”   秦霜秦夏答应了王顺,他才转身往门房去了。   云招福坐着马车到酒窖里,忙了一阵儿,将一些需要转坛的酒变换了一番,拿了几坛刚刚酿好的醉仙酿,云招福没有回王府,而是转道去了水月庵。   从山下爬上去,气喘吁吁,热的不行,穿过水月庵的庵堂,云招福捐了一些香火钱,然后才出来,从旁边的小道去了静怡师太的院子,静怡师太是带发修行的,所以,并不与庵内普通姑子住在一起。沿着水月庵左侧上去还有几十阶的青石板,静怡师太就住在水月庵上面。   云招福从秦霜秦夏手里接过了酒,让她们在水月庵里等她,她自己一个人拎着酒爬了上去。   院子的门关着,云招福在外面敲了两下,喊道:   “云姑,是我啊。我给师太送东西来了。快开门。”   云招福喊了两声,院子里也没什么反应,她将耳朵贴在门扉之上,里面明明是有动静的,又拍了两下,喊了两声,弯着身子,眯起一只眼睛,想透过缝隙往里面看去,可她还没看到个什么所以然,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云姑的神色有那么一点尴尬,对云招福笑道:“王,王妃。您,您怎么来了?也没派人来知会一声。”   云招福将手里的酒坛子扬了扬:“我新酿了些醉仙酿,想趁着新鲜,拿来给师太尝尝的,师太在里面吗?我拿起给她。”   说完这个,云招福便进了门,云姑阻挡不及,云招福进门之后,就察觉了不对劲,因为她刚才进门的那扇木门边上,除了云姑之外,还站着两个人,两个严肃黑面的男人。   云姑赶忙将门给关了起来,对云招福又是使眼色,又是摇头的,云招福看不懂啊,干咳一声,往两边张望两下,然后才开口说道:   “这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云姑和那两个男人的表情,很明确的给了云招福答案。   云招福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好像,也许,大概……无意间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并且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静怡师太的院子里,怎么会有男人?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不太好说啊。   站在那里,颇觉局促,对云姑问道:“那个……要不今儿我先回去了。就,就不打扰了。告,告辞!”   云招福硬着头皮往门边走去,然而那两尊门神挡在了门后,用身体力行告诉了云招福,进来容易出去难的道理。   就在她跟两个门神两两相对,十分尴尬的时候,静怡师太的房门从内而外打开了,从她的房门内,走出来一个让云招福觉得天雷滚滚的人。   大魏皇帝魏玔。他负手而出,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云招福脑内飞速运转,她是装不认识,还是就此扑上去抱着皇帝的大腿阐述她不是故意上门坏他好事的。   正犹豫之际,魏玔就开口了:   “你来做什么的?”   皇帝一开口,云招福的腿就软了,跪在魏玔面前,磕头行礼。   “起来吧,看都看见了,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云招福咽着口水站起身,房门内又走出一人,静怡师太披着如瀑长发,脸颊红润的走了出来,那一脸娇羞的样子,云招福这个过来人,当然不会以为他们在里面研究富强民主和爱国了,静怡师太美目顾盼而来,落在云招福的身上,那一瞬间,云招福只觉得自己脑内风暴开启,各种宫斗,宅斗,朝斗的画面泉涌一般入了脑子。   魏尧她娘,这是要搞事情啊。   带发修行,把皇帝都给修行来了。   “你是给她送酒的?”比起静怡师太的害羞,魏玔不愧是皇帝,一点都没有被人撞破好事的尴尬,反而从容不迫,让云招福不禁由衷的感慨,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皇帝。   心里吐槽,但嘴上是绝对不敢说的,恭恭敬敬答道:“是,来给师太送点我自己酿的酒。”   魏玔看见云招福手里拎的东西,饶有兴趣的对她招了招手,云招福看了一眼静怡师太,只见她不动声色的对她点了点头,云招福就赶忙将手里的东西送到魏玔面前,摆放到他身旁的石桌上,然后就肃然退后,侧立一旁。   魏玔打开一坛,闻了闻后,便笑了,对静怡师太无限宠溺的说道: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喜欢酒。”   听这口气,不是常来的?云招福心里暗自分析。   静怡师太浅浅一笑,倾国倾城,接过魏玔手里的酒,就着坛口便喝了起来,这娇媚的模样,把魏玔的眼睛都看直了,云招福由衷感叹,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呼不是白来的,就算是皇帝后宫所有佳丽加起来,都不及这位风情之一二,正宗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魏玔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目光从静怡师太身上挪开,落回云招福的身上,对她问道:   “你是一个人来的,定王呢?最近也没差事,怎的不陪你过来?”   云招福上前,有些拿不准该说什么,好像怎么说都有点不对,说魏尧忙吧,可皇帝直说了而他最近没差事,说他不忙吧,可他没陪着一起过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让皇帝生他的气,干脆把心一横,云招福开口交代:   “那个……回皇上,昨儿我大哥从京兆府的牢里出来,晚上我与王爷都在云家吃酒来着,可王爷他喝醉了,回去耍酒疯,我与他辩了几句,今儿早上就觉得挺尴尬的,我就一个人来找师太了。”   云招福说的认认真真,诚诚恳恳,一点都没有骗人的意思,哪怕这些话说出来,会丢了一点她与定王的颜面,但总比满口胡言替定王找借口要好,皇帝最喜欢听人说真话了,想象着云招福话里的场景,突然就笑了起来,吓了云招福一跳,赶忙往静怡师太那儿看过去,静怡师太神色平静,并未有什么提醒出来。   正不安之际,就听皇帝笑着开口:   “定王的酒量完全随了朕,半点也没遗传到你的。喝两杯就要醉了,平日里挺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回去居然还会耍酒疯,朕可真是没有想到啊。”   静怡师太抿唇一笑,恰到好处的上了皇帝的心,魏玔收回目光,捻须一番后,对云招福又道:   “你这孩子很好。朕很喜欢。”   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云招福愣愣的抬头:“呃,谢皇上喜欢。儿媳何德何能……”   这句是真心话,云招福可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在这位面前露过脸,不过她又偷偷看了一眼静怡师太,那美艳不可方物的样貌,让云招福脑内灵光一闪,然后对皇帝的夸奖就释怀了,有时候,男人夸奖心仪女人的亲友,也是对心仪女人的一种讨好。   皇帝想让静怡师太高兴。云招福立刻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初给定王他们选妃的时候,朕就想了很多,到底该给定王配一个什么样的妻子,这些年苦了那孩子,有些流言,连朕都听过,不过,他也确实运气有些不好,朕当时就想要给他找个运气好的,云家这姑娘就脱颖而出了。这不,两个孩子成亲以后,果然改善了不少定王的气运,这孩子是个福将。”   皇帝这番夸赞的话,自然是说给静怡师太听的。   云招福左耳进,右耳出,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两个年过中年的人撒狗粮,爱情不分年龄,没有界限,爱上了便是轰轰烈烈。   不管怎么说,今日云招福瞧见的足以说明——静怡师太,要复出了! 第68章   云招福从静怡师太的院子出来, 秦霜秦夏见她神情异常,上前问道:   “王妃, 您怎么了?”   云招福目光呆滞,失魂落魄的回了一句:“风向……要变了。”   秦霜和秦夏不明其意,面面相觑,王妃在说什么?什么风向要变了?   云招福从水月庵下山去,直奔定王府, 从门房处得知魏尧在书房里, 云招福马不停蹄就赶了过去,不等门外守候的周平行礼,就一股风似的跑进了书房, 然后果断将书房的门给关了起来, 差点撞到周平,周平满脸问好, 往跟着云招福进院子的秦霜秦夏那儿看去,两人全都摊手,表示并不知道王妃这么火急火燎的找王爷是为了什么。   魏尧站在书架前, 一只手托着本书在看,另一只手在肩膀处敲打,听见声响后回头,就看见云招福子弹一般射了过来,那雷霆万钧的气势把魏尧吓得往书架上一靠,云招福一只手按在魏尧的肩膀旁边,壁咚他, 然后将他吓得挡在自己胸前的书给一把夺过来,拍在书案上,对他问道:   “你知道我今儿去哪里了吗?”   魏尧扬眉不解:“去酒窖?我听王顺说了。”   云招福摇头:“我去了水月庵。”   “哦。”魏尧点头。   云招福又问:“你猜我在水月庵看见了谁?”   “呃……我娘?”魏尧回答。   云招福伸手比划:“皇上!”   “……哦。”魏尧神色依旧平静。   云招福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呢?皇上啊。他出现在水月庵里!”   魏尧沉吟:“正因为是皇上,才没什么好奇怪的呀。”   云招福松开了壁咚他的手,退后一步,拧眉问道:“为什么?”   魏尧展开了他俊朗无双的笑颜:“因为皇上是我爹呀,他去我娘那儿有什么奇怪?”   ……云招福一愣,听起来好像是这个道理。   “可你娘不是出家了吗啊?”云招福问。   “带发修行,不是出家。”魏尧回答的理所当然。   云招福觉得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带发修行’是这么解释的,重点不在修行,而是带发。你们皇家也太会玩儿了。   “所以……他们经常这样……”   ‘幽会’两个字,云招福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魏尧却是懂的,笑着回道:“不经常,最近而已。”   云招福看着笑容满面的魏尧,说出了心中的质疑:“我怎么总觉得,你有很多秘密瞒着我呢?”   魏尧不解:“我瞒着你什么了?”   “不知道。”云招福蹙眉:“总觉得很多事。就好比娘的事情,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你都不知道,我今天闯进去的时候有多尴尬。”   魏尧眼前一亮:“你闯进去看见什么了?”   云招福白了他一眼:“就看见皇上从娘的屋子里走出来啊。其他我还能看见什么。”   魏尧遗憾的点了点头,云招福看向他,问道:“那接下来皇上和娘,就一直在水月庵里相聚吗?那里是佛门圣地,不太合适吧?”   “嗯,的确有点不合适,所以我估摸着,我娘过段时间,应该就要回宫了。”魏尧将先前被云招福拍在书案上的书重新翻开,坐到了书案后头去。   云招福捂着嘴,满脸的惊愕:“回宫?那……还是淑妃娘娘吗?”   魏尧但笑不语。   云招福接着猜测:“其实我觉得吧,若是能回归原位就好了,如果回宫不能回归原位的话,那意义就不大了,后宫里面,官大一级压死人,娘现在在水月庵里逍遥自在的,若是回宫之后,位分低了,随便个什么人都能欺负她的话,还回来干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嗯。”魏尧似乎很赞同云招福的话:“说的有理。”   云招福又问:“所以,回宫是回归原位吗?”   “这个……现在还说不准。”魏尧伸手在云招福挺翘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莫测高深的来了一句:“要等。”   至于等什么,云招福实在想不明白,可问魏尧,他也说不明白。   七月底的时候,杜家的案子终于由三司会审出了结果,当年山东水患赈灾银两丢失与山东知府李仁义全家被灭之事,杜家实在脱不开干系,案件层层剥盘下来,杜家一力担下了所有罪责,本朝实行仁政,皇上因念杜家早年有功社稷,便未曾判灭族之罪,而是功过相抵,杜家举家流放岭南之不毛地,男充兵役,女入奴籍,永不录用。   这个消息在京城中传开,可以说是近年来京里发生的最大一桩案件了,杜家当初有多显赫,如今又有多嘲讽,杜家一家两百余口人,分成两队,戴着枷锁和铁链,一个连一个,自刑部大牢走出,走在繁华依旧的朱雀街上,接受众百姓之唾弃。   山东水患,杜家贪污灾银,导致当年水患死伤过万,那么多条人命,还有山东知府被灭门一案,如今也真相大白,被公诸于众,围观老百姓们自发的准备了好些烂菜叶,等到杜家满门趟过长安街出城时,烂菜叶等秽物尽数砸在他们身上,人群中不时传出污言秽语,全都是骂杜家狼心狗肺的。   云招福和魏尧坐在常胜楼的二楼雅间,凭栏而坐,将长安街上的情形看的分明,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叹了叹,她对面的魏尧放下杯子,问道:   “觉得他们可怜?”   云招福缓缓摇头,软声说道:“不知道怎么说,心里闷闷的。这种家族式的惩罚太不近人情,做错事的是杜将军和其他少数几个人,却要这么多人为他们的错误而付出惨痛代价。你看他们这些人里,有好些都是娇弱的姑娘,一路从京城流放到岭南,她们中有多少人能撑下去,又有多少人撑不下去,唉,不过就是生错了地方,进错了门,一辈子就这样赔进去了。”   云招福的声音在雅间中传开,与楼下嘈杂的叫骂声形成相应对比,魏尧眉峰微蹙,转过了目光,云招福撑着下巴,目光盯着那些披头散发,身戴枷锁还要被围观百姓们打砸的狼狈女子们,杜家直系的亲属,大多没人敢砸,苦就苦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仆婢们,有两个小姑娘,不过刚留头的年纪,就因为卖身到了杜家做杂役,如今就要被牵连受这样的苦,委实可怜。   “这些只是看得到的,还有那些隐藏在背地里看不到的,如今的世道,女子是绝对的弱者,身在高位,自然没人敢欺凌,然而到了岭南,这些十三四岁,十七八岁的姑娘,难免不会成为那些心怀恶念之人盯上的猎物,她们将遭遇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云招福说完这些,大大的叹了口气,才发现从刚才开始,魏尧就没有说过话,收回目光,抬眼看向了魏尧,只见魏尧侧着脸,目光幽深的盯着楼下的已然走远的队伍,面容沉静的仿佛一尊雕塑般,而最让云招福感到意外的是,从魏尧的眼睛里掉下来的两行眼泪。   云招福以为自己看错了,站起身,探向前,伸手等住了从魏尧脸上掉落下来的泪珠,冷冷的,已经没什么温度。   魏尧感觉到云招福的动作,这才回过头,看向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便低下头从自己的袖袋里掏来掏去,云招福见状,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他,魏尧接过后,将脸上的泪擦干,放下帕子,呼出一口气。   云招福不懂他为何这般,试探问道:   “你是为谁这么感慨?杜将军,还是杜侧妃?”   先前云招福也看到了杜侧妃,她脸色苍白,穿着一身囚衣,还算干净,与不知道是她母亲还是婆子的一个中年女人靠在一起往前行走,百姓们的烂菜叶等秽物并没有砸到她的身上,不至于让魏尧这样吧。   魏尧摇头:“不是为杜家。是为……裴家。当年裴家举家被流放之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唯独不同的是,杜家确实罪大恶极,该当此报,而裴家却是遭受了天大的冤枉。”   云招福很少听魏尧提起裴家的事情,她现在所知道的关于裴家的事,几乎全都是从云公良或是在参加宴会时,听其他人说起过的,魏尧是裴家的外孙子,裴家之事,他自然感同身受,不管他长到多大,经历多少,多高的身份,这一份藏在他心底里的感触是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了的。   “裴家被流放西北,他们如今还好吗?当年裴家被流放之时,也有这么多无辜的女孩儿一同被押往西北吗?她们怎么样了?”   云招福问出了内心深处的疑问,正如她刚才担心杜家的姑娘们一样,她同样担心当年被流放到西北的裴家姑娘们。   “她们……都挺好的吧。”魏尧这般对云招福回答道,语气颇为失落。   云招福又问:“这些年你去西北看过他们吗?当年的事情,若裴家是冤枉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替他们平反呢?就算不能官复原职,至少将他们都接回京城里来,也免受风霜之苦呀。”   云招福诚恳的提出建议,尽管她知道这个建议实施起来会很难,一件被皇帝钦定的罪名,想要平反,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两句话就能成功的,这个问题,魏尧没有回答,而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云招福伸出一只手,逆光中的微笑十分落寞: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第69章   云招福不知道静怡师太什么时候复出, 但是在她自水月庵撞破了皇帝和静怡师太的事情之后,她家王爷的江湖地位似乎得到了显著的提高。   上回皇上命魏尧与魏旸一同监修行宫, 最后出了那档子事儿,宁王被罚在太庙反省,并被收回一切对宁王府的额外封赏,包括宁王之前兼任的职务,一并罢免, 其中有一项职务, 便是虞部郎中,管皇家的园囿,草木, 薪炭等事, 虽然有点琐碎,但众做周知是个肥差, 就这样落到了魏尧的头上。   皇后娘娘七月底在宫中大摆寿宴,这回的寿宴与往日不同,乃是太子与太子妃第一回 承办宫中寿宴, 算是个很好的开始。   皇帝魏玔一共有五个儿子,太子是皇后所生嫡长子,今年三十多岁,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太子妃是永定王府的郡主出身,自小在宫中长大,与太子是青梅竹马, 两人成年后,便在宫中举办了婚礼。   薛碧霄与太子妃陈氏的关系似乎不错的样子,本次承办寿宴,薛碧霄也在太子妃手中领了一些职务,是她最擅长的交际,宁王还未从太庙中反省出来,宁王妃吴欣常看起来面带忧伤,薛碧霄安慰了她几句:“今儿皇后娘娘寿宴,你可别这副样子,待会儿娘娘瞧见了又该不喜了。”   吴欣常谢过薛碧霄的好意,正要说话,就见薛碧霄已然指着门口笑道:“看,定王与定王妃来了,待会儿你们坐在一起,你可以找定王妃说说话。”   吴欣常看了一眼门口,云招福揽着定王魏尧的胳膊,款款走入殿中,她穿着一身粉色底的散花裙,发髻简单又不失礼数,关键是脸上的笑容明艳照人,看着就像是过得十分滋润的样子。   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定王府可不就是顺风顺水的嘛。再看定王魏尧,秀颀如松,俊美无畴,吴欣常心中又是一叹,当初所有人都不看好定王,外面的传言太可怕了,他从前那样倒霉,事事不顺,再加上背后没有母族撑腰,是个闲散的不能再闲散的王爷,可谁能想到,他婚后仿佛像是被改了运似的,如今宁王的差事落到他的身上,她这心里怎么样都觉得不好受。   云招福瞧见吴欣常,对她挥了挥手,然后便跟着魏尧去拜见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很和蔼,拍着魏尧的肩膀说道:“三弟最近干的不错,听说又领了虞部的差事?”   “是,初初接手,还一头雾水,不知从何着手呢。”魏尧谦虚的话,让一旁的太子妃笑了起来:“三弟自小便聪慧过人,读书都比我们记得快些,竟还有你一头雾水的时候?”   太子妃从小生在皇宫中,与众皇子们都很熟悉,小时候一起念书来着,对魏尧的情况比较了解。   “太子妃说笑了,读书记性好,在处理事务上也没什么帮助。”魏尧继续回答。   太子看起来还是很喜欢魏尧的,鼓励道:“莫说我这个做大哥的多嘴,你初初接手,各方面都得考虑到,疏忽不得,若是不懂的话,就多问问,不耻下问,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多谢太子提点。”   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太子妃的目光就落到了云招福的身上,笑嘻嘻的问:“你可知道,这段时间宫中最爱议论的便是你吗?”   云招福一愣:“我?太子妃别跟我开玩笑了,我何德何能呀。”   太子妃想起什么似的,笑弯了腰:“议论的便是你凭运气选妃的事情啊。我嫁给太子十多年,经历过皇宫好几回选秀,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运气好的。”   提起这茬儿,云招福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大的眸子黑亮黑亮的,笑容狡黠说道:“真是没想到,我会凭这个一战成名。大家没有记住我的容貌,却偏偏记住了这个。”   太子妃听了云招福的话,笑的更厉害了,对魏尧说道:“三弟啊,你这个王妃选的可真好,太对我的胃口了,今后你有空便去东宫找我玩儿,我随时欢迎。”   太子妃对云招福邀请,云招福自然应答。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其他人要招呼,便不与他们说话,云招福和魏尧就在宫娥的带领下,去了他们自己的坐席,魏尧始终牵着云招福的手,云招福坐下时,还给她理了理坐垫,动作温柔,笑容美满。   而这一切全都落在一旁的吴欣常眼中,心中更是酸涩不已。至少就算宁王在她身边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这样体贴过她,她一直以为,大家都一样,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   星月公主来找吴欣常说话,她与宁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知道兄长现在仍在太庙反省,嫂子吴欣常无人陪伴,难免寂寞,便过来了。   经过魏尧和云招福身边事,星月公主福了福身,云招福对她点头致礼,魏尧则冷冷淡淡,瞥了她一眼,星月公主便坐到了吴欣常身边。   云招福对魏尧说道:“哎,你与我说说,你这样的冷性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魏尧却很意外:“我是冷性子吗?”   云招福满头黑线:“你这样还不算冷性子,那什么样的算呢?先前星月公主与你行礼,你不作理会,岂非让公主心里觉得你这个三哥不近人情吗?”   魏尧想了想,为自己反驳:“我不是看了她一眼吗?还要怎么理会?”   这个问题,云招福暂时还想不出标准答案来回答他。可能魏尧他自己真的不知道,他本就生的高处不胜寒,与他那些兄弟姐妹不是一个像素的,这样鹤立鸡群的长相,很容易被孤立对待,谁愿意跟一个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人站在一起做布景板呢,再加上魏尧的性格,又不愿与人多言,更别说交际了。   就是她爹云公良那样无趣的男人,偶尔还有三两好友吃吃饭,喝喝茶呢。但云招福嫁给魏尧这么长时间了,几乎没有看到魏尧跟工作以外的人见面,吃饭,玩耍。   当然了,站在妻子的角度上来看,丈夫这么乖,她应该很满意,但是,必要的交际还是需要的。   算了,既然魏尧不太愿意跟人交往,那么她这个定王妃就免不得要都替他交际交际了。   星月公主在吴欣常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与她说了几句她哥哥在太庙中这几日的事情,稍稍缓解了一番吴欣常的担忧。   见嫂子心情还是不怎么好,眼神不时往旁边定王与定王妃的地方看去,星月公主凑近了说道:   “嫂嫂莫要羡慕,等到哥哥从太庙出来就好了。”   吴欣常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自斟自饮了一杯。   星月公主也看见了定王对定王妃的体贴,冷笑了一声:“最近定王府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嫂嫂你不知道,三哥从前的运气可差了。”   吴欣常颇不是滋味的努嘴:   “那位定王妃却是出了名的好运气,大概把定王府的霉运给改了吧。”   说完这些,吴欣常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宁王太庙反省的这段日子,简直度日如年,宁王府上下唉声叹气,若非有几个老奴撑着,只怕早就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不过这样的光景,吴欣常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   星月公主也不想看见自家嫂子这样消沉,脑中忽然生出一计,掩唇笑了起来,凑到吴欣常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嫂嫂,哪有人天生运气好呢。只不过是没到倒霉的时候罢了。你且看着好了,他们定王府最近不是出风头吗?我就想法子让他们的风头更盛一些。”   吴欣常一惊:“公主想干什么?切不可惹事啊。”   星月公主拍了拍吴欣常的手背,笑道:“嫂嫂放心,宫里可是我的地盘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这些,星月公主便起身离开了大殿,吴欣常看着她的背影,略微愣了一会儿,回过身时,正看见定王在给云招福剥桔子吃,那温柔的神态,将吴欣常最后一点理智给压倒了。   从前她与云招福的关系还不错,那是因为两人没有交集,阻挡不到对方的利益,再加上,她嫁的是宁王,宁王有贤妃和安国公撑腰,而云招福嫁的是定王,定王背后什么都没有,按理说,定王府怎么都不该比宁王府要好,所以,当宁王出事,定王顶上之后,吴欣常的心里特别难以接受。   她不知道星月公主要想什么办法对付云招福,但不管怎么样,若是今日宴会能让云招福出个丑的话,那吴欣常憋闷了多少天的气也能稍微顺一点下来,反正就算事后被贤妃知道了,那也与她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星月公主自作主张的,她只管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而事实上,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星月公主只说了那么一句让她等着看好戏,却并未告诉她要做些什么,所以,就算最后皇上和皇后怪罪下来,她也不怕。   端起一杯酒,吴欣常的目光落在兀自说笑的定王与定王妃的身上,默默的又饮下一杯酒,然后便收回了目光。   女人的嫉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有一种和谐关系叫做——你可以过得好,但却不能过的比我好! 第70章   皇后娘娘的寿辰, 太子妃办的十分喜庆,从宴会配色到宴席间的舞蹈, 都很热闹,太子妃自己的性格本身如此,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像是半个女儿似的,皇后对太子妃相当喜欢, 她办的一切, 皇后都觉得不错。   最近定王府有些崭露头角,魏尧的江湖地位有所提高,从席间来敬酒的人数就能看出一二来, 云招福记得前两回跟魏尧参加宴席, 几乎是无人问津的,但是今天有了起色, 前前后后,得有三四拨人过来了。   他们是宗室子弟,也就是魏尧的堂兄弟, 平日里不怎么来往,见谁红就跟谁打招呼,全都是些面子交情,他们敬给魏尧的酒,无一例外全都进了云招福的肚子里。   那些宗室子弟自然没见过云招福这样的做派,还有点意见,对魏尧百般暗示:   “我们是来敬定王殿下酒的, 如何能让定王妃代劳,那我们这酒敬的委实有些失了名目。”   云招福解释:“王爷他不善饮酒,我代劳也是一样,夫妻本是一体,你们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那些宗室子弟看向魏尧,希望他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可谁知魏尧却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倒仰的话:“王妃说的是,她喝,我喝,都是一样的。”   宗室子弟们面面相觑,有点搞不懂这位定王殿下的路数。是真的信任他的王妃,还是根本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呢?   总之,敬酒之行并不是很愉快。   云招福也看出来了。她跟魏尧说了,但魏尧却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   “他们爱喝不喝。”   就这个态度,云招福很无奈。   不过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插曲,她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参加宫里的宴会的,有酒喝,有乐听,还有舞蹈可以看,偶尔一些让人不快的人和事,在这些美好面前,她都可以忽略不计。   魏尧吃饭很慢,很规矩,不管身在何处,周围的环境有多吵,他都能为止自己的频率,不受外界打扰,慢慢的吃饭,慢慢的喝水,慢慢的咀嚼菜肴,云招福简直怀疑,他那么细致的吃饭,可能连舞姬们跳的是什么舞都来不及看吧。   杯中酒没了,云招福拿起酒壶,发现酒壶里没酒了,便四处张望,侧立在旁的宫婢接过了云招福手里的空酒壶,给她去取新的了,魏尧扭头看了一眼云招福,云招福笑道:   “你继续吃,把我没吃的东西都吃了。我继续喝,把你不能喝的全都喝了。咱们这样互补,要把定王府出的份子钱给吃回来才行啊。”   魏尧还没吃完,不想跟她说话,回头继续吃。   宫婢很快就回来了,给云招福重新拿了一壶酒过来。   云招福正要给自己倒上,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抹孤单的身影,抬头看过去,就见宁王妃吴欣常独自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神情落寞,唉,宁王若是在,她也不至于一个人孤单单的坐着。   而宁王如今被关在太庙里反省,虽然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但多多少少也和定王府有点关系,再加上云招福这个人本来就心软,看不得别人伤心,正好,先前才暗自下了决心,要替不善交际的魏尧多多出面交际,让定王府的对外形象变得温暖起来。   温暖定王府的形象,第一步,就从温暖宁王妃开始。   送暖行动说干就干。   云招福从座位上站起,在魏尧注视的目光下,带着一壶酒,往宁王妃吴欣常的位置上去。   “宁王妃,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喝吧。”   云招福站在一旁,对吴欣常说道。   吴欣常面上一愣,左右看了看:“定王妃来陪我喝酒,那定王怎么办?”   云招福在她旁边坐下,随意道:“他不喝酒,我也是一个人在喝,瞧见你了,便想过来凑个对,你可莫要嫌弃我。”   云招福边说边给吴欣常倒了一杯酒,自己还没倒,就听见吴欣常冷哼了一声:“你在这里装什么好心?”   语调有点松散,云招福愣愣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吴欣常像是憋了一肚子气没撒,忽然就对云招福疾言厉色的吼了一声:“我说你装!谁要你陪我喝酒?我一个人喝的好好的,你是想来我面前显摆什么吗?哼,真是可笑。”   云招福拿着自己的空酒杯站起来,幽幽一叹:“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打扰好了。”   失望的走了两步,云招福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壶酒没有拿,折过去之后就看见吴欣常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开始倒第二杯,看样子是有点醉了,云招福不敢惹她,拿了自己的那壶酒就回到了坐席上。   魏尧终于慢悠悠的吃完了饭,正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手,见云招福嘟着嘴回来,问道:   “碰一鼻子灰吧?”   云招福不想理他,坐下后自己倒了一杯,缓缓的喝了起来。   第一次代表定王府的送暖行动宣告失败。云招福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终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太适合送暖这个路线,定王府想要打出温暖人心的招牌,只怕还要另辟蹊径才行啊。   魏尧不知道云招福现在脑子里在想这些复杂的事情,还以为她只是被宁王妃拒绝了心情不好呢,端上一杯茶,坐在那里,终于有空把眼睛放到热闹的舞蹈上去。   星月公主从外面回到了宴会厅中,坐回了宁王妃吴欣常的身边,似乎跑的有些气喘气喘的,宁王妃见她如此,便给她倒了一杯酒,让她压压气儿,宫里的酒都是果酒,入口甘甜,略有后劲儿。   星月公主将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之后,就对上了吴欣常期盼的目光,星月公主忍着笑,凑近了吴欣常,压低了声音说道:   “嫂嫂你且等着看好戏吧,我都安排好了,绝对惊喜。”   吴欣常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也不去问星月公主到底做了什么,既然她要给自己一个惊喜,那她就姑且等着好了,问多了,反而之后脱不开干系。   吴欣常拒绝了云招福的陪酒请求,但却很欣慰星月公主的陪伴,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吴欣常亲自给星月公主斟了好几杯酒,姑嫂两人碰杯愉快,很快就把酒壶里的酒全都喝完了,吴欣常又让宫婢给换了一壶新的过来。   星月公主的眼睛不时瞥向定王与定王妃的桌子,边吃东西边喝酒,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奇怪,怎么还不发作呢?”   边这么说着,星月公主开始伸手抓头,吴欣常听她这么说,忍不住问道:“发作什么呀?”   觉得手背有点痒,吴欣常抓了抓,可抓了一边,另一边又开始痒了,星月公主开始抓自己的颈子:“发作我给她下的药呀。”   吴欣常更加不解,又抓了抓自己的后腰:“你给她下什么药了?公主怎么能做如此糊涂的事情呢?今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啊,吃的喝的,全都是太子和太子妃准备的,你这……哎呀,怎么这么痒呢?”   吴欣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自己身上像是爬上了好些个蚂蚁,怎么抓都抓不够,腰上抓了要脚上,脚上抓了到手臂,手臂抓了又回到了脸上。   星月公主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左抓右抓的,还不忘跟宁王妃吴欣常解释:“嫂嫂你就放心吧。我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的,不过很奇怪,照理说,应该发作……哎呀,真的很痒啊,怎么回事儿啊。嫂嫂你给我抓抓后背吧。”   吴欣常现在正抓耳挠腮,根本顾不到星月公主,两人在那里抓了一会儿后,星月公主才发觉不对:“这,这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怎么是我们身上痒起来了呢?她,她云招福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呢?哎呀,我的背,我的脚,好痒啊好痒啊。”   吴欣常也是左右开弓,抓的不亦乐乎,已经开始把手指戳进发鬓里面去抓头皮了,头上的金钗和发髻全都松动掉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依旧难以忍住想要抓痒的动作。   星月公主不遑多让,在胳膊上扯了好几回,越抓火越大,头皮上痒的简直让人难以忍受,恨不得现在就把三千烦恼丝给全部剪掉才好。   吴欣常抓着抓着,对星月公主问道:“你,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下错药了,怎么,怎么她没事,我们却这样了?哎呀,我受不了了!”   吴欣常一声大吼,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脚底也痒的不行,她唯有靠跑跳才能稍微缓解一些,星月公主也是,两人从座位上窜出来,吸引了殿内正在喝酒看舞蹈的人的注意,纷纷伸手指着这两个突然当众尬舞的吴欣常和星月公主,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难道是什么特殊的贺岁手段吗?   宴会厅中间的舞姬也不敢跳舞了,将舞台让给了这两位行为特殊的人。   吴欣常和星月公主欲哭无泪,自顾不暇的抓着头,抓着脚,一会儿抬头摸脖子,一会儿弯腰抓脚踝,俨然成为了今日舞会中最亮眼的两抹颜色,叫人见之不忘。   云招福和魏尧对视一眼,云招福眨巴着两下眼睛,由衷的伸出一根拇指,赞美了一句:   “真是……舞蹈界的明日之星啊。” 第71章   宴会中所有人都盯着宁王妃和星月公主的疯癫, 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和皇后也看见了,大总管太监慌忙喊了两边宫娥上前拉住两人,却根本拉不住,太子妃起身上前,看着她们问道:   “你们这是在什么?还不停下?”   太子妃为了今日皇后寿辰的宴会, 费劲了心血, 没想到行径大半,宾主尽欢,快要圆满结束的时候, 她们来了这么一出, 把她的心血全都抹杀掉,让太子妃如何不心急呢。   宁王妃和星月公主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可身上痒的很,怎么都停不下来,宁王妃丢脸丢的简直想哭了, 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眼角瞥见了在一旁捂着嘴,满脸震惊看着她们的定王夫妇,宁王妃吴欣常忽然想起来不久之前云招福曾经拿着一壶酒过来找她,说是看她一个人寂寞,要陪她喝酒,被吴欣常给拒绝了,后来她拿着倒酒喝的酒壶, 是云招福拿来的那个……   吴欣常愤然醒悟,指着云招福叫道:“是她,是云招福给我们下了药!”   此言一出,厅中所有人都为之哗然,云招福自己也愣住了,指着自己,满脸疑问。   太子妃看向云招福,云招福便走了过来,魏尧亦陪伴左右,云招福一脸无辜:“宁王妃,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我给你们下什么药了?”   吴欣常身上痒的简直要崩溃,指着她桌子上的一壶酒说道:“你在那壶酒里面下了药,那壶酒是你刚才拿到我桌上去的。你还承认!”   云招福看她们到处抓痒,仍旧莫名其妙:   “我拿酒去陪你喝,你不愿意,我自己又拿回去了啊。你不能因为我去过你那儿你就随意冤枉我吧。整场宴会我可是连恭房都没出去过,各个入口处的宫婢都能作证,试问我怎么拿酒给你下毒啊?”   太子妃见她们各执一词,一时有些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了一眼帝台上脸色不善的皇后,太子妃果断便命人将吴欣常和星月公主先前坐的桌子上的那壶酒给取了过来,招来太医询问,太医过来闻过了酒,并亲自品尝过后,对太子妃及帝后回禀:   “回皇上,皇后娘娘,回太子妃娘娘,这酒并无问题。”   经由太医证实过后,太子妃心中便立刻有了决断,怒目瞪向了宁王妃与星月公主,冷道:   “真是太失礼了!来人,将宁王妃与星月公主带下去诊治。”   太子妃一拂袖,暗道一声丢人现眼。   好几名宫婢围过来,将宁王妃与星月公主给簇拥着下去了,宁王妃还一直不配合,老远还听见她叫嚣着,说什么云招福换了酒云云,然而她的那些话,已然都被人当成嫉妒的笑话在听,谁都知道最近宁王府不爽,就因为监修行宫一事,宁王府失去了所有赏赐,转而流水般送进了从前一直势微的定王府,宁王妃肯定打从心底里对定王妃有怨恨,出点什么事都要栽脏在定王妃身上。   这种冤枉真是不动脑子,以为空口无凭就能随便冤枉一个王妃。   酒中莫说没有毒,就算真的有毒,太医也不敢当众说出来,因为这殿中宴会所饮用的酒水全都是太子妃亲手准备的,若说下毒,太子妃的嫌疑可比定王妃大的多,宁王妃这样的冤枉之言,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冤枉定王妃,实际上却有暗指太子妃督管不利的嫌疑。   贤妃娘娘的那张脸简直要掉到地上了,宁王那边刚出事,眼看着就要从太庙出来了,可宁王妃又在皇后的寿宴上搅了这么一出,贤妃娘娘现在几乎都不敢去看皇上与皇后的脸色,儿子是个糊涂的,没想到儿媳也是个糊涂的。贤妃暗自绞着手帕,烧心的难受。   太子妃也满是不安,亲自到皇上与皇后面前请罪,皇后心疼太子妃,让她起来,还劝慰说不是她的错,这样宽慰,让太子妃更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云招福觉得今日之事,既然宁王妃指了她的名字,那她总要上前解释一番的,与魏尧一起来到帝台前,行了礼后说致歉之言,并将先前的事情简易说了一遍:   “我先前看见宁王妃一个人在喝酒,就想着过去陪她,可我刚坐下她就赶我走,说我装模作样假惺惺,我连一杯酒都没跟她喝成,就又回来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就发生这种事情了。整场宴会我一次都没有出去过。”   云招福说完,让帝后明白了事情原委,魏尧也跟着给她作证:“父皇,母后,儿臣可以证明招福整场宴会没有出去过大殿,我们入宫之时,也都有三道关卡检查,身上不可能带东西进宫,所以,宁王妃之言,招福实在冤枉,望父皇与母后莫要怪罪招福。”   云招福之前还觉得入宫检查太麻烦,吐槽过几回,但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可真感谢宫里有这个规矩,至少能够让她撇清了嫌疑,要不然,纵然大家觉得宁王妃可能是冤枉人的,但也免不了有些那些多心的会怀疑她,如今能解释清楚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皇后点点头,算是回答,皇帝看了一眼皇后,对魏尧与云招福道:“朕与皇后都知道了,与你们无关,无需挂怀在心,回去坐着吧。”   魏尧与云招福行礼谢过了皇上皇后,又到太子和太子妃跟前行了个礼,两人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云招福的目光落到宁王妃的坐席上,仍旧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凑到魏尧旁边,轻声问道: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魏尧没有回答,而是将一颗剥好皮的桔子送到云招福的手里,比了比场中恢复跳舞的舞姬,意思再明确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云招福只好收回疑问,魏尧继续剥桔子,偶尔瞥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云招福,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傻姑娘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做了些什么事。这一环扣一环的,若非知道她的底细,还真以为她是个深藏不漏的呢。   另一边,宁王妃吴欣常与星月公主被带下去医治,太医说她们应该是接触了什么痒粉之类的东西,如今要解救,只能多喝水外加泡热水澡了。   吴欣常与星月公主泡在两只加满热水的木桶里,终于可以不用上下抓痒了,等身边的人都出去之后,吴欣常才对星月公主问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给云招福下药,怎么会下到我们身上?”   星月公主苦恼极了:“哎呀,嫂嫂就被问我了,我也是说不清楚呀,我明明让人把那壶酒送给了云招福,她不可能知道的,可是……”   吴欣常气的拍水:“可是什么呀!她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拿着那壶酒去给我喝的,若不然,她怎会有那样好心要去陪我喝酒呢。”而最让人生气的是,她和星月公主毫无所觉,将云招福换来的那壶酒全都喝完,然后让宫婢把空酒壶拿走,换了一壶新的上来,太医查看的那壶酒,是宫婢换过的,当然没有异常了。   星月公主却仍然不太相信:“可是我做的天衣无缝,她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嘛。她在宫里又不认识谁,也不会有人跟她通风报信的。”   本来星月公主就是想利用地利之便,在云招福的酒里下了痒痒粉,让她喝下去之后,当众出丑,她在殿外亲眼盯着那壶酒被宫婢送进宫去,听见那宫娥亲口说是定王妃要的,她才放心回殿,可她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云招福居然偷梁换柱,把酒给直接送到了宁王妃的桌上。   “什么天衣无缝嘛,你根本就是胡作非为。一心害人,最后害人害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还连累我,这下我这张脸在所有人面前都丢尽了,这下你满意了?”   吴欣常想起先前自己在殿中的行为,简直羞愤的想要找地洞钻进去才好。本来宁王府最近就不顺,如今偏又多了这么一桩笑话,等到宁王从太庙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怪她呢。更别说还有皇上,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心里定然对她生厌,左想右想,前途一片黯淡,不由得将罪责推到了星月公主身上。   星月公主哪里肯受这气,当即反驳:   “嫂嫂这话说的,丢脸的又不是你一个,若我早知道云招福真的这么邪门儿,我根本就不会为了你去陷害她,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让你高兴些嘛。如今出了事,嫂嫂却埋怨我一人,委实叫人心寒。”   吴欣常还想与她再辩驳几句,但看着星月公主那委屈巴巴的脸,吴欣常也不想与她为这件事决裂,毕竟是亲姑嫂的关系,将来还得互相帮衬着才行,忍下了脾气,柔声安慰: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急的嘛。并不是真的要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高兴,可今儿这事儿,咱们两个都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贤妃娘娘指不定要怎么埋怨我们呢。这可如何是好?”   星月公主知道归根结底是自己做错事惹的祸,嫂嫂埋怨几句也没什么,遂回道:“嫂嫂不要太担心,今日之事,又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我们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可以了,宴会上的酒都是太子妃准备的,我们固然失礼,可太子妃不也担了督管酒水不利的罪名嘛。母后疼爱太子妃,不会追究这件事情,至于父皇那里,自有我母妃去周旋,不会有事的。”   吴欣常听了星月公主这番话,才觉得心里放心些,然而内心深处却还是不甘心的咬牙切齿。   这个云招福,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简直可恶! 第72章   九月, 夏日的闷热时间已经过去,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起来。   初二那天, 是云香暖出嫁的日子,她嫁的是工部尚书长子卢之亭,崇敬侯府八月下旬便将帖子递到了定王府。   魏尧自从接了虞部的工作之后,每天都去衙署,还挺忙的, 云香暖成亲, 云招福也没指望他能抽空出来,只是跟魏尧提了两句,这天早上, 魏尧便早早起床, 将一些今日要做的决策都做完,让人送到虞部的衙署去, 然后便跟云招福一同回了云家,等范氏和云召采夫妇及云招喜,结伴去崇敬侯府。   安谨如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 穿着宽松的衣裳,都有些显怀,听说她最近已经熬过了呕吐期,饭量开始变大了些,尽管人看起来依旧小巧,但脸色却红润不少。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上回云召采被抓入京兆府关了近一个月, 原本以为是倒霉的,可是,在他回来之后没几天,大理寺卿孙正辉就派人来再次请云召采过去谈话,一开始云召采很紧张,还以为事情没解决,都做好了准备再进牢里待几天,但让云召采没有想到的是,孙正辉让他去大理寺,不是要审案情,而是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大理寺这个组织。原来在云召采被关在京兆府大牢期间,孙正辉对他有所接触,知道他侠胆义胆,是条汉子,又自幼习武,功夫不俗,大理寺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于是便向云公良提出这个建议,云公良只说让云召采自己决定。   云召采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连拍了自己好几个巴掌,终于相信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   哪里有不同意的,当即便点头如捣蒜,答应孙正辉的邀请,如今的云召采已然是大理寺的正牌官差了,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吏,但至少是正正经经的官人了,这个结果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云公良费了好多心思都没能给云召采找一个适合的部门待着,没想到他小子,傻人自有傻人福,翻个事儿都能给自己谋一份旁人想进都进不去的差事。   安谨如刚怀孕的时候,就想着让云召采能有一份稳定的事情做起来,不要成天在家里闲晃,要么就是出去跟朋友玩耍,不思进取,之后,云召采又进了监狱,那阵子安谨如的心情可委实沉重啊,还要忍受孕初期的呕吐,苦不堪言,但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连带她的精神也全都恢复了。   今日云召采刚巧不用当值,便带安谨如去崇敬侯府,一路上嘘寒问暖,体贴伺候,让安谨如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两三个月里,崇敬侯府连着办了两场婚事,七月初云香寒的婚事还历历在目,如今云香暖也要出嫁了,尽管云招福不喜欢这两位堂姐,但依旧给她们包了一份蛮大的礼。   云香暖嫁的是工部尚书的长子,规模的确没有云香寒那时嫁威远侯府大,但也是满堂红绸,宾客云集。   云家的晚辈们,全都跟着范氏身后去了老夫人余氏的院子里,崇敬侯来请魏尧去官僚区说话,这回与上回也很不同,上回来崇敬侯府的时候,定王的名声还挺糟糕的,身世又曲折,不受皇上重用,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的愿意与魏尧相交,只当他是个闲散王爷,不过这两三个月来,定王府办了几件大事,让人们稍稍对魏尧改观了些,知道他顶了宁王的缺,管了虞部的活儿,只要做的好了,今后说不定也能为皇上所重用,要等到定王彻底翻身之后,他们这些人也高攀不上了,所以都想趁着魏尧还在攀爬途中的时候,与之相交,到时候还能算个患难之交的交情,所以,崇敬侯就来请魏尧去官场同僚们相聚的地方。   然而被魏尧给拒绝了。   原因是,魏尧说他要跟王妃在一起。   崇敬侯云公谦满头黑线,不是很懂定王的脑回路,只是去跟同僚们打个招呼,说说话,听人拍几句马屁,也没让你不跟王妃在一起啊。   转念一想便知道,魏尧这是变相的拒绝,心中虽然不满,但也只能讪讪的打了退堂鼓。   如今云公良那一脉已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了,当初袭爵的时候,将其他兄弟都分家出去,那时候云公谦觉得一身轻松,整个侯府都是他的了,直到云公良平步青云,一路坐到了丞相的位置上,云公谦才有些后悔当初急急的分了家,如果没有分家的话,那么现在云公良的所有政绩就全都属于崇敬侯府,那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可现在一个云字分了两家,世人渐渐的只知道云家公良丞相,公谦侯爷之名鲜有人提了。   云招福她们在主院里跟余氏请了安,便坐在厅里喝茶,与一些寻常不见面的亲朋说说话。   外面的婆子传话,说是云香寒与威武侯府二公子左放回来给老祖宗请安。   云香寒衣着华丽,行走如风,左放左二公子身量不太高,与云香寒并肩而入,两人从外形看着,并不是很登对的样子。   行过礼之后,云香寒在余氏身边腻歪一阵,等到余氏要招呼其他上门的客人时,她才带着左二公子去了花厅,第一眼就看见了鲜衣怒放,笑容满面的云招福,心中莫名不爽。   走过去之后,云香寒给范氏行了礼,然后就走到云招福身边喊了她一声:“多日不见,妹妹越发光彩照人了。”   云香寒会说话,也能及时隐藏情绪。   云招福回头见识她,赶忙给她和她身后的左放让出了两个座位,正好一位少夫人去了其他地方与人说话,云招福先前正在听人说那日路上发现好些死人的事情,云香寒去了,云招福就转过身来。   “姐姐也不遑多让,脸色红润的很。”云招福只要不犯混的时候,场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云香寒往旁边的左放看了一眼,左放一愣,然后就反应过来,站起身给云招福行礼说道:“哦,在下左放,定王妃有礼了。”   云招福见他客气,也赶忙站起来回礼,云香寒的脸色不太好,暗自拉了一把左放的衣角,低声说道:“谁让你行礼了?”   左放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做的样子,云香寒越看他这木讷的样子,肚子里就越有气,弯起唇瓣,对云招福道:“他这人生的腼腆,不太会说话,你别与他计较才好。”   “哪里哪里,姐姐客气,姐夫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太见外了。”   左放确实不太会说话,听云招福唤他做‘姐夫’还是很欢喜的,憨憨的笑着要答话,却被云香寒给截了话头,左右顾盼后,问道:   “他人木讷,但对我却是极好的,其他也就不计较什么了。”扶了扶自己的发鬓,云香寒一副刚想到的样子,对云招福问道:“对了,你今儿是与婶娘他们一起来的吗?怎么不见定王殿下与你随行?”   云香寒进来的时候因为只看见云招福在与那些贵夫人说话,身边并无男性,所以就以为她是一个人来的,云香寒还真的有点想看看那个传说中十分倒霉的定王殿下长什么模样。   云招福一愣,觉得云香寒的话里满满的优越感,不是很懂她的意思,伸手指了指窗前正在下棋的几个族里男人,说道:“他在那儿呢,跟我们这些女人说话太无聊,就过去看人下棋了。”   云香寒将目光转过去,一些族里的男人们她是认识的,唯有一个身高极高,背影伟岸的男人她没有印象,看了一眼云招福,指着那背影问:“是那个吗?”   云招福点头,干脆喊了一声:“王爷。”   在外人面前云招福很规矩,倒是很少直呼魏尧的名字,都是以‘王爷’尊称。   魏尧听见云招福的声音,回过头来,云香寒只觉得内心冲击的更厉害了,她今日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修眉美目,顾盼生辉了,原来传说中倒霉的定王竟然生的这般儒雅好看,就那身高而言,云香寒觉得都有两个左放那么高了。   魏尧走过来之后,云招福指着云香寒夫妇说道:   “这是我堂姐,这是堂姐夫,你还没见过他们吧。”   魏尧转过头看了两人一眼,云香寒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左放的反应倒很及时,上前抱拳作揖,行礼道:“参见王爷。”   “既是王妃的堂姐与堂姐夫,那便无需多礼。”   魏尧道,心里还惦记着那盘棋没看完,知道云招福这里也没有其他事情,干脆邀左放一同去窗下看棋,左放乐呵呵的跟了上去,两人一高一矮,走在一起确实是一道明媚的风景线。   只是这风景线在云香寒看起来,脸色就不太好了。   云招福不在意这些,转过头后,对那些还在讨论的夫人们说道:“等等我等等我,我先前都没听完,那些人怎么就死了呢?”   几个夫人七嘴八舌的跟云招福补课,云香寒坐在一旁插不上嘴,话题更是不感兴趣,目光忍不住往魏尧和左放那处看去,心中不住的冒着酸水,云招福何德何能,原以为她嫁了个倒霉蛋,今后也要跟着一起倒霉了,可谁会想到,这个倒霉蛋生的竟那般俊逸,比她的相公好看了不是一点。   本来身份上就有着差距,如今脸也比不过人家,委实令人不甘。 第73章 (新加600字,买过无需再买)   云香暖出嫁, 无波无澜,一切顺顺利利。   前来迎亲的尚书公子卢之亭是个文雅书卷气浓厚的年轻人, 据说前年中了举人,明年三月里要参加会试,结果如何暂时还不知道,但终归是个懂礼数,有知识的, 又是长子, 云香暖嫁过去便是长媳,总算也叫人满意的。   云香寒自从白天里跟云招福打过招呼之后,就没有跟云招福坐在一起, 更别说是交流了, 云招福也乐得轻松,听了不少八卦回去。   晚上在回王府的马车上, 云招福忍不住对魏尧讲一些她听到的事情:   “张夫人跟我说,年前的时候,她也让她家相公去找过孙大人, 想把她家的大小子安排进大理寺磋磨着,不过孙大人没同意,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这回孙大人收了我哥,你说他是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呢?”   魏尧微微一笑:“多少肯定会看一点岳父的面子吧。还是大哥本身能力出众。”   魏尧对云召采的这个评价,让云招福掩唇笑了起来:“快别逗了,我大哥能力出众?怎么可能。孙大人只是见过我大哥几面, 又没有见过他武功如何,怎么可能是看中他的能力呢,所以啊,我觉得孙大人要么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要么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会让我哥如大理寺的。”   云招福的猜测让魏尧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她:“我?你是故意逗为夫开心吗?孙大人又怎么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呢?要看也是看在岳父的面子上。”   魏尧谦虚的说道,云招福瞧着他眼睛眯了起来,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我觉得不太对。如果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哥早进能进大理寺了,可偏偏孙大人早不看中他,晚不看中他,偏偏这个时候看中了,你说巧不巧?”   “巧不巧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胡扯的本事越来越高了。”说完,伸手在云招福额头上敲了一记。   云招福捂着额头‘哎哟’了一声,让魏尧以为自己下手重了,便又抬手给她去揉揉,云招福顺势跌入了魏尧的怀抱,甜滋滋的说了句:“王爷,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厉害。不管外人怎么说你,怎么评价你,可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厉害,最有面儿的。”   对于妻子突如其来的表白,魏尧一愣,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神色正常,并不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云招福拍了拍他探过来的手:   “我说的是真的。我的感觉一项很准。”   魏尧失笑:“好好好,你的感觉准,也就是你罢了,其他人谁会这么觉得呢。”从小到大,魏尧听了太多质疑与嘲讽,像云招福这般无条件信任他的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魏尧的语气颇为惆怅,云招福靠在魏尧的怀中,安安静静的抱着他,看着他的下巴出神,魏尧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干脆低头做出要亲她的架势,云招福担心两人在马车上闹出什么动静,赶忙要跑,魏尧左右追逐,马车里尽是云招福的欢声笑语。   两人回到府里,洗漱过后,就胡闹一夜,第二天,云招福身子就跟散了架似的,但魏尧却依旧龙精虎猛,不由的感叹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两人正吃着早饭呢,就听王顺来报:“王爷,王妃,宁王府的管家送了两筐蜜桔和七八筐秋蟹,外加一些日常礼物过来,说是要为了上回宁王妃在宫里对咱们王妃不敬道歉来了。”   云招福看了一眼魏尧,脸都皱起来了:“宁王府送礼物来道歉?没听错吧?”   “没有,老奴就算听得不真切,但宁王府的管家老奴还是认识的。”王顺不满有人质疑他的专业水准。   云招福放下筷子,对魏尧问:“宁王府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魏尧喝了口粥,完全咽下去之后,才对王顺说道:“既是宁王府送来的,便收下吧,将蜜桔分一筐,秋蟹分个三四筐送到相府去。”   王顺领命下去之后,云招福还是有些不明白宁王府为什么会突然献起了殷勤,魏尧疑惑的叹道:   “宁王从太庙出来了,我今儿去虞部办完事,到宁王府去看看他,你就别瞎想了,也许宁王是真的想跟你道个歉呢。”   云招福还是觉得不对:“他是八月里出来的,如今都九月份了,他若是真心要道歉,怎会拖延这么长时间呢。不过,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反正就是送点桔子和蟹,咱们只要不一起吃就可以了。”   魏尧吃完了早饭,便出门去了虞部。   云招福让秦霜和秦夏陪她去酒窖里忙了半天,然后就去市集里逛逛,想着马上范氏生辰了,她得给范氏挑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便去了礼品行。   云招福在礼品行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其他的都没什么太中意的,唯有一座浑然天成的白玉青菜,底盘是通透的白玉,叶子是翠绿的青玉,最难得的是,这两种颜色并不是后天加上去的,而是先天便是这颜色,云招福瞧了,觉得范氏一定会喜欢,范氏虽然外表看上去挺节俭,但其实骨子里偏好那种奢华的东西,越贵她越喜欢,平日自己穿衣打扮很素净,却很喜欢给云招福和云招喜打扮的花枝招展,从这就能看出一二范氏的性格来。   所以,这玉白菜雕工很是精致,范氏一定会喜欢的。   上回魏尧送的一尊兰花玉雕,如今放在云公良的书房里,范氏时不时还会去擦一擦,可见是喜欢这类东西的,云招福便想将之买下,喊来了掌柜的,问价格。   掌柜的拱手抱歉:“哟,这位夫人,实在不巧,这玉白菜乃是其他客人订的东西,小店不能将之转卖第二人。”   云招福遗憾的点头:“既是别的客人所订之物,那我自然不能夺人所好,有劳掌柜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云招福便要离开,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听见一道声音:“这位夫人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云招福往门口看去,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看着不太正经,衣着倒是很华贵,不过从他的打扮上来看,不像是什么有品位的人,倒像是那种颇有资产的乡绅富贾。   掌柜的看见那人便迎上去:“原来是李大官人。有失远迎。”   那李大官人对掌柜的抬抬手,然后便径直往云招福走来,秦霜秦夏挡着那人,不让他近云招福的身,那人笑的十分讨好,直接对云招福拱手说道:   “小人李大富,还未给定王妃请安。定王妃安好。”   掌柜的一惊,这位夫人居然是个王妃,先前他都没看出来,赶忙跟着李大官人后头对云招福行礼问安。   云招福挑眉相问:“你认识我?”   那李大官人自报家门道:“哦,小人是城中花木市的掌柜,平日里跟虞部有些交集,那日王妃去过虞部一回,正巧小人在外瞧见过王妃两眼,这才认出了王妃的身份,还请王妃莫要见怪。”   “哦,原来如此,李官人不必多礼。”她想起来自己确实去过虞部外等候魏尧两回,竟不记得与这位打过照面。   说完这些,云招福就要离开,可刚走两步,就被李大官人喊住:“王妃留步。”   只见那人手里将云招福先前看中的那颗玉白菜捧了过来,对云招福说道:“王妃若是不嫌弃,这东西便是小人孝敬定王府的一片心意,还望王妃收下才好。”   云招福的目光落在那玉白菜上,然后又抬眼在那李官人身上看了几眼,目光闪过疑惑。   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李官人太客气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不是君子,却也明白这个道理。多谢。”   说着又要走,可那李官人像是跟云招福杠上了,若非有秦霜秦夏挡着,这人只怕就要冲到云招福面前来了。   “王妃,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我买了想送给定王殿下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在这里遇见王妃,也算是老天爷怜我,王妃就不要推辞,收下吧。”   云招福指着那个玉白菜惊讶道:“本来就是送给我家王爷的?”   李官人见她语气有些松动,立刻点头:“是啊是啊,原本就是要送给定王殿下的。”   云招福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在那堆着笑的李官人期盼的目光中,果断回绝:“既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李官人请了,莫要再跟上。”   说完这个之后,云招福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间礼品行,上了马车之后,还将车帘子掀开一点,见那李官人仍旧捧着玉白菜站在礼品行的大堂里,愁云惨雾的,看他那个样子,云招福就算是再迟钝也能明白,今儿他根本就是在这里等着她,真是没想到,魏尧在虞部任职之后,还会招来这些送礼的人,不过虞部的职务本就滋润,管着园囿,草木,薪炭等物,类似于采买,有不少民间的商人都会选择跟虞部合作,一来官家出的钱多,二来也不必担心回款问题,衙门在那里,想跑也跑不掉,若是能受到虞部官员的认可,那生意就算是做出来了。   而如今,魏尧初初上任,才没多久,就有人打着送礼的旗号来找她,看来这个宁王殿下掌管虞部的时候,没少捞油水呀。 第74章 (改个错)   云招福晚上跟魏尧说起白天她在礼品行遇见那李官人的事情:   “他说那玉白菜本来就是要送到定王府来的, 说让我直接拿回来,那个东西我问了礼品行的掌柜, 至少得五千两,这么重的礼送出去,他能在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呀?收的回本儿吗?”   魏尧掀开毯子上了床,将云招福散在枕头上的秀发往她身后撩了撩,回道:   “他既然送出这个价格的东西, 就会想方设法把这东西的价钱给挣回去。”   “是啊, 道理我懂,可他想怎么挣?卖花木能挣多少钱呀,一棵树苗最多几文钱, 果树也顶多二十文左右, 五千两银子的礼,他得卖多少棵树呀。”   魏尧一躺下, 云招福就很自觉地靠了过去,让魏尧搂着,没睡觉之前, 魏尧有这个搂着她说话的习惯,一开始云招福还觉得腻歪,但现在已经习惯,若是有一天魏尧不搂她,她肯定会觉得不适应的。   “这些人有自己的一套生财之道,姓李的买花木的,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应该从前没跟虞部有过买卖吧。”魏尧如是说。   云招福听后心中便有些明白了,这就好像是采购和供应商的关系,采购部一般都习惯跟甲供应商合作,但是乙供应商也想分一杯羹,这个时候,乙供应商就会想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来实现这个目的,也许李大官人就是想从云招福这里另辟蹊径,打入采购部,推销自己的产品。   这么一想,云招福就通透了。   第二天一早,魏尧出门后没多久,云招福在园子里浇花,王顺便来禀报,说门外有个李大官人求见王妃,说是昨儿与王妃见过。   云招福一愣,一时还没想起来是哪个李大官人,后来提到昨天,她就想起来了:“他来做什么?王爷不在家,我一个女人如何见外男?去告诉他,有些事情我帮不了他,来了也是枉费时间,让他以后别再来了。”   王顺领命下去,没多会儿就又回来了:“王妃,那人走了。让小的把这封信交给王妃过目,说是王妃看了就知道他来找您的原因了。”   云招福放下浇水的壶,接过了信,展开看了起来。   宁王府的后院里,宁王魏旸站在抄手回廊处拿一根麦梗逗弄着笼子里的鸟儿,不时发出哨声,悠闲的很。   管家带着个人来到了魏旸面前:“王爷,王掌柜人来了。”   魏旸回头看了一眼,对管家摆了摆手,管家便退了下去,王掌柜堆着笑走过来对魏旸搭话:“这莺歌可真精神,王爷喂养的好啊。”   魏旸喜欢养鸟,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王掌柜投其所好,以鸟儿的话题开始,果真让魏旸开了口:   “那可不,精贵着呢。一天两顿食儿,时辰都有规矩,若不按规矩喂养,皮毛哪儿这么鲜亮。”   王掌柜接话头:“要不怎么说这些鸟儿有福气呢,遇着王爷是它鸟生之幸。”   一句‘鸟生之幸’让魏旸乐开了花,将麦梗插到笼子外头的镶皮的罐子里去,拍了拍手上的灰,下台阶,将王掌柜引到亭子里去坐下,他坐下,王掌柜站着。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魏旸一边喝茶一边随意开口问。   王掌柜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回禀:“王爷放心,都办得差不多了。”   魏旸喝了口茶,老神在在笑了:“底下的人什么想法?话可说在前头,有些事儿不是我让你们办的,是你们自发办的,若是有人现在想退出,觉得定王比我好,那也没事儿,本王心胸宽广,不跟他们计较。”   王掌柜脸色一变,慌忙上前躬身道:“哎哟,王爷您这话说的,事儿都是我们办的,哥儿几个对您忠心耿耿,都愿意跟着您这样的主子办事,定王殿下跟咱们不是一路人,若咱们不自己想点办法,办点事儿的话,这口饭就真的吃不下去了。”   王掌柜是从前虞部合作的花木水户,手底下好几十号人,自从宁王下台,定王上台之后,王掌柜这些人都觉得不适应,定王的规矩大的惊人,有些小动作根本做不起来,从前盈利的地方全都给一刀切的堵死了,若这般长此以往下去,一个个还能赚什么钱,平日里打点虞部上下的礼金都赚不回来。这不心急如焚,就求到了从前的领到宁王殿下这里。   宁王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大家都觉得挺好。   “是真心的吗?”宁王哼笑着。   王掌柜立刻拍胸脯表忠心:   “您放心,比真金还真。这虞部还是得您主事儿,定王殿下那做派是要把我们都整死绝了,哥儿几个心里不甘啊。好好的做着一门生意,祸事从天而降,定王殿下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王爷您可得管管我们呀。”   魏旸将杯子拿在手里把玩:“管啊。本王若不管你们,就不会给你们出这个主意了,不过是提醒提醒你们,得想好了,毕竟就算把定王给弄下台了,再去一个管事儿的,也未必会是我,到时候你们一个两个还不得上赶着去巴结新官儿啊。”   “那哪能啊,小的们只认王爷您一个管事儿的,其他的上来咱们也都给他轰下去。”   王掌柜的话终于让魏旸出声笑了起来,充斥在花园里,老远就能听见。   吴欣常带着个丫鬟到园子里去找魏旸,看见他在见客,便稍微避了避,王掌柜看见吴欣常,便遥遥的给她行礼请了个安,然后转身跟宁王告退,事情已经商量好了,宁王也不想留他在府里吃晚饭,挥挥手,就让王掌柜离开了。   王掌柜离开之后,吴欣常才上了亭子,对魏旸问道:“王爷,他是谁啊?”   吴欣常刚坐下,宁王就站起了身,往亭子外走去,边走边随口答了一句:“一个办事儿的,女人家问这么多干嘛。”   吴欣常忍下不快,凳子还没焐热,就又站了起来,跟着宁王的脚步出了亭子,宁王回到抄手回廊处,继续用麦梗逗鸟玩儿,吴欣常心中有气,自从王爷太庙出来以后,对她的态度就急转直下了,分明不把她放在眼里,说话处处敷衍,态度冷冷冰冰,可吴欣常不敢提意见,因为她知道自己在皇后寿辰那日当众出了丑,让宁王府一再蒙羞,现在跟王爷吵架,那就是火上浇油,得忍过这段时间才行。   “我不过就问问,王爷不愿说便不说罢。”吴欣常回了这么一句,声调有些恼怒的样子,宁王将目光从鸟儿的身上转到她脸上看了看,没说什么,又回头继续逗鸟儿。   吴欣常深吸一口气,不愿继续留下讨没趣儿,便福了福身要离开,谁知刚转身,就被魏旸给喊住了。   “等等。这些天让你送去定王府的东西都送了吗?”   宁王逗着鸟,嘴里问道。   吴欣常耐下性子回答:“都送过去了。”   宁王点点头:“好,继续送。我记得三哥挺爱吃果子的,每年都会让海船带果子回京,你多送点这些,外加这个时候时兴的鲜货搭配着。”   吴欣常眉头蹙起,若是其他事情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给定王府送东西,她很不乐意。上回宫里的事情,若非云招福,她和星月公主怎么可能会丢那么大的脸,这个仇她还没报,原本以为宁王回来要给她做主撑腰的,没想到宁王什么都没做,还骂了她一顿,之后就让她安排送礼去定王府赔罪,吴欣常越想越觉得心里不爽。   宁王没等到吴欣常的回应,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愤慨的站在那里,无奈一叹,将麦梗插回皮袋里,走到吴欣常面前,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   “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若非你和星月在宫里惹了祸,我犯得着费心替你收拾吗?”   吴欣常将宁王拍她脸的手给挥开了,蹙眉冷道:“那事儿我都跟你解释过了,只怪云招福太狡猾了,星月做事又毛毛躁躁,这才连累我受了罪不说,还跌了面子,你不想着替我出头,还让我对云招福伏低做小,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宁王听她终于说出了实话,放下了关心她的手,语气略微不耐:   “谁让你去伏低做小了?不就让你送点东西去嘛,这点气量都没有?安昌郡王怎么教的你,你说云招福狡猾,那我还说是你技不如人呢,若你够聪明,又怎么会中了云招福的计,自己受罪丢面子,还好意思逞强回嘴,本王都不稀的说你。”   男人女人吵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一旦触动了吵架的那根神经,那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理智了。   吴欣常受不了宁王自己软弱无能,还偏要把她爹给搭上来评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宁王叫道:   “你好!你怎么不说,你若是厉害,怎么会让定王抢了你的东西,我爹不是教我生来受委屈的,让我跟你似的处处受制,还要装孙子,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像你似的讨好人家。”   宁王瞪着吴欣常,从未觉得她像今日这般面目可憎,庸俗无知,指了她几下,骂道:   “不可理喻的泼妇!你要撞死,没人拦你!趁早死去,省得在我王府里占地方!”   说完这句狠话,宁王便气呼呼的拂袖离去,留下被骂的傻眼了的吴欣常,她是真没有想到,人生听到的第一句恶言,居然是从自己丈夫口中听来的,眼泪如线般滴落,怎么忍都忍不住,最后干脆抱膝蹲下,大哭起来。   她的贴身丫鬟闻讯赶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劝歹劝的才把吴欣常给劝的不哭了,扶着她回了主院去,吴欣常坐在镜子前头,丫鬟继续开导她:   “王妃,您何必跟王爷置气呢。他是王爷呀,您得多担待着些才行。”   吴欣常看着镜中哭脱了妆的自己,平凡的相貌,憔悴又苍白,宁王那些话就像是剥了她脸上一层妆,让她露出本来面目,这个面目有多讨厌,她就有多恨。   一拍桌子,吓了身后丫鬟一跳,吴欣常披头散发的就冲出了院子。   哼,魏旸不是让她给定王府送东西道歉嘛,好啊,她就给他送点好东西过去! 第75章   天放鱼肚白, 宫门开了。   虞部司送来的一大批花木已然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等到禁宫大门开了, 领头的张公公跟王掌柜就互看了一眼,张公公腆着笑去了城门官处登记。   登记处的将领认识他,收了他的令牌,照例命人去花木从中检查。   张公公将那将领叫到别处,从衣袖里给他塞了一包银子, 说着好话:“赵统领, 咱们都好几年的交情了,犯得着回回都这么查嘛,都是些好好的树苗子, 还能夹带什么不好的进宫嘛, 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赵统领在衣袖里掂量掂量银子,笑着回道:   “宫里的规矩, 也不是我定的。”   说完这个,赵统领便上前对那些在检查的户部小太监们说道:“得了得了,张公公也不是第一回 进宫了, 知道规矩,都是些好树苗子,放行。”   随着赵统领的一声令下,宫门后面的守卫尽数退到两边,让虞部的花木车进宫去,张公公和王掌柜在前面领头儿,对两旁的看守官差们一个个问好, 客气的不得了。   十几辆花木车进了宫,直奔内廷司。   而另一边,宫里元阳殿中,皇帝魏玔心情很不美丽,不为别的,只因为就在刚刚,他的四儿子参了他的三儿子一本。   “父皇,这件事本不该儿臣出面,但虞部司的人自知人微言轻,不知道去求谁,既求到儿臣府上,那儿臣看在旧日情分上也得管上一管的。儿臣参三哥滥用职权,以次充好,欺瞒父皇,鱼目混珠,中饱私囊。”   魏玔看着义正言辞的魏旸,又看了一眼神色淡定,仿佛没有听见魏旸参他似的魏尧。   魏玔问:“这么多罪名。你都确认好了吗?”   魏旸笃定的回答:   “都确认好了,虞部司上下的人都能作证。前些日子儿臣在太庙中反省,虞部司的事情一直由张公公代理,后来三哥上任,便由三哥主理,儿臣从太庙出来之后没几天,张公公就来与儿臣告知了三哥滥用职权,以次充好的事情,近来宫中要入一批新花木树苗,从前用的全都是城中花圃王家的树苗,王家做这行很多年,树苗都是自家培养出来的好苗子,送入宫中的树苗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一直都好好的,可是三哥上任之后,便对王家的树木诸多挑剔,坚持只用三成,另外七成却是随便从市场上买回来的。”   魏旸长篇大论叙述着情况:   “树苗好坏参差不齐,原王家也没有觉得如何,只以为三哥要换个地方,可后来张公公送去入宫的盘点单,王家掌柜才发现了问题,原来三哥虽然只用了王家三成的树苗,可是盘点单上写的却是全部树木出自王家。王掌柜觉得剩下那七成树苗质量不好,比不上王家的,就算是一般府邸都不会用那种次货,何况是送入宫中的,便去我那儿告了状,儿臣暗地里也派人查过,确实新入宫的这批树苗有失水准。这其中三哥敢说自己没有鱼目混珠,中饱私囊吗?”   魏玔听得头疼,这么一大段一大段的陈述,非但不能让他很快明白,反而越发糊涂,问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老三以次充好,把坏的树苗送进宫,鱼目混珠?”   魏旸看了一眼依旧淡定的魏尧:“是,儿臣正是这个意思。”   魏玔点头:“哦,那这批树苗现在哪里呀?送进宫了吗?”   “是,已然送进宫了,就在今天早晨。”魏旸回道。   “已经送进宫了?”魏玔从龙案后走出,负手来到魏旸面前,冷哼着说道:“这件事先不论谁对谁错,朕倒是想先问问你,你既然明知道树苗有问题,却仍放任入宫,然后转首就过来参本,你对老三,可有半点兄弟情义?即便他有错,你这般隔岸观火,请君入瓮的做法,也委实令朕心寒啊。”   魏旸脸色微变,心里开始有些发虚,从前若是他说三哥的坏话,父皇就算心里不高兴,明面上却还会给他面子,为什么他觉得最近父皇对三哥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呢,甚至还有些包庇的意思再里面。   硬着头皮回道:“父皇,儿臣也是想人赃并获,若是提前露了风声,让三哥防范起来,那今后他仍不思悔改的话,如何是好?儿臣也是为了三哥能够改错,能够真心实意的悔改呀。”   魏旸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但皇帝魏玔就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往旁边松柏般挺直站立的三儿子看去,皇帝问道:“他参你,你有何话说?那批树苗怎么回事啊?”   魏尧上前拱手行礼:   “回父皇,儿臣并不知道四弟说的是什么。今早送入宫的树苗,全都是儿臣一棵一棵亲自挑选出来的好苗子,没有以次充好之说,更没有鱼目混珠,中饱私囊的道理。”   魏玔眼前一亮,心思忽然开朗起来,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此时此刻并不愿意看见三儿子犯错,至于为什么……魏玔的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绝丽容颜……   “你们各执一词,到底朕该听谁的?”   魏旸想开口,却被魏尧抢先:“我与四弟谁说的好,都不如传内廷司的方总管与张公公过来当面对峙好。”   皇帝准了,立刻派人去把方总管和张公公给传到了殿上,两人趴在地上请安,皇帝先问张公公:“今日虞部司是否有新的树苗送入宫中?”   张公公难得见到圣颜,激动地有点结巴:“是,是。有一批树苗入宫,是奴才亲自送入宫的。”   皇帝又问方总管:“那批树苗你验过了?可是如宁王殿下所言,以次充好,七成不好啊?”   方总管倒是淡定:“回皇上,树苗奴才都验过了,全都是根粗苗正的好树苗,并无不好的。”   魏旸一惊,蹙眉吼道:“你收了定王什么好处,要替他隐瞒?”   方总管是内廷司的总管,在宫里伺候年代多了,这样的场面经历过几回,也就不那么怕了,淡定自若的对皇帝说道:   “皇上,奴才不敢隐瞒,那批树苗如今就在内廷司放着,奴才有没有说谎,皇上派其他人去瞧一瞧就能证明了,定王殿下与奴才甚少有交集,奴才更加不可能收了定王殿下什么好处,还请宁王殿下不要冤枉奴才。”   魏旸心道不妙,往沉静如水的魏尧那里看去,又把惊讶的目光落在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趴在地上的张公公身上,只见张公公身子抖的厉害,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害怕。   魏玔看着魏旸那震惊的样子,活脱脱一副告阴状没成功的小人模样,从前竟未发觉老四这般蠢笨,只当他性子跳脱会说话,会逗闷子就是好小子,可最近这两件事来看,简直把他从前的那点好感全都消磨殆尽了。   这件事现在看来,几乎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老四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以为那批树苗不是好东西,所以就冒进想要参老三一本,谁知道老三做事认真,没给他抓住这个把柄,虞部司里那些人跟着老四做了好几年,老三忽然被安排去,他们心里定然不服,一番思量之后,就想给老三使个绊子,没想到被老三给破解了。   能力高下立见。   皇帝心里已经有数了。   魏旸指着地上的张公公,然后又开始指着魏尧,那样子看着像是很愤怒,皇帝真怕他当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那样一来,他就算不想处置他也没有理由了。   正考虑要不要呵斥两句的时候,魏尧开口了,对魏旸转身说道:   “四弟,这件事很明显你是被人骗了,那些个走江湖做买卖的掌柜说的话,你还是莫要太相信的好,俗话说的好,无商不奸,商人逐利,为了一个利字,多的是不择手段之辈,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挑唆皇家兄弟不和,你我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千万不可为这种小人所利用,到时候亲者痛仇者快,何苦来哉。”   魏尧很少说这番长篇大论,听得魏旸一愣一愣的,皇帝却大为赞赏:   “老三这话说的不错!”   魏尧拱手一揖,算是谢过皇帝赞誉,继续对魏旸动之以情:   “你从太庙出来之后,为兄该去你府上拜会的,只是虞部事情多且杂,我又是初初接手,不免还摸不着门路,你时常派人送来府上的东西我都收下了,你的好心为兄都知道,今儿这事儿就此搁下,我们兄弟感情不变,今后还得互相帮衬着。”   魏尧的话说的在情在理,又给了魏旸十足的面子和台阶,魏旸若是再纠缠不放也没什么用,干脆深吸一口气,认栽了,软了一口气,对魏尧抱拳道歉:   “三哥大度,不计较我的错,弟弟再此谢过。”   皇帝看到这里,满意的点头:“这才对。你们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句话一点不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今儿这事儿暂且搁下不谈,都得好好的,听到没有?”   两人齐齐应是。   皇帝不想再去追究这事谁对谁错了,毕竟闹开了谁也不好看,这样暗地里警告几句,相信老四今后也不敢再犯糊涂了。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他这么好心,都送了些什么东西去你府上啊?”   魏尧上前回道:“一些果子还有一些海产鱼虾蟹什么的,父皇可要用些?” 第76章   魏尧的建议让皇帝颇为感兴趣:“送了多少啊, 这么看老四对你还算不错嘛,至少他还没有时常送东西到宫里来给朕呢。”   这番话便是说给魏旸听, 让他有个台阶下了。   “送了挺多的,光是蟹就好几筐,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刚送过去,还没来得及看,若是父皇不嫌弃, 儿臣愿借花献佛。”   魏尧很少跟皇帝说这么多话, 今天算是个特例了,皇帝打从心底里觉得平日里对这个孩子太疏忽了,如今见他不仅没有长歪, 还颇为明白事理, 敬爱兄弟,皇帝心中感到很欣慰, 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朕倒是不嫌弃,这个季节吃蟹也算是相应得宜了。”踱步想了想后,皇帝回身对魏尧说道:   “要不今儿中午都在宫里用饭吧, 待会儿派人回定王府和宁王府,将定王妃和宁王妃都接到宫中来,就在乾元殿吧,请来皇后与贤妃,大家一起吃蟹宴,岂不妙哉。你们觉得如何啊?”   魏尧和魏旸哪里有说不好的道理。   父子三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离开了元阳殿,一起往御花园去了。   云招福和吴欣常一前一后被接入了宫中,吴欣常的眼底红红的,与云招福的轿子相遇,云招福与她打招呼,她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云招福素来不是个热脸贴冷臀的人,吴欣常不理她,她就不自作多情了。   两人去到了皇后宫中,云招福笑嘻嘻的给皇帝和皇后及贤妃请了安,主动去了魏尧身旁坐下,吴欣常的声音低若蚊蝇,秀秀气气的请了安,却是不往魏旸那处走,惹得魏旸有些尴尬,贤妃为他打了圆场:   “哟,宁王妃眼底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今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你只管说出来,若是宁王的错,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为你做主。”   这么说其实也就是提醒吴欣常不要任性,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场,吴欣常看了一眼贤妃,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轻柔福了福身:   “妾身没受委屈,就是昨夜没睡好,精神不济。”   皇后看着她这般,哪里猜不出来是跟宁王闹了别扭,笑着说道:“精神不济的话,待会儿多吃点,总要把精神养好了才行。”   “多谢娘娘。”吴欣常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宁王看在眼中,别提多讨厌了。   本来他今天吃了个大瘪,虞部司那帮人居然愚弄了他,让他在父皇面前出了个大丑,这件事情虽然父皇压了下去,没有深究,可终归他是吃了亏的,还没找补回来,他这宁王妃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坐在那儿,怪不得他最近运气不好,有这么一张苦瓜脸在,运气想好也难。   不看看人家定王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脸迎人,哪怕看着都觉得舒坦。   皇后娘娘莞尔一笑:“今儿可真不用谢我,该是我们这些人谢谢你们才是。今日吃的是蟹宴,还是从你们宁王府出来的呢。我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吃蟹算是一个,今儿我可不客气,得多吃两个才行。”   贤妃跟着附和:“娘娘爱吃蟹,待会儿臣妾的份儿也献给娘娘便是。”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十分融洽。   大内总管从外面进来通传:“皇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两位殿下,两位王妃,蟹已经拿来了,是先拿进来瞧瞧个头儿,还是直接送去御膳房里?”   皇后娘娘眼前一亮:“送进来吧,我挑蟹是一把手,看一眼就能知道这蟹肥还是不肥,保管给你们都挑最好的出来。”   大内总管领命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八个小太监抬了四筐蟹包裹好的蟹进殿,没一筐篮子外头还贴着宁王府的封条。   吴欣常看见这几筐有点眼熟的蟹筐,筐上宁王府的字样此时看来十分扎眼。   猛地站起身来:“啊——这——”   众人看向她,见她惊讶,云招福从旁说道:“宁王妃定是觉得眼熟了,先前皇后娘娘没说全,这蟹出自你们宁王府,便是你今儿刚给我们定王府送去的,我们相约宫中吃蟹,还得谢过宁王府的慷慨呢。”   皇后娘娘跟着笑了起来:“是啊,谢谢宁王府的慷慨。”一挥手,招来宫婢:“来人,将那蟹筐割开,再找几个干净的盆过来,今儿我可得大显身手了。”   宫婢领命下去,拿着剪子和盆向那几筐蟹走去,吴欣常忽然像是疯了般扑上去叫道:“不,不能,不能打开!”   众人大惊,宁王和贤妃的脸色都挂不住了,宁王自不必说,现在对吴欣常那是恨的牙痒痒,贤妃也觉得自从上回这儿媳在宫中丢人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儿,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   “你干什么,娘娘让打开挑拣一番,快让开。”宁王不悦道。   吴欣常脸色极其异常,看着宁王使劲儿摇头,宁王跟她也没有心灵感应,见她这样不明所以,干脆上前,亲自动手将吴欣常给拉了起来,宫婢们用剪子将筐上的封条剪开,打开了盖子。   吴欣常不敢看那个地方,捂着脸,吓得坐到旁边去了。   而宫婢将那贴着‘蟹’字的签儿拿走,往里看的时候,全都大惊失色,惨叫起来,跌倒在地上,往后挪步,惊恐万分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惊讶了,皇后离得最近,往前一步,探头看了一眼,顿时也吓得花容失色,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幸好有嬷嬷在她身后挡着,要不然,皇后也得给吓得跌倒在地。   魏尧和云招福对看两眼,不明所以,云招福要去看个究竟,却被魏尧拉住,他自己却上前,往筐里看看,顿时蹙眉,脸色难看,转身截住了要过去看个究竟的云招福:   “别看了。”   魏尧都这样子,其他人哪还会不知道有问题,魏旸走过去看了一眼,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指着那蟹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怎么回事?”   皇帝走过来问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筐里是何物?”   说着就要走过去,被魏旸拉住:“父皇,莫去。是,是蛇。”   皇帝大惊,筐子口已经有几条探出了脑袋,鲜红的信子吞吐着,云招福吓得紧紧抱住魏尧,闭上眼睛,她最怕这些东西了,看一眼都满身的鸡皮疙瘩。   “来人!来人呐!快,快将这几筐东西抬走!莫要漏了出来!”   皇帝在殿中大喊,魏尧见几条露头赶忙过去将筐盖子盖上,殿外进来十几个小太监,先前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现在知道了,一个个也是硬着头皮上的。   好不容易将那几筐东西都拿走了,皇帝拍着龙案怒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   云招福和魏尧面面相觑,云招福当即就拉着魏尧跪了下来,然后豆大的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皇上,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东西是宁王府送到定王府的,我还没打开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惊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我们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愿领责罚。”   云招福这么个爱笑的姑娘,哭着说话的时候,别样的触动人心,皇帝和皇后当然知道这东西不可能是云招福故意送进宫的,一来东西早上才送到定王府,二来,云招福事先也不知道皇帝会让她把宁王府的蟹送进宫来做蟹宴,只会是宁王府送到定王府去的时候,筐里就是这个东西。   皇后被吓得惊了魂儿,坐下缓了一会儿后,就拍着茶几对吴欣常发怒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前不肯打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你做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对付定王府?存的是什么心?”   吴欣常吓得赶忙从椅子上滑落跪了下来,不同于云招福跪下就哭,吴欣常是紧张过了头,别说哭了,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就是借两个脑子也想不到,她用来整云招福的东西,会这样堂而皇之的被搬到皇宫里来,先前她从府里被接到皇宫,接她的人只说是入宫吃蟹宴,可他们也没告诉她,这个蟹是从定王府来的,若是如此的话,她说什么也要阻止这件事发生。   因为云招福让她受了莫大的委屈,自己又在宁王跟前儿受了气,宁王让她送好东西给定王府,她一个没忍住就让人弄了这些个东西佯装成蟹,反正蟹筐密的很,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是想吓吓云招福的,让她不要太得意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哪里知道自己这么倒霉呀。   吴欣常愣着不说话,脸色惨白惨白的,贤妃暗自咬牙,宁王见状也是越发恨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不会耍阴谋诡计,那就不要耍,如今被人当面拆穿,还送到了皇上和皇后面前,简直是天要亡他宁王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前的事情,他还能推说是被小人蒙蔽,可现在这事情如何能说的清楚。   他自己攻击魏尧以次充好,鱼目混珠,被驳回不议,此刻他的妻子却将一个极其拙劣的,偷梁换柱的伎俩用到了帝后面前,他宁王府如今纵然长了一百张嘴,只怕也难以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魏旸思及此,一咬牙便站起身,来到了吴欣常面前,将她的衣襟揪起来,啪啪就是两个巴掌打在吴欣常的脸上,将吴欣常给彻底打蒙了。 第77章   宁王打了人之后, 就把吴欣常给拉到了帝后面前,然后与她一同跪下, 对帝后请罪:   “父皇,母后,这事儿臣事先不知,才使她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儿臣替她请罪, 还望父皇与母后念在她初犯的份上, 饶了她吧。”   宁王左思右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若是强词夺理, 拒不承认, 肯定是行不通的,毕竟东西送上来的时候, 王妃已经扑上去漏了馅儿,再多解释也都是掩饰了,还不如承认道歉来的有效, 打她不为别的,他自己动手打了她,皇上和皇后就不好再下重手处置她了,宁王还是有点保护吴欣常的意思的。   可是此举看在不懂宁王苦心的吴欣常眼中却是那样心寒,别人的丈夫都护着妻子,为妻子出头,可他的丈夫出了事只会埋怨她, 骂她,将罪责推到她身上,如今居然还当众打她!吴欣常成亲后第一次觉得两人婚姻到头了。   皇后今日是新仇加旧恨,好好的心情又一次被破坏了,对于宁王的请罪之言只冷哼了一声:   “初犯,她可不是初犯了!本宫生辰那日,她与星月公主就在众宾客面前胡闹了一回,差点将宴会给搅黄了,当时她就故意冤枉定王妃,想让定王妃获罪,今日她又使这恶毒手段,她才多大年纪,纵然成了亲,可年龄还是个小姑娘家家,怎么心就这样狠毒呢,居然用那等毒物去害人。”   得了皇后这番评价,吴欣常吓得低下了头,宁王也知道皇后寿辰那日王妃与星月做的事情,皇后如今还不知道当初两人想害的是云招福,后来不知怎么的给云招福好运气化解了,才转而报应到她二人身上,手舞足蹈,颜面尽失,差点搅了皇后寿宴,让太子和太子妃记恨了。   宁王想到王妃办的这两回事情,外加自己那件监修行宫的事,头疼不已,宁王府接二连三的出事,真是流年不利,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皇后娘娘恕罪,儿臣与她知道错了,请娘娘宽恕。”   宁王一拜到底。皇后看宁王这样,便看向了皇帝,她到底是嫡母,若是太过严厉难免落人口实,皇上既然在场,那就交由皇上处置。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还有同时跪在座位下方的贤妃,重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   “宁王妃,你且与朕说说,你为何要三番两次的作弄定王妃呢?定王妃是哪里惹着你了,我瞧你们刚刚成亲那会儿,姐妹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嘛,到底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变成这样?”   皇帝说的是实话,当初他给三个儿子选妃,三个小姑娘全都文文静静,规规矩矩的,没有心眼儿的样子,说话言谈也是和风细雨,太太平平的,可这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居然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皇帝魏玔真的是想不明白。   宁王看向宁王妃,见她低头不语,宁王打从心眼儿里希望宁王妃能够聪明点,分清形势,别一味的耍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眼儿,催促道:   “父皇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呀!定王妃可有哪里惹到你?”   宁王妃肩头一缩,怕宁王再冲过来打她,抬眼看着帝后眼中的失望,贤妃眼中的不满和愤怒,还有定王夫妇仍旧事不关己的淡泊样……宁王妃觉得自己受到了空前的侮辱,她是安昌郡王府出身的嫡小姐,从小到大府里众人对她都是捧着护着,谁敢这样大声与她说话,更别说让她难堪了,原本以为,嫁到皇家之后,她的一生将顺遂尊贵,不会再有人能够欺负到她头上,可是她哪里想到,最后欺负她的,居然就是皇家的人。   如今他们抓住了她的错处,当众让她出丑,还将她的尊严扫落在地上踩踏,鼻头一酸,终于哭了出来。   眼泪断了线珠子似的掉下,皇后要做个贤人,见宁王妃哭了,自己的气也稍稍消了些,于是声音略微放软,问道:“行了,别哭了,皇上问你话,你且如是回答,若定王妃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可以让她跟你道歉,但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事可如何解决?”   宁王暗自推了一把宁王妃,警告意味深重,宁王是个识时务的性子,想着今日就算他们接连犯错,可是终究只是在这几个人面前,没有造成大的影响,只要殿中人不传出去,他们今日认输也就认输了,道个歉就能把事情解决,为什么要想那么多,那么复杂呢。   宁王这番感悟,宁王妃不懂,只当他们是处处逼迫于她,可如今形势,没有人帮她,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只能忍气吞声。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开口,说道:   “定王妃没有哪里对不起我,前几日我与王爷吵架,王爷让我送礼物去定王府道歉,我心里不服,就想吓吓他们,那些蛇都是菜花蛇,没有毒,我就是想吓吓他们而已,并无害人之心。”   宁王妃说出这番理由,让宁王气的直深叹,皇后看了一眼皇帝,说道:“就因为你和宁王吵架,所以你就要去吓定王府?哼哼,这个理由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你这心中是有多瞧不上定王府,觉得定王府是你和宁王吵架之后,撒气的地方吗?若是你和宁王吵架之后,宁王让你送东西来宫里给本宫或是皇上,你是否也会给我们送几筐蛇过来?”   皇后的言辞还算公允:“谁给你的胆子欺负定王府?宁王?还是说……贤妃?”   皇后将苗头转向了跪在地上请罪的贤妃,吓得贤妃连忙抬头摇手:“不不不,臣妾没有,这些事情臣妾在宫中根本不知道啊。”   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当面听到这么荒谬的理由,很是震惊,定王从前纵然不受重用,可他依旧是皇子,岂是别人可以随意欺负的,而且从宁王妃的说辞上不难看出,她是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定王府,所以才敢这般行事,若今日之事不严惩,岂非助长了她的气焰。   再加上还有老四陷害老三虞部树苗出问题的事情在前,于情于理都不该轻饶了宁王府,否则老三那边就太冤枉了。   “罚宁王与宁王妃在府中禁足三个月,停俸半年,宁王妃需日日诵经,为定王府祈福,若有半点不诚心,刑罚叠加,绝不宽恕。贤妃罚半年俸银,闭宫思过。”   宁王愣住了,又是禁足,他这刚从太庙出来,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又要禁足宁王府,他今年到底惹了什么太岁,不过心里也清楚,皇帝对他们宁王府的这个责罚并不重,接连几次犯错,只是禁足停俸,没有削爵圈禁用刑,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他不敢提出任何意义,只能在心中感叹娶妻不贤,家宅不宁的后果。   宁王与贤妃都想明白这个道理,很快就接受了,磕头领受皇恩,宁王妃一开始还很不服,最终被宁王拉着磕头才算了事。   皇帝对一旁的定王夫妇问道:“这个处罚,你们俩觉得如何?”   魏尧和云招福对视一眼,魏尧上前道:“依着儿臣的意思,这罚的也太重了,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在我定王府中发生,我府中人,只当是个玩笑,根本就不会闹到这般田地,再说宁王妃也确实没有害人之心,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云招福不由得在暗地里给魏尧竖了个大拇指,这家伙,妥妥的一朵白莲花呀,心里就算恨的牙痒痒,可表面上却还装作一副好心替他们说话的样子,这是为了加深皇帝对他的愧疚。   果然,皇帝听了魏尧的‘懂事’之言后,颇感欣慰,对着宁王夫妇道:“你们瞧瞧,你们之前那般对定王府无礼,可定王却还为你们求情。”   宁王很识趣,立刻就转身过来对魏尧抱拳行礼:“多谢三哥,但今日之事都是我与王妃的错,无论父皇如何罚我们,我们都甘心接受。”   殿中先前还凝滞的气氛,在两个口不对心的男人互相谦让之下,变得缓和起来。   本来一场高高兴兴蟹宴,徒生变故,惹出了这么多事情,蟹宴是吃不成了,并且估摸着大家短时间之内都不会愿意吃蟹了,尤其是皇后娘娘,那么喜欢吃蟹的一个人,可是在看见了蟹篓子里那一团团的长虫之后,她只要提起蟹这个字,就能想起那个画面,应该会食欲大减吧。   帝后都没有心情,所以也不会留他们在宫里吃饭了,从殿里出来之后,宁王还不住的对魏尧说抱歉的话,什么都是我的错,教妻无方,惹了大祸,你们多担待云云。   魏尧自然不会跟他再多说废话,一句‘无妨’之后,便拱手,带着云招福离开皇宫。   回去的路上,云招福回头看了一眼宁王夫妇,两人之间隔的距离充分说明了他们此刻的心情。   “你是怎么知道那筐里有问题的?还胆子大的把东西送进宫来?”魏尧悄悄在云招福的耳旁问道。   云招福一愣,回头看着他,眼睛里盛满了神采:“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王顺告诉我说那筐的重量和宁王府前两回送来的重量不一样。我就多了个心眼儿,本来还想着等你晚上回去再看看究竟是什么的,没想到你直接派人来接我入宫,还说要把宁王府送的蟹给带上,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个机会,咱不能总是受人欺负呀。”   云招福想想今天做的事情就佩服自己,不禁心细,还胆大,反正那几筐东西她也没开封,里面不管是什么东西,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宁王府送去的,若是好东西,帝后面前,也算给他们长脸,若是不好的东西,那也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云招福有的时候只是反应慢点,但是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上回宫里痒粉的事情,宁王妃指认云招福下毒,当时云招福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后来一想就想明白了,自己带到吴欣常桌上去的那壶酒可能确实拿错了,让吴欣常给喝了下去,那壶酒肯定有问题,如果云招福没有凑巧拿去给吴欣常的话,那天在宴会上出丑的就是她了。   吴欣常那么坏,敢算计她,云招福若不礼尚往来,也太脓包了。正巧今日碰上了个好几回,她说干就干,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第78章   宁王府接连被训, 宁王刚从太庙反省出来,没几天, 又被皇上禁足宁王府,这样频繁的惩处,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更别说连宫中的贤妃娘娘都受到了牵连,安国公府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国公夫人请旨入宫, 见到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被罚俸禄是小,失去了皇上的信任才是最严重的。   见着了安国公夫人, 便是一通牢骚:   “我当她是个大方懂事的, 可谁能想到竟糊涂至此!上回在皇后娘娘寿宴上,她和星月两个人胡闹也就算了, 今日竟然翻下此等大错,母亲从前与我说,她是安昌郡王府的嫡小姐, 自小跟着老郡王妃长大,品性自不必说,落落大方是肯定的,可母亲您现在瞧瞧,她都办的什么事儿啊。”   安国公夫人也是一声叹息:“你莫着急,小心气坏了身子。谁知道是这样的呢,安昌郡王和郡王妃都是妥帖之人, 宁王娶的又是郡王府的嫡女,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会不会是被什么小人带坏了路。”   贤妃说了一通,心里的憋闷稍微好些了,但有些话还是觉得应该要说出来:   “一次可以说是被小人带坏了路,可两次发生就不能这么说了。宁王原本多好的形势,除了太子之外,举朝上下推崇的就是他了,晋王是个不思进取的,定王又是个没有人撑腰的,五皇子更不用说,母亲是个番邦来的舞姬,也上不得什么台面,可如今母亲您看,宁王殿下连着遭受了多少次打击,他若是倒了,我们这么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嘛。”   贤妃说的这些道理,安国公夫人哪里有不懂的道理,轻声在贤妃耳旁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你莫要急坏了身子。这些天调养着,还是得去皇上跟前儿服个软,重要的是别让皇上计较这些,至于宁王殿下,等过了这三个月禁足,国公再看看有没有法子重新将他的威信树立起来,你自己也说了,晋王是个不思进取的,定王背后又没人撑腰,放眼朝中,也就是咱们宁王殿下能与太子比肩,娘娘可千万要撑住,莫让薛贵妃钻了空子。”   安国公夫人劝慰贤妃,让贤妃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安国公夫人拍拍她的肩膀:   “这个时候的形势,总比十年前的形势要好太多了,再苦再难,你想想当年裴家在的时候,陛下眼中可有我们安国公府在?如今裴家没了,淑妃也不在了,安国公府出了头,你也成了贤妃,凡事都得一步一步的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贤妃想起当年的事情,心情彻底平和了。   “母亲放心吧,我想明白了,不过就是发发牢骚,这回我与宁王都是被宁王妃给连累的,只希望经历过这两回的事情,她能稍微长进一些。”   安国公夫人扶着贤妃坐到了椅子上:“放心吧,会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宁王妃也就是小孩子脾气,等回头与她说教说教道理,也就成了。毕竟安昌郡王府还在那儿,真有个什么事,他们还能帮衬着。”   贤妃幽幽叹出一口气:“唉,其实当初让我选的话,我宁愿要云公良的女儿做宁王妃,云公良虽然是崇敬侯府的庶出,可他在朝的势力比安昌郡王府大的多,若是宁王娶了那个云招福的话,宁王在朝中就如虎添翼了。”   “谁都是这么考量的。陛下也是,他这些年纵然宠信我们安国公府,可是也不会放任我们势力做大,云公良的女儿是个宝,谁都想要,却分给了定王殿下,陛下心中自有他的考量,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其他人面前,提都不可提。”   安国公夫人警示贤妃。   “我知道,也就是与母亲这般说说罢了。在这冰冷冷的后宫里,其他我还能与谁说呢。”   人们都羡慕皇宫中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谁知这宫中生活的苦。   云招福给魏尧特制了一种米酒,晚上吃饭的时候,献宝似的拿出来,让魏尧试喝。   “你确定让我喝酒?”魏尧将酒杯拿起来,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云招福连连点头:“嗯,当然了。这酒没什么后劲儿,是我改良过的,比一般的米酒还要稍微淡一点点,你喝喝看,若是好喝,今后我就给你酿这种。”   魏尧浅尝了一口,评价道:“确实没什么酒味,也不似一般米酒那么甜,你里面加了什么,怎么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清香?”   云招福自己也倒了一杯:“我里面加了好几种花瓣,这米酒是我用花瓣和米做出来的,自然带着清香了。你若是不喜欢那些花香,我可以换另外一种做法,以松木蒸香,这样蒸出来的米酒,就有松木香了。”   魏尧将一杯饮尽:“没想到酿酒居然有这么多讲究。”   “那是自然,无论哪一门手艺,要想做好都是很讲究的,我在酿酒这方面,很有匠人追求。我师父也说我没别的本事,唯独酿酒很有天分。”   魏尧又给自己和云招福倒了一杯,他现在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听她说话,叽叽喳喳的不仅不觉得烦,反而特别真实。   “你师父说的不错,等他回京,我定要去拜会他,谢他教了你这门手艺。”魏尧这般说道。   云招福一听,觉得特别高兴:“好啊好啊,到时候我带你去,咱们再带一些十里坡的酱肘子去,别看他平日里清高,讲学论道,其实骨子里跟我一样,好酒又好吃。”   两人说着家常,魏尧喝完一杯,借着倒酒的时候对云招福说了一句:   “对了,我娘应该马上就要回宫了。”   云招福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平静的魏尧:“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娘马上要回宫了。她怀孕了。”   魏尧说的云淡风轻,平心静气,云招福听在耳中却像是天雷劈顶,魏尧他娘……怀孕了?   这,这也太让人震惊了吧。   魏尧抬头与云招福对视,就对上了她那双瞪得如铜铃那般大的黑眼珠子,不禁笑了:“这么惊讶吗?你上回不是已经亲眼撞见过了?”   云招福收回惊讶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咽了下喉咙说道:   “我……撞见是撞见了,可你不是说娘暂时不回宫,要等吗?啊!难不成等的就是这个?”   魏尧低头浅笑:“是啊,就是等这个,觉得很荒诞是不是?正如你那日所言,若是我娘回宫不能复其位,那回宫便没什么意义,但若要复其位,没有功勋如何复位?在皇家的后宫中,怀孕便是功勋。听起来很讽刺,但是事实。”   云招福这下才了然的点头:“哦,我明白了。怪不得我那日撞见之后都几个月了,也不见动静,原来是在等这个时机。”   魏尧放下酒杯,抓住了云招福的手,轻声问道:“招福,我娘回宫之后,我们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日子不好过,你怕吗?”   “怕?怕什么?日子好过与不好过,咱们都要过呀。日子再难,还能难得过如今吗?你在外面小心翼翼,不能做错事,娘在水月庵里清清苦苦,孤独度日,又不是要出家问道,一个红尘中的人,被困在庵堂里,那得多憋屈呀。娘回宫才好呢,就算没有你外祖家撑腰,咱们两个也得把娘护好才行,不能让她受了欺负。”   云招福单纯的眼睛里满是真情实意,看的魏尧心中触动,抿唇一笑:“我何德何能,竟会娶到你这般贤惠的女子为妻,三生有幸。”   受到丈夫的夸赞,云招福也是笑开了花,装模作样坐直了身子,古灵精怪的学说魏尧的话:“相公客气了,这话也是我想说的,我云招福何德何能,竟能嫁给你这般体贴温柔的丈夫,三生有幸呢。”   两人客套够了,忍不住相视笑了起来,魏尧抓着云招福的手,傻傻的笑着,从前魏尧以为世界是黑白的,没有颜色,肩上背负的太多,经历也太多,生命给了他常人难以承受的重量,他很累,累的快要封闭自己的心,然而老天让他遇见了这个拥有世间最亮眼颜色的女人,她给他的世界带来了色彩,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但魏尧却很清楚,是这个女子将他从冰冷的世界中拉出来,是她给了他温暖,有她在的地方,就像是一方净土,为了守护这方净土,他用尽全力,不管形势如何变幻,不管外界如何攻击,他都要守护好她这份难能可贵的天真与纯净。   云招福与魏尧又碰了一杯,喝下之后,就趴在桌子上看着魏尧慢悠悠的喝酒吃饭。   从前她不相信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童话,但见了魏尧之后,她开始相信了。男女间的感情真的很奇妙,从不认识,到相知相爱,茫茫人海中,冥冥有牵引,将他们牵到了一起,这便是缘分,她喜欢魏尧,乃至于喜欢他身上的一切因素,这也许与青春的荷尔蒙有关,今后两人会不会一直这样好下去,云招福不知道,毕竟天长地久这个词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但她愿意拼尽全力一试。 第79章   “岂有此理!”   一声压低了嗓音的怒喝从桐华殿中传出, 与此同时,贤妃娘娘还摔碎了手边的一只上等釉的三才杯。   贴身伺候的宫婢柔云上前扶住了贤妃, 怕她气急往旁边倒下去,因为此刻的贤妃娘娘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急促的呼吸,配合着表情狰狞,眼睛都瞪出了血丝, 样子特别可怕。   自从贤妃娘娘从元阳殿中回来之后, 就是这副表情。   今日皇上在元阳殿中召见了宫内诸多皇妃,有品有级的全都去了,宣布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淑妃娘娘要回宫了。   淑妃娘娘, 这个在皇宫里消失了近十年的女人, 突然就说要回来了,别说贤妃娘娘, 就是她们这些做宫婢的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要回来了!她居然要回来了?凭什么?凭什么!!”   贤妃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愤怒的又将一只茶几摔到地上,发出巨响, 柔云生怕惹来非议,慌忙上前拦着还要继续砸东西的贤妃娘娘,劝说道:   “娘娘,别砸了,隔墙有耳啊。”   贤妃看着地上的碎片,紧紧的闭起了双眼,就在前几天, 她还在和母亲说起裴氏不在宫里的事情,可是如今她却忽然要回来了,裴家倒台,裴氏被送出宫去,她只知道裴氏被皇上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开始她还会让安国公府暗地里打探裴氏的行踪,到后来,找不到就只好作罢了,现在想起来,怪只怪当初没有当机立断,留下了裴氏这么个天大的祸害,想起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贤妃就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脸颊,一种害怕被压制的情绪根本难以控制。   柔云将稍稍情绪稳定下来的贤妃扶着坐到一边,给她顺了顺气,又倒了被热茶后,柔云才低声对贤妃问道:   “娘娘,咱们今后怎么办?淑妃娘娘回来……”   柔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贤妃给打断了:“她回来?哼,前提是她要回的来啊!”   贤妃的话让柔云一愣,然后才谨慎问道:“娘娘,您想干什么,夫人吩咐过奴婢,遇事得劝着些娘娘,您若要动手的话,可得想想安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啊。”   柔云是安国公府里出来的奴婢,追随贤妃好多年,是亲信的人,一般只要柔云开口劝的事情,贤妃都能听进去一二,今天也不例外,不过不是柔云劝出来的,而是贤妃自己想明白了。   “你以为这宫里不愿意她回来的,只有我一个人吗?看着好了,用不着等我出手,自然就有人忍不住的。我们只需要在旁边等着看就是了。裴氏想凭一个肚子就回宫来,简直痴人说梦!她裴家的罪还没恕完呢!”   贤妃咬牙切齿的说了这番话出来,柔云一百个听不懂,但只要贤妃不自己出手,其他谁出手,她都没有任何意见。   昏暗的密室之内,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中年男人在对手下的死士发布任务。   “已经调查清楚了,人就在城外水月庵里,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上头说了,若是让那人平安入宫的话,就是尔等提头来见之时。”   中年男人旁边的黑衣人问道:   “首领,会不会惹麻烦,那是皇上的人啊,周围定然有禁军看守,咱们贸然行动的话,反而有可能被禁军抓个正着啊。”   “这个你不必担心,你们行动之前,我会派出另外一队人,将水月庵周围的禁军系数引开,你们只需趁着这段时间上山,将人杀了即可。”   “是,属下等定竭尽所能。”   密室内昏暗的灯光下,一群黑衣杀手齐声说道。   而在另一边,定王府中,周平与魏尧也凑在一起说话。   “我娘要回宫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这几天是关键,就算不眠不休,也得将水月庵守住。”   周平领命:“是,王爷放心吧,人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不过不能靠的太近,因为周围有宫里的禁军在,咱们不能打草惊蛇。不过在禁军看守的外围,全是我们的人,只要里面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的人都能及时赶到救人。”   魏尧点头:   “嗯,救人的同时也不可暴露身份。必要时换上禁军的衣服混在禁军里救人也可。”   “爷放心吧,娘娘这件事咱们少说也谋划了好些年,娘娘入宫是后事的关键所在,咱们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护着娘娘周全的。”周平的话说的慷慨激昂,魏尧看向他,说道:   “你们行事务必小心,切不可坏了后事安排。”   “是,属下明白。”   在皇帝宣布淑妃娘娘怀孕要回宫之后的第三天晚上,皓月当空,水月庵外围了一群黑衣人,为首之人比了暂停的手势,弯腰躲在围墙下面,下令道:   “周围的禁军已经全都被引开,咱们分成三组,探入庵内,无需惊动所有人,暗暗出手即可。上。”   一声令下之后,原本的一队黑衣人,分做三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入山门,人员分散开来,隐藏入了夜色黑暗之中。   在看不见的阴影之中,有另外一队人尾随而上,追着那三队人上山,来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手法,凭着更加高超的身手,将那些行刺的黑衣人,从背后捂住嘴,一刀抹脖子毙命,然后交给后面随即赶上来的人处理尸首,一个接一个的杀上去,为首的黑衣人感觉到后面不对劲,眼看着山门在即,他回首一看,只见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刀就划破了他的喉咙,让他再也喊不出声音。   尸体再次被无声无息的运了下去,周平对身后人打了个前进的手势,解决了一波,还有两拨,因为不能惊动水月庵的人,只能偷偷的进行。   忽然水月庵上空发出一朵无声的烟花,周平敛目一想,叫道:“糟了!”   那些人不知是临时变了计划,还是发现了不对劲,正用暗号互相传递消息呢,周平领着人一路上山去,来到裴氏所在的水月庵院门外,只见院门大开,果然那些人已经进去了,周平不敢耽搁,带着人冲进去。   那些黑衣人也是刚刚才大开院门,似乎还未找到人,在院中徘徊,周平等人上前,与之交锋,并将院门关上,在院子里进行了一场既快速,又凶猛的截杀,反正他们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干掉这些杀手,保护夫人平安,不管是大肆屠杀,还是悄悄暗杀,都没有原则性错误,只要杀完了人,把尸体处理干净就行了。   他们都是裴家训练出来的,杀人的本事一流,杜家那些死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别说这些杀手了。   很快,院儿里的黑衣人都被屠戮殆尽,留下一个带头的,周平亲自上前捏断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身边的人来回报:   “屋里没人啊。”   周平一惊:“什么?怎会没人?”   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周平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往屋子里看去,果真没有任何人在屋内,周平眉头猛地皱起,来到院子里,就把那被捏碎了下巴的黑衣人首领踢倒在地,恶狠狠的问:   “人呢?是不是被你们抓走了?”   那黑衣人下巴碎了,没法说话,只是呜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周平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生生勒出一根血痕,那人才不断摇头,摇手,身后护卫上前,对周平问道:   “平哥,怎么回事啊?咱们是不是……来晚了?”   这个后果是周平想都不敢想的,他们一直在盯着禁军的动静,发现傍晚时分,禁军曾发生过一次大的变动,像是被谁引出了水月庵周围,那时候,他们赶忙就逼近,然后就一直守在山上,直到看见那帮准备上山的黑衣人,他们收起刀落,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这些杀手给杀得差不多了,原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却发现夫人早就不在水月庵了,那……夫人去哪儿了?   忽然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周平慌忙躲开,另外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应该是进来救人的,那张网可困不住周平他们,三两下就挣扎开,身上虽然也挂了彩,但他们依旧将那些偷袭的黑衣人擒住,这回周平没有立刻捏碎他们的下巴,因为他有话要问。   “人是不是被你们截走了?”   那被抓之人浑身是伤,连连摇头:“不是,我们刚到这里,是进来救人的,求好汉不要杀我。”   所以说,杀手和死士还是有很多气节上的不同。   死士被抓,只有一个死,杀手被抓,全凭自己的骨气决定求饶不求饶。   手下的人都在等着周平下令,周平很快就冷静下来,这些杀手不可能比他们快一步将夫人掳下山,一来他们在禁军变动的同时就立刻赶了过来,中间相差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这么多杀手要等禁军全都撤离之后,才敢上山,不可能比他们快,再说,如果他们掳了人走,就不会留下与他们纠缠,所以,周平可以断定,夫人并不在这些人手里。   那么问题来了,夫人去哪里了呢?   难道说还有第三拨,第四拨人吗?   “全都杀了,尸体带走,清理现场,我们下山回禀王爷去。”   事情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周平暂时还想不到,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回去告诉王爷这个情况,看王爷怎么安排。 第80章   周平回到一所隐蔽的宅院内, 这宅院虽在内城,却几乎听不见长安街上喧闹的人声, 魏尧从内室走出,眉峰蹙起,对周平冷道:“失手了?”   周平上前,将脸上面巾扯下,单膝跪在魏尧面前, 抱拳回禀:   “爷, 中途有变,那些杀手我们都解决了,没有漏网之鱼, 但是我们进屋之后发现夫人不在山上, 除了傍晚时分禁军被引开的那一炷香的时间,我们能保证绝对没有谁能悄悄上山。”   魏尧神色一凛:“什么?夫人不在山上?”   “是。”周平点头, 接着道:“所以属下怀疑除了我们和宫里那批杀手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人要对夫人不利。”   魏尧没有说话,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就在这空当里,又一黑衣人前哨来报:“王爷,又有一群人往水月庵靠近,看那行军方式,应该和先前那批杀手是一路的。”   周平听后说道:   “爷,对方这次暗杀,势在必得, 先前我们在山上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以无声烟花传信,该是第一批杀手隔了多久都没有传信,所以第二批就接着来,第一批杀手全都被我们杀了,所以第二批的杀手并不知道水月庵是个空壳子,周围禁军应该也要回来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魏尧想了想后,说道:“既然夫人不在山上,那就别管了,把禁军引过去。”   “是。”周平领命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对魏尧问道:“那夫人……怎么办?”   若是知道夫人在哪里,即便被抓了,凭他们也有能力把夫人从龙潭虎穴中救出来,可是坏就坏在,他们根本不知道夫人在哪儿。   “夫人身边有云姑她们在,若有危险,云姑会传信,既然没有音讯,那就说明夫人没有危险,你且去处理禁军之事吧。”   魏尧这话不是安慰周平的,裴氏身边的云姑她们都是受过训练的,若有危险,知道怎么传递消息,只要她们在裴氏身边,裴氏就应该没有危险。   周平离开之后,魏尧又在庭院中等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秋月团圆,但他的团圆之路似乎不怎么太平。   从宅院出来,走到一处,换上了王府的马,魏尧翻身而上,骑着马走出胡同,在回王府的路上,遇见了似乎在街上找人的王顺,王顺看见魏尧,赶忙跑了过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对魏尧说道:   “王爷,可找着您了。我们去虞部,虞部的人说您不在,您也没告诉我们您去哪儿了,周护卫也不在,奴才们只能在街上找你。”   魏尧眉心一蹙,问道:“可是王妃有事?”   王顺连连点头,魏尧翻身下马,紧张的问:“王妃怎么了?”   见自家王爷这般紧张,王顺赶忙摇手:“不不不,王爷您别激动,王妃没事儿,就是王妃让小的们给王爷传个信儿。”   “什么信儿,说。”   王顺将袖子里的一张信纸递给了魏尧:“王妃下午的时候,交给奴才这个信儿,说是等王爷从衙署回来再交给王爷,可您到了时候一直没回来,奴才也不敢耽搁王妃的事情,就出来寻您了。可奴才们一直没找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耽搁王妃的事儿。”   魏尧将信纸打开,里面娟秀的字体写了一句话:   ‘我带弟弟妹妹下山玩儿一遭,晚点回家。’   魏尧蹙眉,弟弟……妹妹……什么东西?   “王妃可有再说什么?”魏尧对王顺问。   王顺摇头:“没有了,王妃只说让把这个交给王爷,然后她自己就带着秦霜秦夏出门去了。先前奴才们回家过一回,王妃还没回来呢。”   魏尧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症结所在,这个傻丫头,真是传个信儿都不会。什么弟弟妹妹,带娘下山就带娘下山,带弟弟妹妹是几个意思?   翻身上了马,魏尧勒紧了缰绳便往府里赶去,王顺他们找着了人,完成了王妃的任务,干脆找了个茶摊儿,坐下喝口茶先。   今日傍晚的时候,云招福上山拉着裴氏就往山下去,连衣裳都没让裴氏换一身,一群人坐上王府的马车,直奔灯火通明的长安街,先是逛了成衣店,在云招喜的衣裳铺子里,云招福给裴氏挑了连身最好看的衣裳,让她换上,给云姑她们也换了一身,云招喜不在店里,不过店里的人认识云招福,所以尽管没给钱,但还是让云招福离开了。   帮裴氏她们换了身衣裳之后,云招福就带着裴氏在长安街上逛,从衣服布料店逛到了珠宝首饰店,云招福带裴氏在长安一条街上买买买,根本停不下来。   裴氏本就不是个清冷性子,她喜欢热闹,喜欢人群,喜欢漂亮衣裳,喜欢耀眼珠宝,她喜欢什么,云招福就带她去看什么,一行六人,从街头到街尾都能听见云招福欢快的笑声。   买到后来,裴氏看着秦霜秦夏她们手里抱的一大摞一大摞的东西,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云招福说:   “我是不是买的太多了?”   云招福豪气干云的拍胸脯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娘您放心买,我今儿从王府账房支了五万两银票,您想买什么买什么。”   裴氏双眼大放光:“从王府支的银子呀,好好好,那咱们继续买去!”   一拍即合,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抵挡的住买买买的诱惑,裴氏不例外,云招福更不例外:“走,咱们继续买!银子不够了,回头我让秦霜再回王府去取!”   裴氏那个放飞自我,开心啊。一路上直夸儿子给她娶了个好儿媳。   让她们身后跟着的秦霜秦夏还有云姑她们满头黑线:喂,夫人您这好儿媳用的好像是您儿子的钱啊喂。   逛街逛累了,得找地方吃饭呀,长安街上最豪华,最热闹的鼎丰楼三楼雅间里,云招福拿着酒杯敬裴氏:   “娘,虽然您现在不能喝酒,但是我还是要敬您一杯,祝您再入俗世,再创辉煌!”   云招福的贺酒词,让一旁的秦霜秦夏还有云姑她们全都满头黑线,只有裴氏心心相惜,颇感欣慰:   “多谢招福,娘以茶代酒。”   两人就这么喝了一杯,云招福一杯酒下肚,觉得身子都暖了,然后就招呼裴氏吃菜,裴氏看着满桌的菜肴,特别感动:   “这些年,云姑她们总给我吃萝卜青菜,我都忘了肉是个什么味了。”   云姑,与秦夏秦霜她们四人也被云招福拉着一同坐在桌上吃饭,云姑听了裴氏那话,有点委屈:“夫人,那……那也不是我们不让您吃啊,水月庵到底是出家人的地方,大鱼大肉……太不像话了。”   “你们悄悄的,谁知道呢?”裴氏往云招福看去,忠心感慨:“还是我们招福好,招福知道心疼娘。”   云招福将一碗牛肉送到了裴氏面前,说道:“我当然得心疼娘了,若非娘把魏尧生出来,还生的那般好,我该嫁给谁去?”   一句话既夸了裴氏,又夸了魏尧,裴氏忍不住笑,对云招福又问:   “这些年着实委屈他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那样的吃人环境中长大,定然时常被欺负,我保护不了他,幸好遇到了你,你在他身边陪着,他就不再孤单了。”   云招福见裴氏颇为感触,像是要哭的样子,云招福赶忙拉着裴氏的手,说道:“娘,咱们别说过去了,眼光得往前看,前面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多想无益,那些回忆只需记着,咱们该干嘛干嘛,总有一天,那些失去的东西会重新回来的。”   裴氏端着茶杯,笑的温婉:“是啊,你说得对,咱们不能总往过去看,得往前看,后路已经走过,多看无益,前路才是人接下来要走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这般豁达,实属不易啊。”   云招福觉得自己不小心就说了一碗鸡汤出来,嘿嘿一笑:“这些都是我娘教的,我娘就是这么说的,事情得往前看,人无论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一旦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上天让我们飞黄腾达,盆满钵满,这是上天的恩赐,但若有一天上天把这些都给收回去了,让我们重新变得一无所有,那个时候,我们就不该再沉溺于过往的荣光与成就中,正视自己,重新上路才是关键。”   裴氏听着云招福说这番话,似乎陷入了沉思中,只听云招福又道:   “所以,娘既然选择了重新上路,就不要去想从前的事了,好的坏的,那些都得放开,活在当下,再创未来的成就,才是现在我们应该做的。”   裴氏颇有感触,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你娘说的更好,无论上天给我们什么样的命运,让我们承受了什么,我们既逆不了天,那就得顺着天意走,走一步,看一步,终有一日,那些我失去的,都会给我重新还回来。”   “对对对,娘您想通了就好。把前事好的,坏的,全都忘了,从今天开始,咱们重新出发,您带着我们往前走,我和魏尧保证,一定不会拖您后腿的。”   云招福大智若愚的样子让裴氏越看越喜欢,举杯与她碰了碰:“那我们可说好了,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咱们都一起和和美美的活在当下。” 第81章   周平从外面回王府复命。   “爷, 我们把禁军引到水月庵里去了,禁军跟那些杀手对上, 生擒两个回去了,同时也知道夫人不在水月庵的事情了。”   魏尧从书案后头走出,沉吟片刻后便点头:“我知道了。”   周平还是有些不放心:“爷,那夫人到底……”   “跟王妃在长安街上吃饭,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不会有事的。”魏尧说完之后, 周平愣了一会儿,才呐呐问:   “王妃……什么时候将夫人带下山的?”   周平努力回想,除了那一炷香的空白时间, 难道就是那一炷香?   魏尧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周平真相, 周平饶是见过世面也觉得不可思议,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王妃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魏尧对周平说,他们忙活了一个晚上, 奔波劳碌,确实很累了。   “王爷,如今禁军已经知道夫人不在水月庵,他们回去定会禀告皇上知晓,到时候咱们该如何应对?”   事情没有解决,周平哪里能够放心休息。   “咱们用不着应对。夫人过几天就要进宫了,我想让夫人在王府住两天, 就叫王妃去接她下山,并没有遇上杀手和禁军,一切都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啊。”魏尧两手一摊,这样说道。   周平立刻明白,茅塞顿开。   王爷就是王爷,想的仔细,他们不用特意想方法应对,王爷接夫人回府住两天,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与禁军和杀手错开了,只能说明定王府运气好,需要解释什么?   这样周平也就放心了,又问魏尧:   “既然知道王妃和夫人再长安街上,那属下要不要去把她们接回府?”   魏尧摇头:“不用了,她们玩儿的挺好,我让人在四周保护,她们身边还有秦霜和云姑她们,不会有事的。”   “是,那属下就下去了。”   周平退下之后,魏尧本来还要在书房里面看书的,可是他发现自己拿着书在手中,却怎么都看不下去,心里焦躁躁的,干脆出了书房,回到主院,没有云招福在,魏尧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左等右等,干脆去了门房。   门房老张以为魏尧要出门,迎上前问道:“爷,是要牵马还是套车?”   魏尧摆摆手:“不必了,我就在门外站站。”   老张不能理解自家王爷的境界,王爷是想在门外……吹吹风?   但不管心里觉得有多奇怪,老张也没敢多问,让人去搬了张椅子和茶几,放在门外,又给沏了一壶茶,然后就进门房里去了,至于王爷要站到什么时候,这些就不是他们能够去管的了。   戌时两刻的时候,快要到宵禁的前一刻钟,西城平安巷里才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外头烫金的字体,写了个‘定’字,便是定王府的马车无疑了。   马车在定王府门前停下,秦霜和云姑她们先跳下车,然后云招福再下,云招福一下车就看见了魏尧从石阶上走下来,云招福脸颊有点泛红,笑着对魏尧招手:   “王爷你来看,我把谁给带回来了。”   魏尧走过去的时候,裴氏正好从马车里下来,看见魏尧之后,莞尔笑了,魏尧欲言又止的上前与云招福两人,把裴氏从马车上给扶了下来。   王顺从门内赶来,云招福见了他便说道:“去跟书锦和听雪她们说一声,把苏月斋再收拾一下,熏上香,夫人今晚宿在那里。”   王顺一愣,先是没听明白云招福话里的‘夫人’指的是谁,后来往裴氏身上一看,就愣住了,裴氏对王顺笑了笑,但却像是无形中给了王顺多大的压力般,让王顺的脚瞬间就给软了下来,看着裴氏,嘴巴哆嗦,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裴氏往那里一站,便有一种天然的尊贵,跟和云招福相处的时候,气场完全不同,虽然嘴角带着笑,却总给人一种凌厉的错觉,走到王顺跟前儿,王顺就自动拜倒,裴氏直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王顺,开口说了一句: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王顺连头都不敢抬,声音从地面传出:“老奴参见娘娘,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裴氏看了一眼云姑,云姑便上前将王顺给扶了起来:“王总管,夫人如今不是娘娘了,叫你起来。”   王顺站起来之后,依旧不敢直起身子,云招福惊讶的发现,王顺居然泪流满面,哭了,四五十岁的人,哭的像个小孩儿似的,感动看来是发自肺腑的。   “好了好了,王顺你别哭了,咱们在外面算什么事儿,都进去吧。”   云招福觉得实在不该站在门外头叙旧,就扶着裴氏进了王府的大门。   “娘,你住的苏月斋我早命人收拾过了,现在再去布置布置,你先在主院坐一会儿吧,我看魏尧挺想跟你说话的样子。”   从刚才进门开始,魏尧就一副欲言又止,想说话又没机会的表情,云招福体贴的主动邀请裴氏去主院坐坐,裴氏看了一眼魏尧,点了点头,云招福便扶着她往主院去了。   内院里,云招福将裴氏扶着坐在太师椅上,然后拉着魏尧在裴氏面前跪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让裴氏觉得很意外: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云招福抬起身,看着裴氏甜甜一笑:“娘,我虽然看着没规矩,但其实规矩都记在心里的,我与魏尧成亲的时候,没有拜过您,一直觉得很遗憾,前两回见面是在水月庵里,我若郑重其事的行礼,反而有些刻意,如今没人在旁边看着,这个礼还是要给娘补起来的。”   裴氏听了云招福这些话,不禁笑了,看了一眼魏尧,见他没有反驳,嘴角还带着一抹温和的弧度,与平日的冰冷完全不同。   “真是傻孩子,规矩什么的,我素来都不看重,咱们还是如从前那般,我喜欢你那样与我说话,一板一眼的我还不喜欢了呢。快起来。”   魏尧将云招福扶着起来,手很自然的搭在她的肩膀上,云招福看了一眼魏尧,对他问道:   “你在门口等了我们多长时间?”   魏尧一愣,下意识摇头:“呃?没有啊。”   从酉时三刻等到了戌时两刻,近一个时辰,魏尧当然不会告诉她们了。   然而云招福却心如明镜:“门口还放着椅子和茶桌,难不成是老张他们放了喝茶的?”   云招福在这些小事上还是仔细的。下车看见魏尧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身后的椅子和茶桌,知道他定然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魏尧没有再否认,云招福在他和裴氏之间回转了几下目光,对裴氏说道:   “娘,您的傻儿子为了等我们,估摸着还没吃晚饭呢,我去给他准备几道菜,咱们娘儿俩吃饭吃的早,待会儿再陪他吃一顿呗。”   裴氏看了看魏尧,点头说道:“让丫鬟去吧,你陪我们说说话。”   云招福却摇头:“还是我去吧。”   说完,便离开了厅中,留下裴氏与魏尧两人,魏尧的目光盯着云招福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来。   裴氏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等他回头后,便掩唇笑了起来:   “招福真是善解人意的姑娘,故意给我们留机会说话呢。”   魏尧抿唇一笑:“嗯,她很好,我知道。”   裴氏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对魏尧说道:“坐吧,我与你有话要说。”   魏尧敛下笑意,坐到了裴氏身旁的椅子上。   云招福亲自在厨房里做了几个菜,一旁的厨子想接手,都被她拒绝了。   一来她想亲自做些东西给魏尧吃,门房能给他送茶水出来,定是他在门口等了不少时候,这个时节的夜风凉的很,实在难为他了,二来,她手脚总比厨子要慢一些,亲自动手做菜,能够让他们母子有更多的时间说说心里话。   魏尧肯定很想他娘,十多年的分离,虽说偶尔会去山上看望,但是此时彼时的心境肯定是不同的,水月庵中两人能说的话有限,等过两天裴氏回宫之后,两人能说话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趁今夜有机会,便让魏尧好好的跟他娘说会儿话,不是挺好嘛。   云招福一顿饭做了好长时间,主院的灯火不熄,府里的人就得一直跟着伺候,云招福一顿饭做了大半个时辰,六道小炒,两份汤,一甜一咸,算是很丰盛了。   唤来几个婢子将菜肴装入食盒中,云招福净手过后,便也拎了一份食盒,带头往主院去。   云招福去的时候,以为裴氏和魏尧还在聊天,可是没想到房里却只有一个魏尧在,丫鬟们摆放菜肴,云招福对魏尧问:“娘呢?”   魏尧走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式,便知道是出自谁手,忍不住先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连连点头称赞:   “这个好吃。”   见云招福疑惑的看着自己,魏尧这才放下筷子,伸手将云招福给揽到面前,说道:“娘说她已经吃过了,今儿逛了一晚上,有些累,便回去歇着了。”   云招福看了看已经摆放好的菜:“啊?早知道娘不吃,那我也不做这么多菜了。”   丫鬟们放完了菜肴,便退了出去,最后一个替云招福他们将门给带上,魏尧心情似乎还不错,拉着云招福坐下:   “我们两人吃也是一样的,待会儿我要好好的敬你一杯。” 第82章   第二天一大早, 王顺就在外面敲门传话,说是宫里来人了, 皇上请魏尧入宫一趟。   云招福感觉自己还没睡下多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魏尧起身,将手臂从她的脑袋底下抽出来,利索的换了衣裳便出门去了。   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亲自来定王府迎的魏尧, 上了马之后, 便急急赶入了皇宫,进了殿以后,魏尧看见皇帝便上前行礼, 却被皇帝一把拉住了, 说道:   “不必多礼,你可知道昨日水月庵的事情?”   魏尧一愣:“父皇是指什么事?昨天傍晚时分, 我让招福去水月庵把我娘请回王府,想着过两天她要回宫,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在王府住两日的。水月庵出了什么事吗?”   皇帝看着魏尧, 见他目光澄澈,神态真挚,完全就是不知道内情的模样,皇帝其实早就知道裴氏在王府里,就是想试试魏尧是否早就知道暗杀的事情,看他这表情,应该是不知道了, 据周围看守的禁军说,傍晚时分他们被那些杀手给引开过一段时间,招福那孩子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上山把裴氏带走的。   犹豫片刻后,皇帝开口对魏尧道:   “哦,你娘在你府里就好。昨天水月庵出了乱子,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魏尧不明所以:“什么乱子?我怎么没听招福提起过,昨天她接了娘之后,就直接去了长安街,两人在外面买东西买了一个晚上,花了不少银子,回来没听她们说水月庵的事情。”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   皇帝在心中得出了结论。   昨天禁军擒获两个杀手之后,回宫复命,魏玔就派人去找了裴氏的下落,得知她与云招福逛了一晚上长安街,直到宵禁才回了定王府,如今与魏尧所说的时间完全吻合,所以皇帝就理所当然的相信,定王府接走裴氏是个巧合。   “不得不说,你的这个王妃,运气还真不错。朕也不瞒你了,昨天晚上水月庵里出现了刺客,目的肯定是想要对你母妃不利的,但是谁也没想到,你母妃会早一步被你的王妃带走,她们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能放心的在长安街上玩耍一个晚上。”   皇帝说完之后,魏尧立刻变色:“刺客?怎……怎会有刺客?那父皇……”   魏尧的问题还没问完,皇帝就摆摆手:“别问了,这事儿朕自有主张,已然在调查中,朕后来也觉得有些心急了,你母妃才刚刚有了身孕,朕就迫不及待的公之于众,将她限于险境之中,毕竟整个后宫里,估摸着也没几个人真心愿意她回来。”   这番话,皇帝是真的对魏尧掏心掏肺说的,并没有忌讳什么,魏尧认真听着,然后对皇帝提议:   “父皇,既然后宫中这般不太平,那……要不然就让我娘先住在王府里,待身子稳定些再行入宫不迟。”   这个提议在皇帝听来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只是欠了些考虑,也难怪,这孩子小时候就遭逢了打击,一路坎坷着过来,长大之后,虽办了几件差事,但到底接触人心和朝政太少,以至于有些事情还没有看透。   不知怎的,皇帝突然激起了教导这个儿子的心,笑着讲解道:   “你以为在你的王府住着,你母妃就安全了?在宫里,朕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朕在,谁敢动你母妃?可若在你王府之中,那那些背后的势力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到时候,你不仅护不住你母妃,可能就连你们小两口都有危险。就凭你府里的那几个侍卫,关键时刻顶不了什么用的。”   魏尧遗憾的低下头:“那,难道儿臣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被人当靶子打吗?”   “傻儿子!朕不是说了嘛,只要有朕在一日,就断不会让人伤了你母妃半分。这样吧,依朕看,也不用等到两日之后了,你待会儿回去,就替你母妃收拾收拾,让你的王妃以入宫见皇后为名,悄悄的将你母妃带进宫,只要你母妃进了宫,自有朕看护着,再过个几日,等礼部和中书的旨意拟好之后,朕再给你母妃行复位大礼。”   皇帝对魏尧说出了全盘计划。   魏尧听了之后,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袍角一掀,直接跪了下来:“儿臣谢过父皇,儿臣代母妃先行谢过父皇。”   皇帝上前将魏尧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回道:   “用不着谢朕,这么多年,确实苦了你们娘儿俩,当年你外祖裴家出事,虽然案子略有疑点,但裴家确实也拿不出任何自证清白的证据来,朕痛心疾首,确实迁怒于你和你母妃,以至于这些年让你们遭受了冷待,而等到朕想通的时候,再去找你母妃的时候,她却还未放下,一经蹉跎便是这么多个年月,还好总算她是想明白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便无需太过计较,也幸好这回你母妃肚子争气,要不然饶是朕也没有理由将她再以原位纳回宫中的。”   魏尧敛下目光,乖顺无比的应声:“一切还是父皇想的周到。”   “你呀。从前没有母妃在身边,朕对你确实忽略,也知道你在其他兄弟手里吃了不少亏,放心吧,等你母妃入宫复位典礼结束之后,朕会好好补偿你们,这些天你且回去想想,六部之中,你想入哪一部,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学点东西,替朕与太子分忧了。”   皇帝话音落下之后,魏尧便再次拱手行礼:“是,多谢父皇提点。”   儿子这样听话,皇帝自然是开心的,想着久别重逢的女子马上也要回到自己身边,皇帝心里更加欣喜不已。   魏尧回到府里之后,云招福刚刚起床,正在跟裴氏坐在主院的厅里面用早饭,魏尧回来,云招福就起身给他盛粥,魏尧坐下,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白粥,拿起筷子的同时,动作顿了顿,对裴氏说道:   “我今早入宫了,父皇让娘今天就入宫。”   裴氏低头想了想,然后就果断抬头,对着两人说道:“好啊,反正是要回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就是可惜了,我与福儿约好了待会儿去她酒窖看看来着。看来只好等以后的机会了。”   见裴氏没意见,魏尧低头点了点,然后便默不作声的吃起了早饭。   这顿早饭吃的尤其漫长,好像谁都不愿意率先丢下手里的碗站起身,这种感觉,云招福懂,经常听人家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若侯门都已经是海了,那么入宫简直就像是入了浩瀚宇宙,再没有半点自由可言。   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算再怎么拖延,还是得走到那一步。   魏尧悄悄的将昨天水月庵的刺杀事情告诉了云招福知道,明确指出定王府不安全,皇上让将娘尽快送进宫,由云招福以拜见皇后的理由将裴氏悄悄的带入宫中,皇帝在宫里安排了人跟云招福接应,裴氏一入宫,就能受到保护,然后,等到礼部和中书的册封复位的旨意拟好了之后,再宣告与众,那个时候直接让裴氏以淑妃的名义露面亮相。   云招福觉得,这个方法虽然折腾,但只要为了裴氏和魏尧好,她做这些倒也是乐意之至的。   收拾好了之后,裴氏就跟云招福一起坐上定王府的车驾入宫去了。   入宫之后,车驾在半路停了下来,两个嬷嬷上前给云招福与裴氏行礼,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前来迎接,传递了皇帝的旨意,请裴氏与他去偏殿中等候几日,云招福站在原地目送裴氏离开,裴氏离开之前,紧紧的捏了捏云招福的手,转身之后,便没有再回过一次头,云姑她们也随在她身旁,跟着大总管的后头往偏殿走去。   忽然云招福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裴氏的背影看着并不高兴,没有一点马上就要和心爱的男人见面的期待,看着这样的裴氏,云招福心里不禁纳闷,她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回宫呢?是真的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呢?如果是为了孩子,那么云招福觉得一切都太仓促了,因为裴氏看着并不像是个没有计划的人,她的处境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孩子其实不太适合这个时候要的。   那么现在她肚子的那个孩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让她能迅速回宫的手段,至于裴氏为什么急切的想要回宫,云招福就不知道理由了。   毕竟她已经在宫外待了十年,十年的时间,纵然身不自由,但至少外面过得太平宁静,后宫之中,说是百花争艳,其实是波诡云谲,这么多女人,费尽心思的想要讨好一个男人,除了在自身下功夫,还有就是以攻击那个男人身边的女人们达到目的,裴氏不是那种刚入宫的秀女,对一切还懵懂无知,后宫这方土地,十年前就曾被她踩在脚底下,后来虽然失去了,但是应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片土地上的煎熬。   所以,云招福拿不准裴氏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回宫的理由。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云招福觉得,就算是为了魏尧,也要用心的帮裴氏在宫里站稳脚跟,至少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她。 第83章   在裴氏入宫后的第六天, 礼部,钦天监, 中书省同时发出旨意,由礼部在朝宣读,前淑妃裴氏十年在外,潜心修佛,为祈太平盛世, 国泰民安, 淑妃舍己为国,坚韧不拔,如今功德圆满, 特命其回宫复位, 再封淑妃。   此旨意一出,几乎震惊了朝野。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有几个谏臣上奏,觉得淑妃既出宫十年之久,便不能再入宫闱, 如此这般,有违祖制,也有几个大臣站出来为淑妃说话,觉得淑妃娘娘为国牺牲的诚意感天动地,不该为祖制所困,多番争吵之下,皇帝自龙椅上站起, 负手踱步帝台之上,让殿上群臣唇枪舌剑一番后,魏玔才沉吟开口,将左右文武百官环视一圈后,才将目光落在了薛右相身上,皇帝对薛右相问道:   “淑妃再入宫廷一事,不知薛右相如何看待?”   薛右相上前一步,对皇帝抱拳作揖:“皇上,此事依臣看来,确实有些仓促,纵然淑妃娘娘舍己为国,为天下苍生祈福,确实令人感动,只是祖制规矩仍在,若操之过急的话,只怕要引起后宫纷乱,人心不稳啊。还请皇上三思。”   薛右相的话在大殿上还是说的响的,他一开口,身后就有不少薛党的官员开始附和,一时竟把那几个支持淑妃回宫的大臣们的声音给压得听不见了,就连皇帝魏玔都忍不住在帝台上点头,看着也有点像支持薛右相观点的样子。   “嗯。薛右相说的话,朕素来觉得很有道理。”皇帝又调转了目光,看向了左边站立的云公良,对云公良问道:   “此事云相怎么看呢?”   云公良闻言上前一步,拱手回禀:   “皇上,此事臣怎么看根本不重要,淑妃娘娘回宫不回宫,那都是皇上的家事,只有皇上能决定此事。但对于薛相先前之言,臣倒是有点疑问,后宫纷乱与否,和淑妃娘娘回宫有何干系?什么样的人心会因为淑妃娘娘回宫而变得不稳起来呢?薛相之言,委实令臣不解,但臣知道,薛相素来不说无礼之言,也许是有他的深意,只是臣过于愚钝,听不明白而已。”   云公良一番话连消带打,让一向淡定的薛相听了都不禁为之震怒,指着云公良怒道:   “云相此言是何用意?是想挑拨我与皇上的关系不成?”   上回杜家的事情,薛右相在云公良的手上吃了个闷亏,杜家当年便是以豢养死士的罪名参了被流放西北的裴家,让皇上派兵对裴家进行了一次大清扫,可见对臣下豢养死士一事相当介怀,但杜家这回明知故犯,杜家的死士被大理寺埋伏生擒,一番酷刑之下,便供出了杜家,让皇上震怒,杜家落得与当年裴家一样的下场,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朝。   若非当时薛右相壁虎断尾断的及时,把杜家迅速抛弃,说不定还要连累到薛家的身上。所以这段时间,薛党之人都很低调,不与云公良作对,然而这并不代表他要忍气吞声,被云公良公然挑衅也毫不反击。   “薛右相又说错了,你与皇上是君臣的关系,君臣关系素来都是以君为尊,哪里由得别人挑拨,我不过是说的实在话,薛相若是不爱听,那就当没听见云某之言好了,云某不介意被薛相忽略。”   薛相的反击让云公良从容一笑,说出这番无所谓之言,淡定自若的态度看在薛右相的眼中那是相当刺眼。   眼看薛相与云相就要展开一场辩论,以为两人会如往常议论国策时那般据理力争,引发口舌之战,然而就在薛相蓄势待发的时候,帝台之上的皇帝魏玔开口了。   “朕觉得……云相之言说的很对,薛相有何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朕,朕来替云相向你解释可好?”   薛右相面色一凛,赶忙转身对皇帝抱拳作揖:“臣,不敢。”   皇帝坐回了龙椅之上,一手扶着一旁龙头,状似无意的开口:   “薛相岂是不敢,依朕看,薛相还是很敢的。云相先前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是吗?”   薛右相这才察觉皇帝语气不对了,赶忙收起了要对阵云公良的尖刺,诚惶诚恐的回禀皇帝:   “臣,愚钝,不知皇上之言是什么意思。云相口才了得,众所皆知,他那番话在臣听来便是质疑臣对皇上之忠心,臣的忠心,天地可鉴,如何能由得云相空口白牙的诬陷,臣……”   不等薛相说完,就被皇帝截断了话头:   “薛卿的忠心,朕从未怀疑,只是朕说的并非此事。”   薛相更加不解,他们难道从刚才开始说的不是这件事吗?那说的是什么?就因为云公良挑衅,他才会站出来反抗的呀。   皇帝不和他卖关子,直接肃下了神色,再次环视文武百官,声音低沉:   “朕说的是淑妃回宫之事。云相说的很对,说白了,淑妃回宫与不回宫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那是朕的家事,朕难道连自己的家事都做不了主,还需你们来朕面前指点江山吗?”   众臣心中大惊,先前皇帝和颜悦色的问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大家就有所忽略,以为皇帝真的想问问,然而他们全都误会了,皇帝如果真的想问的话,怎么可能会在钦天监,礼部和中书省的旨意发下来之后,对大家询问呢?既然已经发了旨,根本就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嘛,他们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个结果的。   众臣往鼻眼观心的云公良那里看去,在他们还在脑内纠结淑妃到底要不要回宫,还在思考自己站哪边的时候,云相就已经一眼看穿了皇帝的真实心思,做出了教科书般的回答,真是令人佩服啊。   薛右相没想到竟然是说的这个,心中也已笃定,皇上迎淑妃回朝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的事情了,与文武百官一同跪地请罪,山呼:“臣等不敢。”   看着跪在朝下的臣子们,皇帝目光落在魏尧的身上,说道:   “定王出列,替母领旨。”   魏尧起身站起,从礼部宣读太监手中接过了旨意,然后高举圣旨,对皇帝行礼:“儿臣替母妃谢过父皇。”   皇帝一摆手,对魏尧道:“起来吧。”看着跪地不起的群臣,皇帝沉叹一口气:“全都站起来。今日之事,乃是给尔等一个警示,有空就多想想怎么出政绩,怎么把自己的手头的事情做好,别成天琢磨着怎么来管朕的家事。退朝。”   说完这话,皇帝便大袖一挥,面色阴沉的离开了宣和殿。   众文武百官站起身,不约而同的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真是惊魂一刻啊。   魏尧手中捧着圣旨,来到云公良面前,云公良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魏尧点头致谢,云公良摆手,翁婿无声交流,一些先前开始便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大臣一副想要上前与魏尧搭话的样子,云公良看在眼中,捻须一笑,对魏尧轻道:   “你岳母亲自下厨,做了招福爱吃的四喜丸子和酱香肉,你们晚上一同回去吃个饭。”   魏尧听了颇感兴趣:“岳母厨艺很好,今晚又有口福了。”   云公良捻须大笑,再拍魏尧肩膀算是与之告别,转身对那几个前来找魏尧说话的大臣拱手致礼,云公良便离开了大殿,那几个大臣围着魏尧满脸堆笑: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魏尧对其他人可没有对自家岳父的笑脸,捧着圣旨,严肃的与他们几个点头致礼,疏离回了声:“多谢。”   然后便不再理会他们,往旁边走去,太子与晋王站在一起等他过去,魏尧上前,太子率先笑了:“孤早前就觉得淑妃娘娘过几年会回来,果真给孤料到了,三弟也算时熬出头了,今后再不会受委屈。”   魏尧对太子微笑:“无论母妃回宫与否,臣弟都从未觉得煎熬过,兄长们对臣弟十分友爱,未曾令臣弟受过委屈。”   太子见他滴水不漏,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你呀。兄弟间说话还这般刻板,真是无趣。孤先走了,等淑妃娘娘的复位大典过了之后,孤携太子妃去给娘娘请安。”   魏尧谢过:“多谢太子。”   太子离去之后,魏尧与晋王一同出了宣和殿,晋王身量高,体态丰,走起来气喘气喘的,与魏尧秀颀如松的身形形成了很好的对比,晋王平日里多为薛相所控,有时在朝堂上说的话,做的事,也都是事先排练,受人摆布的,他自己的话,平生似乎没什么大志,只在吃喝玩乐上有研究,这也正是薛相和薛贵妃头疼的地方,任薛家权势滔天,薛贵妃宠冠六宫,可晋王自己却得过且过,怡然自得。   晋王一路与魏尧说的都是城里哪家乐坊去了新歌姬,哪家楚馆来了新头牌,要么就是哪家酒楼的菜好吃,哪家饭庄有什么特色,魏尧对新歌姬和新头牌没什么兴趣,倒是对酒楼的菜肴颇觉有趣,与晋王请教再三,晋王也难得遇到个愿意与他说这些的,当即便把自己吃过的美食和食坊悉数倒出来与魏尧分享,魏尧全都一一认真记下。   远处的人将这样的画面看在眼中,纷纷觉得十分惊奇,什么时候晋王殿下与定王殿下的关系居然这样好了,走了一路,说了一路,并且话题不断,不管事从前还是现在,大家都觉得晋王和定王两人仿佛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放纵,一个低调,一个沉稳,一个喧闹,居然也能凑成对谈话,实在新鲜。 第84章   淑妃复位, 举朝震惊,定王府的江湖地位, 一跃三丈,水涨船高。   关于这一点,云招福有切身体会。为什么呢,因为上门来找她的应酬好像变多了不少。从前那些不怎么来往的,突然一夜之间就像是春笋般长了出来, 让云招福应接不暇, 不得不采取措施,那些从前连面都没有见过,却上门来求见的人, 云招福一律不见。   不过, 也有例外,比如说今天上门求见的, 云招福虽说不认识,但还是得见上一见的。   之前因为定王府里不干净,被吓得打道回府的沈侧妃——的母亲, 带着沈侧妃一起来了定王府。   沈侧妃的母亲童氏是个精明的女人,从她的打扮就能看出一二来,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看见云招福从内堂走出,便笑吟吟的迎上前对云招福行礼。   云招福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落在童氏身后的沈侧妃身上:“沈夫人免礼, 坐吧。”   童氏谢过云招福,便跟着云招福身后,去到上首第一个位置上坐下,沈侧妃却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副局促的模样,童氏见了,不免蹙眉:“还愣着做什么,王妃让坐下。”   沈侧妃这才悄悄的抬眼看了看云招福,很快就避开了目光,小步小步的走到童氏身旁坐下。   云招福端着茶杯对童氏不动声色的道:“沈夫人今天怎么有空来定王府,带着沈侧妃串门儿来了?”   这话说的讽刺,沈侧妃是定王府的侧妃,却被云招福说成回来串门儿的。童氏面上倒是没生气,而是堆着笑回道:“王妃说笑,这里也是玉儿的家,哪有到自己家来串门的道理呢。”   云招福一抬眼,微微一笑:“玉儿的家……你们家玉儿可是好久都没回这个家里了。既然不想回来,何必勉强呢。”   童氏赶忙摇手:“不不不,不勉强。说句不怕王妃笑话的话,之前玉儿回娘家去,跟我们说是得了王妃的许可,我们便放心收留,可最近却觉得玉儿待在娘家的时间也太长了,又不见王府的人去接她回来,我与老爷也不知她是否在王府得罪了王妃与王爷,老爷便让我亲自跑一趟,将她送回来,与王妃打个招呼,若是玉儿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这个沈夫人确实会说话,四两拨千斤就把沈侧妃自己吓得逃回娘家的事情给化解掉了,一句得了王妃允许才回便想推脱一切责任,云招福放下茶杯,慢悠悠的回道:   “沈侧妃很好,没有得罪谁啊,只是我们王府的风水不养人,时不时的会有房梁从上面掉下来,沈侧妃当初求着我要离开,我如了她的愿,现在又要回来,这……”   云招福的话没有说完,童氏聪明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稍稍隐下了脸上的笑,云招福虽说身份高,但在童氏眼里,也就是和她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只要稍稍语气硬一些,她就不敢怎么样了。   “王妃,玉儿是皇上亲封的定王侧妃,既没有犯什么错,而她回娘家小住,也是征求了王妃许可的,王妃不能只允许她出去,不允许她回来呀。若是传出去的话,外人不知道真实情况,未免要说王妃霸道的。”   云招福看着童氏,听她说话的语气,句句带刺,句句威胁,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想来这童氏定是一个占有欲和控制欲很强的女人,所以沈侧妃才那样胆小,有事儿就想往回缩。   这个童氏强势惯了,以为云招福要拦路沈侧妃回定王府,想抢先一步,把云招福的气焰给压下去,好让她的女儿能够顺顺利利的回到王府来,可是童氏哪里知道,云招福从一开始,根本就没那打算,毕竟她还没糊涂,沈侧妃是皇上亲封的,在宫里有名有姓的,凭云招福一句不许进门,就能拦住她?   原本想稍微说几句就放沈侧妃回来,可这童氏一上来就盛气凌人的,云招福就不爽了,她可不是吓大的,当即便与童氏争辩起来:   “沈夫人,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先不论,沈侧妃当初哭着喊着要回娘家,这件事合不合规矩,身为定王侧妃,既然进了定王府,那便是定王府的人,纵然定王府中有任何不太平的地方,她也不能弃之而去啊。是,当初是我应允她回娘家,那也是因为她在我面前哭着喊着要回去,我若不让她回去,岂非显得我多无情似的?便放她回去了,以为她回去之后,至多两三日,你们沈家就该有所觉悟,劝她回来,可是我在王府里左等右等,也不见她回来,更不见你们沈家人将她送回来,怎么着,自己哭着喊着离开了王府,我还得八抬大轿去你们沈家抬她不成?从她离开王府那天起,至少得有好几个月了吧,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传个信儿回来,府里杜侧妃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也没见她回府帮衬什么,如今沈夫人第一次上门,倒要来计较我的不是了?谁给你的胆子?”   云招福一长串话说的连气儿都没怎么喘,让沈夫人见识了一回定王妃的口才。   沈夫人没当面指出了这些话,觉得没面子,又确实有点理亏,当初这门亲事她就不同意,同样是做侧妃,哪怕是给晋王和宁王做侧妃,也好过给定王做侧妃呀,那时候,定王还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定王府与其他王府比起来更是不如,所以,沈侧妃回去小住,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就算住在定王府也没什么用。   可是谁能想到,不过这么几个月的功夫,定王府的威势直接翻滚了好几圈,消失了十多年的淑妃娘娘,说复位就复位了,定王府声势涨了,这才让沈夫人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至少从前定王看着没什么希望,如今希望来了,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待了。   所以,便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人到定王府来了,她来之前就已经打好了主意,只要见了定王妃,不由分说,一股脑儿的将责任全都推到她的身上,然后再借机威吓两句,让她不敢对玉儿不好,可是童氏没想到,这定王妃小小年纪,却挺厉害。   童氏定下神来,站起身,走到云招福面前,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对云招福说道:   “王妃好厉害的一张嘴。哼,将责任推脱的挺干净,不过,任你如何推脱,这件事王妃总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玉儿之所以离开王府,并非弃之而去,而是心灰意冷。别人不知道其中内情,难道王妃还不知道吗?玉儿嫁到定王府那么长时间,王爷与王妃可曾善待过她?王妃是正妻,王爷偏宠些也是应该的,但是也没有偏到这步田地的。我玉儿至今仍是完璧之身,王妃独得王爷宠爱,还不许王爷宠幸其他侧妃,这般蛮横霸道也是闻所未闻的。”   云招福一挑眉:   “我不许王爷宠幸其他侧妃?沈夫人听谁说的?沈侧妃吗?她回去这样告状的?”   沈侧妃一听云招福这话,立刻吓得抬起了头,颤巍巍的摇了摇,咬着唇瓣轻声反驳:“我,我没有。”   “不用沈侧妃开口,我这个做娘的怎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今日我将沈侧妃送回王府,一来是将人送回来,二来也是想来问问定王妃你,这件事你如何与我们交代?”   童氏冷哼着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觉得十分荒谬,冷笑了一声:“沈夫人觉得这件事我该如何向你交代?让我给你承诺,保证让王爷宠幸沈侧妃?”   童氏笃定回答:   “难道不该如此吗?皇家的儿媳,为的就是替皇家开枝散叶,你利用正妻的身份,拦着王爷不亲近其他女人,别说是皇家不容,就是我们普通官宦人家,这样的女人也是为人不耻的。”   云招福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身量本就比一般女子要高挑些,站在沈夫人面前,比沈夫人高了半头,气势十足。   “沈侧妃是皇上亲封的侧妃,只要她不犯错,一辈子都是王爷的侧妃,我从未说过不接收她回来,但是沈夫人说起了宠幸……我竟不知,沈夫人居然还想管我与王爷房内之事,你这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些。”   童氏为云招福的气势所惧,往后退了一步,刚要反驳,就听云招福大声对外喊了一句:   “来人呐!将沈夫人擒着,找人来量一量她这双手臂到底有多长。”   外头秦霜和秦夏领命进来,外加两个伺候的婆子,一人一边,就将沈夫人的双臂给架了起来,沈夫人吓得直叫:“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云招福来到沈夫人面前,目光在她两条手臂上看了看,冷笑道:   “我看这手臂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既然没那么长的手,那么我奉劝沈夫人,就不要管那么远的事了。今次我放你一马,下回你若还敢来我王府里指手画脚的,就别怪我不给沈侧妃留情面。”   对秦霜看了一眼:“把这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女人给我扔出去,让门房记住了她的脸,若是再上门来,直接给我掀回去。”   云招福这样粗暴的做法,让童氏和沈侧妃都惊呆了,沈侧妃捂着嘴,眼睁睁的看着童氏被两个婆子架着拖出去,婆子手底下的力气挺大,童氏一路惨叫着出了门。   云招福来到沈侧妃面前,冷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对沈侧妃问道:“你也觉得王爷不宠幸你是我的错?”   沈侧妃被吓得不行,连连摇头:“不,不。我没有这么觉得。”   云招福满意的点头,一步步逼近沈侧妃,逼得沈侧妃不住后腿,跌坐在椅子上,只见云招福弯下腰,缓缓的靠近沈侧妃,与她面对面,轻声警告道:“你不觉得,就对了。这回回来了,就别三心二意,哪怕是天塌下来,你也给我待住了,听到了没有?”   沈侧妃哪见过这样的云招福,从前在王府里,云招福都是和和善善,轻言细语的,今日形象大变。   在沈侧妃心里,她娘算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可是今天她心目中最厉害的人被云招福给狠狠的,不留情面的收拾了,这件事给沈侧妃的心里冲击还是蛮大的,所以,当云招福又凑过来对她说这番威吓之言的时候,沈侧妃当即被吓得瑟瑟发抖,咬着唇瓣,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连连点头:   “听,听到了。” 第85章   晚上, 云招福主动把今天在王府逞威风的事情告诉了魏尧。   虽然把沈夫人架出去的时候是很爽,但是后来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 毕竟沈夫人是官眷,沈大人是礼部的判事司,她今天得罪了沈夫人,那沈大人今后会不会在官场上给魏尧使绊子呢。   所以云招福觉得还是将事情坦白出来,至少让魏尧在收到来自沈大人的怨念时, 能够清楚的知道, 都是因为他老婆没有处理好裙带关系。   谁知道魏尧听了以后,说了一句让云招福绝倒的话:   “沈侧妃……长什么样来着?”   云招福看着魏尧,努力想分辨这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算了, 不重要。今日之事你做的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沈夫人不是诰命夫人,身上没有品级, 你是王妃,等同一品诰命,扔十个她都绰绰有余, 不用担心这些小事。”   魏尧看着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云招福狐疑的看着他:“你当真一点都不怪我?我让人打出去的可是你侧妃的母亲。”   魏尧坐在床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云招福便起身来,跪在魏尧身后,替他用指头梳理起了长发,魏尧与云招福问道:   “若我说怪你的话,你会如何?”   云招福一愣, 随即回道:“你若怪我,我就……明天带了礼去沈家给沈夫人赔礼道歉咯。”   魏尧笑了:“不觉得委屈啊?”   “委屈肯定是有点委屈的,但谁让我做错事了呢。你是我的夫君,却也是沈侧妃的夫君,将来还可能会是很多女人的夫君,我总不能把别人都给你得罪光了,她们……哎呀。”   云招福跪在魏尧的身后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心里话,可是还没等她说完,腰身就一紧,被魏尧长臂一伸,整个人抱到了他的腿上,半压到被褥之上,只见魏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情有点严肃,轻轻捏着云招福的下巴说道:   “怎么,你还愿意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云招福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魏尧,呐呐道:“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因为她就算不愿意,也没办法啊,魏尧是皇子,是王爷,那就注定了他身边不可能只有云招福一个女人的。但是这句话云招福没有说出口。毕竟让一个现代女性,愿意承认非一夫一妻制已经很残忍了,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女人的社会地位不高,就算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人,从小被灌输的就是这种一夫多妻制的思想,不是云招福勉强就能勉强来的。   正如今天跟沈夫人吵架的时候,沈夫人说的那句话,就算是普通官宦人家,主母不让男人去碰其他女人,是为人不耻的。是没有妇德,善妒的。   云招福现在还不知道将来魏尧真的找了其他女人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光凭想象的话,确实很膈应人,但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总归就是那句话,魏尧对她好一天,她对魏尧好一天,哪天若是魏尧对她不好了,那云招福应该也能退的很干脆吧。   只见魏尧又居高临下捏着她下巴盯了她一会儿,眸光微动,将云招福放开,然后便自己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云招福爬起来,跪坐到他身旁,轻喊了一声:“魏尧?你就这么睡啦?”   先前他压过来,云招福还以为今天晚上又要劳累小腰子了呢,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睡了,不过也好,魏尧早睡,她也能跟着早睡,养养精神也好啊。   魏尧冷漠的‘嗯’了一声,云招福就从床上爬起来,达拉着鞋下床去熄烛火,一路哼唱,还挺欢快,看着外室的烛火一盏一盏熄灭,屏风后倒影出来她的剪影,让魏尧看的直咬牙,熄灭的烛火跑到了他眼睛里,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云招福哼着小调,将最后一盏烛火吹灭,然后接着月光爬上了床,黑暗间,她不小心撞到了魏尧的肚子,也没听魏尧哼一声,云招福纳闷的说了句:“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摸着进了里床,将被子拉开给两人盖上,谁知道刚把被子盖到魏尧身上,就被魏尧给掀开了,动作还不小,有点生气的架势,云招福不明所以,觉得魏尧今天晚上奇怪极了,黑暗里,伸出手指在他背上轻轻戳了戳,他又像是睡着了似的,完全没有刚才掀被子的神气。   云招福看着头上的承尘,纳闷的很,不过她素来心大,反正魏尧就算有点脾气,睡一觉,第二天应该就会好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而第二天,让云招福没有想到的是,魏尧的脾气,不仅没有好,反而愈演愈烈,早饭时,云招福与他说话,他都是爱答不理的,吃完了早饭就去虞部了,最近魏尧早出晚归,因为淑妃回宫了,皇上良心发现,打算要稍微重用一下这个儿子,所以,让魏尧这几天把虞部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下个月开始就去刑部办差。   对于魏尧的冷淡,云招福根本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魏尧出门之后,她一边吃早饭,一边在脑中回想昨天晚上他们说的话,魏尧问她愿不愿意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她说没什么不愿意的。   难不成就因为这句话,魏尧生气了?   可是云招福觉得自己没说错呀!魏尧的身边本来就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当时如果说不愿意的话,那他今后能为了她的这句‘不愿意’而不碰,不喜欢其他女人吗?怎么可能!   云招福平时虽然心大,但在种事上想的还是很远的,她与魏尧如今是少年夫妻,初尝禁果,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但等到过几年,他们从新婚夫妇,变成了老夫老妻,牵手都像是左手摸右手的时候,魏尧看见其他漂亮的姑娘,能不动心?或者说,他早几年不动心,那么等再过几年,云招福人老珠黄了,他还能对年轻貌美,身段妖娆的姑娘不动心?   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所以,他如果是为这句话生气的话,完全就是自欺自人。   中午的时候,云招福派人送了两个食盒去虞部给魏尧,算是稍微试探一下他有没有恢复,从前送食盒,魏尧都会顺手给府里送食盒的人带封信或者字条回来给她,然而今天,什么都没有。   食盒里的菜都拿走了,空食盒回来,别说没字条,没信件,就连个口信儿都没给云招福捎回来。   心里莫名其妙就觉得烦躁起来,本来想把之前买的豆子拿出来筛检一番的,现在也没有心情了,云招福让人套了马车,带着秦霜秦夏回云家去了。   云家外面停了一辆古朴的青篷马车和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云招福开始还没有注意,等走到门内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那辆车好熟悉啊,这么想着,又折了回去,来到那匹威风凛凛的骏马面前,仔细看了看它的额头,上面有一撮白毛,云招福一喜,对那马喊道:   “白鸟,是你吗?”   云招福认识的马不多,但这匹却熟悉的很,因为它从小马驹的时候,她就见过它了,没想到几年没见,长这么高了。   那马似乎也认识云招福,听见她的声音,它便踢踏了两下前蹄子,轻嘶一声,脑袋摇晃两下算是回应,云招福大喜,搂住了它的脖子:“白鸟,没想到真的是你,你都长这么高了,我要不是认识你头上那撮白毛,差点就不认识你了。”   开心揉了揉马鬃,云招福喜出望外的问:“白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招福啊,你小时候,都是我喂你吃草的,你最爱吃那种又高又长的草了,是不是?嘿嘿,白鸟……”   “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一道清爽的男声自云招福背后传来,云招福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面如冠玉,温润清雅,一派君子端方的青年,他剑眉星目,整个人都透着股难以言说的书卷气,云招福愣了一会儿后,才指着他喊道:   “小师兄?”   被云招福唤作‘小师兄’的男子手里拿着本策论,手里拎了一个油纸包,便是云招福的小师兄,当年有神童之称的武定状元苏铎。   “跟你说过多少回,师兄不分大小。还有,我的马叫白凤,不叫白鸟,丫头,这么多年,你还没记住吗?”   苏铎来到云招福面前,手里的书卷一下敲在云招福的额头上,秦霜秦夏愣了愣,终究没有上前干涉,毕竟从王妃的言语上听来,两人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又是王妃的师兄。   苏铎顺手敲了云招福的额头,云招福便‘哎哟’了一声,苏铎嘴角噙着笑容,可目光接触到云招福的发髻时,忽然就愣住了,敛下笑意,指着云招福的头上问道:   “你怎的梳了妇人髻?”   云招福揉着额头,从苏铎手里抢了策论,卷起来也打了他一下,苏铎正在发愣,被她得手,额头一震,苏铎才又问了一句:   “问你话呢,你怎么梳这发髻?”   云招福将书还给他,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梳这发髻?你这么大个才子神童都猜不出来吗?我难道是为了梳着好玩儿的?”   苏铎目光一沉:   “你……成亲了?” 第86章   云招福摸了摸头上的发髻, 确定没有松动,才用一副‘你好聪明’的目光看着苏铎, 却不料一项温和的苏铎忽然抛下手里的书和油纸包,一把抓住了云招福的双臂,让云招福一愣,秦霜秦夏立刻上前按住了苏铎的肩膀,怒道:“你干什么?放手!”   云招福记得苏铎不会武功, 怕秦霜秦夏把他伤到, 赶忙制止:“没事没事,这是我小师兄,你们别伤了他。”   秦霜秦夏对看一眼, 才缓缓将按在苏铎肩膀上的手给拿开了, 云招福见苏铎的表情不对,给他使了个眼色, 苏铎却仿佛看不懂似的,目光灼灼,甚至带点凶狠, 盯着云招福,云招福蹙眉提醒:   “适可而止啊,我是有夫之妇,你注意点。”   苏铎咬住了下颚,声音几乎从牙缝里出来:“你嫁给谁了?”   云招福指了指定王府的马车,两手一摊:“定王啊。我成亲的事,派人寄过书信给师父的吧, 你俩在一起,师父没告诉你吗?”   苏铎听了这些,闭上双眼,咬牙切齿:“没有人跟我说过。”   云招福将自己的胳膊从苏铎的钳制中解救出来:“没人跟你说,那我现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小师兄你也用不着这么惊讶吧。若是怪我没请你喝喜酒的话,下回我再请你便是。”   苏铎似乎很烦躁的样子,沉声又问:   “为什么没等我回来?你可知道,我……”   苏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云家门内传出来的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福丫头,为师等你好一会儿,正要人去告知你,没想到你竟自己回了。”   云招福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从云府门内走出一个白须老者,发须皆白,穿一身青色道袍,仙风道骨,精神矍铄,鹤发童颜,负手从门内跨出,来到了云招福与苏铎身边,云招福立刻展开笑颜迎上前去,甜甜的喊了一声:   “师父,您回来啦。”   来人便是一代国学,儒学大师,施定山老先生。   “招福拜见师父,这些年未见,师父可好?”   云招福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弟子礼,施老先生站在台阶上,捻须受礼,等到云招福礼毕之后,才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噙着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点头说道:   “嗯,不错不错。像个大人样了。”   云招福抿唇一笑,苏铎失魂落魄的踱步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施老先生,开口道:“师父……”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施老先生抬手打断了,对云招福说道:“今日为师还有些事要忙,就不留了,给你带了些路途上的物产,本来要给你送去定王府的,既然你回来了,那便自己带回去吧。”   云招福遗憾的说:“师父这就要走?咱们还没说上话呢。”   施老先生捻须一笑:“有机会再叙。为师这回回来京城,便不打算再走了,老胳膊老腿儿的,到底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走不动咯。”   “师父这便留在京城了?太好了,那今后我又有了个去处,您不在这几年,我总觉得少了知音,虽说酿了几种新酒出来,却还是没有醉仙酿的感觉,回头我去找师父,让师父给我品鉴品鉴。”   施老先生惊喜问道:“哦?你还酿了几种新酒?好啊,回头你把酒带上,去茶庐找我。”   “师父今日不再多留一会儿,我这就命人去酒窖拿酒来。”云招福还是觉得刚见面又要离开,颇舍不得。   “不了,今日确实有事。你师兄随我在外这么多年,也该要入仕定性了,还有不少事要忙,不多留了,等过两日,你直接去茶庐,我再与你喝一杯。”施老先生这般说完,云招福虽觉遗憾,却也不好多留他,点头应声:   “那好吧,师父既有事,弟子便不多留,回头我去茶庐找您。”   施老先生点点头,便捻须走向青篷马车,他素来如此,没有奢服华车,一骑青篷,两袖清风,豁达飘逸,名士之风。   苏铎再次来到云招福面前,欲言又止,刚要开口,就听马车里传来:   “苏铎,该走了。”   施老先生的声音传出,让苏铎想说的话再次咽下了喉咙,最后看了一眼云招福之后,才垂首转身,翻身上马。   车马前行,云招福在门外行礼目送,等到他们的车马转过街角看不见了,才提了裙摆往府里走去。   范氏正在厅里看着婢子们收拾,云招福去了,她转身意外的看着她:“咦,我这刚要派人去找你,怎的你就回来了?你师父,在门口遇见了吗?”   “遇见了,我留师父再进来坐会儿,他说有事要忙,让我回头去茶庐找他。”云招福走到堂案前,伸手摸了一下花瓶里插着的花。   范氏来到她身旁:“唉,他老人家看着确实有事,不过是进来打了个招呼,你那小师兄连茶都没喝一口,就赶着出去买东西。”   武氏亲自给云招福送了杯茶过来,云招福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哎呀,我师父定是见我爹不在,你一个女眷招呼他不方便,再加上真的有事,就不多留了呗,等爹回来,咱们找个日子,再请师父来喝酒。”   “他老人家来之前,也没派人知会,你爹哪儿知道呢,若是早知道的话,今日就算不去上朝,也会在家里等他老人家的。”   云公良的师父陈阁老与施老先生是至交好友,云公良一直把施老先生当做他的师叔看待,十分恭谨,一切从弟子礼,从前,只要施老先生在京城的时候,云公良隔三差五就会去茶庐找他谈天说道,请教学问。   “对了,嫂子呢,听说肚子大得腿都肿了?”云招福想起安谨如来,上回她来的时候,安谨如在休息,没见着面,只是听丫鬟说了两句。   “腿肿的厉害,不愿走路,可不走路哪行,现在你二娘每天都抽点时间盯着她起来走走,要不然生产的时候有苦头吃呢。”   范氏这般回了句,云招福想想有道理,怀孕到后来,八九月的时候,听说都会水肿,不过不活动肯定是不行的。   “你这些日子可进宫了?淑妃娘娘那里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的?”范氏对云招福问。自从淑妃回宫以后,定王府的地位水涨船高,别说定王府突然冒出了好些个应酬,就连范氏的应酬都比往常多了不少,出去参加夫人聚会时,话题也总是围绕在那个历经十年还能复宠回宫的淑妃娘娘身上。   云招福想了想:“这两天没有去,毕竟是宫里,我天天的去也不叫事儿,再说入宫的话,又不能只是去见母妃,还得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去请安。若是宫里有事儿的话,母妃会派人通知我和魏尧的。”   说到这里,云招福就站起身来,对范氏说道:“不说了,我去瞧瞧嫂子,上回来就没见着。我给她带了些阿胶和燕窝,也不知现在能不能吃。”   说完这个,云招福就要离开花厅,却被范氏喊住:“哎,还没说完呢。”   云招福停下脚步:“还说什么?”   范氏有点犹豫:“就是……你小师兄……”   云招福奇道:“他怎么了?”   范氏看着女儿那懵懂的大眼睛,完全就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吧。跟你说也没用。”   云招福疑惑的递去一眼:“娘,您是不是要给小师兄介绍小娘子呀?他确实老大不小了,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家又是武定的,身边没长辈给他张罗,若是娘能给他物色物色,就再好不过了。”   云招福以为范氏喊她是要说这个,说完之后,见范氏没有反驳,云招福心里就更加确定,嘿嘿一笑,便转身出了门,往安谨如的院子里去,云召采自从去了大理寺,留在家里陪安谨如的时间就少了,云招福觉得自己有义务多来陪陪嫂子才行。   范氏看着女儿仍旧天真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个没心没肺的。苏铎那孩子也是倒了八辈儿的霉……”   那孩子的心思,云招福看不出来,范氏却是看的分明,进门行礼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招福呢?’,被施老先生打断之后,他才出去买东西的,那牵肠挂肚的心思完全摆在明面上,只是阴差阳错,可惜了。   武氏上前抿唇笑道:“缘分这种事情,有时候真的说不上来。”   范氏看了她一眼,也笑着摇了摇头:“这就叫有缘无分,那孩子一片痴心,却错付在个傻子身上,不是我埋汰自己的女儿,就招福那凡事慢半拍的性子,若是没有人当面提点她一二的话,她能一辈子都看不出来苏铎对她的心意。世事便是如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范氏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便稍稍收了起来,站在门边,目光深远的看着天边的云彩,武氏见状上前扶着范氏进门坐下,安慰道:   “夫人今日感慨颇多。”   范氏莞尔:“大约是突然见到了故人,谈起了往事,勾起一些回忆罢了,谈不上感慨。”   武氏便不再多问,转身去给范氏斟了一杯茶过来,范氏接过后,揭开茶盅盖子,吹气喝了一口,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不由得又是一阵回忆的浪潮席卷而来。 第87章   施老先生住的是城中一处名唤‘茶庐’的宅院, 并不是真的那种市井喝茶之地。   茶庐之内从影壁到花园宅子布置,全都由施老先生一手设计, 所见之处,无不雅致脱俗,古朴清韵。   一座八角古亭内,一老一少对面而坐,一方木桌, 两张木椅, 两杯清茶,一支香,雅趣自得。   苏铎满身的书卷气与周围环境相得益彰, 身姿挺拔坐在那里, 目光沉着盯着手边的一杯茶出神,施老先生坐在他对面, 手捧茶杯,轻吹饮茶,园内秋风习习, 偶有花香飘来。   施老先生放下茶杯的那一刻,苏铎开口了:   “为什么?”   施老先生不解:“什么为什么?”   苏铎抬头,目光沉痛:“她成亲的事情,为什么师父没有告诉我?”   “她是何人?”施老先生看着爱徒这般,心上一叹。   苏铎闭目,深吸一口气,双手捧住面孔, 这样的颓废状态,看在施老先生眼中也是既无奈又心疼,站起身来,负手走到亭边,凭栏而立,沉声说道:“告诉你又能如何?她终究是要嫁给别人的。”   苏铎放开了手,起身来到施老先生背后,痛苦言道:“为何她终究要嫁给别人,为何不能嫁给我?师父明知我对她的心意,几年前便是如此,如今依然没变,可师父却连她嫁人的事都瞒着我,徒儿不懂,却是为何?”   施老先生转身看着苏铎,沉吟片刻:“为师知道你的心意,却也知道此事不可为,所以才会瞒着你,也是免去你多余的伤心。子期,你听师父说,男女情事发乎情止乎礼,过分浓烈的感情,总不会有好结果。福丫头天真烂漫,确实可爱,而你的性情谨慎多疑,为师三年前就与你说了,你与她并不合适。”   “师父都没有看过我与她相处,如何能说我们不合适?在我看来,我与她很合适,为何师父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苏铎简直要被心中的那团火给逼疯了。   若是他当年没有离开京城,若是他能再坚持一下,是否现在的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施老先生盯着苏铎,认真的回了一句:“这个问题,我只回答你这一次,今后不会再说。你与她……身份不合适。”   苏铎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施老先生,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身份……”   身份这件事,的确是苏铎没有想过的,因为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招福,可是今天,他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被他最敬爱的师父给当面提出来了,顿时一种羞辱感油然而生,仿佛自己从前坚信的一切都是笑话一般,原来从始至终,师父之所以不同意他与招福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两人的身份。   “师父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丞相千金吗?”   苏铎的声音开始沙哑,双目通红,盯着敬爱的师父。要知道,这句话他费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施老先生见他这副模样,欲言又止,一拂袖,大大的叹了口气,摇头晃脑,负手走出凉亭,声音犹在:   “人生无趣,世事无常……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方得始终。”   苏铎站在亭子里,秋风渐起,衣袂飘扬,吹散了他的发,吹痛了他的心,这一瞬间,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一切都开始动摇。   云招福从安谨如那里吃了个肚儿圆出来。   安谨如现在是整个云家的宝,所有的好东西一股脑儿的全都送进了她院子里,把她从一个娇娇小小的江南小女子喂成了一个江南小胖子,每天除了站起来走几圈儿,要么就是让丫鬟扶着坐在梳妆台前感叹时光荏苒骓不逝,想念自己从前窈窕的身材,然后等到丫鬟把一碗甜品送上来的时候,她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伸手去接。   然后被云招福笑话,她就解释,说不是她想吃,是控制不住,肚子里那个要吃啊。   “娘,嫂子真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如今肚子都这般大了,说明孩子已经长得很大,再多吃的话,她生的时候怎么办呀。”云招福从安谨如的院子里出来,对范氏提出了这个建议,她是出于真心的,虽然她没有生过孩子,但是一般的育儿怀孕的小知识还是略知一二的。   “行了,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她吃还是要吃的,饿肚子的感觉也不好受啊,回头我让你二娘多拉她起来走走,在园子里溜溜,别看谨如现在胖了这么多,但身子却没有虚弱,放心吧。”   范氏送云招福出门,快要到门边的时候,范氏转头看了一眼云招福,轻声问道:“你回来的这么勤,是羡慕你嫂子有孩子吗?”   云招福一愣:“我才不羡慕,反正以后我也会有的啊。趁着现在轻松,没有拖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才不羡慕她,身子圆的像个球一样。”   范氏听后,不禁笑了:“怀孕了不就是这样的嘛。不过你与王爷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有,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有些急的。”   “哎呀,我估计我是随了娘您的,不可能这么快有孩子,我一点都不着急。至于魏尧……我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着急的。”云招福回忆起魏尧的状况,想起两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冷战。   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了没有。   范氏没再说什么,将云招福送上了马车。   云招福回到王府之后,先问了下门房:“王爷回来了吗?”   现在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除非有事,一般情况下魏尧这时候该回来了。   然而门房却摇头了,告诉云招福,王爷不仅没回来,连个口信儿都没派人送回来。   不会还在生气吧。   云招福嘟囔着回了主院。   刚换好了衣裳,外头书锦就报了句:“王爷回来了。”   云招福从屏风后走出,就看见魏尧从外面走进来,云招福上前,笑脸相迎:“王爷,你回来啦?还没吃饭吧,我在我嫂子那里吃过了,我去给你做几样小菜来吧。”   想着两人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云招福主动上前示好,魏尧一边卸腰带,一边斜斜睨了一眼云招福,嘴角动了动,仿佛有点破功,这细微的表情也没能逃过云招福的法眼,想凑上去再接再厉的时候,魏尧就转身往屏风后走去,云招福也屁颠屁颠跟着过去了,可刚把头探进屏风里,迎面就被扔出来的一件衣裳盖住了脸。   云招福捧着某个小气男人的衣裳,哪里还不知道,这位爷的气性儿大着呢,这是还没消气。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个什么!云招福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捧着他的衣裳,乖乖的站在屏风外,等他换好衣裳走出来,见他没有换上居家道袍,而是换了另外一件出门的直缀,云招福一愣:   “嗯?王爷还要出去啊?”   魏尧干咳一声:“嗯。约了人。”   酷酷的往前走,云招福傻傻的跟着,八卦的问:“约了谁啊?男的女的?”   魏尧的脚步骤然停下,云招福刹车不灵,直接撞到了魏尧背上,鼻子立刻就酸的不行,捂着鼻子往后退两步:“哎哟。”   魏尧转身,走到她面前,将她下巴挑起,然后缓缓靠近,云招福以为他要给她一个再见kiss,赶忙放下了手,摈住呼吸,默默期待的闭上了双眼。   可等了好一会儿,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云招福张开双眼,就看见魏尧托起了她的下巴,然后就那么居高临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云招福觉得自己被他耍了,一跺脚,魏尧忽然又凑了过来,云招福吓得再次闭起了双眼,就听耳边传来一道低雅的声音,暖风酥骨。   “你打算……捧着我的衣服到什么时候?”   云招福:……   猛地睁开双眼,云招福愤愤的看向魏尧,魏尧在她下巴上捏了一下,然后才潇洒放手,转身要走。   云招福被耍了两回,恶向胆边生,脚下一发力就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魏尧,故意将自己的上身贴着魏尧的后背,磨蹭了两下,娇娇柔柔的说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王爷对妾身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想法吗?”   感觉魏尧的身子一僵,云招福心中暗喜,正待收紧胳膊,一鼓作气拿下这个小气的男人时,魏尧将她的两条手臂给扯开了,然后抓着她的手臂,转了个身,让云招福的两条手臂交叉放在她自己的肩膀上,做成一副她自己抱自己的样子,魏尧对云招福这种异常的主动行为,给出了最诚挚的反应,皮笑肉不笑的对云招福笑了两声。   然后便转身扬长而去,留着云招福一个人自己抱着自己,像个傻瓜似的,放下胳膊,云招福不甘心的直跺脚。   魏尧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她的第一次主动出击就这样宣告失败了,连点水漂都没有响起,就这么失败了!可恶!难道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并不怎么起伏的胸,两手凑过去捏了一下,云招福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症结所在……   周平跟着魏尧身后走了几步发现不对:“王爷,咱们不是要去鼎丰楼吗?现在是要去哪儿啊?”   魏尧干咳一声,面无表情沉声说道:“有点热,去洗个澡。”   周平满头黑线,感觉着迎面而来的飒爽秋风……很热吗? 第88章   有一批酒今日开坛, 云招福一早就去了酒窖,看着那些从大坛里面舀出来的清液, 云招福满满的成就感。   将这些弄好了之后,又去了蒸煮放,炉子下面闷着炭,炉子上面是特意做给魏尧的米酒在发酵,云招福用筷子挑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 一股香甜浓郁的米酒味传出, 这回她稍微在里面加了些甘蜜,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做法,不知道味道如何。   这几天魏尧对她态度总觉得有问题, 你说他不理人吧, 他也理的,那天她主动抱他, 被他拒绝了,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算了,可没想到他那晚回来之后, 还是没忍住跟她**了,可是你要说他不生气吧,从说话到举动,都很反常。   不知道到底想怎么样。   云招福从蒸煮房里出来,在院子一角的井里打了些水出来洗手,然后就跟秦霜秦夏一起,把她刚酿好分坛的酒搬到了马车上, 正里里外外忙的不亦乐乎,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就飘了过来。   云招福一开始还没有注意,直到他径直来到了云招福的酒窖门口,倚靠着酒窖的大门,就站在那盏灯笼下,那灯笼上的红色已经有些褪去,毕竟还是云招福过年的时候挂上去的,经过近十个月的风吹日晒,褪色是一定的。   云招福回头正好对上了那依着墙壁的男人的脸,他一身衣裳乱糟糟的穿在身上,头发有些打结,脸色不好,眼底青灰,脸颊上还有两抹酡红,手里拎着一坛女儿红,醉醺醺的模样,吓了云招福一跳。   “小师兄?”   云招福放下手里的酒坛子,往苏铎那里跑去,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苏铎靠墙壁站着,不知道是在歇息还是在等待,两眼无神,呆呆的看着前方,云招福喊他,他也不理,直到云招福伸手在他手臂上戳了戳,他才像是回过神,抬眼往云招福看了看,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低下头找了一会儿酒坛子,然后换了个手,继续灌酒喝。   云招福见他这样,赶忙上前夺下他手中的酒坛,苏铎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时候,手脚一点力气没有,连云招福都抢不过,酒坛子到了云招福手里,苏铎才靠着墙对她伸手,说了句:   “给我。”   云招福拧眉看着他:“给你什么呀!苏铎,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到底怎么了,让你这么豁出命的喝酒?”   苏铎一向是她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平日里她和师父喝酒,师父都不让他多喝,说喝酒伤身,伤智,不宜多饮,他也一直挺听话的,这是怎么了。   “给我——我要喝酒!”   苏铎往云招福的方向扑过来,云招福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秦霜秦夏见了,赶忙上前,秦霜一个飞踢就把苏铎给踢倒在地上,许是踢到了肠胃,苏铎趴在地上就吐了起来,大量的酒水从肚子里被吐出来,秦霜还要上前打他,被云招福拉住了:   “算了算了,他喝醉了!你们继续搬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秦霜秦夏犹豫片刻,缓缓退到一边,秦夏继续搬酒,秦霜就在一旁看着,生怕苏铎再对云招福不利。   云招福来到苏铎身旁,蹲下身子,给他顺了顺背,然后递给他一方帕子,安慰道:“吐吧,吐掉就好了。”   苏铎吐到最后,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终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将眼睛用力眨了几下,稍稍恢复了些清明,看见云招福在身边,似乎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云招福见他清醒了些,便替他解惑:   “你喝醉了,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我酒窖这里来了,我不让你喝,你还要跟我抢,就被我的丫鬟给踢了一脚。”   云招福把苏铎从地上扶了起来,苏铎满身的灰尘,一身狼狈,云招福无奈,喊了车夫过来,跟他交代了几句,马夫便领命去办事了,云招福指了指自己的酒窖,说道:   “里面有水井,你自己去清理一下吧,我让人给你买衣裳去了。”   苏铎低头看着自己这样子,满身的脏污让他完全抬不起头来,为什么偏偏在她面前露出了这样狼狈的一面。   云招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难为情,拉着他的衣袖就把他往酒窖院子里推去:“快进去吧,你这样子走到街上,人都要对你退避三舍了。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给你把风,没人看你。”   苏铎被云招福给推进了门,云招福很体贴的替他把门从外面关了起来,云招福看着秦霜和秦夏,觉得有点尴尬,忽然想到什么,云招福来到秦霜秦夏面前,伸手搭在两人的肩膀上,三人围成一个圈圈,云招福低声解释:   “你们都知道的,这是我小师兄,我师父最疼他了,我实在没办法看着他现在这副样子出去。”   秦霜秦夏对看一眼,秦霜说道:“王妃,我们知道,你不用跟我们解释的。”   云招福摇头:“你们不知道。今儿这事儿,就你们知道,我知道,其他人,不许告诉。明白?”   秦霜秦夏没敢立刻说话,因为她们很明显知道云招福话里的‘其他人’指的是谁。   “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许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他不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云招福一锤定音,她相信秦霜和秦夏都不是那种喜欢嚼舌根的人。   过了一会儿,车夫连走带跑的回来了,怀里拿了个包袱,云招福想着自己送进去也不合适,干脆让车夫拿着站在门边,她在门上敲了两下:   “小师兄,衣服买回来了,你开开门。”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苏铎从车夫手里接过了衣裳,再次关上门。   这回很快,只过了一会儿,门就再次打开了。   苏铎站在门内,恢复了往昔偏偏公子的状态,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只是寻常质地,但比他刚才那一身烂泥似的衣裳要不知道好多少倍了。   云招福怕他尴尬,便犹豫着开口:“这个,这样就可以出去了,不会失了师父的面子。”   提起师父,苏铎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就在云招福以为他要泪奔的时候,忽然抬头,对上了云招福,说道:“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云招福一愣:“有话?你直接说呗。”   苏铎伸手要去拉云招福,秦霜秦夏再次上前,云招福怕她们再动手,干脆主动进了门,说道:“行了行了,没事的,你们在外面,我要有事就喊你们。”   说完这些,就跟着苏铎进了酒窖院子。   进了院子之后,苏铎便背着身子站在她院子里的老树下面,云招福等了好一会儿,他都不说话,实在忍不了了,问道: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呀?”   苏铎缓缓转身,抬头对上云招福的双眼,沉声问了句:“你可记得我与你几岁相识?”   云招福不解,还没想到,就听苏铎继续开口:“那年,你十岁,我十四,你随云大人去师父的茶庐,穿的是一身大红色的袄子,头上两只总角,垂着两颗珠子。”   穿的是这个?九岁?   云招福满脸的问号,别说她根本就不记得,就算记得,也不可能像苏铎似的记的这么清楚。   “师父见了你之后,就收你做了徒弟,我当时心里特别不高兴,觉得你运气太好了,天下那么多人想做师父的徒弟,都不能如愿,偏你一下子入了师父的法眼,所以你刚入门那段时间,我对你特别不好,你还记得吗?”   苏铎开始跟云招福忆当年。   云招福听到这里,连连点头:“啊,这个我记得。你总是抓虫子吓我,还在我的高粱里放蟋蟀,可我根本就不怕那些,每次都是你被师父打手心。”   可能是想到了那样的情形,苏铎苦笑一声:“是啊,谁能整到你呢,每次整你被打,被教训的都是我。”   云招福听得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哎呀,小师兄,你神神秘秘把我喊进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忆当年吧?”   苏铎摇头:“不是,我是有话与你说,有话要问你。”   “那你快说呀,马上天都要黑了,我得回去了。”云招福说的是实话。   苏铎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有点误会:“王府的规矩那么多,你那性子受得了吗?”   云招福心想着,我们王府规矩不多呀。   正疑惑之际,就见苏铎缓缓向她靠近,来到云招福面前,弯下身子,认认真真的对她问道:   “招福,你想不想离开王府?想不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什,什么啊?”云招福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苏铎接下来要说的话,把云招福吓得差点掉了下巴。   “招福,我带你走吧。我不要功名利禄了,你也不要做王妃了,我们两个远走高飞,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我们俩像小时候那样高高兴兴的生活,我砍柴,你织布,我……”   苏铎的话刚说的兴起,就被云招福给打断了:   “你唱黄梅戏呢!苏铎,你到底酒醒了没有?你知道我是谁吗?跟我这儿撒酒疯呢?信不信我打你!”   云招福越听越不对劲,赶紧制止了苏铎的疯言疯语,往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离。这小子看着不仅仅是喝醉了,还开始撒酒疯了! 第89章   云招福的退后并没有让苏铎醒悟, 而是越发清醒的说: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云招福, 招福,你跟我在一起吧,不要做王妃了,王府里那么多规矩,你受不了的, 他会全心全意的对你吗?我只恨自己说晚了, 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便不跟师父去游学了,我就在京城, 我就守着你。招福, 跟我走吧。”   苏铎借着酒劲儿,把心里最想说的话, 一股脑儿的全都说了出来,看着云招福震惊的表情,苏铎亦步亦趋靠近她, 这回云招福不躲了,等到他走到她面前,想要张开双臂抱住她的时候,云招福猛地抬手,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把苏铎的整张脸都给打偏过去。   “你今日说的话,不管是不是醉话, 我都要明确的告诉你。我和你不可能在一起,你不要对我有任何希望,我从前没有喜欢过你,小时候与你一起玩闹,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小师兄,如果因为那样引起你的误会,那么从今天开始,请你忘记以前的事情。”   云招福不客气的态度,与这样严厉的辞令,让苏铎有些接受不了,缓缓转过头:   “你当真要把话说的这般绝情吗?”   “我不是绝情,我是就事论事,阐述事实而已,我与你没有任何男女之情,若是感情的话,最多就是兄妹之情,你今日说的话是逾矩了,但我听见了,也不能装作没听见,若是不清不楚的话,对谁都不好。”   云招福确实是这么想的,苏铎对她有超乎兄妹的感情,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既然现在知道了,那就断没有与他纠缠的道理,把话说分明,让他彻底死心。   苏铎闭上双眼,捂住耳朵,仿佛不愿听到这些让他难堪和伤心的话,维持这种姿势好一会儿,才放下手,对云招福问:   “我对你确实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与你说开,你会与我有相同的感觉,现在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你说你对我没有任何男女之情,那你对定王呢?你与他成亲之前,完全不相识,如今成亲不足一年,你与他又有多少男女之情?你自己知道吗?”   苏铎的问题,没有造成云招福的困扰,而是直面回答:   “我自己当然知道!我与魏尧不是男女之情,又是什么呢?我嫁给他做妻,他便是我的夫,我们俩举案齐眉,不敢说一定会白头偕老,但至少现在是夫妻和美,情浓意切的,我愿意把我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交给他,也愿意接受他身上一切不美好的东西,这就够了啊。”   苏铎目光灼灼的盯着云招福,深吸一口气,沉吟了好一会儿:“你与他好,只是因为你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夫君吗?你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的身份?若你们不是夫妻,你还会这样对他吗?”   “首先,我和他本身就是夫妻,没有你所说的如果,再者,我喜欢的是魏尧这个人,这是我的幸运,如果我嫁的人不是魏尧,两个人无论怎么样都过不到一起去的话,我也不会因为一个丈夫的身份,就义无反顾的奉献自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丈夫是魏尧,无关身份。”   魏尧双手抱胸,依靠在云招福酒窖的外墙之上,他先前回府之后,门房说云招福来了酒窖,魏尧便心血来潮想要来酒窖外给她个惊喜,想着这些天的冷战也够时候了,若是再冷下去,估计有些人就要受不了了,过来接她一起回家,算是破冰之行。没想到让他意外听见了这些本不该他听见的事情。   他是真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姑娘,心里原来是这样想的。   她与他这般和顺的在一起,并不是因为魏尧的身份,而只是因为魏尧这个人。   魏尧发现,自己真是很喜欢听她说这句话,尤其‘喜欢’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在门外,一颗心从未有过的紧张。   忍不住往前凑得更近,魏尧真心想听一听,这个从未在他面前主动表明过心迹的女人还会说出什么令人感动的话来。   “魏尧他虽然有的时候行为很奇怪,吃饭慢,酒量浅,爱找茬,还喜欢躲在房间里插花,一言不合就尥蹶子,摆脸色,但我正是因为喜欢他,这些缺点在我眼里也是优点啊。”   魏尧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僵住了。   秦霜和秦夏站在门边,眼睛已经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看好了,这么近的距离,连假装没听见可能都做不到。目光乱飘,忽然与那个悄悄看着自己老婆跟其他男人约会的王爷对上了……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往周平那儿看一眼,周平也是满脸尴尬,心里的好奇简直要冲破天际了。   他家王爷怎么会有那么多缺点呢?他们跟在王爷身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啊。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清楚明白了吗?”云招福双手抱胸,心情已经有些不爽了。   苏铎还能说什么,酒劲儿差不多也过了,回想自己先前的失态,他又怎么还有理由来纠缠呢。深吸一口气,对云招福道:   “我明白了。今日……对不住了。”   看着这位她从前还蛮敬重的小师兄,云招福内心多少是有些可惜的,毕竟今天之后,两人的师兄妹情分也算是断了,两人再相处的时候,谁都会觉得不自在了。   “无妨,话说清楚就好。希望你不要再把心思放到我的身上,实在不值得。”云招福做最后的劝慰。   苏铎勉强扬起一抹笑,眉峰微蹙,然后便从云招福的身边经过,走出了酒窖大门。云招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出去喊了秦霜秦夏进来继续搬酒,搬了两坛之后,云招福又想起来一件事,把秦霜和秦夏再次召唤到身边,搭着两人的肩膀,神神秘秘的说道:   “还是那句话,今天的事情,谁也别告诉,苏铎那些胡言乱语,你们就当没听到,今儿也没有这档子事出来,就不要告诉某些人了,好吗?”   秦霜秦夏依旧互看两眼,然后全都不约而同的转身,默默无语去搬酒了,王妃的嘱托,要她们怎么遵行呢。她们可以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可架不住某些人他自己听到了呀。   两人其实很想告诉云招福,刚才某些人来过,可是某些人悄悄的来,悄悄的走的时候,也对她们下了个噤声的命令,总之就是两面夹击,左右为难,啊,这年头,连当个婢女都这么难。   云招福将酒全都搬上了车,急急忙忙的就回了王府,门房老张告诉她,魏尧已经回来了,云招福看看天色,确实不早了,提着裙摆,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跟魏尧解释自己晚回来的事情。   推开了房门,打算换一身衣裳再去找魏尧,可没想到房门一推开,就看见魏尧守着满桌的酒菜,俊美无畴的坐在桌子旁,听见云招福开门的声音便抬起头,两人两两相望,四目相对。   云招福愣了愣,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转身将门给关上,脸上堆起笑容:   “王爷今儿,回来的倒早啊。”   魏尧不动声色:“不是我早,是你晚吧。”   云招福抿着唇干咳了一声,脑中运转飞快:“那个……”飞快的酝酿出一个剧本:“我本来是没这么晚的,但是酒窖里事情太多了,收了不少酒回来,然后老刘赶车的时候又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个卖菜的老婆婆,哎呀,咱们王府的马车怎么能撞了人不管不顾呢,围观的人都认出来了,我就下车,扶起那个老婆婆,帮她又是捡菜,又是推拿的,好不容易才把她送回家里安顿好,才能回来的。”   魏尧神情淡定,看着云招福,连连点头:“嗯,撞到老婆婆了……你还送人回家!那老婆婆住哪儿啊?既是王府的车撞了人,那明儿我亲自去道个歉,看望看望?”   云招福一愣,果断摇头: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我没告诉她,我是王府的,她,她不知道……”   “你刚才还说咱们王府的马车撞了人,围观的人都认出来了?”魏尧一句一句和她理论。   云招福头回说谎,觉得这可真是个苦差事,硬着头皮瞎掰:“是——认出来了。我,我是说,人家不知道是我,以为我是王府里的丫鬟,我当时就跟那个婆婆解释,我是个丫鬟,一个月也没几个钱,那个……所以,老婆婆也没跟我要太多,给了十两银子了事的。”   圆谎真是一件烧脑的事情啊。云招福暗自祈祷魏尧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因为她实在编不了了。再问的话,云招福估计就要扯到路上遇见外星人这个方向去了。   幸好,魏尧还有点眼头见识,看着云招福那瞎掰的局促模样,心情终于从被她说了那么多缺点的打击中好了一点,大发慈悲的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声音也是异常和善:   “忙了一天,过来坐啊。”   云招福听着魏尧这样温柔的声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期期艾艾的用屁股尖儿坐了椅子一角,看着不断往她碗里夹菜的魏尧,云招福非但没有觉得享受服务,反而有种要大祸临头的感觉。   机警想道: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第90章   第二天, 云招福去宫里看望淑妃。   坐在马车里,一边看纱窗外的街景, 一边托着下巴想心思,魏尧昨天的行为也太反常了,原本两人还在冷战中,他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可是昨天晚上她回去之后, 魏尧不仅殷勤, 还比没有冷战之前更加粘人了,晚上行军路线至一半的时候,云招福把他推开, 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就这么一句话, 让魏尧猛地一掀被子,把两人紧紧的裹在被子里, 然后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云招福这个找死的问题。   到了宫里,云招福下车, 由四个宫婢引路,一路去了淑妃所在的折桂宫中。   淑妃换上了宫里的华服,更是美的不可方物。云招福不禁感叹,她要是男人,也得神魂颠倒不可。   “昨日我新酿的酒初成,带回地窖里藏了起来,等娘娘生产过后, 拿出来喝正是好时候。”云招福算算日子,时间就差不多了。   淑妃抚了抚自己仍未凸显的肚子,无声笑了笑,问道:   “这些天儿,王府里还好吗?”   云招福真该盘子里挑选想吃的点心,抬头看了看淑妃,说道:“挺好的呀。”   终于挑了一块桃花样的糕点,咬了一片花瓣,清甜可口,入口即化,淑妃起身,指了指她的嘴角,云招福才拿出帕子擦了擦,这傻里傻气的模样看的淑妃不禁笑了起来。   “魏尧过两天就要去刑部办差了,这些天都在交代虞部里的事情,有点忙,要不然今儿肯定得随我一同来看您的。”   云招福以为淑妃问府里可好,是想问魏尧,于是便简略的将魏尧的事情说了说。   淑妃听了点点头,没有继续问魏尧的事情,云招福来到她身边坐下,轻柔的问:“娘在宫里过得可还好?”   淑妃温婉一笑:“我也挺好的。宫里吃的用的,比水月庵好太多了,我这几天肚子上都胖了一圈呢。”   “您肚子上胖一圈,是因为您肚子里的孩子吧。我嫂子这几天就要生产了,我看她那个肚子简直比车轮都大。”云招福觉得淑妃好像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便故意说话逗她玩儿。   淑妃果然听了云招福的形容,抬袖笑了起来。   “你嫂子生了,我也让云姑给送份礼去表一表心意。”   “嘿嘿,那敢情好啊,我嫂子定会很高兴的。”   两人正在殿里说着话,就听外面有宫婢前来传话,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婢牵念,只见牵念入殿,对淑妃与云招福行礼,然后说道:   “我家娘娘与薛贵妃在花园里赏花,觉得冷清,想请淑妃娘娘一同过去,听说定王妃也在,娘娘也请了定王妃。”   云招福指着自己,微微一愣:“还请了我?”   牵念宫婢恭谨一笑,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人,举手投足确实端庄得体。   淑妃不动声色,对牵念问道:“皇后娘娘可说请我们去为了何事?”   云招福也觉得不可能只是为了喊去赏花的,然而牵念坚称:“淑妃娘娘别误会,真的没什么其他事,我家娘娘觉得淑妃娘娘回宫后,一直未曾与她们相聚,今日想起来了,便命奴婢来请娘娘,得知定王妃也在,娘娘说都是一家人,便请定王妃一同前往。”   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皇后和薛贵妃无论是谁要裴氏动身,裴氏若无特殊情况,那就只能去了。   应了牵念,让她回去复命,裴氏由云招福扶着去了内殿换衣裳,云招福在外面等她,无聊的问:“娘,您若是不愿意去,就不去吧,反正您肚子里有孩子,就算不去,皇后娘娘她们也不能说什么的。”   裴氏很快换好了衣裳,从里面走出,一身清雅,出尘又绝俗。   “你以为她们趁着今日你在宫里来请我是为的什么?”   说完,便拉着云招福的手,往外走去,云招福不明所以,反应了半路才反应过来:“娘,您不会是为了我才应邀的吧。”   皇后和薛贵妃肯定从前邀请过裴氏,只是都被裴氏拒绝了,但今日趁着云招福在,若是裴氏不去应邀,只云招福一人去,裴氏心里肯定放心不下,势必会一同前往。   想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云招福停下了脚步:“那娘就更加不能去了,万一……”   万一她们邀请裴氏去出了什么事情,那云招福不成了帮凶吗?所以便想阻止裴氏。   裴氏微微一笑:“傻姑娘,我从前不应邀是因为我懒的去,又不是怕她们会耍什么手段。在这宫里她们还不敢把我怎么样,不过是走一趟罢了,勿大惊小怪。”   虽然裴氏话是这么说,但云招福心里总觉得不对味,事情真的像裴氏说的那么轻松吗?   来到了御花园里,老远就听见皇后娘娘与薛贵妃的笑声,她们坐在一处亭子里,亭子里除了她们俩,还有另外几个人,贤妃也在,还有星月公主和其他两个云招福不认识的女孩儿,看打扮应该也是皇族贵女出身吧。   云招福扶着淑妃走上亭子,贤妃看见淑妃,主动起身,宫中四妃排位是贵、淑、贤、德,淑妃的位分,仅次于皇后与贵妃,比贤妃还稍微要大那么小半级。   “妹妹不必多礼。参见两位姐姐。”   裴氏脸上挂着笑,令亭中风景都为之变色的美貌深深的戳刺着几个女人的眼睛,皇后倒还和善,对淑妃招手:“妹妹不必多礼,身子重,快过来坐吧。”   裴氏谢过皇后,便坐到了皇后身边的那个位置上去,刚一坐下,薛贵妃就阴阳怪气的开口了:   “淑妃娘娘真是好大的架子,回宫这么些时候了,也不见你出宫来,今日若非看在定王妃的面子上,约莫淑妃娘娘也是不愿搭理我们的吧。”   云招福站在淑妃身后,悄悄瞧了一眼薛贵妃,一个打扮艳俗,容貌中等的中年妇女,若跟其他人比,容貌还算说得过去,然而跟淑妃裴氏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于薛贵妃的挑衅,裴氏丝毫不以为意,云招福明白这是为什么,当你的颜值逆天,遇到一个明显是在你面前说酸话的普通颜值时,你自然会宽容许多。   淑妃从容一笑:   “是啊,我家招福甚少来宫中,对宫中礼仪不太熟悉,若放她一人前来,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三两下就化解了薛贵妃说她不出宫请安的事情。   “淑妃娘娘这话说的,怎么定王妃一个人前来,难不成我与皇后娘娘还会吃了她不成,你这般不放心她,那岂非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了。”   “我哪是不放心她呀,我是不放心薛贵妃你,你素来与我不和,我怕你恨屋及乌,撒气在我家招福身上,总得过来看着点。”   两人唇枪舌剑,丝毫不让,让云招福亲眼见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宫妃斗嘴的场面,说来也奇怪,这薛贵妃从前见过一回,倒不是这等咄咄逼人之人,果然,人还是要遇到可心的对手,才会激发出争斗的潜能。   薛贵妃有多针对淑妃,就能说明她心里对淑妃有多介意。   “你!哼,若我真想对她怎么样,就算你跟来了,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薛贵妃一拍石桌,云招福心上一紧,替薛贵妃的手掌心疼。   裴氏未及开口,皇后便出声制止了两人:“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从前便是这副针锋相对的模样,这都十年过去了,怎么还是不见长进呢。如今淑妃有孕在身,薛贵妃你多少得让着,若是气坏了淑妃的身子,皇上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提起淑妃的肚子,薛贵妃便一副哑巴吃了黄连的样子,脸色不善的转过目光。   皇后换上笑容,对淑妃和云招福说道:“薛贵妃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是着紧淑妃娘娘的,不过嘴上不饶人罢了。”   裴氏也换上了温婉的面貌,与先前跟薛贵妃针锋相对的模样完全不同。   “皇后娘娘说的是。薛贵妃对臣妾的好,臣妾心里都知道,一直记挂着呢。”   淑妃从善如流,给她面子,皇后很满意,点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对面贤妃身后站着的几个姑娘说道:   “对了,你们几个还未来跟淑妃请安呢。妹妹,你还认识这星月公主吗?小时候她最爱的就是你宫里的桂花树,一到夏天就喜欢往你院儿里的桂花树下跑。”   星月公主对淑妃行了个礼,淑妃对她笑着点点头。   皇后又指着星月公主旁边站的两个姑娘说道:“这位是琼华郡主,荣安王的爱女,从小就知书达理,那位是平宁县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小才女。”   淑妃看向了她们,两个姑娘立刻上前给淑妃行礼请安:“给淑妃娘娘请安。”   裴氏点头:“都是好孩子,起身吧。”   然后看向皇后,对皇后问道:“娘娘,这是……”   皇后不会无缘无故的给淑妃介绍姑娘认识,定然是有什么目的,果然皇后接下来的话,让淑妃和云招福都愣住了。   “定王殿下的婚事,从以前便有些波折,皇上替他选了好几个侧妃,可是很奇怪,那些侧妃最终都没能留下来,如今杜家又出了事,定王殿下将杜侧妃送回了杜家,如此定王府的侧妃名额似乎又少了一个,这些日子,我与皇上商议,想着要再给定王选一个侧妃入府。” 第91章   皇后说完那番话之后, 目光还有意无意的瞥向了云招福,谁料云招福鼻眼观心, 仿佛没有听见皇后说的那番话似的,皇后心中一奇,收了目光。   裴氏也是淡定,掩唇一笑:“琼华郡主和平宁县主这般高贵身份,如何给定王做侧妃, 皇后娘娘莫要与我们娘儿俩说笑了。”   琼华郡主和平宁县主全都低下了头, 脸上泛出了红晕。   淑妃的话一针见血,点明了要领。   这也是云招福没有太多反应的原因,因为这两位姑娘见了面她虽然不认识, 但是一提名号, 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琼华郡主出身荣安王府,说起这荣安王, 那京城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荒唐,不学无术, 宠妾灭妻,好好的一个荣安王府都要给他败的差不多了,祖上的福荫消耗殆尽,到处债台高筑,王府就是空壳子;至于平宁县主嘛,年纪虽小,不过却已然有过两段段婚配经历, 与翰林院编修家的公子有过婚约,但后来平宁县主瞧不上那公子,主动要求退婚,转而定给了太府卿之孙李公子,可后来这桩婚事也不了了之,坊间传闻,是平宁县主不安分,被李公子给抓了个现行,偷偷摸摸的又把婚给退了。   如今皇后居然想将这两个极品中的一个配给魏尧做侧妃,也不知道皇后是真的不知道内情,还是有意为之。   “怎么是说笑呢。这两家,定王随意挑选一家,都是可以的,端看妹妹愿不愿意了。”皇后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和,听不出波澜。   裴氏的目光在两个姑娘身上打量了一圈,不动声色的笑道:   “若是问我,我肯定是不愿意的。我儿有多大能耐,我这个做娘的很清楚,他能娶到招福这个儿媳,我已然欣慰至极,这两位郡主,县主,只怕他那定王府庙小,容不下呀。”顿了顿,淑妃转身看着云招福,又问:   “招福,你觉得呢。让郡主和县主给你们王爷做妾,你敢收吗?平日里想让人端个茶,倒个水,还得顾忌着身份,不用她们吧,又觉得生分,用了吧,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云招福简直要抱住裴氏亲两口了,面上却还要维持一本正经,不破功的点头道:   “是,淑妃娘娘说的有理,我怎么敢使唤郡主和县主给我端茶倒水呢。”   淑妃被说的笑了起来,这婆媳俩一唱一和,让皇后听了眉头蹙起,与薛贵妃对视一眼,薛贵妃冷哼说道:   “哼,皇后娘娘是让两位郡主、县主去定王府做侧妃,又不是做使唤丫头,端茶倒水这种事,需要她们动手吗?还是说,定王妃你嫉妒成性,容不得府里的侧妃?”   云招福对着薛贵妃甜甜一笑,回道:“贵妃娘娘误会了,我可没有容不得府里的侧妃,只是正妃与侧妃身份上本身就不同的,侧室给正室端茶倒水,无论在哪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难道贵妃娘娘觉得,正室与侧室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吗?侧室没有义务伺候正室吗?”   云招福的声音在凉亭中回响,谁都没有想到,她敢当面怼薛贵妃,并且怼的薛贵妃无话可说。   那一番正室与侧室的评论,薛贵妃根本不好回答。因为薛贵妃如果说,正妃和侧妃身份不同,侧妃有义务伺候正妃的话,那她刚才以此说云招福嫉妒成性就是不成立的;而她如果说正妃和侧妃身份没什么区别,那问题可就更大了,毕竟,皇后娘娘还在这里,若说没有区别,岂非有与皇后比肩的意思。   不得不说,云招福的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刁钻。   裴氏很满意云招福的说法,连连点头,说道:“招福说的有理,正室和侧室本身就是天地之别,比如说现在皇后娘娘让我给她倒杯水,谁会因为这个说皇后娘娘有意为难妃子,嫉妒成性呢?”   皇后和薛贵妃的脸色都跟着变了,贤妃则一脸淡定坐在旁边隔岸观火,反正怎么着都没烧到她身上,坐山观虎斗才是最开心的事情。   然而她身后的星月公主可就不这么想了,星月公主一心瞧不起这个因为怀孕,再次被皇上纳入宫中为妃的淑妃,对于淑妃从前在宫中的辉煌战绩,星月公主只是耳闻,并未亲见,觉得淑妃不过是个仗着美色迷惑男人,身份低微的妖妃罢了,没什么值得尊重的,不顾身份,对裴氏说道:   “淑妃娘娘,您是不是长久没回宫中,忘了宫里的规矩,皇后娘娘赐婚,由得你们挑三拣四的吗?”   贤妃脸色大变,将星月公主拉到身旁,怒瞪她一眼,然后便试探般看了看裴氏,见裴氏脸上并未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出来,贤妃才放下心来。   云招福虽然迟钝,但这回却也听出了星月公主对裴氏话语中的轻蔑,立刻站出来,替裴氏说话:   “星月公主,且不说皇后娘娘没有明说这是赐婚,只是询问淑妃娘娘这两位如何,公主就先替皇后娘娘宣旨了?还有公主口口声声的说宫里的规矩,你这般对淑妃娘娘说话,便是有规矩了?”   星月公主瞪着云招福,本来她对云招福就有旧恨,如今云招福当众与她为难,便是新仇,如何能忍,指着云招福怒道:   “你是什么身份,敢在宫里跟我谈规矩?”   云招福毫无惧色:“不巧,我是定王妃的身份,按着辈分,公主还得喊我一声嫂子。嫂子训你两句,难道还训不得?”   “云招福!”星月公主怒喊出声,气的面红耳赤的,她在宫中娇宠着长大,母亲是贤妃,宫中上下对她都是宠爱有加的,纵然平时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都有人担待,不会跟她计较,这个云招福却三番两次的挑战她的底线,上回还害的她和宁王妃当众出了丑,这仇她记在心里,怎么都不会忘的。   云招福也毫无惧色,两人对峙之时,亭子外传来了一道男声:   “听说你们都在这亭子里聚着,朕也过来凑凑热闹。怎么着,还吵上了?”   亭中众妃神色一凛,回头看去,果真看见皇帝魏玔一身明黄龙袍,负手走来。   星月公主像是看到了救星,从亭子里跑出去,一下就投入了魏玔的怀抱,撒娇道:“父皇,定王妃她欺负女儿,您要给女儿做主。”   魏玔拍了她两下,对她的告状之言,根本就没有听到耳朵里去,一双眼睛,从进亭子开始,就像是粘在裴氏身上似的,放开了星月公主,便凑到裴氏身边轻柔问道:   “今儿身子感觉可还好?”   “挺好的,就是坐久了,腰有一些酸。”裴氏浅浅一笑,如诗如画,看的皇帝心花怒放。   听裴氏说腰酸,皇帝立刻就弯下身子,看她的腰,伸手替她捏了两下,裴氏羞赧的拍掉了他的手,皇帝似乎才意识到亲热的时候不对,干咳了两声,对星月问出了一个让人喷饭的问题:   “那个……星月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谁欺负你?”   众人:……   敢情皇上您就顾着看您的淑妃娘娘了,连女儿的告状之言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呀。   星月公主本来受了忽略,就难受,皇帝这样敷衍,更让她难堪,指着云招福就撒野道:“是她是她!定王妃欺负我,父皇您替女儿教训她!”   皇帝一愣,往旁边的云招福看去,然后又看看裴氏,还没等云招福和裴氏开口,皇帝就对星月公主回道:   “定王妃怎么可能欺负到你,依朕看是你欺负了定王妃吧,还要恶人先告状,是不是?”   星月公主气的手指在自己和云招福之间不住回转,话都说不清楚了:“父皇……我……她……你……”   不等星月公主说完一句完整的话,皇后便主动打断了她:“星月,不可再胡闹了。”   转过身去对魏玔咳了两声作为提醒,因为魏玔正抓着裴氏的手不放,两个人跟没谈过恋爱的小年轻似的,如胶似漆,不顾场合,让皇后眼睛发酸,鼻头发酸,心里发酸,那哪儿都酸。   “皇上。不过是孩子们拌了两句嘴,原也没什么大事。之前我与皇上提过的,杜家出了事儿,定王府的杜侧妃也被流放出去了,这定王府中就只剩一个侧妃,便想替他再纳一个入府,皇上之前也是同意了的。”   皇帝魏玔抬头愣了愣神儿,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过了片刻后才点点头:“哦,是,有此时,朕确实同意了。怎么是有人选了?”   皇后指了指低头侧立在一旁的琼华郡主和平宁县主,说道:“便是她们了,两个都是极好的姑娘,让我都有些犯难,不知道该选哪个给定王殿下,今日便想趁天气好,淑妃娘娘和定王妃都在宫中,请她们来商量一番的。”   皇帝看向裴氏,声音低了一个度:   “你喜欢哪个?”   裴氏温婉一笑:“臣妾不知这两位姑娘是何脾性,如何能看一眼就仓促决定呢。但若是皇后娘娘已然选定的话,那臣妾和定王妃自是没有意见,这便替定王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听了淑妃这以退为进的话,刚要开口,就被皇帝截走了话头: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既然看一眼决定不了,那就备选下来,仔细考量考量。总要选一个人品,相貌都好的,配给定王才是。”   皇帝对裴氏的态度,让云招福彻底见识了‘无原则宠爱’是怎么一回事。皇后与薛贵妃脸色全都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彻底心塞了。 第92章   淑妃与皇帝目光相对:“那皇上准备派谁考量这两位呢?人品与脾性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看出来的。”   皇帝想了想, 说道:“呃……那淑妃觉得派谁考量比较好?”   皇帝这样毫无顾忌的顺从淑妃,让皇后都看不下去了, 沉声说道:“皇上,淑妃妹妹如今正有身孕,这种小事,何须她亲自操劳呢,还是让其他人代劳吧。”   裴氏看了一眼皇后, 问道:“皇后娘娘觉得让谁代劳比较好呢?依我说, 要不就让定王和定王妃自己瞧着办吧,定王喜欢什么样儿的,旁人也拿不准。”   皇帝正要点头, 就听皇后一口回绝:“不妥!若是交给定王与定王妃, 这个结果必然不公正吧,要不, 这件事就交给薛贵妃来办吧,薛贵妃做事素来公正,定能替定王挑选出一个人品性情都好的侧妃出来。”   裴氏的眉目微微敛下, 嘴角虽然还噙着笑,却明显不太乐意的样子,皇帝左右看看,薛贵妃已经起身领命,又是皇后亲自下的旨意,就算是皇帝也不好当众驳回皇后的意思,更何况, 不管谁考量,到最后选出了人好还是要送到他面前的,到时候,他再问淑妃喜欢不喜欢,若是不喜欢,再换不迟。   这番一来二去思量以后,皇帝便点头道:   “那……就交给薛贵妃吧,等薛贵妃挑选出了人来,到时候淑妃再与朕一同瞧,总会挑一个好的出来。”   薛贵妃的脸色很精彩,合着老娘就是给你们做小工,打下手吗?努力了半天,依旧没有决策权。   裴氏看向云招福,柔声问道:“招福,你放心吧,贵妃娘娘定能给定王府挑出一个万中无一的好侧妃来的。先来谢过两位娘娘吧。”   “是,多谢贵妃娘娘,多谢皇后娘娘。为了定王府的一些小事,让你们操心劳力了。”就是多管闲事的意思呗。   本来今天这件事情,最心塞的应该是云招福,然而在宫里亲眼目睹了这些后妃们在裴氏面前气的肝都爆炸的表情,她好像也就没那么气了。   琼华郡主和平宁县主两人考察的事情,皇帝交给了薛贵妃,但是已经明说了,最后还是得过淑妃那一关。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云招福真心觉得有娘和没有娘在身边的差别,那是老大了。   如果不是有裴氏在宫里顶着,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别说跟她商量了,估计也就是皇后随便指个人,然后稍微让礼部通知一下定王府,过几天人就给送来了,怎么可能像今天这样好言好语的来跟她们商量呢。   一想到这里,云招福觉得还是很满意的。   回到王府,云招福走在回主院的路上,却被身后的人给喊住了:   “王妃请留步。”   云招福回头,就看见沈侧妃带着她的丫鬟正小跑着过来,云招福站在原地等了她一会儿,问道:   “沈侧妃有事?”   沈侧妃低着头,期期艾艾,手帕都要被她绞烂了,耗尽云招福耐心的前一刻,终于说出了拦路的目的。   “王妃,我有个表姐,家道中落,从保定来投奔,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所以我想……我想……”   云招福不耐烦的双手抱胸,等着沈侧妃支支吾吾的把话说完。   “我想,能不能让她到府里来陪陪我,在王府小住几日。”   沈侧妃说完这话,便低下了头,一副不敢看云招福反应的样子,云招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回道:“你要是想你表姐,干脆回沈家陪她几日吧,何必到王府来?”   沈侧妃一愣:“这……这……”   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云招福却没了耐性,对沈侧妃一语点破:“这是你娘让你说的吧。你表姐什么来头?想到王府来干什么呀?”   “她,她……不,不是……王妃别误会。我表姐人很好的,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她……”   不等她说完,云招福就打断了。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想她,那就回去看看她,在沈家小住个几日也没问题,但是如果你娘是为了让你把表姐弄到王府来的话,我劝你还是免了吧。”   云招福没有给沈侧妃留情面,一下子就把她的目的给拆穿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嘛,好端端,让什么表姐到王府来呢,并且这个主意定然是上回被她架出去的沈夫人想出来的。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魏尧真是瘦田没人耕,耕了有人争,一天之内多少打他主意的人了?哎呀,看来大家都看出来定王府多了个亲娘的好处,上赶着来了,也不知道这波要折腾多久。   云招福回到院子里,心情闷闷的,干脆让书锦给她打了水,美美的泡了一个热水澡,出来洗房之后,就看见魏尧正好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云招福看到魏尧的脸,心情就更糟糕了,难得嘟着嘴没高兴和他打招呼,就一个人坐到梳妆台前去擦头发了。   魏尧来到她身后,弯下身子,与她在镜子里对望,云招福白了他一眼,魏尧凑过去想偷香,也被云招福给让开了,饶是如此,魏尧也不介意,从云招福的手里接过了干爽的毛巾,将她的湿发撩起,轻柔的擦拭起来,那仔细的样子,就好像他吃饭时那么仔细。   忽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云招福没忍住扑哧一声,却想起来刚才自己还在摆脸子,忽然笑了的话不好看,又赶紧抿唇忍住了,魏尧瞧着她,慢悠悠的说道:   “想笑就笑,憋着多难受。”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云招福就忍不住了,捧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直起了身子,从他手里抢过自己的头发,说道:   “你知道今儿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跟我有关吗?”   意兴阑珊的态度让云招福一瞪眼:“当然。”若与他无关的话,云招福才不会生气呢。   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己居然在生气,就因为皇后想要再给魏尧找个侧妃,所以她就生气了!   “让我想想啊,能让你用这种态度对我的,我想应该是皇上或者皇后要给我纳侧妃吧?”   魏尧一开口就让云招福震惊了,猛地回头,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   云招福狐疑的递去一抹目光:“猜的?不是心里盼望着?”因为盼望着,所以就下意识的往那方面去猜。   魏尧失笑:“盼望着?我盼望着让皇后给我府里安排个眼线进来吗?”   云招福一想,似乎也有点道理。   却还是不高兴。   魏尧见她如此,干脆将她拉起身来,在她脸颊上轻抚两下,说道:“这下知道不高兴了吧?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心寒了好几天呢。”   云招福想起两人前几天冷战,似乎就是因为自己说了一句不在乎魏尧找其他女人,那个时候,她想想还挺豁达的,觉得找就找吧,反正魏尧身边总要有其他女人的,可是如今这件事情真的落在她身上,云招福又觉得难以接受了。   “好了好了,赶紧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   云招福一愣:“去什么好地方?就咱们俩吗?”   “是,就咱们俩。成亲以来,都没带你正经出去吃过饭,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都成。”   魏尧一副哄骗的口吻,听得云招福虽然有点嫌弃,可心里却不知为何,竟还夹杂着一些美滋滋的感觉。   心情瞬间就美丽起来,换好了衣裳,将头发挽起,两人便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   在路上,云招福将皇后给他选了两个侧妃候选的事情告诉了魏尧,并且也说了最后这件事情,皇上交给了薛贵妃。   “薛贵妃与我母妃不对付,皇后这么做,是打定了主意要给我挑个好侧妃了。”   云招福恹恹的靠着车壁,幽幽叹了口气:“以前就知道,嫁给一个皇子会很麻烦,没想到这么麻烦,声势弱的时候吧,没人惦记,可这声势一旦稍稍强了些,惦记的人就成倍成倍的翻,这还只是个开始,将来这种事情永无止境,可怎么办呢?”   魏尧搂着云招福拍了两下,云招福依偎在魏尧的怀中,抬头凝视着魏尧的下颚,云招福鬼使神差的就对魏尧问出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魏尧,你今后会找其他女人吗?”   魏尧低头看她,似乎在疑问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答云招福,最后还是云招福自己把这个问题给作罢了:   “唉,算了,不用回答了。这个问题太难了。我就随口一问,你别放心上。”   她真是糊涂了,明知道不可能的问题,却还是坚持问出了口,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希望魏尧能够秒答‘不会’,就算是骗骗她的,她也觉得宁愿被他骗一回。   只是她也明白,这个问题有多难回答。魏尧就算自己不找其他女人,可是架不住别人给他塞女人啊,一回两回他会拒绝,可三回,四回呢。他还会拒绝吗?这个问题对于古代男人而言,就是超纲了,他根本没法回答。   马车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最最热闹的长安街,云招福下了马车之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般,这儿,那儿,都想去,幸好被魏尧拉着,要不然云招福的魂儿就被一个卖糖人儿的给勾走了。 第93章   云招福难得喝的醉醺醺的回家, 嘴里嘟嘟囔囔的,魏尧将之抱上了床, 让伺候的丫鬟下去,他亲自取了水和毛巾,替云招福将手和脸擦拭干净,再除去她的外衫,仔细的盖上被子。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魏尧竟有些入迷,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可是到底喜欢到什么程度,魏尧却拿不准, 她听见她说不在乎自己会生气, 听见她说喜欢自己会很高兴,与她在一起, 他能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安逸与平静,就像是浮生偷来的半日闲般珍贵。   她说她也喜欢自己,可是魏尧知道, 她喜欢的却不是真正的自己。她若得知他的本来面目,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吗?   思及此,魏尧敛下目光,收敛精华,转身倒水去了。   云招福醉梦中做了一场梦,在梦里,她和魏尧生活在一个漫天花雨的世界里, 平静宁和,没有外人打扰,他们坐在花海里面,幸福又平静,梦里的魏尧比平日还要温柔,目光仿佛能溢出水来,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云招福躺在他的怀中看花瓣沉浮,只希望永远沉浸在这种浪漫平静里,不要醒来。   第二天一早,云招福美美的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一觉睡的舒服极了,不愿睁开双眼,那样平静又美好的梦境,真希望永远都待在里面不出来,魏尧温柔的样子,她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闭着眼睛,忍不住发出笑声,身边忽然响起一道男声:“梦见什么了,这么高兴?”   云招福听见他的声音,这才依依不舍,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的便是魏尧在梦中那般的笑脸,云招福也笑开了花儿,伸出嫩藕般的双臂,将魏尧的颈子圈住,整个人钻入了他的怀中,蹭着他的胸口,闷闷的问:“你今日怎的还没出门?”   魏尧搂着她,温柔的抚着她的肩膀,在她头顶轻吻了两下。   “今日休息,明天就去刑部了。”魏尧这般回答。   “虞部的事儿都交代好了?”云招福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只觉得今天实在是太幸福了,在美梦中醒来,又入了一个现实的梦境。   “都安排好了。今日可有什么地方想去的?”魏尧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抱着他摇头:“没有,就想跟你一整天在床上抱着。”   魏尧低雅的笑声自胸腔传出:“一整天都在床上啊,你确定你受得了吗?”   使坏般将手不住往下移,抓住了某处,云招福惊叫一声,赶紧翻身躲避,魏尧岂容她躲,被子一掀,便将两人罩在其中,被子起起伏伏,不亦乐乎,伴随着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上演了一出实实在在的妖精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云招福求饶,觉得自己快要在被子里窒息了,才被允许放出来透透气,云招福躺在枕头上,气喘吁吁的,魏尧从她身上爬出来,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引得云招福又是一阵娇笑,枕上了他的手臂,云招福抱着他,魏尧扭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魏尧忽然情动,对云招福问道:   “招福,你喜欢我吗?”   云招福连连点头,不吝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喜欢啊。”   魏尧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边抚着她的脸颊,一边轻柔的问道:“那你是喜欢我什么?”   云招福甜甜一笑:“我喜欢你……对我好,是个好人,虽然身上的小毛病不少,但有时候想想,还是挺可爱的。”   魏尧将脸埋入云招福的颈窝,闷闷的声音传入云招福的耳中:“我会一直对你好,但……我未必是个好人吧。”   云招福一愣,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说,愣愣的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魏尧从她的颈窝中抬起头,再次与她对视,问道: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好人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魏尧的表情有点严肃,让云招福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圈住他的脖子,笑的十分开怀:“喜欢啊,只要你一直对我好,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好人。”   这个回答,让魏尧敛目笑了。   又是一掀,被翻红浪,说不尽的呻吟自房中弥漫开来。   魏尧难得休息一天,云招福觉得如果真的都在床上度过的话,未免也太劳累了。于是在快要弹尽粮绝的时候,终于说服了魏尧下床走走。   吃过了饭,在院子里消食,云招福喂鱼喂的无聊了,突发奇想,对魏尧说道:   “对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师父回来了。”   魏尧也抛了一块鱼食下河:“你师父……施老先生吗?我知道啊,这些日子,他都在替他那个状元小徒弟奔走呢。”   提起师父的小徒弟,云招福脸色有点尴尬,魏尧抬眼看了看她,也想起了这茬儿,心里冷哼,没再说话。   “我师父在替……小师兄奔走啊?这我倒不知道。”   “是啊,你那小师兄马上要入翰林院做编修了,估摸着先做个半年,然后就直入礼部,前途无量啊。”魏尧将手里鱼食尽数抛下水中,引得水里肥鱼争抢。   云招福心里有愧,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应,想起来之前说师父回来要带魏尧去见他老人家的,正好今天魏尧休息在家,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前往探望探望师父。   “魏尧,我们去看看师父吧。最近我新酿了些酒出来,正好可以请他老人家去品鉴品鉴。”   云招福对魏尧这般提议。   魏尧问道:“拜访师者,得提前准备,哪有我们这样随便的,说去就去?”   “哎呀,师父他行踪不定,我们去拜访他,他也未必会在,再说了,咱们一片诚心,怎么会是随便呢。况且上回见到他时,他也没说一个准确的时间,只说让我去茶庐找他即可,去碰碰运气吧,若是师父不在,咱们就去云家转一圈。”   云招福拉着魏尧撒娇,魏尧便无奈了,只得颔首。   得了魏尧的许可,云招福便高兴的做准备去了,过了片刻之后,门房便套好了马车,云招福拉着魏尧,上车去了。   两人直奔茶庐,在门外停下,魏尧将云招福扶下了马车,云招福对茶庐外两个守门的弟子招了招手,问道:“我师父在家里吗?”   两个底子认识她,十分有礼,对云招福拱手作揖问道:“多年未见,王妃别来无恙。王爷,王妃,师父早交代过,二位前来可直接入内。”   云招福是施定山的关门弟子,她嫁给了定王魏尧,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能与她一同从马车里走出来的男人,除了定王,不做他人想。   两人被弟子引入了茶庐之中,还未近的竹屋茶室,便能听见一段雅乐传出,有人在茶室内操琴,云招福一喜,提着裙摆便加快了往茶室的脚步,魏尧走的慢,她忍不住过去拉他往前,到了茶室外,云招福与魏尧脱了鞋,换上茶室外专门供客用的鞋屐,悄悄的走到了茶室外,云招福缓缓探头,并未看见茶室内有人在,就在纳闷的时候,琴声停了,茶室的内室里,施老先生的声音传出:   “鬼鬼祟祟的,进来。”   云招福吐了吐舌,拉着魏尧走入了茶室,往内间看了一眼,便走过去,施老先生正坐在一处茶席上,手捧着一件不怎么常见的乐器,琴不像琴,弦不像弦,琵琶又不像琵琶的东西,先前那悦耳的琴声,看来便是这个东西发出的了。   两个小童拿着两块棉垫子放到了施定山对面,云招福与魏尧走上台阶,跪坐而下,对施老先生行礼道:   “师父,徒儿带着相公来看您来了。参见师父。”   施定山看了一眼魏尧,便欲起身,魏尧先一步上前扶住了他,说道:“老先生不必多礼,今日是陪内子前来拜会师父,行的当时弟子礼,您安坐。”   说完,便回到云招福身旁,施定山看着两人并排在自己面前行礼,捻须朗声笑道:“免礼免礼,快快起来。”   两人起身之后,云招福对施定山笑道:“师父,今日魏尧休息,我们想着来碰碰运气,看您在不在家,没想到,还真给我们碰上了。您还是第一次见魏尧吧?”   施定山看着云招福,听她一口一个称呼魏尧的名讳,魏尧也不介意,似乎听得寻常,便知二人感情甚笃,不计较这些。   捻须笑道:“说是第一回 ,却也非第一回。不知王爷可还记得七八年前,曾与老朽有过一面之缘?”   云招福一愣:“咦,师父和魏尧见过?怎的没听你说起过?”   魏尧似乎也想起了些往事,微微一笑,对施老先生点头道:“晚辈记得。当时见过老先生,却不知老先生的名号,有所失礼,还望恕罪。”   施定山捻须大笑:“哈哈哈,王爷客气了,若论失礼,当属老夫失礼才对,那时雨夜滂沱,雷声大作,破庙之中不期而遇,谁会想到,那时的黑衣少年,今后会是我弟子的夫婿呢。”   云招福从旁边越听越好奇,真是没想到,魏尧和师父曾经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转身对魏尧轻声问道:   “你与我师父见过,怎的从未听你提起?”   魏尧但笑不语,举杯饮茶。   施老先生亦举杯对饮,两人神神秘秘,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94章   施老先生放下茶杯, 看了一眼正用奇怪目光盯着他们的云招福,问道:   “上回你说带你新酿的就给我喝, 带来了吗?”   云招福一愣:“哦,带来了,给那个……”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你去拿来,最好用山泉水烫一下, 我与你们喝两杯。”   云招福立刻明白, 师父这是有话要和魏尧单独说,虽然很好奇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云招福还是很听话的起身去了外面, 往礼房去, 她带来的酒应该已经被送到那里去了。   云招福离开之后,魏尧才放下杯子, 目光直视施老先生,只见施老先生将双手拢入宽袖之中,对魏尧问道:   “王爷那时的伤, 如今可大好了?”   魏尧理了理袖子,甩在身后,双手捏拳放在腿上,点头回道:“自然是好了。那时情况紧急,鲁莽无状,吓到老先生了,一直未曾有机会与您赔礼, 今日见了才知您竟是内子的师父,还是闻名天下的学者大师,不禁令尧感慨,世间之事实在奇妙。”   “是啊。世间之事奇妙,瞬息万变,人如何能料定未来之事。当时王爷遭遇追杀,原已处于劣势,谁会想到,王爷能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让那些追杀你的人死得凄惨。”   施定山活了大半辈子,活阎王也算是见过一回,满身鲜血,带着一群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大肆杀戮,手段狠绝,下手残忍,而当时那个带头的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少年,如今正眉目含笑坐在自己对面,神态温和的看着自己。   “若他们不死,死的便是我们。”魏尧确实没有想到多年前在村中破庙里遇到的一行人,居然就是闻名天下的施定山,并且他还阴差阳错的娶了他的徒弟做妻子。   “可当时死的不仅仅都是杀手,还有很多无辜的人,王爷当年就没有想放过他们吗?”施定山如今想起那杀人的场面,依旧不寒而栗。   魏尧却是一派从容,说话依旧平静,轻声细语:   “那些杀手穿了村民的衣裳,四周围堵,有些杀手刀拿在手上,有些杀手刀藏在袖子里,那种情况如何分辨。我已尽量做到不杀老人和孩子了。否则的话,先生如何还有命过了这么些年,坐在这里与我说话呢。”   施定山笑了起来:“哼哼哼,那老夫岂非还要多谢王爷的不杀之恩了?”   魏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先生不必客气。”   施定山深吸一口气,生平讲演无数,竟然在这个后生面前,让他体验了一把词穷是什么感觉。连喝茶都觉得开始气不顺了。   反观魏尧倒是如老僧入定般,沉稳的仿佛他们刚才所谈都是一些十分轻松的往事。   云招福端着两壶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魏尧和师父对坐两无语,上前放下酒,笑问道:“师父,您就没什么指点指点魏尧的吗?他这个人性子闷,不爱多言。”   施定山莞尔一笑,接过了云招福递来的一杯酒,等云招福倒了第二杯,以为她要送到魏尧手里的,没想到她只是拿在手里,施定山问:“不给王爷倒一杯?”   云招福看了一眼浅笑的魏尧,果断摇了摇头,说道:“不怕师父笑话,他酒量奇差,一杯就倒,可不敢给他喝。”   魏尧也从善如流,举起茶杯遥敬:“晚辈以茶代酒,心意也是一样的。”   施定山见他如此,便敛下眉,没有说什么,饮下了一杯酒水,看着福丫头幸福又安康的样子,施定山也说不出其他来,放平了心态,与云招福讨论了一番她新酿的酒水,申时,他有客上门,云招福和魏尧才主动提出告辞。   施定山与客人打了个招呼,亲自将两人送到门边,云招福还在一旁打趣:   “师父,从前我出门,您可没有送过我。今日魏尧来了,您却是偏心了。”   施定山捻须一笑:“你是我的弟子,天底下还有师父送弟子的道理?就是今日,为师也不是送的你,是送的王爷。”   云招福嘟着嘴在一旁嘀咕,施定山与魏尧两两拱手,魏尧扶着云招福上马车,极尽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关怀,上了马车之后,云招福还掀开车帘子对施定山道别:   “师父,您今日有客,没喝尽兴,下回有空的话,可以去王府里喝个痛快,那些酒,我再改良改良。”   施定山好酒,听了云招福之言,便笑了起来,不置可否指了指她。   马车缓缓驶去,施定山却站在路中间盯着那马车离开的方向,守门小童见他站了许久也不回身,马车都消失在巷口,看到看不见了,小童过来提醒施定山:“先生,外头风大,还有客人在竹舍,还是进去吧。”   小童的声音,将施定山拉回了心神,最后顶着定王府马车消失的方向,幽幽叹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   “孽缘啊。”   “我总觉得今天师父有点不对劲,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了?”云招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奇怪,于是这般对魏尧问道。   魏尧正在给她剥桔子吃,闻言抬头,无辜道:   “没有啊,我如何惹他老人家不高兴呢。”   云招福想想也是:“那是为什么呢。我师父平日里虽然见客不多,但只要上门之客,他都热情招待,言语周到,可今天,我总觉得他的态度不对劲。”   魏尧将剥好的桔子送到云招福手里:“别说我了。你想想是不是你或者你那些师兄弟惹了老人家不高兴?”   云招福送了一瓣桔子入口,纳闷道:“我没有啊。至于师兄弟们好像也没听……”   云招福的声音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先前还自在的脸色,忽然就不自在起来。   魏尧一语点破了她,难道今天师父态度不对,是因为知道了苏铎的事情?苏铎前些日子喝的烂醉如泥,师父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师父知道苏铎喝醉的原因的话,那……依照他对苏铎的宠爱,必然心里要不好受的,连带看她可能都是那种‘引、诱他前途无量小徒弟变坏’的人吧,怪不得说觉得师父今天态度不对呢,原来事情关键不在魏尧的身上,而是在她。   收敛了神气,默默吃桔子,魏尧见她这般,问道:“怎么话说一半不说了?”   云招福差点被噎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才对魏尧赔笑:“啊?哦,没什么好说的。我说也没听说师兄弟们有什么事情发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奇怪……嗯。就是这样。”   魏尧俊目一眯:“真的是这样?”   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云招福,魏尧提出了疑义:“我怎么也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呢。脸怎么都红了?车厢里很热吗?”   云招福:……   转过身子,不愿与他多言,将车帘子挂起,云招福一边吃桔子,一边假意欣赏车厢外的人来人往,暗自祈祷魏尧不要再多问了,若再多问几句的话,也许云招福就真的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他了,可告诉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云招福不敢想,魏尧就算不去找苏铎的麻烦,估计心里也会觉得膈应不好受吧,毕竟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老婆被别的男人告白的事情呢?   所以,为了减少矛盾产生,云招福还是觉得不告诉魏尧这件事情的好,反正苏铎的事情,已经被她当面解决了,今后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所以就算不说也应该没关系。   魏尧就这样很顺利的去了刑部报道,每天早出晚归。   在十月底的时候,安谨如终于要生了,说是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睡到半夜,忽然把云召采给抓醒了,云召采糊里糊涂的,看见满床的血水,都吓懵了,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去喊人。   幸好范氏早就在府里准备好了产房和所有生产用具,提前一个多月前,就把产婆子和奶妈都找好了,安谨如阵痛着被抬去了产房,生的时候也颇有波折,从晚上生到了白天,昏过去两回,到了傍晚的时候,才听见产房里传出嘹亮的哭声,母女平安,这才让大伙儿放下心来。   云召采在外面焦急等了一天半夜,早就心急如焚了,之前他的确盼望想要安氏给他生个儿子出来,现如今,可不管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安氏和孩子能平平安安,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巴在产房门外,跟个壁虎似的,听着安氏和孩子的声音,然后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一个人就在那儿傻笑,让过往的丫鬟婆子都以为他疯了。   安氏给云家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重七斤八两,很是了不得了,云公良与范氏都是开明的人,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反正都是云家的孩子,云公良被大家委以重任,要给孩子取名字,在书房里忙活半天之后,才给孩子取了个大名——吉祥。   云吉祥。   众所周知,云丞相的取名品味,其实还不如街边算命的瞎子先生呢。   云招福在得知自己的侄女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立刻杀到了云家去问云公良到底怎么回事,可云家这位大家长却很理所当然:   “名字寄托了长辈对孩子的期望,吉祥、富贵,多好的寓意,下回他们若再生个男孩儿出来,就叫云富贵。”   云……富贵。 第95章   云吉祥出生了, 云招福这个做姑姑的总得有点表示。   送肚兜,衣裳, 鞋袜之类的手工活儿,云招福指定是做不好的,干脆送点有质量的东西,找了一家金铺,从范氏给她的那一盒金疙瘩里拿出了两块, 到首饰铺去融了做成一套金饰, 一只金项圈,一对金手镯,一对金脚圈, 外加一个平安金锁, 一副小小的金碗勺。   对于孩子的满月礼来说,这行头该是够了的。   老板将金块儿核准了之后, 便把盖了金店戳的条子递给了云招福,让她五天之后过来取,当面核准重量。   云招福走出了金店, 打算在长安街上逛一逛,没走两步,便被一个卖豆花儿的给吸引力过去,站在路边上等着买豆花儿,人群中走出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装模作样的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往云招福站着的方向走过去,状似无意,眼看就要走到云招福身后了,袖子里蠢蠢欲动,刚要出手,就觉得后劲处一凉,两道身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云招福身前。   秦霜面无表情,擒住了这中年男子的一只手,让对方衣袖里的刀应声而落,周围的人全都惊愕的看着他们,那被秦霜擒住的中年男人见败露了,就想脚底抹油溜走,与秦霜当街就打了起来,看身手应该是个练家子,再加上周围的人又多,那人随便从旁边抓了两个无辜的人往秦霜身上一扔,让秦霜往旁边躲避,然后他就钻入了人群之中。   秦霜看了一眼秦夏,秦夏点头,门神一般站在云招福身前,周围买豆花的全都一哄而散,让买豆花的老头儿急的不得了,全都没给钱呢。   云招福看了一眼地上的刀,知道出了事儿,秦霜追去了,不知道能不能追到,老头儿在旁边都急哭了,云招福拿出一锭二两的纹银递给他,说道:   “老人家,别哭了,这个给你,你今儿的豆花儿我包了。”   老汉痴痴的看着那二两纹银,立刻爬起来,对云招福千恩万谢。   云招福干脆在他摊位的凳子上坐下了,不一会儿的功夫,秦霜就拧着那个中年男人的胳膊,从容淡定的自人群中走了回来。秦霜气定神闲,那个男人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秦霜将那人往云招福面前的地上一抛,不等他爬起来,走过去就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一副女汉子下山的架势,云招福探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问道:   “这人怎么回事啊?”   秦霜脚下一用力,踩得那人鸡哇乱叫,对云招福回道:“有人出钱,让他在街上刺您一刀。不肯说是谁出的钱,咱们要不还是将他带回府里,交给刑部去好好查查。”   秦霜脚下的那个中年男人,似乎被打断了牙,说话还漏风:   “这位好汉,这位夫人,不是小的不说,是小的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是长安街上的棒棒,平日里什么活儿都干,那个人带着个斗笠,说只要我在街上刺这位夫人一刀,就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上有老,下有小,全都等着我挣钱回去吃饭,我没多想就同意了,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   秦霜和秦夏对看一眼,秦夏翻身上了二楼,平地而起的英姿让周围百姓越发有种看热闹的激情,居然还有那叫好拍手的,可能把秦霜和秦夏当成江湖卖艺的了。   秦夏居高临下,四方搜寻一番,果然看见人群后方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的,埋着头就要走,秦夏借力而上,踩了几个百姓的肩头,一把就把那个鬼祟的男人给抓住了,被秦霜踩在脚底下的那人,一看见这个鬼祟的男人,立刻就指认出来:   “是他,就是他指使的,女侠,夫人,你们放过我吧,我也是生活所迫呀。”   这人叽叽喳喳的,让秦霜又踢了一脚面门:“生活所迫,你就可以随便杀人了吗?凭你这身手,做点什么都能养活家里,你非动这种歪门心思,还好意思求饶!去你的吧。”   云招福看着秦霜出脚有力,当即就把那人鼻子给踹出血了,画面太过血腥,云招福选择不看,秦夏将那个鬼祟男人推到前面,他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云招福,这张脸云招福没什么印象。   “谁指使你的?”   秦夏掰着那人的手就到了背后,惹得那人哎哟哟的直叫唤:“小,小的,没,没谁指使。”   “没谁指使你就花一百两让他杀人?”秦夏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把那人彻底压得跪在了地上。   “小,小的就是想吓,吓吓夫人,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   那人在秦夏的手底下惨叫不已,引起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就在这时,一队巡逻官兵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打架呢?”   那为首之人看见秦霜秦夏手里拿着人,就要过来抢:“你们两个小丫头当街闹事啊?给我放开!怎么回事儿啊?”   秦霜秦夏对看两眼,没放人,只是把人给拎了起来,秦霜在那为首官兵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官兵就变了一副脸面,对着云招福请安:   “哟,这,这……不知夫人再此,惊扰了,惊扰了。”   云招福摆手:“无妨。我们也无意在街上惹事,只是遇见了没办法,你们多担待。”   那官差赶忙再行礼:“这,夫人太客气啦。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惊扰了夫人,哥儿几个定不饶了他!是不是这俩小子?”   说着话,那为首官差就把秦霜秦夏手里的两人接了过去,上去就是几个巴掌,把这两人打的缩起了头,那官差又换了脸,笑脸迎上云招福,说道:   “夫人放心,这俩当街闹事的小子,我们带回去好好的审,审出了结果,定到府上回禀。”   云招福看着他们身上的官差服,问了一句:   “你们是五城的?”   那人连连点头:“是是,小的们是五城兵马司的,小的姓许,夫人且放心,咱们审这种闹事儿的有的是办法,定会给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见云招福不说话了,那人又上前道:“那这样,这两人我们兄弟带回去审,就不打扰夫人雅兴了。”   说完,那些五城的官兵,就把秦霜秦夏抓到的两个人给带走了。   “行了,既然被五城的人带走了,那咱们就别管了,回府去吧。”   高高兴兴的出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云招福也没了逛街的心思,还是赶紧回去比较安全。   可等到云招福上了马车,秦霜却忽然停住了动作,喊了一声:“不对啊。”   秦夏和云招福看向她:“什么不对?”   秦霜眉头蹙起:“五城的人来的太凑巧,而且那人只说了他姓许,却没说他是五城哪个司的,也没说他的官职,不对,这事儿有诈。秦夏你送王妃回府去,我跟上瞧瞧怎么回事。”   这么一说,云招福也觉得有不对了。   坐在马车上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好端端的,到底谁要害她呢?   回王府等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秦霜才从外面回来,对云招福说了情况:   “王妃,咱们果然中计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五城兵马司的,只不过穿了一身五城官差的衣裳,他们把人从我们手里接走,转眼就把人给放了,那两个人不见了踪影。”   云招福越发纳闷了:“到底谁想害我?怎么还有人假扮起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差呢?他们衣裳哪儿来的?”   秦霜面色凝重:“有这些东西的地方,除了一个军器监,便不做其他地方想了。”   “军器监?”云招福念了一下这个地方,越发想不明白了。   某茶楼二楼之上,两个年轻小姐凑在一起说话。   其中一个十分焦急:“就这么败露了。没想到云招福身边的两个丫鬟那么厉害。”   “错失了个好机会,下回她们就更警戒了,你的人是怎么办事的?”另一个姑娘埋怨着。   “哎哎,这可不能怨我,你府上的管家找的人好不好,若非我机警,找了人换上五城兵马司的衣裳去就他们,只怕现在你家那个管家已经把你们家给供出来了。还由得你在这里坐着跟我说话?”   两人在屏风后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埋怨对方。   “计划是你想的,是你说在街上动手不会惹人怀疑的。若非你想的太简单,我的人怎么会失手?”   “我说这个计划,是让你找个靠谱的人去做,可谁想到你那管家随便在街上找个拉货的人就去动手了?没被抓着,算他们运气!还埋怨我!我看你怎么跟她们交代。”   “我要怎么交代?行了行了,我不与争辩了,说了也是白说,现在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整到云招福吧。那个女人实在是太碍眼了。”   “她身边有那两个武功高强的丫鬟在,我看在外面动手的机会可不大,还是得想其他办法才行。我看,不如就去跟她们说,让她们……在宫里动手吧。云招福只要一出门,就会带那两个丫鬟,唯有在宫中,她身边没人保护,咱们就好下手不是?”   “宫里?可是宫里眼线多,下手不方便啊。”   “怕什么,宫里不是还有她在吗?她也恨云招福啊,咱们只要回去再想一个万全之策,就不怕那云招福能跑掉。” 第96章   昨天晚上她把事情跟魏尧说了一遍, 魏尧当即便让周平去查了,秦霜和秦夏也跟着去提供线索。   因为发生了街上差点被刺的事情, 云招福决定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还是窝在王府里不出门比较好。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正在府里浇花,王顺给她送来了一份请帖,云招福接过请帖看了一眼,是晋王府, 薛碧霄每月的例行邀请。   薛碧霄最喜欢请客聚会, 从前还未出嫁时,薛碧霄就喜欢在丞相府中宴请众贵女聚会,嫁做定王妃以后, 一般每个月也会专门挑一天出来, 有的时候早,有的时候晚, 而她这个月的邀请则定在十一月初,地点依旧在晋王府中。   薛碧霄的邀请,云招福没有理由不去, 便给了回信儿,说届时一定到场,让晋王府的下人回去复命了。   当天云招福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坐上马车,往晋王府赶去。   薛碧霄是晋王妃,宴请客人,一般都在晋王府的东苑里, 晋王府分东西南北四苑,不仅地理位置比较好,面积也很大,里面的设计都十分考究。比定王府多了不少雅致与趣味,再加上薛碧霄本身的品味也很高,所以晋王府的宴会,云招福还是很喜欢的。   进了园子以后,才发现今天薛碧霄邀请的人还挺多的,云招福甚至看见了星月公主和安乐公主,星月公主自不必说,大家最近一段时间也算是大熟人了,就在前几日,云招福去宫里见淑妃娘娘的时候,还跟星月公主在御花园里争辩了几句呢。   如今星月公主瞧见了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而一向与薛碧霄亲厚的宁王妃吴欣常仍旧在宁王府禁足中,所以,薛碧霄的宴会,她自然是不能出席的。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些云招福看着脸熟,却都喊不出名字的小姐夫人们,反正人很多,非常热闹就是了。   这么多人里面,云招福也没有几个特别熟悉的,薛碧霄倒是照顾她,让她坐在主家席的旁边。   让云招福感到意外的是,本场宴会中,琼华郡主和平宁县主,居然也在邀请之列。   琼华郡主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散花裙,衣裙边上的毛领都有些耷拉下去了,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款式,看着多少有点蹩脚,身上戴的首饰也多半很陈旧,款式不像是年轻姑娘会戴的,云招福甚至在一些闲话里听说,琼华郡主手腕上的那只鎏金镯子,曾经在荣安王妃身上看见过。可见荣安王府确实败落的不行,也难怪这样的身份,皇后会使她给魏尧做侧妃了。   而那平宁县主的打扮就鲜亮许多,她容貌也还算出色,再加上会穿衣打扮,令她加分不少,眉眼间颇具风流。   薛碧霄看到云招福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身来与云招福打招呼:   “其实我也不太愿意请她们的。只是你也知道,贵妃娘娘如今接了你们定王府那事儿,言语间都说让我带着她们一点,我不好拒绝……”   云招福倒是不介意,爽快的回道:“没关系,我知道的。我并不介意。”   得了云招福的谅解,薛碧霄才放心下来。   星月公主仿佛故意要让云招福难堪,站起来对琼华郡主和平宁县主招了招手,喊道:“琼华,平宁,你们过来本公主这里坐吧,省得有些人排挤你们。”   今日宴会之中,除了几位年轻定王妃之外,还有两位公主,身份尊贵,星月公主一开口,就吸引了好些姑娘的注意,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对星月公主问道:   “公主此言何意,谁要排挤琼华郡主和平宁县主呀?”   星月公主在这里说话可没什么顾忌,她就是看云招福不顺眼,哪里肯放过挖苦她的机会呢,用下颚指了指云招福,说道:   “还能有谁,不就是我们那个眼高于顶的定王妃嘛。我也不怕告诉大家,琼华郡主和平宁县主如今可是定王妃的眼中刺,肉中钉,我可不敢把两位放到她的身边去。”   云招福看着星月公主,不愿理会,只和气回了句:   “公主既喜欢她们,直接招她们去便是了,反正我又不会和公主抢的,那么宝贝做什么。”   星月公主还要说话,却被一旁的安乐公主给打断了:“星月,你这是做什么?阴阳怪气的,没个样子。”   安乐公主是皇后生的,又比星月公主大了一岁,颇有姐姐的威仪,在外面也多约束星月,怕她说错话,失了皇家的颜面。   果然安乐公主开口之后,星月公主就算心里不服气,却也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不敢多言了。   安乐公主暗暗朝云招福抛来一记媚眼,云招福和安乐公主算是酒友,也是云招福醉仙酿的忠实粉丝,时不时的还要跟云招福讨几坛呢。   宴会的秩序有安乐公主从旁监管,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大笑话来。   众女将注意力大多放在两位公主身上,连带坐在星月公主身旁的琼华郡主和平宁县主都受到了一些热情的关注。   “对了,安乐姐姐,前几日我听我母妃说,父皇和母后替你已经物色了驸马,可是真的?”   姑娘们之间的谈话,无非就是围绕着珠宝首饰,衣服料子,还有就是男人了。之所以女眷聚会,就因为有很多话题,不适合给男人听见,否则那些男人必然大跌眼睛,幻灭了他们心中姑娘们聚会时文雅的想象。   安乐公主没好气的横了星月公主一眼,面色带羞,虽然嘴上说着不想让人知道,可那眼波流转间分明就是传递出一种让大家继续问的意思。   薛碧霄也凑热闹问道:“公主不必不好意思,今日聚会的没有外人,不会外传的,若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真的替你选了驸马,那何不说出来让大家知道知道。”   安乐公主红了脸,扭扭捏捏:“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这种事情……如何说得。我,我不知道。”   这分明就是知道什么的样子嘛,众贵女兴致更浓了,围着安乐公主继续问东问西,最后问的星月公主都有些不耐烦了,代替安乐公主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问了,我告诉你们便是。父皇与母后给安乐姐姐挑的驸马,那可是一等一的人品,一等一的才学。我给你们个提示,名师,神童,武定。”   有了星月公主的那三个提示,众女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起来,场面一度热火朝天的。   忽然有一个姑娘猜出来了,试着说道:“啊,我知道了,既有名师,又是神童,还来自武定,那这人定是五年前那十六岁的状元郎,苏铎。对不对?”   这个答案说出来之后,果然引起了不少姑娘的共鸣:“啊,对对对,我也是这么猜的,是这样吗?哎呀,两位公主就别卖关子了,快些告诉我们吧。”   安乐公主的脸红的跟什么似的,低头不敢说话,星月公主乐得直拍手:“哈哈哈,你们猜的正不错。这位驸马,你们可都服气?十六岁的状元郎,又是天下名师施定山老先生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自小便有武定神童之称。”   “自然是服气的。安乐公主就该配这样出色的好儿郎。”   安乐公主抿唇浅笑,看那表情,自然也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的。   “我跟你们说啊,我安乐姐姐这门婚事,还是那状元郎亲自向我父皇求得呢。他三年前,随施老先生游学四方,如今回朝,已然入了礼部为官,前途无量,父皇问他可有心愿,你们猜他说什么?”星月公主最喜欢在人前出风头,像这样的事情,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未免有失仪态,但她却忍不住,想要把这些她觉得很光荣的事情告诉大家知道,让大家羡慕嫉妒一下。   众女自然很配合:“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快些告诉我们,别吊着胃口了。”   星月公主掩唇笑了一会儿,才看了看安乐公主,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之后,才放下手,对众人说出了关键:   “他说呀,如今一切皆顺,唯独缺一门好姻缘,得知安乐公主,淑娴温婉,才学兼备,还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对我安乐姐姐早已思慕倾心,当朝便要求取我安乐姐姐为妇。”   星月公主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果然引起了众女的惊叹。这样浪漫的求娶方法,果真是令人羡慕的,要是有那样出色的男子,当众对自己说出那番求娶的话,那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星月!这……这……你怎么都说了呢。我,我……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哎呀,我不说了,我,我去园子里透透气,不理你们了。”   安乐公主扭捏的站起来,不再理会周围姑娘们的起哄,提着裙摆,便往园子里去,薛碧霄赶忙拍了丫鬟跟上,不过亭子里的气氛却没有因为安乐公主的离去而歇下来,围绕的话题自然还是那当众求爱,浪漫非常的状元郎苏铎身上。   一阵阵的吹捧与赞美传入了云招福的耳中,让云招福都忍不住长大了嘴巴。   苏铎?   他马上要做驸马了?   并且还是他当朝向皇上求的这门亲?可他前几日不是才……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招福怎么越发听不懂了呢? 第97章   周围的人全都在讨论安乐公主和苏铎的事情,云招福不知道该怎么加入这个话题, 入耳皆是施老先生是如何如何厉害的师父,苏铎是如何如何厉害的才子,这些用不着别人说,云招福还会不知道吗?   只不过,她也是施老先生徒弟的事情却是很少有人知道的。她自己也没有想要告诉大家的意思。   心里正纳闷, 苏铎那天莫名其妙的表白, 约莫就是传说中的撒酒疯吧。   有的人喝醉了倒头睡,有的人喝醉了话特多,还有的人喝醉了, 比如魏尧, 行为动作比较极端……那苏铎喝醉了的癖好,可能, 也许,大概就是乱告白吧。   其实要真是这样的话,云招福心里的负担还要少一点, 毕竟苏铎和她还算有点交情,因为这种事情不往来的话,确实有点可惜。现在知道他马上要做安乐公主的驸马了,云招福觉得,那么以后偶尔见了面,兴许还能有个点头之交吧。   今日晋王府的宴会上喝的是来自西域的葡萄酒,云招福对这种酒并不是很感兴趣, 总觉得少了中原酒类的醇厚,过于甜腻,所以喝了几樽就不高兴再喝了,唯独晋王府的瓜果很是新鲜,云招福在府里的时候,魏尧总是限制她,不能吃太多生冷的东西,现在可没人管,于是吃了不少。   正吃的开心之际,一只酒樽送到了云招福面前,云招福顺着酒樽看上去,平宁县主正噙着一抹笑,见云招福抬头,平宁县主便在云招福身边坐了下来,她身后的琼华郡主还有些迟疑,平宁县主坐下之后,见琼华郡主还站在那儿,才出手拉了她一下,琼华郡主才也跟着坐了下来。   “姐姐,那日在宫中见了你,妹妹便心生结交之心,姐姐莫要误会我们,我们并无与姐姐争宠的意思,不过是长辈嘱托,推辞不得,不管今后结果如何,咱们现在可千万莫要失了和气才是啊。”   平宁县主不仅人模样生的不错,说话艺术也不错,危机公关更是不错,知道云招福不喜欢她们,便主动出击,前来示好,若是云招福接受了,那皆大欢喜,她们目的就达到了,若是云招福不接受,在别人看来,也是云招福心眼儿小,容不下她们。   云招福在平宁县主那张伪善的笑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平宁县主别误会,我和你们没有失了和气。说句实在话,若非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你们是谁,既然皇后娘娘抬举你们,那咱们就算是认识了,今后不管什么结果,我都接受,我们定王府大门,一道圣旨就能敲开,我们只管圣旨里送去的是谁,可不管送去的是阿猫还是阿狗。”   平宁县主脸色僵了僵,却还是好修养的忍住了,咬着后槽牙对云招福隐忍笑答:   “定王妃真是风趣。若是真如定王妃所言,并不与我们失了和气,那便请定王妃与我们喝一杯吧。”   云招福不想与她们纠缠,拿起面前的酒杯,与她们两人分别碰了碰,将酒喝下,以为她们喝完就走,可那平宁县主放下杯子之后,便去拿云招福的酒壶,起身欲给云招福倒酒,云招福按着酒杯,蹙眉问:   “我不喝了,千万别客气。”   平宁县主像是听不懂似的:“王妃,就让妹妹给你再添一杯酒吧。”   “真不用。”   云招福象征性的用手推了推酒壶,根本就没使什么劲儿,可是平宁县主手上的酒壶却很神奇的掉了下来,满满一壶的葡萄酒就那么洒在了云招福的裙摆之上,云招福倒是没什么感觉,身上没湿,就是裙摆湿了一大片,鹅黄色的浅色衣裳上面,留下了一片红红的酒水印子。   平宁县主率先惊叫起来:“哎呀,哎呀,这可,这可如何是好。王妃,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请王妃责罚。”   她的声音夸张又虚假,成功引起了宴会中其他人的注意,纷纷往云招福的方向看过来,平宁县主一个劲儿的用帕子给云招福擦裙摆,然而她那巴掌大的帕子,全都染红了,也没能把云招福的裙摆擦干净,云招福将自己的裙摆从她手里拉回来,然后站起了身,薛碧霄发现不对,便走过来对云招福问:   “怎么了,这裙子……是酒洒了吗?”   云招福随意点点头:“一时没当心。不碍事的。”   平宁县主起身对云招福弯腰请罪:“都是我的错,心急着给定王妃敬酒,没想到定王妃会伸手推开酒壶,我一个没拿稳就……”   云招福满头黑线,姑娘,你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不过饶是心里觉得这位县主婊里婊气的,但云招福并不想因为这种萧氏,与她在众人面前争吵,那也太没品了。   “这可如何是好。裙子几乎都湿了,还有这颜色也晕染开了。”   薛碧霄低头看着云招福的裙摆,云招福提了裙摆晃了晃:“无妨无妨,既然这样了,那我今日还是就先回去了,下回再来晋王府做客,多谢晋王妃邀请。”   薛碧霄拉着云招福的手,说道:“你我间还客气什么?我既请你来,便不能让你未尽兴就回去。走吧,我带你去换衣服,我有不少没有穿过的新衣裳,咱俩身材差不多,你随意去挑一套喜欢的换上。”   “不用客气了,我没事。真的。我回去换也一样。”云招福的话,仿佛并没有入了薛碧霄的耳朵,拉着云招福与众宾客见礼之后,便拉着云招福往内府里去了。   “你就别推辞了,你来晋王府做客,已是给我面子,若是这副模样回去,被定王瞧见了,还以为我这晋王府欺负了他的定王妃,回头再找我和王爷的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薛碧霄语气轻松的调侃道。   云招福拗不过薛碧霄的热情,只好随她拉着往前走。   “还有那么多客人,要不你让个丫鬟带我去,你回去招呼客人吧。”云招福觉得为了她一个人,薛碧霄就放下那么多客人不管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便这样建议。   薛碧霄却坚持:“你也是我的客人啊。总要将你安顿好才行。”   两人在晋王府的花园里穿行,眼看就要到地方,过了水廊便是薛碧霄临时住的小楼,平时不住这儿,只有来了客人,或是府里有宴会的时候,才会在此小憩。   “我这里就是专门用来给宾客换衣裳的,大家参加宴会,总归会有个不方便的时候,里面常备了衣裳,就是为了不时之需的。”   薛碧霄对云招福解释,这习惯确实是很多大户人家的都有的,酒宴宾客多,若女眷们有个什么不方便的时候,主家便准备了让她们整理的地方。   薛碧霄拉着云招福走上水廊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了薛碧霄,两人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是薛碧霄的贴身婢女,急匆匆的从那边跑过来,对薛碧霄说道:   “王妃,不好了,宴会上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吵起来了。正,正要动手呢。”   薛碧霄大惊:“什么?怎么回事?她们怎么又吵起来了,先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婢女焦急回禀:“奴婢一直在旁边,就知道平宁县主跟星月公主说了几句话之后,星月公主就不太高兴,骂了平宁县主几句,平宁县主一时不忿,就与星月公主顶撞起来,这一来二去的,就吵起来了,两人将宴会里的东西都砸了好些了,您快过去瞧瞧吧。要不然待会儿真得出事啊。”   薛碧霄听完了就要走,可想起来手里还牵了一个云招福,云招福果断放手,对薛碧霄道:“还是去看看吧,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回头再闹出什么事儿来。我这不打紧,换不换也无所谓的。”   薛碧霄想了想,做出了决定,对云招福道:“招福,要不,你自己去换吧,就在水榭里,衣裳都挂着呢,我去瞧瞧她们,到底是公主,若出了岔子,我没法跟宫里交代呀。”   云招福不想让薛碧霄为难,自然点头同意了:“行行行,你快去吧。星月公主的脾气可是真不太好,你去劝着点,不然派人将安乐公主找回来吧。”   薛碧霄急着走,边走边对云招福挥手:“成,我这就派人去找。你去换衣裳,换好了再来找我们,这水榭离前院不远,你该认识的吧,不认识随意在园子里找个丫鬟问问便是,我不耽搁了,这就走了。”   说完这些,薛碧霄就匆匆离去了。   云招福看着不远处的水榭,左右看看,没有什么人,干脆往旁边走去,水榭前有一个小池塘,她去那里把裙摆涤荡一下,去去酒水的颜色就可以了,身上没湿,不需要全都换掉的。   这么想着,云招福便走向了那小池塘,找了一块矮堤,凑过去,将染了酒水的裙摆送到水里,稍微搓洗了一番,虽然酒渍不能全都洗掉,但多少是浅了一些。   站起身来,将裙摆上的水拧干了,云招福将裙摆稍微甩了甩,便往另一处转去,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晾晾裙子,却听见有人喊她,回头搜寻了一番声音,竟是在小坡上凉亭里的安乐公主。   只见安乐公主在亭子上对云招福大幅度挥手:“招福,我在这儿,快上来,这里风景可好了。” 第98章   云招福看看那个亭子在高处, 应该风还挺大的,于是抱着湿湿的裙摆就上了坡, 安乐公主瞧见她这样,因为她早早就出了宴会,所以并不知道云招福和平宁县主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问道:   “你的裙子怎么了,好像掉水了的样子。”   云招福无奈回道:“可不就是掉水里了嘛。”   于是将先前宴会中发生的事情跟安乐公主说了, 安乐公主也很意外, 她知道最近皇后想为定王府挑一个侧妃的事情,安慰道:   “唉,你也别想太多, 侧妃嘛, 每个王府里都有的,多一个两个也没什么差别, 只要三哥对你好就成了。”   安乐公主对云招福安慰,云招福坐在栏杆椅上,将裙摆铺开, 晾着。安乐公主见状,指了指下面的草地,对云招福道:   “你这裙子湿了,干脆到下面的草地上吧,亭子里没什么太阳,光靠风吹的话,要着凉的。”   云招福确实感觉有那么一点凉, 谢了安乐公主的体贴,两人手牵手下了小坡,正要往阳光最好的草地上走去,一个脸上身上都湿漉漉的女子从旁边跑来,对她们问道:   “公主留步,定王妃留步。”   两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安乐公主见状,过去扶住了她,问道:“你这脸上身上怎么回事?”   这个姑娘先前在宴会上见过,是吏部侍郎家的孙小姐,刚开始的时候,还上前跟云招福和安乐公主打过招呼呢,怎么变成这样。   “唉,先前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两人争吵起来,我坐在旁边,就上前劝了两句,谁知道却惹了那两人的怒,同时将手里的酒水泼到了我身上,我这不是该应来着,好好的上去劝什么呀。”   安乐公主也不知道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吵架的事,问道:“她们为什么吵架,看这架势,还动手了?”   孙小姐点头:“是啊,动手了,闹得还挺凶的。唉,公主,容我去换身衣裳再回禀吧,我这头上脸上都黏糊糊的,晋王妃现在也管不着我,定王妃先前身上泼了酒是在哪里换的衣裳呀。”   云招福上前给她指路:“就在那个水榭里面,不过我没换衣裳,我身上脸上都没湿,就裙摆湿了一点,我在水边稍微清洗了一下就算了,晋王妃说那水榭里就是让人换衣裳的,里面衣裳都挂着呢。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丫鬟伺候着,你一个人去行吗?”   孙小姐只求换衣裳,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人伺候:“成的成的,我现在就想早点换衣裳,请两位恕我无礼,先走了。”   “哎,别管其他的了,你且去换吧。”安乐公主挥手让她赶紧去,毕竟孙小姐的样子看着特别狼狈,特别不舒服。   送走了孙小姐之后,云招福和安乐公主便去了阳光最灿烂的一片青草地上,两人找了一块干净地儿,让丫鬟在地上扑了一层软垫,然后两人便席地而坐,这里是晋王府的后花园,等闲不会有外人进来,所以两人并没有太在意形象,背靠着背,难得偷闲。   “虽说我先前开口劝你,但是你的心情我还是能懂的。”安乐公主靠着云招福的背,盯着蓝天白云,出声感叹。   云招福摆弄着裙摆,闻言问道:“我的什么心情,公主能懂啊?”   “就是你不愿意让我三哥纳侧妃的心情啊。我以前不懂,觉得这也没什么,毕竟我父皇后宫里那么多女人,若是我母后每个都要去计较的话,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不过现在……我却懂了。如果我将来的驸马,要纳妾的话,我心里一定会很不舒服的。”   安乐公主如今说话都是小女孩儿对爱情的美好畅想与感叹。   云招福想起她与苏铎马上就要定亲的事情,不由笑了:“公主怕什么,你是公主,驸马还敢纳妾吗?又不是嫌命长。”   安乐公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皇家女在这方面,确实要比其他女人占便宜些。驸马碍于皇家的颜面,大多都不敢纳妾,不过,他们不敢不代表他们不想啊。我只要一想到,我的驸马将来脑子里会想纳别的女人做妾,我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更别说,像你这样,总有人想给你后院塞人了,心里肯定更难受的。”   云招福都不怎么好意思跟安乐公主讲,其实她心里并不是很难受,为什么呢,关键还是在魏尧吧,魏尧如今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对其他女人不假辞色,所以,就算府里再纳两个侧妃进门,对云招福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顶多会有点焦虑吧,但谈不上难受。   所以,对于安乐公主过分的同情,云招福并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安乐公主是好心好意的,发自内心的。   “招福,你听说过苏铎的名字吗?”   安乐公主忽然开声问道。   云招福一愣,而后回道:“当然听说过,十六岁的状元,武定神童嘛。”   安乐公主提起这人的名字,便笑了:“你知道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云招福有点意外,安乐公主和苏铎居然还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倒是没听说过,摇头:“不知道。没听公主说过。”   “我以前不说,是因为我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我。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御花园里,他中了状元,入宫赴琼林宴,我那时候在御花园里玩耍,他迷路了,过来跟我问路,还以为我是宫里的一个小宫女,他跟一个小宫女说话都是温和有礼的,人特别好。”   安乐公主对于苏铎的评价听在云招福耳中,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她印象中的苏铎,从来就不是个温和有礼,特别好的人,总是喜欢和她抬杠,她说什么,他都要反驳两句,在茶庐的时候,也是要多自由有多自由,性子跳脱。   “啊。是嘛。他竟是这样的人吗?”   云招福也不想随口跟着安乐公主后头敷衍,只能这样浅显的问问,表达一番自己的质疑。   “当然了!他人真的特别好。彬彬有礼,学识又渊博,我无论问他什么,他都知道。哦,后来,我告诉他我是公主了。他那时候在翰林院做编修,跟着几个老学者后头,每天无聊的很,我有时候就去找他,问他一些问题,他全都很耐心的回答我了。”   云招福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再留下来跟安乐公主讨论苏铎的事情,可安乐公主谈兴正浓,根本停不下来,在那儿喋喋不休的跟云招福说苏铎怎么怎么好。   “他随他师父去游学之前,我还给他寄了封信,告诉了他,我对他的情谊……可是到他离开京城,也没有给我回信,我还以为他并不喜欢我。这回他与我父皇求亲,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吗?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期盼了多年,以为无望的一件事情,突然从天而降,稳稳的掉落在你面前,失而复得最叫人感觉惊喜了。”   安乐公主把云招福当做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口中说着对情郎的爱慕,脑中畅想着两人美好又甜蜜的未来,安乐公主此时此刻幸福溢于言表。   说了这么多,都没有听见云招福的声音,安乐公主回头看她:“招福,你在听吗?”   云招福点头:“在听在听,公主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与苏铎竟还有这段情谊在。”   “是啊。我都没告诉几个人知道,毕竟苏铎对我什么感觉,我一直都拿不准,若非这回他主动向父皇求亲的话,我依旧不能确定他的心。你知道吗?他前些日子刚回京城,我就找过他了,只是那时他刚回京,有太多应酬,并没有理会我的见面邀约,我一度死心了的,没想到,过了十几日,他便向我父皇求亲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缘分啊?”   安乐公主此时少女情怀,最愿意听得就是身边好友的赞同与肯定,云招福作为安乐心里的朋友,此时若不说点什么,确实无情,可要云招福说什么好呢,她自己对苏铎这个人还没有了解太透彻,并不能给出中肯的评价。   正在犹豫要不要干脆告诉安乐公主,她和苏铎是师兄妹的关系,若是说了的话,将来若是与苏铎见了面,不至于在公主面前尴尬,可若是说了,又怕引起公主不必要的误会,满心的纠结。   可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水榭里却传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啊——”   云招福和安乐公主转过身对看一眼,从地上爬起来,云招福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辨别了方向,惊讶说道:“是水榭的方向,是孙小姐。”   声音就是从水榭那头传来的,那里没什么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只有孙小姐往那里去了,这声音听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惊骇的事情。   云招福和安乐公主不敢耽搁,便赶忙收拾了一番,往水榭的方向去了。   而另一边,刚刚被薛碧霄安定好的宴会场地里也听到了这声尖叫,众姑娘面面相觑,心里纷纷纳闷,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出事呢。   薛碧霄站起身,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她们也起来了,薛碧霄蹙眉说道:“好像是……水榭里的声音,不会是定王妃出了什么事情吧?”   星月公主看热闹不怕事大,立刻接言:“我们都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便往水榭去了。 第99章   薛碧霄和星月公主、平宁县主领着一群姑娘往水榭走去, 她们赶过去的时候,尖叫声仍偶尔持续, 激发了众人的好奇之心。   加快脚步,很快就赶到了水榭外,姑娘们浩浩汤汤的踩上了水廊,来到水榭紧闭的大门外,薛碧霄试着推门, 却发现门从里面被锁起来了, 推不开。   门内乒乒乓乓的,像是在追逐着什么,不时夹杂着一道尖叫, 听的人心都揪起来了。   薛碧霄不住拍门:   “定王妃, 招福,你开门啊, 里面怎么了?你,你别吓我们啊。招福,开门啊。”   星月公主也是忍不住脸上的表情, 嘴角不住上扬,跟着薛碧霄在外面喊:   “是啊,到底怎么了,定王妃。先前你不还挺厉害吗?现在喊什么呀?”   满口风凉话,让薛碧霄往她瞪了一眼,里面的尖叫声还在持续,薛碧霄就要喊婆子来撞门, 星月公主似乎还不太高兴,拉了薛碧霄好一会儿,两人眉目传情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刚闹过一回的人。   薛碧霄将星月公主推开,让婆子撞门,表情看起来有点紧张,两个粗壮婆子来到门前,用身子狠狠的撞了两回门,门便被她们给撞开了。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好奇的想要往门里面探头望,到底是什么惹得定王妃这般大叫。   薛碧霄和星月公主也站在门外,薛碧霄想进去,被星月公主给拉住了,无所谓的调侃道:   “嫂嫂可得当心,万一进去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可怕长针眼啊。”   薛碧霄看着这幸灾乐祸,一点都不知道收敛的星月公主,内心忽然有点后悔,配合她们做这些事情,她这不沉稳的样子,如果给人查出来的话,说不定还得连累到她身上。   “你就少说两句吧。”   薛碧霄这样对星月公主冷声说了一句,然后便提了裙摆,打算率先进去一探究竟,忽然从门内窜出一个身影,吓了薛碧霄一条,下意识就往旁边躲,星月公主没来得及往旁边闪,就被那壮如山的人给撞了个正面,人家没什么事,她的鼻子差点给撞掉了,顿时就眼泪汪汪了。   众女大惊,看着这个从门内跑出来的男人,捂住了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啊!大公子?”薛碧霄惊愕的看着那个男人,只见那个从门内窜出来的高大男人,穿着一身五彩的衣裳,头上梳着一个小辫儿,站在那里没个定性,摇头晃脑的,脸上还挂着不知道从哪里蹭过来的红印儿,嘴巴像是闭不拢,不时还有口水流下来,傻愣愣的嘿嘿笑。   薛碧霄上前对他问:“大公子为何在里面?”   那人一直笑,傻乎乎的,薛碧霄急了,只好又问一回:“大公子,我问你话呢。你为何在里面?”   这一回,那个傻乎乎的高大男人终于听见了薛碧霄的话,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薛碧霄,嘿嘿一笑:“娘子……娘子……”   说着就要往薛碧霄扑过去,薛碧霄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躲到两个婆子身后:“来,来人呐,快些,快些将大公子带回去。这,这可如何是好?快快快,快去回禀王爷,府里出事儿了,大公子不知怎么的,跑到定王妃换衣裳的地方来了。”   几个护院过来,将那傻乎乎的大公子给带了下去,众女看着那如山一般,傻乎乎的背影,全都对水榭里云招福的情况很是好奇。指指点点的,纷纷在说,这回定王妃可惹上大麻烦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来换衣裳的,换衣服的地方居然闯入了一个男人,并且从刚才的喊声听来,那个男人肯定对她做了什么的,这可是事关名节的大事啊,一个王妃,如果连名节都没有了,那她还能当王妃吗?   薛碧霄从婆子身后走出,轻抚着心房为自己压惊,站在门边喊道:“招福,我进来了,我……”   “不要,不要,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屋内传出呜咽呜咽的哭声,特别凄惨的感觉,想来是真的受到了非礼,这也太倒霉了。   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唯有薛碧霄站在门外苦苦对立面的云招福劝慰:“招福啊,有什么事,还是出来说吧,今儿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的,可我也是没办法呀,我,我真是难辞其咎,你就让我进去看看你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的,招福啊。”   薛碧霄的声音诚恳又关切,听得人莫名感动,众人觉得身后在被人推搡,硬是被挤出了一条通道,然后,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出现了。   薛碧霄和星月公主她们趴在门边上劝慰‘云招福’。   “是啊,定王妃,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我们都会帮你的。就算你被人非礼了,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出来吧,缩在里面做什么缩头乌龟呀。”星月公主边说边笑,一点都不严肃。   平宁县主也跟着附和:“定王妃,你这样躲在里面不出来也不是办法呀。是不是衣衫不整,出不来啊,要不要妹妹送件衣裳进去给你啊?”   薛碧霄继续走温情路线,眼泪都开始婆娑了。   “招福啊。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一定会帮你的。招福啊……”   云招福站在她们三人身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在她们耳边开声说了一句:“招什么福?你哭成这样,是招魂啊?”   薛碧霄止不住的真情流露,还真给她憋出了两滴眼泪:“你懂什么,别在一旁说风凉话了,招福她……”   缓缓转过头,薛碧霄本来是想看看谁在说那种风凉话的,可没想到,回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清澈黑亮的大眼睛,此刻正用看白痴的目光盯着自己。   薛碧霄忽然感觉天空劈来一道雷,直挺挺的劈在了她的头盖骨上。   云招福不正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吗?这,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应该在里面的吗?   “你……我……怎……”   薛碧霄憋了半天,也不过就憋出了三个字,并且还不怎么连贯。脑中忽然炸裂了,再顾不上其他的,薛碧霄提起了裙摆就往门内冲进去。   薛碧霄进去之后,云招福就顶替了薛碧霄的位置,转头与同样石化当场的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对视,云招福一挑眉,对两人问了一句:   “我不在里面,是不是觉得很惊喜?”   星月公主的肺简直要气炸了。惊喜你妹的惊喜啊。她们费尽心机弄出来的一台戏,怎么戏都过半了,才发现主角根本没上场。   那屋子里,不是云招福,又会是谁?   薛碧霄将一个哭哭啼啼的,四肢无力,满脸泪痕的小姑娘从里面扶了出来,小姑娘外面披了一件衣裳,里面的衣裳看的出来被撕了几道口子,整个人都瑟瑟发抖,止不住的眼泪往下掉,正是吏部侍郎的女儿孙小姐。   可众人却有点跟不上这件事的发展,刚才所有人都以为这水榭里面是定王妃云招福,可是,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孙小姐呢?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越发看不明白了。   薛碧霄的脸色也很不好,扶着孙小姐出门,来到云招福面前,抬眼看了云招福一眼,立刻就低了下去,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云招福瞧着孙小姐的样子,实在是心疼。   “为什么屋里会是孙小姐?先前不是你要来换衣服的吗?”   云招福看着薛碧霄,冷笑一声:“怎么,不是我,你很遗憾吗?”   薛碧霄脸色一变,低着头不再说话,想要扶着孙小姐离开,却被云招福给拦住了去路:“薛碧霄,你问完了我,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你为什么让我到这里来换衣裳?里面有男人的事情,你事先知道吗?”   “你,你胡说什么?”薛碧霄难得冷下了她那张八面玲珑的俏脸,对云招福怒问。这是态度问题,现在好多双眼睛盯着,若她说知道里面有男人的话,那这件事她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所以薛碧霄怎么可能承认呢。   “这水榭一直是我用来招呼女宾们换衣裳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在里面?倒是你,先前你说要来换衣裳,我便带你过来,中途因为宴会中有争吵,我迫不得已才回了宴会之中,根本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孙小姐怎么会在里面?”   薛碧霄将矛头指向了云招福,云招福冷哼一声,还未开口,跟她一起过来的安乐公主就站出来替云招福说话了。   “先前招福的裙子染了酒水,她身上没有湿,便没有进去换衣服,与我在那边的凉亭草地上晒太阳来着,孙小姐因为你们宴席中的争吵而被泼了一脸的酒水,急着洗脸换衣裳,招福就好心告诉她这里可以换衣服,孙小姐便过来了,谁知道你这水榭里会藏着个男人。”   安乐公主和云招福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被晋王府的人给走了,没有看见正脸,但结合如今的情况来看,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有人想要借这种龌龊的手段害人。   安乐公主对薛碧霄逼着问道:“你还是好好解释解释,女宾们来往的客房水榭内,怎么会有个男人在?那男人是谁?”   薛碧霄盯着安乐公主,咬着牙不说话,还是星月公主来到安乐公主身旁,低声说了一句:   “安乐姐姐,别问了,那个男人,是大公子啊。” 第100章   星月公主口中的‘大公子’是何许人, 普通的人家可能不太知道,但是皇家诸人, 还有与皇家关系颇近的人家都知道。   当今皇帝有五个儿子,如今嫡长子封了太子,二皇子为晋王,三皇子为定王,四皇子为宁王, 五皇子还未成亲, 因此仍未封王,除了这五个儿子之外,在太子之前, 其实还有一个宫妃诞下过皇子, 只是这孩子在娘胎里便带了病,生产时又难产, 生了三天三夜才把孩子生下来。   这番折腾之后,不仅宫妃的命没有保住,连她生下来的这个皇子都受了损伤。与那宫妃差不多时候生产的皇后之子, 也就是当今的太子,七个月开口,一岁会走,两三岁的时候就能说会道,然而那位宫妃生下的皇子,痴痴傻傻,不开口, 不走路,两三岁还要人背着,大家这才意识到,那孩子终究比正常孩子少了一道魂儿。   按照时间来说,那个皇子是皇帝的长子,然而却生就这副模样,如何能做长,皇帝开始还有些心疼,到后来瞧他与正常孩子相差太远,又呆呆傻傻的,作为皇长子实在有损皇家颜面,便让他搬去偏殿,由专门的宫婢照料,太子便成了嫡长子。   既然被皇帝夺去了皇子的位置,那便不能以皇子称呼,不过,皇帝虽然不喜欢他,却也没有想过不管他,便让阖宫上下称呼他为‘大公子’,如今一晃也快三十年了。   因为难以置信,所以安乐公主又确认般问:   “你是说,那个……大公子?”   星月公主点头,她们在宫里长大,自然不会认错的。   安乐公主垂下眸子,对一旁的薛碧霄问:“你……大公子怎会在晋王府里出现?”   薛碧霄犹豫了片刻,才对安乐公主回答:“前几日,王爷在宫里遇见了大公子,大公子就缠着王爷,一定要来晋王府,王爷就禀了父皇,将大公子带到了府里。”   “原来是这样。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薛碧霄还没有回答,那边就一大群人赶了过来,为首的是捧着肚子跑过来的晋王魏璠,旁边则是高大俊美的定王魏尧,云招福看见魏尧,眼前一亮,魏尧急急走到云招福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关切紧张的问:“你没事吧?”   云招福被他拉着看,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事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尧搂着她,没有说话,而是目光冷凝的看向了魏璠和薛碧霄,薛碧霄低着头不说话,魏璠环顾一圈,在那哭哭啼啼的孙小姐那儿看了一眼,指着薛碧霄,像是要发火质问的样子,可魏璠对薛碧霄向来宽容,成亲之后,从未有过高声,哪怕急的自己直跺脚,都没有舍得对薛碧霄高声。   “哎呀,王妃,到底怎么回事?大公子怎么会在女眷的屋子里呢。还有,这,你好端端的宴客,怎么府里会出这样的事嘛。”   晋王府宴客,出了大乱子,一位娇客的名节就这么被毁了,而且还牵扯上了大公子,要知道,他跟皇上把大公子请回府里的时候,那可是保证了不会出乱子的,可现在不过几天的功夫,居然出了这档子事儿,那孙小姐,魏璠也识得,是吏部侍郎的爱女,吏部的官儿素来都是不能得罪的,别看只是个侍郎,可他在皇上面前参那么一本,也够晋王府喝一壶的。   “二哥,还是另找一处地方,把事情说说清楚吧。今日之事,在我看来,绝非偶然。”   在魏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魏尧站出来说话了,一般的时候,魏尧很少开口,也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在朝中的时候,除非必要,一般听不见他的声音,但现在魏璠看着眉头紧蹙的魏尧,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和心虚。   害怕是因为魏尧周身的气势渐长,心虚是因为在他府上出了事。   魏璠抬眼瞥过薛碧霄,无奈对魏尧说道:“三弟,今日之事,确是我晋王府不周到,让弟妹受惊了,若是三弟信得过为兄,这事儿就交由为兄处置吧,定然会给三弟,与弟妹一个交代的。”   今日来的谁都是女眷,但无一不是朝臣之女,王爵之后,这也与薛碧霄平日里喜欢与这些高门女子来往有关,若今日来的全都是一些芝麻官的家眷,那晋王还不至于这样担心。   魏尧看了一眼云招福,云招福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魏尧敛目沉声说道:   “好,那便暂且交由二哥处置,还请二哥询问清楚,不仅仅是要给我们夫妻一个交代,还有在场诸位,全都是来晋王府做客的,若事情说的不清不楚的话,将来还有谁敢来你们晋王府?”   晋王觉得十分没面子,直点头:“是是是,一定调查清楚的。”   既然得了晋王的这个承诺,那魏尧便不多做停留,搂着云招福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场面,那呵护备至的样子,让众女眷皆看在眼中,她们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传说中很倒霉的晋王殿下,在人们的想象中,以为晋王殿下是个多么不堪的弱势之人,可今日一见,晋王殿下不仅生的那般英俊,身姿高挺,秀颀如松,周身皆隐隐透出一股尊贵之气,与她们脑中所幻想出来的倒霉猥琐男的形象相去甚远。   不禁全都在心中表示了惊疑,甚至油然而生一种悔恨,尤其是在看见定王对定王妃那般珍稀宠爱的模样,让好些曾经在心中悄悄鄙夷过云招福的姑娘们都暗自咬牙。   “三弟,弟妹,慢走,我送送你们。”   魏璠身子虚又肥胖,天生爱出汗,现在这么一紧张,脸上,头上更是汗如雨下,来不及用帕子擦,就用衣袖上下随便抹了几下,那粗糙的样子,别说其他人看了嫌弃,就连作为晋王妻子的薛碧霄都对这样的晋王万般嫌弃,看着他捧着肚子往定王夫妻追过去的样子,薛碧霄就气不打一出来,突然生出一种,被云招福完爆的挫败感。   她和星月公主,平宁县主她们联手算计云招福,用的是想彻底毁了云招福的手段,她们的计划就是,平宁县主出面,与云招福发生口角争执,然后将当日宴会中特意喝的葡萄酒洒在云招福身上,云招福满身脏污,再由薛碧霄引着去那水榭换衣裳,不用说,‘大公子’自然也是她们事先安排好的,本来没打算用他,可那天晋王把大公子带回府里之后,薛碧霄就惦记上了,毕竟如果用其他外男的话,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发生,但如果是神志不清的大公子闯入了云招福换衣服的地方,非礼了云招福,那就算是定王找茬儿也奈何不了他们晋王府。   薛碧霄的任务就是把云招福骗到水榭里,但她肯定不能把云招福送到房里呀,万一大公子开了门就冲出来的话,薛碧霄脱不开干系,于是她们就想了另外一个办法,让薛碧霄把云招福送到水榭门外,再由丫鬟来喊薛碧霄,那个时候就是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大闹宴会的时候,她们自然不是真的吵,而是要给一个薛碧霄离开水榭的理由,事情进行的相当顺利,平宁县主成功的跟云招福发生了口角,让云招福裙摆上湿了,薛碧霄也成功的把云招福送到了水榭外,一切只要等到云招福进了水榭,被大公子非礼之后,她们再集体赶过来见证她名节被损的情况,在那么多双眼睛的见证下,云招福自然颜面尽失,名节尽毁。   本来一切都计算的好好的,每个人分工合作,个个都有不在场的理由,天衣无缝,可是她们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云招福天生运气好,都被送到鬼门关了,她自己还能从鬼门关生生闯出一条生路来,谁会想到她会在池塘边洗了裙摆,然后到草地上去晒太阳呢?   若是云招福始终不进去也就罢了,那藏在更衣室的大公子也不会被发现,她们只需要事后把人领走就是了,可谁知,偏偏又杀出了一个孙小姐,这位孙小姐的父亲是吏部侍郎,本就是个难缠的角色,关键是她的家世!她的祖父乃是御史,一门两官,都是难缠之人,若孙小姐回去那么一哭诉,皇上迫于压力,也会让晋王府承担相应责任的。   此时此刻,薛碧霄真的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她与云招福虽然算不上是朋友吧,但也是相交多年,等闲薛碧霄不会对云招福下手的,可是她内心也很纠结,尤其是看见云招福婚后,过得居然比谁都好,薛碧霄心里就多少有点不平衡了。   前面宁王妃与云招福的事情,她看在眼中,觉得宁王妃太没用了,被三两下就打的溃不成军,若是她出手的话,哪里还有云招福的活路。   可现在看来,若是她自己出手也就罢了,可她却一时意志不坚定,信了星月和平宁的话……仓促就对云招福下手了。   但薛碧霄也有自己的理由。   如今薛贵妃领了一个替定王挑侧妃的差事,薛贵妃恨死了裴淑妃,心里恨不得定王府成日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薛碧霄其实也是想借这件事情,讨好一番薛贵妃的。   毕竟如果云招福出了事儿,那定王府必然大乱,到时候薛贵妃定会很高兴。 第101章   云招福和魏尧上了马车, 依旧没有搞懂,为什么魏尧会突然出现在晋王府, 一番纠缠之下,魏尧才告诉她:   “上回你在街上不是遇袭了吗?那件事情我派人查的差不多了,那个指使人伤你的是一户人家的管家,你知道是哪户的人家的吗?”   云招福蹙眉想了想,猜道:“难道是……平宁县主?”   今天的事情, 云招福在脑中捋了捋, 差不多能确定其实根本是针对她的,平宁县主故意将酒洒在她身上,然后薛碧霄带她去水榭, 她进去之后, 大公子从里面窜出来,造成她名节损伤, 薛碧霄将她送到水榭门口之后,平宁县主和星月公主就在宴会中故意打闹,好让薛碧霄成功脱身。   所以说, 从这次事件可以看得出来,平宁县主她们对云招福恶意满满,云招福猜是她也无可厚非。   谁知道魏尧却摇了摇头:“不是平宁县主。而是荣安王府。那个人是荣安王府的管家。”   这下云招福愣住了:“荣安王府?你是说,琼华郡主也参与了……”   “她有没有参与我不知道,但她一定知情。不过荣安王府做这件事,也许不是单纯的为了琼华郡主,凭着荣安王府如今的状况, 若是有人用钱引他们加入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魏尧这般回答。   云招福蹙眉:“荣安王府,真这样缺钱吗?怎么说也是个王府啊,会为了钱做这样的事吗?”   魏尧深深一叹:“廉颇老矣,老荣安王去世之后,荣安王府就像是一盘散沙,不复当年盛况。再加上,荣安王近年来染上了五十散,那种东西,既伤钱又害命,整个荣安王府都贴进去了,都不够他用的。”   “五十散……”云招福想了想后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烟毒吗?”   魏尧点头。云招福震惊。   怪不得她看琼华郡主穿的衣裳全都是旧的,戴的首饰便宜不说,还很蹩脚,这样的情况之下,若是有人出钱给他们,让他们卖命做事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就是查出了这些,才担心你会在晋王府遇险,便放下工作来找你了,正见了二哥,说了几句话,王府里就有人去喊二哥,说是女眷那边出事了。”   魏尧抓起云招福的手,轻轻捏了捏:“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出事的是你。”   云招福想起他赶过去的紧张模样,反手握住了他,安慰道:“我没事。你忘了,我这个人天生运气好,任何危险到我面前,都会逢凶化吉的。”   魏尧勉强一笑:“运气这种事谁能说的清楚呢,若什么时候你运气不在了,那岂非就要遇害了吗?今后要更加注意防备才行。母妃回宫了,定王府的声势看似涨了起来,其实背后暗潮汹涌,必须随时谨慎才行。”   云招福经历了这两次的袭击,切身明白魏尧的担心,咬牙点头:   “嗯,我今后一定会特别当心的。”   魏尧揽住云招福的肩膀,轻轻的拍了两下,云招福看着魏尧,又问道:“那今天的事情该怎么解决?晋王他会认真的调查吗?还有孙小姐,无端端的卷入这件事,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解决的。”魏尧若有所指的说道。   云招福看着他:“嗯?怎么会,你不是已经答应让晋王自己调查吗?”   这个问题,魏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云招福微微一笑:“这件事这么大,我答应让他自己调查有什么用?总会有人提出来的。”   云招福还想再问,马车停了,魏尧就下了马车,掀开了车帘子,等云招福下去。   等到了第四天下午,云招福就明白了魏尧话中那句‘总会有人提出来’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朝堂之上,两位孙大人同时参本晋王,说晋王督管不利,让她们的女儿(孙女)在晋王府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如今孙家小姐在晋王府失了名节一事,已然传遍了整个京城,对孙家小姐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两位孙大人觉得,这件事情起因就在晋王府,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晋王虽承诺调查,却始终敷衍,查不出任何来,也没有交代,两位孙大人无奈,只好亲自上书奏本。   皇帝听了两人参奏之后,便派人将晋王,晋王妃,还有平宁县主,星月公主,安乐公主,琼华郡主及定王夫妇给传到了宫内问询。   人都来齐了之后,皇帝与皇后,薛贵妃,裴淑妃一同前来,众人行礼,皇帝坐下后,便蹙眉对晋王问道:“你说说你们办的叫个什么事儿。若是不能管好自己府邸,那就不要三天两个头的请人去府里做客,连客人最基本的安全都保护不了,你们晋王府是干什么吃的?”   老孙打人是御史,专门参奏不平不公之事,言辞犀利,一点不给皇上留面子,句句暗指皇帝纵容儿子儿媳胡作非为,出事后不给说法,敷衍了事,这件事已经引起朝臣的不满,让皇帝自觉失了颜面。心里对老孙打人埋怨的同时,也不满晋王府这回办的糊涂事。   “父皇,这件事其实也不能怪我们,那天是大,大公子自己钻进了水榭里,对孙小姐做出非礼之事的,可儿臣哪里能问罪大公子呢,他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晋王经过了几天的思考,终于想到了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法,那就是推到那个啥也不懂,整天乐呵呵的大公子身上,这样皇上就算怪罪下来,跟一个傻子也没法计较,只要皇上不计较,那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了。   皇帝听到那个非礼之人是大公子,果然有些退缩了,皇后蹙眉问:   “那大公子又怎会在你晋王府出现?若是你邀他前往,为何不看好了,由着他一个人胡闹?”   晋王大喊冤枉:   “父皇,大公子的情况,您也知道,下面的人等闲不敢动他,自然管不了他啊。”   薛贵妃从旁对皇帝劝说:“皇上,看来晋王也是没有办法,那孙家要闹只能让他们闹,总不能把大公子给推出去吧,他糊里糊涂这么多年过来了,又不知道什么事,怪他也是冤枉啊。”   皇帝自然不会真的怪罪到一个傻子身上,深吸一口气,便想摆手说算了,只听裴氏从旁开口:   “皇上,这件事自然不能怪到大公子身上,可是皇上想过没有?正因为大公子的情况摆在那里,所以,若是有心人故意引导,利用他不谙世事的性情,让他做了借刀杀人的那把刀,这背后引导他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吧。”   裴氏的话让皇帝又改变了主意,连连点头:“是啊。淑妃说的有理。也不能完全否定,有人蓄意误导大公子所为。那孩子虽说心智不全,但在宫里这么些年也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听那些宫人说,他的性情还算纯良,若是无人引导,不该做出这等害人之事。”   薛贵妃一听不妙,赶忙对裴氏怒道:   “裴淑妃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晋王府中有谁故意引导大公子害人吗?”   裴氏冷哼:“薛贵妃急什么,现在都是猜测,还没开始真正的审问原由呢,我又没有下定论,一切自然等调查过后再说。你也无需急着否认,事实真相如何,谁知道呢。”   薛贵妃还要反驳,却被皇帝喝止:“够了!淑妃说的不无道理,还是将事情经过一一禀明之后再说吧。晋王妃,你把当日的情况说与朕听,事情是在你晋王府发生的,那么你晋王府就责无旁贷,必须将事情交代清楚才行。”   晋王妃薛碧霄上前一步,跪在晋王身旁,将那天的大概情况一一复述出来:“……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听到了水榭里的喊声,就过去看怎么回事,才知道出事了。后来我把孙小姐扶出来,也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赶紧让人去喊了王爷过来,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这事儿确实是我的疏忽造成的,水榭因为是女宾们换衣裳的地方,所以没有安排护卫,丫鬟也因为那天宴客,都到园子里待客去了,是我不好,我没有亲自确认一下水榭里的情况,孙小姐那儿,我会亲自去与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薛碧霄堂堂正正的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然后就是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琼华郡主的证言,一个个都是有理有据的,包括当时星月和平宁为什么会争吵的理由也全都说的有条有理,就连一些旁人如何劝说她们的细节,都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然后就是安乐公主和云招福上前交代,说的话也都能与薛碧霄她们的对起来,所以,尽管这件事在有心人耳中听起来像是针对云招福的,但是实际上又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只能算是一个巧合罢了。只是与云招福相比起来,孙小姐更加倒霉罢了。   皇帝听得眉头蹙起,似乎也有点犯难,毕竟从这些姑娘的证词来看,并没有哪一方有害人的心思,唯独大公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水榭这个关键问题,没有人知道,所以,根本无法判断。   魏尧上前一步回禀: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要禀告,也许能够对这回的事情有所帮助。”魏尧说完之后,便抬手直接指上了琼华郡主,说道:   “招福前些日子在集市上遇刺,儿臣抓到了那个指使的人,便是荣安郡王府的管家刘福。” 第102章   魏尧一句话掀起了千层浪。   首先是一直沉默不语, 打算用打酱油的态度,从开始跪到结束的琼华郡主震惊了。似乎怎么也没有想到, 魏尧会突然爆出这么劲爆的消息吧。   然后是帝后和薛贵妃她们,再是晋王夫妇,晋王圆圆的脸看了一眼薛碧霄,见她神色平静,似乎才松了口气, 而薛碧霄藏在衣袖中的手, 此刻正捏紧了,表面上故作镇定。   薛碧霄心头狂跳,很努力才维持了表面的平静。眼角余光, 忍不住往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那里看去, 薛碧霄现在,特别能体会那句‘一失足成千古恨’是什么意思, 她当初怎么就一时不察,上了她们的贼船呢。   在晋王府里算计云招福是一招险棋,但只要成功了, 也能得到很多好处,还能在薛贵妃面前露个脸,所以薛碧霄才动心了,可现在听定王说起云招福行刺的事情,薛碧霄忽然就紧张了,因为她真的很害怕,云招福在街上遇险的事情是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她们做的, 并且听定王的口气,他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如今矛头直指荣安郡王府的管家刘福。   皇帝蹙眉问道:“什么意思?荣安郡王府的管家刘福?他为何指使人行刺定王妃?”   魏尧鼻眼观心:“儿臣派了刑部的官差稍微调查了一下,当时却调查不出原因,后来只能麻烦大理寺出面去调查这件事。经过问询,刘福招了,说是有人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雇人动手,只不过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说出了大概的样貌,如今大理寺正在根据刘福说的那些证据调查。”   皇帝听了这些,沉吟了片刻,对魏尧问道:“这些事,你为何不早些回禀?定王妃当街遇刺,这种事情在天子脚下发生,简直令朕难以置信。让大理寺必须调查清楚才行。”   魏尧说道:“是。”   皇帝又看向了琼华郡主,说道:“既是你府管家,那这件事你们荣安郡王府也脱不开干系,来人呐,派二百禁军,将荣安郡王府围起来,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荣安郡王府中的人不许离开郡王府一步。”   琼华郡主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不住磕头:“皇上,这件事不管郡王府的事,刘总管所作所为,我们事先并不知晓啊,皇上!皇上!”   琼华郡主的解释,并没有能够让皇帝收回成命,她被几个大内侍卫架着出了元阳殿。   琼华郡主被押下去以后,殿中的气氛更加凝滞了。   星月公主和平宁县主低着头跪在那里不敢说话,皇帝看着他们那样儿,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最近的事情太多,让他头疼不已,并且桩桩件件全都正对定王府,这其中缘由,皇帝自然是明白的,他不顾众人意见,强行将淑妃纳回宫中,肯定引起多方不满,定王妃在街上遇刺,说不定也与淑妃的事情有关,背后之人的手伸不到宫中,便把目标放在了定王府身上。   皇帝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心中对定王府的愧疚就更深了。   “唉,好了,都起来吧。定王妃遇刺之事,朕会亲自下旨给大理寺去详查一番,至于这回在晋王府发生的事情,总的来说,若要怪罪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有些冤枉,这件事朕会命人将始末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们全都先回去吧。”   皇帝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么大家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磕头谢恩以后,便全都退出了元阳殿。   殿中薛贵妃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裴氏关切的问道:   “贵妃娘娘缘何这般脸色,是哪里不舒服吗?”   薛贵妃瞥了一眼裴氏,站起来整理了一番衣袖,然后才对裴氏冷哼了一声:“哼。”   与帝后行礼过后,薛贵妃便拧眉离开。皇帝转过身来,见裴氏要站起身,赶忙过去搀扶,殷勤呵护的样子,看在皇后眼中也没什么波动,裴氏对皇后行了告退礼,就由着皇帝亲自搀扶她回宫去了。   元阳殿外,晋王夫妇和定王夫妇一同走在出宫的路上,薛碧霄一路低着头不说话,两只手拢在袖子里,一副担心害怕的样子,晋王将薛碧霄这样看在眼中,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惹得薛碧霄对他瞪眼睛:   “别胡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的有些激动,被魏尧和云招福听见了,云招福回头看了薛碧霄一眼,回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停下了脚步,转身来到了薛碧霄面前,拦住薛碧霄的去路。   薛碧霄正在头疼这件事到底会怎么解决,突然被云招福拦了去路,抬头对上云招福的目光,冷声问:“做什么?”   云招福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问道:“薛碧霄,你我虽不是朋友,但好歹相处这么多年,多少总该有点情分吧。可你这回为何要耍这种手段害我?”   薛碧霄没有想到云招福会当面与她对峙撕破脸,愣了半晌,然后才磕磕绊绊的反驳:   “谁害你了?”薛碧霄往晋王和定王那边看去,他们两人已经走到前面,晋王似乎要过来,却被定王拉住,这很明显是想把事情交给她们两个人自己解决的意思。   “你当我傻是不是?那天那个局,分明就是针对我的。我若不是折返去了另一边,真入了你的圈套,如今我会是什么下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样害我?你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可真叫人恶心。”   薛碧霄没有太多当面吵架的经历,被云招福这么说了,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咬着唇瓣回击道:   “云招福,你血口喷人,够了没有?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局害你?我们所有人都有理由证明与此事无关,你别牵了榔头就打棒,随口诬陷我。”   云招福冷笑:“我是不是诬陷你,过几天就知道了。你们自作聪明那些事情,自以为天衣无缝吗?别忘了,现在可是皇上派大理寺查,你以为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会容你们串通说谎吗?我拦着你,也不是为了让你现在就承认,我知道你死鸭子嘴硬,只不过要来提醒你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害我的事情我记下了,今后你给我处处小心点。再有下回,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云招福颇具气势的说完这些之后,不等震惊的薛碧霄回答,云招福就转身往前走去,定王这才放开了拉住晋王的手,跟云招福擦肩而过的时候,对云招福大大的叹了口气,然后就捧着肚子往僵立当场的薛碧霄跑去。   跑到薛碧霄面前,见她没反应,就伸手碰了碰她,谁知道,却被薛碧霄一把挥开了,任性的跺脚道:“你别碰我!都怪你!都怪你!”   薛碧霄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一个被人冒犯了的刺猬,与她平日里温婉贤淑的形象相差甚远,晋王也被她吓了一跳,还想伸过去安慰她的手僵在半空,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呐呐的对薛碧霄问:   “碧霄,你,你怎么了?”   那憨憨的语调和肥胖蠢笨的样子,让薛碧霄越看越讨厌,她本就不喜欢魏璠,只不过为了家族才嫁给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那么多皇子,哪怕是从前最不让人看好的定王,也比这个丑胖子要好,为什么偏偏是她嫁给了这么个难看的窝囊废。   从前一直憋着,薛碧霄觉得今日吼出来了,心里就舒服很多,看着魏璠那惊愕的模样,薛碧霄心中就更加快慰了。任性的开关一旦开启,就很难收回了,薛碧霄奋力将像座山似的晋王从她面前推开,自己大步流星的向前跑去,走到云招福和魏尧身边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脚步。   云招福盯着薛碧霄跑走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看着那个傻愣愣站在当场,像是受了不少打击的晋王殿下,抬头对魏尧说道:   “吵架了,咱们要去劝劝吗?”   魏尧将她不住往晋王那儿看的头给扭了过来,拥着她继续往前走:   “有些事情能劝,有些事情不能劝。二哥从小就喜欢他的表妹薛碧霄,可我们谁都看得出来,薛碧霄并不喜欢他,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旁人劝不了。”   晋王喜欢薛碧霄的事情,云招福从前倒是知道,当时薛碧霄看见魏璠和魏旸两个人,明显就是更待见魏旸一点,对魏璠颇为冷淡,她还以为魏璠知道呢,可看他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许他从前还幻想着他喜欢的表妹也喜欢他这件事呢。   云招福刚才是故意拦住薛碧霄的去路,说了那番话的,一来是想警告一下薛碧霄,好让她今后别再耍什么阴谋诡计,二来也是要让薛碧霄心理防线崩溃,因为从刚才开始,她心里肯定特别担心这件事的真相被大理寺给挖出来,到时候,不仅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形象会一朝崩塌,就连薛家可能都会因此受到牵连,她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事情最终结果会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但既然皇帝应承下来这件事,那么大理寺就势必会追查到底。云招福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从琼华郡主的反应来看,她也许并没有参与陷害云招福这件事,但事情矛头却神奇的指向了荣安郡王府,这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第103章   云招福没有想到几天过去了, 她遇刺这件事情还在继续深层发酵下去。   首先是荣安王府外被两百禁军包围,王府中人禁止出入, 荣安王先后上书陈情都被驳回。然后大理寺出面调查,按照刘福给出的线索,找到了那个给他五百两银子的人,是军器监府的官差王桂,大理寺将王桂提审过后, 王桂也交代了事实经过, 他确实给了刘福五百两银子,不过这钱却不是他出的,而是衙府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给他的, 交代他做这件事。   大理寺再次提审那个丫鬟, 丫鬟被吓得还未刑讯就供出了她家小姐于欢,于欢是军器监府监于大人的独生女, 于大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女儿会被大理寺给提审过去,连带他也被牵连, 直接带到了大理寺的审讯堂上,于大人做军器监的府监已然有十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这回被提审,简直是莫名其妙的。   得知是因为定王妃当街被刺这件事,于大人当堂怒问于小姐,为何要使银子买通荣安王府的管家刘福去雇人行刺定王妃, 于欢小姐吓坏了,不敢隐瞒,随即便供出了背后的指使——平宁县主和星月公主两人。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理寺孙正辉也不知道该如何判决的好,便将所有的证人收监,然后拿着审讯词,入宫去找皇帝问去了。   皇帝知道孙正辉大晚上的入宫求见就没好事,他本来都在淑妃的宫里睡下了,硬是被孙正辉给挖到了元阳殿中,殿内点了不太亮的烛火,皇帝魏玔坐在龙椅之上,听孙正辉汇报案情。   “于小姐与定王妃素不相识,没有动机,一番问询之下,她便供出了背后指使之人,平宁县主与星月公主,于小姐负责用钱去收买荣安郡王府的管家刘福,让刘福到街上雇人刺杀定王妃。”   孙正辉说到这里,魏玔不懂了,披着衣裳从龙案后头走出:“你觉得,这平宁和星月怎会找于家的姑娘做这件事?是为了避嫌?还是被人在幕后利用了?”   其实当初皇帝魏玔听说了定王妃云招福当街遇刺的事情,心里便知道有内情,定王府因为淑妃的关系,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有心人想要整定王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正巧让与定王妃有过节的两个小姑娘出面,就算被查到了,表面上也就是小姑娘家之间的争斗,不会牵扯到幕后。   “回皇上,这件事之所以会找到于家姑娘身上,可能是因为于家姑娘与平宁县主是远房表姐妹的关系,所以才会出手吧。至于有没有被人利用,暂时还不确定。”孙正辉这般回答。   不确定的原因是因为平宁县主和星月公主这两个当事人身份特殊,不是他们大理寺能够随便提审过来的,因为不能提审,所以就没有办法了解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皇帝明白孙正辉的处境,对于孙正辉这个大理寺卿,皇帝还是很满意的,因为他忠心,知道进退,凡事只要涉及到皇家的,他都不会自作主张,一律采取压下事情,待请示过皇帝之后才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办,这个做法,让皇帝魏玔很欣赏。毕竟若是遇到那种不顾皇家声威,耿直的遇到什么事都秉公处置,最后让皇家丧失颜面的官儿,才是最头疼的。   既然这件事情涉及到了星月公主,那若是被提前曝光出去,损害的就是皇家颜面。   “表姐妹……平宁怎会与于家的姑娘是表姐妹?”   平宁是皇帝魏玔的姑姑,已故大长公主的孙女,她父亲陆廷知是兵部职方司主事,因念及大长公主的恩荫,让他的女儿陆平宁加封了县主之位。   “皇上难道不知?陆夫人与于夫人是表姐妹,所以平宁县主与于小姐就是又隔了一代的表姐妹。这个于大人,皇上应该记得他的,十年前,这位曾在裴家军中任职,管的便是军器,当时十万裴家军与萧国军队对战,被困横水河边,这位于大人曾亲自押送兵器渡水前往增援,但后来却发现裴家军与萧国有密切来往,于大人连夜赶回了横水都城,向兵部禀告裴家通敌之事啊。”   孙正辉的话让皇帝恍然大悟,陷入了沉思,良久后才开声道:   “朕想起来了,原来就是他呀!当年他可谓是告发裴家的首位,这么多年,朕竟有些忘了他的存在。”   孙正辉低头躬身不语,皇帝的目光盯着桌角上的那一盏灯火,觉得耀目非常,果然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去想前事,提起裴家,皇帝心里总是百转千回,难以平复。   “孙卿,你觉得当年裴家是否真的通敌萧国了?”   静谧的宫殿之中,君臣对立,烛火昏暗,孙正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却很清晰:   “皇上,裴家通敌这件事当年是由裴家出身的三位将军联名密告的,算是证据确凿吧,毕竟横水之战,裴家军伤亡惨重,与往常的战绩截然不同,后来听闻于大人禀报,说裴家与萧国将领有密切来往,没过两天,萧国就从横水撤兵,将裴家剩下的人全都放了回来,这本身就值得怀疑。再加上后来三位参将拿出了裴家的通敌密函,应当不会有错的。”   皇帝听了孙正辉这番话,心里甚是安慰:   “是啊,不会有错的。裴家军向来所向披靡,怎么可能会在横水之战那样的有利条件下失利,朕当时一心一意的相信裴家,可谁知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后果,那通敌密函现在还在刑部的卷宗阁里放着,当年告发的三位参将全都是裴震庭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若非真有此事,他们又何故会反咬裴震庭一口,证据确凿的事情,是朕多想了。”   最近皇帝看着淑妃的那张脸,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的裴家之事,当年的裴家军,声势之高,甚至都压过了禁军和御林军,让他这个皇帝都忍不住害怕,所以,当那三个参将联名密奏裴家通敌,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就默认了这件事,后来各种证据摆上台面,他就更加坚信,于是将裴家削了兵权,流放西北。他当时没有将裴家满门抄斩,只是流放。因为裴家当年的势力极大,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若是贸然满门抄斩的话,势必引起动荡,若只是流放,还有个缓冲的机会,等到裴家流放西北多年之后,朝中还会有谁记得裴家,那样一来,就算不抄斩,裴家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   魏玔觉得自己是个仁慈的皇帝。包括这回杜家被发现豢养死士,他也没有要杜家满门的命,同样是流放。   他很庆幸自己将杜家流放了,这也许就是淑妃愿意与他冰释前嫌,继续回宫来的缘由吧,当年告发裴家的三个参将里,就有杜家在,杜家被流放岭南去了,淑妃心里的怨气多少也撒了一些,再加上肚子里有了孩子,她便心软了。   皇帝魏玔想到这里,淑妃的温柔小意,绝色倾城,无一不让他痴迷,不管过多少年,时光仿佛在她身上留不下痕迹,哪怕是宫里那些新鲜的美人儿,在皇帝看来,都不及淑妃半分颜色。   察觉到自己想到其他地方去了,孙正辉还站在那里等他说话,皇帝拢了拢衣裳,对孙正辉又道:   “这件事,朕知道了。星月那里嘛,朕会让皇后去教训,至于平宁……你且让大理寺调查吧。定王府那里总要给出个交代的,要不然朕在淑妃面前也不好说。”   孙正辉点头: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孙正辉得了皇帝的命令,便从宫里出去了。   皇帝回到淑妃的宫中,看见原本已经睡下的淑妃,不知何时竟起了身,坐在梳妆台前,皇帝回来之后,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如花美颜,温和的问:   “怎么起来了?朕不在,你就睡不着了?”   淑妃裴氏抿唇浅笑,看的皇帝一阵迷醉。   “为老不尊。不过确实如此。也不知怎的,皇上在臣妾身边,臣妾睡的就很安稳,皇上不在,臣妾总觉得空落落的。脑子里总不由自主的想一些陈年旧事。”   皇帝在她身边坐下,抓住裴氏的手,捏在掌心,笑道:   “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想的,想多了也是伤神。如今你有了身子,一切得为了孩子着想,不可过度忧思,朕不是答应你了嘛,只要你再为朕生下一个孩子,那朕便给裴家发赦令,让他们每年得以回京两回探亲,这样,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在皇帝看来,他的这个想法好极了,是真心为淑妃着想的,裴家是罪臣,流放西北,永世不得回京,然而为了淑妃,皇帝都已然破例让裴家回京探亲了,心想着,淑妃定然会对他的这个决定感激涕零。   果然淑妃听了这句话之后,便露出了感性的微笑,然后便将身子软软的靠向了皇帝怀中,皇帝美人在怀,心猿意马,轻抚着她的秀发香肩,轻声问道:   “爱妃,你可知道,朕这么多年有多想你吗?无论宫里多少美人,都不及你在朕心中的半分地位,当年裴家之事,朕也是无可奈何,所有证据都指向裴家,朕纵然有心包庇,也难犯众怒,为了爱妃才驳回了那些要把裴家上下满门抄斩的折子,一切都是为了爱妃你啊。”   皇帝怀中的淑妃,似乎有些犯困,眯着眼,嘟囔回了一句:   “皇上情义,臣妾没齿难忘……” 第104章   云招福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听魏尧说案子的进展,觉得比听说书还刺激。   “平宁县主被请到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根据刘福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于小姐身上,于小姐供出了平宁县主和星月,星月在宫里被皇后亲自下令锁在自己的宫殿里反省,禁足两个月, 而平宁县主的就没那么幸运了, 被大理寺的人直接从陆府给抓走,街坊四邻如今正议论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平宁县主被大理寺的官差从陆家带出去的事情,云招福是知道的, 是书锦告诉她的, 书锦早上跟府里的人出去采购主卧房里用的干花,在路上就听到这个流言, 从陆家四邻到长安街这么远的距离,竟然都知道了,那平宁县主被捕这件事肯定是轰动全城了。   “陆大人就被制止吗?”   平宁县主的父亲是兵部职方司的主事, 跟大理寺照理说该是有点交情的,不该看着平宁县主这样直接被带去大理寺调查。   “阻止了,但大理寺是奉了皇命,陆大人就算阻止也没有办法。”   云招福一叹:“唉,真是搞不懂,我与平宁县主和星月公主无冤无仇,她们为何这样对我呢。星月公主也就算了, 可能她是为了宁王夫妇看我不顺眼吧,可平宁县主呢,就因为我是定王妃?”狐疑的看向了坐在秋千旁的石桌上给云招福切瓜吃的魏尧,嘀咕道:“她就那么想给你做侧妃吗?”   “呵呵,人家就想想嘛……”魏尧低头切瓜,闻言笑了,感觉到不对,抬头对上云招福微怒的目光,赶紧收拾了神色,正经说道:   “她想了也是白想,我是不会要她的。”   这变脸的技巧让云招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秋千跳下,来到石桌旁,居高临下盯着魏尧看,魏尧仰着脸,讨好似的任她看,云招福捧住魏尧的两颊,故作凶狠的说道:   “是真心的吗?”   魏尧被捧着脸,有些困难的点了点头:“比真金还真。她从大理寺出来,要还敢纠缠,我亲自拿棍子把她给打出去,好不好?”   云招福彻底被这人给逗笑了。放开了他的脸,魏尧伸出长臂圈住云招福,问道:   “有其他女人看上我,你是不是吃醋了?”   云招福娇嗔一声:“哼,谁吃醋,那些女人就是图你的身份。”   魏尧将她圈紧:“她们图我的身份,那你图我什么?”   云招福被他搂着动都动不了,眼眸一动,瞬敛光彩,甜美一笑:“我跟她们都不一样啊。”   魏尧饶有兴致:“哦?哪里不一样,说来听听。”满心满眼的期待。   云招福可爱的咬了咬唇,天真可爱的说道:“嗯……我还图你的钱,还图你家的大房子……”   魏尧翻了个白眼,然后失笑:“就图这些?没有别的了?”悄悄将手深入云招福的衣摆内,在她挺翘的臀上重重揉了一把。   两人在花园里笑闹了一会儿,云招福与魏尧一起坐在秋千上,魏尧腿长,将两人往后送了很远,然后才松开,一摇一晃见,风景皆不相同,云招福银铃般的笑声在花园里回荡着。   嫁给魏尧以后,云招福每天都能感觉到恋爱中的幸福。这就是嫁给爱情的感觉吧,实在太美好了,美好的让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魏尧与她没有秘密,没有谎言,相互信任,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了。   云招福回云家,安谨如还在坐月子,额头上绑着束额,脸色红润。   云吉祥在云招福的手里,不哭不笑,偶尔吐个泡泡玩儿,特别乖巧。   “吉祥真可爱,真漂亮,瞧瞧这个小手,来跟姑姑对一对。吉祥?吉祥啊?”   云招福在床边上坐着逗孩子,安谨如将手里的燕窝碗递出去,又接了丫鬟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手,看着云招福说道:“这么稀罕孩子,你与王爷也生一个。”   云招福看了一眼安谨如:“我们可不急,生个孩子多麻烦,你瞧瞧你,如今这个年纪,就当妈了,今后多无聊啊。”   “当妈有什么无聊的。我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比从前多多了,再没有觉得无聊的时候,歇下来,哪怕就那么看着她都觉得幸福。这种感觉,你若不生一个的话,根本就不懂。”   安谨如竭力劝说云招福生个孩子,怀里的小吉祥忽然在云招福的手弯弯里放了个小屁,不过一声,安谨如就坐起身来,将小吉祥给接了过去,奶娘在外头,安谨如就自己将小吉祥的襁褓解开,拎起她两条小腿往下面看看,还不够,鼻子凑上去闻闻,确定没有拉臭臭,这才将她重新裹好,放到一旁,让她自己吐泡泡玩儿去了。   云招福左右看看,对安谨如问:“大哥呢?这些天没休沐吗?”   “没有,大理寺最近不是忙的厉害。你大哥都三天没回来了。天天派人去问,顺便带回他换洗的衣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歇一歇,他那么个自由的人,一下子给束缚起来了,真怕他有些不习惯。”安谨如这般说。   云招福奇道:“当初是你要他找份工作的,如今他做了工作,你又怕他不习惯,这是什么道理?”   安谨如被云招福这么一说,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禁笑了:“也是。他忙一些,总比成天在家游手好闲要好呀。不过,我是觉得你大哥有点辛苦的,但是他好像并不觉得,每次回来都兴致勃勃的告诉我,今天学了什么,跟什么人做了什么,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是很愿意做这个的。”   “他就不能做那些文绉绉的工作,大理寺这种正合适他。”   两人正说着话,范氏就亲自端着一碗鱼汤过来,安谨如看见汤都有些害怕了,说道:“娘,我刚喝了燕窝汤,待会儿喝行吗?”   范氏笑着放下,说道:“成啊,刚出锅的,也烫呢,稍微凉一些再喝。”   走到床边,看了看小吉祥,安谨如想要把孩子抱起来给她,范氏摆摆手:“让她躺着吧,我抱着未必有她躺着舒服。”坐到云招福旁边的杌子上,问道:“最近我怎么听说你们定王府又出事儿了,前不久刚出过,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想行刺你呢,真是不让人省心。”   云招福将手递到小吉祥面前,逗她的小手,与范氏回道:“又不是我要被她们行刺。哎呀,没事儿的,你瞧见我带来的两个丫鬟没有?都是会功夫的,有她们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范氏看了一眼站在屋子外守着的秦霜秦夏,点头说道:“我倒是听你二娘说过,那两个丫头功夫很好,王爷对你还是不错的。”   提起魏尧,云招福说不出的满意,幸福溢于言表。范氏看在眼中,伸手抚了抚云招福的黑发,小吉祥忽然‘呀’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全都凑过去看她,云招福将她抱起来放在手弯弯里摇了两下,逗道:   “哦,是不是我们都不理你啊。跟姑姑笑一个,笑一个姑姑给你买糖糖吃。”   安谨如和范氏对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安谨如对范氏说道:“娘,您也劝劝招福,她跟王爷是该有个孩子了。我劝她,她还跟我说不急。也不想想,若是她有了个孩子,那外面那些对王爷有想法的女子不就要死心,不会想着一个劲儿的往王府里钻了。”   范氏听后,抿唇笑了笑:“这种事情,我劝有什么用。像我似的,天生孩子运晚,这都是说不定的。”   安谨如想想范氏生孩子的年月,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急不得的。   从安谨如那里出来,云招福便要回王府去了,范氏送她出门,一路走一路说道:   “你们定王府时常出事,要不寻个日子去拜拜佛吧,让佛祖保佑你们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云招福笑答:“娘,什么时候您也变得迷信起来了?遇事就拜佛,佛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每个都保佑到呀。”   “俗话说,佛法无边嘛。拜拜总归心安一些。你不知道,每回在外面听说定王府又出事儿,我这心里呀总不定,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该出事儿。”   云招福说不过范氏,只好答应:“那行吧,什么时候娘要去拜的话,就喊我一同好了。”   范氏点头:“就这两日吧。早拜早好。”   云招福站在门口等马车出来,范氏又问:“对了,这几日你去你师父那里瞧过没有?”   “瞧过了一回,上次魏尧朽木在家一日,我们下午去拜访了师父,不过只是匆匆一面,师父那日客人多,我和魏尧就没有久留,只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马车驶到门前,范氏送云招福上车,等云招福坐下之后,掀开车链子,范氏又对她嘱咐:   “你有空的话,就再去瞧瞧你师父,带些酒,这几日他不太高兴,你那个小师兄不知道哪根筋出错了,竟然要娶安乐公主,你师父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心血,他变成这样,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你去劝劝,别让他一把年纪了,再急出个什么好歹来。”   范氏的话说完之后,云招福便点点头,马车驱动向前,范氏站在那里看她的马车离开,然后才进了屋。   云招福幽幽叹了口气,师父对苏铎确实付出了很多心血,他一心想让苏铎入清流,做个有才,有能,有节操的清官,可这苏铎也不知道是被哪道门给夹了头,非要娶公主为妻,这样一来,清流是铁定做不成了,师父从前的努力算是白费了,怎么会高兴的起来呢。 第105章   苏铎与安乐公主的婚事终于由圣旨宣读了出来。   朝中大臣们有些觉得苏铎此举无妨, 但有些也颇多非议,毕竟施老先生德高望重, 倾心培养出来的弟子竟然不入清流,反而做了皇帝的女婿,这前后的反差,让人想不明白。   云招福去首饰店取给小吉祥满月时用的金饰,在柜台核准了重量, 云招福将东西交给了秦霜, 然后便出去了,刚要上车回府,就听见旁边有人喊了她一声, 云招福回头, 就看见苏铎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坐在马背之上, 浓烈的书卷气让周围经过的姑娘都不禁向他看去。   “招福。”   云招福将脚从梯子上放下来,苏铎也从马背下来,温润如玉般来到云招福的面前, 再次和她打招呼。   回想上一次见面,云招福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苏铎手里的扇子在云招福面前晃了晃,清醒时的他又找回了往昔的风采。   云招福将他的扇子轻拍开,苏铎轻笑道:“怎么,如今你定王府声势大了,就连师兄都不认了?”   苏铎还是那个苏铎, 与往昔并未有什么改变,让云招福再次觉得这人上回根本就是单纯的醉酒,正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每个人的醉酒方式不一样,有的人爱笑爱闹,有的人就跟苏铎似的奇葩,爱表白。   “不是不认,是不确定你今儿喝酒没有。”云招福提醒他。   只见苏铎难为情的用扇子遮住了脸,哀求道:“哎哟,好了好了,就别提那回事儿了。我后来酒醒之后,隐约想起来一些事儿,一度羞愤不已。”   云招福听他这么说,紧绷的心情终于有点松动:“这么说,你那天真是喝醉啦?”   苏铎放下扇子,对云招福蹙眉苦笑:“我那天看着不像是醉了?”   “像啊!比真醉了还像!”   苏铎看着云招福这样挖苦他,不禁摇头,退后一步,对云招福客客气气的做了个揖:“那日之事,是我的错。师妹莫要与我计较,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也都请忘记,那全都是在下的醉酒之言,做不得真。”   云招福依旧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苏铎,苏铎起身之后,见云招福没反应,忽然就掀起了袍角,吓得云招福赶忙制止:“喂喂喂,你想干嘛?”   苏铎摊手:“我都跟你道歉了,若你还不原谅我,那我只好给你跪下了。”   “别别别。”云招福连忙摇手:“我可受不起!”   苏铎从容一笑:“那师妹……是原谅我了?”   当事人都这样站出来澄清了,云招福哪有不原谅的道理,毕竟两人相识多年,师兄师妹的情分犹在,只是当日苏铎醉酒之后,说的那番醉话让云招福不得不与他划清界限,现在他自己站出来说一切都是误会,那自然再好不过。   “也没什么好原谅的,你又没对我做什么。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可把我给吓死了。”   云招福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都不夸张,苏铎那天的神情动作历历在目,表白之言犹在耳边。   “我给你道歉总行了吧。请你喝茶,吃点心。你从前不是最爱吃鼎丰楼的肉包子吗?我带你去鼎丰楼,叫壶好茶,肉包子吃个够?”   苏铎对云招福提出了真挚的邀请,却遭到了云招福的嫌弃:   “哪有人见面请喝茶配肉包子的?”   苏铎失笑:“这不是为了迎合你的喜好嘛,走吧,给师兄一个面子,就当是师兄正式给你道歉了。”   云招福想想,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那她跟苏铎去喝个茶也没什么,鼎丰楼离得不远,便坐上马车,随他去了。   鼎丰楼的二楼雅间里,对面坐下,秦霜和秦夏在雅间外头守着,随时注意着里面的情况。   苏铎给云招福倒了杯茶,轻声对她说道:   “你这两个丫鬟,看的够紧的,活像我是登徒浪子,要对你下手似的。”   云招福白了他一眼:“她们都被你上回的样子给吓到了,见了你没打你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是是是,是我的错。”苏铎主动承认。   云招福喝了茶,对他问道;“你那天怎么会喝的那样醉?整个人乌七八糟的,酒气冲天啊。要不是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我差点就没认出你来。说说,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要把自己弄成那副样子?”   苏铎听着云招福的问题,嘴角始终带着微笑:   “我……马上要做驸马了,你知道了吧?”   云招福点头:“知道啊。”云招福不仅知道,还知道的很早,当时在晋王府参加宴会的时候,安乐公主就已经把这件事给透露出来了,并且还跟云招福在草地上背靠背的聊了好些时候呢。   当时云招福还纳闷,为什么苏铎的心意突然变了,原来那日对她的表白,根本既是醉酒之言,这样想就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你把自己灌成那副熊样?”云招福猜测着。   苏铎沉吟片刻后,才点点头:“嗯,算是为了这个吧。我当时跟师父提出来想要娶安乐为妻,与师父发生了几句口角,师父对我说了重话,还说若我娶了安乐,那今后就不再是他的弟子……我一时接受不了,就跑到街上买醉去了,谁想到,还与你闹出了那么个乌龙。”   “哦。”云招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街上喝的烂醉如泥。原是因为你和安乐的事情与师父发生了分歧。”   苏铎点头,举杯喝茶,目光望向了街面,语气幽幽的说道:“是啊。就为了这件事。”   云招福见他意沉沉,出言安慰道:“哎呀,其实你也别怪师父,这么多年来,他一心想把你往清流带,眼看就要成功了,你在士林中名声颇旺,好些举子文生都以你做榜样,可你突然决定改了路线,师父一时想不通,对你说话重些也是有的。”   苏铎听着云招福的安慰,微微一笑:“这些道理我都懂,并没有真的怪师父。他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若是没有安乐的话,我也愿意按照他的意思入清流,为清贵,然而感情的事情……是不由自主的。”   苏铎的目光盯着云招福,手指在茶杯边沿处轻画着,又追问一句:   “我说的感情,你应该能听懂吧。”   “我?当然听得懂。我可是成过亲的人!在感情这件事上,我可是你的师姐,懂的比你多多了。”云招福颇为自豪的对苏铎说,这句话让苏铎忍不住笑了出来。   感慨道:“是啊,你比我早成亲,感情之事自然懂的比我多。招福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定王殿下的。”   云招福蹙眉,狐疑的看着苏铎,苏铎见状,赶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定王殿下身在皇家,不用费什么力,就能娶到一个你这么好的妻子,有些羡慕罢了。”   “你这话说的,安乐比我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若我是魏尧的话,我说不定还会羡慕你呢。世间能娶到天之骄女的男人,试问能有几个?更别说,安乐无论从人品还是性情方面,都是顶好顶好的。我与她十分投缘,我好酒,她也好酒,我们俩凑过一对酒友,今后你们成亲了,有了驸马府,我到时候带酒去你们府上喝。”   云招福那天和安乐公主聊过之后,就知道安乐公主对苏铎情根深种,如今看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好啊,那到时候我们倒履相迎,你可别忘了才好。”   “不会忘不会忘。哪里有人陪我喝酒,我就在哪里。你们到时候别嫌我烦才好。”   两人说话说到这时,热乎乎的两屉包子送了进来,云招福拿起筷子招呼外面的秦霜秦夏进来吃,两人客气惯了,根本不进来,云招福便只好自己吃了。   咬了一口,肉香四溢,果然包子还是鼎丰楼的好吃。美美的吃了一个下肚,云招福看见苏铎面前的包子才咬了一小口,便催促他道:   “你怎么不吃?”   苏铎这才低头,又咬了一口,斯斯文文的,然后说了一句:“我是在想,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不仅口味没变,吃相也没变,还是跟饿虎扑食似的,有辱斯文。”   云招福嗤笑:“我在你面前装什么斯文?你难得请我吃饭,我若还小家子气,吃几口就说吃饱了,那多亏的慌。”   苏铎边吃边摇头,笑容不减:“好,你说的有理,我看你今儿能吃多少。”   云招福一口茶,一口肉包子,吃的不亦乐乎,她们所在的鼎丰楼雅间,正好嫩刚看见人来人往的街景,将热闹的长安街一览无余,云招福吃了三个包子下肚,第四个就没那么猴急了,拿在栏杆旁慢慢的吃,看着街上的来往行人。   忽然她眼角余光扫过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看着只是一辆很普通的车,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可马车里坐的人,就很稀奇了,云招福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身子往栏杆外探了好远,盯着马车车窗里的那道侧影,不住分辨着,越看越熟悉。   马车缓缓从鼎丰楼的前面驶过,那身影越来越近,终于在一个角度让云招福看见了他的全部侧脸,还有他身边坐着的一个女子。   马车里那侧影不是魏尧,又会是谁?可与他安坐马车内的女子,又是何许人? 第106章   苏铎见云招福一直站在凭栏处, 走过来问:“你看什么呢?”   云招福一惊,回头对上苏铎的目光, 目光微动,摇头笑答:“哦,没什么……看到个熟人。”   那个熟人也太熟了,云招福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说眼花吧, 也不可能眼花成那样吧。魏尧的脸, 她怎么可能认错呢。   苏铎见她神色有异,盯着看了一会儿,云招福哈哈一笑:“哎呀, 盯着我看干嘛。你吃了几个?”   云招福的第四个包子, 怎么样都吃不下去了,走到茶桌边上, 心里觉得闷闷的,女人的情绪真是来的很快,前一刻还轻轻松松, 开开心心的,下一刻,看见一个画面,就变了。   不过,就算马车里坐的真是魏尧,他和女人共坐一辆马车也没什么,不用大惊小怪的。   云招福这样劝说自己, 不过与苏铎的谈兴却是减弱了不少,苏铎见她如此,也没有多问,两人又喝了一杯茶,然后便下楼去了,苏铎看着云招福上马车之后,才翻身上马,送了云招福一路,在长安街尾处分道扬镳了。   云招福回到王府,跟门房老刘问了一句:“王爷回来了吗?”   “王妃,王爷一般都要到晚上才回,这个时候约莫还在衙署里呢。王妃是有什么事儿吗?要不要派个小子去请王爷回来?”   云招福摇头:“不必了,没什么事,我就是问问罢了。”   就要进门,正巧王顺送一个掌柜样的人从侧门出来,云招福隐约听见王顺和那个掌柜的在小声说什么‘绝不会少了你们’‘放心’之类的话。   云招福从正门进去,走到影壁之后便停了脚步,待王顺送那个掌柜出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云招福站在影壁后头等他,赶忙上前行礼:   “王妃,您回来了?”   云招福点点头,指了指侧门的方向,对王顺问道:   “那是谁啊?你少他什么了?”   王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啊?哦,那是青石苑的掌柜,王府里西侧院儿,地上没有青石板,一到下雨,周围泥泞的不行,回事处便买了些青石板回来铺上,就是跟那个掌柜买的。”   这件事云招福知道,西侧院儿没人住,也就没铺青石,原以为没事儿的,可一到下雨天,但凡谁走过,都要滑上一跤,王顺来请示过云招福,云招福允了,他们才去买的。   “那你没给他钱吗?他来府上要账了?”云招福先前可是听王顺说了那些,心里存疑。   “哎哟,不是来要账的,李掌柜正好经过咱们王府,就顺道进来找找我,银子本来就约好了月底给,李掌柜自己心急罢了。咱们王府又不会少了他的。”王顺这般对云招福解释。   “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既然上门了,你直接给他不完了,非得拖到月底结呀。还得让人再跑一趟,何必呢。”云招福是觉得早晚要给,早给晚给没有区别,既然人家要上门来了,还让人空手回去,多难看呢。   王顺面有难色:“这不,一时账上拿不出,得月底租子交上来了,才能周转开呢。”   云招福奇道:“拿不出?几亩地的青石板要花多少银子?上回我跟账房支钱的时候,没听说府里钱紧张啊。”   见王顺欲言又止,云招福便知道他有事儿,于是追问:“到底怎么了,说!府里怎么一下子就没银子了?”   定王府的收支一项平衡,云招福之前看过账本,知道府里的财政状况,所以才会答应王顺去买青石板铺地,若是钱紧张的话,她也不会批了。   王顺在云招福的逼问之下,才缓缓道出:   “王妃,原本府里的钱是绰绰够了的,只是前几天王爷在账房一下子支了十万两银,这不才月中嘛,租子钱都没上来,不过王妃放心,只要月底租子钱收上来了,府里开支就不紧了。”   云招福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爷一下子支了十万两银?”   王顺点头:“嗯,王妃……不知道吗?小的以为,王妃知道啊。”   “哦。”云招福回过神来,对王顺道:“对对对,我差点忘了,王爷好像跟我说过这事儿。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若是府里有什么周转不开的,你尽管去找我,我那儿还有备用呢。”   王顺谢过云招福之后,便退了下去。   云招福若有所思回了主院,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儿,魏尧到底在干什么?一下子从府里支取十万两银子,若说打点的话,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呢。可若非打点,他拿这么多银子出去干嘛?   纠结了半天,才做决定,等晚上魏尧回来之后,就好好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让云招福没有想到的是,魏尧当天晚上根本就没回来。傍晚时分,魏尧派了人回来跟云招福传了口信儿,说是晚上睡在刑部,要连夜审案子,就不回来了,让她早点歇着,别担心。   云招福哪里可能不担心呢。若是没有今天发生的那两件事,也许她还可以放宽心,可谁让她知道了呢。   第一件事,跟魏尧同坐一辆马车的女人是谁?第二件事,魏尧无缘无故支取十万两银子出去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云招福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早就醒过来,不等书锦和听雪进来伺候,她就自己换好衣裳出去了,走到门房问老刘:   “王爷还是没回来吗?”   老刘躬身回答:“是,没回来。”   云招福将手拢在袖子里,站在定王府门前踱了两回步子,正做好决定,想派人去刑部看看的时候,巷子口传来了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云招福眼前一亮,跑下台阶,探头看看,一匹白马缓缓走来,因为时间尚早,街上没什么人,马儿走的还挺快,刚到门前,魏尧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迎向云招福:   “怎的这么早就出来了?”   云招福看着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衣裳,牵了他的手,觉得凉凉的:   “你没回来,我睡不踏实,早早就醒了。”   两人牵手进门,云招福对魏尧问:“案子审的怎么样了?是什么案,非得连夜审啊?”   魏尧扶着云招福进门,云招福便让书锦她们准备热水,她给魏尧拧毛巾擦脸,魏尧边擦边说:“就是些陈年旧案,往昔没找着苦主和证人,如今找到了,总得审一审,关键是证人里面,有一个八十几岁的老人家,从保定一路给抬到了京城,够折腾的,早点审完,让他也能早点回去。”   擦完了手和脸,魏尧将毛巾递给云招福,便入了屏风去换衣裳了,云招福跟着他过去,靠着屏风旁,看着他在里面换衣裳,魏尧换了一半,看见云招福哀怨的目光,不禁笑了,将她一把拉进了屏风里,抵在衣橱上,在她耳边笑道:   “怎么,不过一晚上看不见我,就这般想我了?”   云招福白了他一眼,伸手推在他的肩膀上:“谁想你了。不过是昨天晚上没人烦我,我睡的早了,今儿就起来早些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完,便从魏尧手臂下钻了出去,魏尧看着她逃跑的样子,失笑,继续换好了衣裳,走出屏风,见云招福正无聊的摸着墙边花盆里的花瓣,魏尧走过去,从背后圈住了云招福,轻声问道:   “怎么好像不高兴呢。谁惹你了?跟我说说,我替你出头去。”   云招福抬头看了看他:“谁惹我不高兴了?我挺高兴的呀。”   目光落在那鲜艳的花瓣上,云招福犹豫了好一会儿,魏尧见她不说话,干脆在她脖子处轻蹭,手臂越圈越紧,云招福感觉着他的耳鬓厮磨,终于鼓起勇气,对魏尧问道:   “昨天我在路上遇到苏铎了。他马上就要跟安乐成亲了,之前跟我有点误会,他跟我道歉,请我去吃了几个包子。”   魏尧的动作停了,缓缓放开了云招福,对她问道:   “苏铎?你跟他有什么误会?你还跟他去吃包子?”   云招福点头:“嗯,跟他去了。他之前喝醉了酒,跟我说了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如今酒醒了,就来跟我道歉咯。我们在鼎丰楼吃的,二楼雅间。”   魏尧目光一动,然后点头:“哦,鼎丰楼……还坐的雅间?”   云招福在他肩膀上打了两下:“想什么呢,秦霜秦夏都在旁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猜我昨天在二楼瞧见谁了?”   魏尧挑眉,笑问:“瞧见谁了?”   云招福咬着唇瓣,对魏尧说:“瞧见你了。瞧见你和一个女子共坐一辆马车。那个女子是谁啊?我不是干涉你交朋友,但是你交的朋友我也得认识才行啊。你跟我说,她是谁?”   魏尧看着云招福,眨巴了两下眼睛,笑道:“你肯定是眼花了,我昨天一天都在刑部看卷宗,没出去,你在二楼看见马车里的人像我,这怎么可能呢。”   云招福本来是想与他好好说话的,可没想到他竟然还狡辩,于是急急说道:   “你的脸我怎么可能认错?再说你昨天穿的就是先前你换下来的那身衣裳,我……”   云招福还没说完,人就被魏尧给圈入了怀:“好了好了,你在二楼瞧的不真切也是有的,那身衣裳也不是我一个独有的,巧合罢了。” 第107章   魏尧这么说, 就是不承认了。   云招福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同时心里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那时她在楼上, 那人坐在马车里,凑巧与魏尧的侧脸很像,穿的衣裳也很像……‘她看错了’,似乎是最合乎逻辑的。   魏尧又在府里陪了她一会儿,然后便去睡了会儿, 等他醒来之后, 便又去了衙门,傍晚派人传话回来,说是衙门有事, 依旧没法回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人的心中播撒下去, 就很快能发芽生根。   在魏尧第三天白天在家,晚上出去的情况发生之后, 云招福就将秦霜和秦夏喊了过来。   云招福坐在书案后头,写写画画,两人去到小书房里, 秦霜问道:“王妃,您是有什么事吗?”   云招福将画好的纸拿起来,递给了秦霜,说道:“这画上的马车,三天前曾经从长安街经过过,你们能替我找到这辆马车去的地方吗?”   秦霜和秦夏对看一眼:“王妃,这马车是……”   云招福打断她们:“只说能不能吧。我要找到那个地方。”   秦霜将纸收好, 对云招福点头说道:“我们知道了,若是这辆马车确实从长安街经过过的话,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它去的地方。”   说完这些之后,秦霜和秦夏便行礼,从云招福的房间走了出去。   云招福在书房里踱步,她并不是要监视魏尧的行踪,只是不喜欢被人欺骗,如果魏尧不这么反常,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的话,她不会去管他,哪怕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她都会信任他,关键是,他什么都不说,行为还这样反常,回来问他,也是语焉不详,十分敷衍。   若是他这样,云招福都没有反应的话,也是奇了怪了。   秦霜和秦夏很给力,在云招福给了她们那辆马车的线索之后,第二天一早,她们就来回禀了云招福。   “王妃,这辆马车三天前确实从长安街经过过,我们查出这辆马车最后去的是春熙巷里的一户人家。”   秦霜将结果告诉了云招福,云招福蹙眉不解:“春熙巷?”   得知这个结果之后,云招福便让秦霜和秦夏回去歇着了。   魏尧依旧早上回来,换洗衣裳,睡一会儿,下午的时候出门去。   魏尧要出门的时候,云招福在书房里写字,魏尧觉得云招福今天有点不同,走过来说道:“你今儿的兴致倒高。”   云招福抬眼看了看他,笑道:“昨儿收到张小姐的一副亲笔字画,觉得人家写的真好,我的字太丑了,得多练练才行。”   魏尧拿起云招福写的一幅字,看了看,点评道:“还不至于丑,我觉得挺好的。等我忙完了这阵子,与你一同写,不是我吹牛,我的字还是颇拿得出手的。”   云招福跟着笑了起来,魏尧将纸放下,说道:“那你别写的太累了,我得走了。”   “好,明儿早点回来。”   云招福特别懂事的说道,让魏尧有些感触,走过来弯下身子,环住云招福的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轻柔的说道:“我知道这些天冷落你了,等忙完了,我带你去西郊骑马,可好?”   “那敢情好!”   两人甜甜蜜蜜的告别。   云招福又写了一会儿字,看来几眼窗台上的滴漏,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喊了秦霜和秦夏,一同出门去了。   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春熙巷。云招福特意让人从外面雇了马车,没有坐府里的。   很快就到了春熙巷口,秦霜让赶车的把车赶到了之前她们调查出来的那户人家,云招福掀开车帘子,往匾额上看看,赫然白底黑字写着‘沈宅’两个字。   云招福让秦霜去敲门,自己也从马车上下来,秦霜敲开了这户人家的门,从门内探出一个脑袋,鬼鬼祟祟的问:“什么人?”   云招福上前,那门后之人才从门缝里挤出半截身子,云招福笑着说道:“我姓王,与你家夫人约好了今儿见面的,不知可否让我进门。”   那人将门打开半扇,纳闷的说道:“我家夫人?这位夫人,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没有夫人啊。”   云招福噙着笑,温和的问:“没有夫人,那你家有什么呀?”   那人觉得云招福来者不善,就想往里缩去,云招福对秦霜秦夏使了个眼色,两人就上前一把扭住了那人的胳膊,押着他往里走。   云招福她们进去之后,没走多远,府里就四面八方窜出来一帮人,不由分说就对秦霜秦夏和云招福她们动手,秦霜秦夏护着云招福,一边击退那些人,一边给云招福留出往里走的路子,云招福一路从前院到了后院,原本越走越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直到在转角处,看见了周平。   周平看见云招福也是没想到,赶忙一个口哨吹出去,那些缠着秦霜和秦夏的护卫就全都停手了。   周平将备战的剑送入剑鞘,急急往云招福跑来:“王妃,您怎么来了?”   云招福看着周平,一双眼睛瞪得简直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咬牙切齿的问道:“王爷呢?”   周平不明所以,支支吾吾:“王爷……王爷他……不在这儿啊。”   先前他们听说有人闯进来了,府里的戒备就惊动了,可让周平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进来的会是云招福。   云招福怒目盯着周平,气的双目通红,正欲发怒的时候,魏尧从回廊那头走了过来,他身旁还跟着一个让云招福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女人。   不是旁人,正是荣安郡王府的琼华郡主。   她安安静静的追随在魏尧身后,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周平退到一旁,秦霜秦夏也收起了戒备的动作,与周平退后。   魏尧来到云招福面前,想伸手按上云招福的肩膀,却被云招福一把挥开,指着琼华郡主问道:“不是在衙门吗?为什么要骗我?”   魏尧无奈一叹:“招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招福盯着他,眼睛睁的生疼,这一刻,她虽然看着魏尧,但是却觉得他很陌生,陌生的让云招福简直怀疑,这个人根本不是魏尧。   她的目光转向琼华郡主,琼华郡主立刻一副受了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云招福先前还有些泛酸的鼻头,忽然就不怎么酸了,反而觉得自己像个恶人,这一切本不该如此的。   低下了头,云招福心乱如麻,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舔着干涩的唇,对魏尧问道:   “不是我想的哪样?若不是我今天找到这里来,你还想骗我几天?或者几个月,几年?每天都这么偷偷摸摸的出来?”   魏尧上前,扶住了云招福的肩膀,认真的说道:   “招福,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招福将他的两只手挥开,沉声说道:“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你跟我说啊。你不跟我说清楚,只是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们到底是怎样呢?你白天回去,晚上出门,整夜不归,骗我说是去了衙门,可转眼就到了这里,你让我怎么想?”   云招福的语气有点激动:“要不然魏尧你告诉我,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些天你到底在做什么事,有什么非要瞒着我偷偷见面的理由?你跟我说,我理解你。”   魏尧的唇动了动,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事关重大。我不能说。”   云招福捂着嘴,转身蹙眉想了一会儿,抬头问:“即便让我这样误会下去,你也不说?”   魏尧冷静的望着云招福,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不能说。”   ‘不能说’这三个字,像是一个锤子,重重的打在了云招福的心口。感觉五内都要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给摧毁了。   云招福努力的深呼吸了几回,咬着唇瓣,点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琼华郡主,转身的同时也给他们回了三个字:“打扰了。”   说完之后,云招福沉着冷静的转身,从原路返回了出去。   她和秦霜秦夏刚跨出门槛,身后沈宅的大门就从里面‘磅’的一声关了起来,让云招福差点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幸好秦霜秦夏上前扶住了她。   云招福站稳之后,便从她们的搀扶中出来,避开了她们的再次搀扶,失魂落魄的往街上走去。   马车是租来的,秦霜给了钱他就自己回去了。秦霜和秦夏面面相觑,都没有想到,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发展趋势,她们调查那辆马车的时候,并不知道云招福让她们调查的是王爷,若早知道的话,她们也不能这样鲁莽了。   弄得现在王爷和王妃正面对上了,不管这沈宅里的琼华郡主是怎么回事,纵然王爷真的金屋藏娇,那这件事也不该由着以这种方式被揭露出来,这样对王妃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云招福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身上就算晒着暖阳,却还是感觉置身冰窟之中,即便是亲眼看见了,她依旧不愿相信,对她那么好的魏尧,居然说变就变了。他在对自己甜言蜜语的同时,还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与其他女人见面。   云招福也想过,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商量着做,若真是那样,只要魏尧说一句,她也就相信了,可魏尧却什么都不说,宁愿让她带着误会离开。这是有多不信任她。 第108章   云招福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 发现街上也挺无趣的,人来人往, 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事情。她坐在一个小茶摊儿上好一会儿,茫然无措。   周平找到了秦霜和秦夏,将两人拉到了一个摊位后面,低声问道:“今儿到底怎么回事?王妃怎会找到那里去的?”   秦霜秦夏对看一眼,秦霜说道:“王妃昨天给了我们一张马车图, 让我们去找那马车到的地方, 我们一路追查到了沈宅,不知道王爷在里面金屋藏娇。”   秦霜说话没客气,她和秦夏自从上一次被云招福救过一回后, 就已然下定决定对云招福死心塌地了, 再不会有从前三心二意的情况发生,而云招福对她们也确实很好, 像是姐妹间的相处,尊重她们,没把她们当丫鬟使过。   她们念着云招福的好, 所以,更加知道今天王妃受伤了。   周平急急反驳:   “什么金屋藏娇。你们不知道就别瞎说。我说王妃怎么可能找到那里去,原来是你们两个搞的鬼,差点坏了王爷的事儿。看王爷怎么跟你们算账。”   秦夏冷哼:“哼,算什么账,当初是王爷让我们全都听王妃的话做事,我们今日何错之有?王爷自己行为不检, 却来怪我们查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秦霜赞同秦夏的话,周平没法跟她们解释,挥挥手: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们说了。王爷让我来给你们传话,务必把夫人看好了,别让她做傻事。”   “做傻事?”秦霜叹息:“既然知道王妃可能做傻事,王爷为何这般狠心,都不过来瞧一眼王妃,还要你来传话。”   “王爷有事!我说你们两个今儿怎么了,吃了火药了不成?又不是我让王妃今儿去沈宅的,反正我话传到了,你们两个都给我注意着点。话不多说了,我该走了。王爷还等着我回话呢。”   周平说完这些之后,便钻入了人群。留下秦霜秦夏,站在远处,忧心忡忡的看着坐在茶摊儿旁失神的云招福。   忽然云招福动了,秦霜秦夏立马跟上去,周平说的对,王妃今日受到了打击,完全有可能做出什么傻事来,她们可千万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周平回到沈宅,将他看到的云招福的状况告诉了魏尧,魏尧紧咬下颚,一叹:“知道了。”   “王爷,真不去跟王妃解释吗?咱们晚上才动手呢……属下看王妃真的挺伤心的。都没了往日的光彩。”周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魏尧看了他一眼,周平立刻闭嘴,拱手离去了。   周平走后,魏尧站起身,来到一株兰草前,目光深邃的盯着兰草叶,忽然伸手,将一片兰草叶给折断了,捏在掌心之中搓成泥仍在地上。   云招福从街上走回了王府,倒是没有像秦霜和秦夏想象中那样去做傻事。   其实云招福心里多少有点准备的,毕竟魏尧反常已经好些天了,这几天她在脑子里或多或少都想到过这样的结局,最坏不过魏尧在外瞒着她金屋藏娇,如今不过是最坏的结果实现了罢了。   云招福心里自然是难受的,但若是让云招福因为这个去寻死觅活,云招福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傻。   回到王府以后,秦霜主动上前对云招福问:   “王妃,要不让书锦给您去烫一壶酒来?”   云招福喜欢喝酒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秦霜想着,遇到这样的打击,若是能一醉方休的话,对王妃来说,兴许还能稍微轻松一点。   云招福听到了秦霜说酒,便点点头,书锦领命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给云招福端了一壶烫好的酒过来。   “酒放下,你们都出去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放心吧。有什么事儿我再喊你们进来。”   云招福知道,秦霜秦夏回府之后还一直看在自己身边,必然是怕她想不开做傻事,便这样说了一句,宽她们的心。   秦霜秦夏退了出去,替云招福把门给关上。   静谧的空间里,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倒了一杯酒,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发现这酒的味道与平时有些不同,似乎因为心境不一样,所以酒的味道也不一样,心情美好的时候,酒是甜的,心情不好的时候,酒却是带着些苦的。   一杯下肚,火辣辣的,仿佛驱走了满身的冰寒。   酒兴不浓,云招福喝下一杯以后,就将胳膊伸直,头枕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拿着那个喝酒的杯子在桌面上滚着玩儿。   魏尧对她的好,难道都是假的吗?沈宅里住的为什么是琼华郡主?荣安郡王府因为管家刘福的事情,被皇帝派两百禁军包围,前几天查出真相以后,才得以解禁。   而这个荣安郡王府之所以会被禁军包围,其实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还是魏尧主动提出来的呢。他若是与琼华郡主有私情的话,为什么又要提出让禁军包围荣安郡王府呢。   越想越觉得奇怪。   其实,云招福心里并不觉得魏尧和琼华郡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凭着她对魏尧的了解,魏尧并不是那种会鬼鬼祟祟,金屋藏娇的人,她今日受到打击,也不是因为看见魏尧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伤心的是魏尧对她的态度。   很明显,他有一个秘密,琼华郡主知道,但是却不能告诉她云招福。也就是说,在他心里,自己还没有琼华郡主值得信任,这才是云招福生气的真正原因。   哪怕魏尧跟她说一句呢。哪怕只是笼统的解释一句。云招福都不至于这样难过。   心情不好,一壶酒都没有喝掉,云招福就觉得眼前晕乎乎的,早早的就一头栽进了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魏尧依旧没有回来。   外面疾风骤雨,暴雨倾盆,一道闪电让云招福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了身,空空的床侧让她体验了一把深夜的孤独。   从床上走下,云招福披着衣裳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上面有屋檐,所以倒是不怕雨打进房间来。   外面漆黑一片,雨势惊人,夜风吹来,凉意习习,云招福将衣裳裹好,关上窗户,回到了床铺,抱着魏尧的枕头,沉沉睡去。   城外十里坡前,电闪雷鸣间,一群黑衣杀手与一群银甲武士展开了殊死拼杀,银甲武士是荣安郡王府的专属护卫,两相厮杀,刀刀落下,刀刀见血,杀声融入雷声,雨声,显得不那么突兀,仿佛这样的天气,就该以这样激烈的行为相呼应。   银甲武士护着的是两辆马车,马车里隐隐传出孩子和女人的哭声。   荣安郡王惨白着一张脸,拿着大刀站在马车顶上,这些年他身子骨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拿刀都感到有些吃力,但是大敌当前,他纵然再怎么混账,也要拼死守得妻女平安才行。   荣安郡王跳下马车,与一个黑衣杀手对峙,大雨里,他狼狈不堪,对那为首黑衣人喊道:   “我荣安郡王府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你们背后是谁在指使?”   那为首黑衣人冷笑着,抬起拿着弓箭的手,缓缓从箭篓子里抽出一根银箭,拉弓对着荣安郡王,一箭射出,眼看就要正中目标,却被一根长剑打偏在地。   一群穿着荣安郡王府的银甲武士服的队伍,骑马冲了过来,先前那把剑,就是这些人里的一个射出来的。   那黑衣人首领似乎没有想到荣安郡王府还有人会来支援,一个响哨吹起,更多的黑衣人涌了出来,雷声大作,电闪频频,黑衣人被那后来支援的银甲武士打的节节败退,能够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到最后,就连黑衣首领都上阵,对上了一个戴着面具的银甲武士,还未过两招,那黑衣人首领就觉得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脖子处血喷溅而出,他甚至都来不及捂住脖子,人就倒了下去。   随着黑衣首领的死亡,黑衣杀手更是方寸大乱,频频失手,由得银甲武士们砍瓜切菜似的屠杀,有那想逃跑的,全都被一个个抓回来处决,为首的银甲武士出手狠辣决绝,剑出鞘,必见红血,一刀一个,如杀神附体般令人惧怕。   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在雷雨声中宣告终结,那银甲武士走到了用刀撑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荣安郡王面前,将脸上的武士面具给摘了,荣安郡王缓缓抬起头,正好一道闪电,让他看清了这人的脸。   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那人将荣安郡王扶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裴帅让我告诉腻,这些年,辛苦你了。”   荣安郡王扶着那人的手,鼻头酸楚,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马车里的女眷似乎听见外面杀声平静,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正在被清理,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叫了几声。   荣安郡王看了她们一眼,那银甲武士便将一个油包递到他手里,最后交代一句:   “一路向西,自有人接应。京城危险,暂时别回来了。”   只见荣安郡王低头看着手里的油包,激动的久久不能自已,过了片刻后,才慎重点点头,说了一句:“多谢。”   说完之后,便果断回头,上了另一辆马车,两辆马车趁着雨夜疾驰而出。 第109章   雨下了一夜, 直到天亮时分才渐渐停下。   云招福这一夜,醒了睡, 睡了醒,终归是不踏实的。   第二天早晨,只觉得头疼欲裂,懒懒的趴在床上,一点都不想起身。   有点口渴, 就喊了一声书锦, 过了一会儿后,书锦进来了,瞧见云招福这副模样, 不禁吓了一跳, 赶忙过来:“王妃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云招福点点头, 见书锦要过来摸她,云招福挥挥手,有气无力的说道:“许是着凉了, 不碍事的,去给我倒杯热水来。”   书锦领命去了,倒了一杯热腾腾的水过来,要福云招福起来喝,却被云招福摇头拒绝:“不用了,你搁在那儿,待会儿我自己起来喝。”   “是。”书锦将水搁在床头的杌子上面, 转身要离开,可走了两步以后,却又旋身跪在了地上,对云招福说道:“王妃,您可千万要想开些,别折腾自己个儿的身子呀。”   云招福眼睛刚刚闭上,听见书锦的话后,又睁开了。不解的看着书锦,那丫头眼里噙着泪,饱含心疼,看她的样子,就好像云招福真的在故意折腾自己似的。   “我真的没事儿,就是有点着凉了,我睡一会儿,你们守着别让人进来吵到我就好。”   云招福缓缓爬起身来对书锦说了这些话。   书锦听后,这才咬着唇瓣站起身,转身的同时,还抹了一把眼泪,看她那个样子,根本就没有把云招福的话听进去,云招福挫败的爬到床边,将一杯水坚持喝了下去,再次趴回枕头,想着等她睡一觉起来,有了精神再去跟她们解释吧,现在她头疼欲裂,只想赶紧闭上眼睛睡过去。   感觉才睡了片刻的功夫,门外就再次传来了敲门声,云招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耳中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招福,你怎么样?”   是魏尧。   云招福撑着胳膊从床上爬起来,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确定自己是在真实的世界里,不是在做梦,毕竟魏尧怎么会在外面敲门呢。   头昏昏沉沉,云招福忽然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魏尧在外面与琼华郡主不清不楚,她和魏尧之间已经出了问题,所以,魏尧现在进自己房间还要敲门,是因为心虚吗?   云招福无精打采的冷笑一声,然后又趴回了枕头上,并不打算去理会外面敲门的魏尧,倒要看看他要敲到什么时候。   “招福,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开门听我解释啊。”   魏尧的声音继续伴随着敲门声传进来。   云招福觉得烦,干脆将头蒙到了被子里。   “招福,你别这样蛮不讲理好不好?我都来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云招福虽然蒙在被子里,可魏尧这句话却依旧让她听得清清楚楚,魏尧这是想直接撕破脸了,对她已经失去最后的耐性了吗?   明明是他说谎在先,明明是他不信任她在先,明明……他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她又没有求他来道歉,她的沉默,竟然在他口中,变成了蛮不讲理了?   心中越想越不服,本身头脑就涨的厉害,云招福想也没有多想,就将被子猛地掀开,扯着嗓子对外面喊道:   “滚——”   她这一声差点都喊破了喉咙,将昨天在肚子里受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全都喊了出去。在这一刻,云招福知道自己是不理智的,然而她现在的状态,头昏脑涨到根本理智不起来。   满腔的怒火只想迅速找一个宣泄口,哪怕宣泄了之后,非但解决不了事情,还会把事情推向更加糟糕的局面,她也要将这些都宣泄出去。   果然,她一个滚子,将两人的战火彻底点燃:   “云招福!这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魏尧的声音在门外这般喊着,云招福没有再给出什么回话,而是用惊讶万分的表情,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隐约听见书锦和听雪的声音:   “王爷,您别这样,王妃她不是有意的,您别怪她,王爷——”   然而魏尧却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发出,听着那些杂乱的脚步声,从激烈到平静,云招福的眼中终于缓缓的聚集了眼泪,鼻头酸的难受,不一会儿,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难过的想哭,与以往在家里的时候,跟爹娘撒娇的那种哭泣,完全不同。   那种撒娇式的哭泣,是感觉不到任何难过的,可是现在这种哭泣,是牵动着她的心,将她的心不断撕扯着的难受,不由自主就哭了出来。   魏尧就这么走了,他竟然就这么走了!原来她在他的心里,连那一点微笑的重量都没有,他走的那么绝情,半点不留恋。她和他的感情,原来单薄成这样。   云招福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前几天还感觉到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不过几天的功夫,世界就大变样了,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男人,不要她了。   云招福想到这里,不禁捂着嘴无声大哭起来,将被子脸上,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听见她这难堪和狼狈的样子。只想要一个人默默的消化这种情绪,冷静下来想想,其实这个结果她当初和魏尧成亲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她曾经想过,如果魏尧对她好,她就也对他好,如果魏尧对她不好,那她就对他不好,可当初她会这么想,是因为不认识魏尧,没有爱上魏尧,如今,魏尧在成亲以后,给了她最美好的回忆,却在她深陷其中的时候,将那片美好给亲手打破了。   云招福在被子里,眼泪掉在床褥之上,擦都来不及擦,干脆就不擦了,任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从眼眶里掉落。   感觉到屁股上似乎碰到什么东西了,云招福将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可好像挪的位置不对,那东西又撞到她的腰上,云招福又躲了躲腰,可位置似乎还是不对,背上又给撞到了,云招福终于忍不住,把被子掀了,想看看床上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直在撞她。   可被子一掀,就看见床沿上坐了个人,吓得张嘴就要大叫,那人赶忙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一个翻身,将她给压倒在身下,云招福被捂着嘴,喊不出声,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片刻,就想起来手脚并用的挣扎。   魏尧在床上早就应对惯了她,三两下就把她的手脚给制住了,一条小腿压着她的两条腿不能动弹,两手又给他一只手压过了头顶,云招福急的张口就咬在了魏尧的虎口上,魏尧一个吃痛,就放开了她,云招福立刻就要开口,又被魏尧眼明手快的用另一只手给捂住了嘴。   这样一来,云招福的两只手就给解放了,张牙舞爪在魏尧面前抓了几把,混乱间,还真给她在脸上抓下了两道爪印,魏尧先前怕伤了她,一直没敢用力,没想到这丫头的战斗力还挺强,费了些动作才把她再次控制住。   魏尧缓缓靠近气喘吁吁的云招福耳旁,轻声说了句:   “你别喊,我就放手。你要喊了,我们两个就都完了。”   云招福看着他,渐渐冷静下来,魏尧见她不再挣扎了,又说一句:“你要同意,就眨两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云招福将眨巴了两下眼睛,魏尧试探着将手给松开,云招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只觉得先前那么一番缠斗,比平日里在床上跟他玩儿一个晚上的妖精打架还要累,简直都要窒息了。   两只眼睛瞪着魏尧,眼珠子像是要掉出来似的。   魏尧缓缓松开了她,见她衣发凌乱,双眼肿的跟两个核桃似的,眼底带青,两颊和鼻子都红通通的,口中呼吸的气息,带着不寻常的炙热,这才发现云招福的不寻常,魏尧伸手在她的额头,脸上和身上摸了几处,然后才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这么烫?”   他不会傻的以为云招福身上这么烫,是因为和他打闹造成的,立刻蹙眉又道:“你生病了?”   说着又去探云招福脖子上的热度,被云招福给一把挥开了,别过脑袋,赌气道:“不用你管。你起开。”   魏尧此刻还压坐在云招福的身上,让她整个身子都无法动弹。   魏尧突然后悔先前没早点发现,赶忙将云招福的被子给拉了起来,云招福抗拒不过他,只能让他替自己盖好被子,原想着稍微配合一下,他就能早点离开的,可让云招福没有想到的是,魏尧替她盖好了被子以后,整个人又爬到了云招福的身上,维持先前压着她的姿势,云招福气急,在他肩头打了两下,魏尧闷哼了两声,却什么都没说,等云招福打够了,手打酸了,才抓住她的手腕,轻轻的揉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打了,回头把手给打疼了。”   魏尧还是那个魏尧,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云招福又红了双眼,想起他先前在屋外的绝情话,云招福心头再次掀起怒火,抽回自己的手,恶狠狠的说道:   “把手打残废了才好呢,最好打死了,也省的留在世上成日的被你欺负!”   眼泪从眼眶里掉落,魏尧心疼的伸手过去替她抹眼泪,在云招福的抗拒之下,捧住了她的脸,轻柔的说道:   “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气你的,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第110章   魏尧越温柔, 云招福心里就越难过,眼泪也是越掉越凶, 魏尧百般劝都没用,最后干脆拉着云招福的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打,一边打一边说:   “别哭了,别哭了。要还觉得难受, 就打我好了, 打到你高兴为止,好不好?”   云招福的手在他肩上拍了好几下,终于是哭不出来了, 擦了眼泪, 眼角瞥见了手腕上的一抹殷红,云招福住了手, 将手腕移到面前仔细看了看,确实像是血迹,先前还没有的, 目光迟疑的瞥向了魏尧,见他眉头蹙着,左边肩膀处溢出了鲜血,这可把云招福给吓到了,从被窝里钻出来,把魏尧的衣襟给拉开,果然看到了他左肩帮着的绷带, 上面已经沁出了鲜红的血,显然是被她刚才打出来的。   云招福急急问:“这,这怎么了?”   魏尧将一根食指抵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摇了摇头,将她床头的帕子叠好了放在那绷带上,然后整理好衣襟,对云招福摇头道:“不碍事,一点小伤。”   云招福见他还是这模模糊糊的口吻,目光在他脸上和肩膀上转了几下,眼泪再次聚集到了眼眶里,泫然欲泣,魏尧见状,赶忙上前替她擦拭,安慰道:   “别哭别哭,我告诉你就是了。”   云招福吸了吸鼻子,勉强止住了泪,静静的等他告诉她。   “你还记得我跟父皇提出让禁军去包围荣安郡王府的神情吗?”   要告诉,就得从头告诉,魏尧对云招福问道。   云招福点头,浓浓的鼻音说道:“记得。”   “其实行刺你的人,我早查出来是星月和平宁干的,跟荣安郡王府没有关系。我之所以要让禁军去包围,为的是保护荣安郡王府,因为有人要杀了他们,我不便派兵去保护,也不能打草惊蛇,只能以禁军的名义,给荣安郡王府争取了几天活命的机会。”   魏尧的话让云招福彻底愣住了:“什么人……要杀荣安郡王?”   魏尧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这个不能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与琼华郡主没有任何关系。”   云招福盯着魏尧看了一会儿,敛下眸子,低头轻声说了句:   “我知道。”   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魏尧和琼华郡主的关系,她气的根本就是魏尧对她的态度,恋爱中的女人是脆弱的,爱人哪怕只是一句很寻常的呵斥,都能让她觉得受不了。   “昨天晚上是我送荣安郡王府的人离开京城,那是最后一步,非常关键,几百条人命加上我们之前所有的部署,不能出任何差错,你与我的身份,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来自各方的监视,我也是迫于无奈的。”   云招福抿唇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到魏尧的肩头,问道:“这伤,便是昨晚留下的?”   魏尧点头,云招福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满是心疼:“昨天夜里风大雨疾,你们救人一定费了不少劲吧。”   “昨晚情况还算顺利,大措了那些杀手,让荣安郡王带着家人离开了京城。”魏尧伸手抚在云招福的脸颊上,觉得还有些烫,干脆拥到自己怀中,云招福已经不愿意挣扎了,靠着他,却也很小心的避开了他肩膀上的伤口。   “若是昨天我没有找过去的话,这些事情你会告诉我吗?”云招福最介意的就是魏尧不信任她。不过,现在听了他说当时的情况,也能想象背后的凶险,他身为领头之人,的确不能拿几百条性命冒险。   魏尧果断摇了摇头,云招福抬头瞪他:“不打算告诉我啊?”   魏尧舔了舔唇:“你若不知道,我告诉你的话,不是多此一举嘛。”   云招福有点不理解魏尧这句话的逻辑,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先前还觉得头昏脑涨的,但是经由魏尧这么一闹腾,她觉得头也没有之前昏沉了,心口也不堵得慌了,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魏尧看着她,又赔笑了一场:   “当然了,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事后肯定会告诉你。但你若不问,我告诉你的话,不是让你凭白担心吗?”   云招福冷脸对他的嬉皮笑脸:   “我若不主动问,憋在心里,每天都堵得难受,你就高兴了吗?”云招福伸出手指,戳了戳魏尧的胸膛,觉得这小子真是欠揍。   魏尧抓住了她的手指,轻轻的捏在掌心:“我当然不愿意看你难受。所以……最终还是会告诉你的。就比如说,我前阵子跟府里账房支了十万两银子,这事儿王顺告诉你了吧。你知道那银子我花哪儿了吗?”   “花哪儿了?你打算告诉我吗?”云招福没好气的问。   “告诉啊!我这不就打算告诉你了嘛。我给荣安郡王了。他们一家人出了京城之后,没有生计,总得留点银钱傍身。”魏尧从善如流,不敢挑战老婆的权威。   云招福还是有些不明白:“之前听你说荣安郡王不是染上了五十散,把家业都败光了嘛,你都没告诉我,你与他还有这般过命的交情,又是救人,又是赠银,你为何这般殷勤?我想不明白。”   “这件事嘛……说来话长。得说到当年的裴家,我外祖裴家你知道的,出事以后,当时与裴家稍微有些交情的人家都避而不见,别说替裴家说话了,不落井下石就算是仁义的,只有老郡王和当时还是世子的荣安郡王会为裴家的事情发声,并送了裴家一个大人情,虽说现在裴家不在京里了,但这份恩情,我还是要替外祖父报的,所以,当我发现有人要铲除荣安郡王府的时候,便借用禁军取得几日布局施救的时间,事态紧急,容不得出任何岔子,这件事原本部署的很好,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让秦霜秦夏找到沈宅去。”   魏尧的话说完,云招福还是嘟着嘴,觉得有些不痛快:   “你那么反常,我若不闻不问才奇怪了。”   魏尧失笑:“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在乎我。”   “谁在乎你。我这是……一个女人该有的直觉,跟在乎不在乎你没有什么关系。”   云招福虽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但是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毕竟他让自己伤心是真的。   魏尧额头抵着云招福的,柔声问道:“还生气呢。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云招福往旁边避开,魏尧就亦步亦趋的跟着,无论云招福往哪儿躲,他都坚持要与她额头相抵,鼻尖相触,云招福刚要开口说他,他忽的就在她唇上来了个蜻蜓点水的吻,让云招福吓得把要说他的话全都又咽到肚子里去了,两只眼睛里还有些怒火,狠狠的瞪着他,魏尧也不介意,让她瞪着,两手圈住她,不让她脱离自己,云招福挣扎两下,他就装肩膀疼,吓得云招福根本不敢用力,可不用力,就挣脱不开他,被他这么腻腻歪歪的缠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哪有人……”云招福抿着唇,防止自己被他这耍宝的样子逗笑的停不下来:“哪有人像你这样的。明明自己犯了错……”   云招福的话还没说完,魏尧就抢了过去:“是是是,是我犯错,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你。”云招福哭笑不得:“你不诚心。”   “再没有比这更诚心的了,要不你再打我两下,好不好?来,打,打这里,我这里比较疼。”   魏尧拉着云招福的手,又要往自己身上招呼,吓得云招福赶忙缩手,瞪着他道:“你疯了?”   先前那肩膀已经被云招福打的溢出了血,不过刚才云招福是不知道,下手才没了准头,现在既然知道了,哪里还能由着他胡闹呢。   “你若不原谅我,我就要疯了。你原谅我吗?”   魏尧可怜兮兮的对云招福说道。那表情活脱脱就是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弄得好像云招福像个坏人似的,抿了抿嘴,云招福沉默的白了他一眼,魏尧凑过来试探:“原谅了吗?”   云招福不说话,魏尧又再接再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了啊。”   魏尧盯着云招福,见她没再反驳,就高兴起来,笑着说道:“原谅了就好,来,给爷笑一个看看。”   云招福板着脸看向他,魏尧立刻反应过来:“要不,还是爷给你笑一个吧。姑奶奶,你就别生气了吧,我这都求半天了。”   一声‘姑奶奶’从魏尧的口中说出,让云招福再也憋不住,捧腹笑了起来。谁知魏尧赶紧上前捂住了云招福的嘴,惹得云招福一阵蹙眉:“干什么呀?”   魏尧神秘兮兮指了指外面:“隔墙有耳。别笑得太大声,咱们还要接着演一场戏呢。”   云招福不解:“咱们要演什么戏?”   魏尧在云招福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云招福边听着,眼睛就睁的老大,从震惊到狐疑,最后咬唇思虑一番后,对魏尧问出了心中疑惑:   “一定要这么演吗?演给谁看呀?”   魏尧坚持:“一定要这么演,咱们演了,自然有人会看的。”   云招福还是有些迟疑:“可若是这样一演,你的好男人形象可就全毁啦,这也不在乎吗?”   自从云招福和魏尧成亲以来,魏尧对云招福的温柔,那是看在所有人眼中的,如今来这么一出戏的话,云招福好怕别人在魏尧本来就大的帽子上面再寇一重‘渣男’的帽子,那就有点不太好看了。 第111章   “啊——魏尧!你混蛋!”   云招福一声尖叫, 响彻了定王府上下。   秦霜秦夏听见喊声就立刻赶了过来,走到门边, 原本是想直接推门的,但是在听见云招福喊出了那个名字,两人又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的时候, 门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魏尧头发凌乱, 脸上带着两道指甲抓出来的血痕,不仅脸上,脖子上也有, 身上衣衫不整, 外衫直接吊在了胳膊上,似乎是夺门而出的, 鞋都没穿好,一边穿鞋一边从里面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喊了一句:   “云招福, 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么冲着门内喊了一声之后,魏尧就怒气汹汹的从门内窜了出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定王府,一路上,冷脸吓退了不少试图拦住他去路的人。   “你走!你走!你走了就别回来!我算是看透你了,魏尧,你就是个混蛋!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你要养外室, 那你就去养,你跟她在外面双宿双飞,有本事就别回来!有我在一日,她就休想进门!”   云招福的声音继续从门内传出,府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爷要养……外室?书锦和听雪大着胆子在门外对云招福喊道:   “王妃,这怎么回事儿啊,王爷先前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从房里出来了?你们怎么又吵上了呢。”   书锦的问题,也是大家内心里想的问题,刚才他们明明都看见王爷出去了,可一眨眼,王爷就溜进了房,若说王爷溜进房里肯定是为了哄王妃高兴的,可这王妃不仅没高兴起来,还跟王爷动手了,王爷脸上那两道血痕看着可真疼,王妃对着那张脸,居然也舍得下手。   秦霜和秦夏对看了两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魏尧从后窗进房,她们知道,以为王爷王妃要和好了,没想到却愈演愈烈了,真不知道这回该怎么收场。   屋里继续传来了嚎啕大哭的声音,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书锦和听雪全都跪在门前,跟着云招福一起哭。   大概哭了有一炷香的时候,云招福的嗓子冒烟儿,实在是哭不动了,从床上爬起来,感觉经过这么一折腾,她的感冒好像也好了,鼻不塞了,头不痛了,就连心也不堵了,还有那么一点点甜蜜蜜,就这种状态,让她表演这么悲情的戏码,实在是很考验演技的。   魏尧非要她当众说他在外养外室,虽然这个时代,对男人十分宽容,女人若是有什么风评上的不良,那是致命的,但是男人就还好,就算是红颜知己多了,也不会有人跳出来骂你,最多说这个男人风流些,说不定再被一些文人墨客酸几句,还成了一桩艳情美谈。可到底名声不好听。   魏尧解释说,若不这么闹一场的话,她昨天去沈宅的事情很快就会惹人怀疑,她无缘无故的跑去沈宅闹了一场,若没有合理的解释,确实可疑,魏尧暗地里救荣安郡王府的事情,肯定是秘密进行的,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宁愿牺牲一点自己的名声,也要把这场戏给演下去。   云招福在试图挤眼泪,失败四五回以后,终于有点后悔,她昨天为什么没有沉住气,若是再等个两日,魏尧的事情办妥了,也就不要这么麻烦的善后了。   她努力让自己像个被男人抛弃的怨妇,哭不动了,就坐着发呆,把书锦和听雪急的在旁边跳脚,云招福心里觉得对不起她们,只好在她们劝说自己无果之后,提出头疼,想要睡一觉的愿望。   好不容易把两个丫鬟给打发出去了,云招福就在房间里转悠,把柜子里藏的糕点拿出来两盘,就着茶水吃下了肚,肚子里有了东西,就不饿了,云招福想想,左右也没什么事,干脆就继续睡吧。   这几天她根本就没怎么睡的好,魏尧的事情始终盘绕在她心头,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再加上昨天晚上受了凉,白天又跟魏尧闹了那么一场,早就精疲力尽了,一睡就睡了个大半天。   而在云招福睡觉的这大半天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从定王府跑出去的魏尧被传入了宫中,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定王夫妇大吵一架的事情就已经传入了宫中,皇帝魏玔听闻之后,便立即将魏尧宣入宫询问。   皇帝看着魏尧脸上和脖子上的抓痕,一方面替儿子感到羞愧,一方面又十分好奇。   “你是说,你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定王妃受不了就把你抓成这样?”   皇帝坐在龙椅上摸索他的扳指,对魏尧问道。   魏尧低着头,嘟囔道:“不是外室……就是……看她可怜,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的,流落在外,总不是个事儿。我也没想让她做外室,最多心烦的时候,去听她唱两首曲儿罢了。可招福她,得理不饶人,我都那样跟她低声下气的说话了,她还不依不饶的,非要我把她送走。”   皇帝觉得特别新鲜,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三儿子从来就不是个好女色的,他除了运气不太好之外,其他基本上没什么缺点,文武双全,容貌俊美,做事也认真仔细,成亲前,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真是没想到,这孩子不是不好,而是之前不开窍。如今开窍了,却又遇到个母夜叉的王妃管着,想想也是挺郁闷的。   不过,虽然皇帝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为什么呢,因为没有理啊。   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养外室?正正经经的女人,又怎么会给人做外室。要真喜欢,直接纳入府里做妾也比担个养外室的名要好呀。正儿八经纳的妾,就是正室也管不了,这么浅显的道理,这孩子怎么会不懂呢。   “这个……怎么说呢。朕觉得吧,招福这丫头虽然下手重了点,但做的也没什么错的,你养外室,本就是不该。哎,你这外室养了多久了,招福怎么会知道的?是你身边人告状了?”   皇帝表面上替云招福说话,但话里却更倾向于儿子,言谈间,对内里实际情况,表现的十分好奇。   魏尧蹙眉叹息:“没多久,我这刚把人接到宅子里不过五六天的功夫。”   皇帝一挑眉:“五六天就被发现了?那招福那丫头……挺厉害啊。”   魏尧无奈:“也怪我,这五六天没忍住,晚上总想去听曲儿,就骗招福说我在刑部里审案子,原本她也不知道的,我瞒的还挺好,可谁成想,那天她在府里遇到了个催账的掌柜的,府里管家一个没守住就告诉她我从府里支了十万两银子,府里财物吃紧的事儿,才让她就给疑心上了,顺藤摸瓜,摸到了地方,给她抓了个正着。”   “十万两?你从府里支了十万两银子做什么?”   皇帝眯着眼睛对魏尧问。   魏尧有些犹豫,最终在皇帝面前,还是决定坦白一切:“藏人的宅子,花了十万两。”   皇帝听到这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用手指指着魏尧说道:   “这些事儿,你竟一点不隐瞒,全都告诉朕了?就不怕朕以此治你得罪?”皇帝当然不会治魏尧的罪,他本身自己就是个风流种子,在女色这方面,并没有什么节制,从前他总觉得老三不像他,反而像是裴家人,中规中矩,一板一眼,为人做事叫人抓不到错漏,曾经确实心中略微不喜,但现在亲耳听他说出了这番话来,觉得自己从前对老三是误会了,这孩子以前不是中规中矩,一板一眼,而是没有机会展露出性情。   淑妃没回宫的时候,老三势微,在几个孩子里,不算出众,再加上运气也不太好,根本没有机会和能力去做他真正想做的,如今淑妃回宫,定王府的地位水涨船高,虽然也伴随了一些危险,但这小子的行为,却是越来越让他放心。   皇帝不怕儿子不正经,就怕儿子太正经。   “这银子既然已经花了,那这账早晚会送父皇面前,若是父皇要治儿臣的罪,那儿臣也无话可说,只认了便是,下回等定王府的租子收上来了,儿臣再慢慢的还便是。”   魏尧的话说的委屈,让皇帝魏玔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十万两银子能买到朕的儿子高兴,花的也不算冤枉。只是……”   皇帝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对魏尧问道:   “只是你这件事想怎么处理?外室……朕建议你还是别养了,朝廷里那些谏官们一个个把眼睛都瞪绿了,在找人的错漏,你这么大个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去吗?若是真喜欢,就纳入府里,哪怕做个妾,这也没什么。”   魏尧抬头对皇帝问:“纳妾……招福肯定不会同意的。再说了,父皇替儿臣下旨吗?”   皇帝一愣:“下旨?你纳个风尘女子做妾,还得让朕给你下旨?想什么呢?”   魏尧鼻眼观心:“那父皇不下旨,儿臣母妃那里该怎么交代?她跟招福想法差不多,不会许我纳妾的。”   皇帝被魏尧这么一番话给击中了心房。他倒是忘了还有个淑妃在,淑妃的确是那种不会同意儿子随意纳妾的类型。   为了自己,皇帝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从善如流道:“咳咳,那既如此……你这事儿,要不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纳不纳的,你们小两口自己商量,我们就不插手了。朕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吧。” 第112章   皇帝的话说完之后, 来到儿子身旁,欲言又止的站了一会儿, 过了会儿才笑着说道:   “这个,虽说人不风流忹少年,但朕还是得提醒你一番,养外室这种事情吧,最好不要沾, 若真是喜欢, 就带进府里去,门一关,谁也不知道你府里的事, 若是定王妃同意, 你就纳了她,只一点, 不可宠妾灭妻,定王妃是相府嫡女,你岳父又是当朝丞相, 就冲着这一点,你也不能让云家太没有面子了。”   魏尧点头:“是,儿臣明白。我其实没打算把那个女人做外室,一时贪新鲜,糊涂罢了,回去我就把她送走,招福她很好, 这回是儿臣对不起她,今后会加倍对她好的。”   皇帝一愣:“啊?这个……朕的意思,也不是让你把她送走,就是,咳咳。换个方式留在身边……”   这孩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过让他把那个女人送走啊。皇帝委婉的对魏尧提醒。   魏尧看着他,意志却十分‘坚定’:“父皇,儿臣想通了,外面的女人再新鲜,也不该沾,儿臣是成了亲的人,家里有妻子,就该对妻子好,不该动其他心思的。”   皇帝越听越糊涂,他说的真不是这个意思啊喂。他就是让儿子在处理这些事情方面,稍微圆滑一点,不要被那些谏臣们抓到把柄,可从他这番话听起来,是完全误解了皇帝的意思,以为皇帝是要杜绝他找其他女人,一时令皇帝有点哭笑不得。   “呃,话说的不错,但有时候也不是非得……”   皇帝仍旧试图劝说儿子不要矫枉过正,这种事情,换一个方式,皆大欢喜,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魏尧给截过了话头,诚恳的说道:“父皇,儿臣知道错了,不该做这种糊涂事,让父母颜面无光,让妻子伤心流泪。儿臣今后一定吸取这个教训,不再任意妄为了。”   皇帝看着儿子,一时竟分辨不出他是说的真话,还是说的气话。   但不管怎么样,他嘴上这些道理说的倒是对的,让人挑不出理来,皇帝虽然有心再‘点拨’他几句,但听他说的这么‘义正言辞’,有些话,他也不好出口。想着,反正女人多还是女人少,那是他自己的问题,现在嘴上说为了孝顺父母,不让妻子流泪,可终有一日,他会后悔今天说的这么绝对,等到她他后悔的时候,会主动来找皇帝,那个时候,再教育不迟。   这么想着,皇帝魏玔也不再多言,点点头:“嗯,你能这么想最好了。朕看着招福也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莫负了她才好。”   魏尧似乎很感动,低着头,深吸一口气:“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心里百感交集,儿子似乎对他产生了误会,在儿子眼里,无意中做了一回正派人。   魏尧说完这些话以后,犹豫了一会儿,再上前一步,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皇帝看着他:“什么事?”   “就是平宁县主和琼华郡主的事情。之前父皇不是说要让她们两个其中的一个给儿臣做侧妃吗?如今平宁县主卷入了这样的事情,还被大理寺当众提审了,只怕我定王府也不能收她了,还有琼华郡主……儿臣也不太喜欢,她长得并不出色,性子似乎也挺木讷,再加上荣安郡王府如今也不复当年风光,所以,儿臣想让父皇收回成命。”   魏尧对皇帝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敛下眉头,说道:   “平宁的话,确实入不了定王府了,朕早已将她排除在外。但琼华你竟也不喜欢?荣安郡王府如今却是风光不在,但朕记得你私底还接济过他们,若是能把琼华纳入你府里做侧妃的话,荣安郡王府的日子得好过一些吧。”   魏尧有些意外:“儿臣当年确实接济过荣安郡王府一些银两,但只是送点银子,并无其他。”   皇帝见他这神情,噙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知道你只是送些银子,若是有其他的话,今日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魏尧不解:“父皇的意思,儿臣不明白。”   皇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摇头笑笑:“你不明白就算了,你只需知道,这京城里,没有事情是朕不知道的。你是个心软的孩子,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只要不越界,你做什么,朕都不会怪你。”   魏尧立刻拱手作揖:“是,儿臣明白。那儿臣不要琼华君主做侧妃的事情……父皇答应吗?”   “答应!有什么不答应的!琼华这个时候,该不在京里了,本来她也不可能再做你的侧妃。”   皇帝对魏尧这般说道。见魏尧仍旧不解,想要发问,皇帝抬手制止:“好了,多余的事情你就不必问了,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你那个侧妃就暂且空着吧,等你什么时候看上谁了,再来根朕说,朕给你安排便是。”   魏尧眼前一亮:“是,儿臣谢过父皇。那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那里,便劳烦父皇一道说了,免得再让两位替我操劳。”   这就是不想再让皇后和贵妃插手他府里侧妃的事情。   皇帝觉得这个儿子在这方面有点想不开,被女人这么一闹,他就怂了,不敢再造次了,说出这些一冲之兴的话来,想着妻子如今风华正好,还颇有姿色,等到将来日子无聊了,总有他想开了后悔哭的时候。   这方面,皇帝也不会太强求什么,他对儿子的掌控根本不需要通过这些裙带关系去达成,不止是老三,其他每个皇子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会送到他面前来,王府里有什么大事,府里有什么大的开销,用了哪些钱,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的都有禀告,让皇帝觉得欣慰的是,其他儿子做了什么,若是对自己不利的,多少都会掩藏这点,唯独老三这孩子,就算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隐藏,就好比他几年前接济荣安王府的事情,皇帝早就知道,也派人盯着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是盯了一阵之后就发现,这孩子就是单纯的给荣安郡王府一点银子过日子,心里确实念着荣安郡王府当年与裴家的关系,他没有遮掩任何,足见内心是坦荡的,是真的不想做什么,所以,渐渐的皇帝就放心了。   这么多年来,与其说是因为淑妃不在身边,冷落了这个儿子,不如说是在试探他。   不是皇帝对儿子多心,而是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年裴家被流放西北,他悄悄尾随在裴家的流放队伍里,一路跟去了西北,没人知道他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从西北回来京城的时候,满身的血,就闯进宫里,周身的杀气,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的杀气居然那样重。   让皇帝都不禁害怕了,害怕这孩子吃里扒外,要为了裴家与他作对,所以这些年来,不敢与他亲近,很多事情也不敢让他去做,派人严密监视着他。   后来皇帝得知,这孩子在回京的路上,遭遇了伏击,差点丢了性命,回到京里才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路上谁伏击了他,皇帝心里清楚,但一直没有说,也没有处置,宫廷斗争之中,这样的事情很多,淑妃当年宠冠六宫,宫里恨她的人多了去了,表面上都是以姐妹相称,背地里恨不得淑妃去死,裴家落了难,老三偷偷跟着裴家的流放队伍去了西北,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就被有心人听在耳中,半路派了杀手,想把老三直接杀死在外,不让他回京了,今后宫里就少个对手。   这些皇帝都知道,没有阻止。在裴家这件事上,皇帝虽然获得了成功,把功高震主的裴家赶到了西北苦寒之地,然而,就连皇帝也不能否认,裴家当时给他的威慑力太大了,所以,若是老三因为裴家的事情而离开京城被人杀了,那也是他命中该有的劫难。   这孩子命大,半路被吓了个半死,却还是活着回来了。   回来之后,性情变了很多,皇帝派人严密监视了好几年,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倒是纵容其他皇子对他屡番欺压,就是想逼他看看是否真的没有反心,测试的结果,皇帝很满意。   老三就是个老实孩子啊。心里就算还记挂着裴家,但实际上却没有想过为裴家真的做点什么。   十年过去了,淑妃也对他敞开心扉,再次回到皇帝身边,老三也通过了测试期,让皇帝对他渐渐的放心起来。   只要他没有其他想法,皇帝乐得给他自由,至于娶妻纳妾这方面,也是随他高兴就好,他愿意守着云家那个丫头一辈子,也是他自己的事情,皇帝懒得去管。只不过当时皇后对他提出了这个要求,表示很想往定王府里送个侧妃去,皇帝知道因为淑妃回宫,皇后心里不舒坦,这种小事,也就随她去了。   如今事情办砸了,她选的两个人全都出了事。   陆家的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她活该,至于琼华那丫头嘛……他早晨收到了消息,荣安郡王府集体叛离京城,如今一去不复返,今生今世,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京城来。   所以,两个选好的侧妃人选全都作废了,皇后那里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第113章   一座密封的石室内, 灯光昏暗,石壁之上竖着火把, 空气静谧的可怕。   “全军覆没。”   一个苍劲的声音说了这么四个字,两个打探的蒙面黑衣人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八十个死士,对荣安郡王府五十个银甲卫,居然全军覆没?连放哨的都没逃过?”   正因为连放哨的都没逃过,所以, 他们得知任务失败的时候, 荣安郡王府的马车早已离开了京城,脱离控制之内。   “是,八十个死士, 无一幸免, 尸体全都被分别丢在附近的田地里,大雨冲刷过后, 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探子甲这般说道。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从椅子上站起,负手踱步,声音充满了质疑:   “身上的伤口看了吗?确定是荣安郡王府的银甲卫做的?”   探子乙回禀:“首领, 看那些伤口,全都是被银甲卫特有的倒刺刀所杀,刀口利落整齐,很多都是一刀毙命。荣安郡王府的银甲卫,我们从前试探过两回,并未发现银甲卫的功夫这般厉害。”   被唤作首领的黑衣人沉吟片刻:“银甲卫当年全都出身裴家军,功夫了得, 你们试探的时候,我便觉得蹊跷,银甲卫不该那般不堪一击,兴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显露出真功夫,这些年,世人都以为荣安郡王府没落了,银甲卫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却没想到,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思虑片刻后,探子甲疑惑问:“首领,会不会是有其他人帮荣安郡王府呢?”   “这十年来,京城里还有谁与荣安郡王府有来往?纵然有来往,又有谁有能力提供兵力出来?”   谁都知道,这些年,荣安郡王染上了五十散,散尽了家财,丢尽了颜面,终日浑浑噩噩,借钱度日,早就把当年的威势消磨殆尽了,提起荣安郡王府,谁人不是暗自讥笑,腹中嘲讽,放眼整个京城里,会在荣安郡王府落难时帮忙的屈指可数,而在那屈指可数的,仍旧愿意帮荣安郡王府的宅邸,没有谁有这样强大的能力,能够悄无声息的,将他们派出的八十个死士尽数杀光。   上回他们派死士去杀淑妃,搭进去不少兄弟,有些被禁军抓了去也因此丧命,而他们经过调查之后,明里暗里的线索,全都指向了荣安郡王府,荣安郡王府那些似乎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的银甲卫忽然如春笋般冒出头来,这也是上头要在这个时候除掉荣安郡王府的关键理由,不能容淑妃身后,还有人撑腰,荣安郡王府必须铲除。   可是当他们布局好一切,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闯入荣安郡王府杀人的时候,忽然禁军就把荣安郡王府给包围了,让他们的计划不得不搁浅下来,毕竟他们是想悄无声息的除掉荣安郡王府的,并不想惊动禁军,好不容易等到禁军全都撤退,他们可以动手了,却发现荣安郡王府察觉到了有人要杀他们,拼着被通缉要逃出京城,他们连夜部署了八十个死士前去截杀,却还是全军覆没,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这样整齐的杀人方法,像极了当年的裴家军,而这些银甲卫,大多都是当年裴家军留下来的余孽。   “首领,那咱们的人要继续出城去追踪荣安郡王府的人吗?”探子乙问。   “不必了。他一个郡王,既然出了城,那一个叛逃罪是免不了的,自然有皇榜通缉他们,我们只需在暗处盯着,等他们自己落网成擒,再动手不迟。”   “是。”   云招福在王府里发脾气,实在是发不下去了,太累了,累点也就罢了,关键还麻烦啊。   就在她和魏尧‘吵完架’的当天下午,书锦和听雪怎么劝云招福都没用的时候,干脆出动了终极武器——去云家把范氏和武氏给喊了过来,大概传消息的时候,哭哭啼啼,把事情说得挺严重的,以至于范氏和武氏连衣裳都没换,就直接杀到了定王府,一进门,看见云招福就一把刚上完厕所出来的云招福给搂在了怀里,武氏也跟着在旁边抹泪。   “娘,二娘,你们干嘛呀?”   云招福手上湿的,只好抽出范氏衣襟前的帕子擦手,擦完了之后,才把两人安置的坐了下来,范氏眼睛红红的,挺直了腰杆,对云招福说道:   “王爷怎会做出此等事来,真是看错他了。招福你别怕,有爹和娘给你做主,决不让人欺负了你。”   云招福满头黑线:“娘,没那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他如今居然背着你在外面养外室啊。你们才成亲多久,我可怜的女儿啊。”   范氏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她一哭,武氏也跟着在旁边哭,别看武氏平日里汉子似的,只要是范氏觉得伤心的时候,她保准哭的比范氏还要伤心。   云招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满心期盼魏尧快点回来,若是他再不回来,云招福就真的招架不住了,偏偏又不能直接跟范氏她们说实话,毕竟魏尧还有后面的打算,告诉了范氏她们,可能会坏了他的事。   “招福啊,你也别忍着,该哭就哭出来,有夫人和我在呢,就算是掀了这定王府……”   武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招福给打断了:“别别别,千万别。哎呀,我觉得你们太大惊小怪了,男人三妻四妾,这种事情多寻常,爹身边不也有你们两个吗?”   武氏被云招福的话一噎,擦了眼泪:“这怎么能一样呢。我与夫人……”   范氏打断她:“好了好了,别说了。招福走,跟娘回家去。咱们云家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若是光明正大的纳妾也就算了,他偷偷摸摸在外面养了外室,也实在太过分了,走,咱回家去。出了什么事,娘替你担着。”   先前书锦和听雪去云家传话的时候,稍微夸大了一些其词,让范氏以为云招福只要继续留在定王府,就一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范氏现在说什么都要把女儿带回去。   云招福给范氏拉着往前走,急的不得了:   “啊呀,娘,我不回去。我没事儿,你们……别拉我呀!娘!二娘!”   范氏和武氏左右开弓,将云招福架着就要出门,云招福急的不行,想要喊秦霜秦夏出来的时候,救星魏尧终于回来了。   看见这个架势,赶忙上前将云招福给解救下来。   “岳母,使不得使不得。您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范氏和武氏看见魏尧,只能放手,让魏尧把云招福拉到身后藏了起来,范氏看着魏尧,脸上脖子上都是指甲血印儿,知道定是女儿的手笔,深吸一口气,叹了叹,依着魏尧的安排,往旁边椅子上坐下了。   大袖一甩,对云招福怒道:“站到我这儿来。今儿你们两个都在,非得把事情给我都解释清楚了才行。先前那两个丫头去告诉我招福要做傻事,这孩子得多伤心啊。”   云招福从魏尧的身后探出头,对范氏道:“娘,书锦和听雪两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懂夫妻间吵架的事情呢,她们说的太夸张了,您瞧瞧我和魏尧,谁比较惨一点?”   魏尧将云招福拉到旁边,自己上前对范氏说道:   “岳母,今天的事情全都怪我,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才闹出了这样的事。您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范氏瞧着魏尧和云招福,看他们这样子,确实不太像要生要死的样子,难道真是那两个丫头担心过头了?   “听说你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招福才成亲多久,不该如此的。”   范氏对自己的女儿可以随意教训,但对魏尧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岳母明察,都是误会。我在外面确实买了一栋宅子,藏了个女人,不过并不是什么外室,前些日子,皇后与贵妃娘娘说要往我府里再送一个侧妃进来,招福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看的出来,所以就想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别说招福,就是我自己也不想要侧妃。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是跟招福串通好了的,闹一场,然后我进宫去跟父皇把侧妃的事情给退了。”   范氏坐在那里听魏尧解释,现出疑惑:“那……你退了吗?皇上同意了?”   魏尧点头朗笑:“嗯,退了。父皇同意了,他也觉得我不该沾惹外室这种事情,父皇答应我,他会去找皇后与贵妃说明此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往定王府送侧妃了。”   云招福听到这里,也是很震惊,眼睛眨巴了两下,看着魏尧,这家伙刚才让她闹的时候,可没说这么多,居然让皇帝答应去跟皇后,贵妃说,三言两语就给摆平了这些事情,简直不可思议,太厉害了。   范氏也是从一开始的狐疑,变成了此刻的惊讶,所以说,她刚才怎么会那么激动,听信了两个小丫头的话,以为招福他们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没想到,竟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   有些难为情,范氏对云招福蹙眉道:   “原来是这样。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跟告诉我,差点让我犯了错。”   可不就是犯错嘛,若是云招福真给范氏不由分说给带回了云家,那这件事肯定就算是闹大了,到时候,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收场的了,那些谏官们肯定要抓着王爷这件事不放的。 第114章   魏尧看范氏的表情就知道, 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往云招福看了一眼, 两人都悄悄的松了口气。   “先前我想说来着,可你们也得给我机会说呀。拉着我就不由分说往外走,把我腿都吓软了。”   范氏和武氏对看两眼,武氏上前道歉:“先前鲁莽了,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魏尧抬手让武氏起身, 拉着云招福的手, 走到范氏面前,对范氏说道:“岳母放心,我疼爱招福还来不及, 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这么说, 范氏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招福是我唯一的妻子,将来招福还会给我生下几个孩子, 我们两个一直会很好的,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让招福受委屈, 您就放心好了。”   魏尧对范氏做出了如下保证。   范氏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个人,哪里还有脾气,听见魏尧说‘孩子’的时候,范氏的表情有点不自在,云招福以为她是觉得不好意思才这样,没有往心里去。   既然两个孩子并没有什么事,那范氏自然不用把云招福给拉回去了, 又跟他们交代了几句,顺便让小吉祥办满月酒那天早点去,两人一起将范氏和武氏送出了门。   云招福站在门外,看着云家的马车缓缓驶去,转头看了一眼魏尧,目光落在他脸颊上的那两道指甲血痕上,伸手摸了摸,轻声问:   “这会不会留疤呀?”   魏尧抓住云招福的手,勾唇笑道:   “若是留疤了怎么办?”   云招福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转身便往门内去,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主院,书锦和听雪躲在树后面,不敢出来,云招福指了指她们俩,两人便战战兢兢的过来跪在地上,书锦眼里又开始转眼泪珠子。   “奴婢们知错了,不该去找相国夫人来的。”   先前云招福和魏尧吵得那样凶,书锦以为要出大事了,再加上跟云招福说话,她都阴着脸不理人,一副马上就要爆发的样子,让书锦害怕,又想着王爷跟王妃大吵了一架,肯定不会回来哄王妃的,便自作主张跑到了云家,谁成想,差点惹了事。   云招福知道这两个丫鬟是好心,不忍责罚,抬手让她们起来,说道:   “行了,都起来吧。今后得长点记性,府里的事情就别传出去了,在府里,什么事情都好解决,出了府之后,可就难办了。”   两个丫鬟自然领命,称是下去了。   就这样,云招福和魏尧婚后的第一次干仗,就这样在有惊无险的氛围中,和平解决了。   具体怎么解决的,云招福后来回想依旧不能完全说的清楚。   不过,魏尧没有骗她的是,荣安郡王府确实一夜之间就从京城里消失了,没有谁说的清原因,家里的仆婢这几年早就散的差不多了,阖府上下全都走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一条比较让人信服的传闻是说,荣安郡王在外面欠了太多的债,被债主逼债,迫不得已带着家眷潜逃出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荣安郡王沾上了五十散,日销斗金,将整个荣安郡王府挖地三尺全都掏空了,在外面更是名声差到不行,被人逼债潜逃,似乎成了最合乎逻辑的一个消失理由。   但不管是什么理由,荣安郡王府消失就消失了,没有谁真正去关心他为什么消失,最多只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闲聊话题。   小吉祥的满月酒是在腊月里,天气已然非常的冷,风朗气清,天光发白,看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云招福和魏尧一大早就到了云家,云召采见了他们,抱着孩子就出来迎接,看见魏尧手空着,就把粉嘟嘟的小吉祥送到了魏尧的手上,魏尧一开始是抗拒的,嘴上直说:“哎哟哟,不行不行,我不会抱。”   云召采很是热心,亲自手把手教魏尧该怎么抱孩子,美其名曰让他先提前适应适应,魏尧在云召采的指导之下,调整了几个姿势,居然很快就上手了,小吉祥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魏尧,小手送到嘴里不住的啃,魏尧抱着她坐在一旁,伸手摸了摸她的小手背,无师自通的逗起了孩子。   安谨如今日也出了月子,虽然还要修养,但是至少可以洗澡洗头出房门了,跟云招福凑在一起说话,安谨如不厌其烦的催促云招福:   “你瞧王爷多喜欢孩子,你们两个也努力些,早点生个孩子出来多好呀。”   云招福立刻端起茶杯,不愿和她说这个话题。   说到底,也不是云招福自己不愿生,更不是她和魏尧不努力,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云招福的肚子就是没反应,眼看着都一年多了,安谨如连孩子都过满月了,可她和魏尧还是锅不动,瓢不响的,什么动静都没有,说不着急是假的,可这种事情,光是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她私底下也让王府的大夫给她把过脉,说她脉象平和,没有什么积郁之态,魏尧的身子更不用说了,那股子狠劲儿,谁能比他厉害呀。   安谨如瞧云招福似乎不愿意说这个,也从善如流的换了个话题,指着魏尧轻声在云招福耳旁问道:   “听娘说,你和王爷吵架了?王爷脸上那两道口子就是你给挠的?”   云招福有些苦恼:“哎呀,我娘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呀。”   “不用娘跟我说啦,你瞧着今儿来了多少人,谁看见王爷,不都往他脸上的那两道多看几眼?太明显的指甲印儿了,能在王爷脸上留指甲印儿的,除了你,还能有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你俩吵架了,根本就不需要问嘛。”   安谨如一语道破。   云招福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她和魏尧进门的时候,好些目光就盯着他们看呢,她竟忘了还有这一茬儿。   站起身,走到魏尧身旁,将魏尧手里的小吉祥抱起来,还给了云召采,然后拉着魏尧起身,往自己的院子去,云召采在后面喊他们:   “你们干什么去?马上客人都要来啦。”   云招福回头答道:“我们去去就来。”   说完就把魏尧拉去了旁边的院落,魏尧也不明所以,却不质疑,任由云招福将他往房里拉,直到被按坐到梳妆台前,魏尧还不知道云招福想要干嘛。   云招福让书锦和听雪在门外守着,自己把房门关了起来,她的房间,虽然不住,却每天都有人打扫,所以干净的很,之前她用的东西,也都还在,有时候范氏给家里姑娘买了什么,也会单独给云招福买一份放在房里。   云招福在梳妆台上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打开了粉盒,从里面挑出一指甲盖儿的粉末,倒在手掌心里,用一点香蜜混合,在擦在帕子上,然后就往魏尧脸上招呼,魏尧下意识往后退:   “大男人家,脸上抹脂擦粉,不好吧。”   抓住了云招福的手腕,对云招福想做的事情有些抗拒。   云招福晓之以理:“有什么不好的,人家又看不出来你擦了粉,可你脸上这伤若不遮盖起来,别人都看见了,趁着现在没什么外人,我赶紧替你遮起来,待会儿宾客们都来了,也省的给别人看了笑话。”   魏尧对这个却有不同的看法:   “别人爱看就让他看好了,我脸上这个又不是别的女人抓的,自己夫人抓的有什么好怕的,谁还管咱们夫妻房里怎么玩儿呢。”   云招福看着这个不正经的男人,蹙眉坚持:“谁跟你玩儿呢。必须遮起来,这事关你的面子问题,还有我的面子。若被人知道我把你脸给抓破了,非得说我是母夜叉不可,我可不要人家那么说我。”   魏尧拗不过云招福,最后只好从了她,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了好半天,云招福才满意的收手,看着镜子里的魏尧,差不多遮盖住了,只要不仔细看就看不太出来了。云招福现在心里那个后悔呀,当时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把魏尧这张颠倒众生的脸给抓破了,下回一定要记住,就算生气,也只能抓他身上,抓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定不能再抓脸和脖子了。   化妆完毕,魏尧觉得有点不自在,被云招福又是拉了一路,回到了宾客云集的院子里,今儿云家长孙女办满月酒,朝中不少同僚都来了,倒也不是特意过来贺喜,就是寻个理由凑在一起热闹热闹,朝中同僚们来了,就有云公良亲自迎到书斋去小坐,魏尧出来的时候,云公良已经迎了两批去了书斋,瞧见魏尧,过来喊他:   “王爷去哪儿了,先前李大人他们还问起你呢。今儿无论如何也得和他们坐一桌。”   魏尧在云公良面前很是听话,闻言点头:“一切听岳父吩咐。只不过,坐下说说话无妨,我可不太会喝酒。”   提起魏尧的酒量,云公良也是亲友体会的,当即朗声笑了起来,拍着魏尧的肩膀说道:“放心放心,你的酒我替你喝便是了。”   正说着话,就听一道声音传来:“恭喜云相啊。”   众人回头,云招福眼前一亮,立刻提着裙摆跑过去:“师父。您也来啦。”   来的果然是施定山老先生,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弟子,云招福都认识,点头打过了招呼,心中叹息,看来师父是真的生苏铎的气了,从前走到哪里都带着苏铎,今后只怕再也不会了。 第115章   施老先生拍了拍云招福的肩膀, 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目光看向一旁的魏尧和云公良, 魏尧对他点头致礼,施老先生回礼:   “见过王爷,见过相爷。”   魏尧拱手:“先生不必多礼。”   云公良亲自上前扶起施定山,笑道:“今日之宴,不想先生竟抽空前来, 有幸之至。”   施定山谦虚摆手, 捻须一笑,对云公良道:   “云相,今日前来贺喜, 另还有事与你商量。”   云公良听后, 立刻拱手客气道:“哦,请问先生何事?要不随我一同去书斋, 那里有清静处,适合说话。”   施老先生点头赞成,于是云公良便带着魏尧和施老先生, 还有施老先生的两个徒弟一同往书斋的方向去了。   范氏出来,对云招福问:“怎么,你师父来了?”   “是啊,师父说有事要和爹商量,就跟魏尧他们一起去了书斋。”云招福说完,不禁又出声嘀咕:“不知道师父有什么事要商量。”   原本也没打算范氏知道,只是自言自语的, 可范氏却跟着答了一句:   “约莫是为了书院里的事吧。”   施老先生是当世大儒,平日里游历四方,在京中倒也有一职,便是白鹿书院的院士,京城四大书院,为首的自然是应天书院,其次便是白鹿,东阳,正心,这四座书院乃是京城书院之最,迎八方才子,在文坛的地位可想而知。   书院里有什么事情要找云公良的,云招福不是很明白。   看范氏一副‘我知道一点内情’的表情,云招福凑过去,小声问:“书院里有什么事,需要师父过来找我爹?”   范氏左右看了看,见暂时没什么宾客要招呼的,便将云招福拉到了一旁,小声嘀咕:   “我听说啊,南国夫人回京城了,要在书院开设女学,你师父之前来过府里一回找你爹,但你爹不在家,今日来应当便是为了这事儿了。”   云招福有点纳闷:“南国夫人?这名字有点耳熟……”   范氏轻拍了一下云招福的手背:“啧,第一女傅南国夫人啊,你昏头啦?”   提起这个,云招福恍然大悟:“啊,是她!我说怎么有点耳熟呢。”   竟是那个南国夫人,说起这位也算是当今天下的奇女子了,学识渊博,不输世间任何男儿,一生未嫁,只为钻研学术,通晓多国语言,据说很多年前,还曾代表大魏出使过莫愁国,那时候她还只是书院的女先生,因莫愁国女君好辩论,大魏使臣去了之后,便是这位与莫愁国女君辩证算数三日取胜,归国后,大魏王便将她封做南国夫人,领第一女傅衔。   算是这个时代中,少数的几个闯出成就的女性学者。   她与云招福的师父一样,不喜欢待在同一个地方,喜欢到处讲学,不知道怎会突然起了回京办女学的心思。   “白鹿,东阳和正心书院不是一直都有女学嘛,她想在哪个书院里开设呀?”   女学这种科目,因为受众不广,家里有姑娘的学琴棋书画,仪态舞蹈,音律技艺,很少正儿八经把女儿送到女学里去的,女孩儿家也读不了几年书,所以,女学这个科目,在各个书院里都有,却也等于是个摆设,南国夫人想整这个差事,也不知道图什么。   “三家书院都有了,你说她要在哪里办呀?”范氏的目光往门那边看去,门房的婆子正跑过来,应该是有贵客来了,范氏不等那婆子来,就迎了过去,留下云招福站在廊下纳闷。   南国夫人不会想在应天书院里开设吧。   这应天书院就是国子监,是皇家书院,历来就没有办女学的经历,南国夫人居然想从这里入手,真乃女中豪杰,真汉子啊。   范氏亲自出门去将崇敬侯府老夫人给迎了进来,崇敬侯与儿子女婿在门房处就被请去了书斋男宾处,柳氏同云香寒,云香暖亦随之而来。   柳氏对范氏客气道:“府里做事,该是前几日就过来帮忙,可手头一直有事脱不开身,你别和我计较。”   一听就是托词,范氏也不计较:“大嫂客气了,家里有事走不开也是没办法的。快些请进吧,老夫人先前就说想看看孩子呢。”   一群人就进了门,门内有些女眷认识她们,就过来打招呼。   云招喜小大人似的在厅里面招呼人,把云招福和云香暖,云香寒请去与其他小姐,少夫人们同坐。   “我今儿抱吉祥的时候,她还冲我笑来着,娘说这是吉祥第一回 笑,就给了我这个小姑姑,今年过年,我得给她包一个大大的岁钱包才行。”   几人坐下以后,云招喜开心的对云招福说,云招福很是羡慕:“是嘛,那你真得包个大的,我之前逗她,别说笑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这么一说,云招喜就更高兴了。   一旁的云香暖轻哼一声,云招福和云招喜看向她,云招喜问道:“香暖姐姐,你哼什么呀,我们说我们的,哪里惹着你了?”   云香暖将目光落在云招喜身上,见她穿着一身貂绒缎面浅色的对襟长袄,衣领和袖口处的绒毛看质地就是上好的皮子,华丽丽的,头上,身上的首饰也都是新款,用料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云家的嫡女呢,侯府里最重嫡庶,云香暖心里着实瞧不上相府这般嫡庶不分。   敛下眉眼,默默然的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起来,就像是没听见云招喜说话似的,傲慢的态度十分讨厌。   云招喜本也不喜欢她们,跟云招福看了一眼,便也没给云香暖脸,白了她一眼,就转身去招呼其他人了。   云香寒对云招福赔笑了一声:“她就这性子,你们别见怪。”   “不见怪,来者是客嘛,若是真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请两位姐姐担待一些。”云招福说的也挺客气。   毕竟今儿是小吉祥的满月酒,可不能闹出乱子来,不然多扫兴。   云招福请她们喝茶,打算再陪着坐一会儿,就找个托词去别处,刚喝了一口水,云香寒便凑了过来,温柔的抓住了云招福的手,温和带笑的看着她,把云招福都看的有些发愣,正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就听云香寒对云招福问:   “听说王爷在外面买了宅子,养了外室?”   云招福看着云香寒,眉头微微蹙起,噙着笑反问:“姐姐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你且说是不是吧。”云香寒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云招福幽幽叹了口气,其实她早就做好了会被人问的准备,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魏尧和她在府里大闹一场的事情,势必会被别人知道,不过,云香寒现在问她,看着像是关心,其实更多的是想看云招福的笑话。   云香寒一句话,让云香暖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似笑非笑的盯着云招福,那表情实在太明显不过了,云招福深吸一口气,无奈一叹,云香寒眼前一亮,脸上还故作哀怨:   “妹妹不说话,这事儿就是真的了?王爷他,怎会这个样子呢。遇到这种糟心的事儿,妹妹你也太可怜了。”   云招福看着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香暖这个时候倒是愿意开口了,噙着一抹冷笑,对云招福道:“之前我们可都以为他是个极好极好的男人,没想到背地里竟是这样的,人不可貌相,说的一点都没错。”   云香寒和云香暖对看一眼,看见云招福吃瘪,她们心里就有一种快慰。云招福从小到大,运气好的令人嫉妒,亲爹一路高升,平步青云,到了出嫁的年纪,又被指作了王妃,原本是嫁了个极其倒霉,谁都不看好的王爷,可谁知道,没过多久,这个王爷居然否极泰来,不仅做成了几桩大事,受到皇上重用,这些还不算,连消失十年之久的淑妃,居然也忽然冒了出来,这些事情,虽然不是云招福能够控制的,但外面都在说,定王娶了个有福气的人,定王妃福运亨通,连带将倒霉的定王府都带的福气连连。   她们对于外人对云招福的评价不屑一顾,云招福有什么呀,什么都不会,就是运气好点儿,这也值得吹嘘的?谁还没个运势高和运势低的时候,果不其然,前几日,她们就听说了定王养外室的传言,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屑养外室的,这种事情,让云招福碰见了,她们替她想想,都觉得很郁闷。   心里憋着坏,今天来云家赴宴时,一定要当面问问云招福,让她更加郁闷些。   云招福哪里会不懂她们的心思,并不想与她们多加争辩,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姐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话,我家王爷好得很,怎么可能在外面养外室呢,不过就是有些小人想要蓄意败坏他的名声罢了,姐姐可千万别听信那些小人之言以讹传讹。”   更多的解释,云招福就不想说了,因为她知道,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解释就是越描越黑,当别人已经先入为主认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再怎么费口舌解释,她都是不相信的,只能等时间来证明。   云招福的话,果然没有让云香寒和云香暖信服,她们用袖子掩唇,遮挡住脸上忍不住的笑,云招福懒得理她们,便学着云招喜的样子,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了。 第116章   小吉祥的满月酒, 撇开一些让人不痛快的人之外,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 很开心的。   特别是晚上的宴席,云召采亲自挑了个唱戏班子,在府里搭建高台,让宾客们边吃饭,边听戏, 其中还穿插着对对子, 抢彩头的环节,把气氛一下就炒热,这种有别有传统的宴请方式, 还挺受欢迎, 大家又吃,又看, 又拿,哪里还有不高兴的呢。   除了一些天生知道让人不快的人,像个顽固不化的石头, 心里面总计较谁是嫡出,谁是庶出,嫡出该做什么,庶出该做什么,暗地里说云召采这个庶子逾矩,不该为女儿办的这样隆重。   对于这种话,云家的人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 自己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轮到别人指手画脚的,我们云家高兴给孩子办酒席,管得着嘛你。   崇敬侯老夫人便是个中代表,她偕同柳氏及一对女儿,对于云家这样大肆操办一个庶子的女儿有些不满,明里暗里的话都跟范氏指出这样不妥,范氏左耳进右耳出,表面上和和气气,你说什么我都听的样子,但实际上却不会做出任何改变,该庆祝的庆祝,该操办的操办,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也正因为范氏这样的态度,所以崇敬侯府一家女眷,从进门到离开,都不是特别满意的,范氏也管不了她们,各方面礼数做到了也就可以了,才不会去关心她们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云招福手里拿着两个红锦囊,这是魏尧替她她在席面上对对子赢来的彩头,云招福可宝贝了,到了车上才有时间打开,一个红锦囊里面是两粒银果子,另一个红锦囊里是个剪着出入平安的剪纸,云招福瞧着剪纸就笑了,拿给魏尧看,魏尧也颇为感慨:   “你说我费力赢这个干嘛,要都是银果子也就罢了,这个……回头贴你床头好不好?”   “好啊,贴就贴,你要嫌弃,就别睡床好了。”   两人在马车里说笑,云招福把今日云香寒她们说的话告诉了魏尧,埋怨道:   “早跟你说不能这样,外面那些人的嘴碎着呢,就算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她们都能传的跟真的似的,今儿说你在外面养了外室,明儿该连你和外室说的话都有专门的故事给编排出来,你信不信?”   魏尧无奈一叹: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你找上了沈宅,将那处曝光了,我总得找个理由解释你为什么去那宅子吧。正好府里挪了十万两银票,这笔账迟早也要解释,我左右一合计,也只能说我养外室了,要不然你给我想想,有什么理由,能让你这个王妃,气势汹汹的找到民宅去呢,道理说不通啊。”   云招福嘟着嘴,继续后悔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其实只要再等一个晚上就好了,也不至于让魏尧背上这么个名声。   魏尧见她那小表情,不禁笑了:   “想什么呢?不是说了嘛,这么说也是为了让我从府里支出的银子有个去路,你若不找到沈宅,我还不知道怎么解释银子花哪儿了呢。你找过去了,我反而好说了。现在不过就是被人家说几句闲话,能够让人家说几句闲话就解决事情,咱不亏啊。”   云招福知道他一贯会安慰人,这么说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反正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云招福知道,,今后做事,可千万不能鲁莽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魏尧的为人。   他和她其实很像,都是那种认定了一个,便是一个的人,没有花花肠子,只想日子安安静静,平平稳稳的过下去。如果魏尧不是王爷的话,云招福倒是很向往那种归隐田园的生活,有一座小院,一方田园,篱笆墙内,养养鸡,养养鸭,种种菜,自给自足。   “明日我有空,带你去西郊骑马吧。”   魏尧搂着云招福,在她耳边轻道。   云招福一愣:“骑马?”   魏尧点头:“是啊,之前不是跟你说了,等到这件事解决了,我就带你去西郊骑马。腊月里有冬猎,今年父皇想大肆操办一番,到时候肯定得骑马。”   每年冬天的时候,确实西郊猎场会有冬猎活动,只是根据皇帝的意愿决定是小规模操办,还是大规模操办,去年皇帝就很低调,随随便便去走了个过场就回来了,也没怎么惊动文武大臣,若是大肆操办的话,那就是大动作,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携一到两名家眷参加。   “这么短的时间,我学的会吗?”   如今已经是腊月初了,就算是腊月底,云招福也不相信自己能学会骑马。   “就是让你坐在马背上体验体验,到了围场不还有我嘛,不怕。”   云招福不会骑马,跟着云召采坐过两回,是她坐在马背上,云召采给她牵马,慢慢的走,不过云召采带了她两回,就没有耐性了,云招福一个人不得要领,干脆没了兴趣,那时候如果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嫁到皇家来,说什么也得学个一技傍身的。   魏尧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云招福给喊了起来,府里有现成的骑马装,只是平时云招福没机会穿过,今天正好可以试试。   换上了骑装从屏风后走出,云招福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少了点披披挂挂,窄衣袖,长裤腿,英姿飒爽,魏尧眼前一亮,围着云招福转了好几圈,点头称赞:   “不错不错,还挺有样子的嘛。”   到了门外,书锦她们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及一切要在草原上用的物件儿,云招福打算上马车,却被魏尧拉住,指着他的专属的那匹黑骏马,对云招福说道:   “既然是去骑马,还坐什么马车,我让人放了双人登。”   云招福发愣的时候,就被魏尧给拉到了马儿身前,云招福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马,顿时有点发憷,往后缩了缩:“要不,还是到了西郊再骑吧。”   魏尧不由分说,拖着她的腰将她一下子就举到了马背上面,云招福吓得抓紧了缰绳,魏尧将她的脚放入脚蹬里面,然后连缰绳都没有拉,直接翻身到了云招福身后,将云招福的身子扯到了自己怀里,云招福靠着魏尧,才感觉不那么害怕了。   周围王府的下人们瞧着王爷王妃这般恩爱,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其他女人被笑话了,可能还会不好意思,但云招福可不会,她和魏尧是正正经经的夫妻,再亲密也没人管得着,她靠在魏尧的怀中,心安理得,而魏尧嘛,他本身就是个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的,更加无所谓了。   两人走在最前面,马儿开动,云招福觉得既新鲜又刺激,对魏尧问道:   “咱俩的重量,马儿吃得消嘛?”   “再多一个你都吃得消。”   魏尧带着云招福坐在马背上行走,周围的百姓一看他们就知道是哪家的小夫妻一同出门游玩去,让路的时候,还会夹带个一两句‘男才女貌’什么的。   皇家在西郊有很大一块地的围场,围场外面有一些土坡,面积挺大,地势虽有高低,却还算平缓,因为是冬天,地上的草都是枯黄枯黄的,若是春天,这么一大片草原,看起来应当更加壮观了。   云招福喜欢这种天高海阔的感觉,一下了马就在这片土地上撒丫子跑了两圈,魏尧拿了水,亲自喂马喝,看着云招福像个孩子似的在旁边跑来跑去,无奈的笑笑,却也由着她去。   周平给牵了一匹矮壮的马儿过来,马儿呈土黄色,毛色比一般的马要淡许多,马鬃毛很长,很飘逸,云招福来到它面前,对魏尧问:   “这马是给我骑的吗?”   魏尧一边喂水一边回道:“是啊,送给你的,别看它个儿不高,但是很稳,脾气也温和,最适合你这种初学者了,不怕它尥蹶子把你摔下来。”   周平接着魏尧的话说道:“王妃可别小看这马,可不比那些名驹差,是波斯国长途跋涉运送来的贡马,精贵着呢,王爷为了王妃特意跟皇上讨来的。”   竟还有这样的来历,云招福看向魏尧,只见魏尧抬头对云招福眨了眨眼,夫妻间的小动作满满都是爱。   云招福坐到了马背上,骑了一会儿后,就明显的发现,魏尧这个师傅可比云召采那个师傅负责任太多了,云召采只知道让她坐在马背上,他牵着走两圈,然后就找个地方,等马停下吃点草,吃完了草,再象征性的走两圈,然后就结束了,但魏尧不同,云招福该怎么坐,该怎么用力,用力时抓哪里,背脊该维持什么样的角度,他都事无巨细的讲解给云招福听,偶尔云招福做错了,他也不会不耐烦,而是不厌其烦的再重新讲解一遍。   一直骑到了中午,云招福终于敢夹着马肚子小跑几步,心情就雀跃的不行,兴趣也上来了,中午书锦她们搭好了休息的亭子,将吃食摆在桌上,云招福都不太愿意下马去,生怕吃点东西就把早上学的精髓忘记了,还是魏尧主动把她抱下来,半强迫的让她吃了点东西,喝了两杯水。   云招福吃完了就想继续去骑马,魏尧拉着她躺到了一旁铺着长毛毯子的地上,今天太阳非常好,也没什么风,天空湛蓝湛蓝的,空气出气的清新,两人头靠着头,十指交握,安安静静的看着天上云卷云舒,颇有种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意境。 第117章   云招福临时抱佛脚, 学了几天的骑马,虽然还不能策马驰骋, 但至少骑在马背上已经不犯怵了,夹着马腹,跟着魏尧后头小跑跑还是可以的。   腊月十八,今年冬猎的日子,每个朝代背景都会有皇家狩猎, 为的是让人们莫忘当初祖宗在马背上打江山的不易。   不过冬猎更多的是走个形式, 冬天山里就算有动物,出来的也很少,但皇帝要打猎, 并且召了文武百官一起, 那么下面的人只能从命,把禽兽司里放几个做了记号的禽兽到山里, 然后再放点小型动物出来,这样家养的和散养的混合在一起,也能撑起一场围猎。   皇帝组织冬猎, 一来是让大伙儿不要忘本,二来也是为了跟朝臣们联络联络感情,一年四季中,只有年底这段时间,大家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基本上从冬猎以后,就可以准备准备除夕, 正月里的活动了,一般都是除夕前两天休朝,元宵节后上朝。   今年的冬猎会场布置的相当豪华,在围着的一块空地上,搭建了几十座亭子,亭子周围全都用厚厚的帆布围起来,里面烧了炭火,架了烤炉,一点都不会感觉到外面的严寒。   云招福跟魏尧一同到场,太子夫妇,晋王夫妇,还有宁王夫妇都已经到了。   “就数你们来的最晚,待会儿可得罚酒。”太子拉着魏尧就往里走,魏尧不忘拉着云招福,云招福边走对太子回道:   “太子要喝酒的话,多少我都奉陪。”   太子平日里与云招福接触不多,对云招福的酒量还不了解,听她这么说,很是新奇:“定王妃会喝酒?听你这口气,酒量还不错?”   云招福抬头挺胸:“招福没别的特长,喝酒算是一个,太子若不信,可以问问我家王爷。”   太子看向魏尧,魏尧很捧场:“是,她的酒量连我都喝不过。”   哈!云招福在心中狂笑,魏尧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就他那一杯倒的酒量,谁都能把他放倒好不好。   晋王夫妇只过来打了个招呼,就两相沉默的进入了亭子,看晋王对薛碧霄的态度,可能上回真的被薛碧霄给伤到了,如今也不如往昔那般对薛碧霄呵护备至了。而薛碧霄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看。   云招福对太子妃轻声问道:“娘娘,晋王和晋王妃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太子妃对云招福挺有好感,凑过来与她咬耳朵:“好长时间了,两人就这么僵着。晋王从前那样喜欢晋王妃,走到哪儿都夸赞的不行,现在也不了,冷冷淡淡的。”   云招福想起那天在出宫的路上,薛碧霄用那般嫌弃的口吻骂了晋王之后,晋王那一脸失落的表情。   唉,如果她是薛碧霄,就一定不会这么任性。从前晋王对她的好,完全是因为喜欢她,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又怎么会处处维护呢,她一心只想着自己,却从未对晋王敞开心扉,如果当初成亲之前,薛碧霄能和晋王说清楚的话,相信晋王也不会一定要强娶她为妻,她既不说,让晋王以为她其实内心是愿意的,误会就这么一步步形成了。   宁王夫妇被软禁三个月以后,再出现众人面前,脸色也不是很好,但基本上能维持礼数,宁王对吴欣常也有些想法,但还不至于冷淡,这几个月里,吴欣常应该被教育的稍微开窍了些,再见云招福的时候,脸上都能挤出一点笑容了。   “上回是我脑筋不清楚,做了那些错事,招福你别怪我。”   吴欣常对云招福道歉,伸手过来要拉云招福,却被云招福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客套的回礼:“宁王妃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怪你?”   吴欣常低头失望的咬唇:“这么说,招福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了。”   云招福抬眼看了看太子夫妇,他们都知道当初宁王妃吴欣常作弄云招福,把秋蟹筐里装满了蛇,送到定王府去,谁知道阴差阳错的给送到了宫里,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儿,给败露了出来,皇上震怒,将刚刚从太庙反省出来的宁王和宁王妃再次禁足宁王府。   宁王妃此时道歉,虽未必是真心实意,只是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若是云招福说不原谅的话,别人又该说云招福小心眼儿了。所以说,还是在耍她的小心机,一点诚意都没有。   云招福也想过要不要就这样跟她虚与委蛇,表面上假意原谅,背地里还是刀剑相向,但这样做,就不是云招福了,她喜欢有什么当面就说什么,背地里的阴谋诡计,她不屑。   所以,吴欣常这不含半点诚意的道歉,云招福一点面子没给,当面回了过去:   “你既做出害我的事儿,怎么还能指望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呢?你要别人以为我没肚量也好,想要看我笑话也罢,反正事情你已经做了,惩罚也已经受了,我原谅不原谅根本不重要。”   云招福一番话说的太子妃很喜欢,她也不喜欢那种假兮兮的表面文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招福虽然话有点拙,但至少是真性情,太子妃牵了她的手轻拍了两下,算是安慰。   宁王妃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宁王给拉住了,宁王对太子和太子妃行了礼,便也往晋王夫妇先前进去的亭子里去了。   太子妃想要去马厩里看看她的马,拉着云招福一同,太子便和魏尧进了亭子。   “你先前说的那些话太够劲儿了,我就烦那种阴谋诡计,可是饶是觉得讨厌,却也没有勇气跟你似的当面说出来。这么看来,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太子妃与云招福走在人群里,周围的女眷们认出她们,纷纷侧立行礼,太子妃一路挥手过去,倒是没耽误两人说话。   云招福有点不好意思:“我就这个脾气,说不来假话,要我为了面子,违心的说原谅她,而且,只要我说了原谅,今后她就会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一个打算害我的人,我还得每天跟她赔笑,那多憋屈呀。”   太子妃听她说到这里,也不禁笑了起来,越发觉得云招福淳朴的可爱。   云招福往四周看了看,目光有意识的搜寻,果真让她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云召采和安谨如。   “咦。”云招福激动的感慨。   太子妃瞧着她:“怎么了?”   “娘娘,我瞧见我兄嫂了,我能去打个招呼吗?”   云招福说着,便将不远处刚刚进场的云召采和安谨如指给了太子妃看,太子妃瞧见了,便点头道:“既瞧见了兄嫂,那便去吧,我在马厩那儿,你若打完了招呼还想找我就到马厩去吧。”   太子妃的马术了得,今日听说还有马术表演,自然要在马厩多待一会儿的,云招福应声过后,便与之告辞,提着裙摆,就追着云召采和安谨如去了。   一拍两人肩膀,吓了安谨如一跳,见识她不禁埋怨的横了一眼: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哪里走的不对,被人看见了呢。”   安谨如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进门之后,就一直抱着云召采的胳膊不放,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给家里丢颜面。   “嘿嘿,今儿这么多人,谁管你走的好还是不好。你们是跟爹一起来的吗?我娘呢?她来了吗?”   云召采四处看了看:“娘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从来就不出席,我们是跟着爹来的,本来喜儿也来的,可她放不下她的生意。正好你嫂子在房里憋了一个多月,闷得慌,带她来看看。”   云招福拉着安谨如,说道:   “去我们亭子里坐吧,我们那里人少暖和,嫂子如今身子虚,可不能冻着。”   正说着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喊声:“妹妹只喊兄嫂去你亭子里,可愿叫上我们?”   回头一看,只见云香寒和云香暖,穿着一身飒爽的骑马装,身旁还有好几个同样装束的女子,从发髻上判断,都是一些年轻的小妇人,云香寒上前,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一圈,然后问道:   “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怎的不见王爷与妹妹在一起?莫不是王爷的魂儿已然被那个外室给勾走了,再不理妹妹了吧?”   云家兄妹看着这几个因为云香寒的话而偷偷笑起来的小妇人们,云招福还没开口,云召采就说话了:   “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王爷与王妃的感情好的很。成天就知道嚼舌根,你们累不累?”关于魏尧的传闻,云召采自然也听说过,但是凭着他和魏尧醉酒后厮打过一番的深厚感情,遇到这种当面造谣的,他才不会忍气吞声。   云召采一开口,云香寒和云香暖就变了脸色,冷哼不屑,一副‘你算老几’的傲气神情,看的人心中莫名的搓火,深吸一口气,云招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愿与她们多理会,拉着云召采和安谨如就要离开。   这世上的讨厌人实在是太多了。将那些以讹传讹的混账话颠来覆去的说,私下背地里说也就算了,还要拿到台面上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膈应人,仿佛这个世间她们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只要说说别人的闲话就能得到莫大的满足。不管那些闲话是真是假,反正只要能让人不快,在她们眼中就是好话,云招福懒得和她们争辩计较。 第118章   “我们在与王妃说话, 又不是跟你说的,你这般急着替王爷掩藏做什么, 你们都是男人,心里想的龌龊心思只怕都是一样的吧。”   云香暖素来看不惯云召采,语气冲的很,云召采气的就要上前与她争论,被云招福拦住, 说道:   “哥, 有些人身边的男人都是那种龌龊心思,就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也是可怜见的, 咱们还是别理她们了。”   云招福这番话说出口, 云香寒和云香暖的脸色就变了,云香寒对云招福冷哼道:   “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我们不过是来关心关心妹妹,那些传闻又不是我们传出去的。”   旁边一个穿着一身黄色骑马装的小妇人也跟着附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 就别怕人家说呀。”   “是啊。做了又怕人说,不知道是谁可怜。”   一时间云香寒她们身后的小妇人们尽数掩唇笑了出来,姿态得意的很。   “你们这些人,是亲眼瞧见了吗?若是没有亲眼瞧见,就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安乐公主从一侧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书卷儒雅的英俊男子,不是苏铎是谁。   云香寒她们认识安乐公主, 见她来了,也不敢造次,安乐公主没给她们好脸,说道:“定王妃不喜欢吵架,本公主倒是很喜欢,你们是想再跟本公主吵一架吗?”   安乐公主开口了,云香寒她们哪里还敢再留下寻云招福的晦气,灰溜溜的行礼告退了,看着她们跑走的背影,安乐公主哼了一声:   “都是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   云招福对安乐笑了笑,介绍云召采与安谨如给安乐公主认识,云召采夫妇行礼之后,安乐也对云招福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身旁的俊雅男子,说道:“这位是苏铎。”   苏铎对云招福拱手一礼:“参见定王妃。”   目不斜视,这苏铎是不打算跟她认亲啊。云招福侧身回了个礼:“原来是准驸马爷,幸会幸会。”   提起‘驸马’两个字,安乐忍不住羞了脸,埋怨似的推了推云招福,两个姑娘全都笑了起来。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魏尧的声音插了进来,云招福回过头,魏尧已然背了弓箭在身后,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玄色的劲装,云招福为了与他搭配,则穿的是火红色的骑马装,一红一黑,两人站在一起,别提多养眼登对,云招福对魏尧伸出手,两人双手交握着过来,云招福指着苏铎说道:   “公主在与我们介绍她的准驸马呢。”   云招福两鬓处落下一缕发,魏尧顺手就给她夹到耳朵后头去了,往苏铎看去一眼,苏铎身子一僵,立刻上前与魏尧行礼:   “苏铎参见王爷。”   魏尧抬手:“不必多礼,准驸马好俊的人品。”   苏铎谦虚:“不及王爷之一二。”   两人寒暄过后,安乐主动跟魏尧表功:“三哥,先前有人欺负招福,被我给骂跑了,你要怎么谢我呀?”   魏尧一笑:“我晚上悄悄把招福的酒窖开了,给你拿一车醉仙酿去,如何?”   安乐公主听了之后,立刻拍手大笑:“这个好,这个好。三哥可不许食言啊。”   他们高兴,云招福就不乐意了。   “好啊,你帮我原来是要讨谢的,早知如此,我就自己骂了,你那几句话,可不值我一车醉仙酿。”   “瞧你那小气劲儿!”   有小厮过来找云召采夫妇,说是相爷让他们坐到身边去,云召采夫妇便跟云招福等告了辞,两人走后,安乐和云招福又闹做一团,安乐往云招福推了推,云招福想让到旁边,没想到脚下有块小石子,身子往旁边斜了斜,魏尧见状,立刻搂住了云招福的肩膀,云招福挂在魏尧的胳膊里,安乐羡慕的看着他们,想起苏铎,回头看他,只见苏铎还愣愣的站在原地,安乐公主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   “在看什么?”   苏铎看着她,莞尔一笑:“在看王爷与王妃,关系真不错。”   安乐点头:“是啊,三哥三嫂的关系素来很好。我三哥从前都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遇到三嫂以后就变了,他对三嫂可好了。”   安乐的话语里充满了羡慕,目光还不时往苏铎身上看,两人慢慢的并肩走,苏铎嘴角噙着笑,静静的听她说着,安乐只觉得甜在心里,脑中想象着,他们成亲之后的生活。   “咱们今后,也像三哥三嫂那样,好不好?”   安乐轻声对苏铎说,周围都是人,安乐的声音有些小,苏铎可能没听见,感觉到安乐在看他,才转过头,对她灿烂一笑,安乐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笑容明媚的苏铎,一时没忍住,主动牵住了苏铎的手,苏铎没有躲避,任她牵着,两个安静的人影,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十分显眼醒目。   云招福与魏尧一起去了王帐之中,皇后与众妃嫔皆已到场,太子与列为王爷皇子都已落座,云招福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太子身后侧的高大身影,跪趴在桌子下面,玩儿着一只球和一只慢吞吞的小乌龟。   云招福侧身对魏尧问道:   “那就是大公子吗?”   上回在晋王府里,薛碧霄和星月,平宁她们就是利用大公子想要害云招福,却被云招福好运化解,让吏部侍郎之女孙小姐做了云招福的替罪羊,被这位给非礼了。   魏尧看了那里一眼,然后对云招福点头:“是他。大公子出生的时候难产,憋坏了脑子,就成如今这样子了。”   云招福同情一叹:“难为他一个人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   不仅仅是孤单的问题,宫里是什么地方,他能活下来实属不易。不过换个思维想一想,也许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情况,所以才能在吃人的宫里活下来吧。   魏尧见云招福心软,补充说道:   “你别看大公子傻乎乎的,跟你一样,傻人有傻福,父皇虽不喜欢他,却也没有亏待他。”   这位大公子,除了没有封号之外,在宫里有人伺候,每天乐呵呵的,像是这样的聚会,也同意他出席,皇帝确实不算亏待他。   “大公子的舅舅前些日子得胜回朝,今日狩猎,他也会来,所以父皇才命人将大公子接了过来。”   云招福满头黑线,好吧,她收回一半刚才的话,原来是因为大公子的舅舅要回来了,还以为皇帝真的这么良心呢,想想从前的皇室聚会,皇帝确实没有准许把他放出来过。   “大公子的舅舅是谁?”云招福问。   “兵部参将骆肖,这回在打西凉的战场上立了功,将西凉军左翼主帅的头一举斩杀,让敌军溃不成军,我军不战而胜,确实是一件大功劳。”魏尧低声对云招福解释着这些。   云招福捂着嘴,惊讶的低声问:“哇,这么厉害,那这回该封大将军了吧?”怪不得皇帝要把大公子拉出来溜溜了,人家舅舅立了这么大个功劳,若大公子是个正常的王爷,说不定也能跟着得到封赏。   魏尧但笑不语,将一颗剥好的桔子肉塞到云招福的手里。   云招福吃了一颗桔子,忽然又想:“咦,那大公子的舅舅,今年岂非五六十岁的老头了,居然打仗还这么勇猛?”   魏尧摇头,指了指帝台的方向,云招福看过去,就见淑妃正看着他们,云招福赶忙坐直了身子,跟淑妃悄悄的挥挥手,淑妃见她俏皮样,不禁以帕子掩唇笑了起来,这一笑令周围的颜色都变得鲜亮了。淑妃的肚子已经渐渐大了起来,衣裳穿的宽松,站起来的时候,还是能让人察觉到的。   打过了招呼,魏尧才凑过来对云招福说:“大公子的小舅舅,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大公子还比他大几岁呢。”   云招福瞪大了双眼。   皇帝在帝台上开声,云招福和魏尧的悄悄话时间结束,王帐内全都是皇帝的妻儿亲戚,就不必总结国情什么的了,只说了些家常,然后就起身,背上了箭篓,带着儿子们出去打猎了。   王帐之中,立刻就只剩下了一帮女眷。   皇后去换衣裳去了,待会儿好像女眷们也有处玩耍,薛贵妃和贤妃凑在一起说话,其他随行的后妃也放松下来,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话,大家平日里都待在宫中,出来玩儿都是开心的。   云招福看向了淑妃,只见淑妃对她招招手,云招福便起身过去,跪坐在淑妃身旁,淑妃笑眯眯的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一圈,对身后的嬷嬷招了招手,那嬷嬷便拖着一条宽厚的腰带过来了。   “待会儿骑马,换上这腰带。”   云招福看着这个,恍然大悟:“娘是怕我闪了腰吗?不怕,我又不骑的多快。”   淑妃莞尔:“不是怕你闪了腰,你在马上换这个腰带,好看。”   云招福:……   好吧。   所以说为什么人家是第一美人,从举止到神态,再到衣裳款式,颜色搭配,全都不是一日之功,云招福收下了腰带,淑妃又轻声说了一句:   “带会儿出去,看见一位穿紫色衣裳的人,便是南国夫人。她想要在应天书院开设女学,第一批的女学生可能会从你们这些年轻一辈里挑选,若得南国夫人一句称赞,那便是京中的才女了。”   淑妃的话让云招福愣在当场,良久后才呐呐的回了一句:   “我都嫁人了,还得去女学呀?”真是晴天霹雳。 第119章   云招福的这表情让淑妃忍不住笑了出来, 横了她一眼,替她整理一番并不乱的衣襟:   “旁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 你居然嫌弃。”   云招福苦着脸:“娘,我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皇后娘娘过两天就要颁旨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就是跟你这么一说, 没真想让你当什么才女, 不过就是个挂名,好歹今后也算是应天书院出来的。”   听到这里,云招福才放心下来, 去挂个名倒没什么, 真让她每天在书院里面读书,云招福可真没兴趣。再说了, 若是她真想读书的话,有个现成的先生在,再不济还有她爹和魏尧在呢, 何必舍近求远去跟什么南国夫人学。   皇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领着众女眷出去了,大臣家的女眷皆在王帐外行礼。   云招福和安乐走在一起,女眷们早上的活动里没有骑马那一项,早上男人们出去打猎了,女人们则留在营地耍耍花腔,有不少游艺节目, 抛球,掷壶等。其中人气最高的是掷壶这个略带彩头的活动。   云招福没兴趣凑热闹,就拿了两只桔子,打算找个阳光好的地方坐下清静清静,安乐也不感兴趣,这位少女最近正沉浸在对爱情美好的期盼里,只要一有空,就想着跟心上人见面。   两人正找地方,云招福眼角一闪,觉得一道熟悉的人影闪过,回头看去:“咦,她是……”   安乐公主也跟着看过去,对云招福解答:“孙小姐,你不记得了?”   那个在晋王府被大公子非礼的孙小姐。她好像也看见云招福和安乐公主了,但是连最基本的点头致礼都没有,而是转过了目光,视若无睹的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   “我怎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啊。”云招福纳闷极了。   安乐公主掩唇笑:“当然不对了,不仅是你,连我她也不喜欢呢。你忘了吗?上回她在晋王府迷路,是我们俩给她指的路,让她去那水榭里换衣裳的。”   云招福恍然:“确实是我们俩指路的。可咱们也不知道内情啊,若早知道大公子在……唉,不说了,确实有点对不起她,改天我去跟她道个歉。”   安乐公主却不赞成,连连摇头:“还是别了,这些日子,咱们都躲着她点。”见云招福露出不解的目光,安乐公主对她招招手,两人贴近耳语:   “你还不知道吧,父皇有意把孙小姐配给大公子。”   云招福一愣,然后张大嘴巴表示震惊:“这……这……怎么会这样?”   大公子不是个正常的男人,孙小姐配给他的话,岂非一辈子就陷进去了。   “我也是听我母后说的,说到底还不是孙家缠父皇缠的紧,非要讨个说法,父皇也不可能把星月交出去啊,就想了这么个法子,跟孙家人说的是,等到大公子和孙小姐成亲以后,他给大公子封个爵位,可能是什么伯爵吧,让孙小姐风光出嫁,做个伯爵夫人。”   安乐公主对云招福说出了这么个劲爆的消息,让云招福怎么都没有想到。   “那孙家能同意吗?”   本来就是想给闺女讨个说法的,现在居然上头做主让女儿嫁给那个非礼她的人,若她是孙家,只怕也不会同意吧。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出乎云招福的预料。   “孙家不同意能怎么着呢?孙小姐的名声已经毁了,不嫁给大公子,放眼整个京城里,也不会有人敢娶她了,就算有也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去了忍受别人的冷言冷语,日子过的也不会舒坦,但如果嫁给大公子的话,父皇既然承诺了给大公子封伯爵,那定不会食言,孙小姐嫁过来就是伯爵夫人,这两层关系里面,孙家就妥协了。”   怪不得安乐让云招福最近不要去找孙小姐,确实不能找啊,因为孙小姐现在心里肯定恨死她们俩了,如果不是她们指路水榭,她也不可能被皇上安排嫁给大公子。先前经过她们面前时只是用眼睛瞪了她们几眼,算是温柔的了。   两人找了个阳光正好的地方坐下,又聊到了南国夫人身上,云招福先前出帐子的时候,倒是看了一眼,裴氏告诉她,穿紫色衣裳的就是南国夫人,云招福看了两眼,虽看的不太真切,但也分辨出来,南国夫人不仅是个有才学的女子,还是容貌出色的,虽不及裴氏艳丽,但周身那知识分子的气息颇为浓厚,算是气质型美女吧。   “也不知道那南国夫人回来办什么女学,还要在应天书院里办,我可不想跟她做什么学问。”安乐公主靠着云招福身上,闭上眼睛享受阳光。   云招福赞成:“嗯,没错,我也不想学。”   两个学渣互相理解,相视一笑。   “这个南国夫人莫名其妙也就算了,父皇也跟着莫名其妙,前些年他还考虑将其他三所书院里的女学都取缔呢,这回南国夫人回来,一提这个要求,父皇就跟昏了头似的,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云招福不解:“皇上怎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可是有什么缘由吗?”   振兴女学,这四个字从来都是口号。古代女子,三从四德,读书也算是抛头露面的事情,大户人家更倾向于请西席女先生回府当面教学,有的则有家学,书院里面的女子毕竟是少数,而且全民心所向,女人自己都不想去书院读书,那这个行业又怎么可能振兴的起来呢。   甚至云招福也可以断定,就算是这位南国夫人亲自回来,也不可能让所有女人一下子就独立起来,更何况,她是在应天书院办,应天书院等闲人家进不来,能进来的都是些高门大户,除了进来博名声,有几个女孩儿是真正进来做学问的呢。   所以对于这位南国夫人的真正目的,云招福还是有点想不透。   安乐公主似乎还有猛料曝光:   “这些话原不该与你说的,你答应我,不许告诉旁人,尤其是淑妃娘娘。”   云招福看着她,八卦兮兮的凑近:“什么话这么神秘?”   “你先答应我。”安乐催促。   云招福想了想,便点头:“好,我不告诉淑妃娘娘,公主说吧。”   安乐抿了抿唇,在云招福耳边说道:   “这位南国夫人年轻的时候,父皇曾有意让她入宫做德妃,不过那时南国夫人以研究学问为由拒绝了父皇,这回她回来,我父皇心花怒放,这不,脑子一热,就什么都答应了。”   云招福捂着嘴,瞪大了双眼:“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南国夫人与皇帝有这层关系在,云招福似乎就有点明白了。难怪安乐公主让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裴氏知道,因为南国夫人回京,也许根本就是针对裴氏的反击,这段时间,裴氏入宫,深得皇帝宠爱,几乎没什么例外,皇帝夜夜宿在淑妃宫中,宫里那么多美人,总归有人心中不平,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这是想给裴氏一个下马威吗?   “你别告诉淑妃娘娘,其实告诉了也没什么用,淑妃娘娘本身也不能阻止什么,只是觉得她如今怀着孕,年纪也不小,若是受了刺激,伤着胎气就不好了。”   安乐公主体贴的对云招福说。   云招福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这件事情就算云招福告诉淑妃,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自从淑妃回宫以后,云招福多多少少也见了她好多回,从她说话的字里行间来看,淑妃对皇帝的感情其实并不浓烈,所以,皇帝对南国夫人如何,裴氏根本就不在乎吧,倒是后宫其他女人,只怕就没有淑妃裴氏那么好的肚量了。   两人晒了小半日的太阳,这么靠着什么都不做其实也挺舒服的,女眷们笑闹着,声音从远处传来,从喝彩的强烈程度就能推断出是谁在上场。   皇后等妃嫔只是露了面就回去了,留下玩耍的都是公主,郡主,王妃,等。   日头将近中午的时候,远处的号角终于吹了起来,这是打猎的队伍回来的信号声。   皇帝骑在马背上,带领众臣满载而归。   云招福一眼就看见了在皇帝后面的魏尧,猎物被堆放到一起,凭着各人的箭矢记号,宫人们统计数量。只见魏尧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在皇帝面前轻声询问了几句话,皇帝便笑了起来,然后摆手,应该是同意了。   魏尧转身径直往云招福走来,走近了一些,云招福才看出他胸前的异样,魏尧一只手拿着弓,一只手拖着前襟,前襟里鼓鼓囊囊的,来到云招福面前,淡定自若的从衣襟里露出两个雪白雪白,毛茸茸的脑袋来。   云招福眼前一亮,惊喜的看着魏尧,伸手去摸那两个脑袋。   “怎么会有小兔子。”   魏尧将弓箭交给了周平拿走,伸手将两只巴掌大小的白兔子给云招福拿了出来,送到她面前:   “先前在林子里瞧见了,觉得你肯定会喜欢,就下午捉了回来带给你,喜欢吗?”   云招福连连点头:“喜欢,太喜欢了。”   周围好些女孩儿都围了过来,女孩儿们天生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云招福抱着两只小兔子,就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好些人都稀罕,纷纷表示出了羡慕。   这么多男人出去打猎,只有定王一个人想着给自己的王妃带东西回来,并且还是这么一对可爱到飞起的小兔子,顿时好感度直线上升。 第120章   谁说定王是个渣男?明明是个暖男好不好?   云香寒和云香暖身旁的姑娘看见此情此景, 也发生了动摇;“不是说定王在外面养了外室吗?看他对定王妃这么好,不太像养了外室的样子啊。”   另一个姑娘也跟着附和:“是啊, 我也觉得不太像。我哥哥在外面养了外室,对我嫂子那态度可坏了,一心只想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去贴给外室。”   然后这番话一起头,也就有其他人跟着聊起来了。   姑娘们的情绪总是很容易煽动的,风向说变就变。   云香寒和云香暖对视一眼, 冷笑在心, 若是坏男人脸上都写着坏男人三个字,还算什么坏男人?不过就是两只兔子而已,一个个羡慕的跟什么似的, 真是没见过世面。   同时心里也酸酸的, 同样是做丈夫的,为什么她们的丈夫做不到这一点呢。两只兔子而已, 又不是什么珍稀品种,可偏偏他们就没有这个心。   忙活了半天,到了中午用膳的时辰。   帝后坐在帝台之上, 王帐下面坐满了人,皇帝让淑妃坐到了自己身旁,与平常一般殷勤。   皇后从旁见状,敛下眉头,端起酒杯对着帝台下的那一抹紫色敬道:   “南国夫人难得回京,本宫敬你一杯。”   提起‘南国夫人’四个字的时候,皇帝果然动作一僵, 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南国夫人头上戴着方巾帽,穿着宽袍大袖,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与王帐内穿着短款衣裳的女人们有着明显不同,只见她施施然站起身,与皇后对饮一杯,喝完后不卑不亢的坐下,担的上仪态端庄四个字。   等他们喝完了,皇帝才笑着开口:“南国夫人这回回京,便打算不走了。她一生致力于做学问,如今想要造福京中女子,要在应天书院里开设一间女学。”   皇帝这番话说出口,有些知道的并不觉得奇怪,然而有些不知道的就愣住了。   云招福属于事先知道的,所以一点都不惊讶,看了看魏尧,只见他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一副早就知道,见怪不怪的样子。   云招福悄悄的撞了撞他:“你早知道这事儿了?”   云招福往南国夫人看了一眼提示魏尧,只见魏尧勾唇笑了笑,没有作答,云招福瞧他这表情就知道,定然早就知道这件事,凑过去低声与他咬耳朵:   “先前安乐跟我说,父皇似乎对这位南国夫人……”   还没说完,就被魏尧给打断了,一只手指按在云招福的唇瓣上,让她住嘴后,便拿着一块点心送到她唇前,云招福看着魏尧美好的容颜,痴迷般咬了一口,两人眼波流转,正你侬我侬的时候,皇帝忽然喊了一声:   “招福啊,这事儿你怎么看的?”   云招福一愣,刚才只顾着看魏尧了,以至于皇帝说什么她都没听到,果然美色误人啊。   “父皇,您问什么来着,我只顾着看他了,没听清。”   云招福老老实实的交代,让帝台上的皇帝失笑起来,与淑妃看了一眼,对于儿媳的耿直,淑妃也是以帕子掩唇笑了笑,皇帝无奈,只好跟云招福又说了一遍:   “朕问你,若是让你去应天书院做学问,考个女状元,你可愿意。”   云招福往南国夫人那里看了一眼,只见南国夫人正严肃的打量自己,先前只是远看,现在当面看了一眼,云招福只觉得这位夫人容貌虽好,但却有点严肃过了头,看人的时候,那眼里仿佛藏着一把刀子,让人惧怕。   云招福看了一眼魏尧,王帐里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云招福干咳了一声,对皇帝回道:“皇上,从内心来说,我是愿意当个学问好的女状元的,但是从实际来说,这个愿望也是实现不了的。”   皇帝不解:“哦?既然心中有这愿望,为何又实现不了呢?”   “那个……有点难以启齿,说出来不好意思。但事实就是,我根本不是个读书的料。我爹也算是有学问的吧,他教了我两年,就不愿意再教我了。因为实在没天分。”   云招福近乎于不要脸的剖白让在场所有人都很惊讶,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呢,别人恨不得将自己的能力吹嘘上天,而且,皇帝亲自问你要不要做学问,你就算不愿意,也不该说这些啊。   这下云招福完了,人们在心里这般想着,可谁知道,皇帝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指着云招福大笑了起来。   南国夫人将云招福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在考量着她,皇帝终于笑完了之后,对南国夫人解释:   “夫人莫要见怪,这孩子生来性子耿直,但心地十分纯良,没有心眼儿。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她父亲是云相,云相的才学有目共睹,然而却没有遗传到子女身上,这一点,也很令朕觉得惋惜呀。”   虽然说是惋惜,但皇帝多少还是有点庆幸的,作为一国之相,能力固然重要,但这个能力也不能太超过,比如说你自己很厉害,位极人臣,子子孙孙都很厉害,那这个就很可怕了,像云相这般,自身学问很好,能力很高,但是没有厉害的子女接棒,他就算官位再高也不会逾矩,让皇帝心生惧意。   比起那种家族繁荣,子孙能干的世家,皇帝其实更愿意把权利放到云家这样的人手中。   南国夫人对皇帝微微点头,算是回应,这样子真是高冷到一定境界了。   云招福悄悄的看他们,目光落到淑妃身上,想看看淑妃对南国夫人是否介怀,结果如云招福所料想的那般,淑妃别说介怀了,眼神都没高兴瞥向他们,神色平静,心如止水的样子。   皇帝他们在王帐里坐了一会儿,还得去大臣们所在的帐子里小坐,君臣联络感情去了。   下午还有一场猎,没有早晨那场激烈,女眷们也可以骑马入山林小跑一圈,云招福看着好些个姑娘一翻身就上了马,动作娴熟,姿态优美,她就特别庆幸,冬猎之前,魏尧给她特训了几日,若然她今天到了这里,只能看着别人骑马潇洒,自己却连上马都费劲。   她的矮鬃马被牵了过来,毛色亮泽,体态匀称,最让云招福意外的是,它居然一眼就能认出云招福,都不用人牵,直接踢踏到了云招福的面前,以头拱到云招福的手上,云招福拿了根萝卜亲自喂它,又给它梳理梳理马鬃,一人一马相当和谐,魏尧过来将云招福抱着上了马,然后自己翻身去了另一匹马上,转头对云招福问:   “准备好了吗?”   魏尧对云招福动作温柔,言语体贴,照顾的相当细致,让周围的人看在眼中,羡慕不已,对于那些定王在外如何如何的传闻,越发觉得不相信了,这样一个对妻子体贴的男人,怎么可能在外面养外室呢。   云香寒和云香暖也翻身上了马,她们的相公随着各自的父亲在大臣们的队伍里,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顾前程来陪伴她们左右,所以,看着定王与云招福恩爱,难免心里头会有落差。   云香暖冷哼一声:“哼,瞧她一副被宠上天的样子,得意什么呀。”   云香寒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其实在她看来,云家几个姐妹的婚事,就数她嫁的人最拿不出手,虽然是威武侯府出身,却不是世子,家中也无甚地位,将来如果威武侯世子袭爵的话,他这个次子又能分到什么家业呢,心里想到这里,就越发觉得云招福运气好的扎眼,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让她给占了呢。   看着云招福和魏尧两人骑着马并肩入林,云香寒对云香暖说道:“咱们也跟过去看看。”   便随着云招福他们的路线入了林子。   林子里大多都是出双入对的,说是打猎,其实就是放马跑一跑,也没什么固定的走向,看见小动物了,就拿箭射一箭,看不见的话,就权当遛马了。   云招福与魏尧就是,夹着马腹,慢悠悠的在林子里晃,周围也有几对人,云招福还看见云香寒和云香暖,对魏尧说:   “我们找个河边饮马吧,林子里风大又没有太阳。”   魏尧点头:“成,我知道西南方有条小溪,就去那里吧。”   两人做好了决定,正要往西南方走去,就有一个小奴上前对魏尧说道:“王爷,皇上还想再猎,请王爷们一同前往。”   魏尧看了一眼云招福,云招福被打断了约会虽然感到很无奈,却也知道这是正经事,对魏尧道:“你快去吧,我去小溪边转转就回去了,反正也不远。”   魏尧伸手握了一下她,便旋过马头,随着那小奴回王帐去了,经过云香寒和云香暖之间的时候,魏尧看了她们一眼,两人在马下赶紧对魏尧福身行礼,看着魏尧的马离去,两人才上马骑到了云招福身边,对云招福笑道:   “王爷走了,妹妹若不嫌弃,我们就一起吧。”   云招福不置可否,夹了马腹,马儿继续像前慢走,云香寒和云香暖左右两边跟着她,云招福无奈,让她们跟了一路,却又无可奈何。   走了一路也无话可说,气氛有些尴尬,云招福不知道这两人为何一直跟着自己,心生厌烦。   云香寒和云香暖稍稍落后云招福一点点,在云招福身后互相看了一眼,只见云香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一根银光闪闪的针给取了出来…… 第121章   星月公主带着两个世家小姐躲在树后面, 观望着不远处的三个人,李小姐凑近星月公主, 问道:   “公主,云招福一直不落单啊,咱们怎么办?”   先前她们是跟着云招福到林子里来的,就是想要等到云招福落单的时候,给她使个马绊子, 好不容易等到魏尧离开, 却没想到,云招福那两个本家姐妹又跟她在一起。   “那两个是崇敬侯府的小姐,一个嫁了威远侯府二公子, 一个嫁了工部尚书的长子, 云家就出了云招福这么一个王妃,她们指定是想巴结云招福。”   另一个姑娘如是猜测, 星月公主冷哼一声:“云招福有什么好巴结的,别管她们了,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天我就不相信,整不到她。”   “可若是连云家那两个小姐都整到的话,咱们会不会有麻烦呀?”   其中一个姑娘忧心忡忡的问。   被星月公主瞪了一眼:“我连云招福都敢整,还怕那两个云家的小姐?”   这话确实不错,云招福的父亲是相国,手握实权,可崇敬侯府不过是个袭爵降等的侯府, 就算被发现了,她们还敢跟她这个公主计较吗?   这么说完,三个人就按照原定计划实施起来。   云香暖给云香寒看了自己悄悄带来的‘武器’,云香寒就知道了云香暖想干什么,犹豫片刻后,便对云香暖点了点头,由云香寒上前对云招福说道:   “妹妹,就这么走过去也无聊,不如我们三人赛马吧。”   云招福看了她一眼,果断摇头:“我不会骑,你们若是觉得和我一起无聊,便自己玩儿去吧。”   嘴上这么说,其实云招福心里巴不得她们赶紧走,她宁愿一个人也比跟她们在一起的好,她打算先去小溪边转一圈,让小马喝点水,然后就去找云召采和安谨如玩儿,他们都不喜欢云香寒姐妹,云招福更加不想带她们一起去,所以,希望她们不要继续陪她,自己离开多好呢。   “妹妹一个人,我们怎么忍心自己去玩儿呢。我们也不会骑的多快,就是比现在稍微快一点点,好不好?”   “我不与你们骑,你们要骑就自己骑好了。”   云招福说完这话,就夹了夹马腹,想让小马走的快点,这样被云香寒和云香暖左右夹着,感觉可不太好。   云香寒看见云招福不耐烦,怕错过这回的机会,对云香暖使了个眼色,让她现在就动手,云香暖眼明手快的就把衣襟里早就准备好的针给拔了出来,倾下身子缓缓的靠近,眼看就要扎在马臀上的时候,云招福忽然夹了马腹,让小马快速往前跑了起来,让云香暖扑了个空,身子被重力影响直接往下掉去,发出一声叫声:   “啊——”   云招福听见叫声,这才勒住了马缰,回头看去,就见云香暖不知怎么的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掉下来之后,她的那匹坐骑就像是发了疯一般,嘶鸣一声,往前冲去,而云香寒的那匹马似乎与它有共鸣,见那马往前冲,云香寒的马也跟着往前跑去,云香寒哪里想到会是这样,她本身会骑马,技艺还不错,马奔跑起来的时候,就拉住了缰绳,夹紧马腹,身体放低往前跑去,还好云香暖的马像是受惊了,她的马只是随行,不至于癫狂,可她们往前跑着跑着,云香暖的那匹马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直接往前栽倒,云香寒见状赶忙拉紧缰绳,却还是晚了一步,她的马腿也忽然软了,马儿倒地那一刻,云香寒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云招福在后面看的惊呆了,这俩姐妹玩儿什么呢。表演特殊的驯马技巧吗?   云香暖从马上摔下来似乎磕着了石头,捂着腰站不起来,云香寒从马背上直接飞了出去,脸撞到旁边的树干上,看样子伤的挺严重。   云招福小心翼翼从马背上滑下,幸好她的马个头不高,若是高一点的话,她一个人还真有点不敢下来呢。   她左右估量了一番,云香暖离她近一些,她就想过去先把她扶起来,可云招福还没走到云香暖身边,就听见后面再次传来了几声尖叫。   回头望去长草丛的树后面跑出来几个姑娘,为首的像是今天乖了半天的星月公主,先前她们应该是猫着身子,又躲在树后,所以云招福没有看见她们,此刻她们跑出来,不为别的,只因为云香暖和云香寒先前被绊倒的马从地上站了起来,受了更大的惊吓,正追着那几个小姑娘跑过去呢。   紧接着很快的时间内,云招福就看见那两个姑娘被一匹马撞倒在地,还有一匹继续暴躁追赶那个一直跑的星月公主,也是很短的一个时间,马儿像一阵风似的把星月公主撞翻在地,星月公主吓得在地上打滚,尖叫声传出,林子里的护卫队已经赶了过来,当护卫队的人赶过来,用套马索套住了马头,将它强行牵住,几个护卫才能跑过去把吓得面如死灰的星月公主给扶起来,她身上好几处马蹄印子,愣是因为天气寒冷,身上的衣服厚,被马踩了几下都没把她踩死,星月公主站起来,就叫着又躺了下去,林子周围跑来好几个太医,背着医药箱过来,看到周围这么多倒下的病患,都懵了,不敢耽搁,先从星月公主开始看。   星月公主一直在哭,不知道自己给马踩了多少脚,最严重的的一脚应该是在腰腹间了,太医略微看了看后,就命人回去拿担架来,似乎情况很严重的样子,其他两个与星月公主在一起的姑娘也挺悲催的,其中一个被踩了手,手指折了一根,另一个幸运些,脚踝是自己跑的时候崴到的,不太严重。   云香暖和云香寒也被人扶了起来,云香暖摔下马的时候磕到了腿骨,站着都有些吃力,云香寒被摔撞在树干上,身子倒意外没什么大碍,不过那张脸血淋淋的就有点恐怖了,看来刚才是脸撞到树干上,半边脸被蹭的血糊糊,无声无息,被扶起来的时候还在发懵。   云招福走到云香寒身旁,对太医问:“她的脸……没事儿吧?”   太医要起身给云招福行礼,云招福立刻摆手,让他继续诊治,太医回道:“看着血多,实际伤的不重,不过这伤,估计得要两三年才能完全消掉呢。”   云香寒一听,眼泪就要往下掉,也不只是疼还是伤心,太医见状立刻喝止:   “别哭啊,哭了伤口要感染,好的更慢。”   云香寒又生生的把眼泪给憋了进去。   苏铎带着一些礼部的职官过来勘察情况,见云招福在,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好端端的站着,苏铎过来对云招福问:   “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云招福抓抓脑袋,两手一摊:“那个……香寒姐姐她们要和我赛马,我这刚起步,香暖姐姐就掉了下马,她的马受了惊就跑了,跑了之后,香寒姐姐的马也跟着跑了,然后跑到了那两棵树前面,两匹马忽然就被绊倒了,香寒姐姐给摔了下去,蹭到了树皮,脸上血糊糊的,后来我想去扶香暖姐姐起来,可没想到刚才被绊倒的两匹马起身就发狂了,追着星月公主她们踩过去。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苏铎左右看看,先前两匹发狂的马被套着头过来,苏铎拦住了,将那两匹马前后左右都看了看,还在其中一匹的马腹那儿摸了好一会儿,护卫队队长过来问他,苏铎才让他们把马带走了。   “王大人,可有找到什么马匹忽然癫狂的原因吗?”   苏铎对那护卫队队长问道。   那人让手下把一根银制的绊马索给送到苏铎面前,云招福走过来,不解的问:“林子里怎么会有绊马索这种军用器械?”   “回王妃,属下不知。按照道理说,这东西不该出现在林子里的,所有进出围场的人都要经过搜索方可入内,不会让人带这种东西进入围场的,除非……”   这位队长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进出围场的人都被搜过才能入内,那么唯一可以躲过搜查的,只有皇家的人了。   在场的人里,有两个是皇家的,一个是星月公主,还有一个就是云招福,但是护卫队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云招福的位置离那个绊马索的位置很远,反倒是星月公主离得很近,所以这套绊马索到底属于谁的,就不言而喻了。   星月公主已经在担架上晕了过去,被太医抬下去了。   护卫队的人们还在周围寻找线索,队长也是愁云惨雾的,围场的秩序素来不好维持,但他们已经尽力做了,如今还出了这么大的事,伤了一位公主和几位贵女,这个罪责皇上若是问罪的话,他们整个城防护卫队的人都要跟着遭殃,所以,护卫队队长为了让自己的人少担一些责任,在周围更加卖力的搜索调查起来,希望找到更多撇清关系的证据。   几个姑娘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被太医们带回了伤亭医治,苏铎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一眼,问道:   “你真的没事吗?”   云招福张开手臂:“你看我有什么事?”   苏铎又看了看,确实没什么问题,便主动过去替云招福牵马:“没事的话就回营地吧,今儿这事儿闹的挺大,待会儿皇上回来了,定会亲自审问的。” 第122章   这边魏尧随着小奴到了王帐, 与其他人一同随皇帝再次入深林打猎,今日皇帝的兴致颇高, 早上猎了一头熊,似乎还未过瘾,下午想再去猎些什么东西回来。   太子跟在皇帝左侧,魏尧在太子左侧,皇帝右侧是宁王和五皇子魏瑜, 身后还有一帮会骑马射箭的臣子, 就这么浩浩汤汤的出发了。   一群人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一头在林中穿行的狐狸,皇帝大喜, 搭弓上箭, 让所有人噤声,不得靠近, 狐狸跑的快,一下就跑开了,钻到一旁的树丛中去, 皇帝翻身下马,失望的将弓放下,太子和宁王见状,便上前请命去追,皇帝许了。   所有人都跟着下了马,宁王与太子将弓箭背在背上,猫着腰正要往前去, 忽然众人瞧见那只棕红色的狐狸躲了一会儿,从树丛里钻出了脑袋,左右看看,钻了出来,太子大喜立刻提起弓箭瞄准,眼明手快射出一箭,却偏了一头,狐狸大惊,察觉到危险,更加奋力往前跑,皇帝极了,压低声音喝道:   “快,要跑了。”   太子见状便赶忙追过去,宁王见那狐狸要跑脱,一急之下,干脆踩着马背,一跃借力在旁边的树干上重重踩了一脚,便身轻如燕的飞了出去,皇帝身后群臣大赞:“宁王殿下好俊的身手。”   宁王越发得意,想在皇帝面前展露一番,这些日子他过得实在太憋屈了,连着两回被禁足,一次太庙,一次王府,让皇帝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若是能替皇帝猎到这畜生,兴许能挽回一点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形象。   宁王有心卖弄,一下就超过了猫着腰小心前行的太子,宁王追的急,狐狸跑的也急,宁王一个翻身搭弓上箭,连珠炮似的,接连射出了三箭,狐狸跑的再快,也快不过这样的箭雨,被宁王的第三支箭给射中了后腿,皇帝身后的武将大臣们纷纷叫好,宁王得意上前,将那只受了伤的狐狸给拎了起来,转过身去正要表功,宁王忽然脸色就变了。   扔下了狐狸往皇帝跑去:“父皇,小心。”   宁王在远处大吼,众人不明所以,皇帝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力量撞倒在了地上,正欲发怒,想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接着就看见老三身子整个扑过来,挡在他的身后,一根粗壮的树枝忽然轰声落下,砸在了魏尧的小腿上,皇帝毫发无伤。   周围的大臣们这才反应过来,看见定王压着皇帝,树枝压着定王,大臣们哪里敢耽搁,几个人合力将那一人粗的树枝给搬了开去,魏尧这才得以从皇帝身上翻到一边,小腿蜷缩起来,抱着小腿,神色十分痛苦的样子。   皇帝也吓坏了,见魏尧这样,赶忙过去看他:   “老三你怎么样?”   魏尧额头露出青筋,还沁出了汗珠,却坚持摇头,咬牙吐出两个字:“无妨。”   皇帝见他这样,哪里会相信他无妨,亲自上前将魏尧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搭在自己肩膀上,对周围的人大喊: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太医。定王若有个三长两短,朕为你们是问。”   大家印象中,皇帝的形象一般都很温和,就算在朝上有什么争执的事情,皇帝都甚少发火,现在为了定王受伤的事儿,皇帝终于怒了,不管自己衣襟散乱,发髻松动,只顾着儿子的安危。   皇帝扶着魏尧一路往回走,队伍后面本来就有太医的队伍追随,只是行走不快,皇帝边走,还边对魏尧安慰:   “没事没事,快到了快到了。”   太医的队伍很快就赶了上来,把魏尧扶着坐上了轿椅,魏尧被抬走医治,才有大臣敢走过来对皇帝说道:   “皇上担心定王殿下,也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魏玔惊魂未定的抹了一把冷汗,看向了那个被几人合力搬到一旁的粗枝丫,走过去指着问道:   “这树枝怎么回事,突然就掉下来了呢?”   群臣里,有资格回答的,也就是擅长断案的大理寺卿孙正辉了,他从刚才就在那儿转悠,听见皇帝发问,赶忙上前回答:   “皇上,这树枝根部溃烂,中心都坏死了,外表根本看不出来,断了之后才发现里面其实是空的。”   皇帝根据孙正辉的话,走到哪断枝的后面,探头看看,果然从根部坏死,但外面的树干却完好无损,皇帝蹙眉问:   “好端端的,早不掉晚不掉,偏偏朕在树下的时候掉,走的什么霉运?”   “皇上……”孙正辉从旁有些犹豫,皇帝递来一眼,他便低下头,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皇帝蹙眉:“有什么就说,顾忌什么?”   孙正辉飞快看了一眼抓着狐狸跑过来的宁王,低头拱手:   “皇上,这空心树枝若非受到了外力,一时也很难砸落的。”   皇帝不解:“外力?这风平浪静的,哪儿来的外力……”   孙正辉不敢多言,皇帝看着他,往旁边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了提着狐狸跑过来,仍旧气喘吁吁的宁王和太子身上。   他记得,先前宁王为了与太子争前曾借力树干往前,那一踩力道十足,除了这事儿,还真想不出别的什么外力了。皇帝看着孙正辉,脸上为难的表情,明显就是孙正辉遇到不好说的皇家事时候的表情。   宁王瞧见皇帝目光狐疑的落在自己脸上,脸色变了,上前说道:   “父皇,我……不是……”   不等他说完,皇帝就喝止:“够了,别说了。”   语调之冷,让宁王心上发憷。   最近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在父皇面前出事,今日他原想着要扳回一城,让父皇对自己改观的,可是现在看来,别说改观了,父皇心中肯定又把他当成了害他的对象,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越想越觉得不服气,宁王暗自将手里的狐狸捏住了,惹得那狐狸在他手里吱呀乱叫,皇帝见他满脸戾气,终于是没忍住脾气,指着宁王骂道:   “你还有脾气了?给我放开那畜生。做事情莽莽撞撞,不考虑后果,那树好好在哪儿,你踩它做什么?今日若非有你三哥在,那树就直接砸朕的脑门上了,朕现在只怕早被你给害死了,还有命在这里说话吗?”   皇帝从来没有在群臣面前这样不给魏旸面子,魏旸接受不了,心里又觉得委屈:   “父皇,儿臣只是想帮父皇猎这狐狸,没有想伤了父皇啊。”   宁王到底是皇帝带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心里若说不疼爱那是假的,现在看他委屈的要哭的样子,也不忍责备了。   拂袖转身,大大的叹了口气,并不打算做处理,让他自己反省去。   刚一转身,下人替皇帝将马牵了过来,皇帝正要上马,就有宫人跑来禀报:   “皇上,崇敬侯府两个小姐的马发了狂,将星月公主给踩伤了,太医诊治后说踩上了脾脏,在外面没有合适的药材,要赶紧回宫医治才行。”   皇帝又是一怒:“什么?星月她……”   宁王也愣住了,上前抓着那传话的宫人就问:“星月被马踩伤了脾脏?到底怎么回事?崇敬侯的小姐……她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伤了公主?”   宁王就星月这么一个亲妹子,听说她受伤了,自然紧张,一副立刻就要冲出去替妹子出头的架势,那宫人被吓坏了磕磕绊绊的追加一句:   “王爷息怒,那两匹马之所以发狂,是因为被公主用绊马索绊倒了,崇敬侯府的两个小姐也因此受了重伤。”   这么一说,情况可就更加不对了,星月公主从被害人变成了加害人,这样若还想再把罪责怪到别人身上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在场的都是朝廷官员,听了这些话以后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这位星月公主到底与那崇敬侯府的两位小姐有什么恩怨,居然要下这么重的狠手,也好在天网恢恢,害人者终害了自己。   宁王抓着那人前襟的手松了下来,现在他已经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了,星月这些日子因为想替他出气,多番招惹云家的人,这回定然也是相同的原因。   太子上前追问:   “那别愣着了,公主既然伤了脾脏,那便赶紧送回宫医治,还愣着等伤势加重吗?除了公主与崇敬侯府两位小姐之外,还有谁受伤吗?”   那人回答:“当时在场的就是星月公主和崇敬侯府的两位小姐,还有李小姐和张小姐,她们伤了手脚,并无什么大碍,对了,定王妃也在场,不过定王妃没有受伤。”   宁王听到这里,蹙眉问道:“定王妃也在场?”   这样一来,宁王就明白为什么星月会去攻击崇敬侯府的两位小姐了,原来还是因为那个云招福,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那云招福什么,星月三番两次栽在她的手里,没有一回得了便宜的。   “为何所有人都受了伤,只有定王妃一人没有受伤?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宁王想着不管事实如何,他得先找理由给妹子开脱才行,便如是说道,想给皇帝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   话音落下之后,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五皇子魏瑜开口了。   “定王妃没有受伤是好事,难不成四哥还期望定王妃受伤不成?”五皇子魏瑜的话成功化解了宁王的挑拨之言,上前一步,继续疑惑的说了一句:“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绊马索是军器,星月公主是怎么拿到的?” 第123章   五皇子魏瑜的问题比较现实, 让宁王无言以对,皇帝咬着下颚, 冷眼扫过宁王,便不再多言,翻身上了马。   今日冬猎无端出了这么多事,皇帝一天的好心情全都给毁了。   急匆匆回到营地,王帐里皇后已经开始审问星月公主等受伤的事情了, 云香寒, 云香暖,李小姐,张小姐还有云招福, 五人跪在地上, 除了云招福之外,其他几个全都伤痕累累, 尤其是云香寒,半张脸都裹了绷带,看着挺严重的样子。   一旁还有崇敬侯, 云公良,以及李小姐和张小姐的父亲,再加护卫队的人与苏铎,皇后身边坐着薛贵妃,贤妃和淑妃,因为苏铎和云招福的关系,安乐公主也缠着非要留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可知自己闯下了大祸, 星月公主由太医诊断情势危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打算怎么谢罪?”   皇后疾言厉色,目光落在毫无损伤的云招福身上,看着周围这些姑娘的伤势,皇后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云招福今日定难脱开干系。   除了云招福以外的四个姑娘全都吓得面如死灰,开始磕头请罪:“皇后娘娘息怒。”   薛贵妃从旁安慰:“娘娘,事情还在审,您可别吓着她们了。该一个一个的问询才是。”   皇后瞥了她一眼,怎会看不出薛贵妃幸灾乐祸的神情,暗自哼了一声,目光落在了云公良身上,皇后对他还算客气:   “云相,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定王妃牵扯到这件事中,本宫看来十分不寻常,这便要审了,云相觉得如何?”   虽然是询问的意思,但是皇后的话包含在内的意思就是:我要开始审你女儿了,你最好不要插手,要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云公良冷面拱手:“娘娘尽管审,今日的事情事关重大,我云家有三个姑娘牵涉其中,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崇敬侯听了云公良之言,上前道:“娘娘,臣之两女自小安分守己,绝不会做害人之事,还请娘娘明察。”   两相发言,高下立现。   云公良顾及的是三个云家的姑娘,然而崇敬侯顾及的却只有两个女儿,并且他这样生分的说,便是有意避嫌,意思就是如果最后查出来是云招福的问题,他崇敬侯府可不陪着她担罪名。   显然崇敬侯心里也已经怀疑,今日之事乃云招福所为,要不然为何其他人都受伤了上,只有她完好无损,所以提前避嫌,免得到时候真查出什么问题来,让云招福连累了崇敬侯府。   云公良看了一眼崇敬侯,叹息点头:“请娘娘明察吧,各府做事各府担,绝不拖累其他。”   这便与崇敬侯府划清了界限。   皇后心中很是满意,毕竟案子还没有开审,就已经使得相府和崇敬侯府心生龃龉,等到案子真的审起来,还有他们互相撕咬的时候,皇后在心中冷笑。   “今日之事,韩成,苏铎在场,便由你们这两个局外人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皇后指名护卫队长和苏铎,让他们先说一遍当时的情况,护卫队的人率先赶到,说的算是第一现场,护卫队长韩成说到当时其他人全都倒在地上,只有云招福安然立于中间位置。皇后让云招福解释,云招福又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就这样,我听见身后香暖姐姐的喊声就勒马停了下来,接着就是香暖和香寒姐姐的马受惊往前跑,被一道绊马索给掀翻在地,爬起来之后,马就冲着星月公主冲过去了。”   皇后听后还没开口,薛贵妃就眯着眼睛对云招福问:   “马向星月公主冲过去的时候,定王妃在做什么?”   云招福看向薛贵妃,又瞥见她身旁的贤妃一副咬牙切齿要把云招福拆吃入腹的神情,星月是贤妃的女儿,一向疼爱,今天遇到这样的惨祸,贤妃既心疼又愤怒,看着这个安然无恙的云招福,更是愤慨到了极点。   云招福从容对答:“我正想去扶我身后的香暖姐姐。”   “那定王妃是没看见马冲着星月公主冲过去咯?”薛贵妃继续逼问。   云招福耐着性子:“看见了,我看见的时候,马已经冲过去了。”   “也就是说,你眼睁睁的看着马对星月公主冲过去而什么都没做?”薛贵妃冷笑看着云招福。   云招福面无表情:“贵妃娘娘希望我做什么,冲过去拦住马?可我只有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   薛贵妃横了一眼,对一旁的贤妃和皇后说道:“瞧瞧吧,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定王妃,现在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那两匹肯定是定王妃做了手脚,让它们往前冲,所以在看见马儿对着星月公主撞过去的时候,定王妃才眼睁睁的看着,丝毫不施以援手,这有些人的心肠可真是歹毒啊,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   云招福抿唇一叹,并不打算为这种欲加之罪多分辨什么,云公良虽然眉头蹙起,却也没有在案子审完之前发表看法,倒是一旁的苏铎忍不住了,上前禀道:   “启禀皇后,贵妃,贤妃,淑妃娘娘,之前下官也在现场,可以为定王妃作证,这件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当时所在的位置,如何做到控制在她身后的两匹马,让马冲向星月公主一行人呢?”   苏铎开口,云公良抬眼看了看他,皇后与贵妃的脸色冷了下来,只有淑妃紧张的听着,只听苏铎又接着说道:   “还有,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一条军中用的绊马索,那绊马索是早就放在前面的,那两匹马跑过去被绊倒了,所以才发狂冲向星月公主一行的,若一定要说是定王妃的罪责,那下官斗胆问一声,难道定王妃有预知能力,知道身后两匹马何时往前跑,并且还要事先设计好马儿跑的路线,事先在星月公主她们身边安置绊马索,然后再促成此事发生?这样的假设根本说不通。所以下官坚信,定王妃是无辜的。”   皇后看着苏铎,往旁边安乐瞥了一眼,安乐吓得脸色一白,偷偷的对苏铎使眼色,此情此景,母后根本就是铁了心要处置招福的,与其现在跟母后硬着来,不如先后退一步,只要招福没有被判刑,之后等母后心情好了,他们再去给招福求情才是正确的做法呀。   苏铎鼻眼观心,正直不阿的根本没有看见安乐公主对她使出来的提醒眼色。   护卫队长韩成有些拿不准这件事该怎么判,看样子,皇后她们是想把今天的罪名安在定王妃的头上,韩成虽然也赞成苏铎的话,但他可没有苏铎的胆量,把心中所想所知全都说出来,毕竟他得罪了皇后,贵妃的话,可没有公主替他求情,因此干脆低下头,什么也不说,就连苏铎提出要把绊马索拿出来作证据,韩成也只低着头无动于衷。   要不到证据,苏铎无奈拱手:   “娘娘,就算没有绊马索,下官也坚信定王妃是无辜的,就凭她当时所在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做到害人之事。”   苏铎刚正的态度让薛贵妃十分不满,她知道苏铎是个有名的神童,又师出名门,在士人中颇受重视,这样出色的男子若是做她的女婿,那薛贵妃自然要捧着,护着,只可惜她没有女儿,这个神童又是安乐的驸马,薛贵妃可没有爱惜的道理,噙着一抹笑,凉凉的说了一句:   “苏大人对定王妃这般毫无理由的坚信,莫不是与定王妃背地里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吧?”   造谣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成本,两片嘴唇一碰,一个谣言就能造出来,对于无关紧要的人,薛贵妃才不会管这个谣言会不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伤害呢,她的目的就是伤害他们。   苏铎面露气色,咬着下颚,眉头紧蹙,却不上前澄清,一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的样子,安乐看在眼中,着急的很,苏铎不澄清,她只好站出来替他澄清了,对薛贵妃道:   “贵妃娘娘这是什么话,苏铎与招福清清白白,可没有您这么污蔑人的。”   薛贵妃漫不经心的抚着自己的红豆蔻指甲,继续满不在乎的说:“公主你还年轻,不知道有些女人最会勾引男人了,说不定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住口!”   薛贵妃的话没有说完,就听一旁淑妃厉声喝道:“薛贵妃要审案就审案,无端在这捏造什么谣言?若污蔑一个人这样简单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污蔑贵妃娘娘你有心除掉皇后,取代其位?”   淑妃真是气极了,这还是她入宫以来发的第一回 火,就彻底把薛贵妃惹毛了。   云招福怕薛贵妃对淑妃不利,赶忙上前说道:   “贵妃娘娘息怒,淑妃娘娘不过是打个比方,想要提醒贵妃娘娘说话做事得有证据。”   云招福的劝言让薛贵妃更加恼火,拍着面前的矮桌怒道:“反了反了,一个个的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云招福别以为本宫动不了你,就凭你今日所犯之罪,就难逃干系!如今还与这外男牵扯不清,你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本王的王妃犯了什么罪,贵妃娘娘今日必须给我说清楚才行。”王帐的帘子被从外面掀开,魏尧弯着一条腿,被两个宫人扶了进来。 第124章   云招福听见魏尧的声音, 心头微微一松,终于等到他来了。回头看去, 就看见魏尧的腿翘着,似乎受了伤,云招福想也没想,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紧张问道:“你腿受伤了?”   魏尧抬起一条胳膊, 让左边那个宫人让开, 转而搭着云招福的肩膀上前,冷然直面薛贵妃:   “本王已经在这里了,王妃犯了什么罪, 贵妃可以直接与我说。”   薛贵妃看着这个素日无声无息的定王, 觉得他今日很是不同,似乎周身旋绕着浓烈的杀气, 直视贵妃的目光凌厉如刀,贵妃不由打了个心颤,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对魏尧道:   “定王妃的罪若是与你说了,你能承担的了责任吗?”   薛贵妃将魏尧依旧看做是个没有势力支撑的皇子,就算淑妃回宫了,那又怎么样,裴家已经不在了,淑妃难道还能像十年前那样在后宫里地位超然吗?   云招福不想让魏尧为难,欲上前与薛贵妃辩论, 却被魏尧捏了捏肩膀,魏尧抢先她一步回了薛贵妃:   “若本王的王妃有罪,无论什么罪,本王替她担了,但若最后查出是贵妃娘娘污蔑她,她没有罪,那贵妃娘娘敢承担这个责任吗?”   魏尧言辞锋利,霸气十足,完全一副护妻的架势,谁能想到,平日里不言不语,无论遭受什么样不公对待都不会吭一声的定王殿下,今日会为了他的王妃而直接与薛贵妃叫板呢。   皇后身子往凤坐后靠了靠,两只手交叠到一起,并不打算插嘴定王与薛贵妃之间的事,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唇枪舌剑的斗,皇后不言不语,乐得看他们鹬蚌相争,最好她还能来个渔翁得利,待他们两败俱伤,皇后只要站出来把两边都罚了,不仅省事,还很痛快。   薛贵妃蹙眉盯着魏尧,到底是不敢应下魏尧的话,她凭什么承担责任,无论云招福有罪与否,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谁污蔑她,我们不过以事论事,在场一共六个人,五个人全都受伤了,只有定王妃一人完好无损,难道这不就是最大的证据吗?只有真正的凶手才能很好的避免陷阱对自己的伤害,不是吗?”   薛贵妃的话说完,魏尧便冷笑道:   “那照薛贵妃这个道理,我们刑部还要抽丝剥茧审什么案子,大理寺也无需终日调查,只需找那个在场没有受伤的人抓了,案子就可以破了,贵妃娘娘说的是这个道理吗?”   魏尧的话让薛贵妃哑口无言,薛贵妃觉得脸上面子实在过不去,干脆就想如法炮制,指着魏尧骂道:   “你这是拿刑部和大理寺压我,怎么从前没见你这样有底气,不过是觉得你那个以色侍君的母妃回宫了罢了,一把年纪了,还以色侍君……切莫让本宫笑死了。”   薛贵妃这话完全就是针对魏尧和淑妃的,她以为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厉害的话,这下魏尧和淑妃定要急的跳脚,只要他们反击了,那薛贵妃就能以这个为借口,就算她没有权利惩罚定王,但是对于淑妃还是能小罚一下的,然而魏尧面无表情,淑妃淡然自若,完全没有被她这番言语激怒,反倒是王帐外的一道声音,让薛贵妃彻底傻眼。   “你若笑死了,朕现在就让人替你收尸可好?”   王帐中的人面面相觑,从皇后到众妃众人,全都站起了身,王帐的帘子被从外掀开,皇帝魏玔沉着一张脸走进来,目光环视一圈,落在魏尧和云招福身上,对魏尧问:   “腿没事吧?”   魏尧摇头:“无妨。”   皇帝这才点头,走上了上首位置,他来了,皇后就只能退到一边,皇帝不说坐下,谁也不敢坐,皇帝往淑妃看去,正好看见淑妃偏过头去擦拭眼泪的画面,心中一阵心疼,亲自走到淑妃面前,伸手牵了淑妃的手,将她带到位置上,与之一同坐下,这种爱惜的举动,让一旁的皇后很是尴尬。   “皇上让臣妾下去吧,臣妾一把年纪了,确实不该……”   不等淑妃说完,皇帝就打断她:“不该什么?不该回到朕身边吗?你是朕亲自求着回宫来的,若是今后再有人找你的不痛快,尽管来告诉朕,朕定不会轻饶。”   皇帝这番话,没有明着指出薛贵妃的名字,然而威慑力却是极大,薛贵妃气的直咬牙,却又不敢当着皇帝的面继续为难淑妃,深吸一口气,薛贵妃决定换一种方式,反正今天的事情,算是云招福自己犯到她们手上的,皇帝的性格,薛贵妃拿捏的很清楚,最是护短的一个人,他现在还护着淑妃,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星月公主受重伤的事情,只要他知道了,定然不会绕过害的她女儿受重伤的人,薛贵妃在心中笃定的想。   对身旁的贤妃使了个眼色,贤妃立刻会意,上前扑倒在地,哭喊道:   “皇上,求皇上替星月公主做主,替臣妾做主啊。”   皇帝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去理会跪着哭泣的贤妃,而是往一旁的苏铎问道:   “事情发生的时候,苏卿在现场,可否将现场情况再次说明一番?”对苏铎问完这话,看见魏尧还站着,皇帝又抬手对云招福说了句:   “招福啊,你先把你家王爷扶着坐下,他脚受伤了,站不得太久。”   云招福早就想扶着魏尧坐下,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皇帝开口了,自然立刻遵行,魏尧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仍旧拉着云招福的一只手,王帐之中鸦雀无声,苏铎上前,将先前已经说过一回的案情再次复述。   皇帝双手拢入袖中,眉头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舒展,往旁边的韩成看了一眼,韩成立刻上前,一改先前不搭不理的态度,将怀中的包裹递了上去,回禀道:   “皇上,这便是苏大人所说的那根绊马索。”   刚才不说是因为韩成决定站队,若是贸然站错了,那就糟了,但现在皇帝来了,他无论站谁都不如站皇帝这边,更何况从皇帝对待定王和淑妃娘娘的态度来看,皇后与薛贵妃都不及淑妃娘娘有脸面。   皇帝看了一眼那物,并不拿起,只沉着面问:   “此物是如何混进围场的?”   韩成身为护卫队,有责任回答这个问题:“回皇上,所有进入围场的官员及家眷都经过专门搜查,不可能携带此等危险之物入内,唯有皇家的列队,并未有人搜查过。”   “那又如何判断这物是谁带进围场的?”皇帝继续发问。   韩成斟酌回答:“回皇上,看此物是谁用了便知。”往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言语的李小姐和张小姐看去,韩成终于发挥出了他护卫队长的职责,对她们说道:   “两位小姐先前在现场是与星月公主离得最近的,那绊马索就在你们前方,你们可否向皇上解释一番,这绊马索的来历?”   李小姐脸上有点青紫,今日事发之后,本就吓得不行,星月公主受了那么重的伤,被抬了下去,也没人保她们了,先前听薛贵妃的口吻,像是要把罪责推到云招福身上,她们便不做言语,从旁听着,祈祷事情可以顺利的掩盖过去,本来薛贵妃已经快要将云招福定罪了,谁料定王与皇帝忽然过来,生生逆转了风向。   “若是两位小姐不说的话,便只能移交大理寺,让大理寺的人去调查了。”韩成为官多年,像这种害人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 遇到,对付这样的人有经验。果然他话音刚落,李小姐和张小姐就连连摇手:“不不不,不要送我们去大理寺,我们说便是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终咬牙供出:“这绊马索是公主的,公主今日将此物带来围场,说是,说是要在林子里伺机将定王妃给绊倒。我们曾劝阻过公主,然而公主不听我们的,还命令我们帮她一起设陷阱,我们惧怕公主,也是迫于无奈才答应的。”   两人供出了星月公主,在她们看来,自己的确是帮着公主做事的,公主她犯了什么错,自然有贤妃与皇上担待,然而,她们若是替公主承担了罪责,最终不仅保不住自己,就连家族可能都会受到牵连,所以左想右想,这个罪名可不能担着,反正公主不在场,她们将责任推到公主身上,就能保她们自身平安了。   由于两个女孩的坦白澄清,王帐内的风向再次发生了巨变,先是贤妃察觉出了不对,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那两个姑娘面前,厉声说道:   “你们两个简直胡说八道!是欺负星月不在场吗?她那样善良的一个孩子,如何会如你们说的这般恶毒,她让你们害人,你们就害人?莫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反正公主不在,随便什么脏水都是由着你们泼了,我可怜的孩子,如今重伤不醒,你们,你们居然落井下石,实在可恶!”   贤妃的话让两个姑娘吓坏了,赶忙磕头,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贤妃娘娘,我们哪有胆子污蔑公主呀,首先不说绊马索我们根本带不进围场,就算带进来了,我们又与定王妃无冤无仇,是星月公主自己说的,她恨定王妃屡次害她,所以才让我们帮她教训教训定王妃,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若是娘娘不信,可以等星月公主醒来之后亲自问她,就知道我们有没有说谎了。” 第125章   李小姐和张小姐坦白之后, 事情得到了翻天逆转,不仅贤妃气的不行, 连薛贵妃都蹙起了眉头,往皇帝看去,只见皇帝紧咬着下颚,其实先前皇帝过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将当时的情况禀告给他知晓了, 过来之后听见薛贵妃那等恶言, 从前皇帝不是不知道后宫里的人怎么说淑妃和定王,但他没有理会,淑妃再入宫, 本就是犯了众怒的, 若是连话都不让那些人说的话,只怕会引起更大的乱子, 所以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触及底线,别人说就由着说好了, 最重要的是淑妃回来了,这就够了。   可是今天不同,今天他差点遭逢劫难,是定王舍身相救,那一瞬间,皇帝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实在是亏欠的很,平时对他并不好, 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漠,但这孩子却愿意以德报怨,在关键时刻,舍身救他,单这一点就足够让皇帝感动了。   “既然如此,那便交由大理寺来审吧。等星月诊治结束,身子稍微好些了,也去大理寺走一遭,把事情完完整整的交代清楚。就这样吧。”   皇帝思考一番后,作出了这样的结词。   贤妃一听,当即不答应了:“皇上,星月是公主啊,她是您的女儿,您怎么可以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呢,星月若是被大理寺提审的话,那她今后……她今后还怎么嫁人?”   上回她和平宁县主买凶当街刺杀定王妃的事情,皇帝只是罚了平宁县主,并未对主谋星月公主做出惩罚,只是让皇后训斥了一顿,然后禁足一段时间,贤妃就知道,皇帝对星月还是很爱护的,所以今天才会放肆的将一切罪责推到云招福身上,以为皇帝就算不定云招福的罪,但也会为了顾及皇家颜面而像往常那样宽赦星月,但是现在看来,她是想错了,皇上这回并不打算宽赦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对贤妃耐着性子说道:   “她既是公主,那今后就不用操心怎么嫁人。朕意已决。”   贤妃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皇上——”目光落在皇帝身后那楚楚可怜的裴氏身上,贤妃顿时觉得一切都是淑妃裴氏搞的鬼,指着她对皇帝说道:   “皇上,您不能为了讨好她,而不顾自己女儿的前程吧。您从前很疼星月的,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   贤妃的话没说完,皇帝就愤然打断:“闭嘴!什么这个女人?她是淑妃,贵淑贤德,位分犹在你之上!你担心星月的前程,却不问问自己,星月如何会变成今天这种样子?她若不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又怎会自食恶果?淑妃和定王府从头至尾都没有惹过你们,为何你们却要不依不饶?”   皇帝还试图跟贤妃讲道理,但贤妃像是听不入耳,咬牙切齿的坚称:“皇上,不是我们不依不饶啊,是你被贱人蒙蔽了双眼!”   贤妃现在已经接近疯狂,为了给女儿‘讨回公道’,才不管自己的措辞是否好听了。   皇帝一拍扶手,怒道:   “朕让你闭嘴!你怎么有脸说别人?你不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女儿成天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你看看定王的腿,你知道他这腿是怎么伤的吗?你那好儿子打猎打到朕的头上来了,若非定王护着朕,你现在只怕都要给朕哭丧了!朕让大理寺去调查,已然是给你面子了,你自己不想想,这件事若再这里调查下去,你的女儿还有命活吗?不说别的,就说她那根绊马索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种军中所用的武器,她是怎么从军器监里弄出来的?你是要朕将安国公和陆家,连同军器监的于忠良一起问罪吗?你知不知道,若是那样因为你的女儿要牵连多少人?”   皇帝要么不发怒,一发怒便再也收不住,觉得这个从前他觉得温柔小意的女人现在看起来不仅苍老,还面目可憎,看来这些年他的好脾气真是让他们忘了自己的本分,指着贤妃,咬牙切齿道:   “贤妃对淑妃出言不恭,从今起降为昭仪,搬离锦绣宫。”   王帐中的人全都惊呆了,皇上这回是动了真怒,贤妃娘娘出言不逊,直接撞到了枪口上。   皇后试图为贤妃说情:“皇上,这……只怕不妥,请皇上收回……”   皇后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接着对她怒道:“收回什么?你们平日里在宫中如何编排淑妃,你们以为朕不知道吗?若非你纵容,她们敢如此放肆吗?朕让你管后宫,你便是这样管的?今日朕便对你明说了,今后若在宫里让朕听见任何人说一句淑妃的不是,严惩不贷!包括你和薛柔在内。”   薛柔是薛贵妃的闺名,已经有好些年,皇帝没有直呼贵妃闺名了,可见今天的事情有多严重。   皇后面如死灰,脸颊忍不住的臊红起来,她作为国母已然几十年,从未觉得哪一刻比现在更抬不起头来,皇帝与她成亲之后,向来都是相敬如宾的,也曾吵过架,但却从未有今天这样没有分寸,当着众人的面让她难堪下不来台。   皇帝一通发泄之后,气息仍旧不稳,但是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那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他真的是气极了,淑妃回宫以后一直谨小慎微,待在后宫养胎,就为了不碍着她们的眼,连宫门都甚少出,定王也是一直勤勤恳恳,从未争功推过,对种种不公全都未有怨言,就连定王妃嫁进了定王府也是三天两头遭人暗算,过得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都这样隐忍了,可偏偏有些人却还是不知进退,处处陷害逼迫,不仅如此,她们还要指鹿为马,睁眼说瞎话,将自己的罪责推到无辜的定王妃身上,若皇帝再不站出来替定王府说几句话,那也太对不起定王这孩子今天的舍命相救了。   多少有点心虚的,皇帝发完了脾气,便不打算再留,走到定王面前,轻声嘱咐:   “回去好好养伤,这些日子若无要紧事,就别去刑部了,腿脚虽不伤及性命,却也不能马虎,得养好了才行。”   定王恭谨答道:“儿臣知道,多谢父皇。”   皇帝拍了拍魏尧的肩膀,然后便蹙眉离开了王帐,看都没有看一眼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贤妃。   皇帝离开之后,魏尧便让云招福扶着他起身了,淑妃也站了起来,挺着肚子,嬷嬷上前搀扶,正要离开,皇后喊住了她:   “站住!”   裴氏停下脚步,恭谨的回身;“皇后还有何吩咐?”   皇后气的两手捏拳,指甲都掐进了肉里,银牙咬碎,看着裴氏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吐出一句:   “无事,本宫只是想提醒淑妃,好生养胎,莫要失了皇上的爱重。”   淑妃抚着肚子屈膝福身:“谢娘娘提醒,妾身会当心的。”   说完这些,便来到了魏尧和云招福面前,看了一眼魏尧的腿,对云招福道:“回去以后别让他沾水,好生养着。”   云招福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吧。”   淑妃说完这些,便由嬷嬷扶着出了王帐。   她出去之后,孙正辉就在外面请示,说是皇上吩咐,要把人都带去大理寺审问,李小姐,张小姐还有云香寒和云香暖四个人都吓坏了,云香寒看向崇敬侯,崇敬侯也没有办法,往旁边云公良瞥去,云公良也毫无所觉般,转身走到云招福面前,说道:   “你送王爷回府之后,就自己去大理寺,配合孙大人调查事情原委。”   云招福看向孙正辉,孙正辉对云招福拱手作礼,云招福点头回礼,便扶着魏尧出去。   崇敬侯彻底死了让云公良说句好话的心思,先前他以为事情是云招福做的,所以急着和云公良撇清关系,生怕云招福的事情连累崇敬侯府,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反转,从皇上对待定王府的态度上看,崇敬侯就知道自己从前真是判断错了,这定王是淑妃之子,淑妃当年宠冠六宫时有多风光,他也是见识过的,心里十分后悔跟云公良撇清了关系,闹得现在想要再修补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爹,我,我们又没做错什么,我们还受伤了,为什么要去大理寺接受调查呢。您快帮我们说说,我们不想去大理寺。”   云香寒被两个女护卫拉着起来,对崇敬侯哀求。   她们怎么敢去大理寺呢,因为如果真的要调查起因的话,肯定要调查到她们身上啊,她和云香暖使坏,想要用针把云招福的马给刺跑,是想让她马受惊把云招福从马背上摔下来,可是没想到,云香暖刚要动手,云招福就夹了马腹往前跑了,云香暖没有扎到云招福的马,反而失手扎到自己的马上,让她从马背上掉下来,她们的马反过来受了惊吓,一直往前冲过去,若是云招福也往前冲,她肯定也会被绊马索绊倒,偏偏云招福听见身后有动静,勒马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躲过了星月公主等设的绊马索,别人不知道内情也就算了,她和云香暖是最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   若是就这样被抓去大理寺调查,也不知道大理寺会用什么方法来审问,她们现在是坚称自己跟云招福赛马,可是谁知道大理寺经过调查以后,会不会查出真相呢。   所以她们真的很不想去大理寺啊,然而崇敬侯没有办法,云公良又不帮忙,最终两姐妹都被大理寺给带走了。 第126章   云招福本来是和魏尧骑马过来的, 但是魏尧受伤了,肯定不能骑马,只能改坐马车,上了车之后, 云招福就去看魏尧的脚, 太医已经经过包扎了,碰一下,魏尧就‘嘶’一声。   “很疼吗?”   云招福对魏尧问。   魏尧抿着唇对她笑:“不疼。”   这表情,不疼才有鬼呢。   见云招福一副要哭的样子,魏尧立刻就放松了神情:“好了好了, 不逗你了,真不疼。”见云招福不信, 魏尧在她耳边道:“就是脱臼了,回头安上一点事儿没有。”   云招福狐疑的看着他,总觉得他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说的。   魏尧抚过她的头发, 问道:“今天那些马发狂的时候, 怕吗?”   云招福想了想, 摇头:“不怕, 又没有撞到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那些马就盯着她们撞, 尤其是星月公主,撞她的那匹马好像受惊的尤其厉害。”   魏尧哼道:“也许是老天爷开眼了吧,星月那丫头已经不是一回想害你了,每回都被她给躲了过去, 这回总该吃点苦头。”   “确实要吃苦头了,先前她被抬走的时候,脸色煞白,手捂着肚子,太医说伤了脾脏,有点出血,肋骨还断了两根,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好。”云招福颇为感触的说道。   虽然她也不喜欢星月公主,但是看着她受伤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真不知道星月公主对她的怨恨怎么会那么深,那几回交手,全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哪里怪得了别人。   “你就是太善良了,她三番两次的害你,你还同情她。”   魏尧调整了个坐姿,看他表情确实没有被扶上车时难受。   云招福让他的脚翘在自己的大腿上,与他分说:“我同情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这些事情。你今天没看到,那些马就盯着她踩,她叫的喉咙都要破了,推己及人,如果那些马踩在我身上,一定很疼。”   魏尧将她揽入怀,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算是安慰,若有所思的说道:“你呀,就是太心软,太善良了。今后可怎么办啊。”   云招福从他怀中抬头:“什么怎么办?”   魏尧勾唇,但笑不语,云招福再问,他就佯装要过来亲她,吓得云招福赶紧往后退,两人就这么互相追逐了几回,终于给魏尧偷到了香,手指轻轻的摩挲她的后颈,温润的声音在她耳旁轻语:   “待会儿下马车的时候,稍微难过一些。做戏也得做全套。”   “做戏?”云招福有些不解。   “是啊。做戏。”魏尧在她的翘鼻上刮了一下。   云招福脑中想了想,魏尧所说的做戏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后,便明白了。   魏尧是为了保护皇帝受了伤,皇帝以为很严重,但是其实不太严重,云招福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让太医为他说话,但是这么做的目的,肯定是要让皇帝愧疚,从而达到效果。   就好比今天,如果不是因为魏尧受伤了的话,贤妃也不会被降等,皇后与薛贵妃更加不会被皇帝当众责骂,皇帝本身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有时候更加愿意粉饰太平,不愿将矛盾激化,所以前几次云招福遇事,皇帝明知幕后推手是谁,却只是小惩大诫,并不放在心上,可今天不一样,今天魏尧刚刚救了皇帝的命,在皇帝心中,此刻的魏尧一定是所有儿子里最可靠的那个,想着平时对魏尧的种种冷淡,皇帝心里就愧疚,而正好在皇帝愧疚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薛贵妃和贤妃她们算是撞在了枪口上,在皇帝刚把魏尧这个儿子放到心上的时候,她们就当着皇帝的面联手欺负这个儿子,那怎么能忍呢。   皇帝今天发过这通脾气以后,心里肯定会有点后悔,毕竟皇后与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等,背后更加有抚远侯与薛相在,牵涉颇广,相信不用两天的功夫,抚远侯与薛相的奏本就要放到皇帝的案上了。   见云招福的脸上露出些许明白的表情,魏尧笑了。   马车停在定王府门前,云招福便果断学着往常魏尧的样子,先跳下马车,然后伸手扶魏尧下车,夫妻俩,步履蹒跚的相互扶持入了王府,王顺见状,赶忙上前扶着魏尧的另一边,将魏尧给扶着上了马。   王顺帮云招福将魏尧扶着坐到床沿上才退了出去,云招福让书锦打了热水过来,她给魏尧拧了一块暖烘烘的毛巾擦手,然后才想起来一件事:“咦,今儿怎么没看见周平回来?”   魏尧擦着手,对云招福问:“他得留在营地里善后,别管他了。给我倒杯茶来吧。”   云招福哦了一声,将魏尧擦完手的毛巾放到书锦捧着的水盆里,对书锦摆手,让她端水出去,自己亲自去给魏尧倒水,拿到他面前,魏尧瞧着云招福的手,却是不动,温柔一笑:   “我受伤了,你喂我。”   云招福横了他一眼:“你脚受伤了,手又没事儿。”   “可你答应我娘好好照顾我的。”魏尧无理取闹起来,也是够无理取闹的。   云招福无奈,将水递过去,魏尧就着喝了两口,那感觉真是比喝了蜜茶还要甜。   就在魏尧在家里养病的时候,宫里皇帝的日子可不太好过,因为后宫的事情,最近皇帝案上的奏本是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参淑妃的,说淑妃乃乱臣之后,不该纳入宫中,如今使得后宫不宁,实属大过。若是一个两个这么参,皇帝也就忍过去了,但是这回是安国公和薛右相领头,满朝文武,近半数追随,都这么说,皇帝就有些头疼了。   书房里,皇帝将安国公与薛右相三人宣到面前,负手在他们两人面前走了两圈,来到薛右相面前站定,开口道:   “薛相,你素来稳重,如何这回也不理智了?”   薛右相退后一步,拱手行礼:“皇上,非臣不理智,而是皇上不理智啊。那奸妃祸国,皇上不该因为她一人而搅乱朝纲。”   这回薛贵妃虽然没有受到明确的惩罚,但是皇帝的当面责怪,对整个薛家氏族来说就像是警醒一般,未雨绸缪总不会错,从皇帝对淑妃的态度来看,这回虽然只是责怪之言,下回就该是贤妃的下场,甚至更严重,到时候若再来抗议,一切就太迟了,所以,薛相收到安国公的邀请,便打算大干一场,势必要将淑妃打倒,就算打不倒,至少也不能让淑妃的日子太好过了。   这就是有背景和没背景的妃嫔所受的差别待遇。   安国公与薛右相咄咄逼人的姿态,让皇帝颇有些感慨,若是当年裴家还在,这些跳梁小丑敢站出来指责他偏宠淑妃吗?如今裴家没了,淑妃便成了人人可欺之人,这么看起来,淑妃有他这个皇帝撑腰,其实还没有裴家撑腰来的有用,那薛右相和安国公是不是间接的在说,他这个皇帝不及裴家?   顿时心情就变得不好了。   以至于后面薛右相和安国公指责淑妃裴氏的话,皇帝都没怎么听得进去。   淑妃是他主张纳回宫中的,这些老臣就是不答应,最多也就是上书,在朝上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这个时候,皇帝就该庆幸,皇后的兄长抚远侯远在岭南镇守,不在京中,若是抚远侯也回了京城,与他们一同指责皇帝的话,那确实要重视起来的,但现在嘛,左耳进右耳出也就过去了。   将安国公和薛右相打发走了之后,皇帝在书房里踱步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往皇后的宫里去一趟。   皇后这两天都在宫里以泪洗面,皇帝一去,皇后便卧在床上,背对着他称病,皇帝屏退左右之后,才坐在床沿,叹了口气:   “皇后莫要生朕的气了。朕承认,那天说话是有些不顾及你的颜面,朕下回多注意,好不好?”   皇后与皇帝是结发夫妻,皇后比皇帝大了两岁,当初抚远侯府与裴家都是大魏朝的中流砥柱,抚远老侯爷当年就跟着先帝打江山,两边都掌握着大魏的兵力,只是抚远侯掌的是朝廷的军队,而裴家掌的是裴家军,在忠诚度上面,皇帝更加愿意相信抚远侯府,这些年,裴家被流放了西北,皇后的亲哥哥继承了抚远侯的爵位,也是个领兵好手,岭南出了乱局,便是抚远侯亲自去平的叛乱,一时间,抚远侯府的威名远播,让皇帝都心生惧怕,不过抚远侯比裴家聪明,在打了胜仗以后,并没有留在京城,而是自请去岭南扎根镇守,一守就是好几年,才渐渐让皇帝对抚远侯府放下了戒心。   所以,皇后在宫中的地位,其实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抚远侯府,皇帝敬重皇后,处处给她面子,像前两日当面责怪的事情,这些年几乎没有发生过,那天确实气极了,失去了理智,现在想起来,皇帝多少有点后悔的。   皇后转过身,脸色憔悴了许多,额头带着束额,没了平日的雍容华贵,脸上长出了与她年龄相符的皱纹,多厚的粉都遮不住,皇帝耐着性子抓住皇后的手,轻轻拍了拍:   “好了好了,不生朕的气了,朕保证以后不会了,好不好?”   皇后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深深叹了口气,对皇帝说道:“皇上,有些话臣妾原本是不想说的,但是您也看见了,自从淑妃回宫以后,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廷里,都没有安宁过,饶是如此,您还坚持要把淑妃留在身边吗?” 第127章 (改了个bug)   皇后的话让皇帝愣住了, 盯着皇后看了一会儿, 皇帝深吸一口, 耐着性子对皇后问: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淑妃本就是朕的妃子,她在宫里待着皇后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皇上。”皇后坐了起来,抓住了皇帝的胳膊,继续道:“最近发生的事情, 您也瞧见了,淑妃没有回宫之前, 宫内一片祥和, 朝廷中也是如此,可是现在呢,后宫人心浮动, 朝中怨声四起, 难道这不都是淑妃的缘故吗?”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皇后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伸手将之握住了, 低头看了一会儿后, 才缓缓抬头,对皇后说道:   “后宫人心浮动,是因为她们嫉妒成性, 朝中怨声四起也是因为她们嫉妒成性, 在后宫之中, 却妄论前朝之事,让各自家族在朝中搅风搅雨,所以真正搅乱后宫与朝纲的, 不是淑妃,而是那些心胸狭隘,心存恶念之人,朕一直觉得皇后并不是这样的,你知书达理,贤惠端庄,袁家又功在社稷,是朕的贤内助,朕所爱重的结发妻子,这些话,今后皇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皇后对皇帝瞪着眼睛,又是一叹:“皇上,忠言逆耳,臣妾不是容不下一个淑妃,只是想提醒皇上,淑妃到底是裴家的人,裴家当年通敌卖国……”   皇后的劝导之言没有说完,就被皇帝平静打断:   “裴家当年有没有通敌卖国,抚远侯和皇后你还不清楚吗?皇后如今还要与朕说下去?”   皇帝的话让皇后顿时变了颜色,惊愕的抬头,对上皇帝的目光,皇帝对她微笑着,伸手抚上了皇后的面颊,轻声说道:   “抚远侯为朕在外镇守岭南,功不可没,才换得天下太平和皇后在后宫的安稳生活,太子如今监国理政,朕很满意,所以朕希望皇后千万要守住自己那颗贤惠的心,替朕分忧解劳,莫要学那些心胸狭隘之人。”   感觉到皇后身子吓得微颤,皇帝加深了笑容,再次低声安慰:   “如今裴家已去,前事朕就不追究了,淑妃是朕的爱妃,如今腹中怀了朕的孩子,她并不是个有野心的,随朕回宫也是朕三请四邀,若非怀子,只怕她今生今世都不太想和你们这些旧人再见,她为了朕牺牲太多,朕要补偿她,皇后的心胸一向宽广,容得下三宫六院,何以容不下一个无依无靠的淑妃呢?”   皇后听到这里,终于咬着牙关低下了头:   “淑妃如何是无依无靠的,她还有个定王在啊。”   皇帝了然:“说到底,你最介意是定王啊。那孩子心地纯良,为人忠厚,办事头脑清醒,将来太子继位,有他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在,有何不好?只要太子会用人,定王很好拿捏,朕与皇后说句掏心窝的话,定王可比晋王、宁王好拿捏的多,皇后知道是为什么吗?”顿了一顿,不等皇后回答,皇帝就自己答了:“因为还是那句话,定王和淑妃一样,无依无靠,他得靠着太子,将来才有活路,所以替太子办事,自然会尽心尽力,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皇后似乎有些疲倦,不再说话,皇帝见她仍是这副样子,再好的耐心也要消失殆尽了,他能说的都与她说了,不能说的也说了,若是皇后依旧执着这些事情,那皇帝也没有办法了。   “皇后你将朕的话好好的想想清楚,朕去淑妃那里坐坐,皇后得快些好起来,后宫之事,还等着皇后主持呢,莫要因病失大,若是皇后觉得身子体力实在不济,就来告诉朕,朕替你安排人打理后宫。”   说完这些话,皇帝便一刻都不想在皇后这里停留,起身离开了皇后的宫殿。   皇后披着头发咬牙,两拳捏的骨节都泛了白,皇帝先前的话,再清楚不过了,若是没病就继续打理后宫,若是有病,他就找别人来替她打理后宫,而这个别人,皇后用膝盖想也知道会是谁,贤妃被降级,皇后与贵妃被训斥,如今只有一个淑妃最得皇帝之心。   想起淑妃那狐媚子般的脸,皇后就牙痒痒,恨不得将她那张脸给扯个稀碎,当年若非她哥哥抚远侯出手迅疾,将裴家给撂倒,凭着当年裴家的威势和裴氏的恩宠,如今坐在皇后位置上的,只怕就是那个狐媚子了。   本以为已经除掉了这个对手,没想到十年以后,她又卷土重来,虽说此时她还是单枪匹马,可是皇后心里还是怕呀,当年被裴氏压制的恐惧再次来袭,她不能坐以待毙,要等到淑妃将定王扶持上位之后,一切就都晚了。   魏尧受伤,太医院来了好几个大夫,又是整骨,又是推拿,又是上药,总之搞的很严重的样子,云招福在旁边看着总觉得替魏尧捏一把汗,怎么说呢,魏尧和她说腿脚没什么问题,看他的行动和回来以后的表情,确实无碍,但是太医们这么一本正经的诊治,让人看了又觉得好像挺严重的。   但后来太医们替魏尧包裹好了脚之后,云招福把张太医拉到外面去问:   “张太医,你与我实话,王爷的腿到底有没有事?”   张太医愣了愣,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这个……腿脚今后有没有事,老朽也说不准,要不王妃还是直接问王爷吧。”   然后就进去了,不再与云招福多言。   哪有人看病,不问大夫如何,问伤患的呢?所以,云招福就此得出一个结论,魏尧确实没什么事,而这些太医不知是收了他什么好处,总之都是在替他做戏。云招福心里很纳闷,魏尧到底给了他们什么,才能让这么几个太医配合他表演?也太厉害了些吧。   魏尧在府里修养,云招福第二天就去了大理寺配合调查,被几个大理寺的官员问询了一番,云招福挺配合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审问工作很快就做完,她在大理寺吃了一顿味道还不错的午饭,下午就给放了回来。   她回去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崇敬侯府的马车,云香寒和云香暖因为在大理寺不配合,所以,在牢房里过了一宿,第二天才被放出来,云招福有点奇怪,为什么来接她们的是崇敬侯府的马车,而不是威武侯府和尚书府的,在云香寒她们还没出来之前,就对车夫问。   车夫告诉她,云香寒和云香暖被抓入大理寺调查的事情,被威武侯府和尚书府知道以后,两府都不约而同的不愿意趟这浑水,让崇敬侯府自己解决,这样冷淡的态度确实有点让人心寒。   云香寒和云香暖有些憔悴的走出大理寺大门,没想到会看见云招福,两人瞪着云招福,看见来的是崇敬侯府的马车,云香寒蹙眉问:“怎么是你来,左家怎么说的?”   车夫对云香寒回答:“大小姐,昨天晚上姑爷倒是去了一趟府里,说是威武侯府的侯爷和夫人还有世子,不让他插手这件事,他也没有办法,跟咱们侯爷说了好些个话,让侯爷来救小姐。走的时候,奴才瞧着姑爷的眼眶都是红的。”   云香寒听到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以说嫁个嫡长子,嫁个世子有多重要,次子在府里就是说不到话,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真是太没用了。   云香暖也开口了:“那尚书府呢?”   车夫想了想后摇头:“二姑爷倒是没见过来,只是派了个尚书府的门房过来说让二小姐解决了事情再回去。侯爷夫人气的让人把那个门房的伙计给撵了出去。”   云香暖听了恨得咬碎了银牙。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站在王府马车前,就是不上车的云招福,纷纷觉得云招福是在看她们的笑话。   正欲上车,就听见转角处驶来一辆马车,是个很普通的青篷马车,像是街面上随便租来的,不太气派。   马车在大理寺门前停下,左放从马车里下来,身量还没有拉车的马高,蹬着小短腿气喘吁吁跑到了云香寒面前,指着马车说道:   “夫人,我是来接你,侯府的马车不让出来,我就自己另外找了一辆。这两天,你受苦了,没事吧?”   左放对云香寒嘘寒问暖,云香寒却盯着他租来的那辆破旧马车看。   左放察觉到云香寒的马车,也有些不好意思,抓着头道歉:“我出来的早,只租到这辆,夫人将就些吧。咱们暂时不回侯府,去我那田庄里小住两日,我……”   不等他说完,云香寒就冷声拒绝:“不了,我还是回我们侯府吧,田庄里不适合我住,你一个人去吧。”   说完这个,云香寒也不等左放反应,就钻入了崇敬侯府的马车,左放追上去也没追到,云香暖看着左放这样,往街面上左右看了两眼,稍微等了等,也没有等到她想要看见的人。   左放这人其貌不扬,尚且知道爱护妻子,就算没有能力,也尽力对妻子好,可是她呢,尚书府的嫡子,眼中就只有他的功名利禄,要侯府办事的时候,将她捧的上天,可一旦她出事,他就怕事怕到这种地步,连面都不敢露一下,对于这种功利的小人,云香暖觉得,还不如左放这样其貌不扬的男人来的好。   马车驶动,姐妹俩坐在马车里各怀心思。 第128章   崇敬侯府的马车离开之后, 大理寺门前就剩下云招福的马车, 还有就是左放的马车, 左放对云招福匆匆行了一礼后,就跳上马车,让车夫追赶崇敬侯府的马车去了。   云招福哪里会看不出来云香寒嫌弃左放,威武侯府是二等侯府, 比崇敬侯府高上一等,云香寒想嫁世子, 然而却嫁了左放这个次子, 心里有落差,再加上威武侯府在她遇事的时候这样决绝,就算左放对她好, 可终究好的有限, 云香寒现在还不能放平心态, 这样下去, 婚姻迟早会出问题, 因为不可能总是一方付出,而另一方却没有任何回应吧,若是这样的话, 再深厚的感情, 也会被疲倦磨的浅薄了。   云招福刚上了马车, 刚起步,车就又停了下来,秦霜掀开车帘对看了看, 回身对云招福说道:“王妃,苏大人在外面。”   云招福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苏大人是苏铎。   掀开车帘往外探头,果然苏铎从马背上下来,走到云招福马车旁,云招福问:“你正好来大理寺吗?”   苏铎摇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云招福放下了车帘,要从马车上下来,苏铎却说:“别下来了,去喝茶吧。我有事跟你说。”   苏铎跟自己有什么事要说,看他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云招福便让车夫跟着他的马后面,到了顶生茶馆,下车后,便由伙计引路去了二楼。   坐下之后,云招福问:“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上回围猎场上你替我作证,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   “小事,不足挂齿。我今天与你说的便也是那日围场之事。”   苏铎说完之后,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推送到云招福面前,云招福不解:“什么东西。”   拿过去之后打开看了看,纸包里是一根手指长的银针,云招福拿起那针,对苏铎扬眉,想让苏铎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个啥。   “这针是我从云二小姐的马腹上拔下来的。”苏铎双手抱胸,说出了实情。   那日他赶到现场,在观察那两匹发狂的马时,意外发现了这根银针,便不动声色的藏了起来。   “香暖姐姐的马腹?”云招福更加不明白了,她的马腹上怎么会有银针?   苏铎犹豫片刻:“当时……我以为这针是你刺在那马腹之上的,怕你有麻烦,就没多想,替你藏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这针不是我的。”云招福如实告知。   苏铎点头:“我现在知道不是你的了,但当时云大小姐和云二小姐都摔了马下,我想着若非你的话,难不成还是她们自戳了马腹,没多想就藏了,后来我看了她们的证词才知道不是你。”   云招福没有说话,盯着手里的那根针沉思,她始终不太明白为什么云香暖会突然掉落马下,引起后续惨案,但现在看见这根银针,云招福似乎有点明白了。   抬起头对苏铎猜测道:“这针不是我的,是香暖姐姐的?”   苏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从马背上摔下来,绝不是她所说的不小心,我猜想,定是她有心在你背后使坏,但却落空,将针刺到了自己的马腹之上,让她的马受惊,将她摔了下去。”   云招福想想确实只有这个可能。所以说,也就是香暖姐姐最先想害的是她,没有成功,自食恶果了。   “我也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猜到这个原因的,便想来告诉你,顺便把针交给你,看你是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苏铎让云招福自己做决定。   云招福看着针,幽幽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处理呢。现在这针也没法交出去,若是调查起来,你我都脱不开干系,而且她们到底是姓云的。”   苏铎蹙眉:“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云招福摊手:“不然还能怎么办?”   “这件事情……怎么说呢,事关重大,你这个决定我也不知道对不对,要不然你把这个交给云相,问问他的意见吧。”   苏铎对云招福提议,云招福有点犹豫:“交给我爹的话……可能他会有点为难吧。”   “这不是为难不为难的事情,而是必须要决定处理的事情,她们可以害你一次,当然也可以害你第二次,若是你或者云相对她们都没有防范的话,下回岂非还会被她们算计,这一回你有运气躲过,那下一回呢?”   苏铎动之以情,云招福被说动了,将银针包好,点头道:   “我知道了,我拿回去交给我爹,问问他怎么看。”   说完了正经事,两人喝了几口茶,苏铎又问云招福:“王爷的腿据说伤的挺严重,没事吧?”   云招福愣了愣:“伤的……是挺严重的,不过宫里的药也好,修养几日,应该没什么事的。”   “没事便好。”   云招福不善于说谎,觉得跟苏铎在一起有些别扭,就将茶杯放了下来,对他说道:“今日多谢小师兄了,我这便回云家去,问问我爹这事儿该怎么办,就不多留了。”   说完起身,苏铎亦起身相送:“用不着谢我,我又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有点多此一举。”   因为若是针当时就被人当做证物放起来的话,说不定云香暖的罪就能定下来了。   云招福与他下楼,笑答:“不算多此一举,你也是为了我好嘛。不管有没有效,但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苏铎送云招福到马车前,云招福正要上马,想起什么,回身对苏铎问:“对了,这些天,你有没有回茶庐?跟师父还没和解吗?”   苏铎目光一沉,敛下笑意,无奈摊手:“师父如今把我当做弃徒看待,没法和解,除非我不娶安乐。然而圣旨已经下了,也不是我说不娶就能不娶的。”   云招福也跟着叹息。   师父是清流,最得意的弟子是想用来继承他清流衣钵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心培养,可谁想到,这弟子一个念头转变,就转道而行,让师父的心血付诸东流,看来师徒二人的关系确实有了难以修复的裂痕。   上回小吉祥满月酒,师父就带着其他弟子前往相府,那时云招福就知道小师兄和师父的关系闹僵了,如今听当事人说话,看来是真的了。   无奈上了车,跟苏铎告别。   马车行驶出好远,苏铎依旧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久久不动。   云招福从云家回来,如苏铎所言,将那根针交给了云公良,云公良没说什么,就让她回来。   回来的时候,魏尧正靠在罗汉床上看书,一只脚高高翘在棉被上,看见云招福进门,放下了书,等她过去。   云招福指了指茶壶:“喝水吗?”   魏尧摇头:“喝过了。大理寺里怎么说?”   云招福坐到魏尧床边,将今日大理寺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魏尧听了之后,点头道:“嗯,还成。孙大人办事有分寸的。”   云招福意兴阑珊的呼出一口气,魏尧见状,问道:   “怎么了?大理寺里受委屈了?”   “不是。就是觉得心里闷得慌。你知道吗?我从大理寺出来,还遇上了苏铎。”   云招福将手肘撑在矮桌上,魏尧听见苏铎的名字,眉峰不动声色的动了动:“哦?他与你说什么了,让你这般惆怅。”   “就是……他今天给了我一根针,那天在围场上,星月她们出了事,护卫队和苏铎礼部的人最先赶到,护卫队没注意,苏铎在香暖姐姐的马腹上拔了一根针下来,他以为是我扎的,就偷偷的藏了起来,今天交给我了。跟我一分析,我就想明白了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尧既然问了,云招福就没想隐瞒:   “我不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香暖姐姐会突然掉下马吗?那个时候香寒姐姐跟我说要赛马,香暖姐姐就跟在我后头不出声儿,我本来是拒绝了她们的,但后来夹了马腹,可就在我突然决定夹了马腹以后,香暖姐姐就从马背上掉下来了,这是不是也太巧了。她侧身掉下来,手里的针完全有可能扎在自己的马腹上,这么一想的话,事情似乎就合乎道理了。”   魏尧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若有所思的盯着云招福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云招福不解,魏尧才道:   “所以,那根针呢?”   云招福摊手:“小师兄问我这事儿想怎么处理,我想说算了的,但他却觉得不能算,就让我把针拿回去交给我爹,这不,我刚从相府回来嘛。”   魏尧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让你把针交给你爹。然后你跟你爹说了什么?”   “就把先前跟你说的话跟我爹说了一遍啊。小师兄虽然这回做的有些不对,他不该把那针藏起来的,但是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吧,他以为是我扎的,就想替我销毁证据,没想到想岔了,等到发现错了的时候,那针也还不回去了。反正今后得多张个心眼儿,我又没惹过她们,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跟我为难。”   云招福嘟着嘴,有些不高兴,魏尧伸手将她勾到了自己面前,手指捏着她丰润的唇瓣,笑着说道:   “大概是因为她们都嫉妒你运气太好了吧。”   云招福失笑不已:“哈哈,运气好是天生的,这个她们可嫉妒不来。” 第129章   围场事件以后, 朝中的格局似乎也跟着发生了改变, 首先是曾经的兵部参将, 骆家幺子骆肖被封为禁军副统领,而后,吏部侍郎之女赐婚安平伯,这安平伯是何许人也, 便是皇家那个被除去长子身份的大公子魏平,婚期定在三月初。   孙家女配安平伯, 一时间竟也成了京里的一个热门话题。知道些内情的就同情孙家小姐, 被傻子非礼了,非但没有讨回公道,反而还要嫁给那个傻子, 不为别的, 只因为那个傻子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一道指令, 傻子摇身一变成了安平伯, 就苦了那孙家小姐,一辈子便要如同守了活寡般煎熬了。   正月里,朝廷休沐, 大家全都回家过年了, 元宵节的前两天, 两个进京告御状的沿边人,把一纸状纸告到了京兆大堂,告的是盐铁使冯田来私加盐税, 强征盐田,致使沿边百姓苦不堪言。   京兆哪里敢收这样的案子,立刻就上报了刑部,刑部尚书赵畅接下了案子,元宵节过后,恢复上朝,刑部将此案资料整理送到了皇帝的案头上。   这沿边盐铁使冯田来罪状条条,每一桩都有人证物证在,容不得辩驳,皇帝着刑部与大理寺共同深入调查此案。   魏尧躺在花园里晒太阳,云招福在旁边试品新酒,周平便过来禀报,说是刑部派人来,说是要跟王爷商量盐铁使冯田来的案子,魏尧微微睁开眼睛,并不起身,对周平摆摆手道:   “我伤还没好,也不知道冯田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让他们直接找赵尚书去。”   周平领命下去。   云招福往四周看看,确定没人之后,才对魏尧问道:“你这腿还得养到什么时候啊?”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在房间里生龙活虎的,出来就拄个拐杖,一瘸一拐的,云招福在场的话,还得配合他上前扶着。   魏尧指了指旁边的果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才歇了几天。过年的时候,岳父岳母都让我要多休息休息呢。王妃,我想吃果子,你来喂我吧。”   云招福想骂人,却还是听话的站起了身,怕嘴里的酒味熏着他,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过去,魏尧的躺椅旁边放着一张杌子,便是专门给她准备的,用小叉子给他叉了一块果子送到他嘴边,某人享受,眼睛都不睁开就把果子叼入嘴里,美美的吃了起来。   “刑部最近似乎出了大案子,你真一点都不想知道?”   魏尧勾唇:“有什么好知道的,刑部少了我照样转,倒是像这样清闲的日子,今后只怕不多咯。”   云招福又给他喂了一块:“怎么不多了?今后有什么事儿吗?”   魏尧睁开双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事儿肯定是有啊,不过像这样‘受伤’在家里休息的机会,只怕不多了。”   云招福听他说话,奇怪的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虽然没出门,但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呢。刑部的事儿,你其实知道?”   云招福嫁给魏尧这么长时间,早看出来魏尧就是个深藏不露的,做事看似低调,可是每回都能悄无声息的受益,从行宫监修到淑妃回宫,再到虞部任职,一跃入了刑部,在皇帝面前越发露脸,然而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了,在外界看起来,却又好像他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全都是运气使然。   魏尧挺了腰杆坐起来,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我都在家里养病呢,刑部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啊,我有预感,有人……要倒霉了。”   云招福眼前一亮:“谁啊?”   魏尧瞧着她眼睛里似乎有星星的样子,但笑不语,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口。”   云招福轻打了他一下,问个问题还讲条件,魏尧却指着脸坚持,云招福拗不过他,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吧,谁啊?”   魏尧伸手在先前云招福亲过的地方摸了摸,然后送到唇边轻吻,姿态挑逗,让云招福羞赧不已:“你倒是说呀。”   “……”魏尧一愣:“说什么?”   云招福指着他:“你不是让我亲你一下,你就告诉我吗?”   魏尧果断摇头:“我让你亲我,没说告诉你啊。”   云招福这才知道被骗,立刻就要动手,两人你来我往,打打闹闹,笑声传遍了庭院。   盐铁使冯田来的案子越查越深,牵扯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小到沿边乡绅县官,大到各府知州,纷纷因为这事而被牵扯其中,就连京城里也有不少官员落马,一份沿边额外多收的盐税,意外牵出了一起牵连甚广的贪污案件,总金额高达三百万两,现查出八个涉案官员,京城就有三个。   分别是商税司正副使陈亮、杭志荣及督监司副使姚杉。   这三个都是盐铁司的下属衙门,直接牵连在内。刑部提审一回后,暂且停了职务,回家等待再传,全家都不得离京。   三百万两的贪污大案,几年也出不了一回,皇帝自然重视,并下令必须严查下去,要顺藤摸瓜,务必将最大的蠹虫抓出来。   刑部领命下去,继续深查。   可就在正月底,京中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刺杀案件,被刺杀的不是旁人,正是已经在刑部有了备案的三名涉案官员,刑部只是将他们传入衙门问询一番后,当天晚上,三个涉案人就都被暗杀。   商税司正使陈亮死在自家井里,家里下人早上打水的时候才发现尸体,副使杭志荣深更半夜被吊死在家门口,还是更夫发现了这事儿,敲了杭家的大门,杭家人才知道,而督监司副使姚杉则死的更加离奇,是在上茅厕的时候,被人直接封了喉,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   这三人的死亡给朝中所有人都下了一剂猛药,开始人人自危起来,毕竟在天子脚下,能够这样悄无声息的把人杀死,实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谁能保证,下一个被杀的不是自己呢。   皇帝听闻之后,也十分愤怒,这事件已经要定性为恶性暗杀,幕后之人定然就是盐铁司贪污大案的最大推手,然而,刑部一下子失去了三条线索,之前调查出来的皮毛也得暂时搁下,得重新顺藤摸瓜。   刑部尚书赵畅当天就到御书房去找了皇帝,说了自己的想法:   “皇上,京城里的涉案的三位大人已经被杀,如今线索断了些,当务之急,是派兵保护正押送回京的另外五个涉案人。”   皇帝觉得很有道理,就喊来了禁军副统领骆肖,让他连夜带兵出京,务必要将那几个还在路上的涉案人平安带回京城。   朝廷里的气氛因为这场刺杀而变得紧张起来。   安平伯和孙小姐的婚事也就是在这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的。   云招福作为安平伯这边的亲戚,前往安平伯府参加这场并不算开心的婚宴。   因为对新娘子孙小姐有愧疚,云招福总觉得若非自己指错了路,孙小姐也不至于会是这结果,实在过意不去,就给孙小姐包了一个大大的礼金,安平伯府的管家就是伺候大公子在宫里的管事太监,随着安平伯出宫开府,他也跟了出来,记录礼金的时候,差点以为云招福给错了,还亲自过来跟云招福确认,得到云招福的明确表态之后,才敢将礼金入账。   魏尧在家里歇了近两个月,这回来参加安平伯的婚礼,依旧是一瘸一拐的,由云招福扶着才能行走,晋王与之打了照面,说道:   “刑部最近出了大案,赵大人成天忙的焦头烂额,你若腿脚利索了,还能回去帮帮忙。”   魏尧无奈摊手:“怪我伤的不是时候。”   晋王叹息:“唉,你也不是故意的。莫往心里去。”   说完这些,晋王便看向了云招福,对云招福说道:“之前的事情,一直没有当面跟定王妃道歉过,碧霄性子有些任性,做事不顾后果,这些日子,我已经说过她了,今后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情,还请定王妃谅解。”   云招福微笑以对:“晋王严重了。我不怪晋王妃,她也是无心的。怎的今日没瞧见她过来?”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云招福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薛碧霄存心算计她,若非孙小姐替她抵了罪,跟安平伯凑了一堆,若那天是她云招福推门而入的话,还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结果呢,所以,这笔账,云招福一定会记在心里就是了。   “她呀。”   晋王语气颇为惆怅:“这几天回了相府,右相夫人的身子不太爽利,她回去侍疾。”   看晋王这表情,只怕不是侍疾这么简单吧。   薛碧霄和晋王的关系应该还处于冷战之中,自从在宫里,薛碧霄跟晋王说了那些没有分寸的话以后,晋王就知道了她真实的心意,必然感觉很受打击,而薛碧霄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她出言伤害了晋王,晋王今后肯定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宽容了,夫妻俩因为这些事情离了心,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复好了。   不过云招福觉得可能有点难。薛碧霄跟晋王摊牌以后,干脆就放飞了自我,反正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政治婚姻,那么一切就以政治婚姻的方式进行好了,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只要表面上她还是晋王妃,那一切就不会有什么改变。 第130章   京里刮起了一阵杀戮风, 因为一起盐铁使牵出的三百万两贪墨案, 在三个涉案官员被暗杀之后, 京里又相继有两个大人遇害,遇害之人,既不在刑部要调查的名单之上,又不是与案件有关的人, 凶手就好像是杀着玩玩,但全都是官就是了, 而在押送路途之上, 又频频传来涉案官员被杀的消息,禁军副统领骆肖亲自前往押送五个涉案官员,如今已然传回三个遇害, 还剩两个也不知能不能安全送回京城, 所以一时间, 不管是有罪还是没罪的官员, 全都人人自危起来, 朝中人心浮动。   皇帝对此杀戮甚为震怒,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些杀手实在太过嚣张, 让京城里的三万官兵根本不放在眼里, 敢在天子脚下作案, 这是对朝廷兵力的嘲讽与挑衅,此风若涨,势必引起恐慌。   元阳殿中, 皇帝愤怒的拍着案头,下面站着五城兵马司,城防营,京兆尹,还有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大理寺卿这些负责京城治安的人。   “你们一个个倒是给朕一个理由,为什么这些杀手可以来无影去无踪的杀人?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不会多派些兵马巡城吗?”   皇帝点名巡城,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就跪下请罪:   “皇上息怒,微臣已经加派了比以往多三倍的人手在街上巡逻,可是,那些杀手就跟影子似的,根本抓不住,而且他们杀人又没有规律,是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这事儿要完全怪五城也是冤枉,一旁的城防,京兆说的口吻基本一致,这些刺客就像是鬼,寻常人看不见,但杀起人来却毫不含糊。   “那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抓不住人,就这样放任下去?”   殿内几个官员,全都跪了下来,刑部尚书赵畅跪着上前,对皇帝说道:   “皇上,臣与孙大人去看过那些死去官员的尸体,觉得这些杀手并不是寻常人,作案手法,干脆利落,全都是一击命中,像是专门被人训练出来杀人的工具。”   皇帝眯着眼:“工具?什么意思?”   赵畅略微犹豫,说出了几个字:“就是……死士。”   孙正辉也上前禀道:“皇上,臣也觉得赵大人说的是,这些人干的就是杀人的勾当。”   皇帝沉吟,要紧了下颚:“死士……又是死士,谁能告诉朕,这些死士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的根源在哪里?当初因为死士,平了一个裴家,揪出那么多专事杀人的死士,那现在呢?这些全都是裴家死士余孽吗?你们是不是想说这个?”   赵畅不卑不亢,对皇帝冷静说道:“皇上,专事杀人的死士,本就起源于战场,来自军中,当年裴家有不奇怪,但是,裴家的那些死士在十年前早已被倾巢清除干净,裴家如今流放西北也有十年,早非昔日鼎盛之家,没有能力再掀风浪,如今京中出现的这一拨,定是京城中的某户人家豢养的,只是他们行动隐秘,不易让人察觉,杀的人也毫无章法,这其中定然有真有假,那些假的便是用来阻碍我们调查的障眼法。”   皇帝只是那么一说,当然知道如今京里的这帮死士不可能是裴家的,当年裴家获罪的罪名里面,豢养死士也是一条极其严重的罪行,不过当时皇帝也知道,裴家的死士是专门训练了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不会用到刺杀上面,可皇帝怕呀,裴家死士杀人的功夫他时见识过的,当年他让裴家获罪,若是不将这些死士都清除干净了,那皇帝晚上还怎么安然入睡?所以不管是欲加之罪也好,真凭实据也罢,皇帝下令将裴家所有的死士,连同家眷一并铲除,根据探子来报,死了得有好几千人,牵连极广,杀到最后,杀无可杀,皇帝才真正放心下来。   而如今,京城里再次出现死士杀手,让皇帝不得不担心啊,裴家的死士怎么说也是专门上战场的,可其他人家豢养的死士就不一定了,他们用战场上死士的手段,在京城里搅风搅雨,弄得人心惶惶,朝局不稳,那背后之人的用心,简直比裴家还要可恶!   “你所说的某户人家,是哪户人家?”   皇帝对刑部尚书赵畅问道。   赵畅摇头:“这个暂且还不知晓,那些杀手杀人后不留任何线索,普通的官兵难以察觉,就更难抓住人。”   “官兵难以察觉,难抓到人?”皇帝呼出一口气:“所以这事儿就是没法解决是吗?”   赵畅低头不语。   一旁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吏部尚书褚闻杰开口说道:“皇上,要想找出这些杀手,并非没有办法。”   皇帝看向他:“褚爱卿有法子?”   褚闻杰点头:“若论死士,众所周知,无人能出裴家其右,当年定王曾追随在前上将军身旁好几年,对裴家的死士作风应该甚为清楚,若是让定王调查此事,说不定困难就能迎刃而解。”   “定王?”皇帝疑惑的犹豫着。   赵畅却冷笑着开口了:“褚大人,定王当年追随前上将军身旁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那时定王才是个十岁稚童,褚大人觉得前上将军会教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当死士?你这根本是推卸责任吧。”   褚闻杰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我推卸什么责任,抓人的事情本就不是我吏部所管之事,不过是看皇上烦恼,想要替君分忧罢了,我不过提了一句定王殿下,赵大人这样急着跳出来却是为何?”   两人争吵,让皇帝听着心烦,褚闻杰与裴家不和,当初他和杜抻在裴家军里做参军,裴家通敌之事,便是他和杜抻还有袁甪刚一起联名告发的,算是裴家流放的推手之一,但不可否认,对于裴家的事情,如今也就是他们了解的最清楚了,若是定王可用的话……   皇帝一拍龙案:“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斗嘴!孙卿,你觉得这事儿交给定王合适吗?”   孙正辉是大理寺卿,皇上最信任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会适当问一问他的意见。不过,皇帝既然已经说了交给定王去办,合适不合适,那就算是不合适,孙正辉也只能说合适,因为在皇上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赵畅和褚闻杰全都调转目光,看向孙正辉,孙正辉微微犹豫,抬眼往皇上看了一眼,果断抱拳:“既然褚大人觉得定王殿下合适,那必有其理由,试一试未尝不可。只是这件事也不能完全压在定王殿下肩上,维护京城治安,本就是臣等的责任,若出了事只推说一句‘抓不到人’,然后就心安理得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那今后谁还会尽心替皇上办事,反正若办不了,直接推卸责任给无辜的人便是了。”   孙正辉这番话说的褚闻杰眉头都蹙起来了,这个孙正辉就是一只平时不叫关键时刻却会咬人的狗,三言两语就给他扣上了‘推卸责任’的帽子。   皇帝被孙正辉这么一说,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这件事应该负责的是五城和城防,京兆,褚闻杰却要毫不知情的定王来担责任,委实有点刻意打压定王的意思,褚闻杰若非对裴家怨念不减,那就很显然是受人指使。   不动声色,对赵畅问道:“这些日子定王有去过刑部吗?”   “回皇上,定王殿下受了伤,在府里静养,刑部之事,并未过问。”   皇帝点头:“那你待会儿去一趟定王府,将最近的事情跟他说明一番,问问他有没有好法子对应,若是没有的话,也不必勉强,朕不怪罪,追查杀手的事情,还是落在你刑部,还有城防,京兆,大理寺身上,所有人都不能推卸责任,必须尽快抓住那些无法无天的东西。”   殿中臣子齐声应是。   皇帝摆手:“行了,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若有进展,及时来报。”   几个官员行礼退下,走出元阳殿,赵畅与孙正辉并肩齐行,身后褚闻杰追上:“两位大人留步。”   “褚大人何事?”孙正辉笑吟吟的上前。   褚闻杰冷笑对他:“孙大人那一招四两拨千斤,用的可真是炉火纯青啊,令人佩服。”   孙正辉装傻:“褚大人说的什么,下官听不懂。褚大人是寻我还是寻赵大人,若是寻赵大人,那下官便告辞了,大理寺还积压着不少案件,就此告辞。”   褚闻杰没有阻拦,孙正辉便转身走了。   对上赵畅,褚闻杰双手拢入袖中:“孙大人这是要去定王府吗?”   赵畅平和微笑:“是,奉了皇命,得去做这苦差事啊。”   “苦差事?去定王府,怎的就变成了苦差事?”褚闻杰若有所指的问。   赵畅低头理了理自己并不乱的衣袖,好整以暇的说道:   “定王殿下正在养伤,外面出了事情解决不了,定王殿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要来处理这等事情,下官去传达,委实有些过意不去,定王殿下定会埋怨下官不懂事,这样还不算是个苦差事吗?”   褚闻杰但笑不语,赵畅理完了衣袖,抬头与之对上:   “褚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这么多年了,褚大人对裴家的恨意,为何丝毫不减?”   褚闻杰隐下笑容,与赵畅对视,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敌对死灰复燃,恨意如何能减?” 第131章   刑部尚书赵畅按照皇命, 来定王府将京里发生的事件, 连同三百万两, 盐铁使贪墨案一并告知了魏尧知晓,魏尧听了之后,便随着赵大人去了刑部,结束了他近两个月的‘修养’时间。   魏尧再次变得忙碌起来, 每天在刑部忙的连家都不归,云招福心里觉得还有点失落, 可总不能巴着魏尧不让他去做事嘛。   云招福干脆回了云家, 小吉祥已经三个多月了,白白胖胖的,吃手手的时候还能吧砸出声音来, 见谁都一副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的样子, 云招福简直爱不释手, 范氏瞧着不禁说道:   “别抱习惯了, 回头放不下手。”   云招福却笑着边逗孩子边说:“放不下手就放不下手, 这么可爱的小吉祥,就该抱着的嘛,对不对呀。跟姑姑笑一个, 姑姑给你买糖吃, 好不好?”   正说着话, 云招福感觉手上热热的,武氏见了,赶忙过去把小吉祥给抱入了房, 丫鬟打水来给云招福洗手,云公良退朝回家,范氏迎上,接过他的官帽:“老爷今儿倒早。”   云公良一边解外袍子一边回:“今儿皇上没上朝,我回来换身衣裳,待会儿再去衙署里。你今儿能在府里多待会儿,我瞧着王爷又被赵畅和孙正辉拉到大理寺去了。”   “唉,他都好几天了,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云公良接过水喝了一杯,穿着宽松些的内衫坐到椅子上:“约莫还得忙活一阵呢,人一直找不到,本来这事儿也不关王爷,褚闻杰提出来的。”   “褚闻杰是谁?”云招福坐到云公良身边对他问,这些天她也不怎么能跟魏尧说上话,只能从云公良这里打听一点消息出来了。   “吏部尚书。”云公良继续喝茶,喝了两口之后,忽然抬头,拿着杯盖的手对云招福一指:“对了,褚闻杰和杜抻就是当年告裴家通敌的,跟裴家的梁子不小,淑妃娘娘回了后宫,让他们又紧张起来了,这不跳梁小丑似的针对王爷呢。不过,你也别担心,依我看,王爷在他们手上吃不了亏。”   “原来是他。”云招福恍然大悟:“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呀,一直盯着裴家也就算了,还想着拖魏尧的后腿,魏尧就一个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他们背地里会不会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呢。”   云公良抬眼看了看她:“你这跟我装傻呢?你们家的那位王爷有多少能耐,你别告诉我,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云招福眨巴双眼:“知道什么呀?我家王爷有多少能耐,爹你知道多少?”   云公良瞧着自家女儿那双狡黠的眼睛,不禁摇头:“我问你话,你还反问我,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爹您别瞎猜猜,魏尧他素来都是个奉公守法的人,正因如此,我才担心他被小人害呀。”   云公良不再理她,继续喝茶。   范氏给他取了常服出来,云公良便起身过去,由着范氏替他穿上,对云招福说:“对了,你待会儿帮我去一趟你师父那里,给他送两幅千山居士的画。”   云招福奇道:“干嘛让我送去呀?再说,爹你送师父画做什么?”   “不是我送的,是你那位小师兄拜托我的,他想修复修复跟老先生的关系,但是老先生现在不肯见他,他没有别的办法,前些日子,找到了两幅千山居士的画,你师父最欣赏的就是千山居士,若有两幅画做媒介,你师父的气可能会稍微消一消。”   云公良低头系腋下的绳结,一边对云招福解说,云招福听后,有点理解:“他干嘛不自己送呢,我送的话,师父没准以为是我给他找来的画呢。”   “我跟他说了,让他自己送,他怕你师父不原谅,到时候关系更僵,我送的话也不太合适,你师父有些话没法跟我说,你送最适合了,你师父素来疼你,你送过去,适当的给你小师兄说几句话,也算是帮他的忙了。”   云招福不以为意凳子上一座:   “合着要我能劝好了,皆大欢喜,要我劝不好的话,说不得也会给师父厌烦上,我这买卖做的可不高明啊。有什么好处给我?”   云招福和云公良闹惯了,才不怕他,放肆的说着。   “跟我要好处,我送给你巴掌好不好呀?再说了,这也不是为我做的,那是你师父,你的小师兄,苏铎他是拜托我,让你送你的,我就是个传话的,你要好处,跟他们要去。”   云公良外袍穿好,腰带也系好了,范氏从旁说道:“你这丫头,刁钻的很,这么点事还推三阻四的,你师父和你小师兄这么不和睦,你看着心里就好受啊?”   云招福吐了吐舌:“不好受啊。”   “那不就结了,你不好受,他们也不好受,你若能从中调停调停,让他们缓和起来,也算是功劳一件。”   范氏将云公良的外衫打理好了,转身为他取来发冠戴上,云公良的一身出门行头就算是准备好了。   范氏和云公良全都开口了,云招福若是再矫情就该挨骂了,嘟着嘴道:“我就这么一问,觉得奇怪罢了,小师兄既想让我做事,干嘛不亲自来跟我说,还要爹你传话。”   云公良没好气的说道:“他怎么跟你说?到王府去找你吗?你是有夫之妇,他上门找你合适吗?行了行了,别推三阻四的,画待会儿让你娘拿给你,去了之后,见机行事,能说就说,不能说也先把画送了,让你师傅记个情,我衙门里还有事情,不跟你多说了。”   交代完这句话,云公良便匆匆又离开了相府。   云招福还是觉得不太想去,范氏拿了两府用盒子装好的画,让人妥帖的放在桌面上,云招福打开看了看,画上就是山水庭院,没什么特别的,可这千山居士的画,一画难求,她师父迷的不行,苏铎选这个送礼,确实很合适。   “唉,既如此,便替他走一趟吧。下回见了他,非得让他再请我吃顿饭不可。”   云招福说完,就喊了秦霜和秦夏进来拿画,范氏横了她一眼:“瞧你那小气劲儿。你小师兄对你……”   云招福站着整理了一番衣裳,听范氏没把话说完,问道:   “对我什么?”   范氏没好气叹息:“没什么。对你挺好的,他有事,你帮帮他是应该的。”   云招福觉得范氏没说实话:“我怎么总觉得,你对小师兄也挺好呀,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儿子呀?”   范氏伸手过来要打云招福,云招福吓得赶紧闪了出去。   从云家出来之后,云招福就苦命的往茶庐去了,嘴上虽然贫的很,但心里也希望苏铎和师父的关系能稍微修复一点,其实他们俩之间也没什么原则问题,就是苏铎马上要做驸马了,当官理念跟师父不和,其实只要是当好官,为民做事,怎么上位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父也是个顽固。   去了茶庐,小童接过了秦霜秦夏手里的画卷盒子,将她给迎了进去,云招福让秦霜她们在外面等她,自己进去了。   施定山坐在亭子里煮茶,看见云招福便招手让她过去,云招福去了之后,看见是茶,有点失望:   “师父,要您现在煮的是酒就好了,茶有什么好喝的。”   施老先生亲自舀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常惦记着喝酒,但到了我这个年纪,更多的就是想喝茶了。”   云招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苦苦的。”比一般的茶还要苦,不好喝。   “茶如人生,不苦便没滋味了。”施老先生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看着很陶醉的样子。   云招福让小童将两幅画送上来,说道:   “师父,小师兄马上要当驸马了,好东西也多了,这不,寻了两幅千山居士的画,知道您喜欢,就巴巴的让我拿来孝敬您了。”   施老先生瞥了一眼那两幅画卷盒子,并不打算去看,敛下了眉头:“他的东西,我不要。”   “干嘛不要呀,您跟他置气,还能跟画置气嘛。”云招福劝慰。   施老先生却坚持,继续喝茶,云招福只好又道:“师父,他就是当个驸马嘛,其他也没做什么,若是您的徒弟不能娶皇家的人,那我嫁给魏尧,不也是高攀皇家嘛,您也没不理我呀。给他个机会吧。”   云招福说完之后,施老先生便放下了杯子,站起身,对云招福沉声道:   “你跟他的事,完全性质不同,他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你也无须再来替他说情,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改不了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不等云招福反应过来,施老先生就负手离开了亭子,连云招福都不见了。   云招福无奈叹了口气,这下好了,劝没劝成,自己还搭进去了,那小童敞开盒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云招福摊手:“先放到库房里去吧,找个干爽地儿摆着。”   云招福在茶庐里说的话还有些用,小童听了就去办了。   云招福知道今天她是劝不了了,师父气头上,劝多少都没用,干脆改天再来好了,往门外走去,走到半路,经过园子的时候,云招福听见人后面有人追着喊了她一声,回头看去,是个有些眼熟的师兄,跑了过来,对她说道:   “师妹,门口在卸一尊太湖石,没法走,你的马车赶到侧门去了,得从那儿出去。” 第132章   云招福先前到巷口的时候, 确实在路上瞧见了一座高山般的太湖石, 当时还在想是运到什么地方去的, 没想到居然就是运到茶庐来的,那么大,确实得堵着门了,跟那师兄道了谢后, 云招福便去了茶庐的后门。   茶庐的后门没什么人,只有两个扫地的老仆, 云招福打开了后门, 便走出去,出去之后,只看见一辆青篷马车, 却没有看见秦霜秦夏和王府的马车, 心生不妙, 赶忙拔腿就往茶庐跑, 可茶庐的后门被从内而外的关了起来, 云招福听见了里面落栓的声音。   她猛地回身,就觉得闪过一道人影,眼前一黑, 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王府的马车停在茶庐外, 这条街上有太湖石要通行, 她们只能尽量往路边上退,运送太湖石的车在茶庐门口停下,门内就有人, 让人将太湖石从车上卸下来,中门大开,准备将石头横过来,再十几个人一起抬进去。   那么庞大的时候,不太常见,秦夏想上前去看看的,被秦霜拉住:“别多管闲事,王妃待会儿就该出来了。”   秦夏便没有上前,太湖石好不容易搬进了茶庐,正要经过影壁,往里送去,施定山老先生出来了,质问他们这是什么,他的弟子卫林上前回禀说这是一位弟子孝敬师父的,施定山老先生听了之后,眉头蹙起,冷声喝道:   “给我怎么搬进来就怎么搬出去!谁让你们送来的?都给我搬出去!”   卫林还想再说什么,施定山老先生指着他骂道:“你若喜欢攀龙附凤,那你便去,我茶庐留不下你们。”   骂完人,施定山老先生就转身要走,卫林身后的人抬着太湖石都很吃力,进退不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秦霜和秦夏听见争吵声,才走了进来,跑上前去喊住了施老先生,秦霜施礼问道:   “先生请留步,不知我家王妃何时出来?”   施老先生止住步伐,看着秦霜,认出了她是云招福的丫鬟,会拳脚功夫,施老先生抬手让她起来:“你们王妃还没有出来吗?”   秦霜摇头:“还没有,我等在外守着,并未看见王妃身影。”   施老先生喊来了小童问:“王妃是去了酒窖吗?”   小童摇头:“不知道,没看见她。”   秦霜有些紧张,施老先生也觉得不对,喊来了大弟子,让他到园子里去找找云招福,一边安抚秦霜她们:“你们别急,她性子活泼,可能去园子里了,我派人去找找。”   过了一会儿后,大弟子跑过来:“师父,到处找遍了没有看见小师妹呀。是不是已经回去啦?”   秦霜急急上前:“怎么可能,我们一直在门口守着,先前太湖石要运送进门,我们才让到旁边去了些,可没瞧见我们王妃出来呀。”   过了会儿,那探路的小童过来回禀:   “先生,后门的扫地仆说看见王妃从后门走了。”   “什么?”   秦霜焦急转身,出门沿着茶庐围墙,往后门的方向找去,施老先生和大弟子蒋星也跟着跑了过去,可茶庐后门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哪里有云招福的身影。   秦霜秦夏走到后门便观望两圈,秦夏蹲在后门不远处的地面上看,对秦霜喊道:“这里有车辙印子,看样子经过时间不长。车上大概两三人。”   秦霜看着地上的车辙印子,对施老先生问:“老先生,这巷子平日里车多吗?”   施老先生不太清楚,他的大弟子蒋星回道:“我们茶庐是街中的一座宅院,这巷子就只是我们茶庐的后门,一般没有车来。”   秦霜抚着额头,知道出事了,来不及跟施老先生道别,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巷子,两人迅疾如风的身手让人惊讶,施老先生也担忧不已,对蒋星问:   “招福怎会无缘无故的往后门走?”   蒋星摇头表示不知:“师父,小师妹是不是出事了。看她那两个丫鬟的样子,肯定是出了事吧。”   施老先生咬着下颚,眉头深蹙。   秦霜沿路去找对应的车辙痕迹,让秦夏回府看一眼,王妃有没有回家,若是没回家赶紧去刑部找王爷。   秦夏去找魏尧的时候,魏尧正在议事,让周平去议事厅里将魏尧喊到了僻静处,告知魏尧云招福的事情,魏尧听后,脸色当即变了,秦霜这时也赶了过来,对魏尧回禀:   “王爷,王妃被人带走了,先是坐的马车,可车辙印到了古渡码头边上就消失了,应该是被送上了船,古渡码头每天至少有上百条船停靠,目标太大,暂时没法找线索。”   周平急道:“怎么会这样?王妃不是去了相府吗?”   “从相府出来,王妃说替相爷送两幅画去给施老先生,就去了茶庐,让我们在外面等她,可我们左等右等,却没有等到王妃出来,一问之下才知道,王妃从后门走了,可当我们赶到后门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只留下两排车辙印子。”   秦霜恨得咬牙,都怪她们疏忽,犯下了这等不可饶恕的错。   魏尧周身已然凝聚了阴沉的杀气,目光如剑。周平和秦霜她们对看一眼,不由得心里担忧起来,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瞧见爷身上带杀气了。   云招福是被一股夹杂着泥土味的空气给喊醒的,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层泥土,她的脸颊贴在地面上,怪不得能闻见泥土的味道。   挣扎着起身,发现两只手被绑在背后,云招福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待在一个矮屋子里,屋子大概也就两米高,只有一扇小门,两扇窗户,窗户外头钉了木头,云招福脚是自由的,站起身来,走到那窗子边上,往外看去,看见了两个草垛子,还有一条懒洋洋的土狗,外面甚至还能听见羊咩咩的叫声……什么地方啊?   无疑,这个情况,她肯定是被绑架了。那个眼熟的师兄跟她说秦霜她们去了后门,她就相信了,去了之后才发觉原来是个圈套,有人在茶庐的后门外等着她,让她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打晕了过来。   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她呢?   星月不可能,她上回被马踩得受了重伤,一直在宫里静养,平宁也不可能,听说她从大理寺出来之后,陆家就已经禁止她出门了,还有与她有过仇怨的,也就是薛碧霄和云香寒,云香暖这些人,全都不会费这么大精力,并且也没有谁有那么神通广大,可以把手伸到茶庐里面,毕竟外界的人可不知道施定山是她师父。   所以,这个绑架她的人是谁,让云招福很是不解。   就在云招福犹豫要不要往外头喊两声的时候,小屋子的门给从外面打开了。一道光射入这昏暗的屋子里,云招福眯了眼睛,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手里端着茶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百姓穿的青色短打,脸圆圆的,梳着两个辫子,来到云招福身前,笑道:   “夫人醒了。”   云招福警惕的看着她,那姑娘将茶放下:“姑娘要喝茶吗?”   就算要喝她也不会喝啊,云招福果断摇头,那小姑娘接着又问:“那姑娘肚子饿吗?”   云招福自然还是摇头:“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是你绑我过来的吗?”   那姑娘看着云招福,抿唇一笑:“这里是王家村,我是王杏儿,不是我绑你过来的,是三哥。三哥把你放在这里,让我看着你。”   “三哥?”云招福脑中转的飞快,却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这个三哥是谁。   小姑娘继续开口,看着云招福身上的衣裳,娇羞的说道:“夫人你身上的衣裳真好看。”   云招福见她目光清澈,敛下眉头,勾起唇瓣:“你喜欢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喜欢。”   “喜欢我就送给你,好不好?”云招福觉得这个小姑娘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绑架犯,如果只是看着她的人,是不是能让她放人呢?   小姑娘眼前一亮,但只是一瞬间便果断摇头:“不行,我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我送给你的呀。不仅是这衣裳,还有我身上的所有首饰,我全都送给你,好不好?”   云招福轻声诱惑着这个送茶水的单纯小姑娘,可就在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子,他是笑着进来的,脸上蒙着面,穿着一身普通百姓的砍柴衣裳,他对云招福说道:   “王妃不用白费心机了,你就算出得了这个屋子,也跑不出这个村庄。”   云招福看着他,小姑娘瞧见他之后,就赶忙起身,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声‘三哥’以后,就急急跑了出去,云招福蹙眉对那人问:   “你是三哥?我认识你吗?你既知道我是王妃,还敢绑我?”   那人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从容不迫的在云招福对面坐了下来,拍了拍腿肚子上的泥土,说道:   “绑的就是你啊,若你不是王妃,我还不绑你了。”   云招福一听这话,立刻反应过来:“你的目的是魏尧?想用我威胁他?”   那人冷哼:“不错,王妃聪明。”   云招福不解:“你与他有何深仇大恨,要做到这种地步?或者我换一种方式问,我们从前认识吗?”   那人听到这里,没了声音,缓缓将自己脸上的蒙面巾给拉了下来,云招福看到了一张伤痕累累的脸,这张脸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脸上布满了伤痕,不像是刀伤剑伤,也不像是火烧的,一块一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第133章   “你是……杜谦?”   云招福试着猜测, 从那了轮廓看来,确实和杜家的庶子杜谦很像。   只见那人狰狞的脸上露出讥笑:“没想到王妃还认识我。”   云招福震惊,真的是他。蹙眉问道:“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就算是杜家被流放,他的脸也不可能变成这样啊。   杜谦笑的咬牙切齿:“我的脸怎会变成这样, 这就要问问你家王爷了。若非他, 我这张脸怎会变成这样?”   “魏尧?他怎么你了?”   云招福根本不相信杜谦的脸是魏尧弄成这样的。   “这是他让刑部的人做的好事,你不知道吗?我杜家满门全都是拜他所赐。”杜谦冷笑着对云招福说了这样一番话。   “不可能。”云招福却坚持自己的想法:“你们杜家出事的时候,魏尧根本还没有去刑部,他如何能指使刑部的人对你下手?”   “这就是我要说的。你与他成亲这么久,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枕头旁边睡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多少秘密是你不知道的?”   杜谦伸手抚在自己坑坑洼洼的脸上, 回想那日在刑部大牢里,被几条畜生咬得浑身是伤的感觉, 眼睛里渐渐的凝聚出了渗人的杀气。   云招福心里害怕,但却知道越是害怕的时候,越是要冷静下来。   “所以你今天绑我, 就是为了对付魏尧, 编造出这么一个可笑的借口, 是为了减少你的罪恶感吗?”   杜谦站起身将身后的椅子一脚踢散了架, 怒不可遏的指着云招福咆哮:   “我有什么罪恶感?我不过是报仇罢了。你知道被几个畜生围着撕咬是什么感觉吗?我为什么要编造这个借口,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 抓你,就是为了对付魏尧。他不是藏得深吗?这回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冒出头来。”   杜谦绑架她的目的,正是为了魏尧, 如果魏尧真如他所说的那般,藏的很深,那这回云招福被绑架,他若救人,势必会暴露一些自己的实力,魏尧在皇帝面前一直是以低调的形象表现的,皇帝多疑,若是过多的曝光实力,势必会引起皇上的猜疑,那魏尧这么多年的努力可能就白费了。   云招福真是恨自己,为什么会疏忽大意,以为在茶庐里不会有人暗算她,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得想办法脱身才行啊。   屋子里的光线已经越来越昏暗了,看样子马上就该天黑。云招福觉得自己正在经历她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危机,从小到大,一直运气特别好,没有体会过这种危险降临的感觉,魏尧从前说的一句话,人不能光靠运气,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运气就离你而去了。云招福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在他来救你之前,你说,我要不要好好的招呼招呼你?”杜谦猖狂大笑以后,忽然转过头来对云招福这么说。   “我为了绑你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魏尧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你,所以,你落在我手上,受多少折磨,完全就取决于魏尧什么时候找到你。哈哈哈哈。”   杜谦留下这么几句话以后,就大笑着出了门,云招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杜谦也没有再来,屋子里渐渐变得黑暗起来,外面的光也很微弱,显然天已经黑了,她是下午的时候被绑架走的,期间摇摇晃晃,可能还走了些水路,现在又在这里,先前天亮的时候,她往外面看了几眼,觉得这里像是什么村子,杜谦就躲在这个村子里,既然是要用她引魏尧过来救人,那么这个村子里肯定埋伏了很多人,魏尧过来救她,就是羊入虎口,在这一刻,云招福甚至希望魏尧不要来了,她生或死都听天由命。   怀着恐惧等待的时候总是特别漫长,又过了挺长时间,屋子的门被再次打开,云招福听见了恶狗咆哮的声音,吓得缩到了墙角,可是屋子很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门打开之后,似乎进来几条影子,云招福借着那微弱的光看见了一双双在黑暗里发绿的眼睛,哪里还会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几条恶狗就这么被送了进来,掀动着獠牙往云招福躲避的方向缓缓靠近,就在云招福吓得腿软,低下头准备受死的时候,门再次从外面被踢开,一个人影从外面进来,稀疏的光线里,云招福看见那人手持长剑,动作利索,长剑刺入那几条恶狗的身上,一顿砍杀,云招福在墙角都觉得身上被腥臭的血液喷溅,云招福往那人看去,像是杀红了眼的魏尧。   云招福吓得急忙大喊:   “魏尧,魏尧是你吗?”   几条恶狗很快便被杀了,魏尧走过来,将云招福手上的绳索割开,紧紧的抱着她:“没事没事,我在这儿,不怕,我带你出去。”   魏尧拉着云招福出了黑暗的小屋子,云招福一路走过被砍得四肢零落的恶狗堆,鞋子早被狗血给浸染湿了,她抱着魏尧的一条手臂,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杜谦,是杜谦绑的我。他在这里肯定有埋伏。”   云招福一边跑,一边对魏尧说。   他们刚走出门,云招福的话音刚落,杜谦就带着一群举着火把的人过来,将云招福和魏尧堵截在小屋门前。   “王爷!别来无恙啊。我们近不了你的身,只能从王妃下手,真是没想到,王爷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不过你来救人的速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怎么样,来的太急,没时间布置人手吧。”   魏尧将云招福护在身后,直面杜谦:   “你们在京里杀人,官兵在城里搜索,确实没想到你们会躲在这种鸟不拉屎的村子里。我现在真后悔当初一念之仁,没有杀了你。让你溜回来,当了死士,替人卖命。”   “卖命又如何,总归我是要报仇的。”杜谦将腰间的刀抽出来,一边擦拭一边说。   “替杜家报仇?还是替你自己报仇?”   当初魏尧让赵畅放狗咬杜谦,为的就是让杜谦承认自己会武功,那样一来,杜家的身上又多了一条欺君犯上的罪名,可惜杜谦忍的厉害,到最后也没展露出武功,心里憋着一口气,就等着杀回京城了。   杜谦擦完了兵器,指向魏尧:“你用不着在这里跟我拖延时间,这地方官兵都找不到,你不敢打草惊蛇,你只敢一个人来,拖延再久,就算你王府的护卫都来了,也是螳臂当车,你今晚也休想从这里跑出去。”   魏尧冷哼:“是吗?”   随着魏尧这一声,只见村庄屋脊之上,便露出一圈又一圈的弓箭手,箭头对着杜谦他们。   杜谦见状,却不惊讶:“魏尧,你敢在京城地界调动这么兵力,就算今日杀不了你,等你回了城,自然有人会杀你。皇上不会容许你势力做大,裴家是前车之鉴,这就是我要费尽心机引你出手的理由。”   杜谦再次疯狂笑了起来:“还有,你张开眼睛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王家村!全村八百余口人,你能全都杀了吗?哈哈哈。”   魏尧沉默,目光凌冽,缓缓抬起手,杜谦也不遑多让,拿出袖笛,吹了一记,就见人群浩浩汤汤的动了起来,先前还躲在暗处观望的村民们,全都被赶了过来,将举着火把的杜谦他们围成一圈,夹杂经过,被围住的那些人把火把全都扔到了草垛子上,这样一来,就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杀手,哪些是村民了。   云招福从魏尧背后探出头来,果然再分不清谁是谁,她还看见先前给她送茶水的小姑娘,正一脸惊慌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才好。   周平和秦霜秦夏,带着人破了村门,进来之后,就看见这样的对峙场景。   云招福对那个小姑娘招了招手,如果可以找个村里人问问,哪些是村民,哪些是杀手,也许情况就能得到缓解。   那小姑娘惊慌失措的从人群中走出,目光不断往屋脊上的弓箭手看去,两只手捏着衣摆,踌躇往前,云招福对她伸手,眼看就要碰到她了,云招福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小姑娘的袖子拔出一把刀,眼看就要刺到云招福身上,云招福大惊,却还没有等她惊叫出声,魏尧的剑就已经贯穿了那小姑娘的喉咙,一、插一拔间,喉头鲜血喷溅而出,云招福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人和禽兽的血都是一样的腥臭。   小姑娘手里的刀落下的同时,人也软软的倒下,魏尧长剑点地,挑衅般看着杜谦,缓缓将手放下,厉声道:   “放箭!格杀勿论!”   六个字敲击着云招福的心头,她还没有从那小姑娘的死中回过神来,好好的一条命,就这样从自己面前消失了,而马上,又要有更多的人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屋脊上的箭矢疾射而下,会武功和不会武功,立刻就分辨出来,魏尧将云招福交给秦霜和秦夏,自己便投身到那一场迅速又残忍的杀戮中去。   云招福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魏尧,他在她面前,素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好言好语的哄着,对她温柔备至,从未有过高声,可就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此时此刻,却如杀神降临一般,将挡在他面前的人,尽数斩杀,人血喷溅他一身,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出来收割性命的恶鬼般恐怖。 第134章   混乱中, 有村民打扮模样的人拿着刀冲向云招福,皆被秦霜秦夏反杀,云招福靠着墙壁,看着眼前这炼狱般的画面, 她亲眼看见周平对一个村妇手下留情, 却反而被那村妇反过来砍了一刀,周平吃痛,反过身与那村妇对垒,先前还惊慌不已的村妇,此刻就像是变了个人, 与周平对打了好几个回合,才被屋脊上的箭矢射倒在地。   云招福蹲在地上抱着脑袋, 胳膊正好捂住了耳朵,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招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拉起了身, 她吓的惊叫起来, 挥手就去打那个要把她拉起来的人, 魏尧抓住她的手腕, 低吼一声:“是我。”   云招福才安下神来, 只听魏尧急急道:“快走, 山要崩了。”   云招福下意识抱住了魏尧的胳膊,借着他的力气才勉强站起了身,周围尸横遍地,杜谦趴在那里, 背上插了一把长刀,死不瞑目。云招福跟着魏尧往村口走了两步,几个迎面而来的人被魏尧切菜瓜似的夺去了性命,血再次喷溅而来,云招福闭着眼睛,跟在魏尧身后,魏尧因为带了她一个累赘,身上已经有了两三处伤,在他被围攻之时,云招福从地上捡了一把刀,冲着那几个围攻他的人胡乱砍过去,被人打掉了刀,却也给魏尧争取了片刻时间,冲出了那些人的包围。   几十个响哨吹响,这应该是撤退的意思。   魏尧带着云招福跑到了高地,几声闷声巨响之后,就见那村庄后方的山峰忽然崩塌而下,巨石倾泻滚落,地动山摇,砂石漫天。   云招福紧紧抓住魏尧的手,看着那瞬间被乱石掩盖的村庄,心里堵得厉害,但是她却没有太多同情,先前那些村里的人,看似无辜,但是在魏尧下令之后,那些无辜的村民们全都一改面目,或凶狠,或伪装,总之,一个个全都是杀人的好手,包括先前给她送水的小姑娘,看着纯良无辜,实际却也是杜谦一伙儿的,这些人故意装扮成村民的样子,之前杜谦说有八百村民,但实际上围上来的,云招福估计着最多也就一两百,这说明了什么?   魏尧见云招福盯着那个村落,身上脸上全是血渍,发髻早就松散下来,眼睛里的星光似乎也暗淡了一些,这样的场景她从前别说看见了,就是听都没有听过吧,害怕和恐惧都是正常的,如果可以的话,魏尧想一辈子都不给招福看见这样的场景,但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差点让她受到伤害,自己隐藏至今的凶残一面,今天彻底暴、露在她面前,今后她会怎么看他,会害怕,会不再与他接近吗?   这些可能魏尧都在脑子里想过,他从前也想过要适当告诉她一点自己的事,但是怕她接受不了,魏尧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感情,他喜欢她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喜欢她的开朗,所以,不敢让她接触自己的阴暗面,然而,事与愿违,这一次,不仅让她见识了,还是那种没有任何缓冲的情况下。   “这个村……”   就算让云招福见识了自己的真面目,但魏尧还是试图解释一番的,但他刚开口,就听见云招福接过了话头:“没有孩子,村里的人早被杜谦他们杀了吧?”刚开始在杜谦将村里的人召唤过来的时候,云招福就觉得奇怪,但是一时没有想通,后来看着他们杀戮,她才猛地发觉这一点,一个八百人的村落里,怎么可能没有孩子呢。杜谦既然要村民挡灾,那就不会有那么好的心肠放过孩子,事实上,若把孩子搬出来的话,更能起到威胁的作用,然而他没有,所以,云招福就想通了这一点。   云招福的话让魏尧感到很意外,云招福见识了这种炼狱般的场景,却没有魏尧想象中的害怕,反而十分冷静,就像是一夕之间,忽然长大了。   魏尧点了点头:“尸体都在村子的五个地窖里。”   果然如此。   云招福闭上了双眼,魏尧搂着她的肩膀,眼泪从云招福的眼眶里掉了下来,不是伤心,不是同情,只是单纯的觉得人的心狠起来真是很可怕。   周平等追了过来,对魏尧回禀:“爷,办妥了,火药全都清理完了。”   魏尧点头:“收拾一下,去告诉赵畅和孙正辉,计划不变,加快实施。有些人既然这么急着去死,那就推他一把。”   周平领命下去,先前那些在村里跟杜谦带领的杀手浴血奋战的黑衣人们无声无息的隐入了黑暗之中,仿佛他们从未到这里来过一般,那种行动力,让云招福这个外行人都觉得十分震惊,兵贵神速,一支队伍战斗力如何,从他们进攻和撤退的速度就能看出一二,魏尧身后有一支隐秘的,并且战斗力超强的队伍。   见云招福还在发呆,魏尧在她耳边轻声说:   “还撑得住吗?咱们现在还不能松懈,你还得陪我演一场戏才行。”   云招福与魏尧上了一艘船,船上早就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两人匆匆忙忙清理好血迹,换上干净的衣裳,又上了另外一条花船,与之前的船相比,这艘明显要大,要豪华许多。   魏尧牵着云招福的手走到了甲板上,甲板之上早就坐着两名琴师,一人拿箫,一人弹琴,魏尧和云招福在船头的桌椅上坐下之后,两个琴师就开始了奏乐,云招福看着桌面上的美酒佳肴,还是不太明白魏尧到底让她做什么戏。   魏尧给她倒酒,夹菜,轻柔说道:“待会儿船就到城中的护城河了,太子和太子妃今晚游船,待会儿我们会和他们偶遇,知道为什么吗?”   云招福拿起了一只鸡腿,大口咬了下去,边吃边对魏尧点头:“我知道,要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是犯了事的人惯用的手法。魏尧今日在王家村做了这么大手笔,如果有人要告他的话,说不定就会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但如果魏尧和她整个晚上都和太子,太子妃在一起,那么太子和太子妃就成了她们的最佳证人,那告密之人肯定不会想到这一点,到时候,皇上发觉那人所告荒谬,就不会怀疑魏尧今晚的去向了。   云招福一口一口的咬着鸡腿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今天一天把她从以往的天真里拉了出来,让她亲身体验了一把世情险恶的感觉,那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热血喷到自己脸上的恶心,甚至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当场被杀,如果不是魏尧,云招福今天必然要报销在那王家村了。   魏尧见她吃的凶猛,不由暗自一叹,终归还是吓着了。伸手按住云招福的手背,魏尧倾身说道:   “今日之事,谁都不能说,你没有被绑架,从茶庐后门出来,就回了王府,跟我一起坐船游河,直到现在。明白吗?”   就算她害怕,但有些事情该做的还是得做,她心里的伤害,只能等时间慢慢的平复。   云招福的反应却很出乎魏尧的预料,只见她把一只鸡腿啃完,咽下去,又干了一杯酒,对魏尧慎重的点头:“放心吧,我不会露馅儿的。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严守到底,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完这些,云招福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抬头对魏尧正色说道:   “魏尧,今天是我不好,我一时疏忽才让恶人寻了机会,他们抓我是想威胁你,是想利用我对付你的,我差点就害了你,还让那么多人为了我冒险。”说到这里,云招福又灌了一口酒,见魏尧正惊讶的看着自己,接着又道:“从前你跟我说要当心,我一直没放在心上,觉得在京城里能有什么危险呢,也仗着自己运气好,从来就没有注意过,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后果,连累你受伤,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云招福诚恳的做着自我反省,魏尧听在耳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他以为,她在见识了那炼狱的场景还有他杀人的样子之后,一定会对他产生厌恶,毕竟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阴暗,不清楚人性的险恶,一时难以接受是完全有可能的,甚至魏尧已经做好了给她时间慢慢消化的准备,却没想到,现在就能听她说出这番话来。   “魏尧,你能原谅我吗?”   云招福痴痴的看着魏尧,眼中满是期盼。   魏尧反手握住了云招福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微笑:“傻丫头,今儿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是陷阱,他们费心心机就是为了骗你,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没有将你保护好,让你陷入危险,该自责的是我,不是你。”   云招福却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你,是我。我太自大了,自以为运气好,就天不怕地不怕,若是今天你为了救我而被杜谦他们抓住的话,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这话是云招福的真心话,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疏忽会彻底害了魏尧,她的心尖上就扎针般的疼,她恨那些在魏尧的生长中给他伤害的人,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那些人中的一员。   “傻姑娘,别在说这种傻话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第135章   云招福看着魏尧, 抿嘴轻轻点了点头,魏尧伸手在她头顶抚了抚,像是安慰小动物般,云招福悬着的一颗心, 在魏尧这个安慰之下才算稍微安定下来。   “我先前杀人的样子, 你见到了?”魏尧安慰好了云招福,便反过来问她问题。   云招福一愣,点点头:“见到了啊。”   “怕吗?”魏尧的声音有点不稳,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认真的目光盯在云招福身上, 不敢错过她的任何细微表情。   云招福敛目想了想,抬起头对上魏尧, 然后点了点头,说了个字:“怕。”顿了顿,紧接着又说:“怕连累你, 那个时候, 我好恨自己小时候偷懒, 没有跟二娘学武功, 若我会武功的话, 就不会成为你的拖累了。我还怕死, 怕就在那里把命给交代了。”   魏尧抿唇一笑:“就不怕点其他的?比如我……杀人的样子,你不怕?”   云招福摇头:“不怕。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杀人的,若是没有你那样子,我早死了。”   这个道理云招福还是懂的, 这就好像是一户贫穷人家,父母用尽全力赚钱,再苦再累再脏,都是为了让你生活下去,若你不知感恩,还要反过头来怪没有给你最好的,就是狼心狗肺了。   “我一直担心,你见过我杀人的样子以后,会怕我。现在听你亲口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云招福握住魏尧的手,两两凝视:“我不怕你杀人的样子,我只怕连累你,怕再也见不到你。”   魏尧笑着将云招福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不知不觉间,她们的画舫已然行驶到了灯光璀璨的河面上,沿经长安街西南方的这段护城河,白天行径小型商船,晚上便是画舫游船之地,有富家船只,有楼院船只,吹拉弹唱,很是热闹,当然了,在这条河上也时常能遇见熟人。   一如魏尧预料的那般,魏尧带着云招福站在甲板边上看岸边的花灯时,便听见了几声喊声:“三弟,三弟妹!”   魏尧和云招福回头,就看见太子妃穿着一身寻常人家的衣裳,站在桥头跟他们挥手,云招福笑着回应,两艘船靠近停在边上,云招福和魏尧就被邀请上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船,下人们给添了两幅碗筷和酒杯,刚坐下太子妃就对云招福打趣道:   “老远就看见一对璧人黏在一起,羡煞旁人,定睛一瞧,居然是你们,这京城也太小了。”   太子妃挺喜欢云招福,与她说话,并无任何太子妃的架子,她与太子青梅竹马,相处间也是自如随性,太子听了太子妃的吐槽,不禁跟着说道:   “早知道你们也来游船,就一起好了,还省了一笔开销。”   魏尧捏着云招福的手,浅浅一笑:“早就答应带招福来坐画舫游河,可最近太忙了,今儿下午才稍微有点空闲,这不就出来了。”   太子妃见他们俩笑容浅浅,满满的爱意,对太子说道:“就你是个木头,人家小两口坐画舫游船,谁愿意跟我们这老夫老妻一起呀,招福,你说是不是?他就是个木头,平日里我说他,他还不承认。”   招福可不敢评论太子,只掩唇一笑,俏皮道:   “只怕是哥哥嫂嫂想单独游玩,不愿与我们一起吧。”   画舫上笑声一片,太子想起些事情对魏尧问道:“哎,最近刑部的案子省的怎么样了?我说那赵畅也真是的,这事儿原就不关你的事,偏要把你拉进去横插一杠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魏尧恭谨有礼:“赵大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哪儿都没有线索,若是我能稍微有点帮助,那出分力也是应当的。”   太子指着魏尧笑了起来:“我就喜欢老三你做事认真的这股子劲儿。唉,最近朝内确实事情太多,这边刑部的案子还没结,那边边关又出了乱子。”   魏尧一愣:“边关怎么了?有流寇吗?”   太子摇头:“岂止是流寇,萧国只怕要卷土重来了。远在西北的高句国素来就是我大魏与萧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如今高句国被萧国进攻,眼看王城都要攻破,若是攻破之后,那咱们大魏的天然屏障就算是破了,接着萧国必然是要大军进犯我大魏边境,边关八百里加急报了两回,也不知这事儿父皇如何处置。”   太子说完这些,见魏尧眉头深锁,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不禁又笑着拍了拍魏尧的肩膀:“哎哟,就是这么一说,那高句国破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萧国没那么容易集结兵力进犯的,你别放在心上,这事儿自有父皇和兵部的将军们操心,若真有事儿的话,大不了请我舅舅抚远侯回京领兵去西北嘛。”   魏尧听后,果然释怀,举杯敬向太子:“魏国有抚远侯在,实属大幸。”   太子与之碰杯,两人对饮。   云招福被太子妃拉到了栏杆旁看花灯,两人兴高采烈,看见岸边杂耍卖艺的还跟着欢呼笑闹,让丫鬟拿银子抛到岸上做赏钱,太子妃喜欢玩闹,平日里就是身边少了这种与她一般兴致,一般体力的人,今晚遇见了云招福,自然是要好好的笑闹释放一番的,于是,魏尧他们的画舫就拴在太子,太子妃的画舫后面,四人全都集中在前面的画舫上游河,笑声连绵不断。   一直玩到街上灯光黯淡,四人才从长安街最西边的岸口上了岸,太子府与王府的马车原就跟着画舫的路线在走,见主子们下船,便将马车驱使上前。   太子妃牵着云招福的手,都不舍得放开,最后还是太子给她拉回去的,两边都上了马车,太子妃还掀开车帘子跟云招福他们道别。   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们,夫妻俩赶紧放下车帘,躲在车里,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云招福往魏尧身上一靠,感慨道:“原来这个世上,最累的事情就是演戏,不仅情绪要跟上,动作表情一点点都不能出差错。”   魏尧见她累的眼皮子直耷拉,今天的种种确实难为她了,一整天就折腾个没完,经历了一番生死后,还得来陪人家游河说笑,情绪得一直保持亢奋状态。   拥着她入怀:“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云招福稍稍闭了一会儿眼睛,忽然想起自己靠在魏尧的肩膀上,猛地弹起,魏尧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云招福摇头,低头看了几眼魏尧的身上:“我刚才是不是压到你伤口了?”   今天救人的时候,魏尧身上也被大大小小的砍了好几刀,虽然抹了止血药,也包扎过,但肯定经不起云招福的碰撞啊。   魏尧动了动手臂:“没事儿,我今儿都是小伤。所以我说,你的好运气还是很灵的,这种情况若是我一个人的话,估计就算不死也得是一场重伤,但带着你,我好像就没怎么受伤了。你看看,就连你也是毫发无伤的,所以,你的运气,我今天算是服气了。”   这样的调侃之言,云招福直接赏了他一记白眼,不过经过这么一惊醒,云招福也是睡不着了,靠着茶几上,干脆跟魏尧说话。   “我今天回了云家,爹让我送两幅画去给师父,我去了师父那里,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可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个面熟的师兄让我从后门走,说秦霜她们已经把车赶到了后门,前门要运送太湖石,我就轻信了那人,去了后门才发觉不对,但已经晚了。你说杜谦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去茶庐的,还实现在后门处等我。”   魏尧咬了咬下颚:“茶庐里有人出卖了你。”   云招福蹙眉:“谁会出卖我呢?我今天去茶庐也是临时起意,里面的人又怎会提前告知杜谦,让他到后门绑我呢?这事儿也太奇怪了。”   “你去茶庐的事情都有谁知道?”魏尧问。   “都有……”云招福蹙眉想着:“我爹娘,还有云家的几个人吧。”   可这些人都不会出卖云招福的,所以,云招福就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杜谦是怎么知道她在茶庐的。   从磁石板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云招福喝了一口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啊。”   魏尧看向她:“想到什么了?”   云招福缓缓看向魏尧,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很快就自我摇头否定了:“不会不会,不可能的。”   “你在说什么?”魏尧追问,云招福的样子明显是想起了什么内情。   云招福犹豫片刻后,才决定将脑中所猜想的告诉魏尧,说道:“我爹娘和云家的人肯定不会出卖我,但是我想到一件事,就是今天这两幅画,是我小师兄拜托我爹,让我送去给师父的,也就是说,我去茶庐的事情,除了我爹他们,小师兄应该也知道吧。不过,应该不太可能,他怎么知道我拿了画,不会拖两天再去呢?”   她今天拿了画,本来是要先回王府的,后来临时决意趁着魏尧这几天忙,顾不到她,今天正好有时间,就立刻给送了过去。   “这也没什么不好办的,只要派人在茶庐周围盯着不就好了?”魏尧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云招福咬着唇,想了又想:“我还是觉得不太像,没理由啊。而且我今天去茶庐的路上,确实也看见了一大樽的太湖石,当时心里还在想,这是送去哪家的,没想到居然就是送到茶庐的。” 第136章   云招福今天去的茶庐, 事先没人知晓,可那太湖石又怎么能正巧今天要送到茶庐去呢?一时间真是有点想不透。   魏尧拥着云招福回房,云招福觉得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便不管不顾坐在了罗汉床上, 简直要瘫下去。   秦霜和秦夏却从门外走入, 不由分说,直接跪在了云招福面前,云招福本来都想瘫下去的身子又只好坐直了,对她们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吧。”   秦霜秦夏坚持跪着请罪:“都是我们失职,才让王妃遭遇危险, 请王妃责罚。”   云招福瞧着两人虽然收拾过,但一身的疲倦, 知道今天自己从茶庐消失以后,她们定是拼了命的找她,之后又随魏尧去救人, 半刻不敢停歇。   云招福起身, 将两人扶起:“责罚什么呀。今天的事情, 是我自己疏忽,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 是我轻信了别人的话, 自己到后门去的,和你们没关系,不要自责了。今天累了一天,回去早点睡吧。明儿早上起来, 再陪我去一趟茶庐。”   秦霜秦夏看了一眼魏尧,见魏尧抬手,两人才对云招福抱拳,行礼作揖道:   “那王爷和王妃也早点歇息。”   两人离开之后,魏尧也屏退了伺候的丫鬟,房间里就剩两人,云招福就实在撑不住了,脱了鞋就滚进了罗汉床,抱着枕头伸了个大大的腰,然后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魏尧过去替她揉揉腰,问道:   “你明儿一早还去茶庐?”   云招福将脸从枕头里露出,点头说道:“嗯,我在茶庐走失,师父定然会四处调查,我明儿去给他报个平安,顺便找找那个昨天给我指路的人。”   “你不去也没关系,今天下午我就已经派人去了茶庐,告诉施老先生你已经回王府的事情。”   云招福侧身坐起:“你已经告诉了?”   “是啊。”魏尧起身去给两人倒水:“我若不去告诉他,他必然会找到相府去,你只要是在京城附近失踪,不出一个时辰,我的人就能找到,若让相府出手,不仅找不到人,还会把事情闹大,反而会中了别人的计,所以你从茶庐离开没多久,我就派人去茶庐告诉施老先生你没事的消息了。”   的确,那些人绑了云招福,为的就是让魏尧显示出实力,所以这件事情不能闹大,引起过多的关注以后,反而会让魏尧陷入被动之中。   “不出一个时辰?真这么厉害?”   云招福今天算是彻底认识魏尧了,这人根本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祖宗,平日里表现的多无能,多低调,实际却是一条大尾巴狼,杜谦那些杀手,定然是受了谁的指使,而那些人的目的是魏尧,也许就是利用她试探试探魏尧到底有多少能耐,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魏尧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能团灭了对方。   “若真是厉害,那些人就不会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你了。不过你放心,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云招福依偎到魏尧身上,今天的经历,绝对算是云招福不长的人生里最惊险的了,从知道自己被骗,到被绑架,再到看见杜谦,那些恶狗进门,云招福若说不怕,那肯定是骗人的,幸好在关键时刻,魏尧赶过去救了她,要不然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第二天凌晨,皇帝案前就放下了一封奏章,北郊外的云雪山突发山崩,半面山体尽数滑落,将山下的一个村庄尽数掩埋。   皇帝在朝上专门说了此事,便有大臣上前回禀:   “那王家村地处险要,云雪山本就陡峭,三年前朝廷曾有过让他们迁村的意思,但是王家村的村民祖辈都住在那里,并不想搬,以往最多也就是一两块乱石滑下,没造成什么伤害,不想这回竟然半面山体崩塌,又是晚上,估摸着都在睡觉,也没人跑出来。”   皇帝听了颇为惆怅,这种天灾人祸,就算是皇帝也无法阻止,又问工部有无可能将山体搬开,工部尚书回禀:   “那处本就是险要之地,半面山体崩塌,村子一瞬间就被摧毁,那样巨大的山石,人工根本移不开,就算倾尽财力,使用器械勉强移开,却也怕再惊动另外半面山体,造成二次伤害,那样得不偿失。”   皇帝想想是这个道理,便令礼部和户部分头抚恤,若有王家村的亲人去衙门找亲报案,便劝慰一番,使其节哀。   原本这件事便这样歇下了,然吏部尚书褚闻杰却站出来持反对意见,说是此山崩来的突然,恐有猫腻在其中,希望皇上派工部与刑部调查。   “云雪山位处京城南郊,已然有百余年的历史,王家村在云雪山下也绵延好几代人,山体不会无缘无故的崩塌,若就这样结案,未免也太对不起王家村那七八百余口村民,事情总要有个说法出来的。”   他话音落下,刑部尚书赵畅便与也出列:   “褚大人忧国忧民,使人敬佩,然先前卢大人已经说过,那巨石硕大,人工无法移开,并恐有惊动另外半边山体的可能,若是因此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最终引得山体二次崩塌,祸及周围村落,那这个责任,褚大人担吗?”   对于赵畅的话,褚闻杰只是笑笑:“那巨石确实难以移开,正因如此,若是有人蓄意为之,以为将村落掩盖,便能压住罪行,只怕这其中牵扯的责任更大,赵大人担吗?”   “褚大人将这天灾说成蓄意为之,也不知道依据是什么,什么样的人才能蓄意把一座山给平了,那人岂非是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仙人了。”赵畅也毫不退让,迎面而上。   “是不是仙人,得查过才知道。”   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两人在殿上针锋相对,皇帝也无可奈何,却没有阻止,褚闻杰素来是个谨慎之人,看他这样,好似那王家村好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山崩之事另有隐情?   “皇上,山体崩塌确实看着像是天灾,然其中疑点重重,这么近百年山体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崩塌的迹象,如何这一夜之间就遭逢此难,若是有心人以炸药炸了山脉底下,引起山体崩塌,将王家村掩埋其下,也并非不能做到。”褚闻杰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且告诉了皇帝。   皇帝疑惑:“为何要费那等功夫,将王家村给掩埋呀?”   褚闻杰上前,不顾赵畅的阻拦,直接说道:“皇上,这便是要调查的事情啊,有些人想利用这山体崩塌,伪造成天灾,以此掩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企图混淆视听,所以王家村山体崩塌一事,不得不查。不仅要查,还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查。”   皇帝蹙眉,看着殿下竭力主张查下去的褚闻杰,一时竟难以判断,他是真的有内情要说,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跟赵畅作对。   褚闻杰见皇帝犹豫,再接再厉的又说了一句:   “皇上,此回山体崩塌一事发生的时机巧妙,皇上有所不知,昨日京兆府曾有人报案,说是定王府在街上搜寻定王妃的下落,定王妃疑似被贼人绑了,臣斗胆问一问定王殿下,可有此事?”   褚闻杰说着说着就把矛头对准了一直沉默的魏尧,魏尧蹙眉,冷声怒斥:   “褚大人简直一派胡言,本王的王妃好端端的在府里,什么贼人还绑架她?褚大人想要迁扯本王也该找个好些的理由才是,这种一下就能被人戳穿的话,不知说的意义何在。”   云公良听闻定王妃被绑,也紧张的看向魏尧,见他神色淡定,不像是作假,上前说道:“皇上,褚大人之言确实荒谬,微臣昨日下朝回府之时,定王妃正在相府里,是与臣打了照面的。褚大人所言不实。”   褚闻杰从容不迫:“我所言实不实,也是听了下面人的禀告。定王妃是否被绑,这倒是可以好好的问一问王爷,昨天下午,王爷无故离了刑部,匆匆回府去,不知是去了何处呀?”   魏尧蹙眉不解:“本王的行踪,何时轮到褚大人来过问了。不过既然你今日扯上本王的王妃,那本王倒是要与大人好好的分说分说,这些日子本王一直在刑部审案,觉得冷落了王妃,昨日下午刑部难得空闲,便匆匆回府,带了王妃出去游河,从古渡码头上岸,一路由南至北,游河光山色,晚上在长安街西边的岸口上了岸。昨日王妃都与本王在一起,褚大人非说有人绑架我的王妃,那意思是指本王吗?”   褚闻杰冷笑:“王爷说的是王爷的,你说你与王妃游河,可有……”   问题还没有问完,就听帝台下的监国太子在副坐上开声:“褚大人,昨日定王与定王妃确实游河去了,与本太子和太子妃一起的,本太子可以为定王作证,褚大人不会连本太子的话都不相信吧?”   太子之言,谁敢不信,顿时褚闻杰的脸色变了,朝廷众臣中也开始议论,褚闻杰瞥向一旁仍旧淡定从容的定王,紧咬着下颚,对太子与魏尧拱手:   “既有太子殿下作证,那自当不会有错了,定是下面的人不明所以,胡乱禀报的,定王殿下多多见谅。”   魏尧并不理会,而是甩袖一哼,不再多言。抬眼对上座太子不着痕迹的点头致谢。 第137章   王家村山体崩塌的事情, 吏部尚书坚持要调查,并且一路追着皇帝去了元阳殿的书房。   皇帝旋身不解:   “你为何非要如此?”   褚闻杰请皇帝屏退了左右,上前对皇帝说道:“皇上,有些话臣在殿上不敢说, 是关于定王殿下的。”   皇帝敛目疑惑:“定王?你倒是锲而不舍的追着他不放, 朕就不明白了,定王他好好的,到底哪里惹着你了?”   褚闻杰面色一凛:“皇上,不是定王惹着臣了,而是臣为了皇上您着想啊, 定王殿下他背着皇上做的事情,皇上您根本不知道。”顿了顿:“就拿昨天下午定王妃失踪这件事来说吧, 昨日京兆衙门的巡逻官差,分明在街上就瞧见了定王府的人四处寻人,奴才派人去定王府问过, 王府的门房都说定王妃早上去了相府之后, 就没有回来。并且很可能是被人掳去了南郊, 而那被山体掩埋的王家村也在南郊, 这前后不就对上了嘛。可是今日您瞧见了, 定王殿下面不改色, 矢口不提,若王家村的事情真与定王殿下有关,能在那么快的速度内,办成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可见其背后实力有多厉害。”   皇帝目光落在褚闻杰身上,像是在判断他这话的真伪,沉吟片刻后问:   “你说定王背后实力很厉害。你有切实的证据吗?就凭你一句定王妃失踪,恰巧在南郊,难道就要朕处置定王不成?”   “皇上,臣暂时手中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也是定王殿下真正厉害的地方,就算做出这么大动静,却不留蛛丝马迹。但是只要皇上相信臣,臣就能找到证据。”   褚闻杰一副小人嘴脸,说什么也要把定王拖下水的架势。   皇帝耐着性子问:“你要朕怎么相信你?”   “皇上。王家村。王家村就是证据,只要将那些乱世翻开,露出村里的真貌,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褚闻杰终于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皇帝眯着眼:“你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这个。”   “皇上!此事关系重大呀。您想想,若是定王殿下真的藏了私兵,他这么多年隐忍不发是为的什么?若是定王殿下想为裴家平反,那该如何是好?”   褚闻杰的话似乎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之上,裴家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当年裴家通敌卖国的事情草草了结,并未追究细枝末节,皇上是笼统定的案,将裴家从上了流放之路,若说皇帝心里不愧疚那是假的,裴家为大魏朝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应该要好生对待的,可当年他没有别的办法遏制裴家的势力威胁皇权,只能那样作为,人越是心虚的时候,越害怕被报复,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   “皇上,此事绝不可犹豫啊。”褚闻杰再行劝说。   皇帝深深呼出一口气:“那便……如褚爱卿所言,调查王家村一事,但朕也要事先与你说明,若是将王家村乱石移开,你仍找不到证据的话,那就别怪朕对你不讲情面了。”   褚闻杰一揖到底:“臣,遵旨。”   皇上着工部着手王家村一事,因乱石林立,人工搬运不得,要借用绞盘,杠杆等一系列的工具才行,耗时耗力还耗钱,不过皇帝却听信了褚闻杰之言,哪怕劳师动众,也要将王家村的乱石给搬开。   魏尧在刑部书房里看卷宗,赵畅进来,魏尧请他入座,赵畅却是有些坐不住,对魏尧说道:“王爷,工部已经在日夜施工,最多一个月吧,王家村就该给挖开了。”   魏尧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推送到他面前:“这么着急做什么。”   赵畅哪里还有心思喝水,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王爷,我如何不急,王家村底下……”   底下的情况,他们心知肚明,那日魏尧急着召集了人手,并在云雪山下埋了很多火药,晚上将火药点燃,引起山体崩塌,原以为朝廷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村落冒这么大的险,费那么多的力,谁知道褚闻杰居然穷追不舍,宁愿冒着自己被咬到的危险,也要让王家村的真相显露出来,若是真露出了内里情况,皇帝必然会疑心王爷,那么他们这么多年来在京城做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王家村底下有什么,与我们有何关系。别乱了阵脚。倒是骆肖那儿还有多久回京?”   骆肖是皇帝派出京城押送三百万两贪墨案涉案官员的禁军副统领。   赵畅见魏尧姿态笃定,想了想后,回道:“昨儿收到骆肖的信儿,他一人领着张,王两位大人,从水路转了好几回船,杀手追的紧,已经死了三个了,这两个约莫再过六七日能到京城,咱们的人已经接应上了。”   魏尧点头,继续看卷宗,看了两行后,忽然冷笑:“这个褚闻杰是真急了。”   确实很急,若非他们的人已经将褚闻杰逼得无路可走的话,褚闻杰不会冒这么大的险,非要在王家村的事情上跟魏尧杠上。   “对了,西北那边全都准备好了吗?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魏尧对赵畅问。   “是。一个月前兵部的陈良将军已经领兵去了西北,高句国算算时日,现在应该已经被攻陷了都城,萧国这回领兵的乃是萧国被赐国姓的得力战将萧云呼,陈良将军带领的左翼军赶到西北,就看萧云呼什么时候动手了。”   魏尧放下卷宗,沉吟片刻:“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抬手挥了挥,赵畅便拱手作揖退了出去。   云招福带着秦霜秦夏再次去了茶庐,将昨日在茶庐之中遇到的事情悄悄告诉了施老先生,但却没有提及自己被绑架之事,只说受人蒙骗去了后门,施老先生听得眉头深蹙,不动声色让人将茶庐内滞留的人全都喊到了庭院,让云招福在帘子后面查看,看了一圈以后,施定山老先生才回来,对云招福问:   “可有那人在?”   云招福遗憾摇头:“没有,那位师兄看着有些面熟,但我却叫不上名字。可有昨日在茶庐之中,但今日不在的?”   施老先生唤来了大弟子蒋星,对他问了茶庐中这两日的情况,蒋星回想一番后,回道:“若说昨日在,而今日不在的,约莫也就只有一个卫林了。他昨日傍晚时分,就离开了茶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卫林?”云招福将这个名字放在脑中回想,并没什么特别印象。   蒋星点头:“是啊,卫师弟素来喜欢与小师弟走在一起,不过只要有小师弟在的地方,大家习惯性的看向小师弟,就忽略了卫林的存在。”   这么一说,云招福倒是想起来了,从前苏铎身边,确实有一个身影一直跟着,正是她昨日见过的那人:“对,就是他!先前我没想起来,但大师兄这么一提醒,我便想起来了,就是他没错。”   施老先生咬牙叹息:“没想到是他!读书不成器,又不肯用功,成天将心思花在歪门邪道上。这几天也是他日日叫人送太湖石来,我虽喜爱观赏太湖石,却也不是谁送的都会收的,这个卫林,我早该想到他有问题。”   云招福这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那太湖石也是他让人送来的。”   施老先生叹了口气:“师门不幸。”往云招福摇了摇头:“此事为师定会严肃处理,那卫林定是被人买通了去,从今往后,他别想再进我茶庐一步。若是连累你遇险,为师就是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给相爷和夫人的。”   说着,施老先生就要起身给云招福行礼,云招福哪里敢受,连忙起身去扶:   “师父这是做什么,弟子可受不起您这么大礼。”   将施老先生扶好了之后,云招福便又出言宽慰:“师父莫要自责,横竖我也没出什么事儿,幸好魏尧找到我了,不过虚惊一场。”   “唉,幸好有王爷。改日老朽定携礼登门与王爷道歉。”   “师父,您真不必如此的。您这般自责,倒令我和魏尧不知所措了。”云招福对施老先生甜甜一笑,是不想让他继续担心的意思,施老先生如何不懂,见她提起魏尧时,眼里都放光的模样,施老先生忍不住说了一句:   “王爷对你出乎我预料的好。”   云招福幸福的笑问:“怎么,师父之前觉得魏尧不会对我好吗?”   “是有些不太相信他那样的人会对你好。”施老先生的话让云招福有些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施老先生犹豫片刻,才再开口:“有些话本不该说出来的,但你既然问了,那说了也无妨。当年我与王爷不是有幸见过一面,当时……”   施老先生将那段陈年旧事说给了云招福听,云招福听得入神,仿佛身临其境般紧张的捏紧了手中茶杯。   “就那样,他的人把整个村子全都给杀了,只留了几个耄耋老人与十岁以下的孩童,其他人无一幸免。他那样残暴,心狠手辣,我确实有些不太相信,他会对你好。”   云招福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师父,我觉得你说的不对,魏尧不是残暴,也不是心狠手辣,是无可奈何,照师父所言,他去到那座村子里的破庙时,已然身受重伤,后面有人追杀他,那村子里的人,有好有坏,他若不痛下杀手的话,很可能就会被伪装成村民的人杀掉,他这么做自保多过残暴。” 第138章   云招福说完之后, 便替施定山添了一杯茶,施定山看着她,愣了片刻,然后才抿唇一笑,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叹道:   “如你所言,确有不得已的苦衷,然而……”   后面的话,施定山没有说下去,而是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 停顿了好长时间。   “也罢,世间之事, 千人有千样看法,并不能强求。诸人有诸人的命运机缘,亦是不可强求, 也不可逃避, 人始终都是要顺应天命的。”   云招福越听越糊涂:“师父, 你忽然跟我说这么高深的话, 我怎么听不懂呢。”   施定山起身, 抚了抚宽袖:“听不懂便听不懂吧, 前尘往事,不该萦绕在心,我的修养还不够。”   说完这些,施定山便潇洒离开了茶室, 留云招福一人在那觉得莫名其妙,难道真是她读书少的缘故,所以师父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高人果然是高人啊。   秦霜秦夏有了上回的经验,便随着云招福入茶庐,寸步不离的跟随,自然不会有事发生。云招福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让她们不要过分紧张,事实证明,紧张是对的,不止秦霜秦夏要紧张,云招福自己也更该紧张才对。   如今时局,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定王府,淑妃娘娘隔了十年回宫,引发了后宫争斗,让各方势力都坐不住了,这回杜谦被炮灰了,云招福相信他一个罪臣之子,不会是幕后黑手,那么幕后到底是谁要利用她还魏尧呢?   看魏尧的样子,他应该有所察觉的,魏尧这个人,表面看起来疏疏冷冷,清清淡淡,内里的性子却很不好琢磨,他有很多秘密,都是那种不能为外人道的,这些年他在京里暗箱操作,悄悄的聚拢出那么庞大的能力,他曾说,只要在京城周围,随便什么地方,不消一个时辰,他都能把人给挖地三尺找出来,云招福一点都不怀疑魏尧在吹牛,因为昨天她亲眼见识过了,那些暗夜里的杀手,武功奇高,与一般的兵丁完全不同,看的出来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就连杜谦那种死士在魏尧的那些人手中都讨不得便宜,王家村里的打斗很快就结束了,要做到快很准,委实困难,更别说他最后还以火药将山体炸的崩塌而下,半面山体啊,却没听见火药炸出几处,可见摆放的位置就很重要,这一点看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却很难。   火药不能放太多,要不然声音太震撼不说,也难控制山体崩塌的角度,并且,炸山的火药,平时都藏在什么地方?京城里是不许囤积火药的,魏尧竟然有法子在京里做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不留下蛛丝马迹,可见能力有多强。   而云招福不是傻瓜,魏尧凭着一个被冷落的皇子,怎么能聚起这么大的规模呢,若说没有人在后面帮他,云招福绝对不信,淑妃娘娘此时怀孕回宫,会不会就是一个事件的起点,要不然为什么十年都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宫呢。所以,很可能是某件事情的时机到了,必须让淑妃娘娘此时回宫。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哪件事的时机到了呢?   安乐和苏铎的婚事在宫里举行,然后两人便搬出宫外,去到公主府住。安乐邀请云招福去公主府里玩耍,但云招福如今看苏铎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并不想与之太多接触,寻了个理由,委婉的拒绝了安乐公主。   王家村的挖掘工作终于要见成效了,巨石移开,已然能看见村子的屋顶。   又过了几日后,巨石转移差不多,工部侍郎于舫一直坚守在前线,吏部尚书褚闻杰隔日就来问进展如何,于舫告诉他两三日后当就能看的出村内情况了。   褚闻杰当日请了皇帝出宫,辗转到了王家村外,于舫戴着凉帽,官袍脱下,撩着袖子也跟着工匠们在挂绳索,看见褚闻杰和旁边那人,于舫吓得差点从石头上栽下来,连滚带爬扑过来行礼,皇帝抬手让他起来,问道:   “还要多久啊?”   于舫看了一眼褚闻杰,擦了把汗:“回皇上,已经差不多能看见村子的房顶了,都给压扁了,没有好端端的屋子了。更加不可能有人幸存。”   皇帝有些不耐烦,对褚闻杰问:“你到底让朕来看什么,这地方的气味可真是……”   皇帝用熏了香的帕子掩着口鼻,实在不想多说什么话,褚闻杰亦是用袖子掩着口鼻:“皇上,臣所说的证据,马上就要显现了,臣怕证据被人掉包,所以斗胆请皇上亲自过来见证。”   远处传来几声吆喝,挡在村口的一方硕大石头已然上了绳索,连接绞盘,可以集结人力动工了。   “皇上,请您退后,巨石移开,未免引起山崩,还是小心为妙。”   皇帝本来就不高兴在这里,听于舫这么说,就立马转身去到半里开外的遮阳龙伞之下,对一旁汗流浃背的褚闻杰实在生不出任何同情,他倒要看看,褚闻杰一口咬定的证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最好真有证据,也不枉他拉出宫外受这等苦。   巨石被绞盘拉动,一侧翻下,倒在一辆铁车之上,铁车前面,二十几个拖夫拉着绳埋头往前推拉,褚闻杰见王家村的村口露了出来,面上大喜,转身对皇帝回禀道:   “皇上,请随臣入内一看便知。”   说完,褚闻杰便擦着汗,在前面带路,走到村口的地方,就忍不住用袖子遮了口鼻,皇帝硬着头皮,踩着碎石跟他进去,褚闻杰看着村子中间的道路上全都是被碎石砸出的坑,却没有他想要看见的东西。   那日杜谦的人在这里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两个人跑了出去,给他传话,告诉了他当晚的情况,说是杜谦他们全都被压在王家村的石碓之中,当晚魏尧他们是用箭射的,定然还能有箭矢残留,只要那些被箭射死的尸体露出来,那就能有证据证明,王家村的案件有疑点,死的不是村民,而是其他人,只要深查下去,只要皇上对魏尧起了疑心,那就不怕查不到魏尧的老底。   可是巨石移开之后,王家村的情景,根本就不像是那两个侥幸逃走的人说的那样。两边房子全都被压塌了,中间的路上,除了一些断木残垣之外,别说插着箭的尸体了,连个人都看不见。   褚闻杰头上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掉,用袖子擦都擦不干净。   皇帝实在不想在这乌糟糟,臭烘烘的地方待着了。见了褚闻杰的表情,皇帝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己被彻头彻尾的耍了。   转身便离开了这个村落,回到了半里之外的龙伞之下,回身就踢了一脚随他一同过来的褚闻杰,褚闻杰被踢了个人仰马翻,翻身爬到皇帝面前,皇帝呼吸了几口干净的空气,这才又踢了一脚,怒道:   “你的证据呢?”   皇帝看着抖如筛糠的褚闻杰,又抬头看了几眼那些工部的兵丁,哪个不是汗流浃背,就连工部侍郎都亲身上阵,就为了褚闻杰的一句话,做了这劳民伤财的事情,非但如此,褚闻杰这个蠢货,还把他也喊过来见证,见证什么?见证他的愚蠢吗?   “皇,皇上……不,不是的,这,这……臣收到密报,王家村里都,都是……都是……刺客。臣,臣……”   断断续续还没说完,就迎面又给皇帝踢了一脚:“什么刺客?哪个密报报给你的?王家村里的刺客呢?朕就问你,刺客在哪里?”   褚闻杰连番被打,早已失去了理智,急急忙忙指着村子:“肯定在,在屋子里,把,把屋子揭开……肯定就在里面。于,于舫,快,快让人去看看,这村子里肯定有古怪,屋子里的尸体也都给清理出来,每家每户的看看人数对不对,还,还有,还有……”   皇帝早已不耐烦,于舫听着褚闻杰语无伦次的话,并不动身,而是看向皇帝,场面正混乱之际,刑部侍郎赵畅骑马赶了过来,在皇帝面前单膝跪地行礼:   “皇上,骆副统领将两个涉案官员悄悄送回了京城,刑部这两天晚上都在审理,问出了那三百万两贪墨案的罪魁祸首。臣入宫回禀,公公告诉臣皇上来了这里,臣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赵畅确实是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来情况真的很紧急,皇帝抬手让他起来:“罪魁祸首是谁?不用顾忌,直接说出来便是。”   皇帝的满腔怒火正急于发泄,褚闻杰骗了他这么长时间,简直可恶!   赵畅抬手,准确无误的指在褚闻杰的身上:“皇上,经过刑部连夜调查,三百万两贪墨案的罪魁祸首,便是褚闻杰,褚大人。人证物证皆在。”   皇帝眯着眼,往旁边简直从头上倒下汗水的褚闻杰看去。   赵畅上前:“正是这位褚大人。皇上,怪不得褚大人要劳师动众的陷害定王殿下了,他定是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想在那之前,诬告一番定王殿下,混淆视听,众所周知,定王殿下管着刑部之事,若是定王殿下被诬告成功,那势必会影响刑部的案子进度,褚大人为了保住自己,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第139章   吏部尚书褚闻杰因贪被罢,经刑部审理两个月之后, 传讯各种人证物证, 判决证据确凿,被判秋后问斩。   这一事件在朝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适逢此番变故之际, 宫中的淑妃娘娘,怀胎十月, 六月中旬,为皇上添了一位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皇帝高兴极了, 减免一年赋税,举国欢庆。   在这样的喜庆日子里, 似乎吏部尚书褚闻杰秋后问斩的事情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云招福在淑妃生产的第二天就入宫去了, 在一众嬷嬷的带领之下, 去到了淑妃的寝宫, 淑妃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小皇子睡在她身旁, 云招福过去瞧见孩子在睡,赶紧放轻了动作,提着裙摆悄悄走过去,淑妃撑在软枕上歇息, 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禁弯了嘴角,召唤来嬷嬷,将睡梦中的小皇子抱到了旁边婴儿床上,晚上奶娘和孩子就睡在那里, 这样淑妃就能时时瞧见了。   但云招福觉得,可能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那就是淑妃不敢将小皇子隔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在怀孕这段时间,淑妃在自己的宫里,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出去,每日伺候的也就是身前几个人,像是与世隔绝般过了这么长时间,宫里的尔虞我诈,你争我抢,仿佛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风再大,雨在狂,她自纹风不动,磐石如坚,宫里那些阴谋诡计也很难伤到她。想着她每日在宫中,要提心吊胆的防备,云招福就觉得那些一心想要入宫来的女人,实在是太傻了。   “娘,您感觉怎么样?”   云招福拉住了淑妃的手,这般问道。   “到底是年纪大了,我记得我十五岁生尧儿的时候,刚生完就能下地走,这回就不行了。”   裴氏是天生的骨相美人,无论什么神态,动作,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韵味。即便她刚生了孩子,经历过女人一生最狼狈的时刻,但她依旧没的令人沉迷。   “多休息两天也是好的。魏尧从听说您要生产,就一直提心吊胆的,晚上也没敢睡,直到早上,宫里派人去王府里传了话,他才肯去眯了一会儿,这不上赶着就让我快进宫来瞧您。”   魏尧就算是儿子,却也不能在后妃生产期间入宫探望的,不过女眷可以,云招福就是代替魏尧入宫来的。   提起魏尧,淑妃欣慰的笑了笑。   外面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云招福赶忙起身,退到一边,跪地行礼,皇帝看了一眼云招福,笑着抬手:“起来吧,无须多礼。”   云招福站起了身,看见皇上坐在床沿上,拉着淑妃的手,体贴入微的说道:“政事太多,来的晚了,今儿可好些了?”   淑妃娇娇柔柔的点头:“好多了。”   皇帝看向云招福问:“你母妃生产太累,你每天都来瞧瞧她,免得她盼望,不过时间不可太长,以免影响你母妃休息。”   “是。”云招福应声过后,便乖巧的坐到了一旁。   淑妃牵着皇帝的手,轻声说道:“既政事繁忙,皇上便无需抽空来瞧我了,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哪里就娇弱了,皇上龙体才最重要。”   这番话说的皇帝心头温热:“再忙也是要来看你的,朕知道你嘴上要强,实际上朕若不来,你定要躲在被子里哭鼻子了。”   淑妃横了皇帝一眼,往云招福的方向看看,小声埋怨:“孩子还在呢,皇上说这做什么。”   哪怕是刚生产了,淑妃这小意柔情依旧能让皇帝看的赏心悦目,往云招福瞥去,云招福立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端着茶杯默默的喝茶。   皇帝眼中,这孩子素来识趣。   “原也不会这样忙,谁知西北突发战事,高句国被萧国强攻,国破了,萧国占据了高句国,紧接着就对我大魏边境骚扰不断。”   听闻有战事,淑妃紧张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可派兵前往了?边关的百姓伤亡可重?”   皇帝见她如此,哪里会不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不过,真相可能会让她产期忧心,干脆安慰道:   “放心吧,朕已派出陈亮将军前往做三军主帅,镇守边关,百姓都没事。裴家所在的奴营并不在萧国攻打的范围之内。”   皇帝的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不然,大魏西北奴营与高句国毗邻,萧国既然拿下了高句国,若犯大魏,第一个开刀的应该就是奴营,裴家在流放西北苦寒地,服役地点就在西北奴营之中,所以这回萧国犯境,裴家只怕凶多吉少了。   这些话皇帝自然没有告诉淑妃。当初他曾承诺淑妃,只要淑妃替他生下皇子,他便将裴家老少接回京城,其实若是没有萧国犯境的话,这个承诺皇帝也没打算兑现,不过是骗骗女人的话,淑妃如今回了宫,孩子也生了,等到她自己提出这件事的时候,皇帝再找其他理由搪塞一番,久而久之,搪塞的多了,她自然会明白,而到时候,她就算知道皇帝的是骗她的,也已经晚了,没有用了。   果然,皇帝一番安慰的话让淑妃很是受用,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再次握住皇帝的手,说道:“臣妾就知道,皇上不会不管他们的。”   起身靠入皇帝的怀抱,皇帝将之拥着,两人鹣鲽情深的模样让云招福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刚才那些肉麻的话,她还能装作没听见,可这就在眼前的搂搂抱抱,她要还装看不见,就太扯了。   空气突如其来的安静,云招福好怕他们俩情到浓时……到时候最尴尬的可就是她了。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幸好,两个成年人还算有点克制力,只是你侬我侬的抱了一小会儿后,就分开了。   皇帝轻言安慰了淑妃几句,让她好生休养,淑妃叮嘱皇帝主意龙体,别太累。   两人之间的相处,就跟那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似的,看的云招福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皇帝离开了淑妃的寝宫,淑妃便躺回了软枕之上,对尴尬的云招福招招手,云招福期期艾艾走过去,嗫嚅一句:“那个……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淑妃勾唇一笑,没有说话,云招福觉得这种环境要是不说点什么的话,实在难受,于是就问:   “娘,您先前说的奴营,是不是就是……裴家当年流放之地?”   云招福对淑妃问,并没有忌讳这些事情,毕竟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若是云招福故意避讳不谈,反而显得介意,这样大方的谈出来,问出来,才是人之常情。   淑妃喜欢云招福这样有什么问什么的性子。   “是啊。当初裴家做了错事,被流放西北,便是在西北奴营中服役的。”   “哦,那现在是西北起了战事吗?怪不得皇上每天忙得很,打仗这种事情,最操心了。”   萧国是西面的大国,素来就有侵占大魏的意图,十年前有裴家镇守,萧国不敢来犯,自从裴家流放以后,萧国便屡屡于大魏边境挑衅,大魏回回出兵应付,却难有胜时,十几场大仗小仗,输个八、九、十来场也是常事了。   所以说,云招福觉得当初皇帝那样轻率的处置了裴家真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裴家历代忠心,并无犯上之意,然而皇帝却因害怕,就听信了谗言,将一代武将世家给削爵流放,以至于萧国这几年对魏国穷追不舍,屡屡进犯,其实就是有恃无恐,觉得魏国没有悍将出山,无人能制止他们,魏国国力鼎盛,打个十几年仗也许还不觉得吃力,但是一旦时间久了,穷兵窦武的国家,没有发展未来,这个铁律。   两人正聊着天儿,那边睡着的小皇子忽然就哭了起来,宫中的奶娘将皇子抱起身,一个过来回禀淑妃:   “娘娘,小殿下醒了,该换尿布了。”   淑妃点头,转首对云招福道:“换完了尿布就该吃奶了,今儿你就先回吧。告诉王爷,我身子挺好,没什么事儿,让他不必担心。”   云招福与淑妃告别后,便出宫去。   没想到半道上居然遇见了安乐公主和驸马苏铎,两人一同入宫,也不知是去见皇后还是见皇帝。   云招福从轿撵上下来,与安乐握住了手,三人寒暄了几句,苏铎见她俩有话说,便似笑非笑的过来:“公主与定王妃说会儿话,我在前边等公主。”   安乐幸福的点头,苏铎经过云招福身边,目光随意瞥向她,不知为何,只一道目光,就让云招福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像是对上了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苏铎与云招福擦肩而过。   安乐公主过来牵云招福的手,语气略带埋怨:“你之前还说要去公主府找我,可我在府里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你上门,亏你还是我的好姐妹,真不够意思。”   两人牵手走在御花园里,对于安乐公主的控诉,云招福笑答:“这些日子太忙了,王爷在刑部处理案子,都不怎么回府,府里的大事小事不就落到我一个人身上,你是知道我的,我对处理那些事情本来就没天分,人家一天能做完的,我得分三天,五天做,可不就耽搁了时日嘛。” 第140章   安乐公主听了云招福的解释,横了她一眼, 算是接受了, 云招福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等候的苏铎,对安乐公主问:“你和驸马今日进宫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吗?”   安乐公主抿唇犹豫片刻, 悄悄将云招福拉到一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不是, 我们来见父皇。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云招福瞧她这神神秘秘的样子, 不禁好奇他们到底进宫来是干什么的, 点了点头:“你说吧,我不告诉别人。”   “唉, 其实你告诉也没什么。若是成了, 你们早晚会知道的。我想请父皇让苏铎进吏部, 褚尚书的事儿你肯定知道了, 他这一走,吏部尚书的缺就空下来了, 苏铎一直在礼部,对吏部是事宜也有所了解,若是凭着我的关系,能将他送上那个位置, 干点实事出来,今后就不会有人说他的闲话了。”   云招福很意外,没想到苏铎居然瞄准了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安乐真是天真, 她以为将苏铎送上高位,底下就没有人说他的闲话了吗?若非娶了公主,就凭苏铎的经历,别说做吏部尚书了,就是进吏部当差都难。   吏部是六部之首,他这一跳可不是一级两级,那是十八级飞升啊。也亏他敢让安乐去开这个口。   “你别这副表情嘛,我也知道他资历不够,但是他确实是有才能的,只是缺少机会罢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总是听别人说他闲话,也不叫个事儿,我既然能帮他,吏部又正好出了空缺,反正送他上去,凭他的才干,今后肯定能闯出名堂,叫人信服的。”   安乐也看出了云招福眼中的不信,还很天真的替苏铎辩解。   暗自叹了口气,这样天真的安乐,云招福真是不知道怎么和她说,且不说苏铎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就凭他的资历,安乐也不该为他开这个口,不过怎么说呢,有时候裙带关系就是这么用的,苏铎不可能放着安乐这么大座宝藏而不挖掘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造地设。   更何况,云招福也没有权利干涉安乐的决定,此时干涉的话,还会让安乐以为她存心拖后腿呢。   “那你去和皇上说的时候,注意些言辞,别太激烈了。”到最后,云招福也只能说一些鼓励的话。   安乐公主开怀点头:“放心吧,该怎么说,苏铎都和我交代过好几遍了,不会有错的。而且,我觉得这事儿能成,前儿褚大人出事之前,苏铎曾入宫过一回,似乎也检举了褚大人的错漏,父皇对他的办事能力本身就挺满意的,再加上我从旁一说,应该可以。”   云招福很意外,褚闻杰出事后,苏铎还入宫检举过?苏铎能检举褚闻杰什么呢?云招福一下就想到了杜谦绑架她的事情,那件事虽然没有明说,也没有证据,但是明里暗里的指向,都和苏铎脱不开干系。   因为一切都太巧了,之前因为云香寒和云香暖算计云招福的事情,苏铎声称给云招福藏了一根银针,还让云招福把这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云公良知道,云公良不会为了一根针,直接找崇敬侯府的晦气,但是却会因为这件事,而对苏铎另眼相看,对他不做堤防,然后再利用云公良,将那两幅画交给云招福,让云招福去茶庐,很巧的是,茶庐里有个卫林通风报信,利用太湖石将云招福骗去了后门,让杜谦抓到她。   这些都是缜密的逻辑猜想,没有切实证据,因为你不可能凭着猜想就把罪名定到苏铎身上,从头到尾,每一道环节,他都没有主动现身,可是却不可推卸的,和每一道环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安乐公主和云招福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不能再耽搁,与云招福道别,顺便请云招福有空的时候去公主府小坐,云招福礼貌性答应了,安乐公主便提着裙摆,往不远处等候的苏铎跑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因为苏铎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而雀跃不已。   云招福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挽手离去,满心希望,安乐的这个美梦可以一直做下去。   苏铎是好人还是坏人,与他今后能不能给安乐幸福,让安乐开心,并没有直接联系。   正欲转身,只见原本好好前行的苏铎忽然转过了头,目光凌厉的盯上了云招福,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没由来的,让云招福觉得周身冰寒,鸡皮疙瘩都忍不住出来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苏铎很陌生,很可怕。   萧国果然如预料那般,开始骚扰大魏西北边境,陈亮将军带兵镇压,却在萧国军队游击的战略下输的惨不忍睹,一个月,战五回,输五回,八百里加急,来回往京城跑,请求朝廷支援,皇帝与兵部日日夜夜都在商讨战策,最终又派了杨硕将军领冀州三万军开赴西北支援。   然而萧国的主力军队根本不与我大魏军交锋,只是派一些小股先锋队伍,打一场,换一个地方,每回都能折损大魏几百乃至几千兵员,这些兵员折损是小,最关键是折损了主力军的士气,毕竟人家以少打多,还将他们人多的这一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战事一日日紧迫起来,皇帝案头日日都能听闻大魏军在边境如何如何惨败,若这种情况不能遏止的话,那么等到萧国正牌主力军攻打大魏边境时,将士们连连惨败,没了信心,那还如何与萧国军队抗衡?   这些日子的朝臣们上朝的主题就是如何应对西北局势,仿佛是个困局,无法解决。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忽然提了一句:“唉,若是当年的上将军在,萧国哪敢这样嚣张。”   一句话,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文武百官之中,炸开了锅,只有在乱世中,会打仗的将军才是值钱和宝贵的,战事吃紧,大家就自然而然的想到那个屡战屡胜的人,谁不想生活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而这种环境,是铁血军人,浴血奋战换来的。   皇帝也听到这些声音,隐忍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明镜似的,他又何尝不知战事吃紧时会格外怀念骁勇善战的裴家军,可是往昔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没法挽回,纵然裴家还在,可如今的他们又怎么会像从前那般,对朝廷尽忠,对他这个皇帝尽忠呢?   又有人提出请抚远侯从岭南回京,转战西北,满朝武将里,陈亮和杨硕将军算是近几年军中颇为出色的领兵人物,他们都没有办法将萧国军队打退的话,那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当年与裴家齐名的抚远侯亲自出马了。   只是这个提议很快又被人给压了下去,原因无他,因为抚远侯是镇守岭南的,岭南周边也有虎视眈眈的小国存在,若是他们知晓抚远侯离开了岭南,前往西北,趁机来犯的话,那么抚远侯就算解决了西北战事,再接着换来岭南战事,那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毕竟抚远侯只有一个,镇守了岭南,西北就势必难以管到。   就在朝臣们日日担心,皇帝夜夜难眠的时候,一封来自西北的捷报就忽然呈送了回来。   皇帝看了那捷报之后,心情十分复杂。文武百官看着皇帝这幅表情,都很好奇捷报里写了什么,按理说,如果西北大军打了胜仗,皇帝应该高兴才是,可看皇帝的表情,纠结多过高兴。   皇帝让人将这份捷报送到文武百官手中传阅,捷报里写的清清楚楚,这回西北大军能够报捷,首功不是西北将士,而是西北奴营,这回萧国进犯,首当其冲便是将西北奴营,奴营中两千多名戴罪之人,被萧国俘虏,然而,就在那些戴罪奴身被俘虏后的一个月后,西北奴营的人便在裴家老少爷们儿的带领之下,将萧国军队搅了个天翻地覆。   众人这才想起来,裴恩怀,便是前上将军,当年被皇帝削爵流放之地,便是那西北奴营。萧国来犯,上将军老当益壮,不减当年战神风采,居然带着一帮本该等死的奴隶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硬仗,杀了萧国的好几个领头将领。   而陈亮和杨硕两位将军在捷报中对皇帝提了一个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们问皇帝,能否请裴老出山,指点他们如何对抗萧国。   这个问题,无论谁替皇帝想想,都会觉得很难回答。   因为当年裴家被判通敌卖国,那通的敌,据说就是萧国,所以裴家被流放西北了,如今萧国来犯,无意当中将裴家老少所在的西北奴营抓做俘虏,裴家老少,不减热血,带着奴隶们打翻身仗,甚至还杀了好多个萧国的领头将领。试问,如果裴家当年真的通敌卖国的话,那么裴家又怎么会在西北安分的流放十年,十年后,萧国进犯,又是裴家冲锋陷阵,立功至伟呢?   所以说,从明面上看,本次的事件与十年前的事件根本就是矛盾的。   这让皇帝怎么回答?让裴家指挥,那就等于拆了十年前皇帝亲自搭建的高台,要不让裴家指挥,那大魏对萧国的战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根本就赢不了。   一封捷报,让皇帝陷入了两难之地,也让文武百官难以抉择。 第141章   裴家的突然出现,让朝廷里的气氛瞬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想起前几日, 朝中还愁云惨雾, 人心惶惶的样子,日光都被云层给遮蔽了, 但裴家的出现,就像是从云层缝隙里射向大地的一道光束, 带给了人们无尽的希望。   比起国家军队屡战屡败来说,似乎皇帝的面子, 可以稍微搁置一下吧。如果裴家真的能替大魏将犯境的萧国赶出大魏的话, 那就是大大的功德,谁希望自己的国家战火连天呢。   普通人不希望, 皇帝自然也不希望。所以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以后, 皇帝给远在西北的陈亮和杨硕将军回去了一封密函, 密函中写了, 若是这回裴家可以助大魏打退萧国的进攻,那前事便既往不咎, 并另行封赏。   这封密函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西北边关,知道密函内容的人,只有那么寥寥几个,皇帝并没有在朝中宣扬此事。因为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裴家在经历了前事之后,还能真心的为他卖命杀敌吗?   所以,在这封密函之后,皇帝还给陈亮和杨硕将军单独写了一封烧火漆的密中密, 内里表达了让两位将军在与裴家说话之间,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注意不要让裴家使坏。   裴家在西北奴营中都能立功,这件事情很快就在朝野传遍了,一时间众说纷纭。   就连皇后宫中也听闻此事,当天下午,皇后娘娘就在宫里砸碎了不少花瓶,大发雷霆。并且极其不理智的找到了元阳殿。   皇帝与兵部大臣们正在商议如何对敌的事情,皇后娘娘便去了,并且朝臣们都看的出来,皇后娘娘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所以,很识趣的告退。   大臣们离开之后,皇后便来到皇帝案前,沉声问道:   “皇上,裴家的事情可是真的?”   皇帝抬眼看了看皇后,便敛目拿起一旁的折子,打算继续批阅,皇后再上前一些,压住了皇帝要拿的折子堆,皇帝拿不到只能对上皇后,耐着性子说:   “后宫不可干政,别闹了。”   以往皇后若有不对的地方,皇帝只要说这么一句,皇后就明白了,绝对不会继续不懂事,然而今天,这句话忽然失灵了,皇后不禁没有明白,反而不懂事的继续发问了。   “皇上,臣妾只问你,裴家的事情是否真的。”   皇帝无奈,双手抱胸,气闷的闭上眼睛:“是真的又如何?皇后这是在跟朕兴师问罪吗?”   “皇上糊涂啊。”皇后急的眼中直冒火:“裴家那是何等虎狼之家,皇上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那些虎狼赶出京城,贬至关外,如今只因一点小小的功绩,就要将虎狼再次迎回京城,皇上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皇帝紧咬下颚,对皇后将裴家形容成虎狼有些不满。   “没说迎回京城,如何养虎为患。现在边关告急,我大魏屡战屡败,裴家在西北奴营之中,偶然间立了大功,那边关两位将军请示朕,能否用裴家退敌,朕不过答应了,裴家能不能替大魏赢这一场仗还不一定呢。”   皇帝觉得自己的忍耐限度已经到了,皇后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就是不能牵扯到淑妃和裴家,牵扯到这两样,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根筋,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果然,皇帝的解释并没有让皇后释疑,反而冷声问:   “那若是裴家赢了呢?皇上打算如何做?”   皇帝咬着下颚,沉吟好半晌,然后才睁开眸子,开口:“既然裴家能立下这样大功,那就算迎他们回京,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重要的是,如果裴家这回愿意为大魏再立汗马功劳,那就说明,他们心里还是有他这个皇帝在的,裴家的忠心不变,皇帝这些年一直后悔,当初那样轻易的对付裴家,以至于后来,打仗的时候,无将可用,但皇帝又不能自己打脸,亲自去把裴家给再请回京城,但这次战事来的凑巧,不用皇帝亲自去请,裴家就凑巧立了大功,皇帝以此为台阶,提出若裴家能战胜萧国,那他就皇恩大赦,让他们回京,到时候,裴家老小定然对他感恩戴德,皇帝这一招是一箭双雕,若是成了,便是不费吹灰之力,既得良臣,又彰显了自己作为皇帝的胸怀,两全其美,怎么想都是赚的。   可惜皇后却不这么想。   不为别的,只因为皇后背后是抚远侯。   当初裴家被贬流放京城,皇帝还没料理到抚远侯的时候,他就自己聪明的请离了京城,这些年一直在岭南镇守,说是镇守,其实就跟自立为王差不多,这十年来,他以朝廷的名义招募了八万袁家军,俨然要走裴家当年的老路,而且用的手段,比当年的裴家可要高明多了。   裴家至少根基都在京城,所以当初皇帝下令对付裴家的时候,裴家避无可避,袁家如今识破了这个问题,抚远侯以为山高皇帝远,做的那些事,皇帝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后为什么那么抵触裴家回来?在皇帝看来,不过就是因为袁家在岭南势力做大,不愿有人回来与他们分一杯羹。   “皇上当真糊涂!那裴家如何肯为皇上再度卖命!若是到时候,他们与萧国联手,把我大魏的军队吃掉,直逼都城,又该如何是好?皇上只想着裴家忠君爱国的前事,却忘了他们与萧国暗中来往的前事吗?若是皇上不记得,那臣妾不介意再提醒一遍。”   皇帝从龙案后站起,负手踱步,来到皇后面前,缓缓抬起双眼,对上皇后的,皇帝沉声说道:   “这些事情,朕心里明镜似的。还需要皇后提醒吗?你以为,就凭抚远侯他们那几封蹩脚的通敌信函,就足以定下了裴家的罪?这么多年来,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管抚远侯如今是否成了岭南的土皇帝,朕都希望皇后能够清醒一些,仔细想想,你身为大魏的皇后,应该站在哪一边。这些事情,难道还用朕一字一句的再提醒皇后吗?”   皇后惊愕,说不出话来。皇帝给了她很深的震撼。皇后不服,既然当初皇帝选择了她们袁家,那如今就不该再转回裴家那儿。一个淑妃回宫,皇后还勉强能忍受,若是再加整个裴家,那皇后可就不能再有半点的容忍之心了。   “你不用这种表情看着朕,朕还没老糊涂呢。你在后宫里做的那些小动作,朕全都看在眼里。淑妃回宫这一年里,你明里暗里的对她下了几次手,朕都知道,没有戳破你,是顾全你皇后的面子。但如今,淑妃已然替朕再添一位皇子,她的心在朕的身上,一如裴家的心,也在朕的身上,朕没有理由拒绝他们。再说了,就算裴家回京,对你们袁家并没有什么影响,抚远侯可以继续在岭南当他的土皇帝,练他的袁家军,只要不做出令朕和朝廷蒙羞的事情,朕对抚远侯还是很宽容的。”   皇后咬着牙关,流下了两行热泪:   “皇上,家兄在岭南镇守边关,日夜不敢懈怠,到底是哪个馋臣诬告家兄,说他是岭南土皇帝,皇上居然就信了吗?这话幸好实在臣妾面前说的,若是传到家兄耳中,只怕家兄就要心寒了。”   皇后哭了,皇帝才略微有点恻隐之心,伸手替皇后擦掉了泪痕,轻柔说道:   “朕的皇后。到底要朕说几回你才能明白。不要成天胡思乱想了,朝廷的局势和你这个妇道人家没有任何关系。袁家是你的娘家,却也是朕的臣子,近年来确实有参本参奏抚远侯,朕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若非知道抚远侯还算忠心,朕断不会不闻不问,先前那些话,就是那么一说,裴家已非当年的裴家,纵然回京,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鼎盛,皇后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你是朕的结发妻子,难道还不相信朕的为人?”   皇后在心里冷笑,就是相信皇帝的为人,所以才会这样迫不及待的站出来,皇帝生性多疑,谁与他走的近,谁威势大了,他心里都会埋下疑心的种子,随着那些旁枝末节的壮大,他心里怀疑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当年裴家,就是毁在皇帝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身上,如今袁家势大起来,皇帝又故态复萌,对袁家开始怀疑。   但这些话,皇后都不能在皇上面前说出来。因为不可否认,当初袁家就是利用了皇帝这个性格,才把那百年将门府邸给扳倒了。如今十年过去了,袁家渐渐在起步,只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声望就能与当初的裴家相比拟,可惜十年来,岭南未曾发生大战,只有一些丝丝缕缕的小战,根本不足以显示袁家军的军威,因此军中声望始终上不去。   这其实很好理解,当初袁家为了怕皇帝迁怒,便主动离开了京城,生怕在京城扎根以后,被皇帝很快拔掉,然而他们转撤岭南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军中的功绩虽然都是在战场上达成,但是声望却得来自京畿。   皇后一点都不想让裴家回来,一来为了袁家,二来为了自己。袁家不需要裴家这样的对手,而皇后更加不需要淑妃。   看来裴家的事情,她得早些传信去岭南让兄长知晓了。 第142章   又过了一个月以后, 西北的战事便现出了趋势,三天一个喜讯,五天一个捷报,文武百官每天上朝都是乐呵呵的。   皇帝心里是五味陈杂,这日下了朝, 而是在御花园里踱步, 想来想去, 皇帝还是决定去淑妃那里坐坐, 因是临时起意,所以并没有事先令人通传,皇帝到了淑妃的宫殿,一个小太监迎上前, 告知皇帝说定王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了。   皇帝一愣, 然后便对所有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悄悄的到了花厅外,回廊上的椅子上坐下,这里是淑妃专门摆设了晒太阳的地方, 从侧面过来,不会惊扰到厅里的人,自然也能将厅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魏尧抱着小皇子, 在厅里踱步,淑妃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你生下来的时候,可没有他个头大, 小猫儿似的,眉眼却是很像。”   魏尧抱着这个让他哭笑不得的弟弟:“这都二十几年了,母妃还记得我那时是什么样儿吗?”   “当然记得。你是我生的,就算再过几十年,我也记得你刚出生的样子,那时候皇上抱着你,笑的眉眼都开了花,还非要说你生的与他很像,其实谁看不出来,你的眉眼像我。”   淑妃的话让魏尧笑了起来,也让回廊上坐着的皇帝陷入了回忆,是啊,当初淑妃产子,他是何等高兴,一晃都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年,他何曾好好的对他们好过呢。   “父皇这些天是不是没来瞧母妃?”魏尧将孩子交给了奶娘,扶着淑妃坐下问道。   淑妃点头,叹了口气:“是啊,西北边关吃紧,战事胶着,你父皇心系天下,自然要先天下之忧而忧了,不来我这里也没什么,我一个人照顾个孩子还照顾不来嘛。”淑妃极其明事理。   魏尧坐下后,短暂的平静,然后才对淑妃说道:   “母妃,父皇有没有与你说裴家的事情?”   淑妃从软下去的身子又坐直了起来:“裴家?裴家何事?皇上只与我说,西北边关之事,不会祸及西北奴营,裴家上下该当安然吧。”   皇帝在外面也把心宁静下来,眼睛危险的眯起,他也很想知道,定王会怎么跟淑妃说裴家的事情,看来今天还真是来对了。   魏尧毫无所觉,只开口道:   “前些日子,西北来了战报,说是裴家身处的奴营成了萧国的战区俘虏,不过外祖父带着几位舅舅,领着二千奴隶将萧国营地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杀了几个领头的将领。”   淑妃吃惊:“还有此事。那,那你外祖他们可有受伤?怎么会这样,皇上还答应我,只要我将小皇子平安生下来,他便大赦裴家,让他们回京,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寻常门庭,安然度日,可,可怎么会又卷入了萧国的战事呢。这,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淑妃就哭了出来,皇帝在外面为之动容,他之前确实这么与淑妃说过。   魏尧上前安慰:“母妃莫哭,他们没事。裴家儿郎,生就忠肝义胆,宁死绝不做敌国俘虏,他们杀出了重围,应该是没事的。”   淑妃这才止了眼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真是怕了萧国,当初裴家就是因为一个萧国,被小人诬告成叛国之人,裴家因此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至今不能回京,若他们再出点什么事的话,我就真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短暂的沉默,魏尧再次发问:   “母妃,当年父皇流放裴家,您可曾怨过父皇?”   淑妃没有犹豫便摇头:“我不怨你父皇,他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身为一国之君,对乱臣贼子自然是要严惩的,我只是恨那些诬告裴家的小人,若非他们有心冤枉,我裴家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王爷,你能否再派人去西北打听打听,我真是放心不下裴家,你外祖父今年都六十岁了,我不敢说一定能让他回京安享晚年,但至少,得有些照应吧,你托人去西北,我给他们准备点衣服银子,你一道让人捎过去。”   淑妃的声音在颤抖,情绪十分哀怨,听得在屋外的皇帝都不禁红了眼眶。   淑妃当年是那样傲气冷艳的女人,这么多年来,时光将她的傲气磨平,也就这点要求了。   当年裴家盛世之时,淑妃别说是给边关的人送点东西了,只要一开口,多的人是人告诉她想知道的事情,替她去办想办的事情,可如今,她深锁后宫之内,能够求助的,也就只有一个儿子,可这个儿子,又被他的父亲冷落多年,手里没有权利,背后亦没有办事的能力,朝中没有人告诉他西北的战况如何,他也无从得知。   裴家如今正在帮陈亮和杨硕与萧国打仗,并且捷报连连,但这些捷报只是送到了皇帝的案头和兵部手中,他没有人脉,所以没人告诉他。   这对母子同样是皇妃,同样是皇子,却过得这般低调,饶是如此,居然还有人成天的想要诬陷他们,若非今天凑巧他想来淑妃宫里坐坐,若非魏尧今日凑巧入宫瞧淑妃,他又岂能在外面听到他们说的这些真心话。   一直以为淑妃和定王因为裴家的事情,对他多少有些怨言,但今日听他们私下说话,皇帝感到十分意外,他们不仅不恨他,反而还在心里替他开脱,当年裴家的事情,确实算是诬告,证据若是想要深究的话,根本站不住脚,可皇帝他偏偏不想深究,直接就下令把裴家定了罪。   没想到他们不怪他!   还有裴家。最让皇帝意外的就是裴家,十年的冤狱,十年的苦楚,并没有将他们那一身忠君傲骨磨平,十年如一日的铁骨铮铮,纵然深受冤屈,亦不会怨天尤人,在国家有难,皇帝危难之际,还肯尽心尽力,为国出力,这样的人家,若是再继续打压,那他这个皇帝未免也太没有心肝了。   而遇到事情,皇帝也会推己及彼,如果当年被冤枉的不是裴家,而是其他人家,又有谁能像裴家一样,做到这等地步呢。   听到这里,基本上皇帝想听的都已经听到了,接下来都是母子间家常的话。   皇帝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淑妃的院子,并让大总管亲自嘱咐淑妃宫里的人不许将今日皇帝听墙脚的事情告诉淑妃知道。   从淑妃宫里出来之后,一直困扰在皇帝心里的问题,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他先前就在犹豫,裴家在西北战事中,居功至伟,到底该不该履行承诺,将他们迎回京城封赏,因为之前皇帝担心,裴家回京是祸患,怕他们不肯原谅,心存怨愤,可是裴家用行动告诉了皇帝,他们一如既往忠君爱国,淑妃和定王无意间也透露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管旁人说什么,做什么,总归比不过自己亲耳听见,亲眼瞧见的,淑妃定王心态平和,善解人意,裴家又毫无芥蒂,为国征战,那皇帝还有什么理由不将他们迎回京城呢?   若是不迎的话,给文武百官怎么看?   当年裴家的事情,朝中本就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只是一直没有发出来,每回边关战事战败,朝中就有人怀念裴家在时,军队的强悍,说也奇怪,这十年来,朝中大臣小臣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是在打仗的将领里,却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拔尖的人才,皇帝每每也会反省,会不会就是因为当年他对裴家那等态度,寒了一众武将的心,觉得他这个皇帝重文轻武,所以,人们渐渐的偏向了文臣,读书写字比打仗斗武容易出头,就是因为这个观念,所以才遏制了武将的发展。   这回裴家又立下汗马功劳,如果皇帝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话,那说不定将来就更加没有人愿意做保家卫国的武将了。   所以裴家的功劳不能埋没,得赏,得好好的赏。连同那十年,让他们受的苦都要一并的赏回来。   做好了这个决定以后,皇帝只觉得周身轻松,仿佛背了十年的债马上就要还清了。   淑妃宫里,魏尧与淑妃对面而坐,目光交流,口中虽说着家常的话,然而魏尧的目光却始终盯着外面,淑妃自然也知道外面的情况,两人配合着说话,等到外面声息全无之后,魏尧才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门边,看着廊下已然空空如也的椅子,唇角露出一抹不着痕迹的笑,回首与淑妃对视,母子俩的神情如出一辙。   又过了一个多月,边关终于迎来了最大的捷报,萧国的那些游击军队,被打的溃不成军,萧国主帅萧云呼,在一鼓作气攻下高句国之后,仍野心不死,转而攻击大魏边境,被我大魏雄狮,赶出了大魏,并且我方的临时副帅勇猛无敌,于乱军中,取地方主帅首级,萧国主帅萧云呼首级被取,萧国大军不战自败。   皇帝收到捷报以后,便当朝下旨,封赏三军,并大赦裴家满门,言其将功补过,特大赦,随三军回京接受封赏。   皇帝此言一出,令朝野震惊,那个消失了十年,被皇帝贬至边关的裴家居然真的要回京了,满朝文武,喜忧参半,喜的是大魏朝再添几员猛将,忧的是经历十年苦寒流放,裴家还是当年那个忠肝义胆的裴家吗? 第143章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起来, 但是天气再热,也热不过最近朝中发生的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安乐驸马一跃从礼部的官吏成了吏部尚书,这吏部是六部之首,任职官员无一不是在朝野颇有建树之人,就连前吏部尚书褚闻杰也是在朝中熬了好多年资历才做到吏部尚书的, 可这位驸马爷凭着公主的裙带关系, 一下子就越过了一切勤恳的官员, 做到了这个高位, 朝野中自然议论声一片,反对之声居多。   但不管再怎么反对,谁又能制止皇帝老子偏爱自己的女婿呢,对于这样一匹轻轻松松杀出来的黑马, 众臣心中暗自祈祷, 希望这位新上任的, 年纪很轻的尚书大人,是一个真正有才干之人,可以对得起他神童的名号。   而第二件引起朝臣们热议的事情就是裴家终于要从边关回到京城了。比起第一件事带给人们的不满, 第二件事倒是可以说是实至名归的。大魏朝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痛快的打过一场胜仗了,而这一切,全都归功于当年被赶出京城的裴家, 这一次裴家能华丽打个翻身仗,确实不容易,但正因为不容易,所以特别令人敬佩。   大部分的官员都自告奋勇的跟着皇帝来到城门前, 等待着英雄们凯旋而归的时辰。   云招福就和魏尧一同去了城门,今日是西北征战将士们凯旋而归的日子,礼部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布置,就为了这日皇帝要亲自到城门迎接将领们。   云招福和魏尧自然是在最前方站着了,正午的太阳有些晃眼,云招福眯起了眼睛,魏尧转过来瞧见了,便抬起手,将自己的袖子挡在云招福的头上,为她遮阳。   此时的魏尧与几个月前相比,身份上又有了很大的不同,几个月前,淑妃回宫,魏尧初初受到皇帝的重用,但那时在大多数人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魏尧的身份与太子,晋王和宁王相比,在背景上自然差了十万八千里,包括回宫的淑妃,多数人也未曾真的看好她,将她归入了以色侍君的一类妃子里,而魏尧作为淑妃的儿子,更加不会受人敬重。   可现在不同了,当年那个横扫千军的裴家就要回来了。他们是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堂堂正正让皇帝亲自迎到城门口的回归了,举朝瞩目。   所以,人群里现在关注度最高的,可能并不是站在队伍最前列的皇帝陛下,而是这位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身份就连着八级跳的定王殿下,关注的人多了,连带他的行为也被更多的人看在眼中。   定王殿下对定王妃的宠爱那是无微不至的,以前觉得定王妃倒霉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定王妃确实是个幸运的人,不说其他的,就定王现在这样翻了几番的身家,就有无数的人后悔的打自己嘴巴,当初为什么没有抓住定王这支潜力股。   谁能想到,裴家还能再回来呢。   裴家要回来的事情,魏尧早几天就告诉云招福了,言语间没有赘言,但云招福还能感觉的出来,魏尧情绪里的激动,这种逆袭的事情,无论搁在什么地方,那都是痛快的,令人激动的。   这件事与魏尧到底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他一手促成,云招福并不想知道,她只需跟在魏尧身旁,全心全意的相信他,支持他就好。   魏尧察觉云招福在看他,问道:“是不是挡着你的风了?”   云招福忍不住笑了出来,魏尧又将腰间的扇子拿出来,展开后,旁若无人的替云招福扇风。   这些体贴的动作看在好些个女眷眼里都觉得很是刺目,薛碧霄和吴欣常更是心里不是滋味,当初她们可是相当嫌弃定王的,觉得云招福嫁给定王,这辈子也就只能在定王府那一亩三分地里逞威风,可是现在……谁不是暗自咬碎了银牙。   远处的号角吹响了,城门上的号角也跟着呼应,众人往官道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条蜿蜒的细龙队伍正往城门行经。   皇帝命人取了千里眼看了一会儿,才将千里眼收起,转身往城门下走去,众人追随其后。   城门大开,长角吹响,鼓声四起,在人心震撼中,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及众皇子皇媳迎出城门外,自古以来,皇帝亲迎战将的事情并不少见,这是立下战马功劳的将军们才得以享受的待遇,曾经皇帝也在城门外迎过裴家,不过那时候,迎的是裴家军,这回迎的是裴家众人与众将士。   陈亮和杨硕两位将军走在队伍最前方,看见城墙上满是王旗,便带领众马上将军翻身下了马,走着来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行军礼,皇帝抬手让他们起身,目光边往他们身后看去,只见几张熟悉的,却饱经风霜的脸,裴震庭是个威武之人,身量颇高,西北的苦寒并未令他身体消瘦,反而十分壮硕,但头发却已现花白,周身满是来自边关的风尘仆仆,他身后跟着十多个与他差不多样子,穿着边关百姓的短打,皮肤黝黑,雄健有力。   裴家一行十多人上前整齐划一的跟在裴震庭身后,单膝对皇帝跪下参拜。   皇帝看着这位裴家最是威严的元帅,此时经历风霜之后,与那些百姓并无二致,心中愧疚更深,亲自倾身向前,将裴震庭扶起,握着裴震庭的手,红了眼眶:   “爱卿归来,朕心甚慰。这么多年,爱卿们受苦啦。”   裴震庭面上一悲,确实露齿一笑:“皇上,这点苦对裴家儿郎来说不算什么。”   裴家是铁血的战士,是屹立不倒的坚石,十年的风霜不足以摧垮这些顽强的灵魂。   皇帝感慨裴家家风的同时,后退一步,以帝王之尊,对着裴震庭鞠躬而下:   “朕以天子之名,迎裴公回京,西北战事,多亏裴公出手,才不至于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裴公真乃我大魏之真英雄也。”   皇帝鞠躬了,后面的文武百官,皇子皇媳们也自然得跟着弯腰了,一时间,城门外就听百官山呼:   “恭迎裴公得胜归来。”   裴震庭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表现出了一丝丝的慌乱,赶忙再次跪地不起,不敢受皇帝和文武百官此等大礼。   君臣腻歪了半天以后,裴震庭的目光才落到了魏尧身上,魏尧拉着云招福上前,裴震庭激动的对魏尧伸出了手,魏尧握过去,喊了一声:“外祖父安康。”   裴震庭酸了鼻子,连连点头,往旁边的云招福看去,云招福嘴甜,笑吟吟的学着魏尧的样子,对裴震庭行礼问好:“外祖父好,我叫云招福,是王爷的妻,我爹叫云公良,就是站在那儿的那个,外祖父安康。”   云招福一开口,就把自己的情况介绍的差不多了,连云公良都莫名其妙的给她点了个名,上前与裴震庭拱手作揖,裴震庭看着魏尧,魏尧抿唇笑的样子,让裴震庭明白了一切,失笑对云招福道:   “你瞧瞧我这老头子,身上也没什么好的见面礼,倒让你见笑了。”   云招福往魏尧看了一眼,见他嘴角噙着笑,于是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对裴震庭不客气道:“没事儿没事儿,外祖父什么时候有了,再给我也成啊。”   裴震庭一愣,魏尧无奈,云公良忍不住掩面,只有皇帝发出了几声爽朗的笑声:“哈哈哈,裴公还不知道这小妮子的厉害,凭着一张嘴,就把定王给治的服服帖帖。”   周围沉闷的气氛,因为云招福的这个笑话而变得轻松起来,众臣也跟着笑了。   云招福却有点不好意思,嘟着嘴不跟这些人玩儿,乖乖躲到魏尧身旁去了,两人悄悄在衣袖里握了手,魏尧的指尖在云招福的掌心里滑动两下,把云招福逗得痒呼呼的,想挣开他却怎么也挣不开。   裴震庭瞧着他们小两口的样子,由衷的笑了起来。   皇帝亲自拉了裴震庭的手,往他们身后又望了一眼,问道:   “不知夫人们何时回来?朕已让皇后在宫中备下酒宴。”   裴震庭他们骑着马,自然走的快些,而裴家的女眷们就只能坐马车,肯定是要慢些的,皇帝觉得还是得问一问,看看时间决定要不要等。   可谁料皇帝提起裴家的夫人时,裴震庭的手微微一动,惊愕的看着皇帝,久久未曾言语,神情略显肃穆,皇帝瞧着如此,不知是何缘故,长子裴知鹏上前对皇帝小声说道:   “皇上难道不知,我裴家女眷在流放西北后的第一年,就相继染病……离世了。”   皇帝呆呆的看着裴知鹏,惊愕的表情看着不像是作假,裴知鹏与裴震庭交换了个目光,才上前又问:“皇上真的不知吗?”   皇帝摇头:“这……当然不知。朕,朕从未听过这个消息。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如何也没有人上报朝廷知晓呢。”   裴家女眷曾经都是身有诰命之人,她们一一亡故,按照道理说,该是要上报朝廷的,可皇帝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裴震庭音色沉重:“皇上,当初裴家去了西北,女眷们不适应边关苦寒,相继病倒,当时押送我们出京的是杜抻杜将军,他应该知晓的,竟是从未上过过朝廷吗?”   裴家还不知道杜抻将军也已经步上了他们的后尘,举家流放岭南了。皇帝此刻就算想问,也找不到对应的人问了。 第144章 (改人名)   裴家说的这个消息, 别说吓了皇帝一跳,就连云招福也很震惊。   裴家的女眷全都染病离世了?这,这么怎么听起来那么扯呢。可这些人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   魏尧走到皇帝面前,皇帝看着他惊愕的表情,便知他也不知晓, 当年裴家流放西北, 皇帝命杜抻看押而去, 杜抻回来复命时, 只提了裴家养死士的事情,皇帝震怒,派兵将裴家的死士除去了成百上千人,却是从未听说过裴家女眷全都染病离世的消息。   若是皇帝早知道的话, 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起啊。   看来杜抻当年是有意隐瞒这个消息了。定是怕这个消息传来京城, 会让皇帝对裴家心软, 继而从轻发落。   裴震庭见皇帝神情震怒,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出言对皇帝安慰:   “这件事已然过去多年, 她们的牌位亦受帝昭回京了,随我次子唯一的骨血一起在队伍后方。”   皇帝此时还能说什么,当年流放裴家, 竟然还出了这等惨剧,可见这么多年来,他对裴家是真放心了,当年的裴家军重新整合编制入各营地, 裴家死士尽数斩杀,如今十年过去了,只留他们这一门十几人,正如雄鹰被折断了翅膀,老虎拔掉了獠牙,纵然凶猛,却已不再是皇帝的心头刺,眼中钉。   裴家的女眷都死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皇帝脸上故作哀泣,让裴震庭很是伤感,君臣牵着手,在百官见证之下,往城内去。   魏尧拉着云招福往前走,云招福在他身后盯着魏尧的侧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个什么端倪,魏尧从未与她说过裴家在西北的事情,她不想戳他的痛处,也始终没有细问,可是,裴家女眷全都丧命西北,这么大的事情,魏尧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云招福想起那日杜家被流放出城,她与魏尧坐在二楼上看着那些杜家的女眷,谈及那些女眷去了边关以后的遭遇,魏尧破天荒的流下了两行清泪,当时云招福不是很理解,以为魏尧只是心软,但是现在想想,应该不是心软这么简单。   同样是流放,杜家女眷流放岭南将要遭遇的事情,可能裴家的女眷在流放西北时就已经遭遇过了,所以魏尧才会感同身受,谈及杜家流放的女眷时才那副表情。   似乎感觉到身后的目光,魏尧回过头,与云招福对上一眼,云招福在衣袖中捏了捏魏尧的手,他手心有些潮湿,云招福知道他此刻心里定不好受,紧紧的握了握,想把自己的安慰传达给魏尧知道,魏尧微微勾起唇瓣,回了云招福一捏,两人不动声色,跟着大部队回去王城。   皇后确实已经在宣和殿里安排了接风酒宴,裴震庭等十年后再入宫廷,感慨良多,坐下之后,个个姿态拘谨。   淑妃从后妃群中站起,缓缓走到裴震庭面前,提着裙摆,不顾身份,对裴震庭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裴震庭眼眶通红,将淑妃裴氏扶起,父女俩两两相望,淑妃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云招福和魏尧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裴氏,云招福怕裴氏情绪崩溃,席上失态,便开口说道:“母妃,您什么时候把小殿下抱出来给外祖瞧瞧,外祖还没瞧见过这么小的外孙呢。”   提起小殿下,淑妃的情绪确实稍微稳定了一些,吸了吸泛红的鼻子,抿唇转身,让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送到裴震庭的手里,孩子已经快四个月大了,生的虎头虎脑,结结实实的,两只眼睛瞪着霍震霆,圆溜溜的,特别可爱,云招福上前对盯着孩子出神的裴震庭说道:   “外祖父可得小心,我的这个小叔子可调皮了,总爱在看人的时候……”   正说着话,裴震庭就觉得自己的手上似乎湿了,还没等云招福说完全部的话,他的指缝里就明显有水滴下的感觉。   这位小殿下被云招福给说中了,说尿就尿,一点都不给人面子。淑妃见状,哎哟了一声,赶忙唤来奶娘,将孩子给抱了下去,又拿着帕子亲自过来给裴震庭擦拭手和身上,宫婢就近送了水来给裴震庭净手,淑妃还担心的问了句:   “要不要去换身衣裳?”   裴震庭却毫不介意:“童子尿,有什么好换的,不碍事。”   原本的认亲感触戏码,被小叔子的一泡尿给搅乱的无影无踪,云招福上前递给了裴震庭一块帕子,笑着说道:“我说的没错吧,小叔子盯着什么人瞧的时候,就是他要办坏事的时候,百试百灵,我都在他身上吃了好几回的亏了。”   云招福说的是实诚话,顿时就把这一片的气氛给炒的热乎起来。   裴震庭看着她,一边擦手,一边抬头看几眼站在云招福身后的魏尧,似乎有点明白了,自家外孙喜欢这个姑娘的原因,这样甜美可爱,性格又爽朗有趣的漂亮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祖父,你们都不等等婧儿,让婧儿一个人入宫来。”   一个妙龄少女在宫人的带领下,找到了裴家所在的席位,众人回头,就见那少女已经换了一身粉底散花的宫装,同样是来自西北苦寒之地,这个女孩儿的样子与裴家众儿郎完全不同,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五官有点裴家人的影子,却不尽相同,若与裴氏相比的话,至多三分颜色。   她此刻正嘟着嘴,埋怨般看着裴家的人,裴震庭见她换了衣裳,有些不太高兴,蹙眉问道:   “你自己来晚了怎么不说?这身衣裳谁带你去换的?”   云招福看向魏尧,魏尧在云招福的耳边说了一句:“是小姨留下的幺女,叫陈婧柔。裴家孙子辈中唯一的女孩儿了。”   裴家唯一的女孩儿?十年前这孩子最多也就四五岁吧,在家里所有女眷都染病离世之后,她还能活下来,真是个命大的。怪不得裴震庭对她言语虽然严厉,但仍听得出来宠溺的意思。   陈婧柔将自己的裙子动了动,看起来很满意,还转了一圈,笑靥如花:“是带我入宫的那个嬷嬷呀,她看我穿的衣裳不好看,就让我换了这身,好看吗?”   裴震庭无奈摇头,裴知衡上前将她拉到一旁,训道:“行了行了,别显摆了,你喜欢就好,待会儿皇上皇后就要来了,你多注意些,别失了分寸。”   裴知衡是裴震庭的次子,陈婧柔的母亲与裴知衡是龙凤兄妹,平日里裴知衡会偏宠这个姑娘一些,作为家里唯一的女眷,在男人堆里长大的,自然被娇宠的厉害,根本不听裴知衡的话,眼光一转,直直的就看向了魏尧,花蝴蝶般跑了过来,对魏尧说道:“尧哥哥,真的是你吗?”   魏尧勾唇一笑:“不是我是谁,亏你还认识我,姨母却不识?”   陈婧柔茫然的看向了淑妃,淑妃对她伸手过来,拉着陈婧柔上下看了好几圈,眼眶又有些泛红:“确实有你母亲的风采。”   听裴氏这口气,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个侄女,想来不奇怪,这女孩儿在当年裴家被流放之时就被抱着出了京城,自然没有见过淑妃,这十年又一直在西北,更加难以得见,但她知道,自己有个当妃子的姨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对淑妃喊了一声:   “姨母好。”   魏尧又指着云招福,对陈婧柔道:“还有这个,你的表嫂,她姓云。”   陈婧柔的目光落在云招福身上,似乎对‘表嫂’这个词不太满意,抿着唇来到云招福面前,浅浅一笑,低声喊了句:“表嫂……”   云招福觉得她对自己并不友善,不动声色,回以微笑。   接着裴氏拉着陈婧柔一同落座,裴家各人也坐了下来,魏尧拉着云招福将裴家的人认全了,才回到他们自己的座位上。   裴震庭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叫裴知鹏,次子叫裴知衡,其他跟随他们的都是裴家旁支里的人。   帝后换了一身衣裳,便联袂而来,接风宴开始之前,封赏先行。   不意外的,裴家这回西北战事居功至伟,裴震庭破格被奉为镇国公,赏赐黄金万两,并国公府邸,爵位可世袭。从前裴家是上将军府,那时裴家身后有二十万裴家军,上将军一职当之无愧,现在的裴家,少了军力的支持,再当上将军,有点为难,但是不封赏肯定也不行,皇帝思前想后,干脆大方了一把,给了裴家一个镇国公的爵位,皇帝觉得自己做的非常仁义,本来只想给个侯爵,但是他今日才知道裴家女眷皆于流放期间病逝,就当是为了那一门女眷,将封赏规格再次提升,封做公位,这样的话,那裴家纵然之前对他这个皇帝还有些不满的地方,让他们做了镇国公的话,那些不满应该就要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定是对他这个皇帝的无限感激。   裴震庭感动的上前领旨,谢恩,裴家满门一同跪地领旨。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陈婧柔身上,对皇后看了一眼,皇后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伸手对陈婧柔招了招:“这位便是秀娘的女儿吗,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裴秀娘是裴家的三姑娘,当初陈家也被牵连,跟着裴家流放西北。   陈婧柔上前,皇后‘衷心’感慨:“果真裴家出美人,瞧这孩子多标志,一点不输淑妃。”   皇帝礼貌性的点了点头,皇后将先前皇帝的吩咐说出口:“这样标致的孩子,没有身份怎么可以,不如皇上就再给一个恩典,给这小姑娘一个封邑可好?” 第145章 福泽县主   皇帝没有立刻回答皇后的话, 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淑妃身上,淑妃坐直了身子,陈婧柔惊讶的抬头,看着帝后,心头紧张的跳动着, 她刚才没有听错, 皇后真的说要给她封邑?   淑妃站起身来, 对帝后行礼:“此事……万万不可, 这孩子何德何能……”   陈婧柔往淑妃看了一眼,暗自咬了咬唇,若是可以的话,她真想现在就冲到淑妃面前去问淑妃, 有什么不可以的, 为什么她就不能有封邑呢?   裴震庭也一副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样子, 皇帝微微一笑,对淑妃抬手,说道:“依朕看, 这孩子颇有福气,给她拟一个什么封号才好呢?”皇帝顿了顿,一击掌:“就叫福泽吧。福泽县主。”   淑妃还想说什么, 裴震庭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上前要与皇帝推辞的样子,陈婧柔见状,不由分说赶紧跪了下来, 对皇帝和皇后展露一笑:“臣女领旨谢恩。”   速度很快,生怕跪晚了,这个县主的封号就要飞走似的,原本就应该这样,皇帝封赏,她谢恩,只不过,她这一跪下去,淑妃和裴震庭就算想要替她拒绝也不能够了,这件事就这样成了定局。   裴家从西北回归,不仅裴震庭被封做镇国公,赐国公府,就连府上唯一的女孩儿都被封了福泽县主,可见皇帝对千里归来的裴家有多看重。   云招福与魏尧对视一眼,看魏尧的表情,事先应该是不知道陈婧柔要被封县主的事情的,可见皇帝这么做应该也是临时起意的吧,为的就是进一步巩固裴家的臣服,十年前,皇帝做了那样的决定,让裴家流放西北十年,心中有所愧疚,这回裴家强势归来,皇帝想要与他们冰释前嫌,让他们彻底忘了这十年的苦痛,除了大肆封赏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好的路,封镇国公是一件,封福泽县主是另外一件,皇帝想用这两件事情,将裴家人的心收服。   裴震庭和裴家儿子的心能不能因为这个而收服,云招福不知道,毕竟她可不相信,他们和魏尧一起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从关外一路杀回京城,就只是为了重回荣耀门庭,若是为了那样,他们实在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只要在被流放以后,对皇帝服软求饶,当年皇帝之所以处置裴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裴家功高震主,皇帝在裴家面前没有自信,若是裴家服软了,皇帝也不会拼着两败俱伤,非要让裴家去流放的。   可是裴家没有选择服软,而是硬碰硬的去了西北,这十年,默默无闻,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京里,只是静静的等待时机,以这种堂堂正正的方式回来。   所以,云招福可以断定,裴家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一个荣耀的门庭,所以无论皇帝给他们什么封赏,都不会让这一门心动。   不过,裴震庭他们的心虽然没有收服,但陈婧柔这个小姑娘的心,肯定一门心思的臣服了下去。瞧那谢恩时雀跃的表情,云招福就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这姑娘是真不知道她跟着裴家回京干什么来了。   一场接风宴,宣告了裴家正式回归京城。   云招福与魏尧晚上回到王府,洗漱过后,魏尧靠在床头看书,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擦香脂膏,不住在镜中往魏尧看去,心里有好些个问题想问,可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就算开口了,魏尧会不会告诉她……正纠结着这些问题,魏尧头都没有抬一眼,继续维持着看书的表情,开口了: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憋着多难受。”   云招福一阵心虚脸红,干咳一声,搓着手就来到床边,在魏尧的腿上碰了碰,魏尧很有默契的将腿缩了上去,云招福爬上床,掀开被子坐了进去,然后顺其自然的往魏尧怀里头拱,魏尧转过身,让她爬到自己身上,然后才趁着翻书的空档,抽空看了云招福一眼,见她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魏尧不禁失笑: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过了今晚,你想问我还不一定愿意答了。”   云招福眼前一亮:“那我今晚问的话,你能全都回答我吗?”   魏尧一挑眉勾唇:“那要看你问什么了。”   还是不愿全都告诉她吗?云招福一阵失望,嘟着嘴半晌不开口,知道魏尧又道:“你这是没什么想问的?那就睡吧。”   “我不睡,要问的。”   云招福伸手将魏尧的脸给掰正面对她,然后迟疑着开口:“我想问裴家的事情,你会告诉我吗?”   魏尧看着她,见她目光期盼,两眼中的黑亮光芒在烛光中都未见黯淡,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一边,搂着云招福肩头的手指在她身上轻抚两下,做好准备以后:   “问吧。”   云招福深吸一口,鼓足勇气,对魏尧问出了一个她最想知道,也算是整件事最核心部位的问题。   “裴家的女眷,真的是接连病逝的吗?”   只要魏尧能回答云招福这个问题,那整件事情她就能知道大概了,但如果魏尧不回答,那事情还会继续云里雾里,拨不开迷雾。   魏尧也很意外云招福会一上来就问他这么直接的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云招福以为他不想回答的时候,魏尧开口了。   短短的两个字:“不是。”   云招福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魏尧陷入沉思的侧颜,烛光的剪影中,他的眼中似乎很快便聚集了一团冷凝的雾气,将他清湛的双眸上蒙上了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阴影。   裴家的女眷不是接连病逝的,这个答案虽说是在云招福预料之中的,但是亲耳从魏尧口中听见,还是给云招福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那她们是……”   魏尧闭上双眼,紧咬了下颚,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被人害死的。”   至于怎么被人害死,魏尧就没有再说下去,云招福见他表情痛苦,也是识趣,不再继续围绕这个话题继续深挖,对她而言,只要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魏尧原以为云招福会继续问下去,但她却靠在自己怀里沉默了,以为是自己严肃的表情吓到她了,低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就这些?不想再问问其他的?”   云招福咬着唇,犹豫又问一句:“我还想问,裴家这次回来是起复还是要报仇?”   魏尧开始有点后悔,让她问问题了,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尖锐,上个问题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她又重新问了另一个难以回答的。   “都有。”他没法和她说其他的,便总结说了俩字。   云招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胸膛上缓缓的点头:“我知道了,你们是想报仇的。”   魏尧蹙眉:“我何时这么说了?”   云招福抬头,用一副‘你以为我傻,其实我才不傻’的眼神盯着魏尧,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云招福才笑着说道:“若是云家真的只是想起复,就不会花这么多年的时间,等待时机了。所以,你们的目的,不在起复,而是报仇。替裴家惨死边关的女眷们报仇。”   云招福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就算是与她相拥在一起的魏尧都听得不太真切,有的时候,听到的事情太过于真实,就会让人产生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云招福忽然笑了,看着魏尧那一脸震惊的表情,撩起自己一缕发丝,在魏尧的脸上刷了两下,她平日里什么都不去想,自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一旦遇到事情,云招福肯动脑子的话,确实不是个笨的就是了。   魏尧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没想到一个天真的人,一旦开窍,就变成这副聪明相,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握住了云招福不断用发丝在他脸上作恶的手,魏尧一个翻身,将云招福压到了身下,居高临下在她耳旁低喃:“既然你猜到了,那我问你,你怕吗?”   云招福伸出两条胳膊圈住了魏尧的颈项,双眸带笑:“自从我和你成亲以后,你还记得你这是第几次问我怕不怕吗?” 第一回 是刚成亲那会儿,定王府里有人作妖,闹出一些倒霉事情来,那时候魏尧问她怕不怕;第二回是在淑妃回宫以后,她遇到了好些争锋相对的事情,魏尧问她怕不怕;第三回是魏尧在王家村救她出来,让她见识了他杀人的凶狠模样,问她怕不怕;今日是第四回。   魏尧似乎也想起来自己的这个问题,问的频率是有点多,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所以,这一回你的回答是什么?” 第一回 ,她说不怕,可以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二回说不怕,是因为她好运不断,没有遭受真正的伤害;第三回是她历劫归来的时候;而这一回,她窥知了一个惊天秘密,事关生死存亡,一念之差的话,很容易就万劫不复了,所以,魏尧依旧很好奇云招福的回答。   云招福伸出一根手指,嘴角噙着诱人的微笑,从他的眉心开始一路来到他挺直的鼻梁,然后滑到他的嘴唇上,眉目微微敛下,这样的诱惑目光下,魏尧感觉被她看到的地方都有些发热,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到她的回答了。 第146章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这个无聊的问题。”   在魏尧千呼万唤的期盼之下, 云招福终于开口回答了。   “你敬我爱我,我亦然如此。不管你是无权无势的王爷,或是屡遭暗算的危险人物,还是像现在这样,前途未明, 生死未卜的复仇者, 我既然嫁给你, 那就断没有后退的道理。夫妻本是一体, 当共同进退。你生,我生,你死,我随, 不怕的话, 要一同前行, 怕,更要一同,因为在这条寂寞又危险的路上, 你只有我。”   这样清晰的表白,让魏尧听得心头起火,身上的被子一掀, 将两人覆在其中。   这么多年来,若说有谁真正走入他的心,只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她是傻的,却也是绝顶聪明的。她用自己的方式, 彻彻底底的打开了他的心扉,给他孤寂了这么多年的生命,添入了温暖又美好的色彩。   他忍辱负重这些年,谁愿意真正去了解他的苦楚?包括裴家在内,给他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压力,招福说的一点不错,他现在走的这条路,不仅危险,还很寂寞,没人理解,没人认同,没人相信,就像是行径大海之中的一叶孤舟,沉沉浮浮中,风雨飘零,还要惧怕随时一场大浪打来,孤舟倾覆。   在招福之前,他并未有过奢望,这世上有谁能走进他的心,分说他的苦楚,他与她成亲以后,也只是单纯的想要获取一些平淡的幸福,不愿袒露心声,但老天对他十分照料,让他冥冥中娶到了这个世上与他最为契合的女子为妻,再没有比身边有个洞悉全局,并坚定追随,不离不弃的妻子更让他心动,更难以割舍的了。   他虔诚的亲吻着身下的女人,要给她这世上最甜蜜的温柔,她是他的妻,无论沧海桑田,日月变迁,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   云招福紧紧将自己攀附在魏尧身上,感觉他难以言喻的热情。   这么多年的隐忍,确实苦了他。在一条看不见头的独木桥上行走了这么多年,孤身一人在这么多个日夜里奋斗着,周旋着,挣扎着,她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像他现在这样,掌控了局面,淑妃的回归,裴家的逆袭,每一步里都糅杂着魏尧的心血。   当年裴家女眷到了西北以后,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以至于被集体害死了,这份仇怨可能早已让裴家男儿化作前行的动力,一直撑到了今日。   魏尧虽然不姓裴,但是他姓魏的这么些年,谁又真正重视过他?包括他的父皇,他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受过多少陷害,可是他的父皇却从未过问,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陷害,受人欺负,这样的亲情,有还不如没有。被亲人伤害,比被外人伤害,造成的损伤要严重的多。   所以,魏尧对皇帝必然没有太多父子感情,皇帝是冷漠的,他高座龙椅之上,鄙睨苍生,理所当然的觉得别人因他受苦是应该的,这天下他是主人,别人能安稳的活在这个世上,都是因为他仁慈。   而魏尧和裴家今后要做的,约莫就是将皇帝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让他清楚的认识自己的错误,让他知道,并不是世上所有的人都会臣服于他手中权力。   云招福没有多少忠君爱国的想法,她只想陪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身边,不管怎么样,都值了。   淑妃宫里,裴氏半躺在罗汉床上,逗着小殿下玩耍,外面嬷嬷进来传话,说皇上已经到了院门口,裴氏立刻起身到门口相迎。   皇帝进门后,就将淑妃裴氏给扶了起来:“跟你说了多次,私下里就不要那些虚礼了。”   裴氏抿唇一笑,拉着皇帝便进了门。   恰逢小皇子忽然哭了起来,裴氏赶忙过去看他,从奶娘手中接过了孩子,放在手里抱了一会儿,哭声就停止了,皇帝凑过去,点了点孩子的鼻头,说道:   “这么小就知道粘着你母妃啦?”   淑妃见皇帝喜爱,便将孩子送到皇帝面前:“皇上抱抱他,叫他今后也粘着父皇。”   皇帝觉得有趣,便从裴氏手中接过孩子,软软绵绵的,在皇帝手里也不安分,伸手就抓住了皇帝的衣带,裴氏一惊,皇帝安慰:“无妨无妨,这些日子为了边关的事情,朕确实冷落你们娘儿俩了,难为这孩子见了朕还不哭,已然非常好了。是不是啊?昭儿。”   这孩子名字皇帝给取一个‘昭’字,魏昭。   淑妃在旁边坐下,看着皇帝跟孩子亲近,皇帝跟孩子玩儿了一会儿后,发现淑妃正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挑眉问:   “爱妃怎的这样看朕?”   不问还好,一问淑妃就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皇帝将孩子交给了一旁奶娘,屏退了房中所有人,将淑妃扶起来坐下,问道:   “爱妃这是做什么?”   淑妃坐下后,对皇帝直言:“皇上,您为臣妾做的这些,臣妾都铭记于心。”   皇帝觉得好笑:“哦?朕都为你做什么了?你且说来听听。”   “您为了臣妾,不仅将我父亲与兄长他们从边关接回来,还隆恩大赦,赐我父亲为镇国公,这份恩情,臣妾说什么都不敢忘。”淑妃语调轻柔,别有一番风情。   皇帝将她这般颜色看在眼中,喜欢的很,拥之入怀:   “为了你朕什么都愿意。镇国公为国为民,应当有此封赏,不过若非爱妃的关系,朕也不会下决心封裴公为镇国公,朝野内外,多少声音都在鸣不平,不过朕不在乎,只要爱妃高兴就行了。”   皇帝大言不惭的对淑妃花言巧语。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男人,明明没多少真心,但言语里都要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可以为爱牺牲的情圣,仿佛这样可以让他们获得更多的成就感。   很显然皇帝魏玔就是这样一种男人。   淑妃温柔的依偎在他怀中,乖巧的像是一只猫。   “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没齿难忘。都不知何以为报了。”   淑妃除了颜色好,说话的声音也是皇帝所喜爱的,软软糯糯,不论说什么,都别有一番她专属的韵致,听多了,仿佛能让人上瘾一般,巴不得她再多说一些才好。   “爱妃替朕生下了一个小皇子,这便是功在社稷,若是爱妃真想报答朕的话,要不然……”   皇帝没有接着说下去,淑妃抬头看他:“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就再替朕生一个公主?”   皇帝这般提议,衷心觉得时间对淑妃太过从容,让她这般年纪,还能有如此娇艳的韵致,让人欲罢不能。   淑妃听了之后,便笑了:“皇上也不害臊,生了昭儿都有好些人在背地里笑话我老蚌生珠,若再生一个,还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呢。”   皇帝将淑妃横抱而起,往内帷走去,边走边说:   “谁敢说你,朕决不饶他。”   两人亲密的进了内间,不一会儿便传出一些声响,皇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爱妃身上的香粉味道似乎换了。”   “嗯,皇上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爱妃的味道,朕都喜欢……”   镇国公府位于东城中央大道,坐北朝南,宅子很大,这里就是原来的上将军府,这么多年一直空闲着,没人入住,在皇帝决定要传裴家回来封赏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只等裴家回来,揭开镇国公府的匾额。   裴家不是异军突起的后起之秀,在京城有底蕴的人家,谁不知道当年的裴家,如今裴家回京,以一副胜利者的面貌,强势归来。   裴震庭带着裴家上下十几口,将从边关带回的牌匾一一放置在祠堂之上,看着从头到尾加起来三十多块牌匾,裴震庭不禁红了眼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裴知鹏上前劝慰:   “父亲,莫要想太多,身子为重。”   裴震庭点点头:“去给你母亲,还有妻女上香吧。”   裴知鹏领命上前,裴知衡随之帮忙。   一道身影从外面钻了进来,裴震庭转头一看,只见陈婧柔从门外走入,跟裴家的封赏一同下来,她现在已经是正经朝廷册封的福泽县主了。   陈婧柔掩不住的高兴,嘴角时常都挂着笑。   裴震庭见她这般,也知道小姑娘是什么心思,却也不禁教训:“这是祠堂,你那是什么表情?祠堂里需庄严肃穆。”   这孩子是他的外孙女,当年西北那场浩劫中,幸存的一个孩子,裴家从上到下,对她都十分宠爱,怜惜她四五岁的年纪就要跟着他们在边关受苦,爹娘亲人,大多离世,没有母亲在身边打理,从小过得粗糙,又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宝,所以平日里,若非真的有事,就连裴震庭都很少说她,以至于养成了如今这样有些娇蛮的性格。   陈婧柔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裴震庭见了就心软了,抬手挥了挥:“去给你爹娘上一炷香吧。”   小姑娘应声去了,从裴知鹏的手中接过了两炷香,分别插在父亲陈慎和母亲裴秀娘的牌位前,双手合十,语气掩不住的得意雀跃:   “爹娘,你们知道吗?皇上封我做了县主,封号是福泽。他们都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呢。你们泉下有知,总该放心我了吧?” 第147章   裴知衡和裴知鹏他们听着陈婧柔的这番话, 不觉对看了一眼,两人往裴震庭看去,只见裴震庭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柔儿这姑娘被他们宠的太过天真了些,他们怕她伤心,所以, 并未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 出事的时候, 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孩童, 根本不懂什么,与当时悄悄随着他们去西北的魏尧藏在屋子后面的草垛里才保住了性命,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跟着孩子解释当年的事情,以至于她什么都不知道, 还以为裴家真的是犯了逆天大错才被流放到西北去, 如今皇帝大赦了他们, 她还感恩戴德,无比荣幸。   等到他们意识到,要告诉她真相的时候, 又到了这关键时刻,裴家回京了,也许她不知道西北发生的事情, 对她来说还好一些,至少不会因为情绪问题,在皇帝面前露出马脚。   “既然回来了,那就办一回宴吧。将从前认识的全都发一遍请帖, 愿意来的,好生招待,不愿意来的,也不勉强。”   裴震庭这般对儿子吩咐。   裴知鹏点头领命:“是。”顿了顿后,又问:“可我们家没有主母,女眷那儿该由谁出面去请呢?”   这倒是个头疼的问题,下帖子容易,可是得要有出面邀请的人才行,总不能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直接写帖子请那些府里的女眷们吧。   陈婧柔听到外祖和舅舅们在商量事情,正为难,便凑上去道:“要不,交给我吧。我现在是县主,身份是够的,无论请谁都该会给我这份面子吧。”   裴知鹏叹息:“你一个为成婚的小姑娘,人家和你有什么交情,要卖你这个面子?小孩子家家的,别多事了,出去玩儿吧。”   对于大舅的话,陈婧柔表示不服:“我年纪小又如何,我是县主,我……”   还没说完,就被裴震庭给打断了:“行了行了,你就别显摆你这县主的身份了,糟心不糟心?跟你说了多少遍,大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别插嘴。”   陈婧柔还是有点怕裴震庭的,他一开口,她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嘟着嘴,低下头,也不离开,就站在那里踢脚尖玩儿,裴知衡无奈上前:“柔儿乖,这事儿不是你该管的。”   “我也不想管啊,可是府里不是没有女眷吗?”陈婧柔真的很想争取这一次机会,她刚被封了县主,正是要跟所有人宣示的时候,若是她第一回 办事就能办成镇国公府里这么大的事情,定能在京城那些贵女圈里露一次脸,让那些京里的小姐们都认识认识她这个皇上新册封的县主。   裴震庭想了想后,对裴知鹏说道:“你去一趟定王府,将定王妃请来,客气一些,这件事情想来想去,就只能麻烦定王妃来办了。”   话音落下,陈婧柔就不开心了:“啊?怎么让她来?她又不是裴家的人,人家会买她的帐吗?”   裴知衡忍不住轻轻在陈婧柔后脑上拍了一下:   “胡说什么呢。定王是国公的外孙,他的妻子如何不能帮裴家出面请人?再说了,定王妃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她自小在京城长大,认识的人总比你这个在西北长大的小丫头多吧。”   陈婧柔揉着后脑,心里还在犯嘀咕,裴知鹏忍不住警告她:   “我可告诉你啊,定王妃来了之后,千万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这孩子也该长大些了,京里的小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要议亲了,还成天嘻嘻哈哈,说话没有点分寸。”   陈婧柔嘟着嘴,不愿跟他们多言,反正从小到大,在他们眼中,她就什么事儿都做不成。   这回明明就是一个很好的给她锻炼的机会,他们偏偏把这机会拱手让给了其他人,定王妃……尧哥哥的妻子,陈婧柔脑中回想云招福的长相,长得也没有多好看,就是讨喜了一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裴震庭看着陈婧柔出去,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也不知道柔儿多久才能长大。”   这个问题,是裴家所有人脑中在想的。   裴知鹏亲自到了定王府,跟魏尧和云招福提起了镇国公府办宴席,要云招福前去帮忙主持的事情。   云招福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并且也不是口头答应就算了,当天下午,就从云家领了好几个专门办事的人,以及安谨如一同去了镇国公府,云招福虽然没有亲自办过什么宴会,但是从小范氏怎么办的,所有流程她都知道,再加上安谨如还有云家一些管事的帮忙,风风火火的,确实帮裴家解决了不少难题。   她以定王妃的名义写了请柬,发放到各府去,有几家特别重要的,她带着秦霜秦夏亲自上门邀约。竟无一人是拒绝的,都说当天回准时到镇国公府赴宴。   这回帮裴家邀人,云招福才彻底的感受了些当年裴家的盛况,这些人几乎涵盖了京城贵圈中十之八九的门户,就连一些大儒,名士,士林隐者都一一应允了裴家的邀约。其中也包括了施定山老先生。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意外的,裴家是保家卫国的上将军府,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对这位能保国泰民安的将军,都不会印象差到哪里去,而当年说裴家通敌卖国,如今由皇上亲自赦免,可见当年之事,其中另有隐情,曾经保家卫国的上将军,被流放西北,居然还是没有一刻忘记保卫国土,单就这份义胆忠肝,就没人会拒绝,自然也能吸引那些不爱赴宴的隐士高人。   所以,拟定了宾客名单之后,云招福又被委派帮忙准备宴席等各类琐碎事项,裴家这回要宴请的宾客足足有八百个人次,幸好镇国公府后院有一处演武场,一般人家还真拿不出那么大的空地宴客。   从请客到宴请,总共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云招福从早忙到晚,也就在宴席的前两天将将做完,得以回府歇息。   回去之后,让魏尧给她在床上踩背,实在是太累了。   魏尧很配合,对于这种服务老婆的事情,他向来不会拒绝。坐在云招福的背后,一下一下的给她捏着肩膀,云招福趴在枕头上,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   怪不得人家总喜欢马杀鸡,累了一段时间以后,身子都是僵硬的,这么马杀鸡一回,筋骨都松了,可不就舒服了嘛。   “怎么样,要不要力气再大一些?”   魏尧二十四孝好老公,体贴入微的问。   云招福摆摆手,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面传出来:“不要不要,这样差不多了,再往下一点,脊椎那儿也捏捏。”   “好嘞。”   魏尧言听计从,心甘情愿。   “国公府的事儿,今后估摸着少不得要劳烦夫人,你尽管去做,做累了,回来为夫替你捏脚捏背,绝无怨言。”   魏尧嘴甜如蜜,把云招福闷声问道:“怎么,我不去国公府帮忙,你帮我捏脚就有怨言了?”   “没有没有。毫无怨言,能帮夫人捏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云招福一个没绷住,笑了起来。   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哪有你这样的,你身为男人的自尊到哪里去了。”   “早在看见夫人的时候,自尊就被我放在门外了,那东西是对别人用的,对夫人你用不上。”一如既往的嘴甜,把云招福逗得开开心心,魏尧继续狗腿发问:“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再给你按按。”   说完,也不等云招福开口,他就自作主张的在她身上乱按起来,一本正经欺负人的样子,让云招福哭笑不得,两人这么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后,才相拥而眠。   “明儿你师父要去吧?”魏尧忽然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想了想:“嗯,应该是要去的吧,话说裴家的面子可真大,除了我师父出席之外,还有不少文豪名士出席呢,什么天一居士,悠然客,这些平日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师级人物就有好几个呢。全都是冲着裴家面子去的,在其他府邸的宴会上,我可真没瞧见这么多给面儿的名士。”   “当年裴家在京城确实很有威望,若非当年那件事,此时便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门第。外祖父与那些学者们虽无深交,但裴家的招牌却能让那些人折腰。”   读书人最讲究的就是气节。裴家被重新迎回京城,册封镇国公,这些人真心敬佩原前上将军裴震庭才会出席。   “既然你师父也去,那我得跟你提个醒儿,约莫苏铎也会去,他们俩你看着要不要分开招待。”   苏铎如今与师父算是处于决裂中,师父去哪儿都不会再提苏铎的名字,倒是苏铎还时常以家师称呼施定山,若是明天他俩遇上,凭着师父的脾气,说不准当场就跟苏铎闹起来,到时候,不仅他们脸上不好看,还连带要坏了裴家的宴会,确实得多注意一些才行。   “苏铎如今是吏部尚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个位置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坐吧?”   既然提起苏铎,云招福就想起了他走了安乐公主的裙带关系,坐着火箭直奔月球去了,这个位置看着风光,可实际上若没有点真本事,哪里压得住手底下那群牛鬼蛇神。 第148章   魏尧噙着笑没有回答云招福这个问题, 苏铎自己选择的路,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做下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云招福就去了镇国公府。   国公府里有皇帝赐的仆婢,云招福又从云家和定王府带去了不少, 这么多人,足够应付一场大型的宴会。   云招福今日穿的是一身波纹的轻薄纱裙, 碧波色, 很是清雅, 陈婧柔老远就看见在与管家吩咐事情的云招福,还有她身旁那个秀颀如松的男子,心上一喜,雀跃的向魏尧跑去:“尧哥哥。”   魏尧正和裴知鹏站在树下说着话,陈婧柔跑过去喊他,便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魏尧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温和一笑, 裴知鹏忍不住说她:“你这丫头能不能矜持一些, 这要是宾客上门,被你这么一喊, 不得吓着吗?”   陈婧柔觉得自己在魏尧面前已经表现的相当矜持了,对于裴知鹏的话,不禁横了他一眼,嘟嘴不满道:“大舅舅, 您别逮着我就说我嘛。尧哥哥又不是客人。对吧,尧哥哥。”   她少女天真,容貌生的也不错,魏尧把她当小妹妹,不觉得有什么,笑了笑:“是,你说什么都对。”   陈婧柔开心的转圈:“尧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云招福从远处看着这小姑娘对魏尧的态度,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等到陈婧柔离开,魏尧走过来的时候,云招福才拉住他问道:“哎,我怎么觉得福泽县主对你的态度跟对别人的态度不一样呢。我在镇国公府都待了近一个月了,也没见她对我这么热情啊。”   一口一个尧哥哥,听得云招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魏尧见云招福眉峰微蹙,搭上了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旁问道:   “你不会吃柔姐儿的醋吧?”   云招福想了想:“也不是吃醋。总觉得那丫头跟你很有故事。”   魏尧不禁开怀笑了:“不得不说,你的感觉还挺准。她跟我确实有故事。简单跟你说吧,她的一条小命,就是我救的。”   “你救的?”云招福有些不懂。   魏尧点头,旁若无人搂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眼波交流,魏尧对云招福挤眉弄眼起来,杀伤力是巨大的,云招福一个没绷住就笑了出来,伸手在得意洋洋的魏尧胸口轻轻打了一下,只见魏尧很配合的往后一退,捂着胸口,脸上表情皱了起来,这无赖的样子,让云招福不禁再次追上去要打他,魏尧往旁边一躲,云招福扑了个空,差点跌倒,幸好被魏尧随手那么一捞。   现在院子里还没有客人上门,清静的很,旁边的仆婢都是训练有素的,并不会去看主人家如何,因此云招福和魏尧两人打打闹闹并未引起围观,不过看见的都会说一句,定王与定王妃的感情真好。   不远处的树荫下,裴震庭在树丛后看着正打闹的魏尧和云招福,裴知衡在他旁边站着,自然也看到了,不禁笑着感叹:   “爹,殿下这样开怀的神色,已然多年没有看见过了,我记得还是他小的时候有过,自从裴家出事以后,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   裴震庭微微颔首:“这些年确实苦了他。”   “是啊。苦了他。我觉得招福是个很好的姑娘,知书达理,贤惠温柔,又不失风趣可爱,也难怪殿下会对她敞开心怀。她的父亲云公良也是个正直不阿的,家风如此,令人放心。”   裴知衡心中感慨,魏尧成年之后,变得一年比一年沉默,那时候他们还担心他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郁郁寡欢一辈子,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担心他了。   裴震庭没有说话,负手走出了树丛,魏尧眼尖,瞥见了他和裴知鹏,便停止了和云招福追逐打闹,云招福也有些不好意思,都怪魏尧招惹她,想要跟裴震庭他们见礼之后就离开,可一只手却被魏尧紧紧的攥在手中,裴震庭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云招福十分不自在,想要抽出来,魏尧却是不让,还不忘回过头对云招福说了句:   “正说话呢,别动。”   云招福的脸咻的就红了起来,往裴震庭和裴知衡看了一眼,就见裴震庭没什么表情,但裴知衡倒是一副忍着笑的样子,云招福心中哀叹,自己这近一个月来知书达理的伪装,没想到会在魏尧身上破功,真是蓝颜祸水,说的一点没错。   “客人们该上门了,今日还要劳烦王妃。”裴震庭对云招福客气的说。   云招福见他目光往魏尧身上瞥,觉得他好像有话与魏尧说,便挣开了魏尧的手,对他们行了礼:“外祖父不必客气,都是招福应该做的。我再去看看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待会儿我便在这院中招待。”   说完便往魏尧看了一眼,转身往前院去了,魏尧的目光一直盯着云招福的背影,知道她转过了角才回过神来,见裴震庭和裴知衡看着自己,这才觉得有点难为情,裴知鹏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甥舅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裴家回京后第一回 摆宴,宾客云集。   京中各府都应邀而来,热闹非凡,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居然连一些鲜少露面的名师名士都出席不少。   在已经到场的客人中,当以书画双绝的天一居士最为抢眼了,众所周知,这位大师一般很少现身,与国学,儒学大师施定山一样,几乎不怎么出现在达官贵人府邸,施老先生上回现身,还是在云相云公良府邸,那之后,便再未听说有哪家有幸请到,今日有好些宾客都听说了,说是天一居士和施老先生都会到场,有那慕名而来,想要一睹大师风采的。   天一居士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留着一段美须,眉眼颇为严厉,身后带着两个弟子,裴震庭亲自接待,说了一番寒暄之言,嘱咐云招福将天一居士招呼好,云招福领着他们进门,天一居士知道她是定王妃,却也没有刻意执礼。   经过回廊,要往那僻静悠然之处去,今日镇国公府的主要宴客厅就在韩非院,往深处去需经过这里,刚过了韩非院的拱门,却听宾客云集的韩非院中传来一声呼喊:   “师父留步。”   声音是从韩非院的拱门内传来的,天一居士等回头,就见晋王妃薛碧霄从拱门内走出,看着天一居士,惊喜的说道:   “师父,今日您竟也被请来了。”   天一居士瞧见她,展颜一笑:“是碧霄丫头啊,裴公诚意相邀,推辞不得。你是一个人来的?”   云招福倒是忘记了,薛碧霄是这位天一居士的弟子,薛碧霄亲热的过来挽住天一居士的胳膊,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云招福,跟天一居士撒娇道:   “师父果然是偏心,我在晋王府邀了您多回,也不见您赏脸,今儿您可得让弟子好好的敬您一杯茶水,弟子有好些话想要与师父说呢。”   天一居士被薛碧霄挽着入了韩非院,韩非院中宾客云集,看见天一居士,有认识的赶忙上前来请安,天一居士无奈摆手,被薛碧霄请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云招福受命给天一居士带路,却不料半路给薛碧霄给截了道,只能也跟着去了韩非院,进了院子就听见一些站在回廊上的公子妇人在说,天一居士如何了不起,没想到晋王妃居然是天一居士的入室弟子云云,实在太让人羡慕之类的话。   星月公主跟宁王,宁王妃也凑上来,星月公主在宫里养了大半年,身上被马踩踏的伤才算是好了些,现在她看见云招福虽然依旧恨得牙痒痒,却再也不敢对云招福动什么歪门心思了,她在云招福的身上吃了三趟大亏,每一回都特别邪门儿,让她不服不行,云招福就是那种天生福命的人,邪魔不侵,百毒不入,让那些想要害她之人,自受其害。   宁王妃吴欣常也不敢再跟云招福为难,星月就是前车之鉴,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就知道其中的可怕了。   更别说,云招福如今身份大不同前,定王府如今俨然压过了晋王府和宁王府的声威,成为了京里最受瞩目的王府,淑妃复位,裴家回归,定王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依无靠的王爷。   云招福与韩非院中的几个认识的女眷打招呼,来到星月公主和宁王夫妇面前,说了几句客套话,星月公主虽然不敢再动心思还云招福,但是说几句损人的话还是会的,故意指着薛碧霄对云招福说道:   “哎呀,真是没想到,晋王妃居然是天一居士的弟子,要知道,这位天一居士可是从来都不收女弟子的,也就是晋王妃出身好,天分高,这才破格的,有些人什么都不会,这辈子只怕都不要想入名师门下咯。”   云招福看着星月公主,展颜一笑:   “公主这话说的,好像公主就能拜入名师门下似的。”   星月脸色一变,恨得咬牙切齿。   云招福现在才不会管她们对她是什么看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敢当面挑衅,就别怪她当面给没脸。   安乐公主和驸马苏铎联袂而来,正好听见了云招福的话,不禁笑着过来,对星月打趣说道:   “招福说的不错,星月你怎么能拿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来笑话别人呢。” 第149章   星月公主被安乐公主说了, 自然不能回嘴, 往她和苏铎身上瞥了一眼, 便学乖了,站到宁王身后,不说话了。   宁王与苏铎见礼, 安乐对云招福说道:   “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国公府好大的排场啊, 我进门的时候遇见的那些都是平日里不怎么出席宴会的, 居然今日都到国公府来了。”   云招福笑了笑,还没回答,就听苏铎开口:   “公主难道忘了,国公府是什么前身吗?这样大的排场,才是应该的。定王妃,别来无恙。”   云招福对苏铎的好感早已经被他一手作没了, 苏铎也能感觉的出云招福对自己冷淡, 有些事情, 两人心知肚明, 只是没有捅破,不过虽然没有捅破, 但是要云招福依旧对他保持从前的敬爱,却是怎么都不能够了。看在安乐的面子上,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驸马客气。”   薛碧霄和天一居士身边围着的人群发出几声骚动,看来是天一居士要离开了, 云招福看了就要过去,对安乐公主说道:   “国公让我招福天一居士去悠然阁里,便不多陪了,待会儿中午找你喝酒。”   两人都是酒类,安乐一听就应允了。   宁王对苏铎问道:“驸马,听说今日你师父施老先生也来,待会儿可得给本王引荐引荐。”   提起施定山,苏铎脸上现出一些遗憾,对宁王道:“王爷,我与师父还未破冰,只怕他老人家现在可不愿看见我呢。”   谦逊的态度让宁王笑了起来:“驸马说笑了,施老先生岂是那种迂腐之人,你与安乐成亲都这么些时候了,他难不成还在生你的气?这也说不过去了。”   苏铎无奈一叹,没有做声,站在那儿等天一居士身边的人群散开的云招福听见了,不禁凉凉说了一句:   “有些人其身不正,存心不良,又怎么能怪师父迂腐呢。”   云招福话里的师父自然说的是施老先生,但在场的人听了,都以为她在说苏铎的师父,并未察觉。   苏铎从容淡定,温文尔雅:“定王妃是在说我其身不正,存心不良吗?却不知,我何时得罪了你,要让你这般说我?”   目光灼灼盯着云招福,云招福也没和他客气,迎面而上:“驸马何时得罪我,自己心里该是清楚的。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也学不会虚与委蛇,说话太直,若有得罪的地方,驸马见谅吧。”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云招福和苏铎在打什么哑谜,安乐公主也悄声对云招福问:   “招福,你怎么了?驸马何时得罪你了?”   云招福看着安乐,又将目光递向苏铎,只见后者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仿佛料定了她不敢说。   的确,云招福是不敢说,苏铎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只能说是有关联的猜测,云招福并没有真实可靠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把一切都撇的干干净净,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正说着话,韩非院里又来了一位尊客,是裴震庭亲自领着进门的,是施老先生和他的大弟子蒋星,裴震庭先前就已经听人说,天一居士被晋王妃请来了韩非院,所以裴震庭就亲自将施老先生请了过来。指着天一居士的方向,正要请施老先生过去拜会,却见施老先生径直朝着云招福他们所在的方向去了。   苏铎瞧见施老先生,一直从容的表情才稍稍冷却下来,低着头上前,对施定山行礼:“师父,您来了。”   可施老先生却仿佛没瞧见他一般,径直走到云招福跟前儿:   “招福啊,你那个醉仙酿回头再给为师送几坛去。”   云招福瞪大了双眼:“先前我可是送了满满一车啊,这就喝完了?”   施老先生无奈一叹:“前几日来了客人,逗留了些时日,就全都喝掉了,为师也很心疼啊。就这么说定了,别忘了啊。”   说完这些,施老先生便拍了拍云招福的肩膀,他大弟子蒋星凑过来对云招福道:“师妹,不得不说,你那酒太畅销,来的客人十有八九都指名要喝那个呢,我们茶庐的茶都要被你那酒给比下去了。”   云招福哭笑不得:“再好喝,我也不是卖酒的呀。”   蒋星一击掌,开心打趣道:“哟,你要是卖酒那敢情好,咱们今后就不用担心没酒喝了。”   云招福白了一眼起哄的蒋星,裴震庭走过来,众人对他行礼,裴震庭意外的对云招福问道:“怎么,王妃与老先生……”   施老先生对裴震庭拱手回道:“哦,忘了与国公说了,这是老朽最小的一个入室弟子,拜入老朽门下的时候,还不是王妃,现在可了不得了。”   施老先生这句话说出来,云招福感觉到周身的气氛都彻底变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她的身上,安乐公主也惊讶的在她和苏铎之间回转,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云招福问:   “招福,你,你竟是施老先生的弟子吗?”   云招福缓缓点了点头,就看见安乐的眼中仿佛闪过一丝的受伤,那意思像是在说‘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而其他人则是十分震惊。   薛碧霄扶着天一居士走出人群,天一居士听说施老先生光临,便要来拜会,薛碧霄扶着他走过来,正巧听见了施老先生的话,薛碧霄扶着天一居士的手指都忍不住捏了起来,天一居士看了她一眼,她才将手给放下。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在云招福身上呢?   定王府的声势随着淑妃复位,裴家归来而水涨船高了,好不容易薛碧霄今天找到一个云招福比不上的地方,那就是她是天一居士的女弟子,今天裴家宴客,一向不喜出门的师父竟然破天荒的出席了,这么好的出风头机会,薛碧霄哪里肯放过,于是拉着天一居士就到了宾客群中,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羡慕的目光。   可谁知道,她的高兴不过维持片刻,大家的焦点就又到了云招福的身上,而关注的不是其他,正好也是这么一个点,云招福怎么会是国学,儒学大师,施定山老先生的弟子呢,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裴震庭也是意外的看着云招福,恍然的点点头,天一居士过来找施老先生,两位老先生都是活在人们传说中的人物,此时两人见了面,自然是惺惺相惜的。寒暄几句后,便携手要离开韩非院,就见苏铎冲上前去,喊住了施老先生,跪在他面前,说道:   “师父,弟子知道您还在生气,但请您给弟子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这一幕的发生也出乎人意料,苏铎如今是安乐公主的驸马,又是吏部尚书,这样的官级,在人群面前向师父下跪,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可见其未变的赤子之心。   施老先生停住脚步,看着眼前跪着的苏铎,眉头蹙起,冷声说道:   “苏大人请起,早前就与苏大人说过了,苏大人不再是施某人的弟子,老夫祝愿苏大人平步青云,直上九霄,从今往后,与你再无任何关系。快快请起。”   说完这些话以后,施定山老先生便对天一居士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从跪地不起的苏铎身边走开了,苏铎仍在施老先生背后喊了两声:“师父……”   那表情无辜极了,完全就是一副被师父无端端抛弃的样子,有人上前将苏铎扶起来:“老先生已经走远了,苏大人莫要太伤心了。”   苏铎谢过那人,低着头十分沮丧。   安乐公主来到他身后,扶住了他的胳膊,轻声安慰,那画面看在旁人眼中更加觉得苏铎是个好男人,就因为爱上了一个公主,走上了与他师父预期中不同的道路,就连平日里最信任的师父都将他抛弃了,真是太可怜了。   苏铎这么做,别人不知道,但云招福还是了解的,他这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师父决裂,他如今的身份,这么一跪,自然颇有重量,师父对他那般无情,在别人眼中,肯定觉得苏铎可怜死了,然而,云招福是见识过苏铎手段的,他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往上爬,才不管什么手段光彩不光彩。   用他身为驸马爷的一跪,来解决他被人说用裙带关系上位的事情。这样一来,人们只会记得他师父的无情决绝,对他是怎么上位的会稍稍的忽略掉。   裴震庭与天一居士,施定山他们去了悠然阁,云招福还要去前院迎接客人,便不再多留,打算出去,经过安乐和苏铎身边之时,苏铎又对云招福开口了:   “师妹,我与公主是真心相爱的,师父如今还在气头上,若是师妹能替我美言几句,师父说不定会对我从轻发落,让我重回师门。”   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云招福如果像施老先生那样甩袖离开,也许舆论就真的要完全偏向苏铎了,到时候人们定要指责师父教徒无方。   耐着性子,云招福深呼吸一口气,对苏铎说道:“苏大人,你与公主成亲,师父是很高兴的。之所以对你如此,你是否该再想想,自己有没有做其他什么有辱师门之事。师父向来正直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苏大人好自为之。”   云招福说完这些,便头也不回离开了韩非院。 第150章   镇国公府的宴会, 没有因为那一场小插曲而被影响到任何。   该来的宾客大抵全部出席, 云招福在范氏的指导之下, 算是成功的做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   晚上宾客散尽,裴震庭亲自对云招福的仗义帮忙表示了感谢。   原本都打算回府了,但裴震庭却把魏尧给留了下来, 到书房说话去了,云招福在厅里作者喝茶, 看着院子里里外外仆婢们忙着收拾, 等待着魏尧一起回府。   福泽县主陈婧柔看见她一个人在, 便也坐了过来,云招福看着她,笑了笑:“县主今日交了好些朋友,过得可开心吗?”   云招福是真心实意的问候这位县主的,想着她初来京城,从小在西北长大, 京里也没什么朋友, 今天聚会中, 看她跟花蝴蝶似的翩翩飞, 应该是很想交朋友一起玩儿的,打从心里, 云招福还是把她当个孩子看待。   可陈婧柔的神情却不太高兴嘀咕了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今日原本是想跟京里的小姐们打成一团的,可是那些京里的小姐,个个儿眼高于顶,表面上跟她和和气气, 实际却根本不相信她,不愿跟她深交露底,反而三个成群,五个成堆的,看似客客气气,实际上分明就是孤立着她。   云招福见她这副表情,放下茶杯劝慰道:“人和人的感情是相处起来的,你与她们第一次见面,哪里就能比得过她们经常见面的呢。以后多跟她们玩一玩就好了。”   陈婧柔没有做声,低头拿着自己腰间的宫绦玩耍,云招福见她不想跟她说话,便也不强求,拿出一把扇子,喝喝茶,扇扇风,完全不打算跟陈婧柔找话题。   陈婧柔抬头看了几眼云招福,见她生的讨喜,嘴角就算不笑的时候都是微微上扬的,明眸皓齿,杏眼桃腮,衣着得体,说话时总是很有分寸,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就是这个女人,她是尧哥哥的王妃,单这一点,就让陈婧柔难以接受了。   “听说定王府里除了你这个正妃,就只有一个侧妃?是全都被你赶跑了吗?”   花厅里短暂的沉默之后,陈婧柔主动开口对云招福提问题。   云招福抬眼看了看她:“哪个跟你说的。”   这个姑娘看来不是云招福所认为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已经到了快要成熟的时候了。   “你别管哪个跟我说的,你且告诉我,是不是吧?”陈婧柔从边关长大,身边也没有女性家属教她礼仪,说话的方式很无礼,当然内容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招福觉得自己平时说话已经很放飞自我了,没想到这个妹子更夸张。   深吸一口气后,决定好好的教一教她:   “我的身份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低?你觉得我一个王妃需要无条件的回答你一个县主莫名其妙的问题吗?定王府里有几个侧妃,是不是被我赶走的,这些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婧柔是个暴脾气,听了云招福当面不给她脸面的话,当即就站了起来:   “你,你得意什么?你这王妃的身份,还不知道能做多久呢。哼。”   任性的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婧柔便提着裙摆,愤愤转身,大步离开了花厅。   云招福正纳闷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见魏尧从外面走了进来,进门时眉头微微紧锁,不过在看见云招福的那一刻,眉头又舒展开了。   牵着云招福的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云招福当然随他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遇见了裴震庭和裴知鹏,他们目光灼灼的盯着魏尧,魏尧却没有说什么,与他们行礼告别之后,就拉着云招福出了主院。   裴知鹏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对裴震庭问道:   “殿下会同意吗?”   裴震庭咬了两下下颚,没有说话,裴知鹏又接着道:“其实我觉得不必如此,殿下有自己的喜好,这种事情,强扭的瓜不甜。况且,我觉得定王妃挺好的。”   裴知鹏说完之后,裴震庭似乎心事重重,负手转身离开,留下一句;“算了,容我再想想吧。”   云招福和魏尧坐在马车上,魏尧虽然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但云招福还是察觉出一丝丝的差别,拉着魏尧的手问:   “国公吩咐你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魏尧寻常在车上,都会跟云招福说说笑笑的,但今天却一言不发,一直盯着车窗外看。   回过头看了一眼云招福,魏尧摇头,安慰她:“没有啊。都是一些朝廷里的事情,不说也罢。”   说完这些,魏尧的头便回了过去,盯着车窗外陷入沉思。他既然不想说,云招福就算是逼问也逼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想起白天的事情,岔开了话题问道:   “对了,你说晚上告诉我你和福泽县主的故事的呢,承诺还算数吗?”   魏尧咬着下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算数。今天我不想说。”   云招福失望的点点头:“哦。”   车厢里的气氛就这样凝滞下来,直到进府的时候,也没有发生多少改变,魏尧牵着云招福的手进门,但却走在前面,步子垮的还挺快,心不在焉的样子。   以为他睡一觉,心情就会好些了,没想到睡了一觉起来,魏尧还是那样,心事重重的上朝去了。   云招福实在想不明白昨天国公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这样失落,可偏偏魏尧又是个有事喜欢自己扛的人,他总是这样,若感觉事情对她有伤害,或者会给她造成压力的话,就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   这些天,皇帝的案头又不太平了,据保定知府传回京里的消息,民间组织小刀会最近在保定地区活动猖獗,到处吸纳入会的百姓,保定的官差根本拿不下这些人,请求朝廷派兵前往保定支援。   这小刀会是个反朝廷组织,据说是前朝余孽,他们精通各个领域,曾在江南地区造成过好几起让朝廷无可奈何的大案,江湖中地位颇高,朝廷屡次发兵镇压,都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这一回他们齐聚保定,也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皇帝对于这个眼中钉已经很不顺眼很久了,之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派出去镇压,如今裴家回来了,倒不用国公这把杀牛刀亲自出马,不过倒是可以派裴家的人带领两千兵马去保定瞧瞧是怎么回事。   裴知鹏亲自领兵,去了保定,在保定待了大半个月之后,就回来了,不仅瓦解了小刀会在保定的几个团伙势力,还抓了两个头目回京受审,这捷报传来,皇帝高兴极了,直夸裴家厉害云云。   裴知鹏抓了几个头目回来,所以,刑部又开始繁忙了。   魏尧在刑部审案,云招福无聊就回了云家。刚下马车,就看见好些东西正从马车上搬进府里,管家福伯在门外操持,看见云招福过来行礼,云招福顺便问了句:   “家里要送礼吗?这么多东西。”   福伯对云招福回答:“哪儿啊,这是夫人的娘家兄弟,舅老爷带来的礼。”   云招福一时没听清:“谁?”   福伯再重复一遍:“就是二小姐您的舅舅呀,舅老爷不常来,您就不记得了?”   云招福还真有点不记得了,她的舅舅……在印象里就没什么轮廓,云家从扬州搬来京城之后,云招福更是没见过这位舅舅了,想了想之后,又把要去做事的福伯拉住:   “你刚才说,舅老爷带来的礼?不是送来的?那也就是……”   福伯觉得今儿二小姐变笨了:“可不就是舅老爷来了嘛,正在花厅里跟夫人说话呢。”   这么稀罕,真得去看看了。   云招福带着秦霜秦夏便进了府,来到主院的花厅里,果然下首处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中年男人,瘦踉跄的,个头不高,皮肤黑黑的,云招福还是五岁的时候随范氏回去参加外祖母的葬礼时,见过他一回,现在依稀还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范氏坐在主位上,云招福进门的时候,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话,云招福一进去,他们就不说了,云招福来到那中年男人面前,试探般喊了声:   “舅舅?”   那中年男人赶忙站起来,似乎有些局促,范氏从旁开口:   “他是你舅舅,小时候你应该见过的。”   范氏开口之后,这个男人才对云招福笑着点点头,云招福规规矩矩的对他行了个晚辈礼:“招福不识舅舅大驾,怠慢了舅舅,实在不该。”   那男人赶忙上前要扶云招福,口中直喊:“哎哟哎哟,使不得使不得。”   范氏开口:“有什么使不得的,这丫头还算懂点礼数。大哥你快坐下吧。”   这么一说,那中年男人才往旁边坐了下去,受云招福的晚辈礼,两只手就攥在一起,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云招福行了礼便起身,走到范氏身旁,范氏对她问道:   “今儿你怎么有空回来?回回也不派人通传一声,真是没规矩。”   云招福拿了一块范氏手边的糕点,咬了一口:“娘,我回自个儿家,还得通传什么呀?魏尧在刑部审案子,忙的很,都顾不到我,我就回来看看您呗。没想到还正好遇见了舅舅来家里,舅舅这回可得在府里多住些时日。” 第151章   云招福的客套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只见范氏拉着她, 对她指了指外面:   “你去找谨如玩吧, 娘与舅舅有事要商量。”   云招福吃着糕点,目光在范氏和舅舅之间转了几转,应了一声:“哦。”   然后就走了出去。   在安谨如那儿和小吉祥玩耍了一会儿, 安谨如最近在跟账房先生学做账,陪云招福的功夫不多, 云招福过了一会儿就又回了主院, 原想着跟范氏还有舅舅告别一声就回王府去了, 可是没想到刚才还在主院的范氏他们此刻不在了,找了个人问了问:“先前夫人和舅老爷套了马车出门去了。”   云招福满脸问好:“出门哪儿去了?”   门房却只知道范氏出门,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没法回答云招福的问题。   云招福本来就是来解闷子的,现在安谨如繁忙,范氏出去了, 云招福又觉得心里闷闷的, 深吸一口气后, 仍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左想右想,还是回王府去吧。   下马车的时候, 正好看见周平牵着他和魏尧的马往马厩去,云招福就知道魏尧回来了,心头大喜,提着裙摆就跑了进去, 魏尧习惯一回来先去书房,云招福便直奔书房,果然看见了刚刚拿了本书坐下来的魏尧,魏尧看见她,有些意外:   “你不是去相府了吗?”   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问过门房了。   云招福走过去嘿嘿一笑:“他们都有事儿,我就回来了。你今儿怎么这么早?”   凑到魏尧身边,云招福圈住了他的脖子,魏尧在她脸上捏了一下,用下巴比了比桌面上放着的一个油纸包。   “回来的路上瞧见新鲜出炉的白糖糕,就给你带了一份。”   魏尧说话的时候,云招福已经把油纸包外面的纸给剥开了,白白的糕还有点烫手,果然是刚出炉的,捏了一块在手里,云招福一边幸福的笑,一边嫌弃的说:   “我不爱吃甜的。”   这么说,却已经掰了一块送入口中,魏尧长臂一伸,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白糖糕。   “不爱吃就算了。”   说完就要夺过白糖糕,云招福赶忙将手抬高,让魏尧抓不到。   忽然,云招福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再次来临,打闹停止了,魏尧见她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云招福放下白糖糕,抚着胸口,深吸两口气:“感觉胸口闷闷的,有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魏尧立刻抓着她的手,准备把脉,可云招福腹中忽然就翻滚起来,捂着嘴巴,从魏尧的腿上跳了下来,趴在门扉上干呕起来。   魏尧赶过去替云招福顺了顺气,等她好一点了,才横抱而起,往主院寝房去,周平正好从回廊过来,瞧见魏尧那紧张的神色,赶紧过来问:   “王爷,王妃怎么了?”   魏尧沉声:“有点不舒服,去请太医。”   云招福被魏尧安置在罗汉床上,将软垫垫的稍微高了些,见云招福捂着肚子,眉头紧蹙,魏尧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有没有好点?”   云招福点头:“好些了,你别太紧张,我可能吃坏肚子了吧。现在想喝点水。”   魏尧立刻起身去给她倒,云招福喝水的时候,魏尧将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腿上,三指按在她的脉搏上,云招福喝了一口水,感觉腹内汹涌的感觉才稍微好些,见魏尧替她把脉,眉心都成了一个川,不禁好笑:   “没听说你还会把脉。我指定是吃错肚子了。”   这么说着,云招福就在脑中回想自己昨天和今天到底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可回想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这几天魏尧很晚才回家,她连酒都没心情喝,早早洗漱上床看话本子,然后就睡觉了。   魏尧的手在云招福的手腕上按了好一会儿,眉头就从未放松过,周平将太医给请了过来,太医给魏尧和云招福行礼,魏尧起身,让太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药童给云招福铺上了手垫子,又在她手腕上盖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老太医这才凝神静气给云招福诊脉。   老太医看起来比魏尧专业多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好了脉,对云招福道:   “王妃有些气血不调,没什么事。”   云招福松了口气,对魏尧道:“我说你瞎担心吧,我身体这么好,能有什么事。”   太医让药童收拾东西,然后对云招福行礼:“那老朽去给王妃开个养气补血的方子。”   “多谢太医。”   云招福对老太医道谢,书锦和听雪等太医走到一边之后,才到云招福身旁来,替她找了条薄毯子盖着半腰。   太医来到魏尧面前,拱手道:“不知可否借王爷书房一用。”   魏尧点头,转头对云招福道:“我去去就来,你先休息。”还不忘对书锦和听雪叮嘱:“照顾好王妃。”   两个丫头领命之后,魏尧便亲自领着太医去书房开方子。   过了好一会儿,魏尧才拿着一张方子回来,云招福正在喝书锦给她泡的红糖姜茶,魏尧进来,将方子交给了书锦让她们去安排抓药,自己坐到了云招福身旁,轻抚了两下她的额头,云招福握住魏尧的手,放在心口,娇声问道:   “太医跟你说什么了吗?去了这么久。”   魏尧摇头:“没说什么,说都挺好的。是我太紧张了。”   云招福在他脸上看不出问题,蹭着他的手,苦恼一叹:“唉,真不懂为什么,我想了想,昨天和今天也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这几天早上起来都觉得心里头闷闷的,刚才吃了白糖糕,味道明明挺好的,可我就忍不住……糟蹋了你的一番心意。”   魏尧出门回家还记得给她带东西吃,云招福却暴殄天物,不合时宜的干呕出来,真怕魏尧误会,以后不给她带东西吃了。   魏尧失笑:“傻不傻,几块白糖糕罢了,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你要喜欢,我天天给你买。”   “你送我什么,都是你的心意。”云招福侧过头,像只可爱的小猫般,魏尧忍不住伸手在她毛茸茸的头上轻揉了两下。   云招福觉得有些累,眼皮子打架,抓着魏尧的手,总觉得暖烘烘的,没一会儿就忍不住了。   “我抱你去床上睡,这里容易着凉。”   罗汉床旁边放了两只冰盆,睡一会儿没事,时间长了的确会着凉。   云招福迷迷糊糊的,两手圈住魏尧的颈项,不知怎么突然间这么想睡觉,明明晚上都睡的挺好,一点都不缺觉。   魏尧把云招福安顿在床上,书锦跟过来对魏尧说让她照顾,魏尧只当没听见,神色凝重的替睡过去的云招福盖了一层薄毯在腰间,在她身边静坐了片刻才站起身,离开了寝房。   魏尧出去之后,就立刻喊了王顺和周平,将定王府进行了一次小清扫,各个院中伺候的人全都梳理了一遍,有一点问题,都直接从王府名单中除名。   只是这件事,云招福并不知晓。等她感觉府中里外伺候的人仿佛比以往要稍微少了一些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这几天,云招福的状态还是那样,时好时坏,喝了几贴药下去,也未见什么成效,干脆什么都不想了,留在府里养着。   这日云招福在园子里晒了大半天的太阳,一身的汗,回房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看见魏尧正站在她的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什么,云招福擦着湿发走过去拍了他一下:   “看什么呢?”   魏尧一惊,回头瞧见她头发湿漉漉的,接过她手里的干爽毛巾,让她坐在梳妆台前,他给她擦拭头发,云招福从镜子里看着他,露出一抹幸福的笑,这两天总感觉魏尧特别乖巧,她只要眼睛看一眼什么,他就立刻把东西送到她面前来,就只有一样,不许她喝酒。   云招福胃里不太舒服,原想着用酒压一压的,魏尧却怎么也不肯,以她身子不好为由,拒绝她饮酒,其他方面倒还挺好。   魏尧在后面给她擦拭头发,云招福拿过香脂膏挑出一大块放在掌心里,边擦拭,边对他问:   “这两天你好像不太忙了,刑部的案子审好了?”   之前裴知鹏去保定抓了两个小刀会的首脑回来,这些天刑部主要就是在办这件事,前段日子魏尧冷落她,也是因为这个,不过这几天云招福病了,魏尧倒是乖了,不仅按时回来,还会提前一些,回来了也都陪在她身边,问她一天在府里的日常。   “没好呢,赵大人顶着,那两个人还挺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云招福将香脂膏抹在脸上,调笑的问了一句:“你们刑部不是喜欢用刑的嘛,用刑后也不说?”   小刀会是民间反动组织,就跟鼩鼱似的,抓到一个说不定就能拉出一堆。   魏尧失笑:“刑部又不是龙潭虎穴,一般情况下不用刑的。”   才怪。云招福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不过既然我们的王爷不愿承认,那她也不必揭穿他,魏尧看着云招福在脸上,手上,胳膊上擦着香脂膏,不动声色的随口问了一句:   “你现在用的这个香脂膏,是岳母亲自调制的吗?”   云招福一愣,然后很自然的点头:“是啊,从头到尾都是我娘自己做的,工序可复杂了,我都学不会。” 第152章   不明白魏尧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云招福扭头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魏尧摇头:“没问题啊。只是觉得这味道挺好。”   听到他夸自己娘, 云招福当然高兴:“你现在才知道啊?咱们成亲那时候开始, 我就在用这个了。”   “是啊,我到今天才知道。”魏尧将毛巾放到一边,拿起了梳子, 又接着替云招福梳起了头,云招福享受魏尧的服务, 心中还颇为窃喜, 抱着魏尧的手臂轻柔道:   “我要是时常生病就好了。”   魏尧挑眉:“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 是真心话。你不觉得你这几天对我特别好吗?”云招福虽然钝感,却又不是无感,魏尧的态度再微小,她都能感觉的出来。   魏尧笑了:“怎么,我平日里对你很不好吗?”   “不是。是这几天特别好。一定是因为我生病的缘故。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不过看你这样紧张我, 我还是很高兴的。”   云招福将香蜜脂的盖子盖上, 起身圈住魏尧的颈项, 魏尧顺势搂住她的后背, 两人额头相抵,魏尧在她的鼻尖上亲吻一口, 小声道:“你知道我紧张你,就快些好起来。”   云招福轻柔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将自己的粉唇送了上去,与魏尧碰在一起, 魏尧手来到云招福后脑上轻按,让两人更靠近,过了好一会儿后,云招福才觉得身子发软,整个靠在了魏尧的身上,魏尧将软软的她抱起来,安放到床铺之上,云招福摈弃凝神的躺着,与在她上方撑着身子的魏尧对视,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无论两人亲密多少回,每一回都能让云招福感觉到紧张。   可是今天的魏尧不一样,让云招福等了好长时间,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撑着身子在云招福上方,柔情的凝视着她,云招福伸出两条胳膊,想将他拉近自己,魏尧俯下身,又亲了两下,在云招福的手往他衣服里探去的时候,及时抓住了她。   在云招福意外的目光下,魏尧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然后用十分克制的声音,在她耳旁说了一句:   “今天不行,还病着呢。”   云招福却心痒痒的:“没事儿,我好着呢。”   魏尧却坚持:“乖,等病好了,再补给你。”   ‘再补给你’四个字让云招福面红耳赤,魏尧从她身上爬起,深吸了两口气,似乎还不行,干脆站起来去了洗漱内间,云招福将稍微松散开的衣领拉好,趴在床边上看着洗漱内间的珠帘,心里纳闷极了,今天的魏尧跟平时太不一样了,怎么就从大灰狼变成了小绵羊呢?到嘴的肉都不吃了。   难道就因为自己生病了吗?   想到这里,云招福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其实偶尔这么生一回病也挺好的,至少她如果不生病的话,也不会知道,魏尧对她这么好。   魏尧换了睡觉的道袍,回到床上,抱着云招福,安睡一晚。   第二天早晨,两人吃完了早饭,书锦正好把药端了上来,云招福脸都皱了起来:“又要喝了,太苦了。”   魏尧接过碗,送到云招福面前:“良药苦口,这药得喝,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少。”   云招福看着他,嘟嘴卖萌也不管用,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把这药尽数灌了下去,魏尧立刻递了水过来给她漱口。   吃完了药,魏尧才抚着云招福的脑袋,交代道:   “我去刑部,下午会早点回来,你身子不好,这几天就待家里,哪儿都不许去,没事就多睡睡,养养精神。”   云招福本来也没打算出去,乖乖的点头:“我知道了,你真啰嗦。”   魏尧拍了怕她的脸颊,叮嘱书锦她们好生照料,便出门去了。   魏尧走后,书锦就招呼人进来收拾早餐桌子,扶着云招福去旁边坐下,云招福对书锦问:“书锦,你觉不觉得,王爷这两天有点奇怪?”   书锦不解:“王妃是指王爷哪里奇怪?”   云招福想了半天,摇头:“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奇怪。”   听雪在旁边听着笑了:“王妃,您这话要是被王爷听见了,得多伤心呀。您生病了,王爷比自己生病还紧张,对您关怀备至,没想到还要被您说奇怪。”   云招福想了想,觉得听雪的话还有点意思,她确实不该怀疑魏尧的。   身子还是有些乏力,听话回床上休息,没有睡,就靠在那里看看书,没过多久,书锦就进来禀告,说是相国夫人来了。云招福眼前一亮,赶紧让人将范氏请进来。   范氏很快被带了进来,看见靠在床上休息的云招福,范氏快步走来,来到云招福床边,云招福一下就抱住了范氏,搂着她的腰撒娇:   “娘,您总算想起来看我了。”   范氏拍了拍云招福,坐在床边,瞧她的气色:“我这两天忙,今儿才听说你病了,是着凉了还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着凉又不太像,就是浑身乏力,有时候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听了云招福的描述,范氏的脸色十分担忧,低头犹豫了片刻后,才问:“那……找太医瞧过了吗?”   “瞧过了,说是没什么,让我这几天多休息休息。”   云招福见范氏神情紧张,怕她担心,赶忙安慰。   可她这么一说,范氏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似乎十分不安,喃喃自语了一句:“不应该啊。怎么……”   “娘,您嘀咕什么呢?什么不应该?”   云招福听不清范氏的话,遂追问。   范氏瞧着云招福,欲言又止,似乎挣扎着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母女俩就那么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范氏才咬了咬唇,犹豫着开口:   “那……王爷没有跟你说什么?”   云招福不解:“他要跟我说什么?娘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怪里怪气的,是不是魏尧有什么瞒着我?”   范氏勉强一笑,脸色苍白:“没有。王爷有什么事情会告诉我,瞒着你的?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这平日里健壮的像牛似的,突然就病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要担心的嘛。不过既然太医说你没事儿,那……应该就是没事儿吧。”   “我当然没事儿。休息几天就该好了。”   范氏看着女儿这样子,深吸一口气,点头说道:“没事就好。你好生养着吧,我先回去了。”   “啊?”云招福拉住了范氏的衣袖:“娘您才刚来,凳子还没坐热乎就要走啊?”   这么匆忙,云招福还有好些个体己话没和她说呢。   范氏无奈:“唉,这些天不是你舅舅在这儿嘛,他生意上出了点事故,来京城请我帮帮忙,我总得帮着他。你这病再歇两天,若是两天还不好的话,我亲自带大夫来给你瞧。”   “别呀。您找的大夫,还能比宫里的太医好吗?”   云招福看着范氏把食盒递给书锦,吩咐她拿下去热一热给云招福吃,嘴上答话:“太医再好,也没给你看出个所以然来,两天以后我再来,你这两天别下地了,有什么事儿都让书锦丫头她们去做。”   “哦,知道了。”云招福向来很听话。   范氏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云招福耳提面命一句:“对了,这几天……最好也不要跟王爷同房了。多注意些。”   云招福脸上一红,抿着唇还没好意思开口回答,范氏就转身离开了,经过云招福梳妆台的时候,范氏的目光往梳妆台上放着的那只与妆奁盒一个色调的胭脂盒,这些东西范氏最是熟悉,因为都是她给孩子亲手准备的,如今……   范氏走后,留下云招福一人在房里,幽幽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话本子继续翻看,原以为范氏来了,能多陪她一会儿,没想到见她没什么事,就急着走了。   不管怎么样,这心里头还挺失落的。不过还是理解吧,毕竟舅舅几年才来一回京城,有事要娘帮忙,娘总不好撇下他,过两天找大夫来给她看,过两天她都好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书锦又端了一碗药过来,云招福苦着脸在床上滚了两圈,最终还是无奈坐起来,捏着鼻子灌下去,把空碗交给书锦,一边接听雪手里的水,一边对书锦问:“这药不是一天三顿嘛,怎么又加了?”   “王爷吩咐的,说是王妃一直不见好,王妃喝了药,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   书锦问了之后,云招福回想,犹豫着开口:“呃……刚喝下去那一阵儿好像稍微舒服一些,不过过会儿还是恢复原样,算了,不管了,反正中药就是药效来的慢,估计得喝些时候才能好呢。”   书锦收了药碗,对云招福又问:“那夫人先前送来的吃食,王妃现在要吃吗?小厨房已经热上了。”   范氏肯定带来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平日里馋的很,可是现在嘛,云招福揉揉肚子,似乎并不是很想吃,对书锦道:“让小厨房温着吧,刚喝了药,肚子里涨,过会儿饿了吃。”   这样跟书锦说着话,云招福的肚子里又开始翻腾起来,听雪见状,赶忙拿了银盆来给云招福等着,云招福巴着银盆,将先前喝的药全都给吐了出来,把两个丫头都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第153章   书锦要去请太医, 被云招福拉住了, 擦了擦嘴以后, 云招福道:   “别去了,我吐出来之后,好像好点了。去再拿点水来, 我漱漱口。”   听雪放下盆子就去了,书锦还很不放心:“王妃真的没事吗?”   云招福摇头:“没事, 可能还是吃坏了肚子吧。我要有事的话, 太医不早说了嘛。”   书锦想想也对, 太医都说没事,那就应该没事的。   魏尧下午果真如他承诺的那般,很早就回了王府,听书锦说了云招福今天吐药的事儿,实在放不下,让周平又去把太医给请了过来, 听说范氏来过, 魏尧坐到云招福床边。   “岳母今日来看你, 可有说什么吗?”魏尧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遗憾的摇头:“她就问我要不要紧, 没坐多会儿就走了,说是我舅舅有事要她帮忙。”   “你舅舅?没听你提过啊。”魏尧给云招福的后腰处又垫了一个枕头, 让云招福坐起来一些,回道:“他是安庆人,不常来京城,我都没见过他几回。”   两人说着话, 外面传话,说是太医来了,魏尧亲自到门口将太医给迎了进来,太医请了安以后,云招福伸手给他把脉,太医闭着眼睛诊了一会儿脉搏,这回比上回多诊断了一会儿,对云招福询问:   “王妃的药可坚持在服用?”   云招福点头:“坚持服用啊,一天三顿,还带加餐的呢。”   太医笑了起来,点点头,然后如上回那般,起身对魏尧道:“王爷,看来还得再换一个药方,又要借书房一用了。”   魏尧比了个‘请’的手势:“太医您客气了,这边请。”   魏尧和太医走出房门,来到花园僻静处,魏尧拧眉问:“救的回来吗?”   太医捻须摇头:“药量已经很重,这样都无效的话,再救也是枉然。如今还不足二十天,此时下手的话,对王妃伤害最小。若接着保的话,不禁无效,王妃还要跟着受很大的罪。”   魏尧低下头,沉默的叹了口气。   太医安慰:“若是王爷实在想保,那老夫再勉励一试吧,不过结果渺茫。”   魏尧抬手摇了摇:“不了。既然结果渺茫,那……只当是无缘吧。”   “这回的事情,王爷可得好好的查查清楚,王妃身体里的毒素,并非一日而就,若不查到根源,就很难解决。不过照理说,有这毒素在,王妃不该怀上的,但凡事也说不准,合该王妃遭此一难吧。”太医略带遗憾的说道:   “王爷莫急,您与王妃都还年轻,只要王妃调理好了身子,将来还会有的。”   魏尧看着旁边盛开的一株夏花,问:“劳烦太医开一副药吧,长痛不如短痛,该面对的事,总要面对的。”   “是。”老太医犹豫的问:“那……这件事王爷还是不打算告诉王妃吗?”   魏尧深叹:“告诉她也是让她凭白伤心罢了,左右是保不住的。”   “王爷对王妃真是爱护有嘉。那老夫便去开方子了。”   太医拱手之后,便随不远处站岗的周平去了书房,魏尧一人站在园子里,盯着眼前那一株鲜艳的夏花,久久不能移动。   一个本不该来的小生命,突如其来的来了,可来的匆匆,还没落地就又要离开了。   他看着招福那天真信任的目光,如何舍得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知道。若是她知道了,又怎么能接受小生命来而复返的痛苦呢?而在她身上加注这些痛苦的人,还不是旁人。   魏尧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两排字,全都是花名,药名,其中大多数都是芳香馥郁之物,唯有两个,红花和檀……   为什么一个母亲要对亲生女儿下这种避子的药。   魏尧将纸合上,闭上眼睛调整情绪。   再回到寝房的时候,他又是那个沉稳有度,对妻子关怀备至的丈夫了。   云招福正在听太医叮嘱,魏尧过去的时候,太医差不多都说完了,交代完之后,太医就告辞了,魏尧命周平送太医出去,自己坐到云招福的床边,牵着她手问:   “太医都交代什么了?”   云招福伸手细数给他听:“让我不要下床,坚持喝药,这回的药重些,喝了会有腹痛的感觉,不过没有大碍,有少些人喝了这药以后,会将小日子提前来,总之,就是多休养呗,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魏尧细细的听着:“本来就没什么所以然,你让太医说什么呀。所以,你得听太医的话,这些天不许下来瞎走动了,我明日就开始告假,在家陪你。”   云招福惊喜:“你告假在家陪我?这……不好吧?”   魏尧挑眉:“你不要?”   不等他反悔,云招福立刻回答:“要。但刑部的事儿怎么办?”   “刑部少了我照样能转,但你少了我,在家岂非很无聊嘛。”   魏尧对云招福竭尽宠溺的说。   云招福听得简直高兴的像是飞上了云端,一头栽进魏尧的怀抱,口中直念叨:“魏尧你对我这样宠,今后我还怎么看得上别人呀?”   耳垂被魏尧轻轻的捏了两下:“怎么,你还想找别人呀?”   云招福被他捏的痒痒的,伸手拍了拍他:“就这么一说嘛,世上还有谁会像你似的对我好呢。”   两人依偎在一起,说着暖心的话,魏尧搂着云招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中依旧会流露出哀伤。   他曾经对她承诺过,再不会让其他人伤害她一分一毫,可是这样的事情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若是他能早点发现不对劲,招福就不用受这些苦,那个无缘的孩子也不会失去。   魏尧自问这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难过了,然而男儿无泪,未到伤心罢了。   第二天,魏尧果真就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去刑部,留在家里陪着云招福,他让人在寝房里搬了一套桌椅,云招福依靠在床边看书,他就坐在那里写字,偶尔两人抬起眼睛看对方一眼,都心满意足的继续做事,这样安静的时光走的很快,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晚上的时候,云招福喝了今天的第三贴加强药剂,果真肚子有些不舒服了,在床上辗转反侧,疼的直冒冷汗,捏着魏尧的手,从牙缝里吐出一句:   “哇,那太医也太不靠谱了,说只有一点疼的,这疼的……疼的就跟生孩子似的了。啊呀,好痛啊。”   魏尧焦急不已:“实在痛就咬我的手,要么喊出来,别忍着。”   云招福咬着下唇,感觉身子都在发抖,腹部一阵阵缩动,眼睛没一会儿就给汗湿了,魏尧拿帕子给她擦汗,云招福怕他担心,咬着牙道:   “其实……也不是很疼。你别担心。”   魏尧爬上了床,将云招福抱到自己手上,一只手给她捂着腹部,让她靠着自己,希望她好受一些。   云招福疼了好一会儿,忽然直起了身子,魏尧问她:“怎么,还疼的厉害吗?要不,我去请太医再来一趟吧。”   被云招福拉住:“别了,太医不是说了加重了剂量会疼的嘛,而且……而且……你去把书锦和听雪喊进来吧。我这身上……好像不太方便了。”   魏尧一时没反应过来,云招福又是一阵疼,对他大喊了声:“去呀。”   魏尧这才转身,小跑到门口,把在门口听了半天的书锦和听雪喊了进来,两人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可能以为这光天化日之下,房间里在不可描述,可进来一看,才发现情况不对。   云招福让她们扶着她往恭房去,心里头又一次把那个老太医给从头到尾问候了一回。   那个老头太不厚道了,说是一点疼,可谁知简直疼去了她半条命,说是可能会提前小日子,但云招福感觉下身那喷涌的量,哪里是什么小日子,简直可以用黄河决堤来形容了吧。   云招福离开之后,魏尧的目光落在床铺上的一滩红上,无奈的深吸一口气,不忍再去看。   云招福坐在马桶上酸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站起来了,那种拉肚子的感觉又来了,只好又坐下。   这样周而复始好几回,终于平复了些,身上也都沾了好些个血迹,书锦和听雪吓得脸都白了,打了热水过来给云招福擦了又擦。好不容易擦干净,将月事带换上了,又重新拿了一套衣裳换过,云招福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之下,回到了寝房。   寝房里的床单被褥都已经换过了,魏尧站在那儿等她,见云招福出来,便上前扶她:“感觉怎么样?”   云招福被他抱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自嘲了一句:“感觉像是被人砍了一刀,又像是……生了个孩子。”   魏尧无语看她:“那到底是被人砍了一刀,还是生了个孩子呀?”   云招福想了想:“是被人砍了一刀以后生孩子。”   魏尧将她安置到了床上,云招福还没坐稳,一碗药又送到了她面前,苦着脸看着魏尧:“能不能不喝了?”   “这碗是补血的,喝了没事儿。太医之前特意交代了,你这病是淤积所致,如今排了出来,只要多吃些补身子的东西,就无妨的。”   云招福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将信将疑的捏着鼻子喝下去,吧砸了两下嘴:“感觉是有点甜啊,不怎么苦了。” 第154章   魏尧在家里陪了云招福好几天, 云招福身上的血量才稍稍减了些, 靠在软垫上,手放在腹部,魏尧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药进来,看见云招福正抬头看着床上的承尘, 坐过去,将药递给她, 云招福接过药,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才抬头, 对魏尧问道:“魏尧,我到底是什么病,我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呢。心里空落落的。”   云招福的心里真是有些空落落, 不知道怎么回事, 确实没有之前那腹内翻涌的感觉了, 可随即而来的种种现象,就算她没有经验, 却也察觉出不对劲。   魏尧拥着她的肩膀:“哪里不对?你身子还难受吗?”   云招福摇头:“倒是不难受了, 可……”将手里的药碗放下,云招福坐直了身子,对魏尧正色问道:“你老实跟我说,我……是不是怀孕了?”   魏尧挑眉, 突然失笑:“想什么呢?你这症状是怀孕吗?怀孕还来小日子啊?”   云招福揉了揉肚子:“我以前小日子哪里有这么大的血量,倒像是……你就跟我说是不是吧, 反正我心里不舒服。”   云招福拉着魏尧的衣袖,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魏尧被她那双眼睛看的有些心疼,却依旧坚持摇头:“当然不是。若你是怀孕,太医怎会诊断不出来?太医说你就是气血不顺,经脉拥堵,如今疏导一下,就跟那山洪暴发似的,总得经历这么一次,今后才能平缓起来呀。”   云招福低头看着药:“可我心里为什么会难过呢。”   魏尧将药送到她嘴边,哄着:“你是个闲不住的,这些天在房里憋闷的,你快把药喝了,身子好了,我带你去山里的庄子避暑纳凉。”   云招福算是被劝服了,乖乖喝了药,魏尧将碗摆放好了,才转过来看着云招福,见她小嘴嘟着,倾身上前亲了一口,云招福没心情,伸手推开他的脸,魏尧不气馁,再次追上,这么两个三回以后,终于让云招福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个男人能这样无条件的耐心对你,说明他心里肯定是有你的,云招福觉得确实没什么好挑剔难过的,至于她的那些什么感觉,可能真如魏尧所说的那般,成天被困在这个屋子里,不能下床,不能出门,闷都闷出心里问题来了。   如果自己真的怀孕的话,太医不可能瞒着她啊,经脉拥堵所以造成了这么大的血量,从逻辑上分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再加上魏尧总归不会骗她的,让自己深吸了几口气,云招福努力调解心情。   魏尧见她好点了,这才放心的轻抚她的面庞,云招福觉得自己关了几天,突然变得很没有安全感了,魏尧在她身边的时候还好,不在眼前的时候,那心里就抑制不住产生那种悲观的想法。   靠在魏尧怀中,云招福对魏尧问道:   “魏尧,咱们成亲也有两年了吧?我嫂嫂嫁给我哥几个月就怀了孩子,他们成亲还没我们早呢,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回太医给我诊断说是经脉拥堵,那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我才难怀上呢。”   魏尧静静的听着云招福的话,深深叹了一口气:“别胡思乱想,你怎么就知道是你的问题,也许是我的问题呢。”   云招福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问题,壮的跟头牛似的,反倒是我,我娘生我就特别晚,她和我爹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后来我爹外放冀州,遇到了现在的二娘,我二娘从前是土匪头子,把我爹抓到山上做了压寨相公好几天,然后就怀上了我大哥。唉,兴许我就是随了我娘。”   “岳母就算生的比较晚,不也把你生下来了嘛。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我不急,咱们有孩子最好,没有孩子也能过,终究不过我们俩人携手一生罢了。”   魏尧的想法很开明,在这个时代非常难得。   可他越是这样,云招福就越觉得愧疚,魏尧是皇子,不想要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之前淑妃没有回宫,裴家没有归来,他的处境有些尴尬,倒是可以不急着要孩子,可是现在定王府的声威日渐高涨,若是在这个时候能生出一个孩子来,对定王府只会更好。   “别想这么许多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你的身子养好了,太医说了,你这回打通了经脉,需要好好调养,只要你乖乖的喝药,咱们今后不怕没有孩子。”   魏尧这样劝慰云招福,算是彻底的安了云招福的心,蜷缩在魏尧身旁,看着他腰间的盘龙玉发呆。魏尧见她情绪实在不佳,干脆也让自己的身子沉了下去,与云招福并肩而躺,两人枕在同一个枕头上,四目相对,凝视着对方,云招福伸手抚上魏尧的脸,咬着唇,噙着泪,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因为她,魏尧都好几天没有去刑部了,也没有去上朝,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刑部最近确实离不开人,魏尧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有好几次,门房来回禀,说是刑部的谁谁谁来找魏尧,若非情况紧急,刑部的人也不会找到定王府来,所以,云招福心里特别愧疚,生怕耽误了魏尧的正事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魏尧长臂环过她的腰身,将她拉近了自己:“夫妻一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就算是连累,那也该是我连累了你,前几次你遇险,不正是因为我的缘故嘛。若我也像你这般计较,觉得对不起你,成日郁郁寡欢的,那可怎么办?”   云招福耳中听着这些,鼻头微微发酸,不一会儿,眼眶里就噙满了泪,掉落在绸缎面的枕头上,留下一个水痕,魏尧伸手替她抹泪,云招福伸出双臂圈住了魏尧,紧紧的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哭了起来。   魏尧知道她憋了好些天,此时哭出来,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便由着她哭了,心里很庆幸,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凭她这么爱哭,在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小生命的情况下,就这样情绪波动,若是她知道了的话,定然更加没法接受了。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像是分不开的连体婴,魏尧就那么抱着云招福,抱了好久好久,等到云招福在他怀里哭到睡着了,他才缓缓起身,将她身子放平,盖上薄毯子,将空药碗拿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周平就从外面过来,魏尧一边关门,一边对魏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等到他将房门关好,叮嘱书锦她们好生照顾云招福,然后才跟周平去了院子里,周平对他说道:“王爷,昨天晚上刑部的人说在万千楼看见沈方平了。”   “沈方平?他来做什么?劫狱吗?”   沈方平是小刀会的头把交椅,一般不轻易露面,看来这回裴知鹏抓的两个小刀会堂主还真是不小的人物。   “看着有点像,不过,他们在京里似乎有人脉,沈方平昨日在万千楼里……王爷您猜他见了谁?”周平顿了两声,直接揭晓谜底:“蒋星。施老先生的大徒弟。”   这一点倒是让魏尧没有想到:“沈方平和茶庐的人有什么关联?”   周平摇头:“暂时还没弄清楚,若是动用我们的人调查,没准能查出来,但是靠刑部的话……约莫难了。沈方平的身手,刑部的人根本不敢靠太近,怕打草惊蛇,错失了不少线索。”   魏尧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后,对周平又问:“这件事咱们先不用管,让刑部自己调查吧。上回我让你查的相国夫人,你查的怎么样了?”   周平虽然不是很明白魏尧为什么忽然让他去查王妃的母亲相国夫人范氏,但领了命令还是要执行的,回禀结果:“相国夫人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她是安庆范家的人,安庆范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名门,现任族长叫范涛,跟相国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相国夫人差不多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回的安庆,小时候都住在范阳老家里,十六岁就被说媒,嫁给了当时还是崇敬侯府庶出子的云相。王爷,您为什么忽然想调查相国夫人呢,是跟王妃出了什么问题吗?”   魏尧看了周平一眼,周平立刻明白自己逾矩了,噤声摸头,魏尧沉声道:“再去查她范阳老家的事情,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周平苦着一张脸:“啊?相国夫人今年都近四十多了,她在范阳老家的日子,离现在都二十多年了,这要查起来就很难了。范氏现在都已经全都到了安庆,范阳没人了。”   魏尧却一口咬定的坚持:   “哪怕过去三十年,四十年,这事儿一定得查。范阳没有范氏人,那邻里相亲总有吧,若是范氏在范阳长到十四五岁,那范阳地界儿肯定还有认识她的人在,多派些人手去,务必尽快调查清楚。”   周平只好领命,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魏尧问:“那……刑部的事情,王爷就不打算管了?若赵大人问我,我该怎么回答。”   魏尧理了理袖子:“他若问你,你就说让他自己解决,小刀会的事情本就是朝廷的事,咱们犯不着冒险插手,再说了,若就此平了小刀会,岂非显得裴家的本事不过尔尔?让朝廷自己解决,解决不了,自然会找裴家出手的。”   周平听了这分析,想想也是,拱手告退:“是,属下告退。” 第155章   云招福的身子终于好些了, 太医过来诊治后, 说恢复的不错,可以下床走动走动,可把云招福给高兴坏了,当即就披了衣裳坐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去了。   魏尧在后面给她推秋千, 还不是叮嘱让她玩儿会就回房,不能老吹风什么的。   范氏终于忙好了手头上的事情, 来王府探望云招福,云招福拉着范氏坐到亭子里,魏尧也陪伴在侧。   “娘, 您和舅舅的事情终于忙完了吗?这么些天不来看我,我这都快好了。”   语气跟孩子似的,带着一些埋怨, 让范氏不禁笑了, 看了一眼端着茶杯但笑不语的魏尧, 范氏对云招福回道:“是娘不好,娘忽略你了, 不过想着你在王府里有王爷照料, 不会有事,这才如此的。”   云招福对魏尧笑了笑,娇羞的低下头,拿了几颗葡萄, 自己剥了起来。   魏尧不放心叮嘱:“葡萄性冷,少吃几颗解解馋便罢了。”   云招福嘟着嘴应声。   两人这样的相处方式看在范氏眼里, 似乎有些波澜,魏尧将范氏的这些微小表情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的对范氏问:“岳母近来在忙些什么事,听招福说是舅爷生意上出了事,不知道解决没有,我这几天都在府里陪着招福,没怎么出门,若是岳母和舅爷有难处,不妨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范氏一愣,没想到魏尧会说这些,果断摇了摇头:“多谢王爷好意,不过,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她舅舅明儿就该启程回安庆了。”   “解决了就好。”魏尧请范氏喝茶,范氏谢过,云招福吐出几颗葡萄核这才又开口:“娘,我真没想到,舅舅这么些年不联系,一来京城就让你帮忙生意上的事情,可也没瞧您这些年打理什么生意呀。”   这事儿云招福有点想不明白,安庆范家虽说逢年过节也会送些东西来府里,可是这么多年,云招福是真的没有听说,范氏跟范家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如果舅舅来是借钱,那还说的过去,但看那天两人在厅里商量事情的样子,舅舅好像不是缺钱,如果不是因为钱的缘故,云招福是真的想不明白范氏能帮舅舅什么忙。   范氏从容一笑,对云招福答:“你是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若不做些生意,府里的开销如何维持?你舅舅安庆的生意上有几个掌柜的,是京城人,这回我便是陪他在京中拜访一番,只是有些掌柜不常在家,走错开好几回,才耽搁了时日,不过现在好了,全都拜访完了,你舅舅明儿就回了。”   云招福还想继续问是哪些掌柜的,不知道范氏是相国夫人的身份吗?若范氏亮着身份上门拜访,他们还能错过?   不过这些话没问出来,就听见云招福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惊叫,亭子里的人往那方向看去,唤来书锦问了问,书锦说:“王妃恕罪,奴婢和听雪不小心,将一盆水泼在了夫人的梳妆台上,将夫人的胭脂水粉都给弄湿了。”   云招福一愣,书锦和听雪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鲁莽的事情,见书锦满脸的愧疚和害怕,云招福心软,赶忙摆手安慰:“哎呀,算了算了,多大点事儿,没事的,去收拾了吧。”   书锦谢过云招福,抬头问道:“那,那些打湿了的胭脂水粉该怎么办?”   “既然湿了,那就都扔了吧,回头重新买便是了。”   这几天云招福病着,没有用到那些胭脂水粉。   书锦领命下去,云招福回过身,看见范氏,这才想起什么,站起身就出了亭子,往房间走去,边走边喊着:“哎,书锦,我那香蜜脂也湿了吗?”   说着便追了上去。   范氏听到云招福说出‘香蜜脂’三个字,脸色骤变,被一旁的魏尧看在眼中,敛下目光,放下茶杯,魏尧对范氏问:“岳母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范氏一愣,与魏尧对上一眼,勉强牵出一个笑容:“哦,我在想,招福还没好爽利,不该这样走来走去吹风的。”   “是啊。不该如此的。”若有所指的跟范氏解释:“不过招福大概是心急吧,毕竟她最在乎的就是岳母给她亲手做的香蜜脂,平日里早晚都要涂抹,如今听说被打湿了,自然是紧张的。”   此言一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像是一把锤子,锤在范氏的心头间,下颚紧紧咬住,端起茶杯,往魏尧看去一眼,只见魏尧似笑非笑的看着范氏,一双眼睛如刀锋般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   范氏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那孩子,素来这样毛毛躁躁的,让王爷见笑了。”   魏尧唤来一旁伺候的婢子,让她给范氏添茶,范氏才放下茶杯,让婢子添茶的同时,眉头紧锁,魏尧始终以那凌厉的目光盯着范氏,让范氏终于有点无所适从,手心里开始冒冷汗,不过良好的心理素质,让她看起来没有心里那么紧张。   云招福披着衣裳,嘟着嘴走回来。   魏尧收起了目光,换做柔和的盯着云招福:“怎么了?”   云招福无奈坐下:“唉,去晚了,东西都给扔了,我刚才忘记说香蜜脂了,打湿一点点也没什么事的。”往范氏看了一眼,云招福道:“娘,香蜜脂给扔了,回头你派人再给我送一盒来。”   因为是范氏手作的东西,云招福也不敢一次要太多,每回都是一盒一盒的拿回来。   范氏余光看了看魏尧,见他未曾说话,深吸一口气后,对云招福道:“回头我给你拿,我新研制了一种香味,本来就想着过段时间给你送来的,这下就派上用场了。”   云招福一喜:“新的香味?是什么的?那是……”   接下来,母女俩就围绕这个香蜜脂展开了讨论,魏尧插不上嘴,却也坐在旁边仔细的听着,就这样说了半天,范氏看看时辰,才站起身来提出告辞:“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嫂嫂一直说要来瞧你,但拖着个吉祥,走不开。”   云招福起身送范氏,送到院门口。   “若是吉祥脱不开手,就让嫂嫂一起带过来王府玩耍嘛,吉祥会走路了,王府里花园比家里的大,她来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云招福这样邀请,范氏点头答应了,让云招福不要送了,回去歇着,云招福拗不过范氏和魏尧的坚持,只好回了房。   范氏从主院走出,往王府大门走去,心里头想着先前魏尧看她的神情,还有今日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心中五味陈杂。   魏尧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一切,招福这回的反应,肯定是怀了孕,不过没能保住,看招福的神情,应该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这件事情,魏尧有心瞒着她,他甚至还知道了香蜜脂的事,故意趁她在场的时候,让人把香蜜脂给毁了,为的就是给她警告,范氏一点都不怀疑,自己接下来要送到王府来的东西,肯定都会接受严格的筛选才能送到招福的手中了。   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范氏无奈叹了口气,正想着心思,低头往前走,没想到转角却撞上一个人,范氏赶忙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竟然是镇国公裴震庭和其次子裴知衡,上回镇国公府办宴席,范氏曾去参加过,裴知衡认识她,上前行礼打招呼:“原来是相国夫人,没有撞着您吧?”   范氏立刻端庄回礼:“无妨无妨,是我走的不好,撞上二位,镇国公有礼了。”   裴震庭看着范氏,上回没与她打照面,所以有点认不出来,裴知衡在裴震庭耳旁告知了他范氏的身份,镇国公才恍然大悟,对范氏拱手:“夫人客气了。夫人来王府,是探望王妃的吗?”   范氏颔首:“是,不过现在正要出门回去呢。镇国公是来找王爷有事的?”   裴震庭点头:“正是。”   两人见面寒暄了两句,范氏便提出告辞:“如此便不打扰镇国公与王爷说话了,我先回去了。”   裴震庭和裴知衡往旁边让了让,让范氏离开,裴震庭他们便继续往前走,可走了两步之后,裴震庭忽然停下了脚步,让跟在他身后的裴知衡差点撞到他背上,见裴震庭神情奇怪,不禁问道:“父亲,您怎么了?想什么呢?”   裴震庭纳闷的蹙起了眉头:“总觉得这位相国夫人有点面熟。”   裴知衡不解:“面熟?也是应该的吧,上回裴家办宴席,相国夫人也出席了,父亲见过没什么稀奇啊。”   裴震庭蹙眉想了想,点点头:“许是如此吧。”   说完这些,裴震庭便若有所思的领着裴知衡继续往王府里走去,裴知衡跟上,对裴震庭再次提醒:“父亲,待会儿见到王爷,您可得克制一些,他这几天为了王妃的事情,确实未顾及到其他,您别生气。”   “放心吧,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他这遇到点小事就撂挑子的行径还是不能助长,得说他几句才行。”   裴震庭自言自语,但声音足够裴知衡听见了。   裴知衡叹了叹气,该劝的他都已经劝过了,实在劝不动也没有办法,这几天魏尧全都在府里陪着王妃,外面的事情是一概不管,确实有些头疼的,也难怪父亲要找上门了。 第156章   魏尧在书房里接待裴震庭和裴知衡, 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何上门的。   裴知衡见他神情淡然, 主动开口:“王妃的病可好些了?”   魏尧点头:“好多了,太医早上来过,说是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   “王妃病好了,那外面的事情你可要管起来了?”   裴震庭开口, 魏尧抬眼看了看他:“外祖是说外面的什么事?”   “你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吗?”   裴震庭的语气有点严厉,魏尧听后, 不禁勾唇笑了:“外祖说的是小刀会的事?刑部在调查,咱们的人无需插手,赵畅手里有足够的兵力, 够调动了。”   “王爷,那小刀会的首领沈方平最近出现在京城,可能就是为了救人来的, 小刀会这些年在江南一带迅速崛起, 打的是前朝的旗号, 力量不可小觑。““前朝?前朝破国都六七十年了,竟然还有人打着前朝的旗号。”魏尧坐到书案后头去, 随手摆正了桌上的一方砚台。   “破国六七十年又如何, 余孽未清,裴家出事之前,就曾收到过密令,说是在江淮一带有人瞧见过前朝太子后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沈方平与那个后人是什么关系, 小刀会如今彻底沦为了他们复国的刀子,这把火真不知道烧不烧的起来。”   裴知衡说道。   魏尧坐在椅子上,裴震庭看了他一眼,又道:“不管这把火烧不烧的起来,这小刀会都不容小觑。仅仅靠赵畅手里的人,未必能按的住。赵畅那儿不能出事。”   他们好不容易把赵畅送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可不能被人随便的撸下去。   “外祖放心吧,赵畅不会有事的。这小刀会既然连沈方平都出来了,可见这回抓的人确实有点来头,既然他们什么都不肯说,那总要让他们发挥点作用。”   裴知衡眼前一亮:“王爷的意思是?让他们做诱饵?”   诱沈方平上钩的诱饵。   魏尧点了点头,裴知衡看向裴震庭:“父亲,您看这样可行吗?”   裴震庭颔首:“你且去安排吧。”   又看向了魏尧:“王爷,王妃的身子既然好的差不多了,那明日起你也该回刑部了。这么久不出去,如此怠慢,若是被有心人参本到皇上面前就不好了。”   魏尧沉默不语,裴知衡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对了,先前进来只顾着说正事,还没问王妃到底得的什么病?”   能让魏尧这么一刻不离的守在身边,想来该是大病了,可距离上回王妃帮裴家办宴席之时,也没有多长时间,当时看王妃还是好好的。   魏尧犹豫片刻,才沉声对他们回道:“招福……有孕了,却没能保住。我怕她难过,就没把事情真相告诉她,这些天就是在家里陪她。”   “什么?”裴知衡听到这里,不禁站了起来:“有孕了?那,那怎会没能保住呢?”   如今若是定王府能有个孩子出来,对他们要图的大业会有帮助,然而不知为何没能保住。   “就是有点不小心吧。”   魏尧淡淡道,将招福真正小产的原因隐了下去,毕竟那个是招福的亲娘,若是传出去的话,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招福一定不愿看见。   裴震庭也略感遗憾的说了句:“你们都是稳妥的孩子,这些事情不该发生。”   魏尧低头认错:“是,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当心。”   他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裴震庭和裴知衡纵然想责怪,也拿他没有法子,毕竟他们都知道,若是此时定王府有个孩子出来的话,定是如虎添翼,然而……   他主动承认了,裴知衡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裴震庭也只能叹气道:“今后当心些。”   以为魏尧和云招福是因为年轻不懂事,折腾大了才导致这个结果,魏尧一言不发认了下来。   “还有你这房里,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子嗣如何能兴旺的起来,我看还是要多纳几房……”   裴震庭对魏尧开口,魏尧一愣,随即摇头:“我不纳妾,这事儿外祖您就别费心了。”   “什么叫让我别费心?招福是个好姑娘,定王妃的位置还是她的,你喜欢她就多宠她些,但若不纳妾,你的子嗣如何能兴旺起来?晋王和宁王他们不管是庶出还是嫡出,但总算是都有子嗣了,看你瞧瞧你身边,也忒冷清了。在子嗣上面,你就比不过晋王和宁王了,更别说太子。”   魏尧深吸一口气:“子嗣会有的,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你若不想纳,那我就自己挑了给你送来,你若怕招福不肯,我亲自去与她说。”   裴震庭打定了主意要让魏尧纳妾,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魏尧却眉头紧锁:“您与她说了也没用,我不要就是不要。您就算把人送进府里来我也不会碰她们。我这辈子,就是招福了。”   “你这是什么话?这辈子就招福了?你忘了你今后的大志了?我看你真是糊涂到家了。”   裴震庭的眉头听得都跟着竖了起来,魏尧平日里对他算是言听计从,但今日为了这件事却生出了与裴震庭对垒的心情,眼看祖孙俩的战争就要爆发,裴知衡赶忙上前打圆场阻止:“哎呀,好了好了。别为了这点小事争吵。王爷有自己的想法,父亲不该强逼,不过王爷,你外祖也是为了你好,如今定王府的形势似乎有些起色,但你没有子嗣这一点也是个不小的问题,不过你既然现在不愿意,那咱们也不会给你压力,你且好生陪着王妃,王妃确实是个好女人,这一点我们从未否认。”   魏尧耐着性子听裴知衡说完这些,觉得自己情绪的确有点失控,还是怕裴震庭真的去找招福施压,让她难受。   裴震庭还想再说什么,被裴知衡拉着,裴知衡对魏尧道:“王爷,今日就是上门问问你的意思,既然小刀会的事情说完了,那咱们就先回去了,若是王妃身子好些了,你就回刑部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不出现,确实不太合适。赵畅都忙的火烧眉毛了。”   魏尧沉着气,点了点头。   裴知衡就拉着裴震庭出去了。   回到裴家之后,裴震庭就忍不住摔了手里的茶碗,吓的周围的婢子尽数跪下请罪,裴知衡屏退左右之后,就上前劝慰:“父亲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裴震庭压低了声音:“怎么好好说,你也听见他说的话了,为了一个女人,他都糊涂成什么样了。”   “父亲。”裴知衡劝慰:“王爷不是说了嘛,王妃近来身体抱恙,他心疼王妃,不愿要其他女人是应该的,他和王妃还年轻,今后会有孩子的,至于纳妾的事儿,实在不能勉强,咱们裴家这么多年来,没有女主人,不也过来了嘛。”   “没有女人的后果就是后人越来越凋零,难道是我要逼他吗?我是为了他好,太子,晋王,宁王,哪个不是子嗣环绕的,就他一人身边什么都没有,我看他就是被云家那个丫头给迷了心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裴震庭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理怎会不知道呢,其实说白了也确实没什么大事,犯不着这样过动肝火,然而,他是怕呀,怕事情走到这一步了,那孩子却不听话了。   裴知衡知道自家父亲心里的真实想法,劝慰道:“父亲,这么多年,您难道对王爷还不了解吗?他若有半分不向着裴家,你我乃至整个裴家,如今都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   这确实是实话,如果不是魏尧的坚持,他们裴家早就是弃臣,别说东山再起了,就是回京都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可也正因为如此,裴震庭才会越发重视魏尧对他们的态度,两手一摊:“那难道就由着他?”   “父亲……这种事逼不得,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方式。他喜欢王妃,那就让他喜欢,毕竟是云家的姑娘,咱们再朝堂上,多少还得要云相支持呢,王爷他自有考虑。”   劝说道这里,裴震庭的气也算是消了。裴知衡再接再厉,打算跟父亲说点高兴的事儿:“对了,说点其他的。柔姐儿之前在西北,咱们一直压着没给她找人家,如今回了京城,皇上又给她封了福泽县主,身份不同了,她的终身大事,您是怎么考虑的?”   自从裴家女眷尽数离开之后,陈婧柔就成了裴家所有男人保护的对象,包括裴震庭,疼爱这个外孙女到骨子里,不肯她受半分委屈。每次只要提起柔姐儿的事情,裴震庭总能心情轻松一些。   “柔姐儿不急着嫁人,再留两年有什么关系。咱们初初回京,对京里的人家不甚了解,匆忙定亲的话,怕柔姐儿嫁过去受了委屈,从小看着她长大,可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话是这么说。”裴知衡有自己的看法:“但柔姐儿马上十五了,咱们虽说要捂着她,到了年底,明年初,肯定就有人要上门提亲的,咱们若是不提早准备相看着些,到时候措手不及如何是好?”   裴震庭想想是这个理儿,蹙眉问:“你回头去找柔姐儿问问,她听你的话,问问她自己的意思,想找什么样的,若是有合适的,咱们也好替她掌眼。” 第157章   魏尧在家里陪伴云招福最后一天, 明天就该回刑部办差了,可是当天晚上, 刑部就出事了。   之前被抓回刑部审问的两个小刀会成员, 在指认外出期间,因消息泄露而被人埋伏, 对方身手强大,把两个成员一下子给救走了。   本次出差是刑部侍郎亲自押送的,出事以后,一脸伤痕回到刑部向赵畅禀报了此时, 赵畅立刻派人去五城兵马司下令封锁城门,然后展开大规模搜索, 可那些人就像是在京城里消失了一般,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件事情, 皇帝听闻后大怒, 天子脚下,那伙贼人居然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给截走,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只要那伙贼人想要刺杀他这个皇帝也是易如反掌的?   勒令刑部及五城彻查此事, 一定要将贼人擒到。   魏尧在朝上也被皇帝埋怨, 毕竟这件事情正是在魏尧休假期间发生的,多少有责怪魏尧失职的意思。   退了朝以后,皇帝意难平, 在乾元殿处理了一会儿政务,依旧觉得难以静下心来, 干脆去了淑妃的宫里,淑妃正站在小床边上逗小昭儿玩耍,那温馨的画面看在皇帝眼中,心情才稍微好过一些,让宫人不必回禀,他悄悄来到淑妃后头,淑妃还没发觉,小昭儿就发觉了,看着他忽然手舞足蹈起来。   孩子的笑声是纯真的,皇帝一扫阴霾,淑妃见小昭儿兴奋,回头一看,见是皇帝,不禁笑的甜美,欲起身行礼,皇帝制止:“无妨。爱妃不必多理。”   皇帝说完就在小昭儿躺着的小床旁坐下,伸出一根手指到小昭儿面前,小昭儿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儿的玩具,一下子就抓住,那软乎乎的小手让皇帝很是喜欢,与他玩耍片刻后才让淑妃的贴身宫婢来将小昭儿抱到外面院子里晒太阳玩耍去。   屏退了左右,皇帝干脆卸了腰带,爬到淑妃的软塌上,淑妃到他身后给他按压着穴位,皇帝感觉身心放松。   “定王这回休了好些天的假,刑部就出事儿了。”   皇帝闭着眼睛,一边享受淑妃的殷勤,一边对她说出这些话。   淑妃听了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平常说道:“定王妃这些天病了,还挺严重的,定王在府里陪她,刑部出了事儿,他又没有先见之明,如何好怪他?”   皇帝喜欢淑妃这样有什么说什么,若说她故作大方,听说刑部出事,皇帝有心怪罪定王也无动于衷的话,皇帝倒觉得虚假了,她这样稍稍偏袒自己的儿子,反而让皇帝觉得真实。   柔夷在皇帝颈项处按压,说不出的舒坦,淑妃的身上仿佛有种让人上瘾的魔力,只要皇帝近了她的身,就难以自持,拉着淑妃的手,将她拉坐到自己怀中,搂着她的香肩,欺身而上,在淑妃脸上,身上啃了一阵,皇帝才忠心发出一声感叹:“淑妃身上好香啊,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就变得格外的香。”   “是奶香味吗?”淑妃格格笑着发问。   皇帝煞有其事又埋下头闻了闻,然后才闷着声音道:“不像奶香,倒像是花香。特别特别好闻,好闻到让朕几乎想把淑妃拆吃入腹……”   两人白日宣淫,温存一场,皇帝心满意足的从淑妃宫里走出,哪里还有刚才从乾元殿出来时的苦恼,真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淑妃身上还是有那种令他欲罢不能的滋味,仿佛无形中有一股线牵着他日日到她这里来,她的香味已然侵入了皇帝的骨血,只要与她在一起,皇帝就能觉得十分轻松,精神放松的仿佛置身云端。   范氏给云招福重新送了两盒香蜜脂过来,云招福当即闻了闻,对范氏说道:“娘,我总觉得这香味没有之前的好闻,您干吗不送我之前的呢。”   范氏不动声色:“上回的配方没有了,这味道也挺好的,多闻几回就习惯了。”   云招福哦了一声,将香蜜脂放到梳妆台上,范氏在旁边看着女儿,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云招福正在梳头发,见范氏这样看着自己,不禁笑了:“是不是多日不见,觉得你女儿更漂亮了?”   范氏失笑,伸手抚上了云招福的秀发,略带感慨的说道:“只是觉得女儿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那可不,我都嫁人了。”   云招福的语气满满的幸福。范氏低头抿唇:“是啊,都嫁人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娘,我总觉得你今儿不对劲,怎么了吗?跟我爹吵架了?”   云招福放下梳子,决定好好的跟范氏聊一聊。范氏听了横了她一眼:“跟你爹有什么好吵,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嘛,跟他在一起,但凡稍微不开心一点点,他都能让你立马开心起来。”   云招福掩唇笑了,她爹确实是那样的男人。   “这点我爹跟魏尧很像,魏尧也是的,对我可好了。我之前还想着,若是魏尧自己想要纳妾的话,我就给他纳,可是现在我就不那么想了,魏尧是我的,就是我一个人的,别的女人别想要。所以当初娘你给爹纳了二娘,是为什么呢?你怎么会容忍的下去?”   云招福也不是说二娘武氏不好,相反武氏很好,只是她有点好奇范氏当初的想法,同意另一个女人嫁给自己的男人。   范氏愣了愣,然后才叹息回道:“你二娘的事……一时说不清楚。我嫁给你爹之后好几年,都没有生养,你爹对我是真好,又不逼我,也绝口不提纳妾的事儿,眼看着他这一脉就要绝了,正好遇见了你二娘,再加上……”   后面的话范氏没有接着说下去,云招福听着,插嘴道:“所以,你是因为当初没有给爹生下孩子,所以才接受二娘的吗?”武氏怀了孕找上门,那时候正巧范氏生不出孩子,所以就同意纳妾,然后武氏生下了云召采,谁知道后来,范氏又怀上了。   范氏低着头,深深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云招福的问题。   云招福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对范氏说:“娘,你说我是不是也和你一样,生孩子特别晚呀?我跟魏尧都成亲两年了,肚子里也没个响动,虽然我嘴上跟你们说我不介意,魏尧也从来没说过什么,但说真的,我这心里也开始有点急了。”   范氏拉住了云招福的手:   “孩子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太性急。兴许没有孩子,也挺好的。”   至于为什么挺好,范氏没有接着说下去,又跟云招福说了一些家里的家常话,范氏就离开了。云招福送她到门口,看着范氏的马车离去。   没想到魏尧也从巷子口回来了,看见范氏的马车,魏尧下了马,马车停了,魏尧在外面对范氏拱了拱手,说了两句话,范氏马车便离开了,魏尧看见云招福站在门外,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便大步走过去,两只手自然而然的就牵到一起,并肩进门。   “你今儿回来的真巧,刑部不是出了事,你就不要留着处理吗?”   云招福对魏尧问。   魏尧拥着她:“都安排下去了,我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做事的还得是下面的人。想着你一人在家里寂寞,就回来陪你了。”   实际上魏尧是听到回话,说是范氏来了王府,他才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赶了回来。   跟云招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正商量着这两天魏尧抽空带云招福出去听戏,外面门房就来报,说是福泽县主前来拜访。   魏尧愣了愣:“她怎么来了。快请吧。”   说完之后,便继续坐着给云招福削果子,福泽县主被人请了进来,看见魏尧就提着裙摆,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两个小丫头跟着她身后。   “尧哥哥,尧哥哥,我来了。”   魏尧抬眼看了看她:“就看见我了?”   福泽县主这才看了一眼坐在秋千上的云招福,亭子里一般不会有秋千,看来这个是特意给她做的了,福泽县主对云招福就矜持多了,抿着唇,低若蚊蝇的喊了一声:“王妃也在啊。”   云招福理了理肩膀上的披肩,对她颔首一笑。   魏尧将一条断了的皮放在果盘里,对福泽县主问:“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刮过来了?外祖不是说找了几个礼仪嬷嬷教你学规矩吗?”   跟魏尧说话,福泽县主就很高兴,将繁复的宫绦提起来放到膝盖上,笑嘻嘻的回道:“那什么规矩,我不爱学。今儿来就是想找尧哥哥,回头请你去替我跟外祖父说一声,让他把那些嬷嬷给赶走,成天的限制我这个,限制我那个的,讨厌死了。”   “这世上你讨厌的事儿多了,难道都不用做了?小孩子家家的,哪儿那么挑剔?”魏尧将果子削了皮,放在一只精致的盘子里切成小块,动作娴熟又温柔,看的福泽县主眼睛直发愣。   魏尧将果子切成小块,用签子插好了拿起来送到云招福手边,云招福知道福泽县主不爱跟她说话,干脆就识趣的坐在一旁吃果子,果子甘甘甜甜,滋滋润润,特别好吃,连着吃了两口,以为魏尧没看见,没想到,还想再戳第三个的时候,被按住了手,热茶也给送到她手心里,魏尧一本正经的说道:“一口果子,一口热茶,是要我亲自喂你吗?” 第158章   魏尧严肃的样子很可怕, 云招福不敢违逆,乖乖把手里的签子放下, 转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往魏尧看去,魏尧扬了扬下巴:“再喝一口。”   云招福:……   福泽县主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们, 一双眼睛几乎要把云招福给看穿。   “尧哥哥,你就答应我吧。你的话,外祖父最听了,只要你和他说, 他一准儿答应。你以前去西北看我的时候,不是跟我说, 你什么事都可以答应我的嘛。”   福泽县主用一副天真无邪少女的姿态拉住了魏尧的衣袖,骄矜的故意不去看云招福, 像是示威一般, 魏尧低头看了看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往云招福看了一眼, 只见云招福正按照魏尧定的规矩,一口果子, 一口热茶, 在旁边安静的吃着,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有别的女人在试图和她的男人搞暧昧。   有点小失望,魏尧果断将自己的衣袖从福泽县主手里抽出来, 然后干咳一声,说道:“这个……我真不能帮你说。他们让你学规矩, 是为了你以后好。京里的人家重规矩,你若什么都不懂,将来嫁去别人家里会闹笑话的。”   福泽县主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秀气的眉头就此蹙了起来,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老神在在的云招福,对她问道:“那这么说,王妃出嫁前也是像我这般学规矩咯?”   云招福用签子戳着果子,老实的对福泽县主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从来没学过规矩。”   福泽县主得意的往魏尧扬了扬下巴:“王妃都没有学规矩,那我为什么要学呢。”   这个问题让云招福也很感兴趣,这小丫头今天明显就是跟魏尧杠上了,望向魏尧,等待他的答案。   只见魏尧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云招福的杯子里加了点热水,然后才说了一句让人喷饭的话:“因为她嫁的是我啊。若是她嫁给其他人,肯定也是要学规矩的。”   云招福满头黑线,手里的果子都不知道是继续若无其事的吃还是放下来为他的不要脸鼓掌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很大,果然连福泽县主都愣住了,在云招福和魏尧之间目光回转,凝视良久之后,敛下双眸,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了句:“那我也嫁给你好了。”   云招福手里的果子是怎么都放不进嘴里了,将签子丢在盘子里,魏尧也察觉到云招福的不对劲,赶忙殷勤的把她丢下的签子,重新插了个果子送到她嘴边,赔笑道:“小孩子,胡言乱语的,听不得。”   福泽县主却小姐脾气上来了,见魏尧对云招福这般照顾,百般捧着,心里挺不是滋味,骄矜道:“尧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怕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在西北的时候……”   不等福泽县主说完话,魏尧就打断她:“行了!别张口闭口西北,这里是京城,你若惦记西北,就让外祖父给你找个西北的男人嫁过去。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孩子了,那说话就注意些。”   魏尧突如其来的严厉让福泽县主有点无所适从,印象中尧哥哥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凶过,以前在西北的时候,他对她都是千依百顺的,为什么回了京城,一切就变了呢。   目光落到一旁沉默不语的云招福身上,福泽县主暗自恨得咬牙。   忽然换了个脸色,对魏尧道:“尧哥哥,你这么凶干什么呀。我就算说错了话,得罪了王妃,你也别骂我嘛,大不了,我不让你去跟外祖父说了,我好好学规矩就是了。”   站起身对云招福福了福身子,福泽县主识时务的道歉:“王妃,我嘴上没有把门儿的,说话直了些,你别跟我计较。”   云招福微微一笑:“我不和你计较,不过说句心里话,福泽县主的规矩还是继续学的好,你这样的说话方式,动不动就要嫁给有妇之夫,若是其他人听见了,非得揪着你的这个错漏不可。”   这丫头的心思,云招福怎会看不出来呢,不过她也太天真了,如今的云招福可不是刚和魏尧成亲那时候的,刚成亲那会儿,两人感情不深厚,云招福还能接受其他女人嫁给魏尧,但是现在嘛……就算担上悍妇的名声,她也不会让魏尧和别的女人有牵扯。   福泽县主见云招福一点都不给面子,说的话更是不好听,不过她是聪明的,知道不和云招福明着来,至少在尧哥哥面前,她还是要维持一个淑女的形象,至于云招福,总能找到机会对付她的。   在福泽县主看来,云招福与她的尧哥哥不过就是因为皇帝的一纸赐婚才成了夫妻,她的父亲是丞相,对尧哥哥有帮助,尧哥哥对她好都是有目的的,才不像自己和尧哥哥之间,共同经历过生死,曾经成为过彼此唯一的依靠,光是这份情谊,福泽县主就觉得唯有自己和尧哥哥才是最相配的。   反正她还年轻,再不济,等到尧哥哥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她再把云招福这个女人给挤走,到时候,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尧哥哥一定会选择她,而放弃云招福的。   福泽县主心里打着如意小九九,今天的试探算是告一段落。   知道就算继续留下来,也不可能有其他什么改变,她干脆识趣的起身告辞,魏尧让周平送她出去。   福泽县主一走,凉亭中就陷入了丝丝尴尬,魏尧看着云招福,抿唇一笑,然后将茶杯送到云招福手边,殷勤道:“再喝点热水。”   云招福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热水杯,抬头直面魏尧,冷声说了句:“你不知道,一口冷的,一口热的,更容易闹肚子吗?”   说完之后,云招福便不做停留,从秋千上站起身,拢了拢披肩,走出了凉亭。虽然今天的事情怪魏尧有点冤枉,但是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想独占他。   魏尧盯着云招福的背影,见她走下凉亭,那气鼓鼓的样子明显就是吃醋,莫名觉得很可爱,云招福见他还不跟上,回头对他看了一眼,魏尧立刻心领神会,站起身,狗腿的跑到了云招福身旁,伸手拥住了她的肩膀,云招福象征性的挣扎两下,魏尧象征性的与她推搡两回,两人便相视笑了起来,你侬我侬的回房去了。   第二天傍晚,鼎丰茶楼二楼西侧的雅间内,走入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进了雅间之后,将斗篷除下,范氏的脸露了出来。   雅间内,临窗已然有一个男人背身站着,听见身后的动静后,才缓缓转身,魏尧沉着面,对上了范氏。   抬手对范氏比了个‘请’的手势,范氏在一边桌子旁坐下,魏尧坐在她对面,拿起茶杯对范氏问:“岳母喝浓茶还是淡茶?”   桌上摆放着两个茶壶,透着一股子醇香,可现在范氏哪里有心思喝茶。   “都可以。”   魏尧就给她倒了一杯淡茶,递到她面前,说道:“多谢岳母准时赴约。”   昨天他听说范氏去了王府,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赶了回来,在半路上遇见了范氏,就下马与她说了今天的约会,有些事情,他总要亲自问过她才行,毕竟她从前的事,越调查就越觉得可怕。   范氏捏着茶杯,似乎有些不安,深吸一口气后,耐着性子对魏尧问道:“你今日喊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招福知道吗?”   魏尧摇头:   “招福自然不知。她到现在都还以为,岳母是个处处为她着想,绝对不会害她的好母亲。”   范氏听到这里,有些急了:   “我,我没有想害她。我,我只是……”   不等她说完,魏尧就打断了:“你只是给她下了药,让她不能怀孕是吗?”   范氏没想到魏尧会这样毫无示警的把话直白的说了出来,一时语塞,转过头去抿唇沉默,眼眶里泛着红润。   见她如此,魏尧紧咬着下颚,愤恨道:“为什么?你得给我一个解释。你肯定也知道了,虽然你对招福下了药,但是她这回依旧怀孕了,只不过太医诊断之后,就说绝对保不过两个月,我给他喝了好几天的保胎药,一剂比一剂厉害,却没有任何作用,一开始,我以为是谁暗地里加害她,把府里上下全都清理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罪魁祸首,居然是岳母你。”   听魏尧说到这里,范氏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云招福初现反应的时候,魏尧就亲自给她把过脉,察觉她虽有孕相,但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找了太医来重新诊断,结果是一样的,只是太医知道事关重大,并没有在云招福面前表露什么,只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将招福给隐瞒了过去。魏尧给她保了好几日的胎,但效果甚微,最后无可奈何,才做了那个痛心的决定,事后,他将府里有一点点可疑或不明确的人全都给清理出去,却依旧没找到根源所在。   那日看见云招福擦香蜜脂,他突发奇想,背着云招福取了一些膏脂去调查,调查的结果令他惊心动魄,他猜遍了可能会害招福的人,可最后找出来的幕后凶手居然是这个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如果招福知道了这件事,那她心里该有多伤心。 第159章   意外小产, 孩子没能保住的同时,背后害人的人不是旁人, 竟然是自己最爱的母亲。   这个打击, 无论是谁都很难接受,正因为如此, 魏尧才会想方设法的瞒着云招福。   “你不再说了。这件事是我对不起招福,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你直接告诉她吧,让她从此以后恨我这个做娘的, 让她今后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范氏将脸埋入了双掌,痛哭起来, 显然害了自己女儿这件事情也让她十分痛苦,这多长时间以来, 都是在隐忍着, 不敢告诉任何人,今天被魏尧当面指出, 范氏再也没有逃避的理由,心理防线一再突破, 哪里还忍得住。   魏尧坐在一旁, 等她哭完,然后才开口道:“岳母忍心告诉招福,我还不忍心呢。她对你没有丝毫防备, 我只是弄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范氏深吸一口气, 从衣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痛哭过后冷静下来,已然恢复了冷然决绝,那样子明显就在告诉魏尧,她并不想将内情告诉他知道。   魏尧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里面的清茶因为没有立刻喝而茶色渐深,微微一动,便是波澜。   静谧的雅间内,魏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件事发生以后,我派人去查过你。从安庆查到了范阳,岳母你猜我的人查出了你在范阳的一些什么事情?”   提起范阳这个地方,范氏的手不禁紧紧捏在了一起,魏尧并未给她丝毫缓和的机会,继续说道:“你十四岁之前都生活在范阳,而范家在范阳老宅里确实有一个范小姐,不过这个范小姐却在十三岁的时候,遭遇了匪徒,吓得疯魔了,当时还健在的范老夫人是个眼盲的妇人。”   范氏听到这里,实在是挂不住了脸,站起来就要走,却听魏尧又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不过范家在安庆是个商贾之家,范涛前几天来京城做的什么?”   范氏听到范涛两个字,又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挫败的坐下,对魏尧递去了凶狠的目光:“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要喊我来做什么?你可以直接将这些事情告诉别人,你可以让刑部来抓我,甚至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却不能因此来威胁我,我是个从鬼门关爬出来的人,活了这么多年,够了。”   “你可以去死,那你想过这些事情被人知道以后,云家会是什么后果吗?难道那样你也无所谓?”魏尧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我暂时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与小刀会有很深的关系。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捅出去,你是招福的娘,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我之所以今天会把你单独喊到这里来,为的就是想要你给出一个答案,为什么。”   范氏闭着眼睛叹息:“就当是我对不起云家,对不起招福。”   “你的秘密让你宁愿牺牲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也要保守吗?”魏尧在背后盯着范氏的背影,有那么一刻,他真觉得范氏是铁石心肠的。   范氏低头不说话。   魏尧已经厌烦了这样的谈话,便不再与她卖关子,直接亮出了底牌:“你这么保护自己的身份,又和小刀会有所联系,而小刀会又与前朝的太子后人关系颇深,你……是前朝太子的后人?我猜的对吗?”   范氏惊愕的回头,盯着魏尧那冷然的目光,久久不能自语。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下意识低头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尽管她当面否认了,但是魏尧从她初初的反应来看,就知道自己猜的应该没错。   周平调查她在范阳的事情好长时间,发现都与当年太子后人离开江南北上的时间轴十分接近,再加上最近小刀会在京城盛行,沈方平作为首脑都亲自出来救人,京城里有他们的探子,而这段时间,范氏又恰巧随着范涛出门,不用说,这个范涛自然也有问题。   魏尧紧闭双眼,咬着下颚,为这个事实真相头疼不已。   如果范氏是前朝遗孤,并在本朝勾结了反朝廷势力,其用心自然是颠覆朝纲,可是谁能想到,她阴差阳错嫁给了云公良,而他又阴差阳错,娶了招福,并爱上她。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范氏要对招福下药,让招福不怀孕了。因为他和招福身份上的差异,有了孩子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招福是前朝遗孤的事情更让魏尧头疼了。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那么他和招福必然会受到各方的倾轧。   范氏否认之后,迅速看了一眼魏尧,见他神情震惊,便知自己的否认在他听来有多苍白无效,一时间,范氏真的有点搞不懂魏尧找她来这里摊牌的目的,按照道理说,他既然查到了一切,那应该火速将她擒住才是,然而他没有,他只是将她约过来,告诉她这些事情。   范氏是前朝遗孤,所以不愿自己的女儿给魏尧生孩子,她对她用了当年她用在自己身上的药。她和云公良之所以那么多年没有孩子,正因为她用了那些药,可后来,武氏找到了她,武氏是她从前的贴身丫鬟,从江南北上之时走失了,武氏一身武功,入了山寨,没想到截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云公良,武氏当时怀了孕找到范氏,与范氏相认了,范氏便将她和孩子都留在了身边。再后来,她以为自己用药多年,身子已然坏了,再不可能怀孕,便停了那药,谁知道,却又怀上了招福,这一切都是命。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办?是去刑部告发我吗?整个云家,包括招福在内,都要受到牵连,皇帝容不下前朝余孽,会将云家满门抄斩吧。不过,若是你真那么做了,你在皇帝面前将会立下大功,大义灭亲,六亲不认,会让你的地位更加稳固吧。从此以后,放眼整个朝野,谁还能是你定王殿下的对手?”   范氏说的是真心话,她一直捂着这个秘密,过了二十几年,早就做好了被人发现的准备,只要抓了她,那么多藏在她身后的势力势必也会瓦解,就算不瓦解,短时间内也很难再兴起,这功绩可以让魏尧地位稳固,这是人之常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魏尧这么做无可厚非,反而若是他不这么做,范氏才会觉得奇怪呢。   然而,魏尧的决定确实很令范氏奇怪,因为魏尧在她身后开声说道:“我若想告发你,你今日便不会是这样了。我不会告发,相反这件事情,我会与你一同隐瞒下去。”   范氏蹙眉:   “你会……为什么?你费尽心思将裴家从西北弄回京城,不就是为了那个位置吗?把我们交上去,你的位置就无人可以替代了,你却不告发?”   魏尧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目光凌厉却坚定:“我也不与你说什么客套话,我不说,全都是为了招福。我喜欢招福,希望一辈子都与她做夫妻,我保护你们,就是保护她。”   范氏依旧有些不相信:   “你会为了招福,放弃眼前的利益?我的这件事很可能会让你的愿望提前达成,你一直期盼着,不是吗?”   也许是对人性太过失望了,范氏并不相信魏尧的话,直到魏尧果断反驳:“我的愿望是什么?你真的明白吗?你以为我费尽心机把裴家从西北弄回来,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对那个位置,并不感兴趣。我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裴家回来,为了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活下去罢了。我知道你背后牵扯了很多人的性命,所以你刚才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不管你是为了云家,还是为了你身后的人,都要一如既往的,对你的身份守口如瓶。若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找我。   说完这些话,魏尧便站起了身,最后叹了一口气:“招福那边也请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残酷,她从小生在蜜罐子里,并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来的艰辛,所以她对你的行为,不会理解,若是你冒然告诉她真相,她定然难以接受。”   范氏知道魏尧这是在警告她,很快收拾了心情,范氏沉着声音对魏尧回了一句:“你放心吧,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是不会主动告诉招福的,只要我在一日,我会保护她的。但是,有一件事,我也希望你能够郑重的考虑,你与招福毕竟身份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她留在你身边,对你没有半分好处,你何不找个理由将她送走,在她彻底离不开你之前,只要她和你分开了,我相信过一段时间,她一定可以走出……”   范氏的话没说完,就被魏尧斩钉截铁的截断了。   “招福是我的妻子,不管今后会怎么样,我都不会把她从我身边送走。”   这句话之后,魏尧便打开雅间的门,走了出去,雅间之内,夕阳的光辉照在范氏的身上,范氏目光盯着对面酒楼的琉璃窗户,看着那光晕,久久不能自语。   招福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相公,也许她真的不该再对他们的事情横加插手,他们有他们的活法,既然当初皇上赐婚的时候,范氏没有拼了命的阻拦,那么现在,她又有什么资格拦着他们相爱呢?   云招福抬首摇头:“殿下误会了,并不是。我只是路过,被人群拦了去路,薛小姐好客,喊我下来喝杯茶而已。” 第160章   魏尧回到王府, 云招福正在廊下的躺椅上看手里的一份帖子, 魏尧回来她都没有发现,魏尧使坏绕到她背后去,在左肩拍了一下,然后果断从右边经过, 坐到了云招福对面的凳子上,云招福往后看了一眼,见没人就知道是谁, 无奈转回, 就对上魏尧的那张俊脸。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魏尧捏了一把云招福的脸颊,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脸色红润润的,摸起来软软滑滑的。   云招福把帖子递给魏尧:“南国夫人的女学已经建好, 十天以后就要讲学了。”   南国夫人要在应天书院里开设女学,而第一批学生就是她们这些年轻一辈的皇家女,皇家媳。   魏尧将帖子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送回云招福手里:“南国夫人学问不错, 去听听没什么坏处。”   云招福嘟着嘴:“可是这样一来, 我就要跟星月公主, 薛碧霄她们坐在一起了, 怪别扭的。”   魏尧失笑:“你怕她们?”   云招福一瞪眼:“怎么可能!就是不喜欢嘛。她们也不喜欢我啊。”   云招福自认没有惹过这些人, 但是她们却好像商量好的一样,都对云招福抱有不美好的看法,屡屡陷害于她。   “我觉得你根本不必担心, 这些人差不多都被你给整服帖了,轻易不敢动你的。就拿星月来说吧,她上回想用绊马索害你,却自食恶果,让马踩了好几下,我托人打听了,她在宫里养伤那阵子,天天晚上做噩梦,看见你跑都来不及了。”   魏尧这么说,云招福有些不高兴了。   “哪里是被我整服帖了,我根本就没动过她们好不好?”她也很被动的。   “是啊,正因为你至始至终都没出过手,所以才可怕呀。她们不得想想啊,你不出手都这么厉害,要是出手了那她们焉还有命在?”   魏尧这种夸张式的安慰,让云招福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起那日也是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匹马一直盯着星月公主踩踏,若说受惊的话,不是应该跟其他马一样,踩两脚就跑走吗?”   至今云招福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魏尧不动声色:“所以才说你厉害嘛。”   “对了,进去收拾一下。”   云招福一愣:“收拾什么?”   “我明儿休息,之前说带你去山上住两日,纳纳凉的。”   魏尧说话总是能给云招福惊喜。云招福想起来自己生病卧床休息那阵子,魏尧就说,等她身子好些了带她去山上玩儿,当时还以为他是说的安慰她的话,没想到他还记得,一个对妻子信诺的男人,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   刚好这些天憋在府里,哪儿都没法去,难得魏尧开恩,亲自带她出去玩儿,云招福哪里有不答应的,利索的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魏尧喜滋滋的出门去了。   原本以为是骑马的,当云招福看见门外的马车时,转头对魏尧问:   “不是骑马吗?我都好久没见到小矮子了。”   小矮子是云招福给她那匹矮马取的名字,因为它那个品种,个头实在太矮了。   魏尧拥着她上马车:“你身子刚好,骑马要吹风,乖,还是坐马车吧。”   一路上,云招福都巴着窗户往外看,街还是那条街,铺子还是那些铺子,行人也还是那些行人,她虽然这么长时间没出门,但是街上一切照旧,并没有因为她的不出门而改变任何。   “看一会儿就得了,帘子拉起来。”   魏尧说话了,云招福就乖乖把帘子放下,隔着一层纱,幽幽叹了口气,魏尧看向她,挑眉问:“怎么?”   “我在想,人真的是很渺小的,这个世上无论少了谁,人们的生活还是照样过,太阳照常升起,落下,照样有风,有雨,有乌云,不会因为少了谁而改变。”   云招福突如其来的感慨让魏尧摸不着头脑。   “唉,我就是感慨一下。人生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有人追名逐利,有人争权夺利,有人利欲熏心,可到头来不过是一杯黄土,兴许到最后回想一生,都没有什么幸福和快乐的事情,这样也叫过了一辈子,父母赐予我们健康的身体,敏捷的思维,我们却用有限的生命去做那些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   云招福靠在软垫上,难得哲理一回,魏尧看她如此,也是新鲜:   “我从前便知你想的通透,没想到竟通透至此,怪不得你师父总说你有灵性,能够想到别人参透一辈子都未必能参透出来的事情。然而又有几个人能像你一般豁达呢?”   云招福透着纱帘,看着外面夕阳西下,耳中听着车辙的声响还有街上的人声鼎沸,继续和魏尧参悟人生:   “也许是我病了一场吧,总觉得三千繁华与自身的身体健康相比,实在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说句不怕触霉头的话,若是这回我生病就这么过去了,我这一生过得未免也太无趣了些。那时候我就后悔啊,没有多喝点酒,没有多吃点好吃的,没有走边名山大川,没有拜访良师益友,没有和心爱的人一起度过美好的日子。便如那猪啊狗啊一般的,吃吃睡睡说说话,一辈子就过去了。”   魏尧听她越说越消极,不禁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这些话倒是真不怕触霉头,也是新鲜,我还真没见过有谁把自己和猪啊狗啊的相提并论。”   云招福捂着额头:“猪啊狗啊怎么了,不也是生命嘛。不过就是没有人高级罢了。它们若也有人的头脑和体魄,这个世界还不知道是谁当家呢。”   见魏尧的手又伸过来,云招福赶紧先一步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魏尧收回了手,云招福又忍不住来了一句:“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嘛,相公你得多听听不同的声音,像我这般深刻剖析世情的话,总比那些阿谀奉承的谄媚之言要好吧,我……”   云招福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蜜饯,甜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终于把她的嘴给堵上,不再喋喋不休。   两人的马车来到了郊外一座平缓的山脉底下,这山脉走势平缓,所以云招福他门不用下来,马车依然可以往上走,入了这山壁旁的蜿蜒山道,似乎盘了半座山,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山庄前。   管家已经先他们一步赶到了山上,山庄里本来也有伺候的人,魏尧拉着云招福入内,这山庄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内里却别有洞天,十步一景,天然山石坐落,有山有水。   “我从前夏天的时候,最喜欢来这里纳凉,本来早就想带你过来的,但一直没有时间。”   云招福嫁给魏尧以后,魏尧就忙着淑妃回宫,裴家回京城的事情,确实没有时间带云招福过来,云招福走到回廊上,凭栏望着绿翠环值的庭院,眼睛仿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因为每一处都太漂亮了。   “现在带我来也不晚,这庄子里三层外三层,你这是把半座山都砍了吧,居然凿了这么大一块空地出来建宅子,还每一处都留一些山石做造型,设计太巧夺天工了。”   魏尧来到她身后,将她环入自己怀中,下巴放在她的头上:“不是我设计的,是工匠们做的好。明天带你去山上看花,今天晚了,只能去泡山泉了。”   云招福十分惊喜:“还能泡山泉?太好了,这一路走来太热了。”   魏尧笑着将她揽着进了屋:“想什么呢,泡的热山泉。也许会更热哦。”   这个天居然还有温泉?云招福表示怀疑。   一炷香以后,云招福趴在山泉边上喘气,魏尧诚不期她,这山上果真有温泉,夏天泡温泉这酸爽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后山有好几个温泉孔,云招福在最东面的一个温泉池子里泡着,魏尧则在旁边一个,看魏尧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云招福简直怀疑他跟她泡的不是一个温泉,见他闭着双眼,闭目养神,云招福伸手就舀过去一碗水,泼在魏尧身上,让魏尧睁开了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之后,便缓缓靠近云招福,还给她送了一壶清凉的果酿来。   云招福喜滋滋的喝了一杯,对魏尧提出邀请:“虽然这里池子多,但你干嘛不跟我泡一个?”   夫妻俩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好害羞的。   魏尧却坚持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咱们各泡各的,谁也不干涉,不影响谁。”天这么热,池子里也热,泡在一起容易出事儿,若是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云招福是特殊时期,还是谨慎些好。   说完之后,见云招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魏尧趴在池子边上,下巴撑着手臂,对云招福岔开话题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这儿的温泉没有西北的舒服。我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去西北,冰天雪地里,有一潭冒着热气儿的温泉,脱了衣裳往里一泡,那才叫个舒服呢。”   云招福喝着果酿,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脑袋撑在手臂上,与他面对面,问道:   “你以前常去西北吗?”   魏尧摇头:“不常去,一两年去一回。从前父皇不用我,我出京难,偶尔派出京办事,我再想方设法转道而去,很是折腾。” 第161章   云招福看着魏尧, 知道他虽然现在说的轻巧, 但是这些年也着实苦了他,为了裴家的事情到处奔波。   伸出一只手,与魏尧交握:“相公,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 能够找到你这样一个好男人呢?有时候我都会想,我何德何能,我长得也不是最漂亮的, 身材又一般, 学识更加不用提了,勉强识得几个字,若说是因为我爹,那比我爹权势大的有的是, 怎么就让我遇到你了呢。”   魏尧看着云招福那张小嘴巴巴的说着这些讨人喜欢的话,不禁抿唇一笑:   “你想知道为什么?”   云招福头点如捣蒜:“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那你喜欢我吗?”魏尧反问。   “当然!我喜欢你喜欢的要命。”云招福坚定的回答让魏尧的笑越发加深,敛目问:“那若是今后有人要拆散我们, 你会同意吗?”   云招福果断摇头:“不会啊!谁要拆散你和我, 就是我的仇人!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就是成为你魏尧的妻子, 无关你的身份, 就是纯粹的喜欢你这个人, 你是王爷我喜欢, 你不是王爷我也喜欢,这辈子绝不与你分开。”   魏尧握着云招福的手缓缓加重,深情款款道:“那咱们说定了, 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咱们都不要分开。”   “好。”云招福一口答应:“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吗?”   魏尧敛下目光,将身子沉入水中,过了一会儿后又站起来,伸手将头发抚到脑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云招福娓娓道出自己的心路历程。   “若是我说,你在扬州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你信吗?”   魏尧对云招福问,云招福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在扬州的时候?你怎么会认识我?”脑中不断搜寻,不记得她爹在扬州的时候与魏尧有什么交集啊。当时魏尧还是三皇子,她爹云公良是扬州知府,朝廷虽然早有委以重任的心,但若非云公良抓到了一伙滇境流窜来的杀人犯,至少在扬州还得再熬个几年才能回京,而那个时候,可能就赶不上陈阁老退下来,没有陈阁老支持,她爹也不可能那么快当上丞相。   “我记得那时候你和崇敬侯府的人在茶楼里面赌石。一连赢了好几把,震惊四座。”   魏尧的话打开了云招福的往昔记忆,她记得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当时柳氏带着云寄州和云香寒姐妹去扬州游玩,顺便看望他们,云寄州赌瘾大,非要跟人家赌石,把身上的钱财全都输掉了不够,还要问云召采借钱去赌,云召采无奈只好让云招福去露了一手,把云寄州的钱全都给赢回来不说,还倒赢了很多,也正因为那样,惹得那些赌石的人不高兴,追着他们要杀人灭口,抢夺钱财,被官府擒拿,后来才知道,那些人就是流窜的杀人犯,让云公良抢了这个大功劳。   “你……怎么知道?”云招福拼命思索,也想不起来那时候见过魏尧,呐呐开口:“照理说你这长相,如果我从前见过,不可能会忘记的。”   对于云招福老实的褒奖,魏尧感觉很好,与她交代事实:“当时我是追着桑结到了扬州,因为我送粮草去南宁时误了时辰,想着若能抓一拨逃窜的杀人犯回去,也算将功补过,追到扬州的时候,发现他们在茶楼里做赌石的买卖,我们不想招摇,想着等他们做完最后一笔生意,等人全都散去之后再出手擒拿,可谁想到,在我们出手之前,他们就忍不住对你们出手,以至于被你爹抓回了衙门。”   居然还有这事情,云招福确实没有想到。   “你从南宁追着那一拨玉石商人,是为了把他们追回去将功补过的?你送粮草去南宁,怎么就误了时辰呢?”   如果按照魏尧说的话,那云公良当年能那么快回京城,是抢了魏尧的功劳啊。这,这谁能想到呢。   “在遇到你之前,想必你也听说了,我的运气不是很好,总能遇上一些天灾人祸的,特别倒霉,那次送粮草,我特意选了一条山林里的路,又提前两个月出门,以为万无一失了,可架不住打旱天雷,晴天失火,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那些流言,云招福是听过的,而且还听的不少,毕竟说的人太多了,那几年,三皇子魏尧就像是个被霉神附体的人,走哪儿霉到哪儿。   “那些倒霉事儿真的发生过吗?”   魏尧有扮猪吃老虎的能耐,比起相信他真的那么倒霉,云招福更愿意相信是他故意为之。   魏尧的唇边露出一抹笑,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嗯……有的发生过,有的没有吧。”   “所以是,半真半假?”云招福的两只眼睛里流露出了光泽。   魏尧没有否认,云招福就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下胳膊,就知道这小子不老实。魏尧拉着她的两只手,不让她打人了,要不一会儿玩儿疯了该出事儿了。   “你说你这是干嘛呀,好端端的让自己背上这些倒霉名声?”   云招福有些不解,就算魏尧是为了低调行事,也不必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倒霉蛋的样子嘛。   “我小时候的倒霉事很多,走着走着,就给推到池塘里去了,吃着吃着就噎着了,好好的走个夜路都能撞上横跨假山的藤蔓,差点勒死,后来我就学乖了,我自己先把倒霉的事儿说出去,半真半假的,有这么个名声在,我就能谨慎的做出防范,而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再后来,那些想要背地里害我的人,见我这么倒霉,也就不好意思再出手了。”   依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谈论语调,然而这些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却很令云招福震惊,迟疑片刻后,问道:   “你小时候被人害的事,皇上知道吗?”   儿子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这么欺负,云招福不相信皇帝会不知道,果然魏尧轻微的点了点头,云招福蹙眉:“他知道,却不管?”   魏尧噙着笑不说话,云招福却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了丝丝无奈。   皇帝对自己儿子都能狠得下心,枉顾他一次次死里逃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说白了不过就是因为淑妃离宫,裴家倒台,他心虚的同时,也怕魏尧怀恨在心,找他报复,干脆听之任之,能活下来,算魏尧本事,活不下来,对皇帝而言,也不过就是少个儿子罢了,他是皇帝,坐拥后宫三千,死一个没人撑腰的皇子,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都说天家无情,我算是见识了。”云招福撩起一泼水感叹道:“所以,你费尽心思要让裴家从西北再回京城?”   裴家回来了,魏尧就不再是那个没人撑腰的皇子了。   谁知魏尧却摇头:“裴家不是我让他们回来的,是他们自己要回的。我父皇身上背着裴家的血债。”   云招福不解:“什么血债?是……裴家的女眷们?”   除了这个云招福想不出有其他的。   魏尧点头,将身子背了过去,靠在池壁上,湿漉漉的头发沾在肩膀上,氤氲着水汽。   “当年裴家被流放西北,早已心灰意冷,别说我父皇不让他们回京,就是他们自己也没有打算再回京城,他们厌恶了京城的尔虞我诈,西北虽然苦寒,但胜在安稳,然而,我父皇却不这么想,因为杜抻的一句话,他把裴家那些隐姓埋名了的死士全都挖出来,连带家眷,近千条人命,尽数屠戮,那些死士都是跟着裴家出生入死的,信了裴家的话,不反抗朝廷,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   魏尧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落寞,云招福听着,脑中想象那些画面,胸口也堵的发疼:“所以,裴家回来是为了那些死士报仇?”   “我还没说完。除了那些死士之外,还有裴家的所有女眷。杜抻密报了裴家豢养死士的事情,父皇震怒,下令杀人,并同时让杜抻去西北做了抚远使,到西北给裴家定罪,杜抻先把裴家的男人们赶出去做工,然后带着兵丁去裴家女眷所在的院子里威逼,要折辱裴家的女眷,让她们陪喝酒,陪跳舞,供他们取乐,我外祖母是个极其刚烈的女人,裴家女眷也都没有那种贪生怕死的,外祖母一声令下,裴家的女眷就抢了那些兵丁的刀,果断自刎了。外祖父他们从外面回家之后,看到的就是女眷们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云招福听的心惊胆寒,原来是这样,当年远在西北之外,居然发生了这样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情,裴家是百年忠勇世家,通敌的罪名本就虚虚幻幻,有不少人心里都不相信,若是那时传出裴家女眷悉数被逼死的事情,别说杜抻难辞其咎,可能还会引起朝野震动,群臣反对,若是文武百官一条心要给裴家洗刷冤屈的话,那对皇帝,对那些诬告裴家的人都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杜抻作为抚远使,很奸猾的隐瞒了这个消息,对外宣称裴家女眷水土不服,接连病逝。   而皇帝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专门派人去调查裴家的近况,所以就能解释,为什么裴家人回京之时,皇帝对于裴家女眷死去一事,完全不知晓。 第162章   “你……当时在哪里?”云招福总觉得这件事情魏尧说的事无巨细, 不像是听人转达的, 更像亲眼所见。   只听魏尧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声:“裴家流放之时,我乔装打扮混在流放的队伍里,跟着他们去了西北,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和柔姐儿被外祖母藏在了后院的雪堆里,亲眼目睹了杜抻的暴行, 也亲眼看到了外祖母她们自刎保节, 那么多血,从廊下流到雪地上,西北的天儿真冷,人血流出来, 不过片刻就结了冰。”   云招福伸手按上了魏尧的肩膀,尽管是在盛夏,又泡在温泉之中, 可他肩膀上却冰凉一片, 魏尧按着她的手, 缓缓转过身来, 双目泛红, 眼中噙着些许热泪, 裴家女眷的事情,定然给了魏尧很大的冲击,他那么小就见证了那么血腥的事情, 回到京城以后,既要防止各方陷害,还要背地里集结势力,将裴家从西北迎回京城,这其中的艰辛,云招福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裴家付出了这样惨烈的代价,怎么可能回到从前?任何人遭受了这样倾巢将覆的对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比其他人幸运的是,裴家本身就有起复的基础,这十年来韬光养晦,皇帝渐渐的忘记了当年裴家给他的压力,渐渐的习惯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他甚至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全能的神之前,却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人的事实。   “你别这么看着我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魏尧见云招福神色都变了,一副要哭的样子,赶忙安慰。云招福低头眨了两下眼睛,让眼泪不至于流下来,深吸一口气:   “事情既然发生过,那无论过去多少年都难以抹平。裴家的仇一定要报,这份罪行也一定要有人认下。杜抻如今已经举家被流放西北,当年除了杜抻还有谁参与诬告裴家了?”   云招福难得一本正经的和魏尧讨论这些问题,魏尧犹豫片刻后回道:   “当年诬告裴家的主犯有三人。杜抻,褚闻杰,这两个都已经解决了,还有一个就是抚远侯袁甪刚。”   杜抻全家被流放,这个罪行如今看来只轻不重,当年裴家女眷会集体自刎,和杜抻关系最大,所以让他举家流放,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裴家当年遭受的罪,也要杜家一并遭受了才行,而褚闻杰是诬告之人,他被各种证据钉死,又加上失去了皇帝对他的信任,被判了秋后问斩,没有祸及家人,剩下一个抚远侯,这位才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手握重兵,又是皇后兄长的人,魏尧和裴家若是想要扳倒他,可能还要费一些功夫!   他们会怎么做,云招福不想知道,横竖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不管魏尧决定做什么,怎么做,她都会站在他这边。   “抚远侯不好对付,你与外祖,舅舅他们一定要小心行事。”云招福叮嘱着。   魏尧勾唇一笑:“抚远侯的确不好对付,不过他也有致命的弱点。当年裴家落难之后,袁家势力做大,抚远侯俨然成了取代裴家的人,我父皇生性多疑,对于任何威胁到他地位的人都不会纵容,而袁甪刚那个人,心思缜密,看出了皇帝猜忌的心思,怕落得与裴家一样的下场,干脆自请皇命,离开了他经营了半世的京城之地,远赴岭南镇守,他在岭南势力挺大,成立了袁家军,手握兵权,若是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裴家,然而袁甪刚错就错在,当年他把京城所有的势力全都转移到了岭南,若是裴家在岭南地区,的确难以和他斗,可如今是在京城……袁甪刚就鞭长莫及了。除非他把岭南的势力再次放下,但他肯定舍不得,这就是他的弱点,善加利用的话,未必不能成事。”   云招福听着魏尧说话,在他眉宇间感受到了一股野心,脱口问出:   “魏尧,若是扳倒了抚远侯……你会想要做皇帝吗?”   抚远侯倒了,太子的背后势力也就不稳固了,那个时候,魏尧若是有心问鼎太子,兴许还真不是难事。   魏尧一愣,没料到云招福会问的这样直白,勾唇一笑:   “若我做皇帝,你便是皇后,不好吗?”这是一句玩笑话,魏尧就是想听听云招福的反应。   云招福敛目想了想,果断的摇头:“不好。我不想做皇后,只想与你做普通的夫妻。当皇帝和当皇后都太累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皇帝皇后都是活在云端的,一点都不真实,与她喜欢的生活完全不同。   魏尧沉默片刻,又问:“那……你想象中的普通夫妻是什么样的?”   云招福觉得肩膀有些凉,往水下沉了沉,抵到下巴处,嘴唇一开一合说话的时候,下颚都能碰到水面。   “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周围有围墙,没有围墙,篱笆也可以,在院子里有花有草还有菜,后院养鸡养鸭,手里有些银子,不愁吃穿。高兴了去城里喝喝酒,吃吃饭,不高兴了,就留在小院儿里,看云卷云舒,风起风落。闲时我养花酿酒,你下棋舞剑,然后……再生两个漂亮的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全都要长得像你,我们俩看着他们长大,娶媳妇嫁人,听儿子媳妇吵吵架,调调情,再听闺女回来说说婆家的闲事儿。”   云招福觉得,反正不可能实现,那她就可劲儿的发挥想象力呗。自从认定了魏尧这个男人以后,云招福已经自动的把他列入了她对未来畅想的蓝图之中。   “就这些?”   魏尧似乎听得意犹未尽,还想云招福继续畅想下去。   云招福不禁好笑:“就这些都难做到,你还想要什么呀!”   魏尧挑眉:“我听着,不过是一些很寻常的事情,你为何觉得难做到?”   云招福理所当然的瞪眼:“当然难做了。首先你的身份在这里,不可能和我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让你成天困在一方天地里下棋舞剑,你恐怕又要觉得日子太平淡无趣了。”   魏尧拿起云招福的果酿,就着她的杯子喝了一口:   “如果真的能放下一切,我是愿意困在一方天地里下棋舞剑的。”   “你不用说话哄我,我都理解的。”   他这话也就骗骗人,安慰安慰的,他习惯了雄图大业,让他诗酒田园,会高兴才怪。   魏尧见云招福不相信自己,并没有过多的解释,时间会证明一切,他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只不过是被很多极端的事情推着往前走,在裴家和皇帝这两方势力之间,魏尧的处境其实很尴尬,这种情况,就算他告诉所有人,他没有野心,不想当皇帝,都不会有人相信。   两人在温泉里泡了不少时候,云招福起身之后,感觉身子仿佛轻快了许多,出一身汗之后还能清清爽爽的,这感觉确实不错。   山庄里有酒有菜,酒是那种很淡很淡的果酒,很好喝,而菜嘛就很素了,都是些鲜菇菌笋之类的山货,据说都是就地取材的,也难为那些厨子能把那些纯天然的质朴东西做成这么多花样,每样还都有说法出来。   比如一道鲜笋菌菇汤,就能取个‘雨过天晴’的文艺名儿。   云招福吃了一肚子草,魏尧吃东西慢,她就在一旁喝果酒,偶尔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走动,看看摆设,魏尧吃好了饭,云招福睡不着,魏尧又十分克制,无论云招福怎么暗示,他就是雷打不动的拒绝,若非看他也憋得难受,云招福差点就以为他厌倦了自己呢。   既然不能做那些有意义的好玩的事情,那两人总不能躺在床上干瞪眼,魏尧提出带云招福到屋顶上看星星,看月亮去,云招福自然是一万个高兴了。   魏尧给她拿了一把熏香草过来,让她拿在手上,然后一个弯身,抱着云招福就飞跃上了屋顶,轻柔将云招福放在先前他上来铺好的软垫之上,云招福这才知道,魏尧让她拿一把熏香草是为什么了,屋顶上风光好,但蚊子也很多啊,这种熏香草是特制出来熏蚊子用的,特别管用,烟雾缭绕之处,蚊子都不敢近身,有了这个,两人才能放心的刚下来,看天上闪闪发亮的繁星,还有那一轮皓月。   “你说憧憬的寻常日子,不就是像今天这般嘛。”魏尧双手枕着头,对云招福道。   云招福学着他的样子,深吸一口盛夏的气息:“是啊,就是这样的。很无聊吧。”   魏尧轻笑:“我倒觉得一点不无聊。甚至有种很新鲜的感觉。”   “你一次两次觉得新鲜,可这新鲜劲儿总有过的时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由奢入俭难啊。”云招福想着,只要每年魏尧能像这样安安静静的陪她几日,就算让她陪着他闯龙潭虎穴,她都是愿意的。   当然了,就算魏尧不陪她,她也愿意就是了。   “我说的新鲜,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从前都没有想过,原来我的生活除了打打杀杀,尔虞我诈,还可以这样悠闲轻松,这种万事俱足的轻松感特别好,是一种新的感受,并且我很喜欢。也许将来有一日,你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呢。” 第163章   应天学院里开设了一间女学, 院长为南国夫人,云招福等皇家女眷皆被录取为第一届应天书院女学生。与应天书院的正门相隔五百米, 一所颇为气派的女学院修建完成, 工程颇为浩大,竣工之后, 其屋舍建造一点都不输旁边的应天书院,白墙黑瓦,古朴中透着大气,又不失女子的柔婉。看得出来, 就算是一个飞檐都是经过巧匠静心设计过的。   除了云招福之外,还有太子妃, 晋王妃,宁王妃, 及星月公主, 安乐公主及几个皇家公主,郡主, 县主,自然福泽县主也在其列。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膈应人的事情, 云招福还是很愿意与她们和平相处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而正如魏尧所说的那般, 这些人里大多数都在云招福的手里吃过亏,等闲不敢跟云招福太靠近了。   而这些人里, 也就只有安乐与云招福的关系稍微好一些,云招福坐到安乐旁边,对安乐微微一笑,原以为安乐公主会像以前那样对自己回以微笑,但云招福猜错了,安乐公主只是冷淡的对她点了点头。   云招福觉得有些不对,坐下后,拉了拉安乐公主的衣袖,对她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她自问并没有得罪过安乐公主,两人没有梁子,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快。   只见安乐公主将自己的衣袖从云招福手里拉了过去,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定王妃师出名门,学识渊博,岂是我等可以比拟的?”   安乐公主提起‘师出名门’这四个字,就让云招福明白过来了,原来安乐之所以对她这样,是因为她之前隐瞒她自己是施定山老先生弟子的事情,上前解释:“公主,你别这么说,我虽拜在师父门下,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跟师父做过学问,师父他好酒,平日里就是教我怎么酿酒,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他弟子,与其他师兄们的学富五车相比,我什么都不懂。”   安乐公主抿了抿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宫绦,语气依旧不是滋味:“那当初我跟你说苏铎的事情,你为何也不与我说,看着我像个傻子似的跟你倾诉,亏我还把你当好姐妹,什么都告诉你,可是你呢?却连这最基本的都不与我说。若非上回在裴家被我撞见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安乐公主是个直性子,却也不是个火爆脾气,只是这一回确实心里觉得不舒服,自己心心念念的朋友,居然藏着秘密不告诉她,并且这个秘密还与她有关,当初若是她知道云招福是苏铎的小师妹,那她也不会当着云招福的面说了那么多爱慕苏铎的话了,此时想起来,真真羞煞人也。   云招福无奈一叹,诚恳道:   “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地道。我就只顾着自己,没有考虑过旁人的感受。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安乐公主冷着脸往云招福瞥了一眼,见她满面愁容,两条眉毛耷拉着,活像一直被欺负了的小动物,这样子不禁让安乐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横了云招福一眼:“你若早跟我道歉,我也就没这么生气了,可你倒好,做错了事情,什么都不说。不气你气谁?”   安乐公主开始和云招福打趣,那就是要和云招福冰释前嫌的意思了,云招福高兴的咧嘴一笑,那憨憨傻傻的甜美样子,看着也不像是会耍心眼儿的,两人性情本就相投,再说云招福隐瞒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也没有对安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安乐公主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继续生气的地方。   撞了撞云招福,算是两人破冰的意思,对她问道:“听说你前阵子病了?不碍事吧?”   就因为心里气云招福对她隐瞒,所以安乐公主虽然听说了云招福生病,却硬是忍着没上门去探望她。   云招福见安乐缓过神来,也放松下来,伸出胳膊做出一个大力的姿势:“我身子壮的跟头牛似的,能有什么事儿?”她现在这么说,就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躺在床上血流不止,成天担心自己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经历了。   “是风寒吗?可我听说你在府里歇了好长时间,定王也不去上朝在家里陪你,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呢,但今天看你的样子,好像真的没什么嘛。”安乐公主的目光终于愿意放到云招福的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不是风寒,是血脉不通,筋脉堵塞,确实在家里歇了好久,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养养就好了,可魏尧太紧张,怕我偷着不喝药,就为了在家里看着我喝药。”   云招福将话说的轻松,让人听了果真以为本就没多大的事情,安乐公主点点头,算是放心了,看着云招福的脸,不禁幽幽一叹,现出落寞的神色,云招福见状,问道:“公主怎么了?”   两人冰释前嫌以后,又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安乐公主抿唇犹豫片刻:“万万没想到,我们这年轻一辈的男人里,竟然是三哥最痴情,对你掏心掏肺的好,真羡慕你啊。”   “公主怎么这样说?驸马……我是说苏铎,他对你不好吗?”云招福问。   公主摇了摇头,垂下目光,把玩起腰间的宫绦,回道:“怎么说呢,他对我也不能算不好吧。每天也是嘘寒问暖的,可我总觉得他敷衍我,以前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一些的,不过那时候我会安慰自己,觉得他可能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在我面前放不开,偶尔照顾不到我的感受,我也就忍下来了,可是现在,我与他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他对我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嘘寒问暖的都很敷衍,时常不回公主府里。”   自从苏铎上回用计害她之后,云招福对苏铎的好印象就完全颠覆了,此时听安乐这么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抓着安乐的手安慰道:“苏铎这件事上,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我与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印象中他一直是个上进好学的天才,可是后来他就渐渐的变了,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他了。我并不是要在你面前说苏铎的坏话,只是我师父是个极其重教之人,若非苏铎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了,我师父与他的关系也不会这般交恶。”   安乐公主看着云招福,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后才喃喃自语:“我知道你师父为何不愿再接受他。”   自从上回安乐公主撞见云招福和施定山老先生的师徒关系之后,她就在心里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施老先生会继续接受同样是皇族贵亲的云招福做弟子,却唯独不肯接受苏铎呢。她派人去朝中打探了一番,后来才知道,原来苏铎在与她定亲之后,就曾到父皇面前密告了几个清流官员,大多都是刚正不阿的谏臣,他为了立功,还特意搜出了一些他们的即兴小诗文稿,偶有失了分寸的愤慨之言,苏铎颠倒黑白非要说那些清流大人有不臣之心,而大家心知肚明的是,那些文稿只在知己文人之间流传,若非苏铎密告,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晓,苏铎为了取得父皇的信任,用了这样卑劣的手段,定是被施老先生知道了,所以才会震怒之下,再也不认苏铎这个一个手培养出来的弟子。   安乐公主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云招福知晓,云招福之前只知道苏铎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情,但师父并没有将这些事告知于她,所以云招福不知道,如今听安乐说了才咋舌不已,真是搞不懂,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极端,为了攀附权贵,做出这些令人不耻的事情来。   云招福越发惭愧:“公主,我们之前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若是早知道,我定会阻止你嫁给他的。”   安乐公主叹了口气:“唉,横竖都是我自己挑的男人,我从小就喜欢他,就算在婚前我知道了他是这样的人,只要他也喜欢我,愿意继续和我成亲,我还是会选择他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实在不必自责。”   教室内的人都来的七七八八了,云招福和安乐公主坐在教习室的最边上,最后面的一排,因此两人将头凑在一起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也没有其他人打扰。   星月公主和吴欣常坐在一张案上,两人的目光全都不时的瞥向云招福,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去挑衅,可心里又十分好奇,云招福和安乐公主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吴欣常让星月公主凑过去听听,可星月公主现在只要靠近云招福周围三五米就会浑身不舒服,哪里肯去。   教习室里大家都在说话,对接下来要学习的课程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些没有出嫁的公主,郡主和县主们,福泽县主自从进来之后,她的目光也没有从云招福的身上离开过,她是一个人坐的,对于这些从小长在京城里的天之骄女们来说,她陈婧柔不过就是个刚刚回京的土包子,身边没有朋友陪伴,她自己又太傲气,上回在裴家,她还以为只要她一出场,就能赢取大家的奉承与喜爱,可是没想到根本没人理她。   看云招福和安乐公主的亲昵样子,福泽县主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第164章   不仅仅是安乐公主, 还有星月公主,晋王妃, 宁王妃她们也全都时不时的看向云招福, 一副想要上前去和云招福说话的样子,为什么同样是贵女, 可云招福就那样受欢迎呢?   如果福泽县主此时的心理活动被云招福和晋王妃,宁王妃她们听到了,约莫连大牙都要笑掉了。   教习室外传来脚步声,南国夫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袍, 端庄冷漠的走入了教习室内,她身后跟着八个做女书生打扮的严厉女子, 个个发鬓紧绷,手里捧着书, 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大家起身给先生行礼, 南国夫人开始了她的讲话,大意就是讲一讲她想创办这女学的意义, 再鼓励鼓励大家不要因为是女子而怠慢学习文理科知识,灌输一些知识是打开人生和通往天国的钥匙的鸡汤等等。   云招福听得昏昏欲睡, 终于等到了南国夫人讲完了话, 开始和她们介绍这个女学院的女先生,原来那八个站在她身后的果真是女先生,不过她们今天并不授课, 在正式授课的前几天,都由南国夫人亲自讲学。   而这位南国夫人讲学的第一步, 就是想要先了解了解大家的实际水平,不得不说,自古老师都是一个套路,入学先摸底。   女学院的主要课程大致分为诗词,国学,民俗,乐器,演算,译字,射箭与马术。南国夫人始终认为,女子不仅要读书,还要强健体魄,这个教学理念还是很先进的,就从这一点来看,应天书院的女学就比其他书院那些充门面的女学很不一样。   南国夫人问大家这八门课程里,最期待哪些,一个一个回答,其他人回答的基本上都是诗词,国学,乐器,演算,译字等这些高大上的学科,到了云招福这里,她左思右想之后,才给出了一个慎重的答案:“我好像只对射箭和马术感兴趣。”   众女先生和南国夫人虽然表面没有说什么,但可能已经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了云招福的名字,幸好还有安乐陪她,安乐的回答和云招福一模一样。   但这种问题,问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这只是个街边的问卷调查,企业老总也不可能完全按照问卷调查上面的答案来安排生产的程序问题。   所以,摸底考试依旧要进行。   云招福生无可恋的看着面前只写着一句词牌名的白纸——采桑子。   安乐公主拿到的则是——蝶恋花。   题目不一样,抄都没法抄。云招福内心是很绝望的。   她本来对诗词就不甚了解,这种写词牌的方式更是不怎么精通,她只知道词牌分上阕下阕,不仅要写的有已经,还得写出平仄的规律……太难了。   看着大家都提笔在写,就连旁边的安乐都已经落笔写了,直到现在云招福才明白什么学渣的真正意思。   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写了一首半吊子词牌,几乎用尽了她前世今生,古代现代所有的诗词歌赋的才华,甚至还有剽窃古人的嫌疑,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她今天交一张白卷上去,估摸着不仅让大家笑话她,还会连带让大家笑话她师父。   为了师父的颜面,云招福拼了一把。用了清朝才子纳兰所做的采桑子诗词,这首诗词,是当年她还在做文青的时候特别喜欢的一首,是写纳兰在远在边关思念家乡的。她穿越到了古代之后,更能体会他诗里的无奈与凄凉,凭着仅存的理智,云招福将之署名为摘录诗词《九日》,并未将此诗词占为己有。   作一首诗的功夫,南国夫人待大家写好了之后,将纸全都收了上去,一张张的过目,最终评选出了两个写的最好的,第一名是薛碧霄,她原创的词牌,平仄工整,意境优美,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而第二名让云招福有些意外,居然是她,南国夫人拿着云招福的纸,将诗句念了一遍,说道:“云同学摘录的这一篇诗词非常好,才情并茂,品味悠远,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若非摘录之文,绝对可以问鼎第一,这个第二是给写出这首诗词的雅客,也是对云同学博览群书的认可,这首诗连我都没有阅过,实属难得。”   南国夫人的评价很中肯,也很老实,她的确不可能读过这首诗。   薛碧霄看向云招福,暗自捏了捏拳,没想到云招福随便摘录一篇诗词就能压过其他人,并且那词居然好的让南国夫人都赞不绝口,薛碧霄从一位女先生手中接过了那首诗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紧咬牙关放下,甘拜下风了,对云招福居然能够读到这种罕见的佳作而积愤不已。   紧接着第二堂课是考大家演算,云招福拿着那张写着密密麻麻字的纸,头有些疼,古代没有阿拉伯数字可真不方便,定睛看下来之后,才发现,题目看着挺多,其实也就五条,她的题目第一条是: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加一十三演算出的数额是多少;第二条形式和第一条差不多,云招福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稍微数了几个数之后,就很快把答案写了出来,以至于那女先生的一炷香刚刚点上没多久,云招福就能交卷了。   南国夫人端起一杯茶还没喝,就看见云招福将卷子给举了起来。对一旁的女先生比了个手势,女先生走到云招福身旁,将她的卷子给收了上去,教习室内的其他人对云招福的速度表示惊愕,薛碧霄觉得难以置信,吴欣常和星月公主眼睛瞪的都快掉出来了,福泽县主正愁眉苦脸对着面前的纸发呆,不时抓耳挠腮,似乎都没有发现云招福已经交卷的事实。   怎么可能写的那么快?   一定是瞎写的吧?   她知不知道演算是什么意思?不会根本不懂吧?   众人心中的弹幕飞驰,就连安乐也对云招福露出了惊讶的目光,云招福嘿嘿一笑,往她的试卷上看了一眼,大家的题目其实都差不多,全都是一些简单的加法和减法,大多都是倍数直加直减,数清楚了个数,乘除一番,五条题目很快能做好的。   这就是云招福身为现代人的便利了,古代虽然就有乘法表,但是毕竟没有普及,如果是正经书院里的学子们,兴许还有所涉猎,然而这女学今天是第一天创办,姑娘们琴棋书画都学的够呛了,很少有人学演算这门功课的。   云招福想要帮安乐,被安乐指了指讲台上,云招福看见南国夫人正透过她刚交的那张卷子,目光冷凝的盯着自己,顿时放弃要帮助安乐的心思,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大家算完。   云招福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考场内的众生态,有眉头紧蹙的,比如薛碧霄;有抓耳挠腮的,比如陈婧柔;有埋头苦算的,比如吴欣常,还有涂涂改改的,比如她身边的安乐公主。   大家的状态都差不多,在云招福之后大概十分钟之后交卷的是安荣县主,她交上去之后,神情并没有很轻松,反而想折返回去把卷子拿回去重算,然而女先生制止了她,她只能满怀心事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统一交卷子的时间,有很多人都还没有写完,女先生们只好亲自下来手,安乐的卷子被一个女先生给收走,她特别不甘心的抓着不肯放,最终也没能把卷子给留下。   大家都交了卷子,安乐终于可以问云招福了:“你怎么算的那样快,不会是瞎写的吧?”   云招福摇头:“不是瞎写,小时候我爹给我看过【九章算术】,很容易算出来的。”云招福这个时候就很感谢当年学乘法表的时候认真听讲了,老师当时说过,乘法表就是九章算术演变过去的,这样的九九乘法表,中国古代就发明了,外国人都不是很懂。   安乐公主似乎不是很懂:“九章算术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这么问出口之后,安乐公主就反应过来了,云招福的爹是相国,当年也是以文采斐然著称的,教女儿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学问,也很正常。   安乐公主忽然很羡慕云招福,不仅拜得名师门下,虽说诗词造诣一般,却能博览群书,知道连南国夫人都没有看过的诗词,如今演算的课程一出,依旧难不倒她,这样家学渊源,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南国夫人亲自将大家的卷子给批阅完,如果说先前姑娘们的诗词水平,让南国夫人很是高兴,那么此时此刻,姑娘们的算术水平就很让她惆怅了。   抽出了两张卷子,一张卷子整洁如新,一张卷子鬼画符一般,正面反面写满了演算的字迹,乱七八糟的南国夫人说道:“这张是云同学的,这张是王同学的。云同学的卷子全都答对,王同学的卷子答对了四条,而其他的几乎都不正确。”   南国夫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张卷子,王同学的那张明显就是一笔一笔加起来的,而云招福的明显就是心算出来的,南国夫人拿起云招福的卷子对云招福问道:“云同学算的这样精准快速,是否学过什么算法?” 第165章   自从南国夫人将两张卷子拿出来, 并且指名云招福算的又对又快之后,教习室中的所有姑娘全都愣住了, 云招福先前交的那么快, 大家都以为她是瞎写的,可没想到她居然是真的会算。   云招福被点名, 坐直了身子,如实回道:“我爹教过我九章算术。”   南国夫人恍然点了点头:“怪不得了。很好。”   受到了表扬,云招福还是很高兴的,不过以一个小学生都会做的简单题目受到了表扬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了。   演算考试之后, 就是国学,民俗, 云招福这些东西不能拔尖,但也不至于是最后, 到了译字的课程, 南国夫人并没有如先前那般,而是对大家询问了一番, 据说这位南国夫人通晓多国语言,曾经当今皇帝出使国外时, 身边带的女官便有她一个, 但是国内毕竟只有一个南国夫人,会外语译字的人很少,如果再和先前演算一般考的一塌糊涂, 那这考试完全可以不必考的。   所以南国夫人就先问了问大家,对译字的看法, 简单的抽了几句外文说了一下,一开始云招福还和大家一样的懵懂表情,可直到南国夫人开口之后,她才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一些,南国夫人大致的意思是,很高兴成为大家的老师,愿大家可以学好每一门课程,愿我们应天女学能够发展……   大家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如果云招福这个时候站出来高喊一声:我能听懂。那么很显然的,必然会引起大家的猜疑与公愤,而她也确实不好解释,她怎么听得懂外语的,算术还能说是会九章算术,可外文的话,她身边可找不到一个会说的,把云公良推出去都没人会相信。   此情此景,所以云招福就很识趣的愣了一愣,然后就和大家一样做出懵懂无知的样子,等南国夫人说完之后,见机行事,跟着大家的反应走。   南国夫人秀了一下外语,见大家大多数都是不懂的,这门学科就没有考,云招福大大的松了口气。   剩下三门学科,琴棋,射箭和马术,这三门都属于杂科,并且不易测试,毕竟音律这种事情,大家学的手法不同,用的乐器也不同,一个人会敲磬却未必会弹古琴,一个人会弹琵琶未必会吹笛子等等,所以也没法考,射箭和马术,只是今天刚提出来的一个概念,毕竟放眼整个京城里,除了一些武将家庭出身的姑娘,从小可能会接触这些,其他普通人家的,平日里接触的最多的马,可能就是拉马车的马了,射箭更是不用说,谁会呀!   不过就算剩下的三门不考,把其他五门都考到了,基本上这一天也就完了,中午大家都是统一的一碗饭,一个菜一碗汤,坐在席位上吃的,吃完不过休息了十五分钟左右就继续考试了,现在终于熬到结束,大家脸上全都现出了疲惫之色。   当南国夫人说了一句:放课。所有女孩们绷着的神经才总算松懈了下来。   南国夫人和八个女先生离开了教习室,大家就开始交头接耳了,云招福更是夸张的将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直言:“唉,这一天过的,简直比我在酒窖里搬一天的酒都要累。”   安乐公主也抬起手臂转了转,云招福见她吃力,坐起身替她按了按肩膀,苦恼道:“你说这南国夫人得让我们上到什么时候啊?要让我每天都坐在这里精神紧绷的话,我肯定会疯的。”   安乐公主享受着云招福的服务,正舒服着,说话安慰:“放心吧,最多个把月吧,等到第一批正式女学生招收进来,咱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云招福额头抵在安乐的后背:“还要一个月啊。”   别说一个月了,就是明天,云招福都不想来了。然而……除非大雨,大雪,下冰雹,要不然还真别想。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了女学院外,安乐邀请云招福去她的公主府里坐坐,云招福也提不起兴致,安乐自己也确实累了,两人互相理解,各自上了马车。   就从书院到定王府的这段不算长的路,云招福靠着车壁居然累的就那么睡着了,马车停下来都没有感觉到。   魏尧掀开车帘,看见的就是云招福毫无防备的睡颜,无奈摇头一叹,上车坐到她面前,伸手戳在她的脸颊之上,云招福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魏尧,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啊?到家了吗?”   魏尧伸手将云招福的乱发给夹到耳朵后面,问道;“今天看着挺累的,去读个书而已……”   云招福摆着手叹息:“唉,你不懂。今天一天下来,简直比我搬一天酒坛子还累,心力交瘁啊。”   两人边说话边走下了马车,云招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魏尧,从她绞尽脑汁写诗词歌赋开始,到最后演算第一,除了自己能听懂南国夫人外语的事情没说之外,其他全都给说了出来。   “唉,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坚持多久。”云招福靠着魏尧的肩膀可怜巴巴的说道。   魏尧摇着头笑她:“不过就读个书,瞧你这萎靡不振的样子,我还指望你给我们定王府挣个女状元回来呢,看你这样,看来我这个愿望得泡汤了。”   云招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会许这个愿望本身就挺奇怪的。我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会读书的人啊。”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子。   经过魏尧一夜的鼓励,云招福第二天才勉强来了女学。昨天摸底考试结束之后,先生们对大家的底差不多都了解了,今天开始就可以正式授课了。   一早上的国文课程听得云招福昏昏欲睡,硬是掐着自己的大腿才不至于做出当堂睡觉的事情来。   幸好早上繁杂的国文课之后就是射箭的课程,这种户外的课,云招福最喜欢了,不止她喜欢,其他人也都很喜欢,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模样,跟听国文的时候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完全不同,然而回想起昨天,这些姑娘们都是一口一个喜欢国文,喜欢诗词的。   换上了应天书院的女版劲装,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是要出征的女将军,英姿飒爽的很,看见那一排排的弓箭被推了出来,大家都挺兴奋的,拿着弓,没有箭就开始对着彼此比划起来,云招福也不例外,教射箭的女先生是个个头很高的女人,讲解的那些弓箭使用知识也挺全面,讲完了之后,就让大家先拉弓弦,等到弓弦拉的差不多了,才给大家发箭,让大家刚刚提起来的兴趣,又再次减弱了。   不过对于云招福而言,虽然心里也有点失望,希望可以拿到真正的箭,然而这样枯燥的户外练习总归比户内的繁杂国文要好的多,她宁愿在户外拉弓一整天,也不想坐到那教习室里去听学。   和大家一起熬到了傍晚,云招福都已经坐上了定王府的马车,忽然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只顾着收拾东西走,晾在窗台上的画布没有收回来,女院里有专门打扫的人,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把她的画布直接给扔了,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让马车又折了回去,云招福下车后,跑入了女学院,教习室西南角的窗户边上,一块孤零零的画布搭着,云招福赶忙过去将东西收起,卷起来放到自己的座位上。   走出教习室,云招福正要往回走,却看见几道身影穿过了远处的回廊,云招福站在教习室的门内,所以回廊上的人看不见她,云招福总觉得那个回廊上的人很面熟,其中一个女人自然是南国夫人了,她在这里出现并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就很稀奇了,如果云招福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皇帝魏琛吧!   皇帝怎么会突然微服私访到女学院来,云招福再探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皇帝跟着南国夫人的身后,进了一间屋子,那间屋子云招福知道,是南国夫人私人的地方,一般人都不得入内,如今却单独招待了皇帝陛下。   回想之前安乐公主与她说起的两人的八卦,云招福捂着嘴,似乎明白了什么,蹑手蹑脚的从教习室里出去,偷偷摸摸的坐回了定王府的马车,催促老刘赶紧回去。   偷偷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了看,并没有看见皇帝的轿撵,也没有马车,看样子皇帝倒这女学院来,走的应该是vip绿色通道,慢慢的放下车帘子,云招福被自己的动作给逗的笑了起来,皇帝微服私访女学院被她撞见了,怎么她表现的好像是自己私会被撞见了一样呢,偷偷摸摸做什么的干什么呢。   回到王府,魏尧还没回来,云招福就先去洗了个澡,到厨房亲自凉拌了两个菜肴,刚准备好,魏尧就从外面回来了,两人吃饭的时候,云招福把今天在女学院看见皇帝的事情告诉了魏尧知道,魏尧听了之后,面上也是一愣,然后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云招福有点失望:“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你就不想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单独进了南国夫人的屋子呢?”   魏尧没好气的笑了笑:“孤男寡女,你说是为什么?要我教你吗?” 第166章   云招福一阵脸红, 往魏尧身上推了一下:“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却不正经。父皇跟南国夫人偷偷摸摸的, 有这层关系, 你就不担心啊?”   魏尧但笑不语,云招福继续忧心:“这事儿一定不能告诉娘知道, 要不然她指定得伤心了。”   皇帝真是不靠谱,后宫那么多女人,他还要去找南国夫人,而这南国夫人也是的, 表面上是个十分有学识的女先生,可是背地里却做这样的事情, 真是叫人有点难以置信。   要是云招福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就罢了,可现在知道了, 每天在学院里还得面对南国夫人, 就实在有点考验演技了。   女学是上三休一的,三天过后, 有一天休息,说是让大家在家里温故而知新, 云招福没什么好温的, 魏尧说下午带她去骑马,早上她起床后就回了云家。   回到云家的时候,正好遇见两个大夫被管家给迎入了门, 云招福喊住了人,问管家:“谁病了?”   “回姑娘, 是大公子,被人砍了一刀。”   云招福一惊,来不及细问,就急急忙忙的赶去了云召采的院子里,还没走近院子就听见云召采的声音:“哎呀,我没事儿,就是一个小伤,我在衙门里都上过金疮药了。”   安氏在旁劝慰:“你别犟了,给大夫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过来!”   不得不说,安氏虽然平日里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但在治云召采这方面,却很有方法和魄力。   云招福走进去的时候,武氏和安氏把云召采压着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云召采看见云招福进来,吓得就要合拢衣裳,被云招福说了一句:“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害羞干嘛呀。”   走上前,果真看见云召采的腰腹上殷红一片,大概拳头那么大,缠着绷带,血水渗了出来,看着还是挺严重的,安氏瞧见了云召采的伤,眼睛就红了,口中嘀咕着:“还说是小伤,若我不看看,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呀?”   武氏也蹙着眉头,云招福问:“哥,你这伤怎么伤的呀?”   云召采推了推安氏,让她别哭了,对云招福解说:“昨儿夜里奉命去抓一个逃犯,打斗的时候一时疏忽就给扎了一刀,当时我都没什么感觉,还是把人抓回了大理寺才发现受伤了,所以根本就没什么事儿,看着口子大,没伤到肺腑,养两天就好了。”   “说你什么好!人家都知道抓贼的时候护着自己,你倒好,伤着了还不知道。抓的是什么毛贼,我看你们大理寺也没什么高手了。”   武氏功夫不赖,在她眼里能称得上高手的不算多。   云召采是个热爱工作的好青年,听亲娘埋汰自己的工作单位,当然要辩驳两句:“我们大理寺高手如云,娘您不懂就别瞎说好不好?再说了,我们抓的也不是毛贼,是疑似小刀会的叛党。”   武氏动作一顿,看着云召采愣愣问:“小刀会?”   大夫正在给云召采揭开了绷带,云召采到底熬不住嚎了一声,云招福对武氏解释:“我听魏尧说过,小刀会是跟前朝有关的一个民间组织,挺厉害的样子。”   云召采忍着眼泪对云招福点头:“还是招福有见识!哎哟,大夫您轻点儿。”完全不复刚才那不在乎的样子。   大夫瞧了他一眼,并不理会,继续手里的动作,武氏对云招福点点头:“哦,是那样啊。那……那你们抓到了他们了?”   “抓到了一个,还有两个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先抓回去交给刑部审了再说吧。”   正说着话,一个小小的身影扶着门框踩到了门槛上,清脆的喊了一声:“娘,吉祥想吃糖。”   一听见小吉祥的声音,云招福就撇下了云召采,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小吉祥,小吉祥搂着云招福的脖子,不等人教就甜甜的对云招福喊了一声:“姑姑好。”   这么一声简直把云招福的心给喊化了,在小吉祥苹果一般的脸蛋上连亲了好几口才过瘾,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小吉祥抱着她,奶声奶气的说:“吉祥想吃糖糖。”   这样可爱的宝宝提出要求,云招福哪里能抵抗,立刻点头:“好,姑姑带你去吃糖,我们买好多好多回来,好不好?”   吉祥高兴的在云招福的腿上跳,安氏擦了眼泪,转过身来,对云招福道:“你就别惯着她了,这些日子吃糖吃的多,最里面的一颗牙齿都坏掉了。”   小吉祥在云招福的怀里扭着身子:“我要吃糖~~”   范氏从外面赶了过来,也是听说云召采受伤了,进来先走到云召采身前,大夫已经重新替他上了药,又给包扎上了,范氏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武氏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范氏点头表示知道,转头看见云招福在逗吉祥,吉祥瞧见范氏也是亲近,张开双臂要范氏抱抱,范氏从云招福的手里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对云招福问:“你今儿怎么有空回来?不是听说你去了应天书院的女学嘛?”   应天书院办女学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云招福无奈一叹:“我们今儿休息!每天都读书,不休息的话,还不得把脑子读傻了呀。”   范氏横了她一眼:“有的学就珍惜吧。你是不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把姑娘送进女学里去。”   “那感情好啊。”云招福高兴的直拍手:“让她们赶紧进来,我这每天跟坐牢似的,痛苦死了。”   范氏无奈:“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那个张夫人,为了让张小姐进女学,成天往咱们府里跑,就为了找我跟你说一说,让你去找南国夫人一趟,让张小姐也进女学里去呢。”   南国夫人的名头在京城众贵女中还是很响亮的,但是云招福却对这个女人生理性厌恶,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表面上正正经经,然而却……虽说对方是皇帝,可她总该有点读书人的气节吧。   “我在南国夫人面前可说不上什么话,张夫人找我也是枉然。与其这么求爹告娘的,还不如让张小姐多读书,学问好了,就算是应天书院也没有理由拒绝她呀!”   外面管家来禀报,说是崇敬侯夫人柳氏和两位表小姐来了。   云招福一愣,柳氏和云香寒姐妹来做什么?与范氏对视一眼,范氏让管家请人进来,范氏把吉祥放到了安氏怀里,自己去前厅招呼人去了,自从上回围场事件以后,相府和崇敬侯府就更加不怎么来往了,所以柳氏会带着云香寒姐妹到相府来找人实在有点奇怪。   果然云招福还没坐下逗吉祥玩儿多久,管家又来请她了:“王妃,夫人让您去前厅一趟。”   “我去干什么呀!我跟她们没话说,不去。”   云招福怨憎分明,云香寒她们想害她,她可没有什么好脸对她们去管家为难:“王妃,您就去一趟吧,侯夫人厉害,我怕咱们夫人不敌呀。”   老管家在云家做了好多年,知道怎么说话能达到效果,果然云招福一听范氏可能不敌,就果断站了起来,提着裙摆冷着面,往前厅去了。   还没进前厅的院子,就听见柳氏嘤嘤的哭声,云招福蹙眉走入,柳氏瞧见云招福更是哭的更厉害了,站起身,亲自迎向了云招福,一口一个‘侄女,侄女’的喊,喊的云招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加不能打哭脸人,云招福就算再怎么不待见她们,此时此刻也得耐着性子下来听了。   柳氏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一张嘴开开合合,说的全都是云香寒和云香暖两人夫家的不是,说左家对云香寒越发刻薄,如今还把云香寒给赶出了家门云云。又说尚书府如何如何慢待云香暖。   “……原以为都是写个讲道理,明是非的人家,可是谁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呢。寒姐儿那日从大理寺出来,就只有左放一个人找了辆青篷马车去接她,还不敢把她带回府里,在外面住了好几天,又不是外室,堂堂一个正室,居然要被藏在外面的宅院里好几天,这叫什么事儿!那尚书府就更不是人了,暖姐儿去了那里,表面上看着过得挺好,可那尚书夫人最会做面子,面子上好的不得了,实际背地里却丝毫不把暖姐儿放在眼中,她们两人嫁人之后,过的叫什么日子。我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伤在心里啊。”   柳氏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对于两个女儿的婚事,她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   范氏和云招福两人对视,云招福的眼睛扫过坐在柳氏下首处低头不语的云香寒和云香暖,云香寒那日被疯马驮着撞到树干上造成的伤,还没完全好,脸颊上留下了一块极大的疤痕,看着特别狰狞显眼,自从脸上有伤以后,云香寒就一直带着帷帽,进来之后才摘了下来,便把头埋得很低,死气沉沉的,随便柳氏怎么说,她都没什么反应。而一旁的云香暖则顶着一张冷漠的脸,鼻眼观心,对柳氏这种在范氏和云招福面前拿自己短处哭诉的事情很不痛快的样子。   柳氏情绪激动,眼眶红润润的,范氏上前,给柳氏递了张帕子;“大嫂莫哭了,人心隔肚皮,谁又能从外表看出一个人的好坏呢。” 第167章   当初云香寒和云香暖的婚事, 算是柳氏一手敲定的,图的都是门当户对。   左放虽然是威远侯府的次子, 但也是嫡出, 就算不能袭爵,将来也能分得不少家业, 再加上同样是侯府出身,而云香暖嫁的是尚书府的嫡子,有尚书大人在,将来入仕也不会是难事, 这两门看着都挺好的亲事,可到头来, 却结了两对怨偶。   若是没有两人被抓入大理寺的事情,两家的日子过得虽不尽如人意, 却也说的过去, 可是自从两人从大理寺出来之后,那就完全不对了, 先是威远侯府觉得云香寒丢人现眼,一个妇道人家居然被抓入了大理寺里审讯, 让别人怎么看他们左家之类的话就说了出来, 对云香寒是这也嫌弃那也嫌弃,说当初瞎了眼才娶了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媳妇进门,左放倒是护着云香寒, 只是他的护着,在柳氏和云香寒的眼中都是没用的表现。   “那左二公子就没护着些寒姐儿吗?”范氏蹙眉问。   “他倒是护着了, 可他光是护着不顶用,他得去跟侯爷和侯夫人为寒姐儿争啊,他什么都不争,只一味的护着能起什么用呢。”柳氏觉得,左放就是没用,他要是有用的话,威武侯府上下又怎么会对寒姐儿那样呢。   云招福听到这里,不禁开口对柳氏问:“大伯母,那寒姐姐从大理寺回去之后,可有亲自去侯爷和侯夫人面前去真诚的道过歉呢?”   柳氏一愣,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叹了口气;“唉,王妃啊,你是不知道左家那些人是什么嘴脸,别说对寒姐儿嘴脸不是,就连我上门讨说法他们都一点不放在眼里,对我颐指气使的,真不是个能讲道理的人家啊。”   云招福将手拢入袖中,往云香寒看了一眼,凉凉道:“哦,那就是寒姐姐至今也没有去侯爷和侯夫人面前道过歉啊。那也难怪了……”   不管怎么样,云香寒和云香暖在外面算是惹了祸,真相没人知道,但她们在大理寺过了一夜却是事实,出了事情以后,如果云香寒能够真诚的去道歉一下,若是道了歉左家还不接受,那左家也确实有很大的问题,但是现在听柳氏说来,云香寒根本就没去道歉,她一个晚辈做错了事不道歉,难道还要长辈亲自来与你打招呼嘘寒问暖,才叫好吗?   柳氏把目光从云招福脸上移开,转到范氏身上:“王妃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让你在威远侯府里过日子,你也拉不下那身段去跟他们服软呀!若是这一次被他们把头给抹下来了,今后寒姐儿在威远侯府就更加没有说话的地方了。这个头儿可不能开。”   对于柳氏的这种教女理念云招福和范氏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云招福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不是,若是寒姐姐做对了事情,不去服软道歉也就算了,可她分明就是做错了事情,却还这般,难不成还要威远侯和侯夫人来向你们道歉不成?你们想的也太美了,事情就没有你们这么干的。”   云招福这番话说的挺厉害的,听得柳氏脸色变了又变,不过却拼命忍了下来,云香寒就没有柳氏的隐忍了,心里本来就对云招福充满了恨意,如果不是云招福的话,那天她的马也不会惊着,更加不会撞到树干上,弄得如今这满脸的伤疤,现在若非有求云招福,而她们的爹又不肯出面帮她们,她们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踏上云招福的地盘,让她嚣张得意的。   如今她都已经抹开了面子,求到她面前,没想到云招福竟然这样嚣张跋扈,不仅对她,连对她娘都开始教训起来了。   “云招福!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和暖姐儿被抓进大理寺还不是被你害的,我们是受你的连累,你有没有跟我们道过歉?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我们在外面说你几句闲话,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安逸的坐在这里对我们说这些风凉话吗?”   云香寒以为云招福不知道当初是她们先设计她在先,因为当时大理寺审问的时候,她和暖姐儿一口咬定是马惊着了,绝口不提她们要陷害云招福的事情,而云招福肯定也不知道,因为这么大的事,如果她知道了的话,不可能不上门讨说法。   事实上,当初云招福把针交给了云公良,云公良找上了崇敬侯,崇敬侯知道真相,却又不能把事儿捅开,毕竟两个女儿都嫁了人,影响太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但对这两个女儿,崇敬侯也因为这件事对她们起了隔阂,不再如从前那般娇惯她们了。   所以,柳氏和云香寒她们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求到范氏和云招福面前来。   云招福冷笑:“哼,你们是不是被害,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那根针如今可还在我案头放着呢,你们若是想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我也不介意帮你们一把。再说了,我会怕你们说我的闲话?难不成,你们说我的闲话还少吗?要我找人一句一句复述给你们听听吗?”云招福对她们早已失去了耐心,不愿再和她们打哑谜,卖关子,直接拍案说道:“你们今日上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从进门到现在,一个劲儿的倒苦水,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且不说你们的事儿我娘能不能帮上忙,就算能榜上,你们又凭什么料定我娘一定会帮呢?”   听云招福提起银针,云香寒和云香暖两人脸色一变,对看两眼后全都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再与云招福多言,生怕她真的再继续追究下去。   范氏拧眉:“怎么跟大伯母说话呢,有没有点规矩?”   云招福心想到底是谁没规矩?   “论辈分,我喊她一声大伯母,论位分,我是王妃,她是侯夫人,怎么着也是我大她几级吧,我要守什么规矩?”   范氏知道云招福心里恨云香寒害她的事情,但是有些事可以在心里恨,若是搬到台面上讲的话,气氛就尴尬了。   柳氏心里的一口气忍了又忍,范氏无奈一叹:“她这性子,真是拿她没办法。大嫂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帮忙。”   柳氏看了一眼云招福,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今日我算是见识了王妃的威风,原以为大家都是一家人,说话做事总要留点情分在,可王妃如今把我们这些亲戚当仇人似的看待,我们上门求你们帮忙,也是走投无路,若真有办法,谁会腆着脸上门惹人厌烦呢。”   范氏又安慰了一句:“大嫂别和她一个孩子计较了,请说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柳氏迟疑片刻,斟酌了一番后,才往云招福看去,难得的是,嘴上居然还能露出微笑,可见是个为达目的,不顾廉耻的人,都被云招福那么当面说了,她居然还想人家帮她,也是个人才。   “既然弟妹问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们今日前来,的确有事要请王妃帮忙。众所周知,南国夫人在应天书院开设了女学,若是王妃还认我们这门亲戚的话,就请王妃帮帮忙,把你的两位表姐也弄进女学里去,若是能让南国夫人对你的两位表姐青眼有加的话,我崇敬侯府定会记得王妃的这份情义。”   柳氏不仅是个人才,还是个天才,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天才。   被云招福当面骂了也没事人一样,直接扯出了认不认亲戚的话,第一句就告诉了云招福,如果她不帮忙,不答应,那今后连亲戚都没得做,好像谁稀罕跟她们做亲戚似的,并且不仅要让云香寒姐妹俩进女学院,还要让南国夫人对她们青眼有加,柳氏真把云招福当成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吗?她要有这权利的话,早把这女学院给废掉了……不对,如果她是皇后,南国夫人的女学院就根本开不起来!   范氏也觉得柳氏过分了,敛下了笑意:“大嫂的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王妃只是在女学院求学,又不是教学,如何能把寒姐儿和暖姐儿一同弄进去呢?据我所知,下个月女学院就要开始招,若是寒姐儿和暖姐儿有意的话,何不自己去考一考呢?”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云香暖凉凉说道:“若是我们能考上,还用来受你们的这份闲气?只说一句,帮还是不帮吧。”   云香暖素来讨厌云招福,从小就是,云招福的运气好的让人嫉妒,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云招福在,就把她们衬托了下去,可她心里不服啊,自问自己没有哪里输了云招福。   云招福双手抱胸,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若非要让范氏好好的看清楚这母女三人的嘴脸,云招福现在就已经喊人来把她们打出去了。   范氏就算脾气再好,听到这里也暴躁了。   她们这哪里是求人的态度,一副‘我要你们帮忙,都是瞧得起你们’的意思,到底她们哪儿来的这份自信?   不再犹豫,范氏站起身,对柳氏和云香寒姐妹比了个‘请’的手势:“既然你们都已经直言相告了,那我也不多说废话,这件事……我们不帮,请回吧。” 第168章   柳氏领着云香寒姐妹笃定的进门, 却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让管家带她们出去,云招福看向了范氏, 见她端坐在那儿一口一口的喝茶, 这是范氏生气时的小动作,喝水能抑制人的濒临爆发的脾气。   重重放下茶杯, 范氏难得发火:   “什么东西!真是马不知脸长,她凭什么觉得咱们会答应她们这无礼的要求呢?把人弄进去还不止,还要人家先生喜欢她们,她们若是没有真才实学, 人家先生凭什么喜欢她们呢?就跟寒姐儿,明明做错了事情, 却不认识错误,一味的抱怨他人的冷落与漠视, 我看啊, 左放就算对她再好,她都不会有一丁点儿感激左放的。”   云招福之前在大理寺门前看到过左放赶着一辆租来的青篷马车, 满头大汗的来接云香寒,人的本事有限, 左放是侯府的次子, 没什么大的本领,让他公然对抗自己的父母,他肯定做不到, 也根本不能做,他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保护着云香寒, 云香寒就算没有一点感动,也不该这样瞧不起他的毕竟她当初嫁到左家去的时候就知道左放是个次子,如果她真的很介意左放次子的身份,那干脆一开始的时候,就找一个侯府世子嫁嘛。不能嫁过去了,又嫌弃人家不是世子,要左放去争,那就是要左家家宅不宁啊。对于一个想要让自家家宅不宁的媳妇,威远侯和侯夫人能喜欢她才怪呢。   而云香寒和云香暖的性格之所以会这样,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柳氏,柳氏从小给她们灌输的就是这种强盗思维,觉得她们身份高,别人就该像星星捧着月亮一般捧着她们,可其实呢,崇敬侯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出过什么让人敬佩的事情出来,从老侯爷手里袭爵降等,没有功绩,等级只会越来越低,他们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要怪旁人对他们不如从前了。   这样的思维如果发散下去,那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   “唉。”云招福叹了口气,来到范氏身后给范氏捏肩膀,感叹了一句:“幸好已经分家了。”   如果没有分家,崇敬侯府的人是这样的性格,那今后免不得要惹出祸事来的,他们一天不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会怨恨别人一天,自己煎熬的同时也折磨别人,等到出事之后,有没有事就要看造化了。   范氏觉得云招福说的一点都不错,跟着点头:“没错,幸好已经分家了。”这么多年,范氏真的是受够了,如果不是为了面子上看起来好看些,毕竟老爷出身崇敬侯府,若是关系太僵了的话,外面难免会有闲话出来,老爷在朝为官,最怕就是被人参告,范氏对柳氏她们的容忍,其实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自家。   然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柳氏的要求太过分,态度太嚣张,这一回范氏决定不再搭理那些奇葩了。   感觉到女儿在身后给她舒缓情绪,范氏才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抓着云招福的手,让她站到身前来,说道“也不知道我今天做的对不对。若是因此给你爹惹了麻烦,可怎么是好呀?”   云招福安慰:“今儿这事儿如果你不这样做,那能怎么做?难不成硬着头皮答应她们?我可没有这本事把她们弄进去,还让南国夫人喜欢她们,就算是公主殿下,也没有这么大的口气,皇上皇后出马都未必能做到,她们也太抬举我了。”   范氏想想也是,这种要求答应了也没法做到的。   “所以说,你看看你能成为南国夫人的学生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你就不要挑三拣四,三心二意了,别人绞尽脑汁,打破头颅都不得其门而入。”   范氏劝着云招福,却见云招福一脸不以为然,云招福在范氏身旁坐了下来,凑到她耳朵边上,对范氏把那日偷偷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范氏听得一脸不相信。   “南国夫人也就这样的操守德行,她纵然学富五车,可人品不行,就很难然人敬佩了。我反正最多待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她不让我走,我也不去了。”   范氏疑惑:   “南国夫人与皇上……这,这怎么可能呢。”   云招福知道,大众对南国夫人的印象很好,范氏自然也如此,又道:“我亲眼所见,怎么不可能!上回围场的时候,安乐公主就与我说过,南国夫人与皇上早年间就有暧昧,皇上那时候就说喜欢她,想把她纳入宫里的,不过南国夫人那时没同意,这是事儿才不了了之。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最后还是跟皇帝走到一起了,只不过这回,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打着开设女学的名号,做勾引皇上之事,为人不耻!”   如果南国夫人以正常的妃嫔渠道入宫的话,那谁都没话说,可她偏偏不进宫,既要继续自己的事业,还要做后妃的事情。   范氏却仍旧不太相信:   “我觉得,要么是你看错了,要么是她有什么苦衷,若说旁人的话,我还相信,可是她……我不信。”   云招福不解:“娘为什么不信呀!您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大家对南国夫人这个女人的印象,大多都是道听途说,谁和她真正的相处过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范氏自己也知道这么说的。   “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不相信的。这种话你今后别说了,切不可告诉别人,坏了南国夫人的名声,你可就罪过了。”   范氏提醒云招福,让云招福有些无奈,不过她没有再继续辩驳下去,因为她现在想想,她确实没有看到南国夫人以色侍君,只是看见他们进了一间屋子,可这也未必就说明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算了,不管有没有关系,都和云招福不相干,女学院,她最多待一个月!再多一定会疯的。   然而,云招福的计划还没有实现,事情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西北萧国再次来犯,这次更加来势汹汹,打着为萧国战将萧云呼报仇的旗号,在大魏边境肆意挑衅骚扰,陈亮将军在边关派了八百里加急回京禀告战情。   朝堂之上,百官争鸣,为了派谁去镇压萧国的事情吵的不可开交,大部分人支持裴家上阵,然也有一小部分人,怀疑裴家如今的能力。   而就在皇帝头疼之时,一项太平的岭南境内也传来了战报,抚远侯亲自写了战情书加急送回京城,犬戎大兵来袭,抚远侯请朝廷八万兵马,前往御敌。   如今大魏朝的兵马分为四块,南北各两处,抚远侯请的八万兵马就是整个南方的所有兵力,若是倾巢而出的话,那都城的护卫就全都落在了北方那两处兵力上了,若是往常,派出去就派出去了,也没什么,然而这一回却不同,南北都有战事,若是南方的兵全都派给了抚远侯,北方这边萧国来袭又该如何应对。   “皇上,抚远侯镇守岭南十年,素来安然无事,如今连他都报了战报,可见情势更加危急,请皇上派兵增援抚远侯。”   安国公上前启奏皇帝,让皇帝派兵去岭南。   “若是兵力全都给了抚远侯,那北方战事又如何缓解?”云公良上前反问,安国公从容应对:“萧国来战不是一两回了,前不久才被镇国公的父子兵给打退,可见萧国如今势弱,然而,这些年岭南边境小国,韬光养晦,如今实力不知增强多少,能让抚远侯上书请求增援的,定然更加急迫一些,边关的陈亮将军八百里加急禀告了战情,却又没有跟皇上提出要派兵增援之事,可见北方兵力仍旧充足,稍待无事。”   云公良拧眉争辩:   “荒谬,如何能从这方面来确定哪方兵员充足呢?”   两人争的不可开交,皇帝一拍龙案,开口了:“好了!别吵了!”   群臣闭口,等待皇帝给出结论,皇帝在帝台之上踱步两回之后,就下了决心:“让兵部安排一下,将南方两处兵力调往岭南增援,再将北方烟台地区的兵力暂迁京郊,保护都城。”   云公良和一众大臣看着皇帝,上前问:“那……西北战事如何解决?”   皇帝沉吟:“派几员猛将,前往镇压。镇国公听旨。朕命你领一万兵马前往西北镇压犯境萧国,上回你们在西北,就凭着那么几个人,都把萧国的大将斩杀,那这回朕也希望你们能再大发神威,将萧国赶出我大魏,断了他们卷土重来的心!朕对你抱以厚望啊!”   皇帝的这份旨意,听的人心中五味陈杂的。   皇帝对裴家看似恩宠了,可是出手就这样大方。给抚远侯八万,给镇国公一万,还要镇国公把萧国镇压的不敢再犯境。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些,这么一点兵力,镇国公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镇国公裴震庭紧咬下颚,对皇帝蹙眉说道:“皇上,一万兵马臣不敢作保啊。”   皇帝拧眉:“如何不敢?上回你们连一万兵马都没有,就能从萧国的奴营杀出来,如今朕给你们一万,怎的倒不敢作保了?”   裴震庭拧眉沉默,就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这场君臣对话出结果的时候,魏尧挺身上前:“父皇,儿臣愿领兵,前往西北,镇压萧国。” 第169章   魏尧说完那句话之后, 满朝文武都安静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魏尧, 皇帝也拧眉, 问:“定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帝让裴震庭带兵去西北, 是挫他的锐气,裴家回了京城,朝野相贺,皇帝心里又觉得有点不高兴了, 觉得裴家总要做出贡献的,给一万兵也是无奈之举, 抚远侯因为裴家回京之事,曾上书表示不满, 被皇帝压下了, 这回抚远侯提出要八万援兵,若是皇帝再不安抚的话, 抚远侯那儿可能就真怒了,所以虽然有压力, 但皇帝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毕竟抚远侯如今兵权在手,又有几万袁家军,若是安抚不了他, 抚远侯可不是当年的裴家。皇帝要是想对抚远侯故技重施,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而这一回南北两边都起战事, 皇帝用八万援兵去安抚抚远侯,若是岭南战事真的吃紧,八万援兵可以解燃眉之急,若非如此,那也能让抚远侯知道,皇帝对他依旧信任与宠信,而西北那边,裴震庭领一万人去,必然会拼死抵抗,只要他能撑过一段时间,等岭南的事情解决以后,皇帝自然会再派兵去增援的,那样一来,西北也能安全无虞,而且也能稍微压制一番裴震庭的气焰,告诉京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们,裴家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战无不胜的裴家。   所以,当定王站出来毛遂自荐的时候,皇帝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裴震庭看了一眼魏尧,蹙眉回禀:“皇上,此战凶险,定王殿下虽有能力,但终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还是……”   裴震庭的话还没说完,魏尧就截过了话头:“父皇,儿臣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镇国公年事已高,流放西北十年间,身子骨大不如前,西北战事不得马虎,儿臣愿领兵前往。”   魏尧话音落下,殿中群臣交头接耳,纷纷在心里猜疑,定王殿下这是被下了降头吗?谁都知道皇帝此举是要给裴家出个难题,定王却有心护着裴家,只怕此举不仅达不到效果,反而会激怒皇上啊。   果然,皇帝的声音阴沉下来:   “你愿领兵?领多少兵?你却也只有一万!”   一万的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皇帝不相信魏尧会不知道。   “儿臣知道,一万兵力固然不够,但战事危急,岭南战报,军情险恶,岭南有驻扎魏兵五万,抚远侯麾下还有六万袁家军,如今向朝廷请求增援八万,加起来已然有了十九万兵,而犬戎不过边陲效果,举国兵力不过几万,抚远侯十九万对几万,胜算颇大,凯旋应该不成问题。而西北之地,驻扎魏兵也有五万,然陈亮将军麾下并无额外兵力,儿臣带一万前往西北军营,共六万兵马,想必也能拖住一段时间萧国主力,待此番援兵岭南的八万精兵归朝之后,还请父皇再派兵增援儿臣。”   魏尧这番话说的是真打脸啊。   先前宣读抚远侯请援兵马的信件时,大家心里都还没有算清楚这笔账,现在听定王这么一分析,大家就全明白了,岭南本来兵力就比西北雄厚,却还要朝廷增援八万,这样一来,岭南那边的兵力高达十九万多,十九万兵力是什么概念?别说一个犬戎了,就是扫平岭南边陲也足够了,抚远侯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照不宣了,忍不住对他这样自私的行为暗自唾弃。而定王殿下明知此番会是苦战,却还是坚持替年迈的镇国公上阵,先不说能不能打胜仗吧,就这份孝心就足以让人敬佩了。   然而定王殿下的这份孝心,却不为皇帝所看好,自先前开始,皇帝的眉头就蹙成了川字。   “皇上,万万不可啊,定王殿下年轻不懂事,不知战争凶险,还是让老臣去吧。”   裴震庭是真的着急,他当然知道皇帝会对裴家下这么苛刻的命令,一来是因为抚远侯,二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告诉裴家,他们已非当年,裴震庭肯定是不想去的,因为兵力的缘故,即便是他去了,西北这场仗打的也会相当吃力,可吃力也得打,就算他战死了也要打,京城自有他的子女坐镇,还有魏尧这个外孙,没有他,计划照样可以进行,魏尧已然成为了他们计划的中心,绝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当魏尧提出要替他去西北的时候,裴震庭是真的急了。   皇帝负手踱步,看着这祖孙俩互相争夺的样子,心里就莫名的生气,他的儿子心里居然这么向着裴家,不惜违抗他这个父皇的意愿,之前他还怀疑定王是假装老实,曾暗地里派人查过他的动向,没查出什么来,而他今天这么一来,皇帝觉得更加没什么好查的了,这孩子根本就没有半点野心,本分心机,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子。   群臣都在等着他作答,皇帝的目光在魏尧和裴震庭之间回转了一番,甩袖道:“此事再议,朕需考虑一番。”   说完之后,皇帝便走下帝台,出了乾元殿,往后宫去了。   云公良来到魏尧身旁,见裴震庭有话要说,云公良便拍了拍魏尧的肩膀,转身去了乾元殿旁供大臣们休憩的茶室了,皇帝说要考虑,没说退朝,所以他们都还不能回去,得等着才行。   云公良离开之后,魏尧抬首对上了裴震庭,裴震庭指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留下一句:“殿下糊涂啊。”   他这条老命就算丢了也是死不足惜,只要有人代他完成遗愿,恢复裴家往昔荣耀,替裴家乱世中牺牲的家人报仇雪恨就好了,送死的事情,交给他这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就好了,何必如此呢。   太子和晋王也走上前来,太子低声对魏尧问:“三弟,你这是为何?”   太子对魏尧还算不错,知道他这回算是当朝惹怒了父皇,也为他心焦。晋王也忧心忡忡:“是啊,三弟,你这么一来,岂非把父皇陷入了两难之地嘛。”   一面是要压制的臣子,一面是自己的儿子,魏尧这么一来,皇帝怎么选都是错的。   魏尧幽幽一叹:“可我外祖刚从西北回来,他身子大不如从前,母妃成日忧心他,此番凶险,若是外祖在西北出了意外,我母妃必然伤心,也是无奈啊。”   太子和晋王对视一眼,忠心感佩魏尧这个弟弟的心慈,他们天家之间的血脉关系不比寻常人家,因为牵涉了太多太多的利益与势力,不容他们做出一些平常的举动,普通人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帝王家,这八个字简直可以用罕见来形容,天家富贵,父亲是父,也是君,兄弟既是兄弟,也是对手。   而像魏尧这样的,确实少见。若是他够聪明,够有心计手段的话,像今天这个情况,他就不该出口,由着裴震庭去领一万兵征战沙场,赢了是裴家的荣耀,输了裴家还有儿子继承镇国公的爵位,可以重新来过。可这么多方法,他偏偏选了一条最笨的,让人唏嘘。   领着一万兵马去征战西北,对战萧国,他若是赢了,是应该的,若是输了,也许就真的从战场上回不来了,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太子无奈一叹:“你也是一片孝心,怪不得你。”   晋王伸手拍了拍魏尧的后背,两人离开了乾元殿,去了茶室休憩,宁王没有过来与魏尧说话,只是跟安国公还有薛相一起离开。   魏尧是最后一个走的,用冷静的目光,看着乾元殿中那些人对他的态度,眼神看不出波澜。   后宫里,淑妃裴氏坐在床边无声哭泣。   皇帝将魏尧在朝上说的话全都告诉了她,淑妃听说之后,没有评价,而是默默的坐在那里垂泪,皇帝见她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不忍,过去拥住了裴氏的肩头,低声安慰:“别哭别哭,朕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你若不舍,那朕就不让他去好了。”   裴氏抿了抿唇:“若他不去,是否就是我爹去?”   皇帝干咳:“这个……镇国公是萧国的克星,只要他去了,定能让萧国闻风丧胆,我们不战而胜的。”   “皇上……”淑妃转过身子,盯着皇帝犹豫:“我不是反对你让我爹去领兵打仗,可是,你只给他一万兵马,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我爹这场仗怎么打呀。”   皇帝立刻摆手,笑了起来,故作轻松:“我的好娘娘,你想什么呢,怎么会只有一万兵马呢,这一万是朕从京城周围的营地特意调给镇国公的,他带着一万人去西北,西北还有好几万兵力等着他呢。”   裴氏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依旧不能相信,低声嗫嚅:“可,可皇上为什么一下子给了抚远侯八万兵,这打仗的事情,又不是儿戏,抚远侯此事做的不地道,他这是要把我爹往死门关里送,我爹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他早非年轻儿郎,这一去,岂非是有去无回了嘛,皇上你的心,怎会这样狠呢。”   裴氏寻常不言不语,什么话都顺着皇帝说,可今天却说了不少逾矩的话,皇帝心里本来就有些烦,被她这么一哭,觉得更烦了,果然,女人不能光漂亮,还得明事理,懂学问才行。   皇帝脑中不由想起了那人。 第170章   太子领众臣在茶室后等候宣召上朝, 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御膳房已经送了饭过来给列为大人用, 吃完饭又等了不少时候, 皇帝还是没有宣召,太子等不及出去问了问, 才听元阳殿的人说,皇帝下朝之后去了淑妃那里,没多会儿就出宫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太子想着宫外有什么能吸引父皇着急赶过去的, 立刻就想到了她,若父皇真去找她的话, 一时半会儿估摸着也回不来,干脆让等候的大臣们全都回去, 言明若有召见, 单独召入宫中说话。   太子监国,有这样的权利, 群臣向太子行礼告辞,魏尧也想离开, 被太子喊住了:“三弟留步。今日之事, 因你而起,要不你就别回了,去我东宫坐坐, 等父皇想明白了,咱们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魏尧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等他的裴震庭, 对太子拱手:“是,臣弟遵命。”   说完,就跟着太子往东宫去,经过门边和裴震庭打了个照面,魏尧别过了目光,裴震庭暗自急在心中。   魏尧在东宫里坐下,与太子下了好几盘棋,太子看着外面日头偏西,皇帝宫里依旧没有动静,不由奇怪低喃:“难不成今晚父皇不打算回宫了?”   魏尧听后,将棋子放入棋盒之中:“父皇是去了南国夫人那儿吗?”   先前元阳殿的宫人对太子说的话,魏尧他们都听到了,一猜也就能猜到皇帝临时出宫是去了哪里。   太子见魏尧神情平静,并没有隐瞒,点头道:“只怕是了。最近父皇好像特别喜欢去南国夫人那里听她讲学,一讲就是好几个时辰。兴许今天晚上……”   后面的话,太子没有接着说下去,魏尧却是懂的,从软塌上下来,对太子拱手:“多谢太子收留半日,眼看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招福盼着我回去一起吃晚饭呢。”   魏尧和他的王妃招福关系特别好,这一点太子是知道的,便没有留他在东宫用饭,让他回了王府,魏尧离开之后,太子喊来了亲卫,让人去宫外探一探皇帝的所在地。   唉,如果父皇真的在南国夫人那里的话,那明日朝中定有出人意表的事情宣布了。   魏尧出宫以后,正欲上马,就被镇国公府的人拦住了,说是镇国公请魏尧去一趟镇国公府。魏尧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然偏西,招福肯定已经站在门边等他回府了,对那人说道:“你回去跟国公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让他无需替我担心。”   说完这些,魏尧就翻身上了马,迎着夕阳往王府回去。   云招福果然如魏尧所料想的那般,站在门槛里,迎着夕阳等待魏尧回家,看见魏尧的袍角,云招福就忍不住提着裙摆迎上去了,两人在王府里腻歪惯了,王府里伺候的人也是见怪不怪,只怕哪一天如果两人不抱了,人家可能才会觉得奇怪呢。   今儿晚上吃的都是凉拌菜,按照云招福的说法是,天儿一天天凉下去了,凉菜要是再不吃,等天儿冷了,可就吃不着了。   魏尧一贯是随她的。   酒足饭饱之后,魏尧带云招福上房顶吹夏风,一边替她熏身边的蚊子,一边随口说了句:“我过几天可能要去趟西北。”   云招福正小心翼翼铺毯子,待会儿两人可以躺在上面,听了魏尧的话,动作顿了顿,问道:“去西北做什么?办差吗?什么差事,要跑那么远啊?”   魏尧将熏蚊草插在一旁的罐子里,云淡风轻的说道:“去打个仗,很快就回来。”   云招福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正准备点头,忽然一想,不对啊。   “打仗?”   他怎么把打仗说的跟我去买个菜一样简单呢?   “你去打什么仗啊,朝廷没将军了吗?”   云招福怎么也不会想到,打仗的事情还会落到魏尧身上,随即反应过来:“哦,你是说你去督军吧,就是成日在营帐里发发军令,商议商议的那种?”   魏尧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胳膊上:“这回应该是真刀真枪的打吧。萧国要替萧云呼报仇,屡屡骚扰我大魏边境,皇上命外祖出战,然而只肯给一万兵马,我就毛遂自荐,说我去打。”   云招福坐在魏尧身旁,总觉得夏天的风都开始发凉。   “不是,怎么就给一万兵马呢。不是欺负裴家嘛。那,那如果你去的话,皇上给多少兵马?”   云招福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魏尧调转过目光,勾唇一笑:“也是一万。”   云招福:……   见他神情轻松,云招福总觉得不敢相信,失笑道:“你跟我开玩笑呢吧。你出马的话,皇上也只给你一万?”要是亲生儿子,皇帝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可能给一万兵马,让儿子打仗去呀。   但事实证明,魏尧也许就不是亲儿子,就一万!   “那这仗,还有什么打的必要吗?你不就等于是去送死嘛。”云招福觉得鼻头泛酸,好长时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一件心爱的东西,仿佛要眼看着他失去,那感觉可真不好。   魏尧没有说话,看着天上的星星,云招福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深吸一口气后,才对他问:“你已经决定了吗?”   云招福问出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魏尧才点头,低声答道:“决定了。我非去不可。”   云招福低头哭泣,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魏尧看她哭,起身给她擦眼泪,想要抱她,却被云招福挣扎开,差点一个没坐稳滑下去,被魏尧给捞了上来,搂在怀里,轻声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云招福却是止不住的眼泪:“万一回不来呢?”   魏尧失笑:“万一回不来,临死前我派人回来替你张罗个可靠的人改嫁。好不好?”   原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云招福听了,哭的更凶了:“你宁愿派人回来张罗我改嫁的事儿,你也不要回来见我!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魏尧心疼死了,低声安慰:“好了好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嘛。”   云招福急了:“谁跟你开玩笑!”   换句话说是,谁会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呢。   “那就不开玩笑了。”魏尧拥着云招福抬眼看了看星光璀璨的天上,一轮皓月高挂,映照着万户千家。魏尧缓缓对云招福解释出了他这么做决定的真正意思:“这仗即便凶险,我也得去。京里天色要变了,有些事情我必须做,但我却不想做,可若是不做,那么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计划全都白费了。”   云招福听不懂:“京里会出什么事儿?”   魏尧必须做,却不想做的,云招福想不出具体有什么。魏尧看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就让云招福瞪大了双眼,想开口,却被魏尧抵住了唇:“所以说,我得去打这一仗吧?若是我不去打,京里的这些事,就该由我亲自去动手了。尽管恨过,但真的让我动手,却还是有点舍不得。”   云招福看着魏尧,先前魏尧在她耳边说了,京里所谓的天色变,就是裴家要开始动太子,晋王,宁王这三个人了,裴震庭去打仗的话,那么这些事情势必会让魏尧去做,可兄弟相残,他下不去手,所以才要主动担下去西北打仗的事情,这样一来,他不在京中,眼不见为净,一切由裴家出手。   裴家的势力在京城蛰伏了十年,等裴家上下回京,他们的复仇大计就要开始了。当年被裴家连累的上千死士,还有满门女眷的血不能白流,魏尧的身份是尴尬的。   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云招福想了又想,然后才轻声对魏尧说道:“你若要去西北,那……我也要去。”   魏尧讶然看着她,果断回绝:“不行。你不能去。此番凶险,带着你去……”   不等他说完,云招福截断:“正因为凶险,所以我才要去啊。若是能回来,咱们继续安稳度日,若是回不来,我便陪你埋骨异乡。怎么说都是个伴儿。”   魏尧看着云招福,深吸一口气,试图开解:“招福,你听我说,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儿戏,我保证一定会回来!就算打不过,我难道还不会跑嘛。我从小到大,经历过那么多回生死一线的事情,若没有点逃命的功夫,也活不到今日。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我还指望着你给我生几个孩子呢。再说了,你若去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岂非更加危险吗?”   云招福盯着魏尧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了目光,咬着唇瓣没有说话。   魏尧见她这样,以为自己劝服了她,拥着她的肩膀,两人凑在一起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夜空。虽然嘴上劝着云招福,可魏尧心里又怎么可能一点不担心呢,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回不来了,招福一个人该怎么办,他担心她以后找不到像自己这么疼她的男人,这样的招福,如果没有人疼,他就算死也不会瞑目的。   夜空闪过两道流星,云招福盯着流星的轨迹,从头看到尾,如果在和魏尧一起去死和她一个人独活这两个选择中,她自然更加倾向于和魏尧一起死。   她本来就是穿越来的人,性命于她而言并不是唯一的,但是魏尧却是她唯一爱的人,她要跟他在一起,哪怕是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第171章   第二天的上朝几乎没什么悬念的, 皇帝答应了定王的自荐请求,让他回府收拾收拾行装, 明日便出发去烟台领一万兵马开赴西北。   这个旨意一出, 群臣便知皇帝这回是真的怒了,定王殿下不该挑战皇帝的权威, 以帝之子的身份偏袒外祖家,导致如今这自困死局的下场,除非定王殿下能用着仅有的一万人打出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若是打不赢的话, 那他所要面对的将会是无尽的雪藏,在所有人眼中, 形势大好的定王殿下,真不该如此随意的将手里的一副好牌打出这么烂的效果来。   皇帝有心让裴家出一个人来让他立威, 最后可以是裴震庭, 也可以是裴震庭的两个儿子之一,但这个人却绝对不能是定王。裴家死了裴震庭或者裴知鹏, 裴知衡,裴家照样成为定王的后盾, 但若是定王没了, 一切可就不一样了。淑妃娘娘虽然又为皇上添了一子,但这一子才刚刚降世,如何能与太子, 晋王,宁王角逐。   魏尧回到府里, 问王妃在哪儿,管家告诉他,王妃在后院里晒酿酒的谷子,魏尧过去,跟云招福说了第二天一早就要开赴西北的消息,经过他昨天晚上在屋顶上的劝慰,今天的云招福倒是没有昨天反应那么大,不过心情依旧不好,论魏尧怎么逗她都高兴不起来。   第二天一早魏尧起身欲离开,衣袖被人抓住,原本以为还在睡的云招福不知何时竟也醒了,正等着两只眼睛看着他,这眼神让魏尧哪里忍心,刚要躺回去跟她再话别一番,云招福却又松了手,对他说了句:“万事小心。”   魏尧欲言又止,最终点头:“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一定回来。”   云招福看着他,第一次感觉这人的甜言蜜语这么不靠谱,他当她什么都不懂,都不知道吗?明明那么凶险的事情,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变成了一桩小事,他总是把一切都抗在肩上,不愿让云招福知道,怕她担心,在他的心中,她就是那种一点责任都担不起的人吗?   云招福起身,给魏尧穿上衣裳,替他束好腰带,正欲起身,却被魏尧长臂一身搂入了怀中,耳鬓厮磨间,在她耳旁低语:“我一定会回来,在家等我。”   眼角发酸,云招福点头,与之相拥。   魏尧一身软甲,提剑而出,背影挺拔如松,云招福站在门内,直到魏尧的背影自院门消失之后,她亦立于门后凝望不已。   定王领兵出征,京城中的风向似乎都开始发生了改变。   其中以沉寂多时的宁王府高调行事最为显眼,定王离京后第二天,皇帝便恢复了宁王虞部司的职务,并让他暂代定王刑部的职务,宁王入了刑部以后,将刑部积压多时的一些卷宗全都翻查出来,桩桩件件列到了皇帝面前,表达自己的雄心壮志,要多少多少时候,将这些积压的案件尽数查完云云,皇帝对宁王的这些浮夸之言非但没有厌恶,反而赏下了不少东西,美其名曰激励。   云招福在府里深居简出,魏尧离京之后的第五天,云招福才出门回了相府,云公良和范氏都在家里,云公良听说女儿回来了,特地从书房出来,父女俩难得坐下来说说话,范氏在旁边给她们送茶送点心。   “唉,王爷此举虽有些莽撞,但其心却是好的,朝野上下无一不感佩王爷的一片孝心,只是太过凶险了。”   云公良对云招福向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话一出口,就被一旁的范氏啧声提醒:“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王爷此去吉人天相。”   云公良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在女儿面前说女婿此行凶险确实有点不太吉利,赔笑道:“哎呀,我的意思是,王爷不是个冲动之人,他这么做定然有这么做的理由,更何况,镇国公确实年事已高,在西北熬了十年,身子骨定然受损,领兵打仗可能不如年轻人了。”   云招福应景儿般笑了笑,这闷闷不乐的样子,让云公良和范氏都很担心,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这丫头从小就是个嘻嘻哈哈的性格,遇到难过的事情,基本上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全部忘的一干二净,也没见她这样牵挂过谁。   范氏坐到云招福身边:   “王爷不在府里,你若觉得王府空旷,干脆搬回来住一段时间吧。”   反正云招福和魏尧还没有孩子,魏尧不在府里,云招福一个人就算是住回娘家也没什么影响,王府里自有管家打理一切。   云招福垂目摇头:“我就住王府,不回来。”   云公良和范氏对视一眼,云公良不动声色摇头,意思仿佛在说‘暂时先别逼她’,范氏会意,便没有再提,毕竟王府里还有他们小两口的回忆,回来娘家住,他们哪里能给女儿制造出回忆呢。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了,觉得王府冷清寂寞了,主动回来住,才是好的。   魏尧离京,范氏心里其实也有点担心,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女儿对魏尧已经种了情根,而魏尧对招福也是爱护有嘉,两人既然相爱了,招福认定了他这个男人,那么范氏也不希望招福太过伤心,毕竟上回她无意间差点害了招福这孩子,魏尧就算知道所有事情,也没有对招福松口一句,可见是个真诚的孩子,范氏对他自然没有从前那样排斥了。   身为前朝太子的遗孤,范氏自然明白这个身份有多重的责任,随时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自己担了一辈子,并不希望女儿接替她担着,有些事情,到她这一辈做做也就差不多了,其实她哪里会不知道,前朝复辟不过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梦,大魏已然成立大几十年,这么多年来,已然换了三个皇帝,前朝之事还有多少人能够记得呢,他们所执着的东西,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上回与魏尧在茶楼谈过之后,范氏想了很多,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尤其是招福,她纯净的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的她,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的小家,范氏又何苦再去拆散他们呢。   从相府出来,云招福就直接去了长安街上,找到了她常去的一家金店,将自己的一些藏金给了那掌柜,让掌柜的帮她消融出一些小块的,适宜携带的小金豆,掌柜知道她的身份,自然应允,约定了两天替云招福赶制出来,云招福回到王府,门房的人递给她一张请柬,云招福当时翻开,是宁王妃吴欣常递来的,邀请云招福两天之后到宁王府赴宴。   宁王府送请柬的人在定王府门房等候,就是等云招福回来给了信儿,他好回去复命,云招福将帖子递还给他,冷言拒绝:“回去告诉你们王妃,我与她早已没了这份互递请柬的情谊,让她以后有什么宴会都不必把帖子递到我定王府来。”   这番话说的极为不留情面,把宁王府传信的那人说的都发懵了,定王府从上到下,全都是跟着魏尧做事的人,自然护着自家王妃,门房老刘将那人拉过去,稍事安慰两句后,就把人给赶走了。   云招福回到主院,把秦霜秦夏喊进了房,让书锦她们出去,把门关上,偌大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云招福,秦霜和秦夏三人,云招福不喜欢卖关子,直接对两人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了,我想出京去找魏尧,你们两个本来就是来自西北,能把我带到魏尧身边去吗?”   秦霜秦夏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齐齐跪下:“王妃,此事万万不可,王爷临走前交代我们要……”   “我不管他交代你们什么,我只问你们,能不能带我去找他?”秦霜秦夏是当初魏尧从西北调回京城,专门保护她的,所以只要她们愿意帮她,云招福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远走西北去找魏尧。   “王妃,您就别让我们难做了。”   秦霜秦夏真不敢答应云招福这个疯狂的要求,一个女人家单独离开京城,本就凶险万分,更何况云招福的身份是定王妃,一个王妃就算安分守己,有的时候都可能被人诟病,何况她这样大胆的想要离开京城呢,这事儿的后果太严重了,饶是秦霜秦夏胆子大,也不敢轻易答应云招福。   云招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出其不意的要对两人下跪,膝盖弯了一半,被眼明手快的秦霜给扶住了,焦急道:“王妃!您这是做什么!万万使不得啊。”   “是啊,王妃,有话好好说,您这样就折煞奴婢们了。”   云招福抬头看向两人,语气坚定的说:“反正西北我是去定了,你们陪我是最好,如果不陪我的话,我就算一个人也会去的。路上若有危险,我爬也要爬到魏尧身边再死。你们俩是他当年从西北调任回来保护我的,我没有将你们当过丫鬟看待,也没有做过让你们为难的事,今后自然也不会!你们若不肯送我去西北,那么从今日起,主仆情谊就此断绝,你们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秦霜秦夏急的不行:   “王妃,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西北苦寒之地,不是好玩的,路途遥远艰辛不说,就西北那大风大雪,冰冻三尺的天气,您去了都不可能适应的。” 第172章   秦霜秦夏对云招福说的自然是实话, 西北之所以被称为苦寒之地,一来是因为在那里的都是苦役, 二来也和气候有关系, 从十月开始,西北就漫天飞雪, 隆冬之际,地上河上的冰足足有三尺厚。   她们以为云招福只当西北的气候与京城差不多,故意提醒道。   谁知云招福却不为所动:“我知道西北是什么地方。出了直沽以后继续往北,军营就在离大兴岭不远的地方。还是那句话, 若是你们不带我去,那我就一个人去。”   “可是王妃, 您这样的身份,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呢。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定会派兵将您追回, 到时候,只怕唯有软禁了, 您难道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秦霜头疼欲裂,怎么也没有想到, 王爷刚离京没几天, 王妃就对她们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看来在王爷出发前,王妃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了, 所以在王爷出发当日,王妃不哭不闹, 由着王爷离开,而她之所以不对王爷表明,也是怕王爷不肯,如今王爷离京,她再追上,等到了西北,看见了王爷,王爷想再把她赶走,也已经晚了。   两人为云招福的这份诚心所动,可是确实不敢轻易答应,秦夏试探问了一句:“要不咱们还是问一问公爷吧。”   这公爷指的自然是镇国公了。   云招福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寒光四溢的匕首,抵在脖子前,把两人吓得够呛:“王妃,您冷静,冷静点啊。”   “你们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便是,若是你们将此事告知第四人知晓,坏了我的好事,我就当场死在你们面前。横竖若是魏尧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晚死不如早死,省得留在世上操心。”   秦霜无奈:“好好好,我们不说,王妃您冷静点,把刀放下,别伤着您。”   云招福拿着刀,防备的看着她们,像是怕她们从她手里夺刀一般,试探问:“那你们是答应我了吗?”   两人面上依旧为难,两两相望,但目光落在云招福手里的匕首上,又不敢再说回绝的话,最后还是秦霜拿出了魄力:“罢了。横竖爷把我们送来就是为了保护王妃,爷曾经交代过我们,让我们必须唯王妃的命是从,如今王爷不在府里,自然是王妃最大,我们不过是奴婢,哪里能拗得过王妃的命令,既然王妃想去西北,我们带你去便是了。”   说完,云招福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秦夏却忧心忡忡:“姐,这样能行吗?”   被秦霜一句话给怼了回去:“不然你有其他办法吗?”   王妃以死相逼,可见要与王爷汇合的心情有多迫切和坚定,她们俩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她们不答应云招福,她真的会想方设法的从京城溜出去,独自上路。   语气让王妃独自上路遇到危险,还不如一切都有两人安排,至少能够选择最安全的路线,保证王妃的安全。   “王妃可确定想好了?此番只要出了京城的大门超过两日,就断没有回头的路了,今后一路到西北,路上会遇到很多艰难险阻,王妃您也不怕吗?”   秦霜最后跟云招福敲定,希望云招福能够再深思熟虑一番,不要凭一冲之兴做决定,云招福的脸上表情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丝毫的害怕,扑上来就抱住了秦霜,把秦霜吓得脸都红了。   “秦霜,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带我去西北找魏尧,一路上我都听你们的,绝对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秦霜干咳一声:“王妃,那奴婢们去准备一下,您也要准备,并且只能在房间里悄悄的进行,不能让府里其他人知晓,待会儿我和秦夏去置办一些东西,马车就用府里的,等到了下一站再换其他马车上路。”   云招福是初次出门,对秦霜的叮嘱认真听着,连连点头:“我这几天偷偷在房里已经整理了一些了,我今儿把一些金锭子送到了金店去融化成小金豆子带着,银票也准备好了,衣裳什么的,直接到当地买,就不带了,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我这些天想了很多,等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我就跟王府的人说,我回相府过一段时日,只要府里没事儿,应该要过几天才被发现呢,等到几天之后,我们应该已经出了保定,若是脚程快的话,说不定能出河北,那时候宫里的追兵应该就要歇了。我这个身份,皇帝不会派兵追杀我的,他们追不到人,就该回来了。”   云招福将这些天心里想的计划全都告诉了秦霜和秦夏,让两人心惊的同时也更加不知她们这么做对不对,王爷回来定会责备她们由着王妃的性子胡来,可是,她们既然要听王妃的话,那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妃一个人涉险,算了,死就死吧,王妃曾经救过她们二人的性命,如今只要能保护王妃,就算把命还出去又如何呢。   两人都是好爽备至的人,当即就劝服了自己,不动声色的上街去采买路上要用的东西了。最主要的是吃食,因为一路官道,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城镇,吃食和水尤其重要。   两人买了一个下午,在城门口找了一家铺子,给了掌柜一些保管的钱,将买好的东西放在铺子里,说好了几日后来取。   云招福的金豆子第二天下午,掌柜的就派人赶制出来了,派人到府上回禀,云招福就慌忙赶了过去,拿一个大包袱装好了回房。   未免夜长梦多,云招福和秦霜秦夏准备好了东西,就决定第二天出发。   早上起来之后,云招福就让府里备了马车,说是要回相府小住,搬了些东西上车,书锦和听雪上前问云招福要不要跟随,云招福回她们:“不必了,相府里有丫鬟伺候,王爷不在家,我这回是要多住几日的,人多了对相府也是负担。”   书锦和听雪明白,云招福一般出门都只带秦霜和秦夏,她们只是在房里伺候的丫鬟,相府是王妃的娘家,自然不会怠慢王妃,她们跟不跟过去,其实没什么差别。   云招福带了些去相府小住的东西,便上了马车,未免管家他们怀疑,云招福还特意交代了管家一声,若遇到为难事,可以去相府找她,管家应下,送云招福出门,由秦霜和秦夏亲自赶车离开。   三人从小路走,到了城门口,秦霜把之前她们采购的东西全都搬上了车,云招福这才发现东西确实不少,沿路秦夏又下车去买了两大口袋的馍馍与肉干,锅碗瓢盆,雨具渔具,棉被外衣一应俱全,她们准备的东西之齐全,让云招福汗颜不已,她嘴上虽然说就算没有秦霜秦夏,她自己也要走到西北去找魏尧,可是她所能想到的,也就是带点金子银票和衣裳出门,其他什么都没想到,若真是她一个人去的话,没准都不用走到半路就能渴死,饿死,还说什么跟魏尧汇合呢,简直痴人说梦。   马车出了城以后,一路向北疾驰,幸好官道出了寂寞之外,还颇为平坦,马车又是王府的,舒适宽大,所以,即便现在是在赶路,云招福也没觉得有什么累的,沿路看看风景,心中期待着与魏尧汇合的那一日。   她向来都不是一个主动勇敢的人,日子也是得过且过,慵懒的很,但那前提是她没有爱上一个人,她爱上魏尧,那便不管生死都要与他在一起。   朝野都在说魏尧此去凶多吉少,而皇上对宁王的态度更加证明了这件事,魏尧赢了,回京以后也未必能得到皇帝的喜爱,若是输了,那就更加难以在京城出头,进退维谷,两难之地,这一切云招福不想让魏尧一个人承担,她必须和他一起!生死与共,荣辱与共。他若回来,她随他归来;他若战死,她亦随行。   秦霜驾车技术满分,第一天就从京城赶到了保定一个县城,在县城里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换了衣裳,换了马车,第二天补充了点粮草,继续往前。   王府的马车被秦霜秦夏隐藏在小镇边上的一片密林之中,车上东西都搬了下去,周围痕迹也全都隐下,若非专业之人来搜,根本就不可能找出她们离去的方向。   现在她们要做的,就是甩掉京城里的追兵,尽可能的多赶路。   三人间有种默契,云招福虽然不是军旅出身,但因为意志坚定,并不觉得苦,她们运气极好,一路畅通无阻,遇到雨天,就刚巧有庙遮头,遇到口渴,就正好有小溪流过,遇到肚饿,还有那晕头转向的野鸡自己撞到她们车上来,总之,老天爷似乎都很帮忙,让她们怎么顺利怎么来。   秦霜秦夏还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世人说定王妃云招福运气好是怎么一回事。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她们担心了一路的各种艰难险阻,在云招福的运气面前,全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路途艰辛,说的就是无瓦遮头,无食可吃,无水可饮,路遇盗贼……而这些,她们统统都没有遇到,顺利的让秦霜秦夏都有点难以置信。   因为顺利,所以赶路的进度也很快,从京城出发后的第二十天,就已经到了直沽省。 第173章   直沽省算是大魏最北边的城池, 不过九月底,这里的天气就已经十分严寒了, 掀开车帘子, 云招福的口中已然有白白的雾气呼出,她在马车里搓了搓手, 她们路上为了减轻马车的重量,很多东西都没敢买多,云招福在车里都觉得有些冷,何况是外面赶车的秦霜秦夏了。   喊了一声:“秦夏。”   秦霜在赶车, 秦夏掀开帘子进来,云招福对她说道:“待会儿找一家好点的客栈, 在直沽多留两日,把过冬要用的东西全都采买好了再上路, 正好你们也休息休息。”   这一路上, 云招福自觉没做什么贡献,都是秦霜秦夏在奔波, 心里头对她们实在有些愧疚。   “王妃,您身上多裹一层毯子吧, 我和姐姐都是习武之人, 会调息,并不觉得多冷,您身子弱, 可千万别冻着了。”   秦霜秦夏一路护送云招福,与她们从前的经历相比, 这一趟西北之行,算是最轻松的了,一路没有艰难险阻,通畅的不行,她们原本以为云招福会受不了,毕竟她是相府嫡女,一路荣华,直到嫁入皇家,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但是这一路下来,两人都对云招福佩服不已,原来‘吃苦耐劳’这四个字,也可以用在娇滴滴的京城贵女身上。   云招福往旁边看了看,将座椅边上折叠的两条毯子递给秦夏,说道:“我在车里不觉得冷,你们在外面多披些吧。”   秦霜摆手:“王妃,真不用。我们马上就进城了,进了城以后,咱们都得换上棉衣。”   不仅如此,越往北走,天气只会越来越严寒,此刻的西北估摸着都已经大雪纷飞了,而且再往北,人烟罕至,城镇少,客店少,若是不准备充足了,很容易出问题。   她们的马车停在了集市中的一座客栈门前,客栈门庭很高,匾额上写着‘集英客栈’四个大字,虽然豪华程度不能和京城长安街上的相比,但也算是这十几日来,她们住过的最好的客栈了,秦夏将云招福扶下马车,云招福很满意这里,为了赶路方便,云招福和秦霜秦夏都换上了精神的男装,脸上抹了些铜色的粉,遮挡了原本的白皙肌肤,看起来颇有几分男儿的样子,书卷文弱之气。   云招福下车之后,集英客栈里就有个穿着厚重棉衣的跑堂出来迎接:“哎哟,客官您来了,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跑堂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幸好还能听懂,秦夏答道:“两间上房。”   秦霜秦夏对于云招福而言就好像是哆啦A梦一般的存在,不仅对云招福百般照顾,还什么技能都会,就好比她们俩只要愿意,变成男人的声音说话,就连云招福这个知根知底的人不注意都分辨不出来。   跑堂立刻应声,转身往店里大喊了一声:“三位贵客,上房两间。”喊完了又回过头来招呼云招福她们进店去,边走边问:“公子们一路辛苦,要不要来壶烧酒,吃点热菜暖暖身子?”   云招福确实是饿了,尤其是听见有酒喝,对秦夏点了点头,秦夏压低了声音传话:“那就上点酒菜吧。公子,是在房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云招福进了这客栈,就觉得暖烘烘的,大厅里三两客人,不算人多,但是相当暖和,看了一眼厅里,秦夏便会意:“那就在那角落里摆一桌,先领我们去房里,让我们把东西先卸下来。”   “好嘞,客官您请。”   跑堂是个会做生意的,麻溜带着云招福她们上了二楼,把云招福她们送进了干净的客房,跑堂就退了出去,云招福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回头说道:“待会儿吃完了饭,让店家送点热水上来,咱们好多天没洗澡,趁今儿有条件就洗洗,明儿再去街上买东西,换马车。”   “待会儿咱们商量一下都要买些什么,得列单子写下来,趁着这里是大镇,得把东西买齐了才行,越往北走,地势就越偏,到时候荒山野岭想买东西都买不着。”   秦霜舒展了一下肩膀,这样提醒道。   云招福觉得秦霜说的很有道理:“把马车上往北用不着的东西都弃了,腾出地方来,棉被就得多准备个两三条。”往北走会冷,晚上找不到店家投宿的时候,三人就得挤在马车里过夜,马车最多能挡挡风,却不能御寒,棉被是很重要的。   “是。这些王妃放心吧,我们总能料理好的。还得多备些水才行。”   三人在房里稍事休息,就下了楼,跑堂已经替他们张罗了一桌酒菜,请三人入座,秦夏知道云招福好酒,揭开酒壶闻了闻,确定没问题之后,才给云招福倒了一杯递过去,云招福接过酒杯先闻后饮,北方的酒够辣,不够绵柔,如果说南方的就像个温婉的姑娘,那这北方的就就像是个彪壮大汉,闻起来冲,喝起来辣,饮下腹中似一团火,相当够劲儿。   秦霜见云招福连喝了两杯酒,给她夹了一筷子还冒着热气儿的猪肉,说道:“公子,这一路瞧您都瘦了好多,多吃点肉补补,别喝酒了。”   云招福嘿嘿一笑:“酒是我的命,我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喝酒。”   “不吃饭可不成,您若再瘦下去,等真有一天见了爷,我和我哥就真没活路了。”本来带云招福过来,秦霜秦夏就已经做好了被王爷责罚的准备,若是云招福一路走过来,瘦的脱了形儿,那王爷指定更加气愤,想到这里,秦夏就识趣的又给云招福夹了好几筷子菜,将她手里的杯子夺了。   “王妃先吃饭,吃完了才能喝。”   云招福无奈拿起筷子:“你们怎么跟魏尧一个德行?老爱管着我。”   秦霜见她吃的有些不情愿,不禁笑了:“公子,您要是乖一点,我们爷也不会成日管着你了。”   云招福吹了吹筷子上的白菜,听秦霜这么说,很是不服:“我哪儿不乖……”   秦霜秦夏若有所指的笑着,云招福忽然就明白她们的意思了,吸了吸鼻子:“呃,这回是例外。”   若非魏尧此行凶险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担心,以至于冒险跟过来了。秦霜秦夏指的就是这个嘛,云招福哪会不知道呢……   秦霜秦夏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又分别给云招福夹菜吃,云招福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解释都没用,干脆不说了,正大口吃饭的时候,一个醉鬼撞了过来,秦霜见状迅速出手,将径直撞向云招福的醉鬼给推了出去,那醉鬼脚下一个没站稳,就跌倒了,大呼小叫:。   “谁,谁敢推我!”   这人是隔壁桌的客人,一桌六七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全都带着剑和斗笠,看来是一群走江湖的人,先前下楼的时候,秦霜秦夏就已经注意到他们了,本来没想惹,却不料他们自己撞上来,那个醉鬼被她推倒在地以后,他们同桌的人都围了过来,把那醉鬼扶起来,横声横气的说道:“你们干什么?”   秦霜咬了咬下颚,指着那人说道:“没想干什么!他差点撞上我们家公子。”   那几个人往云招福和秦夏身上看了看,见他们是几个瘦小的身形,就没放在眼里,呼声喝气的骂道:“我呸!还跟老子在这儿装大爷!老子倒要瞧瞧,什么公子有这么大的谱儿!兄弟们,上。”   最前边儿那个看起来挺横的,年纪轻轻,脾气暴躁的很,再加上喝了点酒,越发收不住,秦霜秦夏将云招福护着,严正以待,正要开打,就见那群人里一个略微沉稳些的人过来劝:“行了,别惹事!让你们别喝酒,非不听,若坏了事,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呵斥过后,那几个想要惹事的人也都摸着鼻子收了手,骂骂咧咧的往楼上去了,那呵斥之人来到她们面前,拱手道:“惊扰三位,实属不该。”   别人道歉,那秦霜和秦夏也不是非得出手不可,秦霜当即拱手回礼:“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兄台莫放在心上。”   那群人上楼之后,客栈厅里就安静下来,云招福想问什么,被秦霜递来一个眼神,便不再出口,三人吃饱喝足之后,也上了楼,让小二烧水送到客房里去。   上楼之后,秦夏把门关上,坐下之后,秦霜对云招福轻声说道:“那些人有点来历,咱们不惹是对的。”   云招福连连点头:“出门在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总要夹着尾巴做人才行。”   秦夏不禁被云招福给说的笑了起来,抿着唇,秦霜瞪了她一眼:“话糙理不糙。我看那些人的装扮,应该来自南方,身手很不赖的样子。”   “比你们如何?”云招福关心要是真打起来,有没有胜算。   秦霜估量一番回道:   “不好说。”   秦夏也跟着凑过来,轻言道:“先前那个被你推倒的醉鬼,我隐约瞧见他腰上的暗器,不像是一般的江湖人,他们先前还说什么交差不交差的话,挺可疑的。”   秦霜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我也看到了。”   “既然可疑,那要探一探吗?”云招福问,她虽然以前没出过门,但也知道小心为上的道理。   秦霜沉吟片刻:“探一探倒不必,就算真有可疑,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第174章   小二送了热水进房, 别说这家客栈怪不得可以客似云来, 确实服务挺好,楼上楼下的小二跑堂都挺热情,又健谈的很,一边倒水还能一边跟秦霜秦夏她们天南海北的侃一侃,正说着南方的气候问题,外面又进来一个跑堂, 跟在这屋里的那个小声嘀咕道:   “地字号房的那几个爷们儿太闹腾了, 掌柜的又不让去惹, 住他们旁边的客人可倒霉了。”往秦霜秦夏她们看了一眼, 那小二先前也看见了厅里的争执,跟她们解释道:“就是先前在厅里跟几位客官说话的那几个爷们儿。”   秦霜秦夏没什么兴趣,小二哥们送完了水, 也就出去了,云招福舒服的泡澡, 秦霜秦夏给她拉帘子站岗, 不敢耽搁太久, 云招福洗完了就出来换衣裳,然后秦霜秦夏接着洗, 北方水少,洗澡没那么讲究, 三人洗完之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装扮好了之后, 喊小二进来倒水。   秦霜开门出去,刚好看见先前那些人下楼,下来了三个,似乎没喝够,嘴里说着要再去哪儿哪儿喝点的话,秦霜跟着他们身后,要去喊小二,可突然听加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魏尧。   “这回咱们奉命去干掉魏尧,回去之后,论功行赏,少不得酒喝。”   还真是冤家路窄。   秦霜不动声色跟着他们下去,想着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一路跟到楼下,也没再听那几个人说什么,他们从客栈大门出去了,看样子是要去其他地方找酒喝了,秦霜喊了小二上去倒水,全都收拾好了之后,才将这事儿跟云招福她们说了,云招福正在扫粉,听了之后,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要杀魏尧?”   秦霜有点不确定:“好像听了那么一耳,但我不敢确定,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兴许不是王爷。”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云招福还是担心:“万一是呢?”   秦夏安慰:“应该不会吧,王妃您想想,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直沽啊,又不是京城,就算真有人想刺杀王爷,也不会这么巧就给我们听到了吧,这得什么运气……呀。”   说到最后,秦霜越说越觉得心虚,因为她提到了‘运气’两个字!   这一路上她们的运气确实够好的,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一切就有点合理起来。   “这谁说的准呢,也许就是这么巧呢。老天爷既然让咱们听见了,咱们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云招福看着她们俩。   被她这么一说,秦霜秦夏本来心里没觉得有什么的,现在也开始毛毛的了。   秦霜沉吟片刻后说道:“成吧,待会儿我出去探探就是。”   云招福这才稍稍放心,尽管她们定了两间房,但三人还是睡在一间里面,房间里烧着暖炉,地上铺了三四层厚厚的铺盖,云招福先上了床,秦霜出门去了,秦夏守着她,过了一会儿后,秦霜从外面进来,云招福立刻坐起,只见秦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像是刚刚偷来的,对着烛火看看,打开抽出信纸,在灯下上下看了两眼,脸色骤变。   云招福见状,也想看看写的是什么,可信上写的却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字符,并不像是字的样子,秦夏接过,对她解释道:   “这是军中斥候惯用传递消息的字符,上面写着他们此行向北的目的,就是想要刺杀定王魏尧。”   房间里三人面色沉凝起来,谁会想到,世界居然这么小,云招福哆嗦着双唇说道:“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啊。魏尧领兵一万来打萧国,已经是凶险万分了,到底是谁还不放心,要背地里派人去杀他呢?这信上可说了他们准备怎么杀?在哪里杀?我们有没有办法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魏尧知道呢?”   云招福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口,让秦霜她们没法一下子回答,愣了半天,秦霜才斟酌回道:   “幕后之人是谁,这点另说,单就我们发现了这件事,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得想法子给王爷传递消息,可是现在距离太远,传递消息不一定精准……”   “那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比他们快些抵达西北,这样行不行?”云招福提议。   秦霜却摇头否决了云招福的这个建议:   “明日得补给,要不然撑不到西北,最快后天清晨出发。”说到这里,秦霜站了起来,对秦夏道:“你守着王妃,寸步不离,我把这信先还回去,然后再去外面探探风,事情既然发生了,那总得解决才行。”   秦夏似乎知道秦霜想干什么,郑重的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王妃的。”   云招福看她们这慎重的样子,也有所觉,对秦霜问:“你是要去杀了他们吗?”   秦霜沉吟,点头:“别无他法。王妃放心吧,我和秦夏在去京城之前,干的就是杀人的勾当,一定神不知鬼不觉,关键是我们现在离西北还有一好长一段距离,我们先锋营的传信方式最多能在两百里之内有效,我们现在只能拖住他们,拖住一日,我们就多了一日的赶路时间,距离也将更近。”   道理云招福都懂:“你万事小心,切不可勉强而为。”   秦霜出去之后,云招福也睡不着,秦夏安慰:“王妃,你就放心吧,我姐姐身手很厉害的,那些人虽然武功看着不错,但绝不是我姐的对手。”   云招福依旧担心:“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人多啊。”   秦霜笑的笃定,并不太担心:“他们人多,我们又不会跟他们群挑,我姐肯定是逐个击破,您放心吧,我们之前干的就是这个。”   “你们干的是……暗杀?”云招福猜测。   秦夏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将云招福给劝着躺下了,云招福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尽管眼睛已经很累很累,但她就是睡不着,一颗心总悬着半空,不知道安放到哪里好。   一方面是担心秦霜会不会有危险,另一方面是在思索到底是谁在魏尧这样劣势的时候,还要背地里害他。听今日那些人的口音,似乎是从南方来的,云招福脑中灵光一闪,南方来的,要置魏尧于死地的,除了抚远侯,似乎不做他人想了。   裴家回京一事,肯定让抚远侯怀恨在心,他不好明着说,只能以这样卑劣的手段,只要魏尧被铲除了,那么京里的裴家将前功尽弃,没有了扶持的皇子,将会大大的削弱裴家的动力,同时魏尧死了,又可以为太子巩固势力,一举多得。只是手段着实肮脏。   房间的门被推开,秦夏一跃而起,秦霜的声音传来:“是我。”   秦夏这才放松,云招福坐起,将床头的火折子点燃,就瞧见秦霜脸上身上都是伤口,云招福下床,扶着秦霜坐到床沿上,从旁边的水盆里挤了一方帕子来,秦夏给她除去血腥的外衣,问道:“怎么样?”   秦霜似乎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然后才回答:“六死一伤,放跑了一个。”   云招福想起来,那群人总共就七个,六个被秦霜杀了,跑了一个,这战绩已经很了不起了。云招福拿了金疮药出来,秦霜却推辞:“不用上药,我身上个的血大多都是别人的,我就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云招福坚持将她衣裳脱下来看看,确实如她所言,皮外伤居多,秦霜怕云招福太担心,岔开话题道:“对了,先前打斗的时候,我在他们身上摸到了一个小牌子,王妃你瞧瞧。”   云招福心里正在内疚,觉得自己有点可恶,让别人出生入死的去救自己的男人,见秦霜有意安慰她,接过那牌子看了两眼,一个赫然的‘袁’字刻在木牌之上,让云招福眉头蹙起。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和岭南的袁家军脱不开干系。岭南的人特意跑到北方来杀人,看来这抚远侯是不打算让我们王爷活着回京了。”   这个推论,云招福是赞同的。   “他既然有这打算,就绝不会只派这几个人出马,其他人又在哪里,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秦霜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对云招福道:“这也是从那些人身上搜下来的,我刚在外看看,信上说,他们是分几波汇合的,在西北龙虎峡埋伏,人数应该还不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云招福蹙眉,重复那个地名:“龙虎峡?离这里有多远?”   秦夏想了想后回道:“至少三百里吧,我记得老将军说过,那里是我们大魏军的一处天然屏障,山高陡峭,易守难攻。”   “那他们既然想去龙虎峡埋伏魏尧,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改道直接去龙虎峡?”   因为她们现在还不知道魏尧到底在什么地方,急急忙忙赶到军营里,可魏尧又不在,那个时候就迂回了,而这些刺客,既然定了龙虎峡埋伏行刺,那么他们定然是知道了魏尧某个时段会去龙虎峡,她们只要直接奔向龙虎峡,说不定就能遇到魏尧,如果能在山脚下拦住他,那不就可以将那些刺客的计划给大乱嘛。   云招福心里这么想着,说了出来,秦霜秦夏也觉得有道理,与其奔向一个不明确的我方目标,还不如直奔敌人的目的地,殊途同归。 第175章   第二天, 三人一早就出门去采买东西, 从棉被到干粮,将需要的东西一并补充完毕,换了一辆大些的马车,第三天清晨天一亮,就启程往北去。   秦霜秦夏老马识途,她们对西北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京城, 每往西走个七八里路, 就朝着天空发出一个危险的信号, 云招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暗自祈祷魏尧能早日看见,在路上一刻都不敢停歇,越往北走, 不仅风越来越大,出了直沽的时候, 天上就开始飘下鹅毛大雪, 不得已停车, 给马套上特殊的冰雪用具,再继续赶路。   接连赶了十多日, 到了那种积雪特深的地方,云招福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到处都白茫茫一片,她已经换上了纯正的北方的厚重棉衣,偶尔下车休息, 都能感觉空气的稀薄,对于一个不适应北方天气的南方人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历练是痛苦的,以至于云招福这些日子几乎是肉眼能看见的在消瘦,马车颠簸的厉害,风餐露宿,艰苦的很,再加上身体各种不适,而这些,云招福都没有跟秦霜她们说,一来怕耽误行程,二来,即便是说了也没有办法解决,只能一天天的熬着,幸好在十多天以后,她的感觉就没那么明显了,身体已经开始有些适应。   太阳下山,几乎没什么光了,三人就在林子里找了一块空地,把积雪都清理干净,搭了一个棚子出来,生火烧水,秦夏拿了干草去喂马,顺便给马身上裹上被子,四蹄裹好脚套,拴在一棵树上,秦霜递给云招福一杯热水,云招福戴着皮帽,裹着皮袄,一张小脸瘦的只有巴掌那么大了,秦霜累了一天,每天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可以稍微的放松一下,见云招福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的模样,秦霜忍不住对云招福问:   “王妃,这一路走来,你后悔吗?想过回京城吗?”   云招福被热水氤氲的很舒服,呼出一口雾气,感受了一番林子里的冷冽寒风,果断摇头:“没见到魏尧,我就不想回京。”   秦霜为之所动,仍旧疑惑,虽然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但是她一直没搞懂云招福非要来吃这种苦的缘由。   “可这是为何呢?王妃就算过来西北,对王爷也没有什么帮助,你若在京城里,至少生活的安逸,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女眷一般都很少随军,就算随来也大多都是侧室或妾侍,像您这种身份的主母,原无需如此冒险的。”   云招福将水杯的水三两口喝完,耽搁久了,水很快就凉了,喝完之后,把杯子递给秦霜,呼出一口白气,将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   “因为我不想孤零零的在京城等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那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   魏尧是皇子,在外人看来,他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心里的实际感受呢?从小经历了那场变故,生母离宫,外祖流放,生父不喜,他每走一步,都是靠的他自己,没有人在他身边陪他,他很孤单,也很疲惫,若是不救生母和外祖一家,他心里良心不安,可外祖他们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付他的父皇和兄弟,他又不忍动手,只能想出这种置之死地的方法,他想用这一系列的事情的抉择,逼迫自己做出决定,然后痛苦的摘出他们的那场战斗,不管哪方成功,都不算是他亲手参与的。   云招福理解魏尧的苦处,所以,才更加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她从踏出京城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哪怕是死也要和魏尧死在一起。   秦霜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不再多问什么,她素来敬佩有情有义之人,从前她只觉得王妃是一个娇滴滴的京城贵女,但是这一次,王妃刷新了她对京城贵女的印象,原来就算是养尊处优的人,也能这样果敢决绝,就算是为了成全王妃的这一片诚心,她们说什么也要把王妃安全的送到王爷身边去才行。   再行几日,秦霜指着前方的山头对云招福说道:“王妃你看,前面那座就是龙虎山了。”   云招福大喜:“那咱们快到了吗?”   秦霜摇头:“还有至少四五日吧。俗话说看见青山,跑断马腿就是这个道理。不过也算是快了。”   近两个月的奔波,终于算是看见了头,秦霜让云招福下马车休息休息,正好可以给马喂点干草和水,秦夏在平地上找了一个小山坡,又开始对着天空发出一些云招福看不懂的消息。   这一路她们发送了不少,却都没有回应,不过今天却是不一样,在那西北角的方向,居然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回应信号,秦夏惊喜的跑过来,说道:“太好了,他们终于看见了。目测离我们该还有七八里之地,兴许咱们不需要四五日就能跟他们汇合了。”   云招福也很惊喜:“是魏尧他们吗?”   “应该错不了,我们传递的这种信号是裴家特有的,不会弄错,这个时候,能在西北跟我们用裴家的信号传递消息的,除了王爷的人,就没有其他了。”   秦霜的这个解释倒时说的通,因为确实如此,西北之地此时已经没有裴家的人在了,都随裴震庭回京城去了,那么能传递的就只能是魏尧他们了。   “那你告诉他们,小心埋伏,有危险没有?”   云招福现在就担心魏尧会被人埋伏,她们这样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好让他防范于未然。   “我发出的就是有埋伏和危险的信号,他们既然回应了,那就应该会起点作用吧。”   云招福有点着急:“要不,我们晚上也赶路吧。”   秦霜却不赞同:“周围都山路,晚上看不见,容易出危险,还是明天一早走吧。”   云招福只好作罢:“那好吧,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启程。”   一夜无话,云招福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总觉得自己这两个月的努力快要见到成果了,再过几天就能见到魏尧,也不知道他见了自己是什么申请,是高兴还是生气,云招福想,也许魏尧会生气吧,并且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他肯定会怪她不安安稳稳的留在京城,擅作主张跑到西北来给他添乱。   脑中想象着魏尧的表情,云招福就那么辗转了一夜,看见外面有点天光了,就坐起了身,掀开车帘往外看,秦霜秦夏很警醒,一有动静就醒了过来,掀帘子一看,秦夏就下了马车收拾去了,匆匆吃了点东西,就驱使马车上路,往昨日与她们传递消息的方向去了。   秦夏在路上继续放出信号,每两个时辰放一回,可是很奇怪的是,自从昨天晚上的信号回应之后,今天一天都没有回应过任何,秦霜秦夏在车外面看的真切,不禁对看几眼,都觉得很是奇怪,怎么昨天还有信号回应的,但今天就没有了呢?难不成是昨天晚上出事儿了?   两人心里这么想着,没敢将这件事告诉云招福知道,生怕她担心,秦霜给车里的云招福提了个醒儿,就加速赶路。   大概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她们就赶到了龙虎峡山脚下的一处密林,在山脚下似乎有炊烟,秦霜离得很远的时候,就停了马车,下去探路,秦夏找了几根树枝将马车藏好,与云招福下车等候,秦霜过来,面色凝重:   “前面有人生活,却不是王爷他们,一行大概三十来人。”   云招福蹙眉:“咱们……走错路了?”   秦霜想了想,然后摇头:“应该没有,我先前看见那些人周围有过战斗的痕迹,我们那天晚上发了信号,这边有了回应,但是自从第二天开始,我们发出任何信号都没有回音了,可见就是那天晚上出的事情,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埋伏刺杀王爷的刺客吧。”   云招福捂着嘴:“那魏尧他……”   离那天晚上他们取得联系开始,已经有足足三天了,如果那天晚上就开始动手,那也就是说,魏尧他们已经遭受了埋伏和刺杀,云招福的鼻头立刻酸了起来。   秦霜也心急,安慰云招福道:   “王妃,别急。我猜王爷应该没事,要不然,这些人如果得手的话,怎么还会继续留在这里不撤退呢。可能他们根本没有得手,所以才要在这里等着。”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刺客杀了人,自然是要撤离,的可他们不撤离,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没得手!”秦夏也觉得是这样的没错。   云招福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秦霜跟秦夏低声商量一番,秦夏从车厢里她们的行礼中拿出两个碧绿的罐子,秦霜对她叮嘱道:“一定小心,别给发现了。”   秦夏领命隐入了风雪之中,云招福问秦霜:“她去干什么?”   秦霜冷然道:“下毒。秦夏的轻功比我好,真正踏雪无痕。”   她们现在只有秦霜秦夏能打,还带着一个不会功夫的云招福,所以要想两个对三十几个,不用点阴招是不可能实现的,秦霜对云招福解释道:   “待会儿等那些人中了毒,我和秦夏去杀人,王妃别怕,只需跟着我们就好,山上兴许也有岗哨,我们得换上他们的衣服才行。”   这种危急情况,云招福自然是百般配合,没有异议。 第176章   两人躲在树后面, 不敢轻举妄动, 大雪越下越大,风迷了双眼,过了大概有一个时辰那么久,云招福感觉自己都快冻成一个冰人了,一道响亮的口哨声传来,秦霜动了, 对云招福比了个跟着她的手势, 云招福提起一股气, 跟着秦霜走入了风霜。   秦夏站在倒下的那群人之间, 周围全是尸体,旁边还有一口热气腾腾,还在烧着的锅, 每个人手边都有一个碗,碗里的东西不用说也知道定然是剧毒, 有几个尸体死不瞑目, 是被秦夏割断了脖子死的, 还有的身体痉挛,死状恐怖, 云招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炼狱般的情形,那次王家村魏尧救她, 她早已见识过了,所以这一回并不怎么害怕。   风雪很大,秦霜将三个身上没什么血的黑衣裳剥了下来, 递给云招福,秦霜带云招福往一边去换,秦霜将尸体用雪掩盖起来,幸好现在风大雪大,不用怎么费劲就能把人埋起来。   三人前后行走,走上了那蜿蜒的山道。   走到半路的时候,秦霜发出一声奇怪的疑惑声:“怎么会这样。”   云招福不懂,只听秦夏说:“这里山上都是裴家的防御机关,怪不得那些人要在山脚下等了,龙虎峡那边是悬崖峭壁,下山只有这条路,王爷他们定还被困在山上。”   忽然一阵清啸传出,秦霜秦夏护着云招福贴到山壁上,正警觉四周观望的时候,忽然看见从她们头顶往下射着箭,箭是从山顶射下来的,也就是说,除了山脚下,山顶或者山腰处还有敌人。   秦霜抬头往上看了看,这龙虎峡的山路是嵌入型的,也就是说上面只能看见斜面,看不见正下方,秦霜试着往前探了探,见山下一块平地,被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似乎还有湖泊,湖泊缺了个口子,像是被人砸开了冰层,刚才的那些剑就是射向那湖泊的。   秦夏和云招福都看见了那里,云招福想开口,却被秦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指了指山上的方向,意思就是隔墙有耳。   山下的人已经被她们解决了,山上的人又该怎么解决,秦霜和秦夏凑在一起又开始商量了,有了结果以后,在云招福耳边轻声说:   “王妃,我和秦夏分两边包抄上面的人,你在这里等我们。”   云招福连连点头:“你们去吧,小心点。”   秦霜秦夏离开之后,云招福不敢轻举妄动,只敢贴着山壁,缓缓往山上移动,一颗心提着,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她整个人趴了下去,未免让自己发出声音,硬是捂着嘴没叫出来,脚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云招福将积雪扫开,就看见自己的脚套入了一条枯萎的藤蔓植物下,将脚抽了出来,将那条藤蔓给拖出雪地,似乎是一条有人精心编制而成的东西,一路往山下延伸,她趴在山路上,往下探头望去,似乎看见下面的平地水面动了动,探出一个脑袋来,云招福看不清楚那下面的是谁,但那脑袋一探出,上面的箭就射了下去,然后那个脑袋又给箭逼了下去,箭矢数量没有第一回 那么多,山上也传来了打斗的声音,看来是秦霜秦夏已经和他们厮杀起来了,云招福将这条藤蔓拉了拉,见其是被固定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的,往前大概散步的样子,在岩壁底下还有这样的藤蔓两三根的样子,如果不是云招福被绊倒了,这几条藤蔓被雪掩盖,很难被人看见。   云招福将将厚重的棉袄脱了扔下去,然后把一根藤蔓从山壁下方拉上来,缠在自己腰上,然后拉着另外一条藤蔓,缓缓的往下滑去,手心磨得火辣辣的,她也不敢放手,幸好她是从半山腰上滑下的,并不是特别高,快要降落的时候,她一只脚踩在山壁上,一只手将腰间的藤蔓解开,滑落到平地上,掉下去的地方似乎是一堆被雪掩盖了的枯草,就算在上面滚一圈也不觉得疼。   云招福试探着往前迈了一脚,确定上面没有弓箭射下来之后,才急急跑到了水面,跪在水面,往水里头看去,忽然从水里钻出一个人来,云招福吓得往后坐倒,那个手里拿着空心的气管,像鳄鱼似的露出半张脸的人,不是周平是谁,云招福惊喜的看着他,周平也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云招福。   “周平,魏尧呢?魏尧在哪儿?”   云招福对周平急急忙忙问道,周平愣了半天,往上面看去,云招福知道他在看上面有没有箭,跟他解释说:“秦霜秦夏在上面,那些射箭的可能都解决了。你是一个人吗?”   周平摇头:“不是,还有好几个人在水下,王爷受伤了,我去将他拉上来。”   云招福听说魏尧受伤,立刻担忧极了,从水下接二连三的钻出人来,每人手中都有一根手指粗的气管,看他们脸色全都青白青白的,看来在水下至少躲了两个时辰有余。   奄奄一息的魏尧被周平和几个受伤的护卫从水下拉出来,魏尧看见云招福,一双眼睛几乎要瞪的掉下来似的,云招福过去扶他,把他扶到了刚才她掉下来的枯草堆上。   “你……你怎么会过来?疯了不成?”   云招福跪坐在魏尧身边,一身的狼狈,五官都瘦的脱了形儿,身上衣服单薄,两只手掌上全是血,魏尧简直要气炸了。   云招福见他这样,不禁赔笑上前:“哎呀,我来都来了。你先别生气,你伤哪儿了?”   刚问出问题,云招福就看见大家身上都负了伤,魏尧的后背插了两根箭,也不知多久了,又泡在水里,伤口处已经发白起脓了。   云招福看向周平,周平解释:“王爷中箭两天了,这两天我们只能晚上上岸,白天就只能躲在水里,王爷伤口眼看着恶化了,若再不拔剑只怕要出问题啊。”   “那要怎么拔?”云招福左右看看,对周平道:“那个我刚才从上面扔下来的衣服,你拿过来给魏尧盖着。”   立刻有护卫去把衣服拿了过来,盖在魏尧身上,魏尧见她衣着单薄,不肯盖:“我不要,你穿上!跟你说的话,你怎么就是不听?我不是跟你说我会回去的吗?”   云招福环顾他们这群败军之将一圈,小声嗫嚅一句:“你们这样儿,如果我和秦霜她们不来,可真不像能回去的样子。”   不是云招福说话气人,确实如此,魏尧他们这情形,如果不是云招福和秦霜她们赶到的话,最多再在水里泡个一天两天,准就没命了,还回什么京城。   魏尧拧眉似乎想伸手拉云招福,可牵动了伤口,眉头紧蹙起来,云招福主动拉住他的手:“好了好了,不是说了嘛,我来都来了,你再生气,咱们现在也上不去啊。”   抬头对周平问:“要怎么拔剑,能上去吗?我们在山脚下的林子里有马车,藏的好好的,只要下了山就可以走了。”   周平摇头:“不行,我们身上全都有伤,下来容易,上去难,更何况王爷的箭不拔不行了,可是现在没有火,我们的火折子全都湿了,王妃你有吗?”   云招福低头看了看自己,果断摇头:“我没有,都在车上呢。”   谁能想到他们要火呀!   周平叹了口气,没有火,他们在水面上待不久,水下温度至少比水面上暖和一些,可是要再下水,只怕兄弟们的伤就更严重了。   云招福见他们一个个都愁云惨雾的,也很无奈,周平正在往上面看,想着能不能想办法爬上去。   云招福看着面前的冰面,雪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脑中想到一个野外生存的办法,拉着周平过去,指着冰面对周平说道:“给我凿一块冰出来,要比手掌大的块儿。”   周平不明所以,按照云招福的说法去做了,云招福拿着那冰,手里头凉凉的,先前她爬下来的时候,手掌被划破了,此刻正热哄哄的,将冰块在手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了圆角,然后从她衣角上撕了一大块布料下来,放在干地上,魏尧身边都是枯草,随时可以取用。   云招福把冰对着太阳,比划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聚焦点定在了她的碎布料上,周平他们都不知道云招福在弄什么,魏尧有心起身,却力不从心,过了大概小半柱香的时间,忽然有个护卫喊了一声:   “呀,冒烟了。”   大家把目光聚集到云招福脚边的碎布料上,云招福对周平说道:“那干草等着,待会儿起了火就放草上去点燃。”   周平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过去找了一把干爽的草,火苗咻的起来,将布料燃烧,周平惊讶的同时赶忙扑过来加草,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火就这么灭了。   护卫们看见火,也像是看见了希望,一个个都自动自发的开始寻找能够烧的东西,枯枝木头干草,一切有用的全都给堆到了一起,有了火之后,周平就能给魏尧拔箭,将匕首在火上烧了好一会儿,用布反复擦了好几回,然后才走到魏尧身边,说道:   “爷有点疼,您忍着点。”   魏尧闭着眼睛点头,云招福跟过去看了一会儿就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魏尧痛的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指节捏的咯咯作响。 第177章   魏尧身上的箭有两根, 在这种没有止疼药的年代, 就只能靠硬抗,云招福不敢看,干脆不看了,站到火堆旁,给魏尧烤衣裳,一边烤一边往上面看, 其实这里距离她下来的地方并不是很高, 如果多吊几根绳索下来, 魏尧也不见得不能上去, 也不知道秦霜秦夏怎么样了,她又不敢贸然给她们发信号,怕打草惊蛇, 反而给她们添乱。   魏尧闷着声一声低吼,云招福转身, 就看见周平将他背上的两根箭都挖了出来, 却因为太过疼痛而就地晕死过去, 身上盖着云招福先前从山上扔下来的棉袄,看着情况不太妙的样子。   周平也是伤痕累累, 不过没有太严重,魏尧晕过去以后, 他来到云招福身旁,说道:   “王妃,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得赶紧上去才行。上面是什么情况,您跟我说说。”   尽管周平对云招福的突然到来也感到十分惊奇,但是当务之急是先上去,其他的事情,可以留着以后慢慢的问。   云招福看来一眼魏尧,知道不能再拖了,便简单的把她们在山脚下看见的情况,还有上面的情况,秦霜秦夏去了多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周平,周平听后,推算着:   “那天有埋伏的信号,就是你们发出来的吧。王爷带我们去突袭萧国大营,取了两位正副主帅的首级,那天晚上在这龙虎峡休息,有内奸泄露行踪,所以我们在收到信号的下一刻就被刺客团团围住了,他们大概有一百多人,我们勉力一战,杀了对方大半人数,后来实在撑不下去,就上了山,布下一些裴家特有的防守机关,然后在半山腰埋下藤蔓,下来了。没想到被人发现,他们用箭射向我们,我们无奈,只能躲入水中。”   云招福想象那个画面,心都揪到一起去了。   “按照王妃说的,山下三四十人,都被秦夏给毒死了,那山上就没剩几个了,秦霜秦夏一起出手,应当很快就能解决。”   正说着话,就听见山上传来几声呼叫:“王妃,王妃!你在哪里啊?”   云招福他们听见了回荡下来的声音,对着天空喊道:“我在这里!”   山上却没有回音再下来,周平摇头:“看来不行,太远了,声音传不出去。”   云招福来到火堆旁,捡了一些湿掉的草放入火种中,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股黑烟就冒了上去,周平赞叹:“好办法。”   大概少了三四把湿草,先前云招福下来的藤蔓终于动了起来,秦霜秦夏借着藤蔓之力飞身而下,看见了周平他们,来不及解释太多,周平让她们上去多系几根结实的藤蔓下来,一起合力把昏迷的魏尧给拉了上去,云招福还是效法老方法,腰上捆一根藤蔓,一点一点,跟着往上爬,体验了一把下山容易上山难的意思,幸好秦霜他们运送完了魏尧,就开始拉她身上的藤蔓,就这样全部的人都拉了上去,秦霜和周平架着魏尧往山下。   一路奔袭到马车上,魏尧被送上了车,云招福和周平一同上去,其他护卫自行回营地,马车行驶,云招福倒了杯水,将魏尧扶起,小心小心的喂他喝了一小口,魏尧也不见醒,周平见她担心,安慰道:   “王妃,龙虎峡离营地还有半日的路程,只要到了营地里,就没问题了。”   云招福点点头,对周平问:“这回的仗要怎么打,萧国有多少人?我们总共加起来不过几万,打得过人家吗?”   周平也是疲累坐着喝了一杯热茶下肚,笑道:“这仗不用打了,王爷一个人潜入军营杀了萧国两个元帅,没有元帅的萧国大军不过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陈亮将军已经在反攻了。”   云招福低头看了看昏睡的魏尧:“他就是刺杀的时候受的伤吗?”   “是啊。”周平叹息:“若非王爷受伤了,那些刺客怎会将我们逼到这步田地。若非王妃和秦霜秦夏及时赶到,我们只怕凶多吉少了。对了,王妃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们怎么知道有人要刺杀王爷呢?”   正因为云招福她们那晚的传递消息,让内奸看见了,内奸才迅速的发动了刺杀行动,以至于在他们还没有走到被埋伏的腹地,留了一条生机,若是再往前走一会儿,到了他们的陷阱中心,那个时候,他们就没这么容易撤退了。   云招福把那天在直沽的客栈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周平听,正说到秦霜去杀那几个刺客的时候,一直昏迷的魏尧醒了过来,点漆般的眸子虽然没什么生气,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云招福,云招福见他转醒,惊喜的笑了起来,魏尧伸手拥住了她,周平见他们夫妻团聚,自己再留下来就有点不识抬举了,就走出车厢,跟秦霜秦夏挤到车板上去了,魏尧挣扎着坐起来,云招福不敢动他:   “还是躺着吧,你身上的伤口还没结痂,乱动容易出血。”   上车后就上了些金疮药,只是稍微止住了一些血,还是不动为妙。   魏尧盯着她问:“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不听话?你可知路途凶险,战场无情?”   “我当然知道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要来啊。从前你都是一个人战斗,如今你有了我,若是我也不能与你并肩作战,那你有老婆和没老婆又有什么区别嘛。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云招福说的是老实话,魏尧见了不禁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与我并肩作战?你会武功,还是会打仗?你来了,我反而会分心。”   魏尧伸出一只手,云招福立刻就握住了,略带愧疚的说道: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来了西北,你也可以把我安排在营帐里,我不出去,不影响你,你也可以不见我,也总好过我一个人在京城,那么远的距离。”   这番话令魏尧动容:“傻丫头,你在营地里等我,与在京城里等我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区别就是你不是一个人啊。我不要成为你的负担,我要成为和你一起承担责任的人。”   不管是京里的淑妃娘娘还是裴家,他们虽然与魏尧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无形中,他们也给了魏尧很大很大的负担,如果裴家的血债没有加注到魏尧的身上,那他这个皇子做的会更加轻松快活一些,可正是发生了那样难以磨灭的惨剧,让魏尧必须要跟裴家捆绑在一条线上,裴家美其名曰给魏尧支持,让魏尧有问鼎帝位的资格,可是他们却都不知道,魏尧最初帮裴家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帝位,他只是在尽一个晚辈的责任罢了。   这些事情,魏尧从来没有和云招福说过,是云招福自己悟出来的,她把自己代入到魏尧的身份上,将他所经历的事情一一顺下来,设身处地的感受他,这些道理就不难明白了。   魏尧与云招福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闭起了双眼,云招福以为他累了想睡觉,在他耳边说道:   “魏尧,你流血太多了,最好还是别睡了。咱们再讲讲话,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可以再说说,我保证不记你的仇。魏尧?魏尧?”   云招福在魏尧的耳边魔音穿脑,魏尧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啊,伸手将凑在他面前聒噪的人按压到自己胸前,没想到却碰到了自己的伤口,痛的眉头都蹙了起来,云招福大惊失色,赶紧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觉得怎么样?”   魏尧无奈张开双眼:“我没事,这两箭没伤到我肺腑,就是有点累罢了。”   “是啊,失血过多的人就是容易累的,不能睡。周平说只要半日就能到营地,你再撑一下,到了营地给大夫瞧过了之后,再睡不迟。”   云招福给魏尧摩擦手掌心,又检查他身上盖的被褥里热不热,忙活了半天,魏尧也睡不着了,干脆睁着眼睛凝视云招福,不过两个月不见,她瘦脱了形,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一路上她吃了多少的苦,而她做的这一切努力,仅仅是为了待在他身边,曾经她与他说过,两人生死与共,荣辱共担,但魏尧并未放在心上,心里还是想着替她担下一切,让她恣意生活,哪怕从此天人相隔,他也希望她下半生能够过得幸福安康。   但这傻丫头却追了过来,费劲千辛万苦,他魏尧何德何能,能够承她这份深情。他的孤独感受,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全心全意的了解,并心疼他。她是来跟他一起担责任的。   不得不说,她做到了。不仅是替他担了责任,还救了他的性命,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心中悔恨没有替她安排好下半生的幸福,悔恨自己没有遵守承诺,这两天,他在脑中想了无数次自己遇难的消息传回京城以后,这丫头会哭成什么样儿,想象她接下来要怎样生活,是会忘了他,还是记着他,可是无论想到多少结局,都没有想到如今这个。   那个让他牵挂肚肠的女人来了,坚强勇敢的跋涉千里之外,来到了他的面前,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了暖心的希望,就算是为了她,他也要坚持活下去才行。 第178章   马车一路赶到了军营, 魏尧被送到了主帅帐中, 陈亮将军闻声立刻赶了过来,军医早已在马车进营地的时候,就被周平喊了过来。   “王爷,您没事吧?”   陈亮将军问道。   魏尧摇了摇头,因为连日泡在水里,失血过多, 脸色十分苍白。周平上前对陈亮将军解释道:“将军不要担心, 我们王爷的箭没有伤及肺腑, 只是两日泡在水中, 失血过多。”   陈亮将军惊讶:“两日泡在水中,这岂非儿戏嘛。”   伤口在水里,会导致流血更多。   “被人包围了, 实在没办法,所以王爷身上的箭一直没敢拔, 等到上了岸才拔的。”周平怕陈亮将军担心, 赶紧解释清楚。   陈亮将军这才点了点头, 目光落到坐在魏尧身旁的云招福和秦霜秦夏身上,她们如今都是男装, 陈亮将军问:“这几位是?”   周平挡在云招福她们面前,对陈亮将军解释:“哦, 王爷的亲卫,将军没见过。说到这个,我们还有几个亲卫没有回来, 烦请将军派兵去接他们。”   “哦,好的,我这就派人去。”   陈亮将军和周平出了帐子,往议事营走去,军医给魏尧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伤口以后,下去熬药了,秦霜秦夏把营帐里的人都清了场,让云招福和魏尧单独在里面。   云招福这才敢牵魏尧的手,先前只敢看着,不敢动他,生怕别人误会什么。   魏尧勾唇一笑:“别这样看我,笑一个。”   云招福勉强一笑:“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虚弱,脸色煞白煞白的,也不知道这回失的血要多久才能补回来呢。”   “你多给我炖一些补血的汤喝,用不了多久的。”魏尧伸手抚上云招福脏兮兮的小脸,用手掌度量了一番,叹息道:“瞧你瘦的样儿,你说你怎么这么胆大呢?这一路上要经历多少事儿,你出京城的时候,想过没有?”   云招福点头:“我当然想过了。就是想好了才出来的。我这回在京里可骗了不少人,现在我是找着你了,若是跟你回京城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你偷溜出来的?”魏尧一想就明白了。   如果云招福老实的跟云公良或范氏提起她要离京去西北的事情,云公良和范氏就算用铁链把她锁在家里,也不可能放她出来的,所以,她肯定是偷跑的,开始几日可能没人发觉,但只要王府发觉了这件事,往城防那里一告,城防肯定得追出京城好几里。   “若是偷溜的话,的确不怎么好解释。”   魏尧煞有其事的说道。   云招福苦着一张脸:“我不管,我反正就说是你让我跟着出来的,他们若要怪就怪你。尤其是不能让我娘知道,我娘直到的话,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魏尧听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你也知道你娘要打断你的腿啊。就这样还敢出来,也真是服了你了。”   云招福无奈,两手一摊:“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反正我人已经来了,回去的时候,有责任你还得给我担着才行。”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担责任嘛,怎么又要我替你担了?”魏尧故意说话与她为难。   云招福一瞪眼:“这怎么一样,我之前说的意思是,大责任,咱俩一起担,但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责任,肯定就是你担了。你有意见吗?”   魏尧挪了下身子,倒吸一口凉气,云招福上前紧张的扶着他,魏尧坐好之后,笑着摇了摇头,感触问:   “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跟我说说,都吃了哪些苦。”   “没有啊。”云招福耸肩摊手:“我们这一路都挺顺利的。出京城的时候,秦霜和秦夏还吓唬我,说路上有多艰难险阻,说外面坏人多,路上时机不好要风餐露宿什么的,但我们走起来还成吧,从没有过缺水少粮,路遇劫匪的事情,就连天气都挺好,直到进了西北以后,才风雪大了些,一直到直沽省,我们过得都挺滋润的,几乎没怎么吃苦。”   若说一点苦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云招福很自然的把那些都忽略掉,没有说给魏尧听。   以至于魏尧听起来就更加惆怅了,他怎么就忘记了这傻丫头的运气呢,等闲的倒霉事儿基本上都落不到她身上。瞧她虽然瘦了不少,但双眸却越发明亮了,这是一个人有了历练之后特有的眼神,脑中想象着在他走后,她留在京城做决定时候的样子,一定特别果敢吧。   抓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多亏有你。若我当初娶的是别人,只怕今天就是我的忌日了。”   “呸呸呸。”云招福听前面话的时候还觉得挺有感觉,可后面一听到‘忌日’两个字,就莫名生气,这魏尧嘴巴没个把门儿的,说什么晦气话呀。   “好,我不说了。反正我现在心里就是暖烘烘的,只恨身子不好,若身子好,就想把你搂着怀里好好的欺负欺负。”   魏尧眼带血丝,疲惫的对云招福笑着,云招福心疼不已,面上却也不肯认输,伸手在他身上动手动脚:“你还想欺负欺负我?那我现在可得好好的欺负欺负你了。”   手往魏尧的胸膛上碰了两下,云招福就察觉不对了,将手伸到魏尧的额头上摸了摸,怕不准确,又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然后才直立起身子,对魏尧埋怨:“你这样儿,哪里是心里暖烘烘的呀,分明就是发热了。我得再去喊大夫来瞧瞧,你这么重的伤,再加上发热,可不是好现象。”   说着话,云招福就要走,魏尧拉着她,说道:“先前就在发热,大夫知道了,在熬药呢。你先别走,陪我说话,你若不陪我,指不定我待会儿就睡过去了。”   这就是魏尧为什么紧紧拉着云招福的手,不让她去洗澡换衣服的道理,精神委实不济,也只有跟她说话,才能让他保持精神,失血太多,确实不能睡过去,太危险了。   “真的很奇怪,以前我就不是个怕死的人。可是自从有了你之后,我现在就挺怕死的,我怕我死了之后,没人照顾你。”魏尧轻声细语的声音缓缓撞击在云招福的心房之上,正感动着,谁料魏尧又紧接着来了一句:   “你这脾气,没我罩着,可没谁受得了啊。”   云招福:……   “我这脾气不要太好,你对我误会挺深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完全赞同魏尧的话。   京城里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算计,云招福最讨厌的就是算计,所以像魏尧这样,全心全意对她的,就越发难能可贵,其实魏尧说反了,如果他离开了,不是别人受不了云招福,而是云招福会因为被他宠坏而受不了别人。   这就是魏尧的高明之处,先言听计从,千依百顺的把她给养娇惯了,今后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看魏尧强撑精神和她说话的样子,云招福心疼死了,凑上去抱着魏尧,在他耳边问道:   “魏尧,像今天这样危险的情况,今后还会遇到吗?”   一次就让云招福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现在想想都满脑子的后怕,如果再来个一次两次,那云招福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崩溃。   魏尧搂着她,安心的呼出一口气:“只要还留在京城,只要裴家还想报仇,险境是不会少的。”   云招福脱口而出:“那我们就不能离开京城嘛。其实我跟你说真的,做皇帝不好玩儿,你看看古往今来的皇帝,有几个是真正开心的,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国事,每天有烦不尽的灾情,每天要操心那么多事儿,就连闲下来去跑跑马,喝喝茶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就这样,还有那么多人想不明白,要去争夺那个位置,不知道图的什么。图的权利,可就算是皇帝,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的寿命,权利争到手了,自己也一只脚踩进棺材了。骑虎难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一番心灵鸡汤说的魏尧瞌睡都没了。   怀里搂着她,目光盯着营帐顶端的彩旗,将云招福的话,反复放在脑中品味。   “若说图的色,后宫的确美女如云,三千佳丽,可是我跟你说,那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好,一个男人一辈子的次数是有限的,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肯定要比一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健康很多,所以,当皇帝好色的时候,就是在透支一个男人的健康和生命。”   云招福自顾自的说着,说到这里,才发觉不太对,因为她说了半天,魏尧也没理她,微微抬头,与他对视,魏尧收回像是发呆般,盯着彩旗的目光,落到云招福的脸上,云招福问:“你听见我说的什么吗?”   魏尧想了想后,点点头:“听见了。你说男人的一辈子次数是有限的……我就想问你,你这些乌七八糟的道理,从哪里听过来的?”   云招福一愣,很想告诉魏尧,她是从‘科学与生理’的电视节目中看来的,有科学依据的,然而她要这么说的话,首先还得跟魏尧解释一下什么叫做‘科学’。   这么高深的问题,云招福自认解释不清楚,所以说,还是算了吧。支支吾吾的掩盖了过去。 第179章   云招福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喋喋不休, 絮絮叨叨,魏尧也不给个表态, 从他怀里坐起, 两只乌黑的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你别管我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你只说你怎么看吧。”   “我觉得你说挺对, 人生短短几十年,白云苍狗,转瞬即过,争的太多, 确实没什么意思。”魏尧颇有感触的说。   云招福听后连连点头,为魏尧有这样的觉悟感到欣慰:“不错不错, 人生就像是一个载体,争得东西多了, 走起来就吃力了, 所以你看有多少帝王将相是长寿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嘛。”   魏尧失笑:“你这比喻……也是不错。从前竟不知道, 你看事情这样通透,还以为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姑娘。”   天真可爱福运好, 是魏尧对云招福的第一印象, 当时就觉得人如果能像她似的,活的顺顺当当,福星高照的话, 肯定很舒服,可以说他是打从心底里羡慕她这样轻松命格的, 不知不觉就被她吸引了过去,从此就再也忘不掉了。把她看入了眼底,藏入了心肝,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只为保留她的天真,让她继续没心没肺的活着。   但是,最近发生的这几桩事情,让他稍稍的颠覆了一些对她的印象,她不会因为知道他的真面目而害怕厌恶,为了陪在他身侧,能够从京城一路走到西北,为他放弃了尊荣富贵安稳的日子,这份情谊是发自肺腑的,是无价的。   “我不是天真,我是大智若愚。日子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若非必要,谁愿意每天过的苦哈哈。”云招福伸手扶着魏尧的额头,觉得还是很烫,从旁边的水架子上去了毛巾,湿了过来给他放在额头上,一股清凉,席卷了魏尧全身,舒服的让他直想睡觉。   迷迷糊糊间说了一句:   “是啊,若非必要,谁愿意每天过的苦哈哈。身不由己,也该有个限度才行。”   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小了,云招福见他想睡,有点担忧,正好这个时候,大夫进来,端了一碗热滚滚的药进来,云招福接过了药,把魏尧扶起靠坐在自己身上,然后一口一口的把药喂给魏尧喝下,细心的替他顺了气,大夫见她这样细致,便交代道:“喝了药之后,王爷可以睡会儿,但不能睡太久,最多一个半时辰就要喊醒过来,喝点水,说点话。”   云招福仔细的听下大夫的吩咐,送大夫出帐子,再回到床前,魏尧已经睡了过去,云招福给他拉好了被子。   秦霜秦夏给云招福送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进来,魏尧的帐营里有屏风隔着,屏风后面可以换衣服洗澡,收拾好了自己,云招福清清爽爽的走出屏风,让秦霜下去休息,她来照顾魏尧,秦霜有点不放心:“王妃,您也好长时间没休息了,能撑得下去吗?”   云招福指了指魏尧的床,说道:“没事儿,我在他旁边睡会儿,若是一个多时辰我没醒,你们进来喊一喊。”   “是。”   秦霜领命下去之后,云招福便不客气的爬上了魏尧的床,魏尧难得睡的这样沉,在云招福挤上去之后,他却还还能的伸出胳膊把云招福给搂入了怀,疲累了这么久,云招福发现,她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能让她安心睡觉的温暖怀抱而已,只要有他在,不管富贵贫穷,她都甘之如饴。   嘴角带着笑,搂着魏尧的腰,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魏尧是个复原力很强的人,在床上躺了大概七八天,伤口就好的七七八八了,虽然还得养着,但明显精神好了很多,云招福变着放儿的给他熬补血的粥和汤之类的,虽然军营里面好东西没有京城那么多,但就最朴实的一些什么红豆,糯米,黑枣,红枣,鱼肉之类的还是能够不限量供应的。   自从云招福来了军营以后,大家就经常能看见王爷的营帐里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进进出出,为伺候王爷忙活来忙活去,他对王爷温柔体贴,含情脉脉,王爷对他轻言细语,百依百顺,两人不像是伺候的主仆,大家都忍不住猜测云招福的身份,联想到魏尧是王爷,而云招福又是那唇红齿白的模样,所以,有很大一部分人都猜测,云招福是个宫里出来的小公公。   而这个小公公很受王爷的宠爱。   因为魏尧的不经意出击,将萧国此番领兵前来的两个正副元帅都相继被刺身亡,前线的萧国大军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阵脚大乱,被陈亮将军的西北军打的落花流水,令对方前锋营全军覆没,左翼军伤亡惨重,剩下的则溃不成军,虽然现在萧国进攻的部队还未全部撤离,但已经衰了士气,不足为惧了。   云招福从厨房里端着一盅刚熬好的红枣糯米粥出来,拿到魏尧的营帐中去,陈亮将军正在跟魏尧说话,看见他进来,陈亮将军赶忙站起,虽然没有对云招福行礼,却把座位给她让了出来,魏尧已经告诉了陈亮将军云招福的身份,毕竟要在军中行走,身份不明确的话,陈亮将军也为难,不过这事儿却不能声张,毕竟一个王妃孤身来到军营里,传出去的话,总归会有点影响。   “可是打扰到将军说话了?”   云招福将糯米粥放到一旁的茶案上,对陈亮将军甜甜一笑,陈亮将军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光棍,十几岁的时候,娶过一个老婆,不过老婆不过二十岁,年纪轻轻就亡故了,那之后,陈亮将军就上了战场,至今未娶,平日也鲜少跟女子说话,见云招福这般客气,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云招福和魏尧拱了拱手,就转身出去了。   云招福见他这样,不禁奇道,对魏尧问:“陈亮将军怎么了?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陈将军是个腼腆的人,不擅长跟女人说话。”魏尧正倾身去拿案上的粥,云招福过去递给他,揭开了盅盖子,将勺子放到他手边。   “我看他也有四十多了吧,原配夫人去世了,他就不找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陈亮将军真的能算一个痴情的男人了。如果不是难以忘记与原配夫人的情义,凭着他如今的身份,多得是女子愿意给他填房做继室。   “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关键看他自己吧。陈将军家的老夫人想要让他娶远方的一个寡妇表妹做继室,陈将军不愿意,听说跟老夫人闹得还挺厉害,老夫人一气之下,就去了保定老家住。我们以前也劝过他,但收效甚微。”   魏尧很配合的三两口就把一盅粥给吃掉了,云招福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魏尧拉着她的手,坐到床边,说道:“看着陈将军,我就觉得我好幸运。”   云招福低下头抿唇笑,魏尧见她瘦了一圈的小脸,不禁心疼不已,对云招福道:“过段时间就能回京城了,回去之后,你得听话,好好养身体,不许偷懒耍赖,好不好?”   云招福一愣:“嗯?这就可以回去了吗?”   人都说兵贵神速,可魏尧他们也未免太神速了吧。从他离开京城到成事儿,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吧。   “等我伤养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走了,不过至少还得再两个月吧。”   云招福看着魏尧,犹豫片刻后,说道:“既然要回去,那……”。   支支吾吾的,魏尧不解,云招福有点不好意思的赔笑两声:“回去之后,我爹我娘,还有皇上如果要处置我怎么办啊?”   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看笑了魏尧,却不料牵动了伤口,云招福赶忙凑上去给他轻轻抚摸,讨好的不得了,魏尧无奈揉了揉她的头发:“他们若要处置你,你就说是听我话来的,让他们怪我好了。”   云招福满意的笑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又问:“对了,你这回帮着外祖来出征西北,皇上似乎对你并不满意,就算你打了胜仗回去,我觉得,他也未必会放下这件事,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云招福是明白了,魏尧的这个父皇根本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当年为了自己的私心,把忠心耿耿保家卫国的裴家给举家流放,把裴家几十年的基业,说推翻就推翻了,若是裴家真的通敌卖国也就算了,可事实并非如此,从这点上看,皇帝魏琛就是个亲小人,远君子的昏君,他可以听臣子们阿谀奉承,可以见臣子们互相争斗,可以让后宫的女人为了权利去伤害别的妃子,这样一个人,魏尧公然反抗了他的意愿,就算是对萧国大获全胜,他也未必会真心称赞魏尧的功绩,就好像以前裴家没有回归京城的时候,四皇子魏旸时常抢了魏尧的功绩,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自己根本不知道似的,对魏尧不闻不问,对抢功的魏旸大肆封赏。   这种帝王,注定不能长久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帝王之前,还是一个家的家长,丈夫和父亲,他目空一切,眼里只容得下自己和对自己有用的人,至于其他那些忠言逆耳,或者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他要么忽视给予冷暴力,要么就指鹿为马,冤枉铲除。 第180章   云招福是发自肺腑的担心, 自从魏尧接下了这趟苦差事之后, 她就忍不住替魏尧担心这件事情。   可谁知魏尧却丝毫不在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在云招福不解的凝视下,魏尧终于开口。   “等我们回京之后,只怕父皇已经焦头烂额, 顾不得和我置气了。”   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 云招福当然不懂, 问魏尧:“此话怎讲?”皇帝为什么会焦头烂额, 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云招福不知道的吗?   “我们回去的时候,应该已经是过年以后了。这个年,父皇, 乃至整个京城过得都不会太好。我从京城到西北来的时候,赵畅就已经搜罗了太子手下几个税官贪赃枉法的证据, 只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呈上去, 不仅仅是太子, 还有晋王,宁王, 每一个人都脱不开干系。”   云招福不是很懂,在魏尧来西北的这段时间, 裴家在京城是打算大干一场嘛,把太子,晋王和宁王全都找机会拉下水, 让他们焦头烂额。   “嗯……外祖父挑这个时机让他们斗起来,是想让他们给你挡剑吗?孙子兵法里,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围魏救赵?”   因为裴家清楚皇帝的脾气,魏尧从外面德胜归来,兴许不仅得不到什么封赏,还会被皇帝迁怒,所以在魏尧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裴家势必要在京城里做一点什么事情来保证魏尧回去之后不被追究。   他们如果想要改变皇帝的想法,几乎不太可能,但是如果换一种迂回的法子,让太子,晋王,宁王那儿频频出事儿,皇帝被几个儿子烦的焦头烂额,魏尧再回去复命时,皇帝就不会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了。   魏尧意外之际:“不得了,不得了,我的招福居然连‘围魏救赵’这个词都知道呢。”   云招福横了他一眼:“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白痴?”   佯装要去碰他的伤口,魏尧赶紧转过身挡住,云招福哪里敢真的碰他,不过就是比比手势,吓唬吓唬罢了,不过经过跟魏尧的这番讨论,云招福算是稍微放心下来了,不管京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只要魏尧回去,皇帝不要迁怒怪罪,就谢天谢地了,至于其他人会怎么样,云招福才没空去担心呢。   魏尧在床上待了十日,几乎是极限了,说什么都要下床走动走动,其他人也拗不过他,而且他确实伤的是身子,跟腿脚没太大关系,大夫松了口,就让魏尧下床了,但练武什么的现在依旧想也别想。   云招福每天扶着魏尧到校场上去转转,让他晒晒太阳的同时,也能看看别人健康的身体,让他羡慕羡慕。   第二十日,京里传来了第一封密函,宁王和太子的人当朝斗了起来,起因是因为虞部司樊司长之子樊宏昌在街上被一个醉汉打死了,那醉汉是昭文馆馆主的独子段红岩,樊宏昌是樊家的九代单传,段红岩也是段家唯一的儿子,这下两家掐起来了。   段家自然不想儿子给樊家的儿子赔命,因为据大理寺调查下来,樊家那被打死的儿子是抽完了五十散,浑浑噩噩在街上走的时候,冲撞了段红岩,两个神志不清的人打了起来,最后,段红岩也没打樊家的儿子几下,那人就死了,验尸的仵作都说,死了的樊宏昌未必是死于暴力击伤,也有可能和他吸食五十散有很大的关系。   有了仵作的这份证词,段家更加不可能把儿子交出去了,而樊家又认定了段红岩是凶手,自家儿子就是死在他手上的,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呢。   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最终上升到了宁王与太子之争,虞部司是宁王管辖,昭文馆属太子麾下,段红曲在儿子打死人的第二天就亲自把事情告到了太子跟前儿,又是哭又是求的,要太子帮他,莫让儿子受了那不白之冤,而樊家也同时找到了宁王跟前儿,要让宁王给主持公道。   两边势力角逐,宁王觉得樊家儿子已经死了,而且诸多眼睛看见人死之前跟段红岩打架来着,是打架途中死了的,这责任怎么说都该段红岩担当,而太子为段家辩护,当着皇帝面儿揭穿了樊宏昌吸食五十散的事情,五十散在大魏是禁烟,不许吸食之物,但黑市仍有流传,朝廷屡次出手却都禁不掉,樊宏昌既然是个瘾君子,那谁能证明,他是被段红岩给打死的?   就围绕这个事情,两边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后,皇帝命刑部彻查,这不彻查还好,一彻查,就让十一月的京城冷的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因为刑部查到了一个在黑市售卖五十散的人,这人和段家是远房表亲,一表三千里那种,平日并不来往,但沾亲带故却是肯定的,这下樊家可就暴跳如雷了,合着这段家的人不仅打死了他的儿子,还害他儿子省钱吸食了五十散这种要命的东西,樊大人和段大人当朝就忍不住动手扭打了起来,太子一党和宁王一党也发生了史无前例的争吵与辩论,并且在辩论期间,两方都止不住的抖落对方的槽点,事情就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到后来就变成了宁王告太子御下不利,太子告宁王无中生有。   皇帝那叫一个头大呀。   像这种千丝万缕的案件最是绕人,就是皇帝也没法做出决定该偏向谁。   魏尧和云招福坐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看白茫茫的雪,云招福把密函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因为一遍根本没看懂其中的关键,牵扯的人太多了,她得边看边问,才勉强缕清楚了脉络。   果然魏尧说的一点不错,他离开了京城,京城里就开始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乱作一团了。   指着密函,云招福小声对魏尧问:   “这是外祖的手笔吗?”   魏尧勾唇:“事情是赵畅做的,时机是外祖定的。”   云招福咋舌:“哇,你们可以啊,赵大人手里掌握了挺多事情。当初你是怎么说动他替你做事的?”   印象中刑部尚书赵畅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不过那个时候云招福还不知道,他完完全全是魏尧的人。   “赵畅是个可怜人,父母双亡,兄弟反目。一个人背着行囊,离乡背井上京赶考,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中了个同进士,却被埋没在崇文阁当一个小小的编修,是我让他进的刑部,也是我让他当上的刑部尚书,他不替我做事,替谁做?”   云招福瞪大了双眼:“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知遇之恩,确实难忘。”   人就是这样,总是忘不了在自己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给予自己帮助的恩情。这么多年,赵大人一步步的爬上刑部尚书的位置,确实很不容易,也从侧面证明了,魏尧这些年在京里装的有多成功,大家只说定王魏尧是个不受待见的倒霉蛋,可谁能想到,他在京城暗地里掌握了那么大的势力,把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送上高位,而云招福相信,在京城里,像赵大人这样的例子应该不在少数。   正因为那些人在朝廷里默默耕耘起到了作用,才让魏尧能够成功的将裴家从西北弄回了京城,不过,魏尧开始用的那些人,应该都是裴家当年培养出来的势力,不为外人知道的势力。   “那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   云招福又把密函看了一遍,觉得写得十分精彩,精彩的让人咋舌,以至于她很期待后续。   魏尧深吸一口气,将肩上的外套拢了拢,抓起旁边的一块冰雪,放在掌心捏成团儿,扔出去老远。   “接下来就看宁王和太子的了。五十散的事情在京城流传已然多年,不过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整顿,你知道这其中是因为什么吗?”   云招福摇头,魏尧继续说:“因为背后有人撑着。五十散利益巨大,有些人在巨大的利益跟前,守不住本性的。一旦越界,那便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从此再难回到阳间好好做人了。”   “说的这么玄乎,你也没告诉我,背后到底是谁啊?”   魏尧从突石上站起来,将手里的第二个雪团抛了出去,没有第一个那么远,模棱两可的回道:“谁心虚,就是谁。”   云招福也起来,把他因为抛雪团而掉下来的衣裳拉好,嘀咕一句:“说了等于没说。你别扔了,大夫说不让你大动的。”   魏尧对云招福撒娇般伸出一根手指:“再抛一个?”   不等云招福回答,魏尧就跟个长不大的顽童般,把手里的雪团再次抛了出去,这一次似乎用力太大了些,刚扔出去就发出一声嘶叫,吓得云招福立刻上去观望:“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牵扯到伤口了?让你别扔了,就是不听,你……”   还没说完,云招福就觉得面前一张脸贴过来,唇瓣上落下一个温柔如羽翼的吻,魏尧的指尖来到云招福的后脑处,将她按压而下,加深了这个吻。   营帐外,白雪皑皑,绵延千里,不见边际,军营里马匹交错,战旗飘扬,两人靠在一起的样子,像足了一张精致剪影出来的画,阳光情洒,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纠缠在一起。   云招福一开始还有所抗拒,不过魏尧稍稍闷哼两声之后,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直到亲了好一会儿之后,云招福才发现自己中了魏尧的奸计,后悔也晚了。 第181章   魏尧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 云招福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敞亮。   在伙房营里熬粥的时候都高高兴兴, 哼哼唱唱的,云招福今天给魏尧炖的是银耳红枣莲子羹,魏尧不太喜欢吃甜的,所以糖放的很少,要想煮的粘一点的话,得在炉子前等好好久。   她穿着一身男装, 唇红齿白, 娇娇俏俏的, 嘴角带着笑, 特别欢喜的样子。   见这锅东西还得小火炖一会儿,云招福就想先去做点其他事情,反正小火炖着也没事儿。   掀开伙房营的门帐, 没走出去两步,就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士兵给拦住了, 为首那个生的黢黑, 看样子十七八岁吧, 嘴角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领着其他人往云招福靠近。   云招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就被他们给围住了,一个士兵对为首那黢黑少年笑道:“哎, 吴俊,这就是你说的公公?皇宫里的公公都长这么标志?”   公公?   云招福心底犯嘀咕,他们在说谁呢?   那被唤作吴俊的少年嘿嘿一笑, 目光在云招福上下打量,笑的腻歪:   “他要不长这样,怎么勾引男人?没见过公公,兔儿爷还没见过?少见多怪的。”   其他几个围着云招福的兵痞子发出一阵哄笑,两个勾肩搭背的人凑上来对吴俊他们说:“唉,我听人说,昨儿在营帐外头,他和王爷……那个了。”   云招福听到这里,终于听明白了这些围着她的少年是什么意思了,这是把她当做魏尧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了,再加上昨天魏尧和她确实在军营外头做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心里有些虚,低着头想走,并不想跟他们计较什么。   “劳驾让让,你们要没事干就去操场跑两圈,有那把子力气,不如用在战场上留着杀敌,跟我这儿贫什么?”   云招福是好心好意的劝他们,而她自己也确实不太想惹事,现在她在魏尧身边的事情,还只有陈亮将军一个人知道,其他营里的人一概不知,她要低调行事,不能给魏尧添麻烦。   可她想的好啊,别人却不这么想,拦着云招福的去路,吴俊继续打量她:“还挺厉害。想指挥爷们儿跑两圈,就问你凭的是什么,凭你这娘们儿兮兮的长相,还是凭你缺了一处的东西啊?”   这番话就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高度了,云招福的脸也冷了下来,虽然她的确是娘们儿,但也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当面在这么数落,翻了个白眼,努力让自己忍下来,埋头想从吴俊身边钻过去,可刚走进,就被吴俊抓住了胳膊,吴俊一愣:“哟,这小胳膊细的,真跟娘们儿没区别了。”   “何止小胳膊跟娘们儿没区别,这脸也……”   旁边那人刚开口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暴喝声:“干什么呢?放手!”   声音之洪亮,把云招福都给吓了一跳,军中最高主帅陈亮将军飞也似的跑过来,一巴掌就打在了吴俊的脸上,当即留下一道通红的印子,把吴俊小朋友都直接给打蒙了,捂着脸,对陈亮将军委屈的喊了一声:   “舅舅,您这是干什么!”   哟,原来是陈亮将军的外甥!云招福干咳一声,从吴俊身旁窜了,跟陈亮将军点了点头以后,就急急忙忙的往魏尧的营帐跑去,见她跑了,吴俊还着急:   “嘿,给我回来!小兔崽子,够胆跑,爷爷早晚抓着你!”   吴俊这人打仗是个好手,脾气却耿的厉害,伸出的手臂又给陈亮给重重打了下来,拧眉怒斥:“你才是小兔崽子,给我闭嘴!”   吴俊自从来了军中,就没被舅舅这么训过,他是先锋营的,打仗时出力最多,杀敌最猛,舅舅只有夸他的,骂他几乎没有,可没想到今天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居然当众打他,这让一直被捧着的吴俊怎么受得了,刚想好了词儿要跟舅舅好好的辩驳一番,就听见老远就传来一道声音:   “谁是吴俊!”   是定王魏尧的贴身护卫周平,还有两个这回新跟着回来的人,叫秦霜秦夏,是两兄弟,他们三人脸色十分不好,尤其是秦霜秦夏那两兄弟,一路走都是一路捏着拳头格格作响的。   陈亮瞧见他们来了,对外甥埋怨极了,却又不能不管,硬着头皮上去对周平赔了个笑:“周护卫,这事儿是误会,您大人大量,别跟那混小子计较。”   周平冷哼一声:“误会?”   明显是不承认这个说法的。   秦霜秦夏没经过陈亮将军的允许,就已经来到了吴俊左右两旁,吴俊是个练家子,哪里感受不到两人身上的杀气,提前动手,先发制人,却没想到,他快,秦霜秦夏比他还要快,两人闪电般出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两条胳膊,腿一踢,吴俊就给扭着胳膊跪了下来。   当天下午,以吴俊为首的几个在军中横行无忌的兵痞子被罚着在校场上跑一百圈儿,跑到其中一个人都口吐白沫了,也不能停。   云招福一个下午都在魏尧的营帐里,魏尧却不在,秦霜秦夏在营帐里陪她,云招福在折魏尧的干净衣裳,对她们问:   “王爷还盯着那些人跑呢?无聊不无聊。都说要低调,我又没怎么着,何必呢。”   云招福是真心不想在军营里面高调,陈亮将军和魏尧为难,今儿就算陈亮将军不来,她也吃不了亏,吴俊那几个就是兵痞子,嘴上油腻腻,其实真让他们动手,也未必敢!   秦霜秦夏对看两眼,秦霜说道:“王妃,您也太好心了。那些混球就该受教训,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了您。”   云招福无奈一叹:“唉,我不是好心,只是觉得没必要跟这些人计较。”   正说着话,周平从外面进来,云招福瞧见他,走出屏风问道:“怎么样了,跑完了吗?要是跑完了就算了,放他们回去吧。”   周平摊手:“跑完了,不过您说晚了,他们又陈亮将军给抓到刑堂去了。”   云招福一愣:“去刑堂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抽鞭子啊?真不至于。王爷呢?也跟着去了?”   周平点头:“王爷也跟去了。”   “哦。”云招福松了口气:“那行吧,王爷跟去了应该就没什么事。”魏尧一直叮嘱她低调点,并不告诉其他人她的身份,陈亮将军肯定是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冲撞了她,总要表个态出来的,不然不好交代,魏尧跟过去,应该就能大事化了了。   周平和秦霜秦夏对看两眼,周平抓着后脑对云招福问:“王妃,您是不是对王爷有什么误会?”   云招福不解:“什么误会?我跟魏尧没误会啊。”看向秦霜秦夏,只见她们也和周平一样的表情,好像她说了一句大错特错的话似的,云招福挑眉问:“有……什么不对吗?”   周平咬着唇,为难的说:“正是因为王爷跟去了,所以才会出问题吧。别人的事儿,王爷根本懒得管,可这回那些孙子惹的可是王妃您啊。”   “嗯?惹我怎么了,我又没怎么着,还能让人家偿命不成?”   云招福真心觉得魏尧是个内心充满了真善美的好孩子,不会轻易仗势欺人要人命的,那个吴俊是陈亮将军的外甥,就冲着这一点,魏尧也该给陈亮将军一个面子吧。   然而,周平和秦霜秦夏的表情却亮了,三人全都欲言又止的低下头摸鼻子,就好像云招福说了什么特别尴尬的话一般。   在云招福的逼问之下,周平才决定为云招福解答一下历史问题。   “王妃您还记得当初星月公主用绊马索陷害您的事儿吗?”周平无缘无故提起了这事儿,云招福一愣,然后呐呐的点头:“我记得啊。跟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吗?绊马索是军中的东西?”   当时,星月公主的一项大罪名就是用了军中才有的绊马索,可那事儿跟今天的事情又有什么联系呢?云招福不是很懂。   “咳咳。”周平干咳了两声,在秦霜和秦夏的眼神鼓励之下,周平才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云招福知道。   “就是当时……那些马之所以盯着星月公主踩踏,您觉得是偶然吗?还有您的两个表姐妹,明明是想用针扎了您的马,但最后为什么偏了方向,扎在了自己的马腹之上呢?您那位表姐,又是为什么脸直接撞到了树干上呢?这些问题,您后来就没有仔细想过吗?”   提起这个,云招福就有了印象了,当时她确实纳闷过,为什么踩星月公主的那匹马好像特别发狂,盯着星月公主一个人踩,人家受惊了的马都是往前跑,但是那匹却不一样,一直原地打转,盯着人踩。而那个脸撞树的表姐,说的就是云香寒了,云香寒脸撞到树上,那伤疤,知道现在也没消失,据大夫说,那疤痕得跟她好几年呢。   她一直以为是意外来的,可现在听周平特意提起,难道说那些事情根本不是意外?而是……   “这些事情,你别告诉我都是魏尧让人干的啊?”   云招福试着猜测一番,她当时怀疑了很多,却唯独没有怀疑到魏尧的身上,因为那个时候,她和魏尧刚刚分别,魏尧去了皇帝那儿,根本就是不在场,后来他也没跟她提过这事儿,所以云招福一直都不知道。 第182章   看样子真的是有内情了。   周平深吸一口气后, 对云招福郑重的点头:“那天王爷特地给我们下了命令, 让我们不要跟着他保护,而是要跟着王妃你,只要发现有任何人想要对王妃你不利的话,不管是谁,严惩不贷。”   “所以……”云招福觉得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所以,让您的表姐针扎错地方的是我们, 让你表姐的马往前跑收不住的也是我们, 让那些马盯着星月公主踩, 还是我们, 不过这一切都是王爷吩咐的。”   周平觉得他今天爆了自家王爷的一个大料,没准会受到来自王爷的暴击,于是很果断的把责任全都推到了王爷的身上。   云招福看着周平, 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可能和她本来就疑惑那些事情有关吧, 今天周平和她说了真相, 她只有一种:啊,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好吧,我知道了。就算是那样, 可跟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云招福搞懂了当初的事情原委,却还是没懂周平现在提出这件事情的终极奥义是什么。   周平无奈摊手:“联系就是, 王爷为了王妃您,连公主都肯下手,更别说是今天这些得罪您的人了。去了刑堂, 不死也得半条命。”   云招福:……   忽然明白了周平今天特地来告诉她这些事情的原因了,云招福明白以后,就急急往外走去,周平是来给那些小子搬救兵的,毕竟吴俊是陈亮将军的外甥,如果真因为她而闹出了人命,肯定会让陈亮将军和魏尧之间发生难以抚平的裂痕。   对魏尧今后绝对没什么好处,周平才特地来找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些陈年旧事。   云招福来到刑堂外不远处,看见外面围了一圈的人,忽然收住了脚步,对周平说道:   “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跟魏尧说,我说的,让他别和那些人计较了。”   周平觉得力度不够:“王妃,这些我先前就跟王爷说了,不管用。”   云招福想着魏尧的脾气,犹豫片刻后,又道:“那就说我肚子疼,说我晕倒了,让他赶紧出来。只要他一出来,你就进去把人放了,交给陈亮将军,之后的事儿交给我好了。”   这个办法,周平也觉得并不是很理想,让云招福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被云招福催促着上前:“哎呀,危急时刻你就别挑三拣四了,赶紧去吧,回头去晚了,人都给打死了,你还救什么呀?”   这是实话,本来周平根本就不需要对云招福絮絮叨叨那么多话,只要明说让她来救人就行了,非要绕圈子费了那么多时间,陈亮将军看着自己的外甥被打,心里得多难过啊。   秦霜跟着周平过去的,没跟进去,在门口观望,看见了什么,赶紧往云招福的方向跑来,并且对云招福挥挥手,凭着这些日子在路上的默契,云招福一眼就看懂了秦霜的意思,就是魏尧从里面出来了。   云招福拔腿就往营帐里跑,她腿短,为了能在魏尧前面跑回营帐,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以至于魏尧掀开帐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扶着屏风气喘吁吁的云招福。   还以为她是肚子疼的这样,走过去扶着她坐下,云招福为了显示一下周平并没有说谎,很配合的在床上蜷着身子,魏尧在她肚子上每按一下她都嘤嘤出声。   等魏尧按完了她肚子上的穴位之后,她还在嘤嘤说疼,就发觉自己上当了,伸手在云招福的肚子上弹了一下,让云招福真切的感受一番什么叫‘疼’的感觉。   “哎呀,干嘛嘛。”云招福不满的瞪着魏尧。   魏尧站在床边,双手抱胸,没好气的看着装痛的云招福:“应该是我问你吧,那些人欺负你,你还要救他们?”   云招福见自己的演技被当面戳穿,也不好意思再装了,从床上爬起来,尴尬的说道:“他们……没欺负我,就是说了两句不怎么好听的话,那有什么呀,不用为了几句话就真被你打死吧。”   魏尧冷哼:“就算不死,也得打残了才行。”   说完就要转身,云招福见状赶忙跪起来,从后面抱住了要走的魏尧,耍赖道:   “打残什么打残呀!不过就是一群嘴上没毛的小年轻,有什么好跟他们计较的呀,再说了,那个吴俊是陈将军的外甥,你让陈将军亲眼看着他外甥被你打死打残啊?别这么暴力好不好,你的理智呢,都被狗吃啦?”   魏尧被她抱着背后,眉头拧成一片,哪里会不知道是她故意喊他回来的,倒也觉得无所谓,毕竟人已经打的差不多了,该教训的也教训的可以了。   不过这些他不想直接和她说,想看看她还能说点什么东西出来,挺有趣。   云招福不知不觉,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对不对,我说的对不对?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那几个混小子真有错,罪不至死不说,还得给陈将军一个面子啊。他自己的外甥留着他自己教训不就好了,你犯得着替他教训外甥嘛?”   魏尧依旧不说话,云招福忍不住问:“魏尧,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呀?”   魏尧耐着性子,闭上双眼,沉声回了云招福一句:“你碰到我伤口了。”   云招福:……   赶忙松手,魏尧无奈转身,对上她的目光,云招福噙着笑,跪在床上,张开双臂,圈住了魏尧的颈项,甜甜在他唇瓣上亲了一下:   “不气了,好不好?他们是不知道我是谁,以为我是个小太监,才对我无礼的,又不是故意挑战你定王的权威,经过你今儿这么一闹,想必军营里也不会有谁再敢来挑衅我了,事情到此为止是最好的结局了。”   魏尧本来的确怒火中烧,他可以容忍别人说他,却不能容忍别人欺负他的心尖尖,那比欺负他自己还要难受。不过,看着她这努力替人求饶的样子,他似乎也不是那么生气了。反正人都已经教训完了……确实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嘴角没有先前那么紧绷:“这点程度,就想打发我呀?”   云招福搂着他,巧笑倩兮:“不然你想怎么样?这件事解决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问你呢。”   魏尧勾唇,环住了她的纤腰:“还有什么事要问我?今儿的事情还没解决好呢,别岔开话题。”   说完,就在云招福的耳廓旁骚扰起来,云招福跪着不动,由着他骚扰,等他兴致上来了之后,才凉凉的问出一句:   “听人说,当初是你让人背地里捣鬼,伤了星月公主和我那两个表姐的?”   魏尧的动作停了停,然后就果断直起了腰身,刚正不阿的说道:“我去看看人打的怎么样了。你要没事儿就先歇着吧。”   说完就要转身,腰带却被人给拉住了,魏尧将自己的腰带一本正经的抽回:“你别拦着我,你说的道理我已经听懂了,我就是去看看怎么样了,不会再为难他们了。你放手。”   云招福哪里肯放:“不解释清楚,我就不放手。魏尧,真是没想到,你藏的够深啊。这么长时间都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亏我还真的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呢。原来都是你在幕后操纵。”   魏尧无奈:“你运气好,是不争的事实,我做的也都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人之常情?你怎么好意思用这个词语呢?星月可是公主啊,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忍心下手?”   云招福想起星月公主被踩断的那几根肋骨就疼,星月公主她们还一直以为是云招福的运气使然,才让她们受到了那么大的惩罚,自食恶果,对她现在敬畏的不行,根本不敢靠近她周身三尺之内。可是星月公主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想得出来,背后黑手居然是魏尧。   “有的时候,该出手就得出手,优柔寡断不是好事。你前几回靠着运气,整了她们好几回,她们都不放在心上,你知道为什么吗?”既然事情被云招福知道了,那魏尧干脆承认下来,并且转换了个话锋,决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的教一教云招福他悟了这么多年的‘生存之道’。   “就是因为你做的不够果断,让她们没有产生怕惧,要让一个人怕你,就得让她有切肤之痛才行,让她对你的恐惧根深蒂固,只要一看见,就想到自己受伤时的疼。”   魏尧说的有模有样,云招福却十分不解:“你这一套理论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哎呀,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就不像是对人的。”   魏尧果断点头:“是啊,很多养狗场就是这么训狗的。再凶的狗,只要小时候被打怕了,那么无论它长得多高多大多凶猛的时候,看见小时候打它的那个人都会害怕。所以这个道理你明白了吗?”   云招福眯着眼,盯着魏尧看了好一会儿,由衷的感叹了一句:“魏尧,我今天好像重新认识了你,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魏尧的身上仿佛永远都有云招福挖掘不完的新鲜点,谁能想到,一个看着温文尔雅,知情识趣,知书达理,文质彬彬,恭谦有礼的十佳好青年魏尧,背地里,骨子里,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藏的太深了。   感觉自己好像被小妻子怀疑了,魏尧干咳一声:“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吗?”   云招福摇头,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魏尧好脾气的哄着:“好了好了,那你现在知道了。”   云招福:…… 第183章   云招福这个深受定王殿下喜爱的‘小太监’, 在军营里被欺负之后,定王殿下亲自出马, 把那个欺负人的吴俊给打的爹妈都不认识, 这样高调,从此以后, 这军营里可就再没有谁敢动云招福这个‘小太监’了。   甚至每次云招福出去的时候,都能收获到一大批敬而远之的动作与眼神,一个个就怕不经意间惹了云招福从而触怒定王殿下。   云招福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解释的话,那么有可能会伤害到魏尧的名声, 毕竟传出一个专宠小太监的名声就不太好听了嘛,云招福跟魏尧提出过要去澄清一下, 于是拿了一些金疮药准备去看望一下那个被打的吴俊一行人,她的身份是定王妃, 吴俊他们那天言语轻浮, 确实算是冲撞到了她,挨一顿打, 也不冤枉,但前提是得让他们知道, 自己到底为什么被打才行啊。   不过, 东西都准备好了,却被被魏尧给拦住了,反过来劝她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坚决不让她去看吴俊他们。云招福拗不过他,想想反正再过二十几天, 他们就能回京城了,只要她回去了,军营里面这些流言传一阵儿,谁还记得她是谁呢。至于吴俊他们,她相信,在被教训以后,陈亮将军安慰他的时候,没准儿就会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了吧。   在军营里的伺候魏尧养伤的日子是轻松高兴的,闲暇时分,魏尧就带着云招福去遛马看风景,西北虽然冷,却也有西北独有的美景,绵延百里的大雪山,就算在现代,云招福也只在电视里面看见过,哪里有这样身临其境看的真切。   边关大胜的消息,传回了京城,皇帝终于在一众糟心的事情里面发现了意见还算让他觉得高兴的事情。   上回魏尧给云招福看了京里来的密函之后,云招福对京里的形势也多少有些了解,太子和宁王斗的不亦乐乎,因为樊家和段家的事情,开始是查出段家有个远房表亲牵扯到在京中开黑市贩售五十散的事情,皇帝大怒,让刑部和大理寺深入调查,这一查不知道,原来这段家的远房表亲只能算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散户,背后主张的人另有其人,而这人便是素来与宁王亲厚的那位,这下两边就更加各执一词,争斗不休了,太子和宁王也被结结实实的拖下了水,互相伤害,互相攻击,热闹的不得了。   自从知道魏尧的真实品性之后,云招福不禁为宁王和太子捏一把汗。   皇帝的大捷封赏不远千里运送到了边关,并良心发现,着传旨给魏尧,让他不必等凯旋而归的大部队,可直接回京领赏,顺便也提到刑部有事等他回去办。   至于什么事情,没有明说,但魏尧和云招福心里都已经有数了,这是皇帝被烦的头疼,就想让魏尧回去处理这棘手的问题了。皇帝老子就是这样,想到你的时候,你是个宝,等你办完了事情,不需要你了,你就是根草,还是一根随时可以拿去烧灰的枯草。   另外还给了魏尧一封密函,密函中,皇帝告诉了魏尧云招福离京的事情,只说她悄悄出了京城,直到六七日之后,云家收到了云招福让那城门口的店铺送到云家去的家书才知道云招福离京来西北找魏尧的事情。   魏尧把密函给云招福看,云招福看了之后,不禁叹了口气:“唉,我爹娘肯定急死了。当时我就给他们留了一封信,匆匆忙忙的说出来找你了,我应该给他们写一封回信,报一下平安的。”   魏尧见她如此,没有说话,云招福还在那里埋怨自己,猛地起身要离开,被魏尧给拉住了:“哪儿去?”   云招福将胳膊抽出:“别拉着我,我去给他们写封回信,正好可以让送圣旨来的仪仗队带回去。”   魏尧却摇头:“不用了。”   云招福不解:“还是写一下吧。虽然我们过段时间就回京了,但信早一天送到京里,我爹娘就少一天担心嘛。”   听云招福说的这么懂事,魏尧一挑眉,那神情仿佛在说:‘早干嘛去了’?   云招福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距离他们会面已经有二十几天了,云招福都没想到写信,现在才想起来。云招福也觉得自己太不孝了,嗫嚅道:“我,我这不是……忘了嘛。”   刚会面那几天,云招福就只顾着照顾魏尧,后来照顾着就忘记了这回事,现在想想确实很不应该。   “唉,虽然晚了,但我还是去写一个吧。”   魏尧一个伸手,就把云招福给拉的再次坐回了床边,云招福疑惑的看着魏尧,只见魏尧无奈一叹:“不用写了,我早派人给你写过了,要等你现在才想起来去写,岳父岳母只怕连头发都愁白了。”   云招福愣愣的看着魏尧:“你……给我写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魏尧想了想,准确回道:“就我受伤醒来之后第一时间,让周平替你写了封保平安的书信送回去了,盖的是我的私戳,就是告诉他们你和我在一起,让他们不必担心。”   还有这事儿?云招福惊愕极了,心中同时又有些五味陈杂的。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虽然嘴上埋怨,但心里还是很暖的,至少魏尧会替她想到一切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并且替她补救回来,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安心极了。   魏尧笑着抚上云招福的脸颊:“你这段时间太累了。你写我写,效果都是一样的,就无所谓你我了。”   云招福投入魏尧的怀抱:“魏尧,你这么体贴,今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我不会让你没有我的。这回的事情对我来说,是个教训,之前是我自视过高,总想着什么事情都是易如反掌的,没想过我也会有失败的那一日。午夜梦回,我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我那日死在了龙虎峡的寒潭底下,那你一个人在京城,连个死讯都不知道,那后半辈子又该如何活下去呢。这个时候,我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原来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打独斗的人了,我有了你,有了家,今后我们还会生几个孩子,我们有自己的家庭,我的命似乎变得精贵起来,不能随便丢失了。”   魏尧喋喋不休跟云招福说了这么一大串的话,云招福抬头看他,眨巴两下眼睛:“你这回受伤,看起来好像还挺有感悟的嘛。”伸手在他鼻子上点了两下:“你可要记住你自己的这些话啊,你现在的命可精贵着呢,我和我们的家都少不了你。”。   两人双手交握,魏尧温和的点头:   “我知道,今后绝不会轻举妄动,恣意妄为了。”   朝廷的旨意下达之后,魏尧就得回京了,陈亮将军让大夫反复确认了魏尧身上的伤到底有没有好完全,能不能经受这千里的跋涉之苦,大夫一再保证,说魏尧底子比一般人要好太多了,复原能力也是,只要段时间内不与人动武,只是普通的舟车劳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陈亮将军派人给魏尧和云招福做了一辆超大,超舒服的马车,比一般的马车都要大上很多,里面有床,有桌椅,有书架,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小房间一样,魏尧和云招福虽然觉得很夸张,但陈亮将军却十分坚持,说如果魏尧和云招福不坐这辆,他就要让魏尧再在西北养个一两个月伤才回去。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魏尧和云招福坐陈亮将军特意准备的马车,秦霜秦夏还有周平和护卫他们都是骑马,陈亮将军亲自领着营地里的将军出来给魏尧他们送行,魏尧扶着云招福正要上马车,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喊:“王爷请稍等。”   云招福停住了动作,以为是哪个士兵还想来跟魏尧告别,转身一看,没想到来的是拄着拐杖的吴俊,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没好完全,一瘸一拐的来到了魏尧面前,局促的抓了两下后脑勺,又难为情的瞥了一眼依旧男装打扮的云招福,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日他被魏尧教训之后,心中很是不服,觉得定王魏尧在打仗这方面,叫人佩服的没话说,但是人品却叫人难以恭维,为了一个阉人,居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就算那阉人与他有关联,也不该这样的,对舅舅耍了很多脾气,最后舅舅被逼无奈,才告诉了他,那个被他言语轻薄的小太监的真实身份。   吴俊当场就吓得傻眼了。   那个娘了吧唧的小太监居然就是定王妃,这……就算借他两个脑子,他也不可能想到的啊。听说那小太监不远千里,追寻至此,情比金坚,如果是一个男人的话,那没什么敬佩的,但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而且还是那平日在京城里养尊处优的王妃,不管是不是王妃的身份,一个女人能为了自己的丈夫,吃这么多苦,那都是值得令人敬佩的事情。   可吴俊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居然对定王妃说了那些轻薄的话,之后他躺在床上养伤,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如果他是定王殿下,自己的老婆被人言语调戏轻薄了,他何止是把人打一顿,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但定王殿下却只是打了他一顿,已经算是给了舅舅莫大的面子。 第184章   “那个……”吴俊犹豫着开口, 可一向能说会道的嘴突然就像是笨了起来, 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左想右想,把手里的拐杖一扔,对着魏尧和云招福就深深的鞠躬,道歉:   “王爷恕罪, 小人不懂礼数, 冲撞了贵人, 小人保证今后一定不会再这样狗眼看人低, 狗仗人势了。”   魏尧和云招福两两相望,陈亮将军的头上已经堆满了黑线,暗地里踢了吴俊一脚:“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说谁是狗呢?你是狗,那我成什么了?”   吴俊一只脚不方便, 拐杖已经被他扔了, 现在还被舅舅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 一时没站住,就跌坐下来, 茫然的回顾自己的用词,抓着脑袋叹气:“哎呀, 舅舅你知道我读书不行,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嘛,我知道错了, 想求王爷和……的原谅。”   这小子虽然身上毛病不少,又傻头傻脑的,但所幸还没有笨到家,知道不能在众人面前暴露了云招福的身份,魏尧看了一眼云招福,意思像是在询问她想怎么处置,云招福能怎么样呢,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对魏尧点了点头,然后便对那人抬了抬手,又对一旁送别的陈亮将军福了福身,陈亮将军拱手回礼,云招福便不言不语的上了马车。   魏尧让吴俊站起来,拍了拍他肩膀:“今后你小子给我好好打仗,千万别再犯我手上,下回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说完不等吴俊反应过来,魏尧便与陈亮将军两厢抱拳告别,魏尧也上了马车,车队缓缓前行,在扫清了积雪的中间道路上,往南行走,吴俊让人把他的拐杖给拿过来,拄着拐杖,走到陈亮将军身旁,语气十分疑惑,低声问道:   “舅舅,那王爷和王妃到底是原谅我了,还是没有原谅我呀?”   陈亮将军反手就是一个爆栗子,打在吴俊的头顶上:   “谁他么原谅你了?谁让你小子出来的?不是跟你说了,在营帐里反省一个月,等彻底认识了自己的错误之后才能出来吗?”   吴俊捂着脑袋,委屈道:“我就是反省完了,彻底认识了错误才敢出来的嘛,舅舅你下手也太重了,我脑袋上本来就有上……”   不管这小子多浑,但至少做错了事情还知道反省和认错,那也还算有就。   云招福和魏尧返程回京,肯定不需要像她从京城出来寻找魏尧时那么紧张匆忙了,而且心情也完全不同,在路上跟魏尧说说笑笑,魏尧去过不少地方,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能跟云招福说一些风俗民风之类的,让云招福增长见闻的同时,更加觉得路途坦荡起来。   前面马车里欢声笑语传出,先前下过一阵雨,不过旁边刚巧有一座破旧的山神庙给他们躲雨,而像是前两天,天上突然起了大风,原以为会惊着马儿,可无巧不巧的,往前走了十几步,就看见一座小山凹,刚巧可以让他们的车队躲进山凹里,等风小些再上路。   周平觉得十分神奇,对秦霜秦夏问道:   “我说你们从京城出来到西北这条路上,是不是也这么顺畅?”   顺畅的都有点让人难以置信的感觉。   秦霜秦夏知道周平是什么意思,当初她们都只是听说自家王妃运气不错,但是自从跟她一起上路一来,秦霜秦夏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运气!   点了点头,秦霜跟周平分享她们在路上发生过的事情,让周平和身后那些护卫听得瞠目结舌,一个个都在心里佩服不已。   “怪不得都说定王妃运气好,这回我算是见识到了。”   一个护卫从旁说道。他这回跟着王爷他们一起去突袭萧国大营,捡回了一条命,对云招福这个王妃是衷心服气的。   “可不是嘛,不说别的事情,就单说王妃误打误撞救了我们的事情,这样换做第二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我们藏的那几条藤蔓,特别隐蔽,刺客在山上山下搜了好几天都没有搜到藤蔓的位置,可谁会想到王妃只是稍微绊了一脚,就找到了呢?如果不是王妃赶到的话,我们现在估计早就泡死在水潭里了。”   这些护卫,全都是跟着魏尧出生入死的心腹护卫,知道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命其实根本就是定王妃救的,如果王妃不勇敢离开京城,到西北来找王爷,他们又怎么可能活命呢。   现在跟着王妃上路,这一路畅通无阻的爽快感,更加让他们对王妃的运气佩服不已。   周平也感触良多,他是跟着魏尧时间最长的那个,几乎从小就跟在他左右,自家王爷的运气是出了名的不佳,没想到,娶了王妃以后,就直接逆转了过来,不简单啊。   马车里,云招福趴在窗户边上,悠闲的看着外面的风景,魏尧躺在软垫上看书,陈亮将军送的这马车,确实十分舒适,据说是军中专门做战车的军工做出来的,不仅迅速,请便,最关键的是稳妥,魏尧身上有伤,还未复原,的确不能坐那种颠颠簸簸的马车,但这一辆,云招福坐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魏尧就算靠在那里看书也毫无影响。   魏尧见云招福已经趴在窗子边上看了好一会儿了,不禁提醒道:   “这外面要么是雪,要么是树,你都看一路了,有这么好看吗?”   云招福维持趴在窗口的动作,呼出一口寒气:“看一眼少一眼,京城有京城的秀丽,西北也有西北的豪迈,咱们回了京城以后,也不知道何年马月才再有机会出京城游玩,现在我就多看几眼,把西北的印象完全加深,等以后在京城待厌烦的时候,就把这些一望无垠的美景从脑子里调出来想想也是好的。”   魏尧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抬眼看了看她,问:“你很喜欢西北吗?”   云招福想了想:“谈不上喜欢吧。但这也是世间的风景呀。”   “那你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魏尧一边翻页看书,一边跟云招福闲聊。   提起这个,云招福确实有话说:“若要说特别喜欢的话,那我肯定最喜欢扬州啦,江南的天气,烟雨朦胧,一到春天,花红柳绿的,气息闻着都特别香,随便走到哪一处,都有种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魏尧也去过江南,听了云招福的话之后,便勾唇笑了起来:   “江南确实如此。”   “没错没错。我最喜欢的就是江南了。当初我爹在冀州和扬州为官,冀州也算是北方,不过我没什么印象,我出生以后,我爹就转任到了扬州,我是在扬州长大的,那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印象中就是江南的菜好吃,景色美丽,吴侬软语,姑娘特别温柔。”   云招福不遗余力的向魏尧介绍自己心目中的江南,魏尧听的高兴,若有所思的点头惆怅道:“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呢。”   魏尧语气也颇为向往,云招福一叹:“唉,地方不错,只可惜不属于咱们了。我们回了京城,你肩上又得压上千斤重担,咱们还得再夹缝中求生存,江南的美景,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这一回云招福离京,是为了去找魏尧,正因为找魏尧,所以她才能鼓起那么大的勇气,只要魏尧在京城,云招福也不会想离开,所以,江南的美景,就只能留在脑中慢慢的回忆了。   魏尧见云招福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从书架上换了一本书,随口回了句:   “未必没有机会。”   这句话声音很小,云招福在车窗边上,本来就有车轱辘的声音和风声,有些没听清,转头对魏尧看了一眼,以为他会重说一遍,然而他却没有,估摸着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云招福便继续回过目光,往车外看风景了。   魏尧低头看书,随手往云招福那儿抛去一条毯子,正好盖在她的肩膀之上,云招福被吓了一跳,裹着毯子给了魏尧一记大大的白眼,便不再理他,车厢里安静下来。   从西北到京城,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在路上遇见好看的风景,就留下多看会儿,遇见好玩的市集也留下多玩会儿,云招福乐不思蜀,原本只要一个多月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三个月,回到京城的时候,都已经是四月草长莺飞的天儿,正儿八经的,从冬天走到了春天。   因为魏尧是提前回京的,并且没有确定的归期,所以皇帝没有派人在城门外候着,魏尧回京以后也不着急,没有先去皇宫复命,而是连衣裳都没换,就带着云招福往相府去了。   相府的门房看见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停在门口,先是没反应过来,后来看见周平和秦霜秦夏才勉强认了出来,惊喜的迎上前,果真看见魏尧扶着云招福从马车里走下来,门房老张见了云招福,立刻就老泪纵横起来:   “王妃啊,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这一去多时,可把老爷和夫人愁坏了。”   老张的话让云招福更加愧疚,将老张扶起来,问道:“我爹娘在府里吗?我走得急,没能当面与他们说,这不刚回来就来跟他们请罪来了嘛。”   确实是来请罪的,云招福已经做好了要给云公良和范氏臭骂一顿或者两顿,三顿的准备了。 第185章   在云招福他们下车的时候, 门房就已经有小厮进门去通传了, 云招福和魏尧刚刚走过了影壁,云公良和范氏就双双迎了出来,云招福瞧见范氏,忍不住提着裙摆跑过去,范氏也跑过去,母女俩抱在一起, 范氏在云招福的背上打了两下, 口中骂道:   “你个坏丫头, 走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你是存心要把我们吓死不成?”   云招福甘心给范氏打了两下,也不敢回嘴,低着头不说话, 范氏将她推开,上下左右看了两圈, 捧着云招福的脸, 又开始眼眶泛红:“怎么瘦成这样了?你说说你这孩子, 还能不能让人省心点了?”   云招福见范氏这样担心,心里也是不好受, 对范氏诚心认错:“娘,我知道错了, 下回再也不敢了。”   范氏眼睛一瞪:“你还敢有下次?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云招福乖巧的跟着点头,范氏说什么她都点头, 认错态度特别好,这是从小到大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在范氏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能硬着头皮和她犟,只要她说什么全都顺着她就好,这才是让范氏消气最快的办法。   云公良要比范氏冷静一点,虽然也担心女儿,但到底没有忽略魏尧的存在,魏尧上前行礼,云公良将之扶起,沉声说了句: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魏尧与云公良对视一眼,摇头浅笑:“没什么辛苦的。”   话虽如此,但云公良又怎会不知道呢,他没有打过仗,但也知道打仗的凶险,魏尧这么说不过是怕人担心罢了,云公良伸手在魏尧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原本还在衷心跟范氏道歉的云招福看见了,立刻大声喝止:“爹!别打魏尧,他伤还没好呢。”   云公良一愣,看着魏尧,确实脸色有些苍白,先前倒是没注意,魏尧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没事儿,一点小伤罢了,岳父大人别介意。”   云公良摆摆手,对云招福冷下脸,沉声问: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也太任性了些。私自出京已是大罪,居然还远赴西北,若是搅了战局,你可负的起责任?真是越大越不懂规矩。”   云公良很少训斥云招福,从小到大,除非云招福确确实实犯了错,他才会这样严厉的批评,云招福被说的不敢抬头,暗自对魏尧抛去了个‘求救’的眼神,提醒魏尧别忘了他们在西北约定好的事情。   魏尧来到云公良和范氏面前,拱手一揖:“岳父岳母息怒,招福鲁莽,原也是为了我,一路吃了不少苦,二老不看僧面看佛面,稍稍教训她一顿也就成了,千万别罚的太重了。”   魏尧知情识趣的对岳父岳母坦白了小妻子的罪行,让云招福在一旁瞪着眼睛,恨不得扑上去吃了魏尧,这小子还敢和她玩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说好了,他回来之后替她承担责任,把一切罪责都揽到他身上去的呢。   云招福几乎要把眼珠子给瞪到地上,魏尧却只当没看见,没听见,鼻眼观心,正直不阿的模样让云招福恨得牙痒痒。   云公良冷哼:“哼,子不教,父之过。她这任性的脾气,确实该教训教训。来人,把戒尺取来。”   云公良的戒尺,一般只打在云召采的身上,可没想到,云招福还有机会能够尝到云公良打出的戒尺的滋味儿,一时欲哭无泪,被云公良亲自拖着去了大厅里,戒尺被送了进来,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仆人之后,云公良手拿戒尺,指着大厅里放好的一块蒲团,说道:   “跪下。”   云招福伤心的看向魏尧,魏尧只对她比了比下巴,‘听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云招福又看向范氏,范氏正转过身去擦拭眼泪,也不打算帮她,云招福求救无门,只好期期艾艾的跪了下来,云公良用戒尺指着云招福,正气道:   “你是出嫁女,原不该我来管你,但你在夫家没有规矩至此,我若不打你,实在有违家训。把手伸出来!十个板子,一个都不能少!”   云招福认命了,云公良把家训给抬了出来,那就说明了他不是吓吓人,是真的要打她的手板心,本来就做好了被训的准备,只不过,现在这准备做的有点不够用,因为她也没想到,云公良不跟她费口舌,而是直接动手呀。   战战兢兢的把手掌举过头顶,她从前看见过云召采就是这样受罚的。   云公良戒尺高举,云招福吓得闭起了双眼,准备承受这十指连心的疼痛,却没想到身旁有人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魏尧此时此刻说的话,又像是人模人样了。   “岳父大人,这板子还是打我吧。招福嫁给我之后,我没有好好的教她,让她做出这任性之事,所幸没有惹出祸端,我身为她的丈夫,理应替她承受,岳父无需顾及其他,打我便是。”   魏尧的话让云招福愣住了,放下手蹙眉盯着他,这魏尧不会是想耍小聪明,特意用激将法,想要让云公良收回成命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云招福就得替魏尧自求多福了,因为他还不清楚云公良的脾气,她这个爹,平时脾气好的很,嘻嘻哈哈,对她疼爱有加,但这人一旦被惹怒了,那可才不管你是什么天王老子,他都要撞一撞,拼一拼的。   云公良蹙眉对魏尧道:“王爷请起,这事儿你无须替她担着,该是她受的罚,与你何干。”   是啊,与你何干。云招福心里哀怨极了,要是刚才魏尧把责任承担过去的话,那现在可不就跟他就关系了嘛。可他刚才偏偏不说,现在来说,云公良能承认才怪。   “她的罚,理应是我受。我有心偏袒她,但是在对岳父岳母这件事上,她确实有错,有错就该罚,但我不忍心看她被岳父打,那这份责罚就该落在我身上。”   这是魏尧为什么先前不说跟云招福约好的台词的原因,正如他所言,在对于云公良和范氏这件事上,云招福确实做错了,她不该一声不响的离开,对两人没有个交代,让两人不知道替她担了多少心,所以,有错就该罚,但他愿意替她领罚。   云公良沉声问:“你是否以为我不敢打你?”   魏尧不卑不亢:“小婿不敢,只是想替招福受罚。”   云公良不想和他废话,在云招福担忧的脸上看了一眼,半点没有犹豫,戒尺就啪啪落在了魏尧举过头顶的手掌心上,云招福见云公良真的打他,也是急了,扑上去就拉住了云公良的手:   “哎呀爹,您要打还是打我吧,魏尧真的有伤在身,大夫让他一定得静养,您打我吧,我没事儿。”   云公良连着打了魏尧五六下,被云招福拉住,看魏尧确实拧着眉头,脸色苍白,高举的戒尺,终究没舍得继续落下,交给了一旁的范氏,范氏对云招福使了个眼色,云招福立刻会意,上前把魏尧给扶了起来,抓起他的手反复看,心疼的问:   “怎么样,是不是很疼?我就说我来打吧,你偏不信……”   魏尧反手抓住了她,安慰道:“一点不疼,岳父没舍得用力打我。”   这是实话,云公良是正儿八经的雷声大雨点小,虽然看起来戒尺觉得老高,打的又急又重,但实际上,只用了三分力,没想把魏尧给打怕了。   云招福半信半疑,云公良见她如此,又要伸手打她,被云招福闪到一旁,指着云招福道:   “这回的事情,下不为例。不是说你不能出京去找王爷,而是你得知会我和你娘一声,从小到大,你想要做什么事情,我和你娘没有赞同的?你就算当着面来问我们,只要是有道理的,我们也不会拒绝你,甚至会替你安排最安全的路线,总比你这匆匆忙忙的出去,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说说你是不是胆大包天,幸好是没事儿,这要在路上出点什么事情,你让我和你娘怎么活?”   云公良沉声说出了今天非要打云招福的理由,不是因为她出京,而是因为她不辞而别,不顾家中老父老母的担忧。   云招福惭愧的低下头:“女儿知道错了,不敢再有下回。”   “你要记得才好!何谓一家人,一家人的意思就是有什么事情都商量着来,你又不是孤家寡人,干什么做决定要偷偷摸摸的一个人做呢?”云公良最气的就是这孩子把性命当成儿戏,这要在路上出事儿了,他和他娘在家里岂非要埋怨死自己不成?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了?”   云公良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连连点头:“现在知道了。”   云公良冷哼一声:“哼,我告诉你,今日是有王爷在,替你兜着,若非王爷明事理,你以为这件事我能就这么和你算了?打你两板子都是轻的,若你真冥顽不灵,不听受教,还要想方设法推卸责任的话,你看看今天这事儿能不能了!”   云招福听着云公良的话,惭愧不已,因为她在路上跟魏尧商量好的就是云公良现在说的:想方设法推卸责任,幸好魏尧机警聪明,知道以进为退的法子,成功搞定云公良,如果真的按照她的方法,那场面就尴尬了…… 第186章   范氏和云公良的气稍稍消了一些, 魏尧这个人精,立刻就把准备好的那些礼物给呈送了上来, 送的全都是云公良和范氏最喜欢的东西, 如果说先前那一跪一打,让云公良消了三分的怒火, 那么现在礼物送上,最少也能再消个三四分的怒火,不得不说,魏尧这个人看人做事确实有一套, 他总能在最恰当时候做最恰当的事情。   这种能力是天分,云招福自诩没有这天分。   坐下跟云公良和范氏交代了这一路的事情, 当然隐去了龙虎峡之事,魏尧也将战事简略的说给了云公良知晓, 说完之后, 云公良问魏尧:“回来之后,可有去宫中复命?”   “先来了相府, 宫中还未来得及去。”   云公良沉吟:“唉,应该先入宫回禀的。不过也罢, 最近皇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都休朝三日了。”   魏尧只当不知,问:“为何休朝三日?”   “你们小半年不在京城,京城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太子与宁王争斗不休,各执一词, 偏偏哪方都有道理,却又哪方都没有道理,京中贩售五十散的事情,越查越深,两方似乎都脱不开干系。皇上大概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头疼不已,休朝三日了。现在你回来了,明儿也不知要不要服朝。”   云公良的话让云招福都觉得有些想不明白:“皇上头疼,不知道怎么处置,所以就休朝三日?这三日,皇上在宫里做什么呀?”   “据说都在淑妃娘娘宫中,连院门都没有出。”云公良看向魏尧,提醒道:“你待会儿去宫里复命的时候,得多方主意着些,谨防皇上这些日子情绪不稳。”   魏尧点头答应:“放心吧,我会多注意的。”看了看云招福,魏尧从座位上站起:“要不,我现在就去一趟宫里吧,应该不用多长时间时间就能回来了。”   云招福跟着起身:“我……也要一起去吗?”   魏尧伸手抚了抚她的头:“你不必入宫,父皇那儿自有我担着,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些,魏尧就辞别了云公良和范氏,匆匆往宫中赶去。   魏尧离开以后,云公良对着魏尧离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唉,王爷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云招福以为他说的是魏尧从小的日子,点头附和:“是啊,魏尧日子的确实不好过,从小到大,您都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云公良瞥了她一眼:“可不是嘛,小时候吃了大苦,没想到大了娶了媳妇儿,又遇上个会惹事儿的小媳妇儿,还是操不完的心。”   云招福:……   满头黑线横了云公良一眼,云公良指着她,云招福就怂了躲到范氏身后,范氏护着她:“你别老气你爹,你都不知道你那封信送回来之后,你爹吓成什么样儿。立刻派人往西北的方向追,影子也没追到你。说来也奇怪,你爹派出去的都是找人的好手,怎么一路就没找着你呢。”   云招福嘿嘿一笑:“我身边的秦霜秦夏那可是老西北了,谁能比她们更熟悉去西北的路,自然挑的最方便的那条走啦。”   “别嬉皮笑脸的。刚才王爷在这里,我没好意思骂你,你自己瞅瞅这回的事情做得地道吗?”   云公良看着像是要翻旧账,现在可没有魏尧护着她,云招福承认起错误来就更加乖巧了:“女儿知道不地道,都说了没有下回了,爹就别生气了。跟我说说京里的事情吧。太子和宁王是不是杠上了?”   云公良哼了一声,忽然想到:“你早知道太子和宁王的事情了?”   若非早知道,云招福也不会问的这样确定,云公良猜测:“王爷也早知道了吧?”   云招福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有密函送去了西北。”   “我就知道。”云公良颇为感叹:“裴家回京没那么简单。”   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云招福摸不着头脑,想要再问云公良,可云公良却不再多说了,看来他们不在京里的这段时间,裴家的活动不少啊。   “那我记得我离京的时候,皇上和南国夫人似乎走的挺近,最近皇上休朝,怎么没去南国夫人那里?”   提起这个,云公良和范氏的脸色都是一变,云招福见状凑上去追问,范氏无奈说道:“别提南国夫人了,你离京之后没多久,她就被发现死在了应天书院的女学院里。”   云招福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都窜了起来:“死了?”   这,这变化也太快了些吧?   “她……怎么死的?”皇帝罩着的人,会那么轻易的被杀死?   云公良转过头去,范氏小声在云招福的耳边说出一句:“你别大惊小怪的,这事儿虽然没有明着调查判决,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皇后娘娘。都说是皇后娘娘嫉妒南国夫人受宠,怕她危及自己的地位,才派人出手的,为了不让刚刚成立的书院乱作一团,对外一直宣称南国夫人是偶感疟疾而亡,并未公布死因。皇上因为南国夫人这件事情,当众跟皇后吵了一架。”   “皇后娘娘?”云招福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如果是皇后出手的话,那的确是有点顺理成章的,毕竟南国夫人既不是后宫妃子,皇上也没有公然承认过她的名分,两人偷偷摸摸的在一起,惹怒了皇后惨遭灭口,这个理由怎么听都是逻辑满分的,但云招福心中还有疑问。   如果皇后娘娘真的要杀人的话,她第一个要杀的难道不是淑妃裴氏吗?比起南国夫人,淑妃裴氏才算得上是皇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吧。   不过裴氏身边有人保护着,皇后就算想下手也没办法得手,而南国夫人刚回京城没多久,身份上又没有得到认可,确实是最佳的动手时机,皇后一时没忍住,就对南国夫人出手,然后被皇帝查了出来,两人吵架反目,所以皇帝休朝时都留在淑妃裴氏的宫里……   逻辑满分。   但总觉得有问题。   “最近皇上不知怎么的,突然迷上了炼丹,从隔日上朝,变成了如今几天一上朝,眼看着你爹闲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多。”范氏对云招福这般说,看了一眼云公良,不禁抿唇:“不过幸好你爹这段日子在家里时间多,要不然,我就为了你这么个小丫头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操多少心呢。”   云招福看着范氏:“哎呀,怎么又说回我身上了?还是说说宫里的事儿吧。皇上怎么会突然迷上丹药之事呢?”   云公良咳嗽一声:“好了好了,孩子刚回来,说这些做什么。皇上从前就喜欢寻仙问道,只不过国事繁忙,没有表露太多罢了,最近太子和宁王的事情让皇上头疼,这才把这事儿给提了出来,等过两天,皇上心情好了,自然就要放下了。”   这是云公良的说法,比较官方,所以云招福和范氏都不太相信,范氏哼了一声:“为君者一旦沾上这些事情,就很难再放下了。今儿可以说是头疼,逃避国事,明儿可以说是心烦,远避麻烦,只会越陷越深,戒不掉的。”   范氏的话云公良没有反驳,云招福见状便知道,皇帝这回的问题应该不小。心中疑惑不已,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开始迷恋丹药呢。   武氏和安谨如听说云招福回来了,从偏院赶了过来,武氏过来一把抱住了云招福,埋怨道:“我的小姐啊,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再走呢,把老爷夫人吓得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武氏从小就疼爱云招福,比她自己的两个子女都疼,就跟她无条件敬爱范氏一样敬爱着自己。   安谨如也上前拉住云招福的手:“你呀,让全家人跟着操心。”   云招福难为情的道歉:“我知道错了,下回再不这样了。”   “你可得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下回若是再犯,别说你爹饶不了你,就是我也要给你好果子吃。”范氏指着云招福严厉的说,见她和安谨如粘的紧,干脆让她们姑嫂俩下去说话。   “我和你们二娘去准备饭菜,瞧你和王爷都瘦成什么样了,今儿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中午可得多吃点。”   云招福惊喜的很,对范氏说了自己要吃的菜,然后才跟安谨如一起去了她的院子。   环顾一圈,云招福问道:“小吉祥人去哪儿了?”   这么久没瞧见她,云招福还怪想她的,安谨如给云招福亲自倒了杯茶递过来,说道:“她这个年纪,你还指望她成天在家里玩儿啊,奶娘抱着到外面买糖人儿去了,一张小嘴巴巴的,能说会道,有时候我都说不过她。”   云招福想象小吉祥那能说会道的样子,更加期盼瞧见这个小侄女儿了,安谨如拉着云招福的手,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道:“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放着京里安稳的日子不过,非要找到西北去,外面风餐露宿的日子可好过?”   云招福嘿嘿一笑:“哎呀,那不是担心他嘛,你不知道他这回在西北有多凶险,我都没敢跟爹娘说,说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后怕呢。”   “王爷这回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就算你不说,爹娘怎会不知情况凶险呢。”安谨如拍着云招福的手:“我说的是你!明知这么凶险,还上赶着追过去,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第187章   “你别说我了, 我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道歉, 我知道我错了还不行嘛。可那种情况下, 魏尧凶险离京,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我怎么能放心留在京里呢。”云招福跟安谨如说话相对轻松,两人本来就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有很多事情,云招福不敢跟范氏她们说, 但跟安谨如却没什么忌讳。   安谨如想想也是,理解的点了点头:“我也是担心你嘛。你不在的这半年里, 京里发生了好多事情,你大哥在大理寺成天忙的不见人影, 追查这个追查那个, 仿佛又追查不完的内幕,今天抓了个是太子的人, 明天抓了个是宁王的人,也不知这桩公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结。”   云招福正好想知道太子和宁王的事情, 倒是忘记了云召采是内部人员, 肯定知道一些内情的,对安谨如问:“哎,那我哥有没有告诉过你, 那些查不完的内幕有什么呀,他们抓来抓去这么长时间了, 肯定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线索吧?”   安谨如有些犹豫,让伺候的丫鬟全都出去,关上了房门,才敢小声对云招福说:“听说马上就要抓大鱼了,之前抓了大半年,全都是一些小鱼小虾,没什么价值,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不过这一回消息应该确切了。”   云招福听得云里雾里:“大鱼?哪条大鱼?”   安谨如摇头:“不知道,你大哥不肯说,说是最高机密,不能泄露出去,就这几天了,京里得出大事。”   云招福暗地里埋怨云召采说话说一半,不够意思,也在脑中思索着,到底是哪条大鱼马上要落网,堪当京里的大事呢?   这边魏尧入宫觐见皇帝,皇帝没有在元阳殿接见他,而是让他直接去了淑妃的宫里,淑妃看见魏尧,难掩喜色,领着魏尧去了一间崭新的丹房,这是上个月,皇帝刚刚下旨在淑妃宫里建造出来的。   他站在丹炉前面,很专注的往炼丹的容器里面添药,旁边很多很多瓶瓶罐罐,魏尧上前行礼:“父皇,儿臣回来了。”   皇帝像是没听见,淑妃上前,拉住了皇帝的手臂,在他耳旁喊了声:“皇上,定王回来了。”   皇帝这才扭头看了一眼淑妃,然后回头,看见魏尧,放下手里瓶瓶罐罐,走到魏尧身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好,好,回来就好。”   说完这个,也不问西北具体的情况,而是转身,又回到了瓶瓶罐罐前面,左右挑拣一番,继续忙忙碌碌的添药了,丹房里有些闷热,他也一点不在乎,魏尧看向裴氏,裴氏敛下眸子,对皇帝说道:“皇上,定王殿下得胜归来,您怎么也不问问殿下这一路可辛苦。”   皇帝一愣,然后才回头对魏尧道:“啊,你辛苦了,回头朕让礼部封赏你。哎呀,朕这一味丹药正是关键时期,耽搁不得,等朕大功告成之后,再招你来问具体情况。”   魏尧拱手:“是。不敢耽搁父皇,西北战事已经解决了,没什么问题,儿臣的战事奏折应该早就送回来了,父皇只要看过,儿臣便觉欣慰,不敢讨要封赏。”   “哎呀,你这孩子就是识趣,也太识趣了,不像你两个哥哥,成天惹是生非让朕头疼。朕既说了要封赏你,那便是要赏的,你回来了,就直接去刑部吧,这些日子朕也是管够了。”   皇帝一边加药,一边说着话,魏尧听在耳中,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淑妃裴氏在旁边陪着,魏尧领命之后就行了告退礼,离开了炼丹房。   裴氏跟着他出去,魏尧在厅里等她。   “父皇何时迷上丹药的?”魏尧问裴氏。   裴氏浅浅一笑,倾国倾城:“你去西北后不久。”   两人目光交错,魏尧率先低下头,点了点头:“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出宫去了。”   裴氏拉住魏尧:“等等。”魏尧回头,看着裴氏,只听裴氏说道:“定王妃的事情怎么回事?听说她私自离京去西北找你了?”   魏尧听裴氏提起云招福,这才回身:“是啊,我让她去的。”   裴氏失笑:“你让她在你离开京城以后,悄悄追着你去西北的?那何不一开始就将她带去呢?”   魏尧却一本正经的坚持:“不管母妃信不信,就是我让的,若非我的意思,她怎么敢私自出京呢。”   裴氏似笑非笑的盯着魏尧,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有气,算了,我提这茬儿也就是随口问问,你父皇如今不怎么管事,在我面前,你无须隐瞒什么,招福那孩子心纯善良,跟你又是少年夫妻,你们俩感情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魏尧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站着听裴氏说话,裴氏上前轻抚魏尧的脸颊,慈爱道:“这半年,吃了不少苦吧?”   裴氏的声音很温柔,魏尧容色一动,摇了摇头:“打仗不都是这样嘛。”   裴氏似乎有所指:“是啊,打仗都是苦的。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体会的到,打仗不仅辛苦,还很危险,是将士们用命,一次一次拼杀回来的,凭的是一腔热血,凭的是忠君爱国之心,可有些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轻易摧毁一个战士的忠君爱国之心,鸟尽弓藏,卸磨杀驴,这些都是该有报应的……你明白母妃的意思吗?”   魏尧看着裴氏,此时此刻,觉得倾国倾城的裴氏身上有一种阴暗华丽,就像是忘川边上生长出来的曼珠沙华,美艳却诡谲。   “我明白。如果没什么事,儿臣就先退下了。”   魏尧行礼,转身离开。正跨出大殿门槛,却被一个跑过来团子给撞到了脚,魏尧把那肉团子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手弯里,小胖墩儿等着两只大眼睛盯着魏尧,魏尧勾唇,伸手在他鼻子上点了点:“还认识我吗?”   小胖墩儿脸上有点迷茫,裴氏过来说道:“昭儿,这是你三哥。”   “三哥。”奶声奶气的声音,听得魏尧耳朵里酥酥麻麻的,他去西北的时候,这孩子也不过刚七八个月,现在就会说话,会走路了。   将他放下来,小胖墩儿就跑到了裴氏身边,到底跟魏尧没见过几回,有点生分,裴氏蹲下身子,抽出帕子在小胖墩儿脸上擦拭着并不多的汗珠,那浅笑温柔的样子,世间任何美好的词语都难以形容出来。   小胖墩儿撒娇的依偎入裴氏的怀中要糖吃,裴氏抱着他进了里面,让宫人去拿。   魏尧转身离去,脑中反复的想要回忆起自己小时候,裴氏一生高傲,不愿自己哪里输了别人,所以那时候,对他更多的是严厉,似乎并没有这样温柔的印象。   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跟一个十几个月的小胖墩儿比较这些,魏尧不禁失笑摇头,出宫以后,魏尧就直奔相国府,在青雀居里洗了澡,换了衣裳,范氏已经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肴,全都是以前他在相府里吃了说好吃的那些菜肴,云公良拉着他坐下,云召采近来忙的都很少回家,范氏让人去请安谨如,可小吉祥却这个时候要睡觉,安谨如只能陪着,没有过来吃饭。   范氏让人给她送了一份过去。   云公良举起杯子,魏尧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茶杯,拿起云招福面前的酒杯跟云公良碰了一下,一饮而下,云招福都没来得及阻止,魏尧拿起酒壶,亲自给云公良斟了一杯酒,再将自己的酒杯也满上,云招福按着他的手,低声问道:“还喝啊?”   魏尧笑道:“今儿高兴,喝多了就睡这儿,没事的。”   云公良听魏尧说要住在相府,自然欢迎,劝道:“是啊,喝多了就睡这儿,这是给你们的接风宴,喝点酒才有意思嘛。你别看着我,你也得喝,你们不在府里,都没人陪我喝酒,也是寂寞啊。”   魏尧拍了拍云招福的手背,云招福才无奈的放开了他,总觉得魏尧的表现有点奇怪,难道是进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魏尧跟云公良喝的很克制,除了第一杯之外,第二杯开始都是小口小口的喝,与云公良说一些西北战情之事,云公良不时与他谈论几句,两人性质都还挺高。   范氏则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给云招福夹菜吃:“吃点这个,再吃点这个,瞧你这瘦的样儿,我看了都心疼。”   云招福看着自己碗里快要满出来的菜,好不容易才说服范氏不再夹菜,一边观察魏尧的神情,一边努力吃着,得吃饱点才行啊,魏尧酒喝多之后,下手可是不留情的。   一桌接风宴吃的相当愉快,酒足饭饱,又有亲人陪伴,让云招福不禁感慨,到底还是在家里舒服。   饭后,魏尧不辱使命的陷入了迷糊,云招福把他扶着回了青雀居里,没让丫鬟留下伺候,就跟这些日子在西北一样,现在魏尧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云招福在打理,今天晚上自然也不例外。   热水是早就准备好的,云招福给魏尧拧了一块毛巾过来,给他擦了擦脸和手,正要去打水来给他洗脚,就被魏尧长臂一伸,带入了床帐之中,魏尧居高临下看着云招福,缓缓靠近,酒气浓郁的双唇便贴上了云招福的。   云招福缓缓闭上眼睛,双臂环过魏尧的颈项,自然而然的四肢纠缠起来。 第188章   一番激烈的云雨过后, 魏尧抱着云招福进内室去洗澡, 两人泡在一个浴桶之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魏尧的酒稍稍醒了点,却还没有完全醒,歪着头枕着自己的胳膊, 脸上始终噙着笑。   云招福见他笑的可爱, 伸手在水面拍了拍, 贱了魏尧一脸的水, 魏尧也不介意,拉着云招福的胳膊,一个旋身, 就把她给拉到了自己的同一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双臂将她困住, 低头在她细腻的脖子上啃咬, 让云招福又酥又麻又痒,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又闹了一阵之后, 两两平复,从浴桶了出来, 相拥上了床,云招福枕着魏尧的胳膊问道:“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事儿。”   魏尧拥着她,一只手指缠绕着她的黑发玩耍, 听她这么说,不禁问道:“什么事儿?”   “我要知道什么事儿,还问你干什么呢。”云招福耳中听着魏尧稳健的心跳声,手伸到他背后,摸了摸那已经结痂愈合的伤口,轻声问:“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儿了?我们不在京城的这半年里,京城据说发生了很多事情,南国夫人死了,皇上开始迷恋丹药,这才多长时间啊。”   魏尧听云招福闷闷的声音在房中回响,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都涌出来,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倒是云招福一开口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停止不了。   “南国夫人本来挺好一人,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京城搅混水,这下好了,连命都赔上去了。她纵然有才学,可是在后宫的倾轧手段下面,根本就是个一无所知的,身后又没有人保护,据说是皇后娘娘出手的,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当初南国夫人要回来的时候,皇后娘娘的口气听起来不像是会嫉妒南国夫人的样子,后宫里那么多女人,她如果全都嫉妒的话,嫉妒的过来吗?而且,动手的时机也挺奇怪,为什么不在南国夫人没有办女学之前就把她杀了呢,非要等到女学开了,南国夫人的名号传了出去再动手杀人,就不怕引起动乱嘛。”   魏尧静静的听着云招福说话,说到后来,云招福都觉得没意思了,抬头看了一眼魏尧,只见魏尧目光不聚焦的盯着前方,像是在失神,云招福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动了两下,魏尧才回过神来,拉回云招福的手,让她躲回被子里去,说道:   “你说的很对,南国夫人太高调,身后又没人保护,要杀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嗯。”云招福点头:“那你也觉得杀她的是南国夫人吗?”   魏尧没有回答,云招福又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对了,今天大嫂告诉我,她说大哥说这几天京里要出大事,引起太子和宁王争斗的幕后黑手就要出来了,说会是一条大鱼,可她却没告诉我那大鱼是谁……”   这个魏尧倒是没有隐瞒,直接对云招福说出了一个名字:“安国公。”   云招福一愣:“什么?”   “你说的大鱼,应该就是安国公了。”魏尧重复了一遍。   云招福瞪大了双眼,安国公是宁王殿下的外祖,也是贤妃娘娘的娘家,是宁王殿下背后最大的靠山,大鱼怎么会是他呢?   “安国公难道是京城贩售五十散的最大黑手吗?”   云招福咋舌,被这个劲爆的新闻给惊讶到了。   魏尧将她张开的嘴巴合上:“他是不是最大的黑手,并不妨碍他要被抓的事实。”   这句话的意思云招福听懂了,反正不管安国公是不是最终幕后主使,但肯定有牵连,只要有牵连,那就是他了。   安国公被抓以后,云招福可以想象贤妃和宁王将会怎么样,是步上魏尧的后尘还是会有另外的下场呢?这些问题,都不是云招福要去担心的,她沉默片刻,对魏尧问:   “对了,皇上对我离京的事情,有没有说什么?不会借此为难你吧?”   魏尧在她柔滑的腰上掐了一下:“终于想起来问我这个了?”   云招福紧张起来:“皇上罚你了?”   魏尧只是盯着她,却不说话,云招福急了:“你说话呀。若是皇上罚你了,我明儿就请旨进宫,告诉他们是我自己擅作主张去的,跟你没关系。”   之前云招福和魏尧商量,说让他回来替她顶责任,指的就是云公良和范氏面前的责任,魏尧做到了,但皇上那里,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而惩罚魏尧的话,那云招福可就不愿意了。   见她一脸认真,魏尧笑了起来:   “若真罚了我,我还能这么安稳的回来吗?”   一句话打消了云招福的疑惑,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皇上一句话都没说?”   云招福觉得这完全有可能,毕竟这个皇帝对自己的亲身儿子,有的时候都是爱答不理的,而她不过是个儿媳,搭理不搭理,根本不重要。   魏尧若有所指:   “是啊,一句话都没说。”   云招福想了想又问:“那你见着皇上了吗?说他迷上了炼丹,是真的吗?”   云招福的问题让魏尧想起了白天看见的景象:“我见着了,他就在丹炉旁边,身边瓶瓶罐罐全是药,他站在炉子前面,一下一下的往里面加药,都没高兴回头看我一眼,我跟他说西北的事情,还不如他眼前的丹药重要。”   云招福想象那个画面,有些不解:“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皇上突然转了性子呢?从前也没听说他喜欢炼丹啊?”   魏尧深吸一口气,幽幽的回了一句:“是啊,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淑妃娘娘有说什么吗?皇上这几天休朝,据说都在淑妃娘娘的宫里不是?”云招福察觉到魏尧身子的僵硬,便猜想,他今天晚上有些异常的原因,可能就在这里了,就算他和皇帝没什么父子感情,但终究那个是他的父亲,一下子变成这样,他必然会有些担心吧。   “她……也没说什么。”魏尧的神情可不像是淑妃没说什么的样子,不过他既然现在不想说,那云招福也不会逼他,怕影响他的睡眠,决定和他聊一聊轻松的话题。   “不聊那些了,我今天下午瞧见小吉祥了,不过半年没见,她长高了不少呢。模样可爱极了。”云招福抬起身子,跟魏尧面对面,笑的腻腻歪歪:“魏尧,咱们也生一个孩子吧?”   这是云招福第一次正面跟魏尧提这个问题,魏尧看着她,欣慰的搂着她笑了:“怎么突然想生孩子了?”   云招福和魏尧成亲以后,两人都没有刻意的想过生孩子的事情,云招福是没玩儿够,魏尧是觉得当时时机不成熟,所以对这种事请姑娘,都是顺气自然的,没想到后来两人有了一个,只不过没有缘分见面,这件事,云招福一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而魏尧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事就当是一个秘密,他会永永远远的守下去。   “因为……”云招福犹豫了一下,小声回了句:“小孩子……很可爱啊。”   魏尧想起白天在宫里瞧见的小昭儿,圆滚滚的样子,确实可爱,一声‘母妃’喊得人心都酥了,就连他母妃那样一个严厉的人,对他都忍不住软下了声音,如果有个小孩子现在跑过来喊他爹,魏尧觉得那感觉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嘛。   “确实很可爱。”魏尧衷心这样觉得。   云招福一喜:“那我们生吗?”满怀期待的看着魏尧,其实这件事情,云招福已经想了好久好久了,从魏尧离开京城去了西北之后,云招福当时就胡思乱想,如果魏尧此番一去不回,她身为妻子,居然连血脉都没能替他留下来,所以那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了,只要和魏尧能平安归来,两人就一定要赶紧要个孩子才行。   魏尧想的似乎就没有云招福复杂了,单纯的发问:“这事儿能控制吗?自然是有了就生啊。”   云招福得到了魏尧这个回答,一个翻身,坐到魏尧身上:“那咱们可得好好努力了。”   说完这些,云招福就把魏尧再次缠到了被子里,既然做好了这个决定,那就势必是要好好的‘努力努力’了。   云招福和魏尧恩恩爱爱了一晚上,早上两人一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范氏给他们准备了早餐,两人正坐下来准备吃,云召采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回来了,看见桌上有东西吃,就拿了一个花卷直接啃了起来,啃了两口才发现不对,目光在云招福和魏尧之间回转:   “你,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招福将自己面前那碗没吃过的粥递给云召采,自己重新去盛:“昨天回来了,你怎么忙到现在?”   云召采看来真的是饿坏了,呼噜呼噜喝下了大半碗粥,才抹了抹嘴,在夹咸菜的功夫,对云招福他们说了句:“哎呀,你们不知道,昨天晚上可刺激了,大理寺和刑部五六十个兄弟一起出动,去把准备潜逃的安国公给抓了回来。”   安国公被抓了?   云招福和魏尧对视一眼,昨天晚上两人还在被窝里讨论过这件事呢,怎么今天早上他就给抓了呢!   “他被谁抓了?为什么呀?”云招福端着粥碗坐下,却是不吃,盯着云召采问。 第189章   云招福拉着云召采, 不让他吃饭, 非要把话说清楚才行,云召采无奈,擦了擦嘴:“当然是我们抓的他!安国公是云庆楼的幕后掌柜的,云庆楼是卖五十散的总坛,我们这大半年里,一直都在查他, 可算给我们找到证据了。”   这么长时间没找到证据, 一下子突然就找到了, 这也太巧了吧?   看向魏尧, 魏尧神情淡定,慢条斯理的吃早饭,仿佛这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呃……事实上,跟他确实没什么关系, 他们昨天才回到京城, 今天安国公就被抓了。   云召采没发觉两人神情的不对, 吃完了早饭就匆匆回院子去,看了一眼妻女就匆匆换衣裳离开了。   “这事儿你怎么看?”   魏尧正喝了一口粥, 闻言抬头看向云招福,耸肩摊手:“能怎么看。”   云招福左右鬼祟看了一眼, 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才凑到魏尧耳旁轻声问:“安国公会怎么样?”   魏尧慢条斯理的想了想:“……大概会死吧。”   云招福惊讶:“这么严重?皇上不会这么不念旧情吧?”   魏尧盯着眼前的花卷出神,回答模棱两可:“此一时彼一时。”   吃完了早饭, 魏尧和云招福就去向云公良和范氏告辞,两人昨日归来,还未回过王府,今日该回去了。   福伯正在看着人擦王府牌匾,他早就收到王爷王妃要回府的消息。   马车停靠,魏尧和云招福下车,王府里的人都跑了出来,跪地给两人请安,福伯感动的老泪纵横:“王妃不声不响离了京,老奴还是十多天以后知道的,都怪老奴没有看好王妃,老奴有罪,有罪啊。”   魏尧往云招福看了一眼,云招福就难为情的上前,把福伯给扶了起来:“福伯,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下回我不这样了。”   福伯又是一阵哭。   书锦和听雪她们这些主院伺候的女婢们也跟着抹眼泪,尤其是书锦和听雪,两人是被云招福当面骗着走的,心里更是愧疚不已,云招福好说歹说才让她们停止了哭泣,簇拥着入了王府。   魏尧回来之后,就去了书房,云招福让人把东西送回主院,开始收拾,她给书锦她们都带了礼物,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都是一些西北特有的药材,美容养颜很有效果的。   云招福还给师父施定山和安乐公主带了礼物,让人去书房跟魏尧说了一声,就带着秦霜秦夏出门去了。   准备先去茶庐去拜见师父,马车行径路上,听见马车外面有一群人呼喝的声音,云招福掀开车帘子往外面看,就见一户人家门前围了好多百姓,百姓包围的圈子里都是拿着长矛的官兵,呼呼喝喝的声音就是从那些官兵嘴里传出来的,云招福在马车里问:   “秦霜,前面怎么了?”   “王妃,这是中书令张大人的府邸,不知因何,官兵正在抓人,前路堵了,咱们得稍微等等了。”   秦霜从外面回答云招福的话,云招福一阵纳闷:“中书令张大人……”   昨儿晚上抓了安国公,今儿又是中书令,这两个可都不是什么小官,手握大权的那种,居然说抓就抓了,皇上这回可真是大手笔。   既然过不去,后面又有好几辆马车堵着,云招福她们就只有等着了,幸好官兵们抓人还算迅速,跟府里追出来求饶的女眷们纠缠一阵儿后,就抓了张大人和张家的几个子侄,收队离开了张家门前,围观百姓们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就纷纷散开,拥堵的道路得意疏导,马车渐渐前行,云招福的车链子一直没放下来,经过张家门前,就看见家里的女眷们在门口相互依偎着哭泣。   在这个男权的社会里,女人的生活好过不好过,完全取决于出身和嫁的男人,张大人被抓,满门的女眷就失去了靠山。   到了茶庐,经过通传,云招福进了内里,得知师父身体抱恙,到中室相见。施定山老先生一脸憔悴的谢谢躺在软塌上,满屋子都是药味,大师兄蒋星在旁边伺候着,看见云招福,蒋星点头致礼,施老先生对云招福招招手,云招福才走过去。   “师父病了?”   施老先生将云招福上下打量一遍,没有回答云招福的问题,反而说了句:“瘦了。”   说话的声音都不似从前那么中气足,云招福眼睛立刻就红了:“师父这是怎么了?我走的时候,您还好好的呢。”   施定山摆摆手,勉力坐起:“我这不还是好好的嘛。哭什么。”   一旁蒋星叹息:“唉,师父您就别瞒着小师妹了,她早晚都会知道啊。”见云招福不解,蒋星放下手里的捣药罐子,对云招福道:“三个月前,师父被抓到京兆去审讯了一番,回来就大病了,至今未好,大夫说是伤了元气,只怕……”   云招福眉峰蹙起:“只怕什么?”   蒋星到底没敢说出来,气呼呼的坐下继续捣药,云招福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对蒋星追问:   “那师父为何会被抓到京兆去?”   蒋星一边捣药一边气愤言道:“那些人听了小人的挑拨,非要说师父和前朝太子余孽有关,抓过去审了好几天,师父年纪本就大了,哪里受得了他们的刑讯,到最后又没有证据拿出来,才把师父放了。”   云招福心中震动:“怎,怎么会这样,我不过离开半年,这,这怎么就发生了这么些个事情呢。是京兆尹抓的师父吗?他们凭的什么?”   施老先生摆摆手,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可话还没说就激烈咳嗽起来,蒋星赶忙放下手里的药罐,过来扶着施老先生,给他拍背顺气。   一边拍一边告诉云招福:“他们凭的什么?凭的还不是那位攀龙附凤的驸马爷一声吩咐嘛。他……”   蒋星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施老先生给拦住:“子恒住口。”   被师父喝住了,蒋星只得闭口不言,云招福却明白了,问:“是苏铎让的吗?”   提起这个名字,蒋星眼中几乎都要冒出火星儿,施定山也是闭目紧咬了下颚,云招福不解:“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施定山闭口不言,蒋星实在受不了,不顾师父嘱咐,对云招福和盘托出:“他就是对师父怀恨在心,觉得师父把他逐出师门是嫌弃他身份低微,我们这些师兄弟,从小就长在师父身边,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师父供的,包括他那一身的才华,全都是师父倾心所授,不过就因为当时他对师父提出要娶你,被师父拒绝了,他就暴露出了本性,转眼就投入了安乐公主的怀抱,做了驸马爷,从那时开始,就对茶庐出去的人暗中打压,手段无所不用,卑劣至极,师父一直忍着没肯对外透露,原是想让他回头是岸,可没想到,这小子变本加厉,这一回动到师父头上,师父这把年纪,被他们拉去刑讯一番,就是不死也半条命去掉了,师父到现在还不肯我多言,可我忍不住了!若非那个混蛋每日出巡护卫良多,我根本进不了他的身,否则我真想拿把刀去把他给杀了,也算是为世间除害了。”   施定山想要阻止大弟子说这些,却没有力气,牵扯急了就是咳嗽不止,云招福听的越发震惊,她之前只知道苏铎不是个好人,喜欢背地里耍手段,可没想到,他竟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师兄说,苏铎跟师父提出要娶她?什么时候的事情?   云招福想起那日在她酒窖门外,苏铎那借酒撒泼的样子,还有他说的那些话,看来那个时候他说的并不是醉话,而是真的,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师父护着她,没让她知晓,苏铎就对师父怀恨在心,如今还做出这等恶事,云招福真的好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信了苏铎的话,还让他和安乐成了亲,安乐若知道苏铎是这样的人,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从茶庐出来,云招福觉得脚步都是虚浮的,回了王府,魏尧在房里插花,见云招福失魂落魄,放下剪子问道:“怎么这副表情?”   云招福一叹,将在茶庐里听说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告诉了魏尧,包括蒋星说苏铎想娶她的事情。   魏尧听了之后,似乎并未感觉到奇怪,而是蹙眉问了一句:   “苏铎怀疑你师父是前朝太子余孽?”   云招福点了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立刻摇头:“不是不是,我师父不会是前朝太子的余孽,你怎么没听懂我说的意思呢,我是说,苏铎借此冤枉我师父,他就是心存恶念,想要对师父不利,想要折辱师父,真没想到,他竟是这种狼心狗肺之人。”   魏尧看着云招福,敛下目光,再次拿起剪子,将花茎处剪掉一段,插到花瓶里。   “那么多冤枉人的把戏他不用,为何偏偏要用这种理由呢?”   魏尧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让云招福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如果苏铎要冤枉陷害师父,弄点其他罪名不是更明朗有效嘛,干嘛非要挑这么个没有证据的罪名呢?有些不能理解……   “难道……我师父真的有嫌疑?”云招福不知不觉间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说出来就后悔了,捂着嘴,往魏尧看去。,希望他没听到她的胡言乱语。   可一旁的魏尧理都没高兴理她,兀自插花。云招福暗自松了口气。 第190章   魏尧和云招福回京第五天, 皇上终于要上朝了。   云招福早上送魏尧出门以后, 就拿了些御赐的糕点和布料去云家,皇上虽然没有上朝,但是封赏定王的旨意倒是送的很及时,赏了一些金银和糕点布匹之类的的东西。   见了范氏以后,云招福将昨天在茶庐里听说的事情告诉了范氏,谁知范氏却早就知道的样子, 叹了口气:   “唉, 当时我听说你师父被抓去了京兆, 就知道有问题, 让你爹去打听搭救,你师父却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云招福蹙眉:“他们也太过分了,对一个老人家都下这样的毒手。说到底还是因为苏铎那个混蛋, 亏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   “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现在只想着往上爬, 根本不在乎用什么手段了。”范氏对苏铎这个人也是刚刚认识, 她之前还曾经想过如果当初招福不是嫁给魏尧而是嫁给苏铎的话,兴许她就不会觉得那么麻烦了。但现在看来, 苏铎这个人的人品,如何能与魏尧相比呢。   “就没人能阻止他吗?他就算做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可难道就不需要王法吗?”云招福越想越生气。   “王法……哼,如今的朝廷早已没有王法可言。”范氏似乎意有所指:“你以为苏铎背后就没有人指使了吗?他野心太大了,做了驸马和尚书还不够, 还想再立功升伯爵,侯爵,为了这个目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太子和宁王因为安国公的事情斗得不可开交,只有晋王和定王两股平稳势力,晋王背后是薛家和薛贵妃,魏尧背后是裴家和淑妃,苏铎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选择还没有显示势力的裴家,也就是定王,那么他很有可能选择投靠的会是晋王和薛家。   “可他如果真的想立功,那就该去找一些有边际的人抓啊,抓师父算怎么回事,就算他诬陷师父是乱党,那也得有证据啊,无凭无据,把人抓进牢里打一顿,难道就能屈打成招吗?”   云招福最搞不懂的就是这个,苏铎想往上爬无可厚非,但是为什么不选一些可靠有证据的事情去做呢。   提到这个话题,范氏就没有继续说话了,低下头叹了口气,对云招福道:“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你想管也管不了,如今就算你爹,在朝中的地位都一日不如一日了。”   范氏说的没错,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云招福确实没什么能力管。   “爹在朝中又怎么了?他不还是左相嘛。”云招福问。   范氏叹息:“左相是左相,然而之前跟着他的那些同僚们,好些都被莫名其妙的撤换,换的都是薛相之人,你爹正直,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以至于在朝中越发举步维艰,乱局当世,祸患将起,你爹都快要萌生退意了。”   皇帝沉迷丹药,甚少上朝,朝局被弄臣把持,忠臣被换被抓,朝局一片混乱,这样的朝廷确实没什么意思。   回到王府的时候,魏尧已经回来,正在主院里看账本,云招福见状走过去,问道:   “真是难得,你也会看府里的账本啊。”   一般魏尧从来不过问府里的这些事情,今天看账本,真是件稀奇的事情。   魏尧没有说话,眉头蹙着,云招福坐下后又问:“怎么,府里的帐有问题吗?”   拿起一本翻了翻:“应该不会有问题啊,我虽然不管,但是每一季的账本我都会看一遍,王顺和福伯管家很好,从未出现过纰漏。”   魏尧把账本放下,幽幽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让云招福喷饭的话:   “不是有问题,只是我没有想到,定王府居然这么穷。”   “哈?”云招福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问他,魏尧就负手站了起来,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为了生计愁眉苦脸的一家之主,云招福将他刚才放下的那本账本拿起来看看,还是没看出什么毛病。   府里每个月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嘛,也没见有什么不够的地方啊。再说了,这账本上不还写着府里还有十几万两的余钱嘛,这还叫穷的话,那普通人家的日子叫什么?   魏尧一路唉声叹气的回了书房,吃晚饭的时候,云招福派人去喊他,回来那人告诉她,王爷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不吃了。   云招福:……   两个月后,安国公一案审理结束,罪名确凿,皇帝震怒不已,判安国公秋后问斩,安国公府抄家。   而这个抄家的事情,交给了晋王和定王两人一同去办,晋王抄国公府本家,定王抄国公府名下所有田产商铺,各地山庄。安国公府作为一个百年公府,抄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少,数量报上朝廷以后,东西全都收入国库。   宁王因为安国公的关系受到了莫大的牵连,皇帝震怒之余,也将宁王所有的一切收回,包括宁王府,只给他保留一个王爵的封号,其他一概剥夺,宁王从云端跌下,拖家带口被赶出宁王府的时候,据说还曾有人听见他大骂朝廷险恶,大骂皇帝昏庸。   安国公府被抄之后的好多天,魏尧都是一回来就钻到书房里去,云招福找他说话,他也要她在门外等好久,才让她进去,今天也不例外,云招福在书房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魏尧才喊她进入,云招福进去之后就看见魏尧站在书架前面。   云招福没和他说话,就先左看右看,然后才来到魏尧面前,狐疑的问:“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儿?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魏尧一愣,果断摇头:“没有啊。没干什么。你还信不过我吗?”   走过来搂着云招福的肩膀,云招福瞧着他,嘀咕了一句:“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告诉你,有事儿你别瞒着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云招福拉住了魏尧,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问道:“你不是受伤了吧?”   难道魏尧这几天鬼鬼祟祟的,是因为受伤了,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理由,当即紧张起来。   魏尧见她一副要立刻扑过来扒衣服的样子,赶忙抱住了她,将手臂左右大幅度晃荡好几下:“我好好的在京城待着,怎么会受伤呢。好着呢,放心放心。”   云招福还是不信,非要在魏尧身上摸了又摸,恨不得从他衣袖里钻进衣襟里去,魏尧忍着笑任她施为,等云招福将他里里外外全都确认一遍以后,魏尧才两手一摊:“看吧,没骗你对不对。”   云招福更加纳闷了:“那你干嘛在书房里鬼鬼祟祟的。”   “没有鬼鬼祟祟,不过是看书看得入迷罢了。”就是不承认他有问题,他不承认,云招福对他也没辙。   不过从这之后,魏尧倒确实没有了异常反应,渐渐的云招福就忘记了这回事。   今年的夏天来的似乎特别早一些,六月里,天儿就跟蒸笼似的。   云招福早早让人准备了冰盆拿入房里,还不觉得凉爽,硬是让书锦去熬了一锅冰镇梅子茶来解暑气。听雪在云招福旁边给她扇风,云招福还一手巴拉着衣领子感叹:   “哎呀,这个天儿太难受了,往年可没今年这么热。”   听雪四周感受了下:“王妃,奴婢也没觉着多热,您是不是先前走急了,这才觉得热,待会儿心静下来就不热了。”   云招福想了想,立刻否定了听雪的猜测:“没有啊,我先前走的也不快,就是从院子里走到房里,哪里心就静不下来了呢?还是天儿热。”   既然王妃这么说了,听雪就算真觉得不怎么热,也不好意思跟王妃顶着了。   过了一会儿,书锦把熬好的梅子茶拿过来,是稍微冰镇了一会儿的,没敢冰太久,只一会儿,去了凉意就给拿了过来,云招福跟看见救星似的,接过来就喝了一大口,吧砸两下嘴,指着梅子茶看向书锦,书锦一愣,上前道:   “可是不凉?这还没到盛夏,可不能贪凉。”   云招福摇头:“不是凉不凉的问题,是你梅子方少了问题吧?怎么一点酸味都没有呢?”   书锦一愣:“不会啊,奴婢还是按着原来的方子煮的呀,煮的时候,厨娘还说今年的梅子比往年都酸一些呢,王妃您觉得是不酸吗?”   云招福又喝了一口,放下碗摇头:“不酸啊。”   云招福让听雪也盛了一些喝,听雪喝了之后,眼睛都眯了起来:“王妃,就这还不酸啊?奴婢的牙都要酸倒了。”   书锦同意听雪的说法,云招福纳闷,正研究怎么回事的时候,魏尧从外面回来,也是大汗淋漓的,书锦和听雪退了出去,魏尧回来,看见桌上有冰镇的茶,舀了一碗,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指着梅子茶问:“什么东西?这么酸。”   将罐子里的大勺搅了搅,舀出一颗大梅子出来,魏尧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梅子茶呀。这也太酸了,喝了非倒牙不可。”   这下云招福就觉得更奇怪了,将自己碗里的梅子茶全都喝了下去,吧砸两下嘴巴,还舔舔唇瓣,纳闷极了:“真奇怪,我觉得一点都不酸,还没什么味道呢,最好再酸一些。”   魏尧愣愣的看着云招福,先是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两下,确定云招福没有发烧之后,才将她的手拉过来,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第191章   云招福看魏尧的表情很丰富, 一会儿惊讶, 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担忧,总之变了又变,云招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松手,才要开口问他怎么回事, 可魏尧根本不给云招福这个机会, 放开了她的手, 就跑到门边, 对外喊道:“去请太医。”   外头有人领命下去了,魏尧才若有所思的踱步回来,云招福将袖子拉好了, 上前问道:“我又病了不成?还要请太医?”   云招福一开口,就把魏尧的神给拉了回来, 扶着刚起身的云招福又坐了下来, 不让她起来:“别动, 等太医过来。”   看他这样,云招福实在不理解为什么, 但再问,魏尧还是不说,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云招福坐到高凳上让太医垫手垫,铺丝巾诊治, 还是上回给她看身体的老太医,这一回神色比上回可好看多了,却也是不放心的诊治了好几回,然后对云招福笑了笑,请魏尧出去说话。   魏尧迫不及待的跟着老太医出门,老太医对魏尧拱手作揖:“恭喜王爷,王妃的喜脉很是健康。”   听到太医说这句话,魏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我先前给她诊脉,确定是喜脉,看着像是比上回强劲的多,一直不敢相信,现在听太医亲口说出,实在是太好了。”   老太医知道两人之前一个孩子没保住,那是因为初初诊脉就十分异常,喜脉十分浅弱,以汤药养了好些天之后,也不见好转,反而仍有衰弱之势,连带王妃的身子都受到了损伤,因此那一胎留不得,不过这一回太医诊断好几次,确定是喜脉,并且脉象正常,十分健康。   “虽然大喜,但王爷与王妃还是要多注意才行。头三个月,王妃尽量减少外出,在府里稍稍走动,多吃些新鲜的瓜果蔬菜,鱼肉最佳……”   太医跟魏尧说怀孕之后的注意事项,魏尧像是听课一般细细的记下,恨不得拿一个小本子来记录。   送走太医,魏尧回到房里,看见云招福正在房里踱步,一手拿着扇子猛扇,动作很大的样子,魏尧跑过去接过扇子,对一旁的书锦和听雪道:“王妃觉得热,那就再去准备两个冰盆进来。”   两人领命下去之后,魏尧把云招福按坐在凳子上,自己亲自在她旁边给她扇风,云招福看他这样,问道:“太医每次诊脉都神神秘秘的,做什么都避开我呢?是病吗?可我最近除了觉得热些,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像上回又吐又晕又嗜睡的,所以……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魏尧浅笑出来,循序渐进的问:“你除了觉得热就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了?”   云招福想了想,摇头:“没有啊。精神好的不得了。”   自从上回她生病以后,魏尧就专门请了人给她条理身子,每天都有一道药膳,那就是给她固本培元的,让云招福的身子健壮了不少,就算是来回颠簸几个月,从西北来来回回的,身体也没出什么问题,可见那些调养的药膳效果还是很好的。   “你再想想,从前你可没有现在这么爱吃酸的。”   魏尧指了指桌上的梅子茶:“那茶我喝两口,牙可都酸倒了。你却还说不酸。”   云招福呐呐的点头;“好像是有点奇怪啊。为什么我觉得不酸呢?难道和我的病……”   云招福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魏尧用扇子给挡住了:“不许一口一个病字,难道除了生病,你就猜不到其他的原因了?你再好好想想,一个不爱吃酸的女人,突然就变得爱吃酸了。这会是什么原因呢?”   魏尧说完之后,云招福的脸上现出了短暂的迷茫,不过,很快就有点明白了,眨巴两下眼睛,抬头看向魏尧,声音略微有些激动,硬是忍下情绪,猜道:   “我……怀孕了?”   只要怀孕的女人才会突然喜欢吃酸的。而且她还易热,易燥,这都是怀孕的女人才会有的症状啊。   魏尧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子了对云招福比了个‘二’的手势:“快两个月了。”   云招福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惊喜,鼻头眼睛发酸,雾气骤然凝结成眼泪,从她漂亮的眼眶中流出,油然而生的感动,使她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我……怀孕了。”不断重复说着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云招福就是很想哭,很想哭,脑子里有一股无名的情绪操控着她的泪腺,止都止不住。   魏尧将云招福搂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喃:“招福,我们要有孩子了。”   这句话,魏尧已经憋在心里好长好长时间了,自从云招福第一个孩子掉了之后,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希望失去的孩子再回来,老天爷对他可真不薄,这一次他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好他们母子俩才行。   云招福止不住的哭着,心底的情绪忍不住的宣泄,孩子,她和魏尧终于要有孩子了。成亲这么多年,她终于要给魏尧生孩子了。   夫妻俩因为这件事情,抱在一起好长时间,就像是一尊缠绕在一起的雕像般,最后还是魏尧担心云招福维持同一个动作会吃力,才把她抱到了廊下的藤椅上坐下,让云招福枕着自己的肩膀,两只手放在云招福还未隆起的小腹上,兴奋过后,云招福甚至有点怀疑,她的肚子里真的已经孕育出一个小生命了吗?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她反复的问魏尧这件事是真是假,魏尧每一次都温柔的回答,两人都沉浸在这种无边的喜悦与幸福之中。   这个消息让云招福足足消化了十几天才彻底消化完,原本怀疑的想法,随着这十几天孕态的增加而彻底打消了。   虽然才两个月大,不过云招福已经能感觉到小腹的紧绷,站在镜子前面,用手放在小腹上,能够感觉比以前硬实一些。   魏尧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二天,就把十里八乡有名的稳婆都找来,挑出了四个最有经验的留在王府里看护云招福,有专门做补餐的,有专门量肚围的,有专门传授孕期知识的,还有专门替云招福按摩四肢的,面面俱到,让云招福都觉得魏尧实在太夸张了,跟他提出这一点,他还不承认,并且说:   “这才哪儿到哪儿,等再大一些,我再从宫里挑几个有经验的老嬷嬷出来,一定得让咱们的孩子越健康越好。”   对于这个比妈妈还疯狂的爸爸,云招福是无语的。   她怀孕的消息在魏尧满世界替她找稳婆的时候就传了出去,好些地方都送来了东西和慰问的帖子,也有不少要来拜访的,这些帖子,全都一一送到了魏尧面前,送来东西的,按照东西的档次回礼,来送拜帖的,则全部驳回,其中包括了晋王妃的拜帖和福泽县主陈婧柔的拜帖。   云招福是魏尧拒绝了这些拜帖后的好几天才知道这件事的,问他为什么,魏尧答的很理所当然:   “现在才一点点大,见她们做什么,你知道她们会不会突然说个什么你不爱听的话让你难受啊。”   “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会不会不好?晋王妃也就算了,反正我和她有梁子,可福泽县主也不见,镇国公那儿会不会……”   云招福担心的是这个,福泽县主是镇国公的心尖宝贝,而且她又素来任性,若是回去跟镇国公哭诉一番,镇国公回头再来找魏尧的麻烦,岂非更加麻烦嘛。   魏尧却不以为意:“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是我拒绝的,没人能说你的不是。”   既然魏尧这样坚持,那云招福自然是乐得轻松了。魏尧自从西北回来之后,整个人和他离京之前变得很不一样了,以前提起裴家,提起镇国公,他都有一种孺慕之情的感觉,看的出来他很尊敬镇国公,只要是镇国公说的话,他都能听得进去,就算有点分歧,但最终大多都是魏尧迁就。   然而回来之后,云招福发现,魏尧跟裴家似乎在有意疏远,刚回来那会儿,她还提议要去裴家请安,但魏尧却说没必要,他给出的理由是:现在朝中乱作一团,父皇似乎不愿皇子们与外戚多来往,咱们还是不要在这风口浪尖去触父皇的眉头吧。   因为这个理由,所以云招福从西北回来之后,就没有去过镇国公府,魏尧后来有没有单独去,云招福不知道,反正从魏尧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来看,他就是在明里暗里的跟裴家疏远。   “魏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关于裴家的?”   云招福想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把这句话给问了出来。虽然她也知道魏尧未必会因为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不问出来,她心里觉得憋闷。   魏尧看着云招福,犹豫了片刻后,然后才缓缓点了点头,云招福眼前一亮:“什么事啊?不能告诉我吗?”   她都好奇好多天了,真希望魏尧不要小气,快些告诉她真相。   “还是那句话,父皇不愿皇子们与外戚多走动,上回父皇特意把我和二哥喊入宫中,耳提面命了这件事情,所以还是远一些比较好。”   云招福眼中的光泽猛地黯淡下来,横了他一眼:“不想说就不说好了,还编排这些出来……”   魏尧见云招福不高兴,过来搂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乖啦,过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你只要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俩的将来。” 第192章   魏尧的话, 云招福哪里会不相信呢。魏尧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他脑子里要考量的事情,比一般人都要多的多,所以,他现在不告诉云招福真相,就说明,现在肯定真的不适合说吧。   两人共同经历过生死, 从鬼门关里闯了两回, 这个世上, 再没有比彼此更加值得信任的人了, 想到这里,云招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现在的主要职责就是好好的在府里把身子养好,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好, 其他的事情,就交给魏尧去担着好了, 就算天塌下来, 也自有魏尧替他们母子担着呢。   就这样, 云招福在府里又当了两个月的小乖乖,太医每隔三天进府诊脉一次, 每次都夸云招福身子底子好,孩子健康之类的, 夸得云招福都有些不相信,问大夫要不要吃点什么补药,大夫都说以她的体质和发展情况来看, 大可不必吃那些,只需每天注意饮食就可以了。   云招福的小腹已经明显增大了不少,虽然还未像簸箩似的突出,但肉眼已经可以看的分明了。   经过了前面几个月的休养,云招福的胎便算是坐稳了,魏尧才放心让她稍微走动走动,这两个月里,范氏来府里看过云招福两三回,每回范氏刚来,魏尧就回来了,坐在一旁盯着范氏,把范氏盯得都有点不好意思待下去了。   云招福怕范氏生气,跟范氏解释:“其他人他连放都不肯放进门呢。”   意思就是,娘您至少进来了,别的访客连门都进不了呢。   范氏听后,只是笑笑,回了云招福一句:“只要他对你好,我就没什么担心的。”   那之后,范氏就减少了入府的频率,云招福跟魏尧说了好几回,魏尧非要坚持等过了头四个月,才让云招福出门去。   这不,刚刚解禁,云招福就等不及溜回相府去了。   云公良这段日子可以说都是赋闲在家,云招福听说他在,就先把茶叶给他送到书房去,云公良正坐在书案前挥毫泼墨,闲情雅致的很。   “父亲今日兴致很好嘛。”   云招福走入书房,一开声说话,云公良就抬头看她,把笔放下,走出书案,叹了口气:“闲着也是闲着,写写字呗。”   云公良知道云招福有了身孕,让她坐下说话,父女俩就在书房里对面而坐,云公良对她说了些朝廷里最近的情况:   “皇上是越发不理朝政了,如今也就是太子和晋王在把持着,一些老臣走的走,散的散,还留在朝上的没几个了,我这丞相形同虚设,去不去也没什么影响,每回去了,还得看那些人在面前勾心斗角的,委实恶心,干脆不去了。在家里看看书,养养花,别提多惬意。”   这些事情,云招福也稍微听说过一点,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了。   “皇上还是沉迷炼丹吗?”云招福问。   云公良无奈点头:“是啊。越发沉迷。国事将衰呀。”   朝政大事,云招福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云公良见她担忧,才摆手笑道:“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你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把肚子里这个养好,王爷如今在朝中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权利,但是我始终觉得这些都是表面,就跟裴家一样,虽然表现的很低调,但实际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按照对他们有利的轨迹在运行,镇国公是个厉害的角色,有他相助,王爷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云招福想了想后,失笑:“父亲说的前途不可限量是什么意思?是说魏尧今后能当……”   “啧!不可多言,意会即可。”不等云招福说完,云公良就阻止了:“只要镇国公助他,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我说你这丫头有福,旁人还不相信,我看到最后,那些人要如何懊悔自己当初没有慧眼识珠啊。”   云公良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他的心情已经郁闷好多天了,在书房里憋着,直到今天看见了女儿才一扫阴霾,与她说笑起来。   云招福听懂了云公良的话,却没有很高兴,而是叹了口气:“唉,我倒不觉得,如果真是那个结果,我有什么幸运的,包括魏尧,若他真被镇国公捧上那个位置,他也未必是幸运的。裴家的人太厉害了,他们捧魏尧,还不是因为魏尧的身份嘛,情义在权利面前总要黯然失色些的。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宁愿魏尧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太太平平的过一世安稳日子。”   魏尧的前半生根本就和‘安稳’这个词语没有半点联系,如果当了皇帝,那后半生也和这个词没有半点联系了,这样为国为民操心一辈子,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云公良被女儿的这番说辞说的沉思起来,这些天他一直在脑子里思考一些事情,总觉得现在的朝廷让他生出一种卸磨杀驴的悲凉感,他一开始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朝廷,为皇上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头来,却还是争不过那些弄臣。   情义在权利面前,真是太微不足道了。这句话说得很对。所以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纠结的问题,终于因为这句话而迎刃而解了。   云招福见云公良失神,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想着再去和范氏说说话,就起身跟云公良告辞,去找范氏了。   走到主院里才知道范氏在会客,说是崇敬侯府的老夫人来了,还有柳氏,云香寒和云香暖没有来。   上回柳氏带着云香寒云香暖过来让云招福帮忙,把她们送到应天书院的女学里去,云招福没有答应,还以为她们不会再来相府了呢,真不知道今天又来做什么。   不过云招福可没有兴趣去见她们,正打算从偏门经过,直接去青雀居里休息,等范氏会好客以后再去找她,可她刚一转身,就听见范氏发怒拍案的声音:   “行了,你们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的。”   声音之大,于范氏而言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的了。   云招福实在好奇,余氏和柳氏到底说了什么让一向注重面子工程的范氏都拍案而起,难不成又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   改变了主意,云招福决定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进了院子,还没进厅,就看见门外站着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看着有点面熟,像是云家旁支里的两个表妹,心中纳闷她们怎么来了,她们已经看见云招福了,双双福身行礼:“参见定王妃。”   云招福抬手让她们起来,跨入了门槛,看见与范氏并排坐在主家位的余氏,还有坐在余氏下首处的柳氏,范氏见她进来,站起身说道:   “你来做什么,去休息会儿吧,我跟老夫人她们说完了话就去找你。”   范氏说完之后,又对云招福使了个快走的眼色,云招福一愣,正要离开,就听老夫人余氏开声了:   “王妃既然来了,那有些话,老身就当着王妃的面儿说好了。”   余氏的语气似乎不太好的样子,看来刚才范氏没少说她不爱听的话,云招福往旁边歪了歪,只见柳氏扶着余氏从座椅上站起来,拄着拐杖来到了云招福面前,端起一副慈祥的面孔,可说出的话却让云招福差点把昨晚的饭菜给吐出来。   “王妃进门时,瞧见双儿和瑾儿了吗?”   双儿瑾儿说的应该就是门外站着的两个旁支小表妹,云招福只是觉得她们眼熟,并不太认识她们,更别说知道她们名字了。   “老夫人想跟我说什么?我身边伺候的人够了,不需要婢女。”   云招福误解了余氏的意思,眼睁睁看着余氏脸上慈爱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余氏沉着声音,将她手里的拐杖一拄,说道:“我不与你卖关子了,先前这些话与你母亲说过,但你母亲却不能体会老身的好意,王妃是个明白人,定能明白。”   云招福赶忙摇手:“哎哟,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的悟性比我娘差多了,她都不明白,我就更加不可能明白了。我看你还是别跟我说了吧,我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余氏蹙眉:“王妃还未听老身想说什么,就急着拒绝,今后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云招福算是明白这老太婆想干什么了,外面那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想必不是给她的,而是想给魏尧吧。   余氏见云招福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态,深吸一口气,将今日此行的目的当着云招福的面说了出来。   “王妃,听说你怀孕了,老身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就在为王妃的事情担心。你与王爷少年夫妻,感情甚好,这是所有人眼中都看到的,只是你如今怀孕了,不能伺候王爷,身边若是没有两个体己的人儿帮忙,让王爷的心被别的妖精给勾走了,到时候王妃就是哭都晚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是云招福脑中闪过的第一条弹幕。把膈应人的事情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大仁大义的,这位老太太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啊。   “老夫人想往我房里送人啊?”云招福没空和她卖关子,直接点明了余氏的话。   余氏见她脸色变了,也冷下面孔严正以待:“不要嫌老身手长管得多,我是你父亲的嫡母,也就是你的嫡祖母,有资格管你的事情。我听说你与王爷成亲之后,不许王爷纳妾,这番妒妇的行为,已然成为京中的笑柄,我今日管你房里的事情,也是给你提个醒。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女人不能管。” 第193章   余氏的话说的掷地有声, 颇具威严, 若是遇到个软弱的,说不定就被她给吓住了。   可云招福是谁,她是个敢只身离京闯西北找男人的女人,余氏想要凭几句话就威慑住她,也实在太小瞧她了。   当即还击:   “男人纳妾,天经地义, 女人不能管?那是因为你们管不住吧!自己手段差, 本事小,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就以为别人也做不到,这种想法可要不得。老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却能做到, 你看这几年,我把魏尧管的服服帖帖吧, 他除了我之外, 就没有过别的女人, 也不敢动别的女人的心思。你知道我府里有个侧妃吧,那侧妃至今冰清玉洁, 您不知道吧?就是我管的。”   云招福用一种‘意不意外,惊不惊喜’的神情看着余氏。   余氏老眉蹙起:“这种话, 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范氏从旁边拉了拉云招福的衣袖,让她回去,这里有她在, 但云招福却无所觉,继续跟余氏对垒:   “我怎么不好意思说?老夫老妻了,不怕丑的。我今儿也就跟老夫人你明说了,免得你老眼昏花,不明白我话里的含义,再来纠缠。只要我云招福一天是定王妃,定王府就不会纳妾,别的想跟我争男人的女人,休想进我王府一步,就是我说的,今后若有人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你的不是,你尽管把这些话告诉别人,就是我说的。”   余氏没见过这么强的战斗力,她除了一个倚老卖老的身份在云招福面前还算拿得出手,其他方面,根本压不住她,可现在云招福当着她的面说绝了这些话,把她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崇敬侯府已经不复荣宠,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让他们处处来攀附相府,他们又觉得自尊上受不了,不高兴,所以,当余氏听说了云招福怀孕的消息之后,就和柳氏商量,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趁此机会,给云招福的房里送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妹去,这两个姐妹都是云家旁支里的,没有背景撑腰,只能受她所控,将来只要她们得宠了,赢的定王殿下的心,让崇敬侯府越过相府,直接攀附上定王,虽说定王如今没有晋王和太子那么声势大,但晋王和太子,崇敬侯府攀不上啊,只能退而求其次,盯上定王,更何况,入定王府的话,她们还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替怀孕的云招福去固宠。   余氏和柳氏这对婆媳俩在家里商量了好几天,决定今天把人送上门来,先知会一声范氏,只要范氏松口了,那云招福那边就更好说话了,可没想到,一向对老夫人尊敬的范氏在听说她们的来意之后,居然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还不顾礼数,要赶她们走,出师未捷,她们原想另辟蹊径,谁知本尊上门了,让余氏熄灭的希望火苗再次燃起,范氏搅局,她们直接跟本尊说也是一样啊。   余氏哪里会想到,这个本尊比她娘还要彪悍呢。   听听她说的那些话,是有多有恃无恐才说得出来呢。   柳氏听不下去了,站出来对云招福冷道:“王妃,你怎么能这么跟老夫人说话呢?老夫人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好嘛,看你一个人服侍王爷辛苦,想给你送两个姐妹去,既能陪你解闷子,又能替你服侍王爷,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云招福一手叉腰,一手扶着后腰,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这等好心,大伯母何不留给寒姐姐和暖姐姐?双儿妹妹和瑾儿妹妹正好两个,寒姐姐和暖姐姐两人各一个,分到她们房里去,既能解闷子,又能替她们服侍夫君,两全其美,多好呀。”   柳氏败下阵来,之前她就听云香寒和云香暖提过,云招福邪门儿的很,她们都怕了她,更何况那回两人进大理寺的内幕,别人不知道,柳氏却很清楚,也知道云招福手里捏着两个女儿害人的证据,不敢跟她太撕破脸,被怼了回来,也不敢多言,站在余氏身后等余氏说话。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范氏,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这样出去,也不怕别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吗?”   余氏说不过云招福,干脆就又来到范氏身上找存在感。   要不怎么说这老太婆没眼力劲儿呢,云招福的脾气完全就是范氏的翻版,范氏是那种要么不发脾气,发起脾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类型,所以余氏的这一反击,注定要以失败告终的。   只见范氏很笃定从容的点了点头:“嗯,没错。就是我教的。我不怕别人戳我脊梁骨骂。”   余氏和柳氏的所有话都在范氏的这句话面前被击败了。还是毫无抵抗力,完败的那种。   人家都当面说自己不介意被戳脊梁骨了,那就说明她自然更不介意把她们赶出去了,柳氏被赶过一回,那是被叉出去的,但余氏不管怎么说,都是崇敬侯府的老夫人,不能用叉的,只能用请,范氏说完那句话以后,就让七八个婆子,将余氏和柳氏‘请’了出去。   两人离开之后,厅里的环境好像都清新了许多。   范氏的目光盯着云招福的肚子看了会儿,笑着说道:“看着倒真是大了一些。王爷怎么肯放你回来看我的?”   这句话范氏问的是一语双关,既是问魏尧怎么会放她回来,又是问怎么会放她回来见范氏。毕竟,云招福怀孕之后,魏尧对范氏的防范已经到了极致的地步了,每回只要她出现在王府,不管什么时候,魏尧总能很快就回来看着她,见他那么紧张,范氏后来也不怎么去了,反正知道魏尧一定会把招福照顾的很好,王府里又什么都不缺,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云招福只听懂一层意思,以为范氏在埋怨前两个月她去王府被魏尧不放心看着的事情,替魏尧解释道:   “哎呀,娘,您就别记着这些了。不是都跟您说过嘛,也就是您,魏尧还放进了门,若是旁人,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了呢。”   范氏见云招福解释的模样,不禁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也知道魏尧是保护过度了,可我说他了,他非不听。”   范氏拉着云招福的手走出厅里,往她的青雀居去,边走边说:“好了好了,你就别替他解释了,我又不怪他,看他着紧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范氏能理解,云招福就很高兴了,想起余氏和柳氏,对范氏问道:“咱们今天这么对老夫人和大伯母,会不会有些过分呀?”   刚才怼人的时候很爽,但是一想到可能她们今后会更烦,云招福就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错。   范氏问:“那你是愿意收那两个人进房?”   “怎么可能!当然不愿意。凭什么让她们进我的房?别说房了,连门都进不去!”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再说了,云招福觉得这也不能算是嫉妒,她是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顺带维护她和魏尧之间那一份纯真美好的爱情,情人眼里不柔沙,小三小四永远都不能有出头之日。   她刚成亲那会儿,对魏尧没有很深的感情,可以容许他纳妾之类的事情发生,但现在,肯定想都别想了。魏尧是她一个人的。   “这不就结了。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别担心了。反正她们也不敢闯到王府去,有王爷在,不怕她们找你麻烦,至于我这里,更加不用怕了,这些年我们顾及她们颜面,处处维护,处处尊敬,可是她们却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的受着,如今还想要管你的事情,真是马不知脸长,她们要再敢来我面前提这件事,我还是一样的态度。”   范氏的坚定维护让云招福觉得心里暖暖的,抱着范氏的胳膊撒娇。又走了一会儿,范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云招福说道:   “对了,之前担心你身子不好,我都没敢跟你说。”   见范氏神色凝重,云招福疑惑的问:“什么事?很严重吗?”   范氏叹息:“唉,确实严重。你师父怕是熬不过夏天了。”   云招福愣住了,但并不意外,毕竟上回她在茶庐看见师父的时候,他精神就很不济了。   “这么大的年纪,在京兆府受了刑,他一生德高望重,受人尊敬,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一个孽徒,最后会落得这样不受尊重的下场,皮外之伤和心伤内外夹击之下,快要油尽灯枯了。你回去之后,跟王爷说一声,你们俩抽个空,就这两天吧,再去看他一眼,若是迟了,只怕……”   范氏的意思,云招福懂了,心情沉重的点了两下,范氏怕她伤心,又追加了一句:   “你放心吧,这几天我都在那儿照顾着,你爹也会常去,外面的一些弟子们都通知了他们回来茶庐见面。还是那句,若要去,别太晚,我怕他撑不了太长时间的。”   云招福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和魏尧今晚或者明天一早就去。”   想到师父快要不行了,云招福的眼眶里就聚集了泪,范氏拍拍她的后背,安慰了两句,她知道这件事告诉了云招福,她肯定会伤心的,但是那毕竟是她的师父,若是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话,将来她定会后悔,所以,范氏还是当着她面说了出来。 第194章   云招福回家以后, 跟魏尧说起了施定山的病, 问他明天有没有空,陪她去茶庐一趟,魏尧没有一点犹豫,就对云招福说:   “你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裳就陪你去。”   云招福一愣:“晚上就去吗?”   魏尧直接钻进了内间换衣裳,从里面传出声音:“我之前听说老先生病了, 一直想要去探望, 但回京以后事情挺多, 耽搁了。确实做得不周到。”   换了一身衣裳, 魏尧扶着云招福出门,云招福早就准备好了拜礼,搬上了马车, 自从云招福怀孕以后,魏尧就让人专门做了一辆马车, 车辙是特制的那种, 滚动起来, 马车里面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震动。   云招福一路都没怎么说话,魏尧搂过她的肩膀, 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说道:“生离死别, 谁都逃不过,想开些。”   幽幽一叹:“总觉得对不起师父。他在受难之时,我都不在京城里, 若是我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他,他也不至于会落下那么严重的病根。”   “就算你在京里也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有人存心算计你师父,怎么都防不住的。岳父大人在京里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可见是秘密进行。”   魏尧对云招福分析情况,免得她陷入自责之中。   “最坏的就是苏铎。师父当年为了培养他成才,毫无保留的教授他学问,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他,只要认识我师父的人都知道他在苏铎身上投注了多少精力。可是苏铎他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心存怨念,残害师父至此,真不知道他午夜梦回,良心怎么会安。”   云招福嘀嘀咕咕的时候,马车就到了茶庐外,停下之后,魏尧扶着云招福下车,小童引他们去了老先生所在的房里,云招福一进去就闻见药味比她上一回来的时候还要重些,来到床榻前,看见师父脸色蜡黄,已然展露出了油尽灯枯之态。   鼻头酸楚,忍不住哭了出来,跪在床榻前,拉住了施老先生的手,轻声唤了一声:“师父——”   一声之后,施老先生也没什么反应,云招福又接着唤了好几声,施老先生才缓缓睁开双眼,眼睛里除了疲惫,还现出了浑浊,转到云招福身上,唇角微微弯起:“福丫头来啦。”   云招福挂着眼泪连连点头:“来了,来了,我来了。师父,您觉得怎么样?”   施老先生吃力的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坐起来,但努力了两把没能成功,蒋星从旁说道:“师父,坐起来吃力,您还是躺着吧,小师妹和王爷不会介意的。”   蒋星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的在这里侍疾,施老先生的一些小动作他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施老先生的目光落到了云招福身后站着的英伟男子身上,哀声叹了口气:“唉,人和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可这缘却是孽缘。”   云招福不懂:“师父,您在说什么?什么孽缘不孽缘的?”   施老先生张口喘息了两声,没能立刻回答,魏尧上前扶起了云招福,自己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代替她拉住了施老先生的手,轻声说道:“老先生,人是有缘法的,不能单凭相貌,家世和出身来历去判断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好是坏。有点人看起来是坏的缘分,但结果却是好的,有的人看起来是好的缘分,但结果未必是好。就好比我和招福的缘分,只要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变成孽缘。”   魏尧的声音又低又稳,前倾了身子,让施老先生看见他的神情,施老先生嘴角微微动了动,抓着魏尧的掌心微微收紧,气息微弱的对魏尧点了点头。   蒋星见施老先生意识又开始混沌,对云招福和魏尧轻声说了句:   “师父有些累了,要不今儿就这样吧。”   魏尧放开施老先生手的时候,施老先生已经闭上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累了,蒋星请两人出去,走到廊下,浅谈了几句:   “师父这两天越发不好了,胃口也小,说几句话就累,眼睛睁开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许……”   蒋星没有接着说下去,云招福确实明白的,刚刚止住的眼泪就再次出来,魏尧见状替她擦了擦眼泪,把她拥在怀里,对蒋星说道:“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去定王府,只要能帮上忙的话,一定帮忙。”   蒋星谢过魏尧的承诺,将两人送出了茶庐,看着他们坐上马车,才回到门内。   马车启动,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对魏尧问:“你先前跟师父说的什么孽缘不孽缘的是什么意思呀?”   魏尧将车帘子掀开往外看了看,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我是让老先生不要纠结于他和苏铎的师徒孽缘。”魏尧随口答道。   云招福不解:“可我怎么听见你提到和我什么什么的?”   “是啊,我拿我们俩打比方啊,我们俩无论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成为一段孽缘,意思就是宽慰老先生,不要在苏铎的事情上过多自责,苏铎这个人有问题,不是他的错。”   魏尧解释起来驾轻就熟的,听得云招福觉得有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马车行驶的速度降下来,周平的声音在外响起:“王爷,王妃,前面是相国夫人的车驾。”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魏尧将车帘子掀开,就看见同时掀开帘子的范氏,范氏见他们从那个方向来,问道:“你们去茶庐了吗?”   “是啊,岳母也是去茶庐吗?”魏尧要下车,范氏摆摆手,让他就这样说话好了。   云招福也凑上去问道:“师父跟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已经睡下了,娘现在去他也和您说不了话。”   范氏将食盒提起来给云招福看了看:“不用他说话,我给他送一些刚熬好的人参调气粥去,送过去就回来。”   “哦。那好吧,我们先回王府了。”   两边告别以后,两府马车才分别上路。   回到府里,云招福让书锦她们伺候了换衣服,洗漱过后,就坐到了床上,魏尧去书房看了会儿书,回来的时候,云招福正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册,居然看睡着了。   魏尧将她手里的书拿走,合起来放到一边,又将她抱起,放平,盖好被子,折腾完了之后,云招福也醒了,揉着眼睛呢喃道:“回来啦?”   这些天她开始嗜睡了,随便坐在什么地方,只要静止不动一会儿就能睡着,魏尧越过她进了里床,本来一直都是云招福睡里面,不过怀孕以后,她晚上起夜的次数频繁,睡里床不方便,这才换过来的。   魏尧将她肚子上的衣衫掀起,伸手上去摸了摸,笑道:“像是比昨儿又大了些。”   云招福任他摸着,幸福感油然而生:“哪儿就这么快呢。一天还能有大小之分啊。”   “当然,我量的不会错。”   魏尧说着话,便将耳朵凑到她不过刚刚有点起伏的肚子上,听来听去,那傻样让云招福不禁笑了起来:“听见他喊爹爹了吗?”   魏尧煞有其事的对云招福挥挥手:“别吵,正听着呢。”   云招福无奈,由着他犯傻,想起师父,不由一声叹,魏尧听见她叹息,才直起身子,躺回枕头上,将她拥在怀里:“还想你师父呢。”   云招福点头,心情低落:“是啊,也不知师父这道关能不能挺过去。”   虽然这么问,但云招福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魏尧拥着她,给她无言的安慰,这个时候,他的一切安慰都是苍白的,因为他不是招福,不能够阻止她为自己的师父伤心,他能做的,就是陪着她,成为她的支柱。   这一夜,云招福睡的不太踏实,脑子里总莫名其妙的平复不下来,像是在预示着什么灵感一样,第二天清晨才沉沉睡去,可是感觉没睡多久,就又给喊醒了,魏尧的声音很低沉:   “招福,醒醒。茶庐来人了,师父……昨儿夜里走了。”   云招福还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魏尧,眼泪刷刷就掉了下来。就算她做好了这个准备,可是这来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他们昨天傍晚才去见过他,居然夜里就……   换上了素服,魏尧陪云招福再去茶庐,虽然还未发丧报,但一些至亲好友还是通知到了的,云招福去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前来吊唁的云公良和范氏,范氏的眼睛也是红红的,看样子是哭了一路,看见云招福,两人就搀扶到了一起,云公良和魏尧走在她们身后。   施老先生神态安详,已经被换上了寿衣,还未入棺木,只架在厅堂前,搭了烛火架子和跪拜蒲团,蒋星一身孝服,忙前忙后,正指挥人将一口楠木棺太进厅里,又着手布置灵堂。   云招福他们拜过了施老先生的遗体,蒋星才忙的稍微停下来,双眼通红的他看起来憔悴极了,这阵子为了师父,蒋星也没有好好的休息过。   “师父是什么时辰走的?”云招福带着浓浓鼻音问道。   “就在夫人走后两个时辰吧。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请他来的。”   蒋星自责的将脸埋入手掌,痛哭起来。云招福他们却不明所以:“请谁来了?” 第195章   范氏也很疑惑:“昨儿我离开以后, 你还请谁来了?”   蒋星哭了一会儿, 抬起头,擦擦眼泪,回道:“苏铎。昨儿夫人离开之后,师父就醒了,回光返照般坐了起来,让我去请苏铎来, 他说想见他, 有话和他说。我想着, 师父是不想留遗憾, 就派人去了公主府,遇上了刚回府的苏铎,就把他给请了过来。师父和他在房里说了半盏茶时间的话, 苏铎就走了,那之后, 师父就……不好了。”   云招福蹙眉:“他们都说什么了?苏铎没说什么气师父的话吧?”   蒋星摇头:“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一直在门外, 没听见有什么争吵的声音,大多数时候, 都是师父在说话,好像说的都是苏铎小时候的事情……苏铎离开的时候, 也没什么奇怪的。”   蒋星知道云招福是怀疑苏铎做手脚,但他一直在门外看着,确定苏铎不可能有机会做什么, 就跟云招福把事情解释清楚,免得她带着疑虑。   饶是如此,云招福还是忍不住埋怨蒋星:“你明知苏铎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还去请他呢?”   蒋星为难的看了一眼云公良,魏尧和范氏:“我,我这不是怕师父……遗憾嘛。苏铎再不好,那也是师父看着长大的徒弟,师父都这时候了,想见见他也是人之常情,师妹就别怪我了,我也挺矛盾的。”   云招福还想说点什么,范氏阻止:“好了,你师兄是好意,不管是谁,都会这么做的。”   蒋星对范氏道谢,那边有人来喊他进去将师父抬入棺木,要开始布置灵堂了,等到明日丧报发出,吊唁之人上门,灵堂总要布置的好些,让师父走的风风光光的。   云招福想留下帮忙,但范氏和魏尧都不允许,范氏对云招福道:“你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帮忙。王爷,你帮着劝她些,不要想太多,人终究都会走上这最后一步的。”   魏尧应下,就带着云招福回王府去了。这几天魏尧请了假在家,一直陪着云招福,哪儿都没去,就怕她心情不好,成天还变着放的让她开心。   施老先生问世的那天,来了很多很多人,几乎都要把茶庐塞满了,老先生德高望重,桃李遍天下,无一不是哭着进去,哭着出来的,在茶庐外的一条街上,都搭起了天棚,两边放着茶水和点心,有些桌椅就放在两边的路上,云招福一直坐在院子里,盯着师父的棺木,看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前来吊唁。   人群中一阵骚动,苏铎一身素袍自外头走入,恭恭敬敬的对施老先生的灵堂施礼,进去瞻仰遗容,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世人都知道,施老先生生前已经和苏铎这个徒弟恩断义绝了,没想到苏铎还会坚持来送老先生最后一程,看来人也还没有坏到那步田地嘛。   云招福坐在那里看着他,苏铎拜完了之后,左右打了招呼,就径直往云招福的方向走去,云招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扶着腰,苏铎的目光落在云招福的肚子上,嘴角露出一抹笑:   “还未恭喜师妹和王爷呢。”   云招福不愿意跟他打官腔,直接开口问道:“你与师父说了些什么,可是你把他气着了?”   云招福毫不客气的语气让苏铎发出一声冷笑,负手回道:“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把他气走了?”   “哼,难道不是吗?你到底对师父有什么怨恨,从小到大,他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比任何一个师兄弟都要多,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云招福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依旧怒意十足。   苏铎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左右看了两眼之后,对云招福缓缓弯下腰,凑近她说道:“果然还是师妹了解我。就是我把他气走的,你想知道我怎么气他的吗?”   云招福想也没想,抬手就给了苏铎一个巴掌,把苏铎的脸都给打偏了过去,吸引了周围好些人的注意,苏铎却丝毫没有被当众打了一巴掌的窘迫,伸手在云招福打到的脸颊上磨蹭,云招福见他那副样子,实在觉得有些恶心。   苏铎再次把脸送到云招福跟前儿:   “突然觉得被你打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要不要再来一下?我知道你为那老家伙觉得不值,他养出了我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可我在他身边的时候,对他也是真心尊重的,可后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瞧不起我了。”苏铎的声音很低,除了面前的云招福,其他人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冷笑着对云招福说了一句:“你想知道,老家伙最后把我喊过来,告诉了我一件什么事情吗?真是没想到,老家伙临死还帮了我一个大忙。”   云招福沉声问:“缺德的事情,还是少干一点吧。”   苏铎直起身子:“看来你是不想知道什么事了。本来还想救你一回的,不过现在嘛……”苏铎边说话,边看向了正从廊下向他们急速走来的魏尧:“我改变主意了。”   说完之后,魏尧正好走到他们跟前,苏铎对魏尧行了礼之后,就识趣的转身离开了,魏尧对云招福问:“没事吧?他说什么了?”   云招福摇头:“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别理他。”   范氏也过来了,听说先前苏铎和云招福在说话,立刻就赶了过来,拉着云招福左右看看:“没事吧,你与那人说什么话,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我问他是不是他把师父气死的,可他说了些奇怪的的话,说师父临死前告诉了他一些事情,他本来要救我什么的,师父会告诉他什么事儿?”   云招福的话音落下之后,范氏的眉头就深深蹙了起来,飞快往魏尧瞥了一眼,魏尧也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向了先前苏铎离开的那个方向,云招福见他们神色有异,问道:“娘,你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吗?”   范氏立刻恢复:“我怎么知道什么事。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那小子惯会故弄玄虚,他定是骗你的。”   又对魏尧说:“今儿这里人太多了,待会儿又是吹吹打打的,要不王爷带招福先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明日出殡再来,说到底,还是招福的身子要紧。”   魏尧看着范氏,犹豫一会儿后,才点点头,拥着云招福出去了,两人上了马车,云招福拉着魏尧的手问:“你觉不觉得我娘有事瞒着我?”   魏尧果断摇头:“没觉着啊。我就是在想,你师父生前跟苏铎能说什么呢?”   话题被岔开,云招福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道,师父会告诉他什么事情,让他觉得能威胁我?或者我们?他还说师父临死前帮了他一个大忙,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哦,那就别管了。明日凌晨出殡,我看你还是别去了,我去就成。”   魏尧的话让云招福有些犹豫:“可我若不去,心里总放心不下,毕竟是师父的最后一程。”   “听我的没错,我替你去一样,我也执弟子礼。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你现在身子重,明日那情形,你见了定又要哭不止,这些天你哭了不少,回头生出个哭包来,算谁的?”   魏尧是故意逗云招福高兴的,云招福哪里会听不出来,勉强牵动了下唇瓣,弯起一个弧度。   这两天她哭的是有点多,对孩子的确不好,明天出殡定下葬,她定忍不住,若是哭的太急,伤了孩子,也不是师父愿意看到的,更何况,师父走都走了,她就算哭的再伤心,师父也回不来了。   魏尧搂着她又道:   “就这么说定了。你别想太多,师父泉下有知,定能谅解。”   将云招福安抚好了之后,将她送到软塌上稍事休息,魏尧就去了书房,云招福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范氏赶到鼎盛茶楼二楼雅间里,魏尧已经到了,范氏没有客气,直接就说:   “苏铎可能知道了。”   魏尧点头:“我猜到了。”   范氏叹息:“唉,当初苏铎有意娶招福,被他师父阻拦了,他师父给的理由是身份不合适,他就以为是嫌弃他的身份,可他哪里知道……老先生临死前,定是告诉他招福的身份,苏铎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   魏尧站在窗边,看着夕阳斜晖久久未曾说话,范氏却急的来回踱步,若是苏铎为了领功,将她的身份禀告给皇帝知晓,那不仅仅她活不下去,就连云家还有招福都会受到致命的牵连。   “现在怎么办?”范氏忍不住对魏尧问。   魏尧转身,看着范氏,问道:“岳母信我吗?”   范氏一愣,然后立刻点头,若是从前,她定然不敢相信他,可是在对招福这两件事上,魏尧给出了他最大的诚意,范氏还有什么不相信他的呢?   “那你老实和我说,你与小刀会牵扯有多深?”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让范氏多少还是有点犹豫的,不过也只是一会儿,范氏就做出决定,对魏尧和盘托出:“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深,说句实在话,每个朝代都有这种民间的组织在,只要朝廷控制,他们掀不出什么大浪。我是他们的一个托词,我虽是前朝之后,可出身开始就已经是大魏之人,年轻时东躲西藏,总是变换身份,后来到了范家,才安定下来,这么多年来,与他们没什么来往,除了上回,两个小刀会的人被抓到京城,我帮他们奔走了几回之外,就与他们没有什么联系了。” 第196章   “那安庆范家呢?”魏尧接着问。   “安庆范家都是我的人, 范涛不是我哥哥,他是从小跟着我的管事, 没有我的命令, 他们不会擅自与小刀会联系。我和施老先生是旧识,他知道我的身份, 也是小刀会京里的联络人,除了他之外,京里没有其他人知道我是谁。”范氏觉得这个时候,一丝一毫都不能有隐瞒, 这样魏尧才好帮她。   范氏早就对魏尧改观了,自从他帮她在招福面前瞒住她做的事情开始, 她就知道,魏尧对招福是真心实意的, 只有真心疼爱招福, 才会将事情瞒住,让她避免伤害。   魏尧再次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后,才猛然转身, 对范氏道:“既然岳母信我, 那我便放手做了。这件事情绝不能被苏铎捅上朝廷。”   范氏紧张问:“ 你会怎么做?”   魏尧沉默片刻:“明日岳母就知道了。”看看时辰,魏尧回身道:“今天就这样吧,招福睡了会儿, 现在该醒了,看不见我, 又要一个人掉眼泪了。告辞。”   说完这些话,魏尧就离开了茶楼,直奔王府,回去的时候,云招福还在软塌上睡着,魏尧见她睡的香甜,便没有吵醒她,拿了本书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云招福这一觉睡的很沉,从傍晚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   这几天因为师父的事情太累了,再加上身子本来就虚,从床上爬起来,喊了一声,书锦就从外面进来了,云招福揉着眼睛问道:“王爷回来了吗?”   这个时辰,师父应该已经下葬了。幽幽叹口气,云招福暗自为师父祈祷。   “还没呢。茶庐那边半夜就来喊了,有些什么仪式要做,王爷从那时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出殡前确实有一些仪式要做,没想到半夜就去了,云招福睡的沉,居然一点都没发现魏尧什么时候走的,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抱上床的。   “去多准备些热水和吃食。王爷回来,身上定不清爽,从昨天开始,也没吃好。”   这些日子,真是为难他了。   云招福挺着肚子起床,刚换好衣裳,洗漱完,魏尧就从外面回来了,见云招福坐在梳妆台前,就过来了,云招福闻见他身上还有一些烧过的纸钱味,眼眶就红了起来,魏尧想伸手安慰,又怕手上脏:“好了好了,瞧瞧是不是幸好没去,那场景你见了还不得哭晕过去呀。我去洗洗,身上都是灰,你吃饭了吗?”   云招福摇摇头,魏尧边除了腰带边说道:“那正好,待会儿一起吃。”   说完就进了内间洗澡去了,云招福让人把早饭准备好,就进了内间,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帮忙给的,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对了,你看见苏铎去了吗?我总觉得他昨天说的话有深意,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他如今一门心思想要往上爬,他说的师父帮了他,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魏尧坐下,喝了一口粥,目光落在花卷上,拿起来回道:“今儿没看见苏铎,他没去。至于你说的那些,也没什么吧,你师父能告诉他什么会让他往上爬的消息呢?”   云招福咬了一口春饼,左思右想:“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要注意的嘛,苏铎那么功利,不可不防啊。奇怪,他今儿怎么会没去呢?他那么想博一个好名声,为什么不在师父下葬的时候去做一场好戏给世人看看呢?”   魏尧呼噜呼噜的喝粥,看来是真的饿坏了,一碗下肚,又把碗递给云招福,云招福放下筷子给他盛粥。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儿的。”魏尧坚持自己的看法。   云招福想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别掉以轻心的好,你还是派人盯着他些吧。”   魏尧匆匆点头,今日虽然不要上朝,但刑部却有其他事情做,吃完了早饭,叮嘱云招福了几句,就出去了。   范氏下午的时候过来,云招福正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看书,范氏看着很疲惫,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云招福拉着她坐下,问道:“娘你昨天晚上也去了师父那儿吗?”   一般都是子侄留着,范氏用不着留在那里守夜的。   范氏摇头:“没有,昨儿夜里没去,今儿早上去的,心里乱乱的,有些睡不着。”   爹娘和师父相交多年,在扬州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处的相当好了,云招福还记得她爹当年拎着东西,牵着她的手去见师父,师父见了她之后,眼神那么慈祥,师父问了她爹很多问题,还提到过她娘范氏……   可那些事情现在已经过去了,多年过去,师父也去世了,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家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了。   “师父走的时候没什么痛苦,娘你不要想太多了,逝者已逝,咱们活着的人得一步步把日子过好了才行。”云招福安慰着范氏,可范氏却好像不怎么听得进去一样,幽幽一叹:“我也这么想的,只是这么多年相交,总归难以释怀,你爹与你师父,感情也好,你爹的恩师陈阁老与你师父是同门,所以你师父算是你爹的师叔,这些年在京里,你爹有空了边上茶庐去找你师父说说话,谈谈天,如今你师父走了,你爹今后想要谈天只怕也难了,再加上如今朝中又是这么样的光景,皇上越来越沉迷炼丹,朝政几乎不怎么管,你爹身为左相,手下的人被撤换了好多,总之,朝廷也非从前的朝廷。”   范氏这一席话让云招福有些发愣,总觉得今天范氏说的很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云招福又说不清楚,试探的问了一句:“娘,您怎么忽然这么多感慨,还有我爹,我听他说的这些话,好像不那么积极呀。”   云公良在朝中做事一向都是积极向上的,他正直不阿,朝中大事一般都秉承着公平两个字,可现在范氏的话中听了,却不是这样了,云公良对朝廷已经相当失望了,如果他失望的话,会怎样呢?   范氏沉吟片刻,对云招福深吸一口气,说道:“是不怎么积极,现在的朝廷,你爹就算想积极也积极不了啊,太子和晋王分庭抗礼,眼看着就要闹到台面上了,宁王现在是不成器了,太子背后又抚远侯和皇后,晋王背后是薛相和薛贵妃,这两边都是势力之人,你爹当年蒙恩师提携,有了如今的造诣,却也抵不住两边夹击,若是要留下来的话,势必要在这两方势力中挑选一方,可你说,你爹是选太子呢,还是选晋王呢?”   云招福愣愣的看着范氏,呐呐答道:“当然两边都不能选啊。”   云公良是什么人,他是定王的岳父大人,就算他肯放下身段投靠太子或是晋王,那两边的人真的敢用他吗?肯定不可能啊,而且抚远侯和薛相也不会容许在这两方势力里面,让他爹去横插一脚的。   范氏听了云招福的话,赞同的点点头:“所以呀,既然两边都不能选,你说你爹怎么办才好?”   这个问题把云招福给问住了,她爹该怎么好呢?范氏今天怎么会突然来问她?   “爹这是……有了隐退的想法吗?”   除了这个猜测,云招福是真的再也猜不到任何其他原因了,云公良是厌倦了朝廷吧,就算不厌倦,朝廷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他是靠陈阁老一手提拔上的相位,若是天下太平,他这个丞相再做个几年,手底下培养出一班自己的人,可朝局突然不稳了,几个皇子乌眼儿鸡似的争着那个位置,宁王已经宣告退场了,剩下太子,晋王,定王,魏尧现在还没有表露要争的心,可是不代表他今后不争,就算魏尧说自己不争,可太子和晋王也不会相信的。   裴家那里说是要报仇,可他们心思藏的太深了,今后如果要辅佐魏尧的话,能容得下云公良在他们身边指手画脚吗?这些事情,云公良肯定都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所以今天范氏才会来与她说这些话。   云招福盯着范氏,目光灼灼,范氏郑重点了点头:“你得确实哟了这个想法。”   “可是!”   云招福急急的站了起来,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但看着范氏的脸,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憋了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可你们要走了的话,我怎么办呢?我一个人留在京里吗?”   范氏不舍的看着云招福,拍了拍她的手:“你别着急,你爹也只是有了这个想法,并没有真的实施出来呢。你怎么就急了。不过,招福啊,娘跟你说句实话,现在这个情形,你爹和我留在京城,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云招福不理解:“怎么会没有好处呢?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去年瞒着我呢?”   范氏欲言又止:“唉,我和你爹确实有事情,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与你说不说都是一样的,总之你要知道,我和你爹也是舍不得你的。”   这么说的话,就是真的有这样的心思了,云招福眉头蹙着,眼中泛红:“可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哥哥嫂嫂怎么办,还有喜儿,喜儿还没有佳人,她又该怎么办?你们这个决定未免也太仓促了。” 第197章   确实仓促。   范氏心中哪里会不知道呢。   可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哪里容得她们不干脆。昨天夜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如果他们继续留下来的话,那今后给这两个孩子带来的只会是灾祸。   “不说了不说了,也就是这么一提,你这丫头就闹了,要不,等王爷回来, 你再问问王爷, 看他怎么说吧?”   范氏给云招福留下这么一句话, 就不再说这些了。聊了一点点的家常, 范氏就跟云招福提出了离开,云招福送她到门口,还像小时候那样, 拉着范氏的衣袖不肯她离开,范氏无奈, 将袖子抽出, 叮嘱书锦好好照顾云招福, 然后就坐上了马车。   云招福在王府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范氏的马车都离开巷口了, 她还不想进去,书锦只得从里面拿了披肩出来给云招福披上, 云招福裹了裹披肩,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到了主院里。   坐在紫藤架下发呆。   魏尧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就看见云招福这副样子坐在那儿,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范氏到府里来的事情,斟酌片刻后,走到云招福身前坐下,云招福抬眼看了看他,憋了好长时间的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岳母和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伤心?”   魏尧对云招福问,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拢到耳朵后头去,云招福靠着魏尧,才觉得空落落的心有了一点着落,闷声说道:“娘跟我说,我爹可能起了隐退的心,他们可能要离开京城了。”   魏尧似乎并不是很惊讶,对云招福问:“还说了其他什么吗?”   云招福摇头:“没有,其他就没说什么了。我也没敢再问。我怕问多了,他们走的更快。魏尧,你说我爹怎么想的,今儿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过,他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呢?”   魏尧没有说话,有些事情他没法告诉云招福知道。   “可能也不算突然吧,上回我与岳父在书房里说话,岳父就对现在的朝廷有所失望,当时就稍稍提了一句想要隐退,带岳母她们离开京城,四处游山玩水去。”   云招福止了哭泣,抬头愣愣的看着魏尧:“爹早就和你说过了?可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魏尧替她擦去泪痕:“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儿嘛,我当时以为岳父只是说的气话,可哪里想到,他真有此心呢。”   云招福也觉得这件事情怪魏尧有点冤枉了,魏尧那里知道爹的心思呢。   “他们若走了,那云家怎么办,我怎么办?”   魏尧搂着云招福,轻柔的说道:“你还有我啊,傻丫头?再说了,岳母只是跟你提一下,又不是明天就走了,也值得你这么担心?快别哭了。别忘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若是你哭多了,今后生出来是个小哭包,那可怎么整?”   云招福抚着微微突起的肚子,也觉得最近两天情绪太不稳了,总是动不动的想哭,这样对孩子也不好。   擦干了眼泪,勉强一笑:“人家都说怀了孕之后,情绪容易激动,我开始还不相信,现在信了,比以前爱哭多了。”   “可不是容易激动嘛,一点小事都能让你哭出来。不害臊。”伸手在云招福的鼻尖儿刮了一下,云招福靠在魏尧肩膀上叹道:“唉,最近京城里实在太乱了。总觉得心里没底。你看宁王就这样下去了,安国公府也没了,不过半年的功夫啊。皇上沉迷炼丹,太子和晋王,如今都不藏着掖着了,你夹在中间,日子不好过啊。”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魏尧将头靠在云招福的肩窝里,若有所指的说道。   “不会太久是什么意思?”云招福转头对魏尧问。   魏尧抿唇一笑:“意思就是,不用过太久,一切就会明朗起来。太子和晋王的争斗不用太久就会爆发的。”   陈婧柔提着一个食盒来到定王府,老远就看见表哥和表嫂依偎在一起的画面,看到这个,她气就不打一处来,表哥对表嫂未免也太好了些,也不看看这表嫂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居然只身一人跟着表哥去了西北,简直是胡闹。   王顺亲自领着进门,因为是福泽县主,所以并没有通传,他直接把人领了进来,魏尧正搂着云招福赏花,给她摘了一朵斜斜插在鬓角,看见王顺领了福泽县主进来,魏尧转过身去,福泽县主瞧见他就兴高采烈的跑过来,给两人请了安,并且送上了手里的食盒。   “听人说,定王妃怀了身孕,外祖父让我来看看表嫂,顺便给表嫂带一些糕点来。”   福泽县主将东西送到以后,就自顾自的坐到了魏尧身旁,紧挨着他,魏尧看了她一眼,福泽县主就对他眨了两下她闪闪发亮的眼睛,魏尧蹙眉起身,不顾福泽县主讶异的目光,坐到云招福的旁边去,并不打算与她说话的样子。   云招福见状,不禁笑着回道:“多谢国公惦念,劳烦县主跑这一趟。”   福泽县主看着魏尧,眼里似乎藏了些秘密,比起她刚回京时,魏尧对她的亲近,现在也不知为什么,魏尧竟连一句话都不愿和她说了。   “不过跑一趟,我有什么劳累的,定王妃客气了。”福泽县主原本高兴的脸色忽然变得不太好,目光灼灼的盯着魏尧,嘟起嘴,撒娇道:“表哥,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吗?”   魏尧抬眼看了看她,摇头:“没有。多谢你跑一趟,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定王府不缺吃食,用不着你亲自送来。”   这么一段话之后,福泽县主脸上哪里还挂的住,猛地弹立起来,任性的跺了跺脚,不敢跟魏尧顶嘴,却把愤恨的目光落到了云招福身上,咬牙切齿的看了一会儿后,才愤然转身,连告辞礼仪都没有了,气鼓鼓的离开。   云招福觉得莫名其妙的,这个县主可真是任性没规矩,就算在西北长大,就算家里没有女眷教导,也不该是这样的啊。纳闷的对魏尧问:“她怎么了?谁惹她了?”   魏尧沉着脸不说话,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这表情云招福哪里还看不出来有问题:“到底怎么了。福泽县主做了什么吗?”   魏尧叹了口气:“别理她,她被外祖父和舅舅们宠坏了,不知道规矩。”   云招福看着他,知道魏尧不是个挑理儿的人,所以,一定是福泽县主真的说了或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儿,所以他才会这副态度,一个小丫头能怎么惹了他呢?云招福百思不得其解,想起之前她还没跟着魏尧去西北,福泽县主来府里玩儿是说的那些话,她说她喜欢魏尧,是当着她和魏尧的面儿说的,当时魏尧也很生气,把她赶回去了,云招福虽然记在心里,但后来发生太多事,没机会让她计较太多,现在看来,事情也许还有后续吧。   “她又跟你说那些话了?”云招福对魏尧问道。   魏尧敛下目光,咬了两回下颚,没有回答云招福的问题。他这表现,那就是了。   云招福简直不明白福泽县主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是谁给她的底气呢?   “他们到底是觉得我好欺负,还是觉得你好欺负?”   他们指的是裴家,福泽县主能够这样毫无顾忌,三番两次说出这种话来,要么是觉得云招福好欺负,随便怎么着她都不敢反抗,要么是觉得魏尧好欺负,觉得魏尧就是他们裴家的工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若是觉得云招福好欺负,云招福还觉得情有可原,可若是他们觉得魏尧好欺负,那云招福简直想说这些人真是疯了。这是把魏尧对他们的仁慈善良当做取之不尽的财宝挥霍着。   魏尧眉头拧着,过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大约是我吧。”   云招福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心疼死了,别人要是欺负她,她还觉得没什么,可这么欺负魏尧,云招福就觉得难以忍受了。   “不必想太多,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这件事其实很头疼,但魏尧不想云招福担心,便这样安慰。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心情,京城里的日子是越来越没劲了,就算他们不惹事,可是总有事情要惹上门来,想要太太平平的,就这么难吗?   这边云招福在生闷气,而刚刚被人言语赶出门的福泽县主陈婧柔更是气愤不已。   她都已经对表哥那样说过了,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触动。她就是喜欢他,从小时候就喜欢,她艰辛表哥也是喜欢她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而已,好不容易等到回了京城,他却成亲了,不过,她明白这些都是形势所逼,表哥形势所逼娶了现在的定王妃,但他的心一定是在她身上的,从前他总是偷偷的溜去西北,每次去都会给她带好多礼物,对她将很多京城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别的人对她总是缺少耐性,只有表哥,无论她说了多蠢,多笨的话,表哥都会耐心的和她解释,尽管舅舅们也能做到,可是那种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表哥只是不想承认,暂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上,他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福泽县主都能理解,她也愿意等,可是,让她等的前提是,他必须要和她明确了心意才行啊。 第198章   可怎么样才能让表哥明确心意呢?福泽县主想了很多法子, 都觉得不太理想, 最后干脆找了个表哥上门找外祖父商议事情的机会,将他堵在回廊上,鼓起勇气对他说出了一番表白的话,原以为,表哥早就知道她的心思,他们之间就差有人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是当她真的说出来之后, 表哥的态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恼怒的斥责她不懂礼数, 还对她说了绝情的话,说他从来都只把她当妹妹看待,从未有过儿女私情。   福泽县主这可怎么受得了, 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离自己远去,这不今天她又追到了府上, 满心希冀表哥那天是冲动之下说出来的话, 只要她亲自登门, 表哥一定会回心转意。   可她倒了定王府之后就看见表哥和那个定王妃你侬我侬的样子,表哥那么温柔的神情,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与小时候对待她的温和十分不同, 他看着云招福的时候,眼睛里仿佛容不下其他任何,只是跟着她的一颦一笑而动。   这样的眼神, 福泽县主做梦都想收到啊。只可惜,表哥却对他越发冷淡,难道她这么多年的喜欢就要这样付诸东流吗?   她不甘心。   福泽县主站在定王府门外想了好一会儿,眉头一蹙,立刻就做出了决定,表哥现在只是暂时被云招福那个女人给蒙蔽了,只要她在他身边多走动走动,只要让他先试着接受她,就不信她陈婧柔有哪里比不上云招福的,她也可以给表哥生孩子。   这么打定主意以后,福泽县主就冷静下来,坐上马车回了镇国公府,酝酿好了情绪,一头扎进了镇国公府的书房里,书房里镇国公裴震庭正在和儿子裴知鹏,裴知衡交代事情,福泽县主闯了进去,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裴震庭虽然嘴上呵斥了一句:“没规矩。”但在看见福泽县主高高嘟起的嘴和红红的眼睛时,心有软了:“谁惹着你了,这样子给谁看呢?”   福泽县主在书房里环顾一圈后,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座,趴在一旁的茶几上就哭了起来。   裴知鹏和裴知衡对看两眼,裴知衡上前,轻声问:“谁惹我们县主生气了?说给舅舅听听来。”   福泽县主不说话,就是哭,裴知衡碰她,就跟个刺猬似的把裴知衡的手给打开了:“不用你好心,反正你们也不疼我,就让我一个人哭死算了。”   裴知鹏一听,笑了:“哟,这还像是遇见大事儿了,都想着要哭死了。”   裴震庭走过来,沉声问道:“到底什么事儿,哭哭啼啼能解决问题吗?别哭了。坐直了,说。”   福泽县主到底还是有点怕裴震庭的,听见他过来了,就知道分寸差不多了,抽抽噎噎的坐起来,把脸捂在掌心里,闷声说道:“外祖不疼我,外祖不疼我。”   裴知衡上前轻斥一声:“胡说,谁不疼你了。你外祖是最疼你的。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不好嘛,非要哭了做什么呢。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习惯可真得改改了。”   印象中,这孩子小时候但凡遇到什么想要的东西,不管合理不合理,就跑来他们面前哭一场,哭完了之后,基本上东西也就到手了,小时候这样也就算了,小姑娘可怜,除了他们没有别的亲人了,可大了之后,她还是用这招,即便他们告诉过她别再用了,但她就是止不住故技重施。   福泽县主又想趴回去哭,裴知衡见状立刻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哭了,我可真是怕了你了。”   “够了!”裴震庭被她吵得头疼,大声一吼。   这个家里其实最疼她的就是裴震庭,但是裴震庭没耐性,每次声音都是最大的,然而每次骂过之后,妥协的也是他。   “有事就说事,没事就走,别扰了我们商议事情。”   福泽县主放下手,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委屈巴巴的看着裴震庭:“连外祖也赶我走。我怎么命这么苦呀。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谁都可以把我当狗似的赶走。”   她从小在西北的奴营里长大,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跟着奴营里的妇女们后头讨生活,虽然有裴家的人护着,但那种环境之下,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久而久之,就学会了那些底层妇女们的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举止和语气都十分粗俗,这也是她难以融入京城贵女圈的重要原因之一,就算她得了身份,可举止言行却丝毫没有,谁家愿意和她多来往呢。   裴震庭拧眉看着她,福泽县主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一般,外祖父最怕她说这些可怜话了,每回只要她这么一说,就算提的要求多无礼,外祖都会答应她的。   就好像有一回大晚上的,她忽然想吃三里开外那可野桃树上的野桃子,三更半夜要吃,撒泼打滚的要吃,外祖父虽然骂她,可到底也还是让大舅舅连夜偷跑出去,奔了三里地给她摘了几个桃子回来,尽管那桃子拿回来之后,酸涩的根本不能入口,她还是悄悄扔了,但至少她的目的是达成了的。   果然裴震庭拧眉叹了一口深深的气,这孩子终究是被他们给带歪了,这样的做派,若是今后嫁了人家,谁家能受得了她呢。   “柔姐儿,我的小祖宗,你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别在这里嚎了,炒的头疼。你不说,就这么耗着也没用啊是不是?”   裴知鹏也怕了这小祖宗,骄纵的连他们这些亲人都快受不了,更别说以后了。   只要他们开口说了这些,福泽县主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她鼓起勇气,对他们直接说出了心中的诉求:   “你们之前不是问我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我想好了,我要嫁给表哥。”   有那么一瞬间,书房里的气氛是尴尬凝滞的。   好半晌,裴知衡才摸着鼻子开口:“你表哥?你是说,定王殿下?”   福泽县主连连点头:“就是他,我还有几个表哥不成?”   裴震庭还没开口,裴知鹏就先呵斥过来:“胡闹,殿下早已娶妻,定王妃你见过的,难不成你还想去给他做妾?”   福泽县主无所谓的摊手:“做妾就做妾。只要先嫁给表哥,后面的事情都好说。反正表哥今后是要做大事的,等你们大事成了,表哥就是万人之上,到时候,再给那云招福一个贵妃的位分不就好了。”   这丫头还真敢说,这些话,裴知衡和裴知鹏一把年纪了,都觉得不敢接。而且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先不说那大逆不道的话,若非在家里,她在外面说了出去,整个裴家估计都得搭进去,就说她说事成之后,定王成了万人之上,她要给人家明媒正娶的定王妃一个贵妃位分,就能看出这个姑娘不仅蠢到家了,还坏的很。   她倒是不笨,让云招福当个贵妃,皇后之位她现在就已经想好了要揽到怀里了。如果不是自家孩子的话,裴知衡和裴知鹏简直要一巴掌掀上去,骂她一句:凭什么。良知被狗吃了吗?   裴震庭虽然没有当面呵斥这个异想天开的丫头,不过脸色也已经灰白灰白了,等了好一会儿,就在福泽县主以为外祖父没有听明白,想再重新说一遍的时候,裴震庭指着她沉声道:   “混账东西,给我跪到祠堂里去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福泽县主愣住了,哪里想到外祖父会这样对自己,站起来正要撒泼,就被裴知衡给架着出去了,踢踢打打到门边都不消停,回廊上还能听见她呜呜呜的声音。   福泽县主走了之后,裴知鹏走到裴震庭身前,说道:“父亲别和柔姐儿计较了,她素来就是这张狂的性子,也怪我们没教好她。”   裴震庭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这样子,已经完全不是我们没教好的问题了。她是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并且蠢的令人发指。”   “嗨,小姑娘嘛,心思哪有多少是沉稳的,她也就是任性,在咱们面前说说,到外面是绝对不敢说的。”   裴知鹏虽然也觉得柔姐儿说的话过分,但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护在手心里长大的,总要替她辩护几句。   “哼,若是在外头说了,咱们整个裴家十年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裴震庭忧心忡忡,裴知鹏跟着叹息:“这孩子,如今在我们身边,倒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若是真嫁了人,可如何是好啊?谁家能容得下她这样的呢。”   “提起这件事情,我就头疼,之前给她也挑了几户不错的人家,公子们个个学识渊博脾气好,可饶是如此,却也有让人放不下心的地方。”裴知鹏围绕这个话题继续发言。   裴震庭负手沉默良久,抬起头来对裴知鹏冷声说了一句:   “所以,正因如此,你觉得那丫头先前的提议怎么样呢?”   裴知鹏愣愣的看着自家父亲,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重复问:“那丫头的提议?嫁给定王做妾?”   裴震庭沉吟:“不是妾,是做侧妃。”   特意强调了这个,那就不是裴知鹏听错了,他的父亲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吧?还是说,他是认真的?他真的想把柔姐儿给定王做侧妃? 第199章   “侧妃不就是妾嘛。这, 没什么不同。咱们辛辛苦苦带大的孩子, 如何能去做妾?父亲莫不是糊涂了吧?”裴知鹏哭笑不得的说。   裴震庭却很认真:“我没有糊涂,正因为没有糊涂,所以才会这样想。柔姐儿这性子,也就只有放在我们身边才能放心的下,她无论嫁给其他什么人家,就这出口惹祸的行径, 别到时候自己没保住, 还把裴家也给搭进去。”   裴知鹏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是这么想的。可就算这么想, 咱们也不能让她去给定王做妾, 若是定王还未娶妻的话,让柔姐儿嫁给定王做王妃,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现在不行啊,定王有王妃在呢。咱们怎么能这么做呢?”   “思来想去, 这么做也许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最近这段时间, 自从他从西北回来之后, 跟我们就明显生分了许多,有些事情我让他去做, 他好些都推辞了,似乎并不愿意牵扯进太子和晋王争斗的浑水里。可他也不想想, 若是不掺和,难道还等着好事儿直接落他头上不成?”裴震庭有自己的打算。   裴知鹏听了不解:“父亲的意思是……想借这件事,逼一逼定王殿下?可这事关柔姐儿的一生幸福, 咱们能用来冒险吗?”   “柔姐儿这性子,嫁给谁都是冒险,不如放在定王身边,一来有个照应,二来也能时时刻刻的提醒定王,不要忘记该做的事情。”裴震庭已经打算好了一切。   “定王能同意吗?他对定王妃死心塌地,恐怕不是咱们一厢情愿就能成的事儿。再说了,父亲您从前也教过我们,跟定王说话做事,不能急躁,得让他知道是他需要咱们,而不是咱们需要他,柔姐儿这事儿如果真办成了,那今后怎么办?难道真的像柔姐儿说的,给云家姑娘一个贵妃的位置,而她……”   裴知鹏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笑,本末倒置的可笑。   “那些都是后话,如今形势未明,如果他不尽心争取的话,咱们所图之事未必就能成,当务之急,是稳住他,让他不能有二心,得尽力帮着我们才行。”   裴震庭提起这些事情之后,便陷入了沉思,裴知鹏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半晌才吐出一句:   “父亲,我觉得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柔姐儿糊涂,咱们不能跟着她糊涂,定王这些年对我们裴家如何,别人不知道,可我们还不知道吗?若非他,咱们也回不了京城,咱们更加不可能……”   话没说完,就被裴震庭打断:   “但你也别忘了,若非他那个好父亲,我们裴家怎会落得如此田地?一辈子忠君爱国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功高震主,流放西北的下场,袁甪刚算什么东西,一个谄媚的不能再谄媚的小人,他父亲宁愿用那种人,都要把咱们裴家打到尘埃里,现在不过是初初回到本位,离我想要的结果还差一大截,他怎么能现在就撂挑子不干?柔姐儿既然想嫁给他,那最好,让柔姐儿得偿所愿的同时,也能再测试一番他对裴家最终的态度是什么。”   裴知鹏还想说点什么,但裴震庭却不想听了,抬手阻止了他:“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不是,可,可咱们不能啊。他是有王妃的,并且王妃还怀了孩子,咱们怎么能这么做呢?爹,您再想想吧。”   裴知鹏知道父亲心里一直对皇帝有着深深的恨意,连带对定王魏尧也被牵连责怪了,可是还是那句话,凡事得看两面,皇帝确实混账,可定王对裴家那是没的说的,父亲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快要濒临崩溃了,他还是要再劝着些的。   “王妃那里,我亲自去找她谈谈好了。”   裴震庭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负手离开了书房。被柔姐儿那丫头一搅和,事情也谈不成了,正好可以想想手头的这件事该怎么办。   裴知鹏看着裴震庭的背影,咬着下颚,叹了口气。   裴知衡将柔姐儿送回房间,来到书房时,裴震庭已经走了,见裴知鹏站在廊下,他上前问:“父亲怎么说的?”   裴知鹏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裴知衡听了也是满脸凝重,问道:“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静观其变吧。”事情来得突然,把原本就有点混乱缕不清的局面弄得更加乱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这日,皇帝难得上朝,魏尧一早就出去了,云招福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就到院子里浇浇花,晒晒太阳,魏尧怕她提着手累,还特意让花匠做了个小小的水壶,不用她提的太用力,稍稍用点劲儿就能浇水。   外头有门房的人来传话,说是国公来了,已经过了二门,让王妃到前院花厅里去接待一下。   云招福一愣,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家听错了,镇国公怎么会挑这个时候来,没敢耽搁,将水壶交给书锦,就往前院去了,王顺已经把镇国公领到了花厅里,如果今天魏尧在家,国公爷定是直接领到主院去的,可魏尧不在,那就只能领到前院花厅里。   “今儿什么风,把公爷给吹来了,若是有事,派人来传个话儿不就得了,何须您亲自跑一趟。”   云招福给他斟了茶,坐在下手和国公说着寒暄话,心里思量着国公突然到来的目的。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这不出去走走,转转,就走到定王府门前了,倒是忘记了今儿定王得上朝去,叨扰到王妃,抱歉抱歉。”   云招福说了句不敢,裴震庭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关切的问:“身子还好吗?上回我让柔姐儿送了些吃食过来,你也知道,国公府里没有女主人,我们这些老爷们儿过来看你不方便,就只能让那丫头过来了。上回她来,没冲撞到你吧?”   云招福微微一笑:“国公今日来,不只是为了说些吧?”   她不是个爱兜圈子的人,镇国公今日特意选了一个魏尧不在府里的日子上门来找她说话,总不可能就是来和云招福唠唠家常的,云招福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王妃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的话若有得罪王妃之处,还请王妃不要跟我这个粗人计较。”镇国公打招呼道。   云招福比了个‘请’的手势:“国公但说无妨。”   “是关于柔姐儿的,她那天从定王府回去之后,就跟我们说了一些疯言疯语,她从小没爹没娘,是我们这些老爷们把她带大的,各方面礼数不周全,自然不能和京里出身的贵女们相比,不过,瞧着她那疯样,我这心里总是担心的,她如今在我们手边,说点疯话我们还能替她兜着,若是今后她嫁了人,还这样无法无天,那可如何是好?”   裴震庭的语气十分诚恳,云招福倒是听出了些门道,却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劝道:   “县主聪慧,就是懂得道理少些,将来找人家,只需找那性情好的,爽直不计较的人家,想来不会有事。国公委实不必太担忧。”   裴震庭却摇手:“你不知道她,放肆到连我都管不住她,嫁给其他人,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云招福耐着性子:“那国公就多给县主找几个教习嬷嬷,规矩学多了,自然就不会惹祸了。我是她的表嫂,是殿下的结发妻子,若不是身子不方便,凭着这份亲,我倒是可以教教她,不过现在嘛,实在不巧的很。”   云招福猜到了裴震庭想说的话,故意把自己的身份再提出来说一回。   那丫头疯也就随她了,没想到这老头儿也跟着疯。   裴震庭哪里听不懂云招福的意思呢,故意装傻顺着云招福的话往下说:   “若是王妃愿意将她收到身边,亲自教导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云招福厌烦和他打哑谜,手指在杯沿上转了一圈:“我总觉得国公话里有话,我如今身子重,自己都要人伺候照顾,没有能力再教导县主了,县主今年也十六了,是该要好好学学规矩的时候了,国公千万别耽误了她。”   裴震庭深叹口气:“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的意思是,柔姐儿脾气不好,嫁给其他人我都不太放心,她从小就服殿下,殿下说一句话,比我们说十句百句都有用,我也不指望她嫁高门大户,做当家主母了,就想如了她的愿,让她在殿下身边有个名分,让殿下收了她,哪怕是做侧妃,她也认了。”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云招福心中冷笑,这老家伙不仅疯了,还很霸道。不知道是逼她还是在逼魏尧。   云招福再也笑不出来:“国公这建议,恕我难以从命。我与魏尧是结发夫妻,眼中容不下第三人,就算是表妹,我们也不可能接受。”   裴震庭面不改色,嘴角还噙着笑:   “是你们不接受,还是你不接受?你就这么笃定,殿下的想法如你一般吗?你可曾想过,自己能给殿下带来什么?你虽是云相之女,但云家毕竟在京城根基尚浅,真正能帮殿下的事情有限,可裴家就不一样了。” 第200章   “殿下可以说是老夫看着长大的, 当初裴家遇难,殿下不离不弃, 偷偷跟着流放队伍去了西北, 又从那些乱贼手中,救下了柔姐儿, 王妃也许不知道王爷对裴家的感情有多深,正因为有王爷在京城里周旋,我们裴家才有重新回到京城的机会,为了报答王爷这份恩情, 无论今后殿下想要做什么,我们裴家都会鼎力相助, 直到达成他的愿望为止。我有心将柔姐儿托付给王爷,王爷说什么都会同意, 王妃又何必做这恶人呢。”   裴震庭一下子说了很多话, 目光深沉的盯着云招福,仿佛在用眼神给她施压一般, 眸光笃定,就好像如果云招福不答应的话, 就是妨碍魏尧上进的罪人。   云招福抿着唇沉吟片刻, 不甘示弱的对上裴震庭的目光,思路清晰的分析道:“国公,你之所以要来跟我说这些, 是不是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魏尧知道?如果你跟魏尧提过此时,并且他答应了的话, 那你就不会专程跑到我面前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正是因为你没把握让他答应,所以才来找我,这是你们兵家所言的‘攻心之术’吧。只要先让我点了头,魏尧那边你的胜算就大了,是这样的吗?”   她边说话,边扶着腰站起身来,一手撑在桌沿之上,勾起一抹淡笑:“国公来跟我说这些,可能是对我这个人有点误会,觉得我是一个通情达理,会顾全大局的女人。但是今天我要告诉国公我的真面目,我是一个善妒的,并且永远看不懂大局谋略的女人,在我的眼里,丈夫专一,家庭和睦就是我的愿望,我既然嫁给了魏尧,那身份上就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了,哪怕我不是出身相府,只是乞丐出身,既然魏尧娶了我,那我就是他的妻子,并且永远都是,我不容许他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在,即便这个女人是别人以‘托付照料’的名义硬塞进我王府里来的‘妹妹’,就算这个女人的身份再高,我也不接受。”   裴震庭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但态度还算客气:“王妃,真的要把事情看得这么严重吗?老夫今日亲自来与王妃说这一席话,为的就是想让定王府家庭和睦,若我有心为难王妃的话,只要跟王爷说一声,我有的是办法让王爷答应我的要求,但我更希望王妃能理解,毕竟裴家初回京城那段时间,王妃对裴家颇为照顾,我们裴家上下都十分感念王妃的仗义相助,若是为了这件事闹开的话,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就当我这个做长辈的请你答应我的要求,我能保证,柔姐儿那丫头进门之后,若对你有任何不敬之处,我都绝不会姑息。对你而言,不过就是吃饭多双筷子,王爷少陪你两天罢了,有什么影响呢?”   云招福已经没有耐性跟这个老家伙斗嘴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发飙跟他撕破脸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魏尧阴沉着脸从外面回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急匆匆赶回来的,进入了花厅,先扫了一眼云招福,确定她没事以后,才把目光对上了裴震庭,沉声问道:“外祖突然到访,怎的不派人先知会我一声?”   裴震庭见魏尧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眉头蹙起,看样子魏尧一句话,比云招福说那么多话更让裴震庭感觉到生气。   “怎么,你府里我就不能来了?”。   魏尧不卑不亢:“不是不能来,而是来之前外祖父必须告诉我一声,有什么事情是必须避开我单独跟招福说的?”魏尧将手里的马鞭放在圆桌上,拿起云招福面前的茶杯,直接喝了一口,重重放在桌面上,魏尧不打算跟裴震庭卖关子,直接说道:“如果是为了柔姐儿的事情,那我今儿不妨就直接回了外祖父一声,我是绝对不可能要她的,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她脑子糊涂,难道外祖父也脑子糊涂了?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就是你们手里面人儿,想捏圆搓扁都随你们意?如果你们真是这个想法的话,那对不起了,我还真不愿意继续干下去了。”   一口气说了很多,裴震庭被魏尧这一波激怒说的有些发懵,瞪着眼睛,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只见魏尧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暴怒的裴震庭,径直指了指门的方向:“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招福有孕在身,受不得吵,就不留外祖父在王府里用饭了,您请便吧。”   疯了疯了,居然跟他下起了逐客令。裴震庭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他私自上府找云招福的事情魏尧会这样生气,居然连礼仪和分寸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这可是说的,你可别后悔。你以为我们做的事情,就非你不可吗?如果你这么想,那我今儿也明白的告诉你,从前非你不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魏尧深吸一口气,继续下逐客令:   “外祖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懒得争辩,请吧。”   裴震庭指着魏尧,手指颤抖了好几下,看这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肯定气的肺都要炸了。到底还记着自己的身份,没有跟魏尧当面嘶吼起来,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往被魏尧护在身后的云招福身上看了两眼,就怒甩衣袖离开了。   他一走,魏尧就回过神来,紧张的对云招福问:“怎么样,外祖没有为难你吧?”   云招福看着他,幽幽一叹,魏尧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云招福被他拉着坐下,盯着他紧张的脸,问道:“你今儿怎么这么不理智了。”   当面跟裴震庭吵起来,这可不像是一向喜怒不于色的魏尧啊。   “大舅派人去通知我外祖来了府里,我没想什么就赶了回来,生怕他为难你,一时有些急了,就没想那么多。不过今天这些话,我没有说错,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今天赶巧了……”   这哪里是赶巧,是上赶着跟人结仇啊。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自己才这么急的,浓浓的忧心之中,云招福竟然还能体会出一丝丝的甜蜜。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魏尧的想法,裴家想要把他和福泽县主牵到一起,魏尧一开始就拒绝了,是裴家紧追不放,真不知道这个裴震庭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单纯的是因为疼爱福泽县主的话,那云招福就觉得这个老头未免太溺爱他那个外孙女了,如果是为了别的坚持这么做,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脑中灵光一闪:“我觉得你可能中计了。外祖那样精明的一个人,他如果真的想威胁我的话,又怎么会让人轻易的发现呢?他之所以这么做,可能就是为了试探你,看看你对他的态度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还是像从前那样对他言听计从……虽然有点小人之心,但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对于云招福的福至心灵,魏尧突然有点惊讶,不过只是一瞬间就接受了,他的招福从来就不是个笨人,有些事情不懂是因为没有接触过,一旦接触多了,她也可以是个智慧型。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拥着她走出花厅:“这些事情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云招福扭头看着魏尧的侧颜,笃定又从容,脑子猛地一转,一击掌,停下脚步,拉住魏尧小声道:“啊,我知道了,难道不是你中计,而是你故意的?你故意跟外祖吵了一架,借由今天的机会,跟他吵一架,然后反过来试探他的意思?”   云招福猜测来猜测去,越来越兴奋,拉着魏尧的臂膀左右晃了好几回,要魏尧跟她解释解释,分析分析,魏尧无奈,好不容易才把她给拉回了主院去。   裴震庭回到家里,一脚踢翻了挡在他面前的一个铜雀灯,吓得一旁伺候的下人们都跪地,不敢抬头,生怕惹了公爷不高兴,裴知衡从里面迎上来,刚一抱拳要跟裴震庭说话,就被裴震庭给推到一边,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路追到了书房,就见裴震庭一回书房,就把书案上的书册,笔墨纸砚全都一股脑儿的扫到了地上,笔洗台碎成了好几片。   裴知衡小心翼翼的上前:“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裴震庭咬牙切齿的说道:“哼,一手养成的狼崽子要咬人了。”   裴知衡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垂目沉吟片刻:“父亲怎的这样说殿下,他一时冲动,顶撞了父亲也是有的,毕竟这回的事情,咱们是有些强人所难,他对柔姐儿……”。   话还未说完,就被裴知衡打断:   “就算他对柔姐儿没有男女之情,但却是我开的口,他不喜欢也该先答应下来,柔姐儿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有哪里比不上云家的那个丫头?他不仅一口回绝,还说了那些混账话。他当真以为我们除了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狂妄了?”   裴知衡不知道魏尧当面跟裴震庭说了些什么,但肯定是惹了老头子生气了,敛目沉思片刻后说道:“父亲息怒,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我相信殿下肯定是无心的,不是故意跟父亲冲撞,咱们还是先问过淑妃娘娘再说吧。 第201章   在魏尧和裴震庭争吵过后的第二天, 魏尧就被宣进了宫。   皇帝依旧在淑妃宫里的丹房里, 魏尧去请了安以后,就到淑妃那儿说话去了。   裴氏抱着小儿子魏昭,给他挖果泥吃,让魏尧在旁边坐下,淑妃一边给小儿子喂果泥,一边对魏尧说道:   “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你小时候老成的很, 什么东西都不会主动要求, 可昭哥儿却是什么都要, 粘我粘的厉害,一刻瞧不见我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成天被他给牵着一颗心, 上上下下的。”   魏尧看着那个在裴氏怀里吃的满嘴都是果泥的魏昭,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生的与裴氏十分相像, 吃的高兴了, 还回头对裴氏甜笑一个, 奶声奶气的喊一声:“娘,娘。”   把裴氏逗得笑开了眼。   裴氏跟魏尧说着昭哥儿在宫里的趣事, 绘声绘色,不难听出来裴氏的高兴。   魏尧在旁边坐着听她说了好半天, 终于昭哥儿的果泥吃完了,裴氏又是骗又是哄的把他哄着跟奶娘出去看花,大殿里才清静下来, 宫婢打了水来给裴氏净手,裴氏净完手之后,屏退了左右伺候宫婢。   “听说……你跟镇国公吵架了?”   裴氏一边抹手上的手油,一边对魏尧轻声问道,虽然声音很小,但大殿空旷,回荡起来就不小了,还显得很突兀。   魏尧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从旁点了点头,他被宣进宫里来,早就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情了,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狡辩的。   他这样的神情,让裴氏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发脾气,什么都忍在心里,终于有熬不住的时候了?”裴氏的声音中带点揶揄,听起来并没有生魏尧的气。   魏尧敛下目光,看着手里的茶杯,就是不喝,裴氏也不介意,将擦手的膏脂放到一边,又轻声劝道:“镇国公从西北回京城没多长时间,虽说从前相处过,但毕竟没有这样近距离的待过,做事是做事,相处是相处,不能一概而论。我问了前因后果,他们想让你纳柔姐儿为侧妃,这件事他们没有与我说过,与我说了,我肯定是不赞同的,所以这回的事情错不在你,我是明白的。”   裴氏自顾自的在殿中说话,魏尧只垂头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静静的听着,裴氏不介意,自己儿子哪里会不知道他的脾气呢,看着温和,但其实一旦触及底线,脾气大的惊人,并且是一头怎么拉都拉不回来的倔驴,裴氏没打算把他拉回来,只想把他拉住了,让他不要再继续埋头往前撞。   “你放心好了,今后他们不会再跟你替柔姐儿的事情,过几天,我亲自给柔姐儿保个媒,把她嫁出去,省得她老惦记你。”裴氏边说边观察着魏尧的表情:“对了,招福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反应?”   提起云招福,一直沉默的魏尧终于动了,放下茶杯,理了理根本就不怎么乱的衣袖,点了点头,回道:“挺好的,没什么反应。”   裴氏欣慰的点点头:“没事就好,怀孕这种事情吧,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总之招福是要多辛苦一些的。这段时间,岭南那边要收网了,定王府低调些也好,省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魏尧眉峰微蹙:“我不怕招惹麻烦,只是想知道岭南那儿万无一失吗?那些文书我之前看过,倒是没什么问题,比起袁甪刚之前做的那些可是精细太多了。”   提起袁家,裴氏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放心吧,没什么问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件事儿裴家等了十年,绝不会让他有侥幸脱逃的机会。”   魏尧点点头:“那就好。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说完,魏尧就站起来,裴氏喊住了他:“哎,难得进宫一趟,跟我说这么几句话就要走啊?”   裴氏对魏尧露出一抹受伤的神色,逼得魏尧只好又坐下,却不知道和她说什么话题,稍显不自在,裴氏还好,跟他打趣问道:“孩子可想好叫什么名儿了?”   她知道说其他的事情,魏尧可能没什么兴趣,就干脆从他愿意听的着手,果然这个话题一开,魏尧就摇头回道:“还没想呢,不知道是小子还是闺女。”   提起自己的孩子,魏尧的脸色是柔和的,说话声音就连他自己也能感觉的出来,下意识就温柔起来。这么一想,裴氏对昭哥儿那轻声细语的,似乎也不难理解了。   “最好是个小子,你身边就招福一个,招福这也才给你生第一个,你身边就缺一个小子了。”裴氏怀着希冀说道。   魏尧牵动了一下嘴角:“我倒觉得闺女好,闺女贴心,不过不管小子还是闺女,只要招福和孩子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裴氏没有错过儿子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看的出来,儿子对招福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了。想想两人先前经历的事情,招福那丫头也是个胆儿大的,居然敢只身一人追到西北去,就算魏尧回来以后,对外界都说招福是按照他的吩咐去的西北,但实际情况如何,裴氏怎会不知呢。   “招福是个好姑娘,我一直都这么觉得。你们俩感情好,我看在眼里很欣慰,希望你们一直这样好下去。”   裴氏的话让魏尧有些感触:“我们会一直好下去的。母妃不必担心。”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敲门声,裴氏的贴身嬷嬷进啦在裴氏耳边回禀了一些什么事情,魏尧似乎听见什么‘金丹’‘皇上’之类的词语,看来是说炼丹房的事情。   裴氏听了之后,点点头,让人退下,那嬷嬷经过魏尧身边时,给魏尧行了个礼,才匆匆出去,再次把殿门关上。   等了一会儿,裴氏都没有说那嬷嬷的话,显然这件事她并不想告诉魏尧知道,魏尧垂目思虑片刻,对裴氏问道:   “父皇……会一直这样下去多久?”   裴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吟片刻后,才笑道:“这我哪知道,你得去问你父皇。”   魏尧又盯了裴氏一会儿,没有再问什么,外头传来了昭哥儿的哭声,裴氏赶忙站起身要去看怎么回事,魏尧趁这时对裴氏拱手作揖,便告辞离宫。   他走出裴氏宫殿的时候,还能听见裴氏哄着昭哥儿的温柔声音。   回到王府,云招福紧张的上前问:“怎么样,娘娘与你说什么了?”   魏尧将她扶着坐下,笑答:“能说什么,就那些事儿呗。不过这事儿算是解决了,不用担心。”   解决的意思就是,淑妃娘娘应下了这件事,不会再让裴家那老头儿把福泽县主塞给魏尧的意思吧。   魏尧坐下后,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云招福就一直盯着他,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想完心思,魏尧抬头,就对上了云招福的目光,云招福笑弯了眼:“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朝中马上要出大事了。若是最近就出的话,我可能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魏尧说的认真,不是开玩笑的。云招福一愣,问:“离开?去哪儿?要多久啊?”   “可能要去岭南吧,还不确定,至少得一两个月吧。”魏尧回道。   云招福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上回她可以鼓起勇气追去西北,可现在就不行了,她经得起折腾,可肚子里这个就经不起了。   魏尧见她低着头,万分不舍的追加一句:   “放心吧,这回的事情不凶险。”   “必须去吗?”云招福的声音低若蚊蝇。   魏尧尽管不舍,却依旧点头:“必须去。这一趟关系着我们今后要怎样生活。”   云招福以为魏尧说的‘要怎么生活’指的是以什么身份生活,他是去为定王府拼前程去了,心中五味陈杂:“怎样都能生活,只要你好好的,我好好的,咱们家好好的,又何必去争那些虚名呢。”叹一口气,又道:“唉,算了,你去吧,我只是随口说说的,你有你的前程抱负,不能总被后宅拖累,你去吧,家里有我在,不用担心我,你不在家,我一样可以把家里打理好,这回我就不追着你去了,你得记住你说的话,一切当心,早点回来,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   孩子是牵绊,希望魏尧为了孩子,也为了她能够爱惜生命,不要再像从前那样,拿命去拼。   魏尧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将云招福拉入了怀中,在她耳旁低喃保证:“放心吧,这一回家里两个人在等我,我不会再做任何冒险的事情。若是其他事,我推了也就推了,无所谓,但是这次的事情对我们俩来说,非常重要。”   云招福理解的点头:“我懂。”   在他心里,可能觉得要让王府更上一层楼,才能更好的保证她和孩子将来的生活,他有他的想法,云招福尊重他的想法,尽管她现在心里早已对京城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厌倦,王侯将相,功成名就,在历史长河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人的一生何必追求那些虚名,过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她也明白,对于一个有追求的男人来说,不能以女人的视野去约束他,只得等他自己醒悟过来才行。 第202章   魏尧离京办差, 他临走前说的没错, 京里确实出了大事。安乐驸马已经失踪大半个月了,无论什么地方都找过,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整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安乐公主急的都病了,云招福挺着孕肚去公主府看她,安乐公主才勉强起身招待, 两只眼睛里满是血丝, 看见云招福, 刚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 就再次掉了下来:   “招福,苏铎不见了。”   云招福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大理寺怎么说,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   “那天晚上他说要去送恩师最后一程, 可谁知道, 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连带那些跟他出去的人和马, 也全都没回来。我一开始以为他去了衙门里住,平时他也好多时候都住在衙门里的, 直到第二天傍晚,他还不回来, 我这才知道,他不见了。公主府的人找了好多天都没有找到,我就让人报了大理寺, 让大理寺去找他,可都这么多天了,也没个消息,只怕他……只怕他已经凶多吉少了。”   安乐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云招福知晓,云招福安慰她:   “我师父出殡前一天晚上,魏尧就在茶庐里,我还特意问过他,苏铎有没有去,魏尧就说没看见苏铎,第二天出殡他也没在,如果他告诉你,他要去送恩师,不会是骗人的,所以他肯定是在那天晚上就遇到什么事了。不过你别太悲观,兴许还有希望。”   安乐哭的更厉害:“大理寺把京城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人,若是有希望,又怎会如此呢。你别安慰我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与我成亲以来,树敌太多,早就被人怀恨在心,他却目中无人,未曾早作防范,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只是这个意外来的也太快了些。”   对于安乐的痛哭,云招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方面她对苏铎这人早已看透,就算他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云招福都不会觉得可惜,只是安乐这里,她对苏铎动了真心,不计较得失,始终帮着苏铎,替他爬上了如今的高位,可苏铎又是如何回报安乐的呢。   越来越冷漠,越来越生分疏离,可即便苏铎对安乐再怎么冷淡,对安乐而言,他依旧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你仔细想想,平日里与他最为交恶的人是谁?有没有什么线索?”云招福帮不上什么忙,她也没有能力帮安乐把人找回来。看着安乐整个人憔悴了一圈,云招福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如果魏尧在京里的话,她还能让魏尧帮安乐找一找苏铎,可现在实在没有办法。   云招福过来探望安乐,跟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安乐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云招福在公主府一直留到了傍晚。回到府里之后,云招福想了又想,把秦霜秦夏喊到面前,对她们问道:“安乐驸马失踪了,你们有什么办法找人没有?”   秦霜秦夏对看一眼,秦霜回道:“王妃,找人的事情我们在行,但安乐驸马的事情,您还是别插手了。这事儿咱们不能帮。”   “咱们是人手不够吗?”云招福问。   秦霜摇头:“府里人手够了,王爷离京前明里暗里安排了很多人守着定王府,不过这些人都是保护王妃,替王妃做其他事情的,不能去帮安乐公主找人,再说,这事儿咱确实不能帮,王妃您就记着不能帮三个字。”   云招福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们,秦霜秦夏的话让云招福忽然意识到一些什么,秦霜秦夏不是能帮忙不帮忙的人,可她们既然说不能帮,那就说明这件事帮了对定王府没好处。不仅没好处,还极有可能跟定王府有关。   隐下疑惑,云招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咱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苏铎这个人太不择手段,他现在失踪了,安乐只是痛苦一段时间,反而如果他不失踪的话,安乐后半生都要煎熬着,这么一想,苏铎还是失踪了的好。这件事情,定王府的确不能帮忙,至于为什么,只能等魏尧回来再好好的问问了。   今年夏天特别的热,整个京城就像是一个大大的蒸笼,所有人都在这蒸笼里煎熬着。云招福的肚子已经六个多月,很明显的孕相了。   在相府里,云招福吃了第二碗甜枣汤之后,范氏忍不住说了;“你这胃口得稍微控制些,只要不饿着就成,若是养的太大了,对你和孩子都没好处。”   云招福咽下汤,委屈道:“娘,我也想控制啊,可控制不住,肚子老是饿呢。除非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眼睛一睁开,我就想要吃东西,这可怎么办呀?”   范氏被云招福的话说的笑了起来:“又没让你什么都不吃,就是稍微控制些,不过也没事儿,你身边的那几个产嬷嬷都是经验丰富的,只要她们看着你呢。”   云招福看了一眼手里还剩下小半碗的银耳汤,可惜的把它放了下来,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范氏问:“王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这都去了一个多月了吧。”   “嗯,快两个月了。两天前寄了封信回来,说岭南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回来,不过从岭南赶回京城,再怎么样,十天半个月也需要的吧。”   云招福想着这魏尧不在身边的两个月,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开始的时候想想还会觉得失落害怕,但魏尧就算不在府里,可临走前,把府里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协了,她在府里比他在时还要安全,基本上从门房开始,就严防死守,不熟的人上门,直接在门房就一句‘我们王妃身子重,不方便见客’给怼了回去,所以,这两个月以来,云招福过得还是相当轻松惬意的。   两人又说了一些家常,云招福问起范氏之前提的,云公良想退隐之事,范氏说道:“王爷后来找过老爷,总算把老爷给劝住了,至少还会在朝上撑个一年半载的再说那事儿吧。如今王爷正是用人之际,就算你爹现在能做的事情有限,帮得上忙的地方也有限,但至少他占着位置,别人也休想找人顶替他。”   云招福想想是这个道理,云公良即便现在在朝中受限制,但只要他这个左相在一日,朝政就不会完完全全的被薛相控制,多少能够制衡一些。   范氏让云招福回相府住一段时间,云招福拒绝了,只说自己在王府挺好,回来也是折腾人,若是想她会经常回来云云。   送云招福出门之后,范氏和武氏一前一后走在相府的花园里,不管过去多少年,如今变成什么身份,武氏对范氏那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因为她从生下来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公主的奴婢,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改不掉了。   “夫人,王妃看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武氏扶着范氏坐到亭子里,给范氏斟茶的时候说。   范氏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是啊,她什么都不知道,王爷确实瞒的很好。”让武氏不必站着伺候,坐下说话。   “可是,这些事情不让小姐知道,会不会不太好呢?”武氏依旧习惯称呼云招福为小姐,这是她和范氏私底下的习惯。   范氏摇头叹道:“这些事情,知道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除了整日里担惊受怕,就是午夜梦回的噩梦惊醒,她什么都不知道,成日快快乐乐,逍遥自在,不是挺好。正是因为这样,王爷才没有将实情告诉她的。”   云招福不知道真实的情况,也不知道范氏的身份,所以能够轻松对待,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算别人再怎么跟她说没有改变,她自己又得经历多少煎熬呢。   不说别的,只一点就能让她受不了,她若知道自己和魏尧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却没能来到这个世上,不是别人害她,而是自己的母亲一手促成,她又该如何做想呢。   “王爷确实对小姐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的。但是奴婢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王爷这么帮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呢,瞒着小姐有孩子的事情,还可以说是怕小姐伤心,可这一回苏铎……”   武氏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范氏给打断了,武氏立刻住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凑近了范氏说道:“这回的事情又是为什么呢。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人给……大理寺和五城还有公主府的那么多人,找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一无所获,这也太可怕了。”   范氏沉吟:“关于苏铎……就算王爷不出手,我也打算联络小刀会的人刺杀他,施老先生去世之前,告诉了他我们的真实身份,老先生一辈子对苏铎相当用心,临死之前不想与他带着误会离世,当初他与苏铎说他和招福身份不合适,指的不是两人实际上的身份,而是招福是前朝之人的事情,苏铎已经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他不会放过这个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所以王爷才会当机立断的出手,只是我也确实没想到,他能做的这样干净利落,居然连续找了这么多时间,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第203章   这才是范氏觉得最惊讶的地方, 从前她虽然知道魏尧在京里颇有能力, 也知道他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背后势力不容小觑,但却没有想到,不容小觑到这种地步。   苏铎和他那些随从的去向至今不明,大理寺和五城加上公主府的人,每天至少加起来有上百号人在京城里搜寻, 绕是这样, 仍旧找不到苏铎, 可见要么是京里大理寺和五城的人没尽心, 可公主府的人又怎会不尽心呢?   原本在苏铎和招福说了那番话以后,范氏就已经猜到了施老先生临死前告诉了苏铎真相,苏铎知道她的身份之后, 一定会想方设法做文章的,她回来之后和云公良商量, 云公良就提出要辞官离开京城, 并让范氏去告诉了云招福他们的打算, 却没想到,魏尧会当机立断, 趁着夜色将苏铎直接解决掉,并让他们无需离京了。   刚开始范氏和云公良还有点怀疑, 是不是真如魏尧说的那么顺利,苏铎是吏部尚书又是安乐驸马,他死了定会引起朝廷重视, 可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苏铎的事情依旧不能定为谋杀,只是失踪了,在没有找到尸首之前,都只能算是失踪。   “唉,不过也正因为他能做到这些,我才更加担心呢。”范氏抬眼看着园子里的花,白白的光打在上面,感觉着夏天的园子看的都有些眼晕。   魏尧若是个寻常皇子,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就算得不到重用,那也没什么,闲散王爷的日子过得总会要舒心一些的。如今却知道他有这样的能力,并且京中还没有什么人察觉到,他这么低调,为的是什么?太子和晋王如今斗上了台面上,各方势力角逐都在明面,只有他隐在暗处,如今淑妃复位,裴家回京,一系列的动作就足以说明了他的野心。   若说让他为了招福放弃他的野心,他必然不可能做到,也不能做,身后的势力会推着他前行,所以,这才是让人值得担心的地方。若他成事,招福怎么办,后宫的生活尔虞我诈,她能受得了吗?若是不成事,那就更难办了,新君继位首先要收拾的就是对他有威胁的人,魏尧的下场会怎么样,谁能说得准呢。   云招福回到王府里,就看见王顺拿了封信迎出来,喜气洋洋:“王妃,王爷又来信了。”   王府里的下人们知道王爷王妃感情好,每回王妃只要看见王爷的信都能喜笑颜开,果然,听说又有信,云招福眼前一亮,扶着腰就过去了。   上回收到魏尧的信是三天前,怎么会这么快又有呢。   迫不及待在影壁那儿就打开了,信上写了寥寥几个字:‘十日后,归。勿念。’   云招福惊喜的合上信,秦霜见她这样,问道:“王爷说什么了,王妃这样高兴。”   云招福将信展开给秦霜秦夏看,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太好了,王爷要提早回来了。”   三天前的信上说的是二十日左右,不过两天,就变成了十日,这也太让人高兴了。   “看来王爷是归家心切,从岭南就算日夜兼程,也得十日的路程,王爷这是半点都不会耽搁的意思了,心里定是记挂着王妃和小殿下,要早些回来呢。”   秦夏性子活泼,说的话也很欢乐,见云招福甜蜜的笑,不禁又打趣起来:“王爷也该回来了,王妃在家里可是寂寞的很,这些日子都很少笑呢。”   云招福横了她一眼:“我一个人对着谁笑,就你嘴刁,中午罚你替我喝一碗鱼胶。”   鱼胶这东西很补,对身体有好处,只不过云招福吃不惯那一口腥味,所以回回喝起来都像是上刑一般,但此后的两个嬷嬷说什么也不肯让她断了这个,每日都给她熬过来,吃的云招福听见这东西就觉得腻歪腥气。   “那敢情好啊,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鱼胶了,只怕秦嬷嬷知道了,又要气的跳起来了。辛辛苦苦熬的好东西,却进了我的肚子,太可惜了。”   秦霜秦夏在云招福面前,已经几乎没什么拘束了,三人一起共过患难,早就升华了主仆情谊,现在三人说是主仆,其实就是朋友,什么话都能说。   云招福的身子有好几个产嬷嬷跟在身边调理,虽然肚子越来越大,但是身子却越来越康健,腿脚的力气不减反增,精力充沛的很,中午吃过了午饭,在水廊上走两三个来回,然后消食差不多了,就回房睡一会儿午觉,生活规律,清闲自在。   今天也不例外,云招福睡下之后,正做着美梦,却被书锦给喊醒了:   “王妃,快醒醒,出事儿了。”   云招福迷迷糊糊:“什么事儿了?”   “宁王殿下请见东宫,居然趁着太子不注意,拔刀把太子给刺伤了,命在旦夕啊。”   秦霜也在一旁,等着书锦喊人,对还没清醒的云招福说了这么几句话。   云招福的双眼立刻睁开,睡意全无,书锦扶着从床铺上坐起来,云招福拧眉问:“谁传来的消息?”   “是宫里,说太子妃快要吓疯了,请了晋王妃还有您去宫里安慰。”秦霜的话让云招福陷入了沉思之中,宁王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到东宫去行刺呢,这怎么可能?   但这种消息,不可能谬传出来,云招福匆忙将被子掀开,对书锦道:“出了大事,耽搁不得,快帮我换衣裳梳头吧。”   这么大的事情,她断没有留在府里不出面的道理,总得去看看怎么回事,宁王这是当真连活命的机会都不要了吗?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匆匆忙忙赶去了东宫,云招福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还未近前,就听见东宫之中传出几声尖锐的咒骂声和一团杂乱的哭泣声。   秦霜在云招福身后护着,见云招福停下脚步,以为她是害怕了,上前扶住她,云招福对她摇摇头,她倒不是害怕,只是在听里面有些什么人,咒骂的声音应该是皇后,一团杂乱的哭声,就听不太清楚了。   东宫出来两个嬷嬷,带云招福她们进去了。   走到东宫大殿中一看,才知道什么情况。   太子妃坐在一旁嘤嘤哭泣,晋王妃从旁安慰着,皇后气的双眼通红,对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叫骂,地上跪的是贤妃和宁王妃,宁王妃只顾着趴在哪里哭泣,贤妃则挺直了背脊流泪,不是与皇后辩论两句。   看见云招福进来,晋王妃对她招招手,云招福来到太子妃身旁,太子妃抬头,看见云招福,便将身边的晋王妃给推到一边,让云招福坐在自己身边,拉着云招福的手说道:   “你身子重,还劳烦你过来,只是我这心里头难受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呢。”   晋王妃薛碧霄被推到一边,气不打一处来,瞪了太子妃和云招福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甩袖坐到一边去了。   云招福拍拍太子妃的手:“你别着急,事情已经出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太子伤的严重吗?”   太子妃吸吸鼻子:“我也不知道,那么长的一把刀,就直戳进了他胸腹,都是一家子兄弟,你说他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太子好心好意的,听说他在宫外过得潦倒,还想帮扶他一下,把他传进宫里来,谁想竟是引狼入室。”   看样子,太医还在给太子医治,宁王已经被押下去了,云招福看了一眼边哭边骂贤妃的皇后,看样子皇帝还没有过来,云招福真是有点搞不懂这个皇帝了,到底是中了什么迷魂汤,自己的儿子,还是太子,被另一个儿子刺伤了,他居然能忍住不出面?   据太子妃说,太子是听人说起宁王被逐出王府之后,过得日子相当潦倒,居然开始靠变卖东西度日了,心里想着到底是兄弟一场,总不能眼睁睁 看着宁王就这样下去,有心帮扶一把,却没想到引来了这样的灾祸。   云招福的目光落在跪坐在一旁哭泣的宁王妃吴欣常身上,一身布衣,头上裹着蓝巾,打扮十分朴实,身上没有什么配饰,只手腕上戴了一对镯子,耳朵上连坠子也没有,更别说其他了,可以想见,日子过得必然相当拮据,既然太子有心帮扶他们,为什么宁王会不受帮忙,反过来做了这样的事情呢?   如今太子和晋王斗到了明面上,太子选择这个时候帮一把宁王,肯定也是想要让宁王感恩,然后跟着自己一起对付晋王的,却没想到还没等拉拢到宁王,就被宁王先发制人的戳了一刀。   “不管你说什么,宁王必须死!别说宁王了,就是你还有你们安国公府满门,上上下下都跑不掉!”皇后愤怒的声音在殿中回想。   贤妃边哭边求饶:“皇后娘娘,这件事情宁王定是受人挑拨,您可千万别中了别人的计啊,宁王是个善良老实的孩子,他没有心眼儿,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您大人大量,给宁王一个机会吧,交给臣妾,臣妾一定会让宁王把一切真相全都说出来的,您也算给臣妾一个机会吧,皇后娘娘,求求您,求求您了。”   贤妃娘娘自从宁王被贬黜王府之后,在宫里一向低调,若非必要几乎连话都不说了,已经够低调,没想到却迎来了这样一件无妄之灾。 第204章   皇后娘娘指着贤妃叫道:   “交给你办!凭什么!谁知道你心里又憋着什么坏!行刺太子, 不管什么原因, 他就得做好赔命的准备!我和太子,对你们母子不薄吧,从以前到现在,明里暗里,帮过你们多少回,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可你们是怎么回报我们的?你的儿子是个畜生啊!是个连亲兄弟都能下得去手的畜生!”   皇后的指责让贤妃无地自容, 可如果她这里再放弃了, 那么她的儿子就真的死定了, 刺杀太子啊, 而且据说太医到现在也没给出个准信儿,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只说了一句伤及肺腑, 还在里面医治,若是太子有事, 那贤妃一点都不会怀疑皇后说的, 肯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娘娘!皇后娘娘, 您要相信宁王殿下定是被人蛊惑呀。那背后之人用心狠毒,一定要查出来啊。切不可中了别人的计, 皇后娘娘。”   贤妃声嘶力竭的声音也没能拉回皇后的心,正巧里面太医出来了, 皇后立刻起身,紧张的迎上前去,对太医问:“怎么样, 太子如何了?”   太医行礼后对皇后叹了口气:“娘娘,太子身上的伤极其严重,那一剑直接刺入了太子殿下的肺部,血液倒入,太子殿下咳嗽不已,越咳越不利于伤口恢复,情况不妙啊。”   听了太医的话,皇后失魂落魄的跌坐到椅子上,太子妃也惊愕的瞪着眼睛,大大的眼泪珠子就那么掉了下来,皇后娘娘也想哭,可她的儿子现在还在里面躺着,生死不明,而这个时候,本应该在她身边给她支柱的人却始终不见。   “皇上呢!派人去通知他了没有?”皇后对身旁的人咆哮,太子遇刺的事情已经将她逼疯了。   身旁的嬷嬷吓得跪下:“娘娘,都派人去通知两回了,皇上都说就来就来,可到现在也不来,是不是要再去请一遍?”   皇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住了额头,猛地又将手边的茶杯扫落到地上:“去请,去请,去请!”   没有任何一刻,皇后这样绝望,这样痛恨过皇帝,他可以三宫六院,可以荒废朝政,但他怎么可以无视自己亲生孩子的死活呢!而且是太子啊,是大魏朝下任的国君啊,难道太子的生死存亡都比不过他手头那些丹药来的重要吗?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爬起来,正要往外去,就看见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甩着拂尘,小跑了过来,嬷嬷大喜,过去告诉了皇后,皇后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皇上来了吗?终于来了吗?”   大总管带着几个小太监走入,在皇后面前跪倒,行礼请安,皇后巴巴的看着他后面,目光期盼,却怎么也没有盼到她想看见的那抹明黄身影。   大内总管拂尘一甩,身后的小太监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将手上端着的托盘送到了皇后手边,托盘上放着两只白玉瓷瓶,大内总管尖细的声音说道:   “娘娘,这是皇上最新炼制出来的丹药,有止血愈合伤口的功效,皇上请皇后娘娘送给太子服下。”   皇后听到这里,简直要晕倒在地,幸好身后的嬷嬷扶住了她,皇后将那一只小瓷瓶拿起,放在面前看着,她从刚才开始,一直盼望到现在,没把人给盼来,却盼来这两瓶可笑的东西,心中的气说什么也难以平复,一时冲动,将手中的白玉瓷瓶给打碎在地,瓷瓶碎了,瓶子里一颗颗,指甲盖儿大小的金丹就滚了出来。   太监总管吓得赶忙低下了头,皇后冷声对他问道:   “皇上可知太子命在旦夕,他是太子的父皇,难道连看都不愿意过来看一眼太子吗?炼丹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皇后对着太监总管咆哮,身后的嬷嬷怎么拉都拉不住,皇后濒临崩溃边缘,头上的后冠都因为她的情绪激动而歪掉了。   “滚——给我滚——让他去炼丹去吧!滚——”   皇后突然咆哮,把殿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太子妃也不敢哭了,呆愣愣的看着姑母,从记事以来,她就从未见过姑母发这么大的脾气,印象中,估摸总是言笑晏晏,说话轻声细语,知书达理,贤惠端庄的,却没想到,姑母也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云招福在旁边轻轻的拉了拉太子妃的衣袖,太子妃转头过去看她,云招福悄悄指了指皇后,意思是让太子妃上前安慰一番,太子妃立刻会意,先前只顾着发呆,此情此景,没有谁比她更加适合上前去安慰姑母了。   过去扶住了皇后的胳膊,皇后原本想推开,见是哭的眼睛红红的太子妃,皇后心就软了下来,伸手抚了抚太子妃的脸颊,暗自提起了精神,她现在不能崩溃,太子躺在里面,需要她,太子妃什么都不懂,自然也需要她,若是她现在倒下,或是被人诟病了,那么这两个孩子就真是没盼头了。   “起来。去明明白白的告诉皇上,太子命在旦夕,求皇上务必来看一眼他。”皇后恢复了冷静,吩咐道。   不用怕,太子受伤而已,还是有希望的,她的背后还有袁家,她不是孤军奋战,袁家一定会为太子和她讨回公道的。她现在要做的是冷静,冷静,再冷静,千万不能着了别人的道。   “是,咱家这就去回禀。”   大内总管领着一干小太监,逃也是的离开了东宫。一路小跑,回到了丹房,皇帝正披头散发的配置仙丹,从左边的罐罐里舀出一勺,再从右边的罐罐里舀出一勺,这么毫无章法的搭配着,神情几近癫狂的状态,大内总管回来复命,喊了一声‘皇上’,差点就把皇帝给吓出毛病来,回头恶狠狠的一脚踢在大内总管刘全儿的肩膀上,刘全儿不敢哀嚎,一骨碌爬起来继续跪好,说了句:“奴才该死。”   皇帝这才蹙眉转身,问道:“药送过去了?”   提起那药,皇帝满脸都是骄傲,那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尽了精神才炼制出来的金丹,珍贵无比啊。只要给太子送去,太子必然能药到病除。   刘全儿支支吾吾的看着皇帝,不敢回答,皇帝转身,拧眉欲再次抬脚踹他,刘全儿赶忙跪趴下来回禀:“回皇上,奴才把药给皇后娘娘送过去了,可是……皇后娘娘却……”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皇帝眉头蹙起:“她怎么了?不要?”   那可是他的一片心意,皇后敢不要?   “娘娘她……不仅不要,还……还把药摔碎了。”刘全儿斟酌着回答道,回答之后,就迅速低下了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   紧接着,刘全儿就听见一声巨响,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哗啦啦尽数被扫到了地上。   淑妃听见丹炉这边巨大的响动,就赶忙过来了,就看见地上满是瓷瓶碎片,刘全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帝暴跳如雷的正在砸另一边的瓶瓶罐罐。   刘全儿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淑妃,淑妃睨视他一眼,刘全儿就立刻会意,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丹房里就剩下皇帝和淑妃两人在,淑妃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皇帝,轻声说道:“皇上莫气,气大伤肝,得炼制多少药才能把肝补回来呀。”   淑妃的声音对皇帝而言似乎有什么魔力,先前还暴躁不已,下一刻就平静下来,转身将淑妃搂在怀中,不断吸取她身上的香气,这种香气似乎能让他凝神聚气,抚平焦躁的五脏六腑。   “没事了,没事了。”淑妃抱着皇帝,一手在他背后轻轻的抚动,皇帝感觉好多了,说道:“还是你好,总能让朕平静下来,其他人全都是坏的,她们一个个都想着自己的儿子,想着自己的家族,想从朕的身上获得更多的荣耀,她们一个个都骗朕,把朕当傻子一样耍弄。还是你好,还是秀娘你好。”   淑妃神情温和,听着皇帝在她耳边说的话,轻柔的回道:   “皇上对秀娘好,秀娘才对皇上好。皇上会一直对秀娘好吗?”   皇帝连连点头:“放心吧,朕会一直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所以秀娘你千万不能离开朕,好吗?答应朕……朕身边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你,只有你了。”   淑妃好看的唇上勾起一抹冷笑:“好。我不走,一直一直都在你身边。”淑妃温柔的声音对皇帝来说就像是天籁之音般,让皇帝越听越舒服,整个人仿佛置身云端。   “所以现在,皇上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淑妃裴氏在皇帝耳边问道。   “还不是皇后,朕这样辛苦炼制的丹药,巴巴的让人给太子送去,可皇后非但不领情,还把朕的药给摔了,那可是朕熬了好几个日夜炼制出来的金丹啊。”   皇帝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了淑妃知道,淑妃听后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皇后确实做得不对,那可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啊,纵然她不相信,也不该试都不试就把皇上的心意摔碎在地上的。”   “是啊,朕也是这么想的。皇后她仗着背后有抚远侯撑腰,有袁家撑腰,可她不想想,若是没有朕的话,他们袁家至今不也只是个三流的门阀,难登大雅之堂,可是抚远侯这些年在岭南招兵买马,一味做大势力,朕不想多生事端,就由着他去了,可是最近,这抚远侯是原来越不像话了。” 第205章   皇帝说话的时候, 淑妃就那么安静的抱着他, 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袁家和皇后娘娘都不理解皇上对他们的心意,臣妾看在心里,急在心里,皇上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了,真的不太明白, 皇后娘娘和袁家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淑妃的话深得皇帝的心意, 连连点头:“是啊, 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给了一个,还想要两个, 给了两个,还想要更多, 更多。还是你好, 你和裴家都好, 全都本本分分的,从不与朕提过分的要求, 还处处帮朕分忧。这回定王去岭南办差,朕心里放心的很, 那孩子从小就是个稳妥的,安安静静的,从不争抢功劳, 哪怕功劳被别人抢走了,他也不说。”   皇帝这个时候,脑子里全都是淑妃,裴家和定王的好,完全忘记了从前对他们的猜忌。   淑妃听得笑了起来:“是啊,那孩子不喜欢争,我是女人家,有时候难免小肚鸡肠的,我便说他,皇上知道,定王殿下与我说什么吗?他说都是自家兄弟,功劳给谁都是一样的,您听听,这话说出来,只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肚子里笑死咱们了。”   皇帝也记得魏尧曾经说过这句话,当时听着心里就觉得很温暖,现在被淑妃点名而出,皇帝颇有一种‘有子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那些笑你们的,都是心里有鬼的小人。用不着理他们,朕心里明镜儿似的,谁对朕好,谁对朕不好,朕都知道。等这回定王从岭南回来,朕一定好好的赏赐于他。”   淑妃温柔谢过:“赏赐倒是无所谓的,臣妾和定王都不在意这些,只是盼着定王能早点回来,太子和宁王闹出了这档子事,真搞不明白,宁王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刺杀太子呢,都是一家兄弟,他怎么那么狠心。若说背后有人指使,可是安国公都被杀头了,安国公府也不复当年,难道是安国公府的人唆使宁王这么做的吗?他们是对皇上的判决心存不满吗?”   淑妃的话让皇帝不由得愣神儿,他最近精神不济,有很多事情如果淑妃不提醒的话,他可能根本就想不起来,脑子里混乱的很,往昔的事情,今夕的事情,好多都混杂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记忆,现在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宁王不会无缘无故的刺杀太子,肯定是有什么缘由的,而这个缘由就是——安国公府。   当初安国公被皇帝判了杀头,安国公府的人满心不忿,所以暗地里唆使宁王刺杀太子,太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能动摇国本,就能在某种意义上报复到当初下令杀人的皇帝。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皇帝将淑妃推开,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炼丹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疯疯癫癫,淑妃站在乱成一团的丹房里,无视周围的混乱,一步一步,缓缓的踩在从碎掉瓷瓶里掉出来的金丹上面,将金丹踩在脚底下,碾压成泥。   淑妃走出丹房,从容不迫的理了理衣袖,刘全儿弓着身子凑过来,对淑妃问道:“娘娘,皇上去了乾元殿,丹房里的东西该怎么办才好呢?”   淑妃抬首一叹:“收着吧,瓷瓶儿都扔了,重新灌进新的瓶子里,皇上用不了多久……还会回来的。”   刘全儿抬眼看了看淑妃,轻声回了句:“是,奴才这就派人去收拾。”   淑妃嗯了一声,便敛下眼睑,漫步走回了主殿,站在廊下,看着乾元殿的方向,嬷嬷过来问她:“娘娘,太子遇刺,您需要去东宫瞧瞧吗?”   “哼。”淑妃冷哼一声;“我去了,人家也不一定会欢迎,说不定还会惹了一身骚,何必呢。我这样远远的看着,既害不到我,又能看看那些人还能做出什么事儿来,不是挺好嘛。”   这个时候,她凑过去才是自讨没趣呢。上赶着给皇后送温暖,她还没那么闲。   “定王妃也被喊进宫里了,咱们要不要派人去照应照应。”嬷嬷扶着淑妃进殿,边走边问。   淑妃想了想,定王妃如今六个月的身孕,确实不能出差错:“秦霜秦夏都跟进宫了的话,就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更何况,她们现在也没工夫针对招福,派两个人在东宫外头盯着些就是了。”   “是,奴婢知道了。”   淑妃回到殿中,昭哥儿正在拿笔随便在纸上画圈圈,这是昨天淑妃教他的,这孩子很聪明,一学就会,抓笔的动作也很利索,就跟尧哥儿小时候一样,看见淑妃进殿,昭哥儿脸上一喜,小短腿从软塌上滑下来,扑腾扑腾的就跑入了淑妃的怀中。   淑妃温柔问:“写的累吗?”   昭哥儿摇头:“不累。”   淑妃将昭哥儿抱起,陪着他一同坐回了矮桌前,抓住昭哥儿的手,一笔一划的带着他写字。   云招福在东宫里,一直折腾到傍晚时分才回到王府。   太子伤的很严重,直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太医说,若是今天晚上醒不来的话,那太子的情况就很危险,若是今天晚上能醒来,但不能抑制咳嗽的话,情况也很棘手,最好的结果就是伤口愈合,但是会终身落下一个咳喘的毛病,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皇后和太子妃听了之后,差点当场晕倒,谁都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这样,太子乃国之储君,若是有咳喘的毛病留下,将来还怎么龙御天下,所以,这个最好的结果在皇后看来,都是坏的结果,心中对罪魁祸首宁王更是恨之入骨了,当天晚上就让人去天牢里面给宁王一点苦头吃,让他知道行刺太子到底是个什么罪责,并且回绝了贤妃的一切请求,明言绝不原谅。   云招福本来是要留在东宫陪太子妃说说话的,但她挺着肚子,走起来都喘气,太子妃于心不忍,就让她回来了。回来的路上,云招福就一直在想,宁王为什么这么做。下午的时候,皇帝难得从乾元殿发出一封旨意,让刑部和大理寺详查太子遇刺一案,并且在旨意中稍稍提及了安国公府,似乎有意将此刺杀行为算到了原安国公府头上。   有皇帝这么一道指向明确的旨意,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就该知道,这件案子要怎么办了。后面就算有什么新的线索,都只能按下不表。   云招福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如果是她的话,她才不太相信这件事是安国公府的人唆使宁王做的,如果安国公尚在的话,那么他的话也许宁王会听,可是现在的安国公府,大多都是老弱妇孺,族里所有又职务在身的人全都被撸掉了职务,变成了一介平民,这种情况下,他们想的最多的应该是保命,而不是报仇,因为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之下,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报仇啊。   就好比裴家,当初被流放西北,裴家是什么样的实力,在被流放之后,用了十年的时间才敢起这样的念头,做这样的事情,可安国公府凭什么?   再说宁王也不是什么笨蛋,他看着就比魏尧精明,就算觉得安国公死的可惜,但他却不是魏尧,对安国公会那么有情有义,哪怕拼着自己一死,也要替安国公报仇。   这前因后果,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到情况不对,云招福不知道皇上是喝了什么迷汤,居然一口咬定了安国公府指使这件事。   云招福想起宫中淑妃娘娘。   今年在东宫,她原本以为淑妃娘娘回出现的,然而到她离开之前,淑妃都没有出现过一回,只是开始的时候,打发人来问了一下太子的情况,皇后那时候忧心太子,也没有回答,淑妃宫里的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后,就识趣的回去复命了。   皇上的丹炉在淑妃宫里,那么云招福是不是有理由怀疑,皇帝今天那道圣旨,跟淑妃有点关系。   毕竟别的人不知道淑妃和裴家的实力,云招福却清楚的很,如果这是裴家的手笔,那事情似乎就能解释的通了。   太子和宁王身边定然都有裴家的人在,太子是听身边的人说宁王最近过的相当拮据潦倒,如果能在这个时候给宁王雪中送炭,那么宁王今后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太子后头做事,有了宁王这个兄弟做助力,那么太子在和晋王的争斗中就能占了明显的优势,所以太子才会宣宁王入东宫来;而宁王的话,云招福暂时还没有想到,他是受了什么蛊惑,才会拼了一条命要跟太子同归于尽,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宁王刺伤太子这件事,对他可以说是没有半分的好处,所以他要么是被人威胁,要么是彻底不想活,可到底是因为什么,怕是只有宁王自己知道了,其他人如何能想明白事情的关键呢。   云招福想起魏尧中午送回来的那封信,原本是二十天回京的,现在变成了十天,那她是不是可以怀疑,魏尧其实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太子遇刺,兹事体大,所以他菜肴这样拼命的赶回京城来。   看来,如果幕后有黑手的话,只能是裴家了,而魏尧也没有能提前知道,如果魏尧事先知道的话,兴许宁王刺杀太子一事,就不会成功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云招福看的出来,他并不希望看到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 第206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并没有让云招福觉得意外, 安国公府的人早就被赶到城外去住了,饶是如此,宁王出了事情,官兵居然还是把安国公府前世子安城给抓了起来,理由是在宁王刺杀太子的前两天,安城曾经跟宁王一起吃过饭, 在望江楼, 有很多人都能作证, 所以有理由怀疑, 是安城挑唆宁王刺杀了太子。   不管是不是吧,反正安城被抓了,原本就老弱病残的安国公府彻底失去了希望, 老夫人一气之下就呜呼哀哉了,安国公府剩下的人虽然想各奔东西, 但因为宁王刺杀太子的事情, 连城门都出不去。   魏尧终于在约定的十天之后回到了京城。   跟云招福见了一面, 都来不及说一些话,两人就一起入宫, 到东宫去看望重伤的太子殿下。   经过太医接连好些天的医治,太子殿下终于脱离了危险期, 为了止住咳嗽,大多时候都服用了清心散,只有睡下的时候, 他才能稍微忍住一些咳嗽,让伤口不至于再崩裂。   魏尧和云招福去的时候,太子刚刚转醒,听说魏尧回来了,并且来探望他,便让他们进来了。   魏尧进来之后,原本坐在太子床沿上的太子妃站起来给魏尧让位,云招福给太子行过礼之后,太子妃便招呼云招福去一旁小坐,太子让魏尧坐下,因动了动手,牵动了肺脉,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魏尧站起来替太子顺气,等太子好些之后,才问道:   “若是难受就不要说话了,我把岭南的事情说给你听便是。”   魏尧想跟太子说岭南的事情,太子却微微摇头:“这些事,回头你去回禀父皇,我这样子,只怕以后也管不了事儿了。”   太子的声音很轻,怕声音大了咳嗽,脸色如纸般苍白,魏尧看着这样的太子,唇角微动,眉头蹙起:“别这么说,并非养不好的病。”   魏尧的话让太子勾起唇瓣笑了笑,却因为呼吸太猛而忽的咳嗽起来,他这一咳嗽,守在外面的太医就全都涌了进来,太子越咳越急,还伴有呼吸困难的症状,魏尧想去扶他,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帮他,终于太子在咳嗽了好几下之后,吐出了一口血,太医急着给他治疗伤口,魏尧自动站到一旁去,看着在太医手忙脚乱的诊治之下奄奄一息的太子,久久未曾说话。   太子妃也关切的上前,插不上手,便对魏尧和云招福抱歉道:   “太子伤的太重了,你们的心意,太子都知道了,今日便不留你们了。”   魏尧对太子妃作揖之后,牵着云招福离开东宫,云招福问魏尧要不要去见皇上,魏尧兴致不大:“算了吧,父皇未必想见我。”   “那淑妃呢?淑妃娘娘那里你要去一下吗?”   云招福对魏尧问。   魏尧愣了片刻后,才缓缓摇头:“不了,她要找我的话,自然会宣召我入宫的。咱们回府吧。”   两人走出东宫之后,隐约还能听见里面太子的咳嗽声,还有太医们手忙脚乱让太子平复不要咳嗽的话,加上太子妃一声又一声‘太子,太子’的呼唤。   魏尧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仿佛被乌云罩顶的东宫,好长时间都没能回神。   云招福站在他身旁,并不催促,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牵着她的手往宫外走去,魏尧走的很慢很慢,每一步似乎都夹杂着复杂的思绪般,云招福搂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侧,给他寥寥几笔慰藉。   一直到两人回到王府,魏尧都没有说话,直到到了两人的房间,才像是忽然醒过来似的,对云招福道:   “我给你带了荔枝,用冰镇着的,要赶紧吃,不然坏了。”   突然改变了话题,让云招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魏尧急吼吼的跑出去,喊来了周平,然后好几筐用冰裹着的竹筐被抬了过来,总共有十六筐,全都是魏尧他们马背上直接带回来的。他们走的急,二十天的路程,十天就赶到了,运送回来的荔枝比一般送来京城的还要新鲜一些。   “送八筐入宫,乾元殿四筐,淑妃宫里两筐,皇后那儿两筐,再送一筐去晋王府,送两筐去相府,茶庐那儿送一筐,剩下的留在府里。”   因为是珍稀的东西,所以魏尧亲自分配,周平领命下去,魏尧将一只筐撬开,让书锦拿了两个冰鉴来,把两个冰鉴全都装满之后,剩下的让书锦拿去给府里的人分一分,书锦她们都知道荔枝珍贵,当即谢了魏尧,丫鬟们高高兴兴的分荔枝去了。   魏尧挑了个最红最大的,将壳剥了送到云招福的唇边,云招福张嘴吃下,连连点头:“好甜好甜,你也吃。”   “我在岭南这些天,一天照三顿吃,吃多了。我给你剥,你坐下吃吧。”   云招福乖巧的坐下,魏尧一边剥壳,目光一边不禁落到云招福的肚子上,云招福干脆把外衣解了,给他看的分明清楚些,魏尧伸手摸了上去,感慨道:“两个月不见,大了这么多啊。”   “是啊。”云招福吃的好满足,一边吃一边看着魏尧,真心觉得这是这段时间最开心的日子。忽然眉头一蹙,魏尧紧张的看向她,云招福僵着身子,用手指指了下自己的肚子,魏尧看过去,就见到云招福肚子忽然动了两下,愣愣的把手放上去,放的地方突然一动,把魏尧的手吓得往后退了一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的看着云招福:   “他动了?”   云招福僵直的身子稍微好点,呼出一口气,对魏尧炫耀道:“半个月了,开始动的时候,也把我吓坏了,因为这个,产嬷嬷她们还笑话我来着。”   魏尧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拖了张凳子坐到云招福肚子的对面,也不管是不是光天化日,就把头贴到肚子上,今天也不知道肚子里的那个是高兴还是怎么着,听见魏尧的声音以后,就显得特别活跃,魏尧的脸贴在肚子上,肚子里的就往他贴着的地方踢了一下,踢在魏尧的脸上,魏尧惊喜极了,见云招福轻蹙娥眉,担心的问:“他踢你,你疼吗?”   云招福嘿嘿一笑,用手指头戳了戳魏尧此刻的傻样:“我不疼,就是奇怪呗,啊啊,又动了又动了,今儿怎么了,自从听见你声音开始,他就好像兴奋了,动个不停呢。”   魏尧自豪的傻笑:“那当然了,亲爹回来了,能不高兴嘛。宝宝,我是爹呀,爹回来了。再动一个给爹看看?”   对着肚子说话,还说的这么起劲儿,若是这样的魏尧给外人看见了,指不定怎么大跌眼镜呢。   “哎哟哟,又来了,能不能消停会儿。”   云招福简直要被这对父子给气着了,大的那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小的这个人来疯似的。   魏尧正高兴着,忽然脸色一变,对云招福道:“要不要让产嬷嬷过来瞧一瞧,要平日里动的不这么厉害,今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说完这个,魏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站起身就要往外跑,被云招福给拉住了。   “别大惊小怪的,又没哪里怎么着,就是爱热闹呗,这些时候都是清清静静的,今天突然听见别人的声音了,可不就高兴了嘛。”指了指荔枝,云招福撒娇道:“你还是继续给我剥荔枝吧,说不定他就是觉得荔枝好吃,想多吃点呢。”   这个好吃的理由,云招福找的相当满意,魏尧也失笑,一边观察她的肚子,一边给这对母子剥荔枝,云招福吃的高兴,肚子里的也高兴,感觉没人理他的时候,忽然再动那么一两下,找找存在感,一个下午把他亲爹溜的跟什么似的,情绪起伏太快了。   吃完了荔枝,云招福心满意足的擦擦嘴巴,魏尧去用皂角净手,然后就过来扶着云招福去软塌上坐坐,问了一番她在京里的家常事情。   云招福原本是不想提起太子的事情,想让他稍微放松放松的,可是魏尧聊着聊着,思绪就飘到外面去了,看那样子,应该是在担心太子的伤势,不禁问道:   “你是知道宁王要刺杀太子,所以才提前回来的吗?”   魏尧一愣,看向云招福,沉默好一会儿后才缓缓点头,云招福瞪着双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魏尧知道消息的时候,可能宁王还没有动手,他急着赶回来阻止,却没能做到,宁王还会出手了,太子还是受伤了。   所以这件事,云招福几乎可以断定,就是裴家所为了。   “太子听身边的人说,宁王过得潦倒,想要伸手帮宁王一番,就宣他入东宫觐见,怎么都没有想到,宁王殿下居然会带着匕首入宫来行刺太子,你说着到底是为什么呢,安国公已经死了,宁王殿下行刺太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这是云招福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宁王看着就不像是会为了报仇而孤注一掷的人,可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魏尧沉吟:“为了报仇。”   这个理由让云招福很意外:“报仇?宁王殿下要给安国公报仇吗?他看着也不太像……”忠肝义胆,有情有义的人啊。   后面的话,云招福没有说出来,不过她相信魏尧应该是明白的。 第207章   “不是为安国公报仇, 是为他自己报仇。”   魏尧语不惊人死不休, 彻底颠覆了云招福的想法,愣愣的看着他:“他自己有什么仇?跟太子有仇吗?没听说过啊。”   宁王和太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让宁王对太子下这么重的手,如果不是太子命大,他那一刀兴许现在已经要了太子的命了。   “有人告诉他,当初是太子陷害了安国公府和他, 因为五十散黑市的事情, 安国公被定为幕后老板, 可实际上安国公并不是, 宁王知道有人背地里陷害,使得安国公被杀,他被赶出王府, 过的十分凄惨。人在愤怒的时候,是不理智的, 一经挑唆就上当了, 犯下这不可饶恕的罪行。”   魏尧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想来肯定知道背后唆使宁王的人是谁,只是不能说罢了。   云招福能看出来魏尧心中的矛盾, 既想让裴家恢复从前的尊荣,大仇得报, 又不想真的伤害了别人,就算魏家没有什么人对他好过,但魏尧依旧做不出那兄弟相残的事情。   所以他看见宁王刺杀太子, 太子受伤,流露出来的不是高兴,不是少了个对手,而是难受,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难受。   云招福对魏尧伸过手,魏尧不明所以牵上她,云招福的手微微一用力,魏尧就会意坐到她身边去了:“做什么?”   云招福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盯着魏尧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眨巴两下,说道:   “相公,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不太适合搞阴谋诡计,你心太软了,有软肋。”   魏尧愣了好长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戳了戳云招福的脑门儿:“我当然心软了,我的软肋,不就是你嘛,这还用说啊。不过对其他人,我可没这么好心,该出手就出手,什么时候手软过?”   云招福看着魏尧这一副‘我是恶霸,我怕谁’的表情,不禁神神秘秘的笑了:“嘴硬什么。我说你不适合,你就是不适合。”   其他她也就不多说了,给他留点面子。   魏尧却傲娇的横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太多了,一般知道太多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云招福失笑,魏尧伸手戳她的脸,戳她的胳膊,戳她的腿,云招福把自己的肚子挺向他,他又怂了往后缩,不敢真的碰到云招福的肚子,惹得云招福有恃无恐的大笑起来。   两人像个孩子似的闹够了之后,才依偎在一起,魏尧说出了心里话:   “我挺矛盾的,既希望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却又不想看见他们自相残杀,你说的不错,我不适合做这些吧,我太软弱了。”   云招福靠着他的胸膛,耳中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我可从来没说过你软弱,你在我心里,和‘软弱’这个词没有半点联系,我说你心软,是因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天性如此,对裴家有情有义,亦是你天性使然,我说你不合适搞阴谋诡计,是因为你这样的性格,若是背地里伤害了别人,伤心难过的是自己,就像是双重折磨一样,你会不开心的。”   魏尧静静的听着云招福说话,不禁惆怅的叹了口气:“怪不得外祖说我没有为君的魄力,确实如此。”   难得魏尧会和她聊这样敏感的话题,云招福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抬头对魏尧问:“即便没有为君的魄力,你还要去抢那个位置吗?”   魏尧没有说话,云招福收回目光,又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去拜访了安乐,苏铎失踪了好些时候,人就像水雾般蒸发的无影无踪,连块碎片都找不到了。大理寺和五城每天都在城里面转着找,就是找不着。你那天晚上都在茶庐里吗?”   魏尧听着听着,就转头看向云招福,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怀疑我啊?”   云招福冷哼一声:“难道不是吗?放眼整个京城,能把苏铎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而且那天苏铎说的话,只有我们知道,你是怕他揭露什么真相,所以找人干掉他了?”   魏尧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唇:“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你自己猜的?怎么猜的这么没有边际呢,那天晚上我一直在茶庐没离开过,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呢。没关系。”   “哈,你要杀人,还要亲自动手嘛,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云招福观察着魏尧的表情,明确感觉到他在心虚。并且是那种,并不太想隐藏的心虚。   魏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云招福:   “那我问你,如果真的是我,你会怎么办?要去大理寺告发我吗?”   云招福白了他一眼:“然后我们俩一起去把大理寺的牢底坐穿吗?”又不是傻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嘛。   “那不就结了,你又不打算告诉大理寺,那就别问了,知道不知道的,没什么差别。你只需记着一点,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咱们好。”   这一点,云招福的确不会怀疑他,魏尧至今还没有做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呢。   “我又不是说你对我不好。只是提到了这个话题不是,苏铎虽然讨厌,但在安乐心里,却是个好男人。就是想知道,他还回得来吗?”   云招福今天势必要把这件事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魏尧被逼的无奈,只能抿着唇,微微摇了摇头,其他便不再多说,云招福也不敢再多问,想起苏铎这个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惆怅的吧。他一生追求的就是名利双收,可到最后却落得个死了都找不到尸首的结局,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对他不择手段的惩罚。   魏尧回来第二天,宫里便宣他入宫去了。   皇帝现在沉迷炼丹,就连太子遇刺都没能让他移步去东宫探望,每天就披头散发的穿着一身道袍,在炼丹房里坐镇。   魏尧去给他请安时发现,皇帝比上一回他见的时候更加神志不清了,回头看着魏尧的眼神中,似乎还有很多的不理解,似乎一下子想不起来魏尧是谁的感觉。   从炼丹炉出来,就去了淑妃那里。   淑妃让人准备了一桌饭菜,让魏尧坐下吃一些,昭哥儿乖乖巧巧的喊魏尧一声三哥,魏尧伸手在他头上抚了抚,这对年纪相差很大的兄弟,互动起来总归没有同龄的顺畅。   淑妃坐在两人中间,笑着将一碟子卤牛肉放到魏尧面前: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时候,咱们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本来今天应该把招福也喊进宫来的,她来了之后,咱们才算是团聚了。”   魏尧浅浅一笑:“她昨儿睡的晚,这个时辰只怕还没起,回头我带些东西回去给她就行了。”   淑妃点点头,对魏尧道:“卤牛肉,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魏尧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了碗里,小咬了一口,他倒是没什么记忆,自己小时候喜欢吃这个,看一旁的昭哥儿吃的开怀,魏尧对一个劲儿给他们夹菜的淑妃说道:   “别光顾着给我们夹菜,你自己也吃啊。”   淑妃抿唇一笑,也拿起了筷子,轻声问了句:“岭南的事情原本也未必要你亲自去的,只是事关重大,非你出马不可。招福这段日子在京里,过得挺无聊的,接下来你就多陪陪她,剩下的其他事交给我们来办就好。”   魏尧低头吃饭,听了淑妃的话后,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又吃了两口,魏尧就放下筷子,淑妃看向他:“这就饱了吗?还是说饭菜不和胃口?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再做吧。”   魏尧没有说话,昭哥儿倒是开口了:“母妃,我还想吃白糖糕,甜豆包。”   魏尧听了昭哥儿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昭哥儿的脑袋,温和道:“昭哥儿,不能吃太多甜的,会牙疼的。”   昭哥儿眨巴两下大眼睛,转头看向裴氏,裴氏无奈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三哥说的对,不能吃太甜,牙会疼的。”   “不嘛,我就要吃,我不怕牙疼。”   昭哥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这饭厅中显得格外可爱,魏尧从凳子上站起来,淑妃也跟着站起来,似乎想让他多坐一会儿:“这就走吗?回来咱们还没怎么说过话呢。”   “该说的我都跟外祖说过了,事情办的还行,各方面都没出岔子,表面文章也做了,应该不会被人察觉到的。我其实刚起来吃了些早饭才进宫的,现在不是很饿,下回吧,等招福也在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吃。”   魏尧说完这些就要离开,被淑妃喊住,两人停在廊下,淑妃压低了声音对魏尧问:   “听说你这次去岭南,还特意去看了好些船,你看船做什么的?”淑妃对魏尧这样问。   魏尧做出恍然的神色:“哦,原来母妃是想问我这个呀,直接问我就好了,何必准备那些菜呢,怪浪费的。我去看船是因为本来想从水路回京,没想到京里发生了大事,这才弃了水路,从陆路赶回了京城。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为何母妃会知道?难道说,母妃和外祖在我身边也安插了眼线吗?” 第208章   魏尧的质问, 让淑妃调转了目光, 语气略微受伤的说:“你此去岭南肩负重任,我和你外祖是派人暗中保护你,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该这样想我们的。”   魏尧嘴角微动,犹豫了片刻后,才对淑妃躬身行礼:“儿臣狭隘了。母妃若没有其他事询问, 那儿臣告退了。”   淑妃上前一步, 似乎还想解释什么, 但见魏尧垂着目光, 并不与她对视,只得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且去吧。”   魏尧未做留恋, 走出了饭厅,小昭儿虽然年纪小, 却也能感受到母妃和三哥之间气氛不对, 魏尧在的时候, 都不敢上前,现在魏尧离开了, 他才敢上前拉住了裴氏的手,裴氏低头看来他一眼, 在他头顶轻抚了两回,小昭儿便眉开眼笑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裴氏似乎看见了小时候的魏尧,那个时候,裴家还没有倒台,她还是宫中那个无人能够撼动的淑妃娘娘,她生下了一个健康聪明的皇子,皇后有太子,薛贵妃有二皇子,她在她们后面,成功生下了三皇子,那个时候,她想的最多的就是想让魏尧事事都比太子,晋王要强一些,所以每天都监督那孩子读书写字,半刻不敢停歇,就是生病了,也得先把书背完,字写完才行,印象中,那孩子似乎就没有昭哥儿这么随心随意的时候。   现在她年纪大了,经历了太多事情,心态自然变得不一样了,她对昭哥儿,只想多点宠爱,多点爱护,想让他事事顺心,事事高兴,今后当个无权闲散的王爷,无忧无虑过一生,对于尧哥儿,她则想尽一切努力,为他谋取这天下,让他成为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主人,这是她这个母亲,能给他的最大礼物。   魏尧走到淑妃院中,往东南角看去,那里有个烟囱,烟囱里冒出了滚滚黑烟,便是丹房所在了。   张口大大的吐出一口气,魏尧感觉胸口难以言喻的压抑,脚步加快,迅速离开了这座华丽的牢笼。   云招福刚刚起床,昨天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缠着魏尧问东问西的,把他不在京里这段时间,京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了他,一直说到很晚很晚才迷迷糊糊睡着,果然今天早上就起不来,连魏尧什么时候起身去宫里她都不知道。   本以为魏尧这一去,至少得下午才回来,可没想到,自己早饭刚上桌,魏尧就回来了。   “嗯?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招福扶着腰站起来,魏尧快步上前扶着她又坐下。   “没什么事情,就回来了。”   坐下后,手很自然的在云招福肚子上摸了两下,云招福给他另外盛了一碗粥:“陪我再吃点吧。”   魏尧点头,拿起粥就喝了两口,云招福看着他,笑眯眯的问:   “我怎么觉得你有心事,这次从岭南回来,你就有心事,说起来你到底去岭南干什么了?”   魏尧幽幽叹了口气:“岭南的事情这几天就要发了,京城又要变天了。咱们都悠着点,最近减少出门吧。”   “这段时间的事儿可真多,先是太子和宁王斗了一场,然后就是和晋王,如今宁王被抓了,太子受伤了,岭南出事儿……”云招福一愣,然后立刻就反应过来,赶忙压低了声音凑近魏尧问了句:“你说的不会是……袁家吧?”   魏尧给云招福夹了一只酸豆角的饺子放在空碟子里,默默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不过这一眼也能让云招福明白过来,当真是袁家要出事啊。就说魏尧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岭南的。   云招福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无奈一叹,魏尧见状问道:“怎么了?又踢你了?”   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感叹一下,这小家伙出生的这年发生了好多大事,真是混乱的一年,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魏尧抓住云招福的手,认真的与她四目相对:“相信我,不会太久了。”   魏尧的意思是,他会很快结束掉如今这样的混乱局面吗?不过想想也是的,如今皇上沉迷炼丹,太子病重,宁王被抓,国事看似全都落在晋王和薛相手中,可是,那些只是表面现象,薛相在朝势力虽大,但手底下办实事的人不多,因为薛家虽为百年世家,但真正的实权并无多少,更是与军方,兵部的交往不深,真要做点什么事情,并没有太多助力,但袁家和裴家不同,裴家的势力由明转暗,这十年韬光养晦,低调隐忍,背后实力到底有多强大,从魏尧的能力来看,就足以说明,而袁家,当年为了不步上裴家的后尘,自请离京,去岭南镇守,如今成立袁家军,实力不容小觑,如果裴家要扶魏尧上位,恢复当年盛况,那么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袁家除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年袁家背地里出手,给出了致命一刀,如今裴家卷土重来,定不会放过他们。   而这一次就不知道鹿死谁手了。   魏尧既然会说出‘不会太久’的话,那可见这回去岭南确实做了些确切能伤害到袁家的事情,所以才能这样笃定。   也许,离魏尧上位的时机不远了。   而到那个时候,她又该怎么做呢。魏尧若真成了太子,或者成了皇上,那她还能如现在这样完完全全的拥有他这个人吗?   太子被宁王刺伤,在这样一件震惊朝野的皇家丑事还未完全被消化的时候,从岭南,又爆出了抚远侯的种种罪证,从南往北,三洲十三府上百官员联名怒告抚远侯,侵地扰民,贼官一气,私收剿匪税,说是这些年在岭南境内猖獗的盗匪与官府私相勾结,官府明面上年年收重税剿匪,然而每年都剿不了,长此以往,重税压身,让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曾有官员弹劾抚远侯,但都遭到了**,有几个还因此丢了性命,但现在,三洲十三府的官员们再也忍受不了,联名上告,势要将抚远侯的罪行公诸于众,哪怕大家都丢了性命,也要上奏。   而这些折子全都有岭南总兵陈大人亲自护送入京,陈大人在来京的路上,兵分十八路,扰乱了抚远侯派出刺客的视线,让陈大人得以把众官员的折子平安送回京城,送到皇帝的案头之上。   因为事情十分严重,皇帝也被从丹房里请到了乾元殿议政,看了那些被置于案头的折子,皇帝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咬牙启齿将折子重重摔在龙案之上,吓得殿中官员们全都缩了缩脖子,薛相左右看看,上前禀道:   “抚远侯私收税务之事,臣从前也有所耳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并未敢胡说,今日看来,这些证据,罪名昭昭,证据确凿,又有三洲十三府的官员联名上告,臣请皇上将抚远侯召回京城,交由刑部审讯,以平众怒。”   兵部尚书上前辩称:“皇上,贸然将抚远侯召回京城,只怕会引起岭南地界军心不稳,还是应该先调查这些上告的官员,连同他们提交的证据也要一条条详查之后,才能定夺啊。”   兵部尚书这番言论之后,引起兵部和几位将军的附和,抚远侯是岭南三军统帅,与兵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支持者众,但薛相如今在朝中也是颇具话语权,有不少趋炎附势的文臣跟着薛相后头与兵部众将军辩论,文臣善辩,武臣善战,一番舌战之后,自然是薛相率领的文臣们占据了理论上的上风。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久不听政事,乍一听头疼欲裂,臣子们的辩声听起来就像是隔了一间房,具体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懂,虽然每个字都能听见,可是这些人说的组合起来,他就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什么抚远侯,什么侵地扰民,什么私收重税……这些事情,只要深想就觉得头疼欲裂,心烦意乱。   为什么这些事情,殿上这些人不能私下解决,非要闹到他面前来呢。朝廷每年花那么多俸禄养这些臣子,遇到事情了,他们不仅不能解决,还要一次又一次的来烦他,越想越觉得气闷,殿上臣子们激烈辩论,皇帝的思绪却已经飘回了他的炼丹房,他研制的一味丹药,今天下午就能出炉,也不知药效如何,回去以后,得找几个小太监来试试药才行,还有东边的炉子里今日刚添了药引子,那药引子是他想了好几个日夜才想到的,不知有没有用……还有那……   正想的起劲,一道洪亮的声音,如雷劈一般吓得皇帝形神俱裂,从龙椅上滑坐到了地上。   是兵部尚书喊得那一声,习武之人,中气十足,喊出来颇具神威,然而谁也没想到,安坐龙椅之上的皇上居然被吓得从龙椅上跌坐到了地上,众臣大惊,秉笔张太监立刻过去将皇帝扶起坐好,冕旒之后,皇帝的脸色十分不好,一是因为被吓,二是因为丢脸。   想起先前兵部尚书问他的话:抚远侯不能轻易召回京城,请皇上三思定夺。   皇帝一拍龙案,怒意十足:“既然有人告了抚远侯,那如何不能将其召回京城审问,三洲十三府的官员难不成都是糊涂的不成?着刑部主理,薛相辅之,将抚远侯即刻召回京城,此案必究到底!就……就这样吧。退,退朝!” 第209章   皇帝这番话说的十分清楚, 一句退朝以后, 他便站起了身,打算从帝台上走下,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对正欲行礼的众臣们说了一句:   “这件事,直到有了结果, 再来告诉朕, 中途无需回禀。”   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脑子里实在容不下其他烦心事了。这些臣子领着国家的俸禄, 难道不该做些实事出来嘛。嗯,对,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的。   去他的抚远侯,去他的国家社稷, 去他的一国之君, 都没有他的丹药让他高兴。   皇帝离开乾元殿之后, 众臣面面相觑,总觉得皇上最近的行为有点不对, 在处理国事上太过草率,一味的偏向了薛相那边, 众臣不禁在心中暗想着什么原因,难道和宁王刺杀太子,太子身受重伤有关系吗?因为太子受了重伤, 所以这个太子的位置可能要易主了,晋王是二皇子,太子被废,二皇子可能就是太子了,所以皇上才对薛相一党特别纵容,甚至让薛相主理抚远侯的事情,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啊。   要知道,抚远侯是收我兵权的军侯,而薛相只是个文臣,让薛相和刑部主理抚远侯的事情,那摆明了是想在这件事上杀了抚远侯的威风,削弱抚远侯的实力,看来这朝中,真的是要变天了。   至少从抚远侯这件事上就不难看出,太子只怕是要废了,晋王马上就要上位了。   有好些个心思灵活的,赶着第一波上前向薛相道喜,薛相看的出来,还是十分受用的,一路呵呵呵呵的出了大殿,云公良和魏尧走在一起,魏尧双手拢在袖中,不言不语,云公良看向他,轻声问了句:   “皇上的身子……如何了?”   满朝文武只看见朝中风向转变,却没几个真正关心皇上的身体如何。   魏尧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没有回答云公良的话,云公良便猜到皇上的身子是真的出了问题,要不然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做出这样草率的决定呢。   抚远侯纵然有罪,可是毕竟是一等军侯,被三洲十三府的官员联名告发,这样的大事,至少得先让刑部大理寺调查一番再做定夺,而不是让薛相和刑部直接把抚远侯抓回京城受审,这样不仅让南方的军方势力产生动摇,更会让抚远侯狗急跳墙。   至于薛相那边,众臣可能想到的是太子病重,晋王可能会顶替而上,成为新一任太子,薛家的声势会因此水涨船高,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抚远侯是什么人?他会束手就擒,被薛相拿捏住?只要稍微往深里想想就知道,薛相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能得到什么好吗?到时候跟抚远侯斗个两败俱伤,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被抚远侯反咬一口,那也够薛相一党喝一壶的。   “岳父最近怎么样?”   自从薛相得势,对云公良手下的人大肆更替,有形无形中都架空了云公良的权利,让他成了个光板相国。   “最近吃得好,睡得香,肩上前所未有的轻松。”云公良边说边笑,相比从前那成天忙碌的时候,现在的他确实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不复从前为国事操劳的焦虑。   魏尧轻笑,云公良以为他不相信,又娓娓追加道:   “你别不相信啊。我以前想不明白,觉得人既然来这世间一遭,总要做出点功绩,才不枉为人,当官之前,我是侯府的庶子,处处要看嫡母,嫡兄的脸色,当时觉得若不读书,那这辈子就毁了,特别不服气,日夜苦读,让我考了个不错的功名,拜得名师,走上这条路,外放那十二年,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有任何懈怠,终于老天给了我个机会,让我到了京城里,赶上恩师隐退,将这一班子交到我的手中,让我凭借这样的资历,坐上了相国的位置,看似风光了这么些年,实际上各种苦楚辛劳,只有我自己知道。废寝忘食,虚耗精神,积累下了一身的病。”   “不过现在,我算是想通了,人活着干嘛非得这么累呢。短短几十年的命,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一杯黄土。我从前信奉的是儒家思想,仁义礼智信,不敢有丝毫懈怠,但现在,我更倾向于道家,无为而治,一切顺应天命,顺应时局,顺应命运本身的轨迹……”   云公良对魏尧说了很多,翁婿俩走在出宫的狭长通道之上,难得的安宁清静,魏尧安静的听着云公良的话,云公良不紧不慢的与他说着,平静又淡泊。   “说实在的,上回苏铎的事情,让我很害怕,招福她娘是那样的身份,我一早就知道,她曾经想过要一死了之,怕连累了我和孩子,所以那时我才生了退隐之心,想带着她离开京城,但想来那样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反而是逃避,将一切都推到了你和招福身上,留下苏铎确实是个祸端,也是多亏了你。”   云公良这是第一,与魏尧当面提起这件事情,发自真心的对魏尧道谢,是魏尧的当机立断,把他和范氏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魏尧微微一笑:“没有事先与岳父商量,是我的错。但事急从权,苏铎是驸马,又是吏部尚书,平常想要靠近他很难,那天晚上是个绝好的时机。”   道理云公良都懂,点头说道:“你做的对,若是与我商量了,只怕我还没有你的魄力。”   “太子的伤只怕好不了了,你说皇上会有立晋王为太子的心思吗?”云公良又把话题转到了这件事上面。   魏尧深吸一口气,无奈一叹:“只怕父皇现在,什么心思都不会有了。”   果然,他猜的不错。   云公良眉峰微蹙:“真的很严重吗?”   魏尧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其余就没有多说什么了。云公良明白他的意思,皇帝身子大不如前,最近更是糊里糊涂的,连抚远侯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管不顾,那么废不废太子,他可能确实也管不到了吧。   “裴家到底是裴家,纵然沉寂十年,可一出手,却是这等翻云覆雨的威力。皇上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只怕就是十年前将裴家流放西北了吧。”   裴家不是袁家,一直都以辅佐皇室,安定天下为己任,就算是受君疑惑,都未曾改变其忠君之心,毕竟如果当年裴家有任何异心,在皇帝下达流放裴家的命令时,裴家就会奋起反抗,那时候,说不准这个天下是不是还会姓魏,但裴家没有做,而是安安分分的做了一个臣子该做的事情,原以为好的态度会让皇帝收回成命,就算不收回成命,那至少也不该再做打压,然而……裴家满门女眷的性命还是因此而赔了上去。   这让裴家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气呢。韬光养晦,暗自疗伤,等到十年之后,卷土重来。   在裴家回京之前,京里出的那些大事,如今想来,哪一件和裴氏没有关联呢,杜抻被抓,举家流放,褚闻杰被杀,如今轮到抚远侯了,这三位便是当年诬告裴家的主力,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台,表面上看起来,他们自己做错了事情,跟裴家没有任何关联,跟定王没有关系,然而背地里若非裴家干扰,又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呢。就连太子,晋王,宁王的事情,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云公良一万个不相信,毕竟这件事到最后,受益最大的,只会是裴家和定王。   对于云公良的评价,魏尧冷笑一声:“有好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无法挽回。最近发生的事情,也让我觉得很无奈,然而想停止却是不能了,只能顺着这样的轨迹做下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快要走到宫门的时候,云公良才停住脚步,拍了拍魏尧的肩膀:“如今你是淑妃和裴家的支柱,今后会如何,谁都说不清楚,但只有一点,做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凭心而为,不可做那良心不安之事,功绩是一时的,但良心不安却会追随一世。”   他始终觉得,魏尧不是个功利之人,淑妃复位,裴家回京,他暗地里做出很大的贡献,但未必就是为了自己,当年他的父亲将外祖家流放,将他的生母驱逐出宫,让他在宫中过了好几年孤立无援,处处受欺的日子,据说当年他悄悄跟着外祖一家流放到西北去,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帮裴家回京,为的是裴家死去的那些女眷,为的是不再让裴家留在西北,如今裴家确实回来了,但是裴家要报仇,要向他的父皇和兄弟们复仇,裴家把魏尧推上至高之位的代价,就是要铲除他的父皇,他的兄弟,这些事情,若是成了,那么终将成为魏尧今后人生中难以消除的不安,他会一辈子带着愧疚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一年两年不觉得有什么,三年四年,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依旧难以摆脱害死父兄的阴影,如此周而复始,煎熬一生。   云公良的话让魏尧动容,似乎被人直接说中了心思一般,对着云公良深深一揖:   “多谢岳父指教,凭心而为四个字,我记下了。”   ‘我记下了’这几个字,就像是一句重如磐石的承诺般,深深的印刻在了魏尧的心中。 第210章   因为皇帝的一句话, 使得原本暗潮汹涌的朝政变得更加波涛汹涌了, 薛相让刑部发通缉令直接将抚远侯擒回京城,刑部尚书赵畅和定王魏尧皆以抚远侯未审讯定罪为由,拒绝签发通缉公文,薛相气极,想把这事儿禀告皇上知晓,想告刑部和定王不配合, 然而他的奏折送入宫中, 就被驳回, 理由是皇上有令, 抚远侯案未有结果之前,不得再禀。   薛相无奈,只好跟晋王商议, 由晋王派人去岭南,将抚远侯请回京城来协助审理案情。但谁都知道抚远侯的势力有多大, 如何选人却成了晋王最头疼的问题, 最终选了一个袁家旁支远亲前往岭南, 言明需客客气气的把抚远侯请回京城。   这件事进行期间,魏尧和刑部就没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做, 魏尧乐得每天在家里陪伴云招福,跟云招福身边的奶娘学了好几天, 从每天吃什么,要注意什么,多长时间要起来走一圈, 坐躺分别是多长时间合适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事无巨细,尽数掌握。   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魏尧已经掌握了很多技能,包括已经会煮简单的面条和煮鸡蛋了,这源于有一日夜里,云招福肚子饿的难受,厨子才刚刚回去歇着,云招福不愿把人家再喊起来,想忍一忍的,没想到魏尧自告奋勇去厨房,奋斗好长时间都不回来,云招福怕他把厨房给烧了,于是起床去看他,就见厨房地上,桌面上一片狼藉,不过魏尧手里却端了一碗仿佛闪着金光的面条,还很专业的加了个鸡蛋,可把云招福给感动的要命啊。   尽管那碗面条现在回想起来淡而无味,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觉得很好吃。   在魏尧的精心喂养之下,云招福觉得自己至少圆了好几圈,走起路来都有些吃力的感觉。   一个月以后,抚远侯终于被晋王‘请’回了京城,云招福以为,这下魏尧得有事干了,没想到,他还是成天窝在家里陪她,弄得云招福都有点拿不准了,问他:   “抚远侯回京了,你怎么不去审讯?”   魏尧拿着本书,躺在阴凉的紫藤花架下面,一边吃水果,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审讯有薛相在就成了,我不便干涉太多。”   云招福看着魏尧,略微狐疑的看着他,一语就猜中他的意图:   “你们想害薛相?”   魏尧将书本放下,与云招福四目相对,习习凉风吹来,飘着池塘里的荷花香,魏尧的眼睛里满是光亮,一闪一闪的透着狡黠:   “也不能这么说,薛相他博古通今,又壮志凌云,刚正不阿,抚远侯到底是我嫡母的兄长,沾着亲呢,我不便插手。”   魏尧的这理由也是够冠冕堂皇的,云招福暗自替薛相捏一把老汗,这薛相现在就觉得自己已经把控了朝政,宁王被抓,太子重伤不愈,仿佛这储君的位置已经到了晋王的手中,而朝中大半官员,也在表面上对他表现出了臣服,薛相对现在的形势相当满意,所以,才不会非要拉着魏尧一起审讯抚远侯呢,魏尧在他眼中,依旧是个没有前途的皇子,何必让魏尧跟着他打酱油,占便宜呢。   夫妻俩目光交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双双忍不住笑了起来,云招福捧着肚子,笑的肚子一动一动的,魏尧立刻坐起来,把手放在她肚子上,仔细观察着肚子里的小家伙有没有跟着动起来。   云招福好笑的看着他:“嬷嬷说了,孩子越大,动的越少,昨儿晚上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魏尧不死心:“我有感觉,他今儿会动。”   云招福:……   等了好半晌,肚子也没什么动静,魏尧只得放手,摸摸鼻子:“那个……兴许是睡着了吧。”   将手一拿开,正端起一杯茶要喝,肚子就幅度很大的动了一下,把云招福都动的眉头蹙了起来,魏尧见状,赶忙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可等他把手回到云招福肚子上的时候,肚子又恢复了平静。   看着魏尧那恨不得把小家伙揪出来打一顿的样子,云招福笑的不行。   这边定王府一派祥和安静,外面可就波诡云谲,翻天覆地了。   先是抚远侯回京以后,没有先为自己申辩,而是把这些年在岭南做的功绩翻出来说了一遍,从他如何保家卫国,安民除匪,到他怎么节约军费粮草,为民请命,一桩桩一件件也都罗列出来。   然后再将薛相命人罗列出来的那些罪行一一对应辩解,虽仍有洗不干净的嫌疑,却也终于让薛相察觉到这个对手不是想象中那么弱。   朝中有不少官员,在抚远侯没回来之前,与薛相站在一边的,可是当抚远侯回京以后,就直接调转矛头,站到了抚远侯那边,一时间两方势力不断攻歼,来回数十招都未见胜负分晓。   在这场薛相和抚远侯的争斗中,原本应该是主理的刑部反而退到了后面,每当薛相要求赵尚书要履行职责的时候,赵尚书都以调查中作为搪塞,拒绝与抚远侯正面对上,薛相就以为刑部惧怕抚远侯的势力,甚至还觉得这是刑部和定王讨好抚远侯的手段,害怕他们连成一气,于是越发纠缠抚远侯一党纠缠的紧。   抚远侯不胜其烦,却也无可奈何。   来到宫中,见到了皇后娘娘,又一同去看望了受伤未愈的太子,离开东宫以后,皇后与抚远侯坐到殿中说话。   皇后从见到抚远侯开始,就一直哭诉:   “那些见风使舵的人简直可恶,见太子重伤不愈,便断定了皇上会让晋王上位做储君,处处针对本宫,针对兄长,针对袁家,兄长如今还被他们以那些可笑的理由请回来协助调查,还不就是欺负我们袁家无人了嘛。”   抚远侯是个近五十岁的高瘦男人,看着有些文弱,留着山羊胡,一身武将的朝服穿在他身上颇具威严,不理皇后哭诉,自顾自问道:   “只有两个问题,第一,太子的伤真的好不了了吗?第二,皇上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皇后擦拭了眼泪,对抚远侯回道:“太子的伤,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伤了肺脉却是难以改变的,只要呼吸就会牵动肺脉,今儿咳嗽不止,久而久之,身子只会越来越弱,虚不受补,怕事难恢复从前康健了。至于皇上的身子,我也悄悄找太医院问过,甚至把太医院的脉案都抄录了一份出来,并无不妥之处,只说皇上因为日夜炼丹,休息不好,肝火旺盛……兄长有所不知,皇上最近的脾气真是大的惊人啊,我去见了他几回,都被他骂出来,那之后,我就再不敢去找他了。只是让人盯着淑妃宫里。”   抚远侯眉头紧锁:“皇上为何会对你如此,从前对你就算不亲热,却也绝不会这样……可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没有发生什么的话,那么皇上这样的行为绝对担的上‘性情大变’四个字。   皇后思前想后,回道:“也许就是那件事吧。太子受伤之时,我曾命人去请皇上来瞧瞧太子,可皇上不仅没来,还让太监送了几罐他自己炼的丹药过来,我一时气不过,就把他的丹药给砸了,从那之后我再去见他,他对我就这样暴躁了。”   “那淑妃呢?皇上把炼丹炉设在淑妃宫中……是淑妃让皇上沉迷炼丹的吗?”   抚远侯总觉得皇帝这突然喜欢上炼丹很奇怪,虽然京中曾经传过这消息去岭南,但抚远侯还是想问问皇后,其中是否又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不管是与人相处还是打仗,总要了解清楚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提及皇上炼丹,皇后不禁一叹:   “唉,这件事其实也怪我。当初裴氏回宫,我一时气不过,就将远在外面的南国夫人给请了回来,我知道皇上对她还留有旧情,想让南国夫人回来杀杀裴氏的威风,让皇上别专宠裴氏,让裴氏知道知道,皇上并不是对她一个人不忘就情。”   抚远侯点头:“这件事情我知道,你在信中提到过,那后来呢?南国夫人不也是你杀的吗?”   皇后没有否认,气的甩了甩袖:“她该死!我是想让她回来给我挤兑裴氏的,可没想到这个南国夫人比裴氏还要野心大,她不肯入宫侍寝,却要在宫外与皇上私会,那阵子皇上几乎夜夜都出宫留宿到她那里,她哪里是不肯入宫,是不肯入宫为妃,她的野心是皇后,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本宫的皇后之位,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裴氏没挤兑成,险些引狼入室,这才把她杀了的。”   “说起来,皇上之所以沉迷炼丹,有这南国夫人一大功劳,就是这南国夫人将皇上引到了这路上,想借此控制皇上,南国夫人没死之前,皇上就在宫外与她炼丹,南国夫人死后,皇上回宫,把丹房设在了裴氏宫中东南角的偏殿里,倒是裴氏,在皇上决议炼丹之前,来与我说过好几回,我都给她驳回去了。等我发现不对的时候,皇上已经沉迷下去,谁说话都不理了。”   皇后将后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抚远侯知晓,抚远侯听在耳中,觉得有些纳闷,他回京的一路上,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淑妃裴氏和裴家最为可疑,毕竟要搜集他的罪证,还要让三洲十三府官员联名告他,没有点本事,还真办不到。 第211章   裴家若还是从前的裴家, 那的确值得忌惮, 可是现在的裴家嘛……   抚远侯又问:“裴家回了京城以后,可有过什么大动作出来?”   皇后知道抚远侯是担心裴家是不是真的卷土重来了,想了想以后,回道:“大的动作没有什么,但上回西北边境萧国来犯,是定王领兵去增援的, 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家人暗中相助。”   抚远侯眯起眼睛叹息:“定王出征西北的事情我知道, 严格说算不上是裴家的本事, 定王能脱险立功,靠的是他自己,全程没有裴家的人出现, 他自己就能把我派出去的人全都解决了,确实是有点本事的。”   如果撇开定王的存在会对太子有威胁不谈, 抚远侯也承认, 定王魏尧是当今皇上的所有儿子里, 最为出色的那个,不禁暗自叹息, 若定王是他的外甥,那他这一路走来, 能少费多少心思。   如今太子重伤,这储君的位置的确会有所不稳,若是真到了那一步, 那他们袁家这么多年的努力将会付诸东流,得提前想好对策才行。   “皇后觉得定王怎么样?”   抚远侯对皇后问道。   皇后刚要回答,但一想就觉得不对了,瞪大了眼睛,对抚远侯问:“兄长这是何意?”   太子病重之际,兄长居然询问裴氏那贱人生的孩子如何,这是存心膈应她吗?   抚远侯眉峰微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皇后就真的没有想过,如果皇上真要废了太子的话,那皇后和我们袁家该何去何从?”   皇后咬紧了牙关:“兄长是想弃了太子?”   抚远侯没有说话,皇后心中却如火烧般难受,原以为兄长回京了,自己能有个依靠,就算太子出了点问题,但只要袁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谁知兄长却和其他人一样,对太子产生怀疑,甚至还处处称赞她死对头的儿子,这口气皇后觉得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   但如今的形势,她不忍又能怎么样呢?太子病重,皇上不问朝政,她这个皇后形同虚设,能够依靠的,唯有袁家而已。   “兄长,为了袁家,本宫理解兄长想重新找人接替太子的意愿,但是本宫想问兄长,裴氏是什么人,裴氏的儿子就算再出色,能够与我们坐一条船吗?他恨你,恨我,恨袁家还来不及呢,兄长无论想到谁,也不该想到定王的。”   这么一说,抚远侯倒是想起来自己和裴家的恩怨,当初裴家西北流放,说白了就是他一手策划,裴家落得如今的下场,最恨的人只怕就是他了,定王只要有一点血性,只要稍微估计一点裴家人的感受,都不可能与他为伍。   果断将这个念头摒弃,抚远侯不再提这件事情,转而换了其他话题:   “可查出来,背后陷害太子的是何人?”   虽然是宁王刺杀的太子,但是抚远侯和好些人一样,都不相信宁王是出于本心这么干的,他必然是受了谁的指使,才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来,只有抓住了指使宁王这么做的人,才能知道到底背后是谁在害太子。   皇后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了端庄:   “派出去调查的人这两天就该有结果了,宁王在出事前一段时间,跟一个叫做韩平的人接触颇多,现在只要找到这个韩平,一经审讯,大概就能知道,幕后想害太子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韩平?”抚远侯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在宁王落难以后,就是这个韩平一直在接济宁王,前前后后,给了宁王有七八万两银票,银号里的人见过这韩平几回,说每回只要这个韩平在,宁王都能拿出好几张大额银票出来通兑,因为数额巨大,所以银号的伙计就认识这个韩平了。”   皇后在太子遇刺当时,的确是想把宁王碎尸万段的,但是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宁王已经被贬黜王府,不会对太子造成什么伤害,同理,太子对他也没有威胁,为什么宁王会突然对太子下手呢,若说是为了安国公,可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宁王不作为,非要等到被贬黜之后好几个月才动手呢?若太子不召见他,他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种种疑惑让皇后反而相信了,宁王不会是幕后黑手。   “之前抓了安国公的长子安城来审讯,韩平这个人就是安城供出来的,并且将韩平的画像画了出来,供官府抓捕,两天前,我的人来报,说是在保定见过此人,已经派人去抓了。到时候,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皇后将希望寄托在这个韩平身上,若是能找出幕后黑手,她说不定还能为太子再扳回一城来,只希望这个韩平别像个泥鳅似的难抓。   抚远侯知道这些后,提出:“你的人在什么地方,我多派几个去,你的人抓人不行,这件事情宜早不宜晚,必须今快查清楚才行。”   太子现在的声势刚刚不稳固,若是时间长了,拖延下去的话,只会对太子的声望越来越不利。   皇后知道这个道理。将她的人传回来的书信尽数交给了抚远侯,抚远侯拿了书信,便离开了皇宫。   两天之后,抚远侯的人果然不负众望,成功将潜逃在外的韩平给擒回了京城,抚远侯亲自连夜审问之下,韩平差点被打死之前,终于吐口承认了是自己挑唆宁王对太子下手的,而背后指使他的人则是一个叫做蔡志成的人,这个蔡志成似乎挺有名,韩平一吐口,就有狱卒说出了其身份——晋王府的长史,忠勇伯府次子,其妻乃是薛家的旁支表亲,当初就是拖了这门亲的缘故,才在晋王身边谋取了这样的职务,后来因为办事能力还可以,就一直在晋王身边替晋王办事。   有了这份证词,抚远侯瞬间就缕清了关系,蔡志成告诉他,他让韩平在宁王面前说,当初安国公府的案子是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是太子害的宁王这样凄惨,一步步挑起了宁王对太子的恨意,正巧赶上了太子召见宁王,宁王想也没想,就藏了一把匕首带进了东宫,因为他的身份,入宫无需检查,就这样,宁王见了太子以后,恨意席卷而来,想也没想,就在太子的身上捅了个窟窿眼儿,酿成大祸。   这件事情,单独看,是看不明白的,但是连在一起就很明确了。   晋王让蔡志成收买了韩平,让韩平以朋友的名义帮助宁王,取得宁王的信任,再在宁王耳边敲边鼓,说当初安国公府是太子蓄意陷害,而安国公府出事之前,的确是太子和宁王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这样一来,宁王对太子陷害一说自然深信不疑,埋下了这致命的隐患。   不得不说,晋王这一招确实厉害的很,一箭多雕,既让宁王和太子自相残杀,解决了宁王,又让太子身受重伤,然后这个时候,晋王再站出来主持大局,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连环计用的可真好。   抚远侯让人取了蔡志成和韩平的证词,打算第二天去回禀皇上,让薛家和晋王都脱不开干系,然而诡异的是,当天夜里,严防死守的牢房里,蔡志成和韩平居然悄无声息的被人杀了,并且所有护卫没有任何察觉,两人全都是被见血封喉的,连喊都没有机会喊出来,就那么死在了牢房之中。   抚远侯的人凭着一点蛛丝马迹,追着那些凶手而去,他们用的是军中特有的追踪方法,一路追到了城郊的一处庄园外,打听之后,这庄园乃是晋王赏赐给一个妾侍的园子。   抚远侯得知追踪的人来报的消息,气的将一张桌子给踢烂了。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晋王和薛家可就真有点过分了,这笔账如何能算。   不过因为两个关键的证人被杀了,所以,抚远侯想要去回禀皇上的计划也就被打乱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和薛家,和晋王杠上,说什么也要一雪前耻,替太子报仇的同时,也要好好的教训教训薛家,免得那薛家老头儿以为他抚远侯府全都是吃素的。   当天晚上,抚远侯就派了几队身手敏捷的兵,把薛家旗下所有的商铺尽数抄了个干净,又暗地里擒了薛家的几个嫡系儿郎一顿教训,教训完了,再吊到薛家门前,挑衅意味浓重。   薛相为此头疼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惹了哪路神仙,居然处处针对他们薛家,派人暗地里去调查,却什么也查不出来,那些挑事儿的人,行踪隐秘,计划缜密,一点痕迹都不留,让人抓不到现行,薛家上下都因为这件事情而陷入了恐慌之中,不管是家里的女眷还是男人,全都不敢单独出门,毕竟如果在外面被人打一顿,这还好说是自己不检点,与人起了争执,可是被人擒住悄悄打一顿,然后吊到大门前,这完全就是挑衅的做法,谁会不害怕一个藏在黑暗里的疯子呢。   偏偏这个疯子分寸拿捏的极好,让薛家深受其害的同时,还丝毫不暴、露自己,无论薛相派多少人查,或者派人在门口十二个时辰看守,事件始终得不到解决。 第212章   外面闹腾的厉害, 魏尧在府里躲清静, 每天除了会固定出去两个时辰之外,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在陪着云招福,今天也不例外,他带云招福在王府的桥上放风筝,他放着,云招福看着。   刑部尚书在刑部等不到魏尧, 干脆找到府里来了, 魏尧的风筝好不容易快要飞上天, 没想到赵畅一来, 只好把风筝生生的又给扯下来,书锦给云招福撑着伞遮阳,听雪跑到魏尧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王爷, 王妃说,赵大人难得来府里, 她不用您陪, 您自招呼赵大人就好了。”   云招福看的出来, 魏尧不太愿意搭理赵大人,但赵大人满脸的焦急, 肯定有什么事情,便让听雪来说一声, 免得魏尧以要陪她为借口,拒绝赵大人。   魏尧哪里不知云招福的打算,无奈一叹, 对赵大人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往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里,魏尧打开一扇窗,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最主要是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桥下草坪上的招福:   “什么事,说吧?”   赵大人上前恭谨抱拳:“王爷,最近抚远侯和晋王府、薛相府闹得事情挺大的,您也没有下一步命令,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应。”   魏尧回过身,身子靠在窗台旁,双手抱胸,冷声说道:   “我们需要怎么对应?他们闹,就由着他们闹啊,这本就是我们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赵大人欲言又止:“可是,他们继续闹下去的话,我怕抚远侯那儿会越挖越深,迟早知道是我们在背后作梗的。”   魏尧耸肩:“他怎么能知道?韩平,蔡志成确实都是晋王府的人啊,韩平确实是受了蔡志成的指使才挑拨宁王和太子关系的啊,蔡志成也是奉了晋王的命令啊,这一切,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近抚远侯在查太子身边的人,他似乎想知道,太子为什么会突然召见宁王,若非太子主动召见,凭宁王那时的身份,根本连宫都进不了。抚远侯府的探子是军中出身,我怕他们迟早会查到我们身上。”   赵大人有自己的担心,他这么多年在朝中潜伏,已经走到如今这地步了,若是现在功亏一篑的话,那可如何是好。不过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是心理作祟,若是宁王也能像从前一样事事把持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怕了,可是最近,定王俨然有点甩手的架势,不仅刑部去的少,就连平日里的商议他也时常不出现,这就让赵畅觉得很担心了。   魏尧盯着赵畅看了一会儿,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   “赵畅,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赵畅一愣,魏尧勾唇数道:“你辛酉年进的京,考的是同进士,到如今也快有八年了吧。当初你为什么会选择跟着我这个没有前途的皇子?”   魏尧的声音很轻,在书房里传开,赵畅没由来看着魏尧:“因为……当时只有殿下赏识我。”   这么一句实话,让魏尧笑开了,不住点头:“不错,不错,说的是实话。你跟了我八年,八年的时间,我将你推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畅愣愣的看着魏尧,总觉得今天的魏尧与寻常很不一样。   “王爷是为了让淑妃娘娘回宫,为了让国公回京,为了千秋大业……”   赵畅能想得出来的理由,也就只有这些了。   魏尧听了之后,却笑了起来:“前两样说对了,但最后一个却不对。也许说出来根本没人相信,我对千秋大业不感兴趣。”   这些话,赵畅虽然听在耳中,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接,王爷不为了千秋大业,那做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魏尧见他目光中露出了迷茫之色,不禁笑了,伸手拍了拍赵畅的肩膀,尽管赵畅年纪比魏尧要大好几岁,但是两人相处的时候,魏尧则更像年纪大的一方,总是能给赵畅最合适,最准确的指导。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京里了。你尽管做好本分就成,国公年纪大了,有很多事情会钻牛角尖,你多问问世子和二爷,总不会出错,实在不行的话,命人带话去宫中,问淑妃娘娘也是可以的。”   魏尧对赵畅说了这样一番话,让赵畅更加摸不着头脑:“王爷,您这是……”   怎么听起来像是离别之言?   “咱们像这样的谈话,今后可能没有了。我今日与你说的话,你若当我是同生共死了八年的兄弟,那就不要告诉其他人知晓。今天离开之后,尽量就不要来王府了。抚远侯如今和晋王府,薛相府闹起来,这几年估计都不能消停,若是事情闹到你那边,你就尽管拖着便是,然后写折子给皇上,若是皇上有吩咐给你,你就只管按着皇上的吩咐去做就是。”   魏尧越说,赵畅就觉得越是心惊胆战,这不是像,这就是离别之言啊。   “王爷,您这是……”   怪不得最近王爷都很少发出指示,就一直在王府里陪着王妃,他还觉得纳闷,照理说,如今的形势是王爷最好,只要稍微再加一把火,让晋王府和抚远侯闹得更加厉害些,那么定王府的声威就能适时上去了,可若是这个时候,王爷起了退心,那……   魏尧没有再与赵畅继续说下去,而是亲自将他送到了园子出口,让周平送他出门,自己则回到了桥上,书锦和听雪正协助着想让风筝飞起来,魏尧坐到云招福身边,云招福看他一眼,笑吟吟问;“赵大人走了?是什么要紧事吗?”   魏尧伸手捏了一把云招福圆嘟嘟的脸蛋,只觉得比从前更加软腻,碰上了就不舍得放手。   “下回可还说不要我陪了?”   魏尧故意手指稍微用点力,捏住了云招福的耳垂,云招福横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怕耽误你的事嘛。赵大人也不容易,成天替你在外奔走,他都找到门上来了,你难道还不该见他一见?”   “见他作甚,若真有大事,轮不到他来找我。”魏尧一会儿在云招福的耳朵上摸摸,一会儿在她脸颊上捏捏,弄得云招福痒痒的很,瞪了他一眼,道:“你说你最近陪我的时间是不是太多了,总觉得你有事。每天下午出门一两个时辰,却不是去办差的,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干什么。”   魏尧往身后的躺椅上一躺:“我陪着你不好吗?”   云招福也跟着躺下,两张躺椅几乎是他们俩最近的生活标配了,云招福坐太多的话,会累,站太多,脚疼,只有躺着的时候,稍微好受些。   “不是不好,只是你现在陪我多了,今后却不陪我了,那我岂不是会有很大的落差。”云招福说的是心里话,魏尧现在陪她,她很高兴,一旦习惯了这样的陪伴,等到今后,魏尧要去做事,不陪了,那云招福肯定会觉得寂寞的。   “我今后有的是时间陪你,就怕你到时候嫌弃我粘人,麻烦。”   云招福横了他一眼,书锦和听雪那边传来了欢呼,经过两人的不懈努力,终于把风筝给放到了天上。   “招福,咱们今后不在京里生活了,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宅院,闲来看看落花,听听流水,生两三个孩子,我教他们读书,你教他们过日子,这样的生活多好啊。等到孩子们大了,咱们再一起给他们操心婚嫁,该娶媳妇娶媳妇,该嫁人的嫁人,最后宅子里还是我们俩,携手看夕阳,你说好不好?”   魏尧躺在摇椅上,看着湛蓝的天空,与云招福畅想着未来那美好的生活画卷。   云招福看着他,好半晌才道:“我就说你最近怪怪的,现在又说这些奇怪的话。”   魏尧侧过身子,与云招福对视:“怎么会是奇怪的话?这样的生活,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而是难以实现。”云招福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高耸的连脚都看不见了,过几天就该生了,孩子呱呱落地,给他们带来幸福,却也有了牵绊。   “你喜欢,就能实现。你只要告诉我,喜欢不喜欢就成。”   魏尧的眼睛中透出一股光芒,充满了期待,云招福看着他,居然开始相信他的话,痴痴的点头,坚定的说道:   “喜欢,我最想过的就是那样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烦恼,只要守着一个家,平平静静的过下去。”   之前她和魏尧说过自己的这个想法,当时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但是今天她总算知道了,魏尧把她的话听进了耳,并且真的在考虑和她去过那种生活。   云招福的内心是高兴的,两人相视笑了,魏尧牵着她的手,在唇边轻吻:“只要你喜欢,我就能做到。”   看样子,他这些天的行为就是在为这做准备了,云招福反捏住魏尧的手,问道:“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京里的形势,如今对大好,只要等待最合适的时机上位就好了,你朕愿意抛下现在的一切,跟我去过田园生活?那样的生活,也许你一个月两个月会觉得有趣,可若是时间长了,你会再想念京城的生活吗?若是想念的话,那个时候,时局又变了,你再想回来,就要重新走一趟如今的路了,而且如果最后结果还是回京城,那又何必一开始走弯路呢?” 第213章   云招福很认真的跟魏尧确认, 她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希望魏尧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这样的决定,将来若是后悔了,要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魏尧微微一笑,起身对云招福伸出一只手,云招福不明所以的牵上了他, 魏尧郑重说道:   “我不会后悔。从小到大, 真正快意安稳的日子很少, 以至于长大以后有一段时间是迷茫的, 以为只能以这样的方法活下去,但现在我想明白了。人可以有很多种活法,何必将自己拘泥与最辛苦的那种呢?我们若是无聊了, 那就游走九州,看尽天下美景, 吃尽天下美食,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 等到我们老了,坐在夕阳下面可以畅聊这一生去了哪些地方, 见识了什么风土人情,经历过哪些事情,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说到这里,魏尧拥着云招福靠在自己肩膀上:“我要带你离开京城,离开这个复杂阴沉, 每走一步都要加以算计的地方。好不好?”   云招福深吸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是一句承诺,如今魏尧萌生退意,那她就陪他一起退,等到今后,若是他再想回京,那么那时候她再陪他回京,只要两人在一起,无论什么艰难险阻,她都不怕。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淑妃娘娘和国公那儿……”   现今能够阻止魏尧的人,也就只有淑妃和国公了,魏尧可以放弃他唾手可得的地位,但淑妃娘娘和国公,真的能这样放任他离开吗?魏尧与他们算是连在一起的,他们若想长久的稳固势力,就势必需要魏尧登上那个位置才行。   魏尧深吸一口气:“他们那儿,我自有说法,你不必担心。过几天你就要临盆了,在这之前,咱们什么都不用管,等孩子出生了之后再说,一切交给我。”   魏尧总是这样能给她无限的安全感,只要与他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云招福能够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王府绿地上,丫鬟们奔跑着笑闹,云招福与魏尧相依而坐,蓝天青草,阳光灿烂,宁静而美好。   半个月之后,魏尧在产房外焦急的踱步,今日凌晨里,云招福突然发动,立刻就被送入了产房,四个嬷嬷随着进去,产房的门就给关上了。   云公良和范氏闻讯而来,魏尧见了他们立刻告诉了情况:“凌晨动的,似乎有血,产嬷嬷说是正常的,我也不知如何了。”   范氏安慰:“放心吧,肚子痛了之后有点血正常,你请的那几个产嬷嬷全都是接生了一辈子的,经验足着,不必担心。”   魏尧点头,可焦急的神色却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被产房里云招福一声声的叫声给弄得越发急促,焦躁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门而入的样子。   这样的煎熬,足足过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在云招福一声高亢的叫声之后,产房里传出一道洪亮的啼哭声,让守在门外的人,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一半,尤其是魏尧,听见声音以后,整个人几乎都趴到产房的门扉上去了,只希望能听得更真切,更真切一些。   终于等到了产嬷嬷出来对外报平安:   “恭喜王爷,喜得千金,七斤八两。”   魏尧高兴的直点头,仍不放心的问:“王妃如何了?”   “王爷放心,母女平安。”   至此,魏尧的心才算是暂时放回了肚子里,范氏过来问了产嬷嬷,然后产嬷嬷就带着范氏进门去,魏尧羡慕的要命,让产嬷嬷通融,但最终却没有丝毫作用,说什么都不让他进。   直到产房里面收拾好了,傍晚时分,魏尧才第一次被允许进门。   范氏将已经被擦洗干净的孩子送到魏尧手中,魏尧将这团软乎乎的小不点儿,小心翼翼抱在怀中,云招福生产前几个月,魏尧就开始用枕头试炼过了,为的就是在孩子出生后,能够抱的熟练一些,但真正的孩子托在比完之中,还是和枕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反正无论怎么抱,魏尧的动作都是僵硬的,惹得范氏和几个产嬷嬷一阵笑。   抱着孩子来到云招福的床前,云招福头上戴了束额,据说是为了保暖,脸色很好,正靠在床垫上吃东西呢,刚生了这么大一团出来,肚子里都有些空了,云招福累倒是不累,就是饿啊,让人端了些易消化的粥过来。   看见魏尧和他手里的孩子,云招福高兴的就要坐起来,一旁的产嬷嬷立刻制止,她只好继续侧躺,让人把粥碗撤了下去。   魏尧将孩子抱到她身边,云招福伸出一条胳膊,让魏尧把孩子放在她胳膊下面,这样正好方便她看见孩子。   七斤八两的小姑娘呢,云招福生的时候总算是体会了产嬷嬷她们平日里跟她唠叨的事情了,不能吃的太好,太多,孩子若养的太大了,生的时候遭罪,云招福一开始还不能理解,今天总算是切身体会了一番。   “我一直以为,孩子生出来就是白白胖胖的,产嬷嬷第一回 抱孩子来给我看的时候,我心都凉了一半,还以为生了个难看的姑娘出来呢。”云招福想起自己生完之后,等着产嬷嬷抱孩子来给她看时,第一眼的感觉,整个孩子都红通通的,眼睛一条缝,还没睁开,特别害怕是自己的颜值拉低了姑娘,因为要是像魏尧的话,孩子应该很漂亮很漂亮才对啊。   后来产嬷嬷才告诉云招福,刚刚出生的孩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七斤八两的小姑娘,看起来已经很饱满好看了,若是其他小一点的孩子,生出来皱巴巴的就跟个小猴子似的,云招福这才放心下来。   “咱们俩的孩子,就算难看,还能难看到哪儿去。我看她眉眼和嘴角都生的像你,看着就是一副高兴有福气,特别欢喜的样子。”   魏尧对女儿做出了比较中肯的评价,毕竟孩子刚出生,说她如何如何倾国倾城那都是假话,倒是眉眼和嘴角看着就像在笑,让人见之忘忧,忍不住又伸出手指在孩子脸上轻柔的摸了两下。   云招福也忍不住碰了她一下,两人的触碰,让孩子有了感觉,嘴巴一扁,忽然就放声大哭起来。   刚出生的时候,奶嬷嬷给孩子喂了好几口糖水,原想着喝了糖水以后,孩子就能吃点奶,云招福都准备好了,可谁知道,糖水喝着喝着,孩子就睡着了,直到现在才知道饿。   云招福的奶早就开好了,这是她跟产嬷嬷她们之前商量好的,孩子她要自己喂养,所以生完了孩子之后,奶嬷嬷就顺便替她开了奶,用隔垫隔着,就等孩子饿了来吃。   原来这就是生孩子的感觉,云招福侧躺着身子,孩子也侧着身,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的吃着奶,吃的魏尧都啧啧称奇,说这孩子从小就知道处变不惊,完全不见慌乱的样子。   云招福则忍不住笑:“什么处变不惊,我倒觉得,丫头这是随了她爹。”   这就是在调侃魏尧吃饭慢条斯理,一口一口,精确的像台机器。   魏尧正看孩子吃的高兴,不和她计较,随口辩驳一句:“我那是十几岁才养成的习惯,姑娘这是天生的。”   他吃饭之所以慢条斯理,那是因为魏尧小时候噎过好几回,要是不注意的话,可能会出问题,所以才那样吃东西的,但女儿才刚出生,就知道吃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比他可是厉害多了呢。   云招福听魏尧满口都是骄傲的语气,不禁失笑,紧接着魏尧的话更是让她哭笑不得:   “还有你看姑娘的手指,长长的,指甲多漂亮啊。还有耳朵,耳垂这么软和,肉肉的。还有眼睛,一定特别好看……”   云招福忍不住了:“姑娘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呢。你就知道好看了?”   魏尧却十分坚定:“那当然!我姑娘就是好看。”   对于这么个爹,云招福也是无语了,低头看着姑娘,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的吃着奶,小手指还无意识的翘上翘下,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除了刚出生那时候,被嬷嬷打了两下屁股之外,倒是不怎么哭,就是饿了,尿了也都只是哼哼两声,身边伺候的人多,只要稍微哼哼两声就有人上前照料,因此到现在都没怎么哭呢。   喂完了奶,魏尧抱着孩子到偏厅去给云公良看,范氏就来到云招福身边,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云招福摇头:   “我挺好的,一点儿都不累。产嬷嬷们给我调养的特别好。”   这一点,就算云招福不说,范氏也知道,看着女儿气色好的样子,范氏也很欣慰,云招福却有点想法,对范氏问:“娘,我怀孕的时候总是爱吃酸的,人都说酸儿辣女,我却生了姑娘。”   范氏不禁笑了:“酸儿辣女只是个传言,你还当真了?姑娘怎么了,姑娘挺好的,我就希望啊,她能跟你似的,一辈子欢欢喜喜,快快乐乐的。”   范氏的声音平缓温柔,云招福听着听着,眼皮子就稍微耷拉下来,生完孩子的兴奋劲儿到现在算是过去了,总算有点想睡觉的感觉了,眼皮子沉重,再加上范氏的声音,云招福很快就睡了过去,魏尧抱着孩子回来时,就瞧见了云招福的睡颜,将怀里睡着的孩子,一并放到她身边。   范氏离开,魏尧就那么坐在床沿上,看着这两个对他来说,今生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第214章   云招福坐月子期间, 魏尧闭门谢客, 除了相府的人能进来,其他府里来探望的一律隔绝在外。   淑妃宫中,淑妃正喂昭哥儿吃果子,裴震庭在殿中左右踱步,裴氏喊他:“爹,别转了, 眼晕。”今天一早, 裴震庭就来宫里求见。   裴震庭停下脚步, 看着淡定自若的女儿, 蹙眉道:   “我怎么能不转,那小子是要反了天了。定王府如今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他想干什么?要断了跟别府的来往吗?别府也就算了,国公府的人上门, 居然都给退了出去。我看他不仅是想跟别府断交, 连国公府都不想认了。”   淑妃也听说过这件事, 将勺子递给昭哥儿,让他自己吃, 起身擦了擦手,对裴震庭安慰道:   “京里其他府邸对定王府颇有敌意, 他这么做,想来也是为了保护王妃和孩子,父亲大可不必如此。那孩子这么多年, 做事素来稳妥的。”   裴震庭冷哼一声:“他当然稳妥了。就因为他太稳妥了,所以我才要担心啊。上回你也知道,他在岭南办事的时候,悄悄的看了好些船只,问那些船工航向,路程,时间什么的,他想怎么着?出海躲我们去啊?”   裴氏无奈:“父亲别这样说他,一直以来咱们都把他逼的太紧了,给他一点时间消化,没什么不好的。”   “消化?哼,我都给他多长时间消化了?从他去岭南之前,我让他娶了柔姐儿,他那样坚决的拒绝了我,我就知道要出问题,若非你一直压着,我早找他了!如今生了孩子居然不让人去看。想让外头怎么说他,怎么说我们?”   裴震庭是真的越来越生气了,魏尧是彻彻底底不受他控制了,如今这时局,让他怎么能不着急呢?若魏尧现在撂挑子不干,他们做的事情岂非都白费了?   “你说说,这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你是他的母妃,我是他的外祖,他生了孩子,不让别人看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让我们看。”   裴震庭越说越生气。   裴氏劝他:“没说不让我们看,只是他的王妃要休养……外面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万一有个万一,你让他怎么办呢?”   “你别替他说话了!事情如何,我自会分辨,但这事儿不能就这样!得重新让他知道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形势,他若任性了,对谁都没好处!”   裴震庭给淑妃落下这么几句话之后,就走出大殿。   裴氏看着裴震庭离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贴身嬷嬷走进来,裴氏对她问道:   “定王府还是谢客吗?可有说过满月宴怎么办?”   “回娘娘,定王府自从定王妃生产之后,就跟铁桶似的,根本探听不到任何消息,不怪国公生气,如今外头都在说定王与国公府不和,与娘娘您不和。”   听了嬷嬷的话,裴氏眉峰蹙了起来,沉吟片刻后,说道:   “等定王妃出了月子,传我旨意,让她抱孩子入宫来给我瞧瞧。”   嬷嬷领命,却也有顾虑:“娘娘,就怕殿下哪里不好过啊。”   裴氏难得冷下声调:“怎么,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想瞧瞧自己的孙儿都不行?”裴氏这样说了一句,嬷嬷吓得低下了头,裴氏也觉得自己说的太急,态度不好,一旁的昭哥儿吃着果子还抬头看她一眼,裴氏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追加一句:   “你们找一个定王不在府里的时候去传旨不就好了。”等进了宫,她得好好的跟招福谈谈了。   云招福觉得这个月子坐下来,简直比她生一个孩子还要累,一个月不够,足足做了两个月才肯罢休。   产嬷嬷们宣告云招福月子做完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洗澡洗头,换身干净的衣裳,看着镜子里稍微丰腴些的模样,还有些不太适应。   魏尧给孩子取名悦字,希望她一生欢悦无忧,名字是父母对孩子最初的希望。   悦悦经过两个月,已经从一个小红皮娃娃,长成了白白胖胖的奶娃娃,眼睛睁开以后,正如魏尧所说的特别漂亮,眼睛像极了魏尧,其他轮廓,倒是和云招福有点像,能吃能睡,不爱哭,有点儿什么小问题,哼哼两声也就解决了。   魏尧一早就出门去了,这些天他倒是很忙,白天基本上都在奔走吧,悦悦出生以后,宫里派人来问满月宴怎么办,魏尧给直接回了。   因为夫妻俩之前就通过气,在这件事上有共鸣,魏尧一心离开京城,丝毫都不眷恋皇权地位,云招福当然愿意和他一起离开,却明白,这件事想想容易,实施起来却不容易。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魏尧想做的,云招福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正把孩子喂的睡着了,云招福换了一身衣裳,书锦就进来通传,说是宫里来了嬷嬷,传淑妃娘娘的旨意,让云招福抱着孩子入宫去给她瞧瞧。   云招福愣了愣,就让那嬷嬷进来,说的正是这件事,云招福想了想道:“嬷嬷,悦姐儿现在在睡着,我身子如今也虚,要不等王爷回来了,让王爷把孩子抱进宫里给娘娘瞧吧。”   不是云招福心眼儿多,在魏尧百般小心的时候,她实在不敢大意。   那嬷嬷脸上带着笑,不过语气可就不怎么好了。   “王妃,您以为娘娘在与您过家家呢,说了让王妃抱去,王妃就得抱去,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若是王妃身子不好,那自奴婢们去抱小郡主便是。”   说着,身后的两个随行嬷嬷就要上前,云招福一惊,立刻厉色喊了声:“你们敢!来人!”   云招福的话音落下,周平就带着几个护卫从廊上跑来,不由分说,就把那两个想闯进房里抱孩子的嬷嬷给打了出去,云招福指着那传话嬷嬷怒道:“好大的胆子,我定王府岂是你们说闯就闯的?”   那嬷嬷见自己的人被打了,脸上丝毫不怯,迎面对上云招福:“王妃,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奴婢们只是来传达娘娘的意思,王妃想违抗娘娘,却还要派人来打我们,这是什么道理。王妃和王爷做的这是什么事情,娘娘在宫中已然被皇上训斥了好几回,一直护着王爷和王妃,可王妃就是这样回报娘娘的吗?不过是瞧一眼小郡主罢了,王妃竟这般阻挠。”   云招福没工夫和她耍嘴皮子,周平上前对云招福轻声问了句:   “王妃,要不要将她也打出去。”   那嬷嬷听了周平的问话,防备的看着云招福,色厉内荏的指着她叫道:“奴婢是来替娘娘传话的,王妃打我就等于是打了娘娘的脸,奴婢可不怕。”   云招福对周平摇了摇头,回道:“我跟你再说一遍,等王爷回来,让王爷抱入宫中去给娘娘瞧。”   “ 那王妃你就是抗旨咯。这事儿,奴婢回去也会一五一十的回禀娘娘知晓。”   那嬷嬷态度强硬,十分讨厌,云招福看着她的样子,心中猜测,这段时间定王府闭门谢客,宫里的淑妃肯定已经等不及了,魏尧对淑妃和国公府的重要性,云招福自然知晓,正因为魏尧重要,所以,淑妃和国公府才不肯轻易放过他们,淑妃裴氏对云招福一直很不错,无论什么时候都护着她,所以,定会国公府那边给淑妃的压力太大了,所以淑妃才会用这个方法让她进宫去。   她特意让人挑了个魏尧不在府里的时候来,可见,淑妃还是顾及魏尧的,她是魏尧的母亲,魏尧那么敬重她,肯定也不想与她撕破脸,可是,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的话,两方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吗?   云招福觉得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搞得母子生厌,那对魏尧来说,就算离开了京城,心里也不会高兴的。   “嬷嬷,孩子现在已经睡下,就别折腾她了,我随你入宫去见娘娘,这样嬷嬷你也不会不好交差。”   云招福放出这样一句话,周平惊讶:“王妃,不可……王爷说……”   不等周平说完,云招福就打断了他:“不必担心,淑妃娘娘是王爷的母亲,不会为难我的。”   那嬷嬷知道,定王府的护卫很强硬,孩子肯定是没法抱进宫里的,王妃一个人进宫,总比两个都不进宫要强,略微权衡一番,就答应了:   “王妃请。”   周平知道云招福下了决心,劝说无用,实在不敢就这么放行,一定要让秦霜秦夏跟着她一起进宫才行,想着就算宫里真的出个什么事,有秦霜秦夏在身边,至少能把王妃平平安安的带出宫来。   云招福拗不过他,不过,虽然她并不想把淑妃想的那么不好,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她和孩子,算是魏尧的软肋,的确不能凭着一腔孤勇而掉以轻心。   回屋交代了奶娘多久将悦悦喊起来喂奶,刚换上的居家服又脱下,换了一身可以进宫的衣裳,带上秦霜秦夏,道宫里见淑妃去了。   一路上,云招福都在揣摩淑妃让她和孩子进宫的意思,想来想去,定然跟魏尧这段时间袖手的态度有关系,淑妃和国公肯定是察觉出了魏尧的退意,便想从她和孩子这里入手,以达到挟制魏尧的目的。   云招福也知道,自己今天入宫,其实就是一场赌,赌的是淑妃与魏尧的母子关系,为的是魏尧的下半生安宁。 第215章   云招福再次来到淑妃宫里,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布置一如既往的清雅,正如淑妃裴氏这个人一样,只是感觉却大不相同了。   裴氏还是那样漂亮美貌,看见她依旧是笑吟吟的,请她到内室,软塌上左右两边坐下, 裴氏拉着云招福的手, 将她上下看了好几遍, 才满意的点头:   “嗯, 看样子王爷将你照顾的很好。”   云招福温婉一笑:“是啊,他对我真的很好。”云招福由衷的感叹。   “真是没想到,那样一个对什么都冷情的孩子, 却是最专情的那个。”裴氏转身坐到软塌上的矮桌前,盘腿坐下, 矮桌上放着茶壶, 茶叶, 还有一只温着茶水的炉子,裴氏让云招福坐到对面, 然后就开始沏茶,动作缓慢而优雅, 每一个动作都无懈可击。   “魏尧不是冷情,他是孤独。孤独的人,普遍都没有安全感, 害怕失去拥有的东西,所以做事对人,格外细致,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会再次变得孤独。”   云招福目光清澈,盯着裴氏,不想错过她脸上的表情。   裴氏垂眸,等热水倒入茶壶中之后,才抬头看了云招福一眼:“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他离不开你,怕失去你会继续孤独吗?”   “娘娘觉得我是这个意思吗?”云招福沉静的看着她,脸上难得一本正经,裴氏抬眼看她,忽的就笑了:“你从前都喊我娘的,如今却叫我娘娘,虽然是多了一个字,但关系却像疏离了不少。”   裴氏的话没有对云招福造成什么影响,她依旧说出来自己该说的话:   “我的意思是,魏尧从小到大都很孤独,身边没有陪他。做什么事情都是独来独往,不成功便成仁,他若不用冷情伪装自己的话,兴许连长大都是问题。”   没由来的,云招福的话让裴氏想到了魏尧小时候,因为背错了一篇文章,输给了太子,裴氏罚他顶着书跪在太阳底下,那时候的魏尧,连十岁都不到,把书高高举过头顶,被夏日的阳光蒸晒的汗流浃背,到太阳下山之后,他才勉强背出,那天她对他很不满意,让他自己回去反省,那孩子步履蹒跚走在回廊上的背影,确实像是云招福所言的——孤独。   “他从小经历了变故,是我对不起他。让他小小年纪,做了那么多不情愿的事情。”   裴氏拿起茶壶,在云招福面前的空杯子里倒入了茶水,杯子是细腻的白瓷,茶是碧绿的青,映衬的特别好看。   “魏尧不觉得你对不起他,也不觉得他做的事情有多不情愿。他只是做了他觉得他应该做的事情。”云招福看着面前这个拿着茶杯若有所思喝茶的女人,郑重其事的说道:“娘娘,别人不理解魏尧也就算了,可是您不该不理解他。他一心想要做你眼中的好儿子,想要把流放在外的外祖一家重新迎回京城,为的不是自己的地位稳固,而是很单纯的为的你们。因为您是他的母亲,因为外祖一家是被他的父亲流放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要挽回这一切。这才是让他这么多年撑下去的真正原因,外人怀疑他的动机,但我觉得您不可以。”   云招福今天答应进宫,其实就是为了跟淑妃说这些话,这些魏尧没有说出口,也不打算说出口,但是却不得不说的话。   裴氏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目光深沉的盯着云招福: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他不想继续撑下去了,是吗?”裴氏的话锋开始变得犀利:“这么多年来,裴家对他的帮助,岂是他说不想要就可以不想要的?多少条人命,多少责任,全都在他肩上背着,他说不干就不干,说撂挑子就撂挑子?他是把这一切当做儿戏了?他从前不这样,自从娶了你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我与他的外祖为将他捧上高位,费了多少心血,为了他……”   云招福打断裴氏:   “娘娘,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们为的是你们自己,别说是为了魏尧!你们利用他对你们的亲情,让他替你们做了这么多事,世人都说,裴家十年蛰伏,一朝回归,还是那个裴家,可谁又知道,这十年是谁替裴家运转这一切呢?魏尧为裴家做的,只多不少,多少条人命,多少责任……这些人命不是魏尧欠下的,责任是你们强加给他的,他都一声不吭,默默地接受了。”   “你知道魏尧生活里是些什么习惯吗?他吃饭很慢,怕噎着,因为小时候在宫里被人害过;他水性很好,因为被人不小心推下水的次数多了;他勤练武功,因为不想再被人欺负,他喜欢插花,不会喝酒,喝醉了都要等到房间才表现出来,他会收拾,喝醉了酒,能在房间里搬搬弄弄,擦擦洗洗一整夜……这些事情,你作为母亲,你知道吗?裴家被流放西北,您被送出宫外,魏尧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在这吃人的宫里活下来,你们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吗?所以,别再说你们是为了他,这都是你们自欺欺人的想法,仔细想想,你们听说魏尧要撂挑子不干了,是真的痛心疾首,还是怕魏尧离开之后,你们就没了幌子,功亏一篑呢?”   “国公这样想也就罢了,他把整个魏家都当做是裴家的仇人,魏尧姓魏,自然也不能幸免,国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手段了得,把魏尧控制的服服帖帖,表面上他极为看中魏尧,可魏尧只要有一点不如他的心意,他就能把隐藏了十年的仇恨,尽数加注到魏尧的身上,裴家那么多条人命,都死在魏家手里,国公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可是娘娘,您真的不该这样想自己的儿子!他是姓魏的,可他因为什么才帮姓裴的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如果他只是为了自己的话,凭魏尧的能力,完全可以取得皇上的信任,换句话说,只要他愿意,就算不帮裴家,他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这么多条路,他偏偏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走,最后还得不到你们的认可和真心。”   云招福一字一句的把想说的话,悉数倒出来给裴氏听,裴氏听的身子都在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皇上如今什么样,大家心照不宣,太子,晋王和宁王为什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别人不知,你我还不知吗?魏尧若真的被你们推上那个位置,等待他的只有后半生无尽的后悔,后悔自己踏上了一条血腥的路,父亲,兄弟无一不是被他所害,这样带着愧疚过一生,真的是娘娘你所希望的吗?”   裴氏听到这里,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抑制住了情绪,冷声对云招福说道:   “说完了?”   云招福看着她,点头:“说完了。”   “然而你说了这么多,却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就算你说的都对,就算你说服了我,国公府那里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尧哥儿的,这个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   裴氏无奈一叹,这才是她现在最没有办法的地方。   “国公府那里什么想法,我管不着,只要娘娘的想法就够了,魏尧从始至终在乎的也就只有娘娘你而已。”   ‘只为了……娘娘你而已’,这句话在裴氏的耳边回转着,她想起了当年裴家被流放西北,魏尧来找她,她抱着他又哭又骂又自责,把那孩子赶了出去,后来怎么都找不着他,原来他因为她的话,而悄悄的跟着裴家流放的队伍,一路跟到了西北,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在为了她而做事了。   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想要得到母亲的认可,而一路坚持到了今日。她利用他的感情,让他为裴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如今还要打着为他好的幌子,去害他的父亲和兄弟,这个道理,如果不是魏尧媳妇当面揭穿她的话,兴许她到现在都还在自欺欺人。   宫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魏尧冷凛的声音自外面传进来:“滚开!”   接着就是宫婢太监们的惨叫声,云招福从软塌上站起,魏尧找来了,还动手了。   她急急走到门边,打开殿门,果真看见魏尧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云招福走出大殿,就被魏尧拉着藏到身后,魏尧对上了跟着云招福身后走出殿门的裴氏,冷声大吼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尧的声音特别大,神情特别凶,云招福从身后拉他的衣袖:“魏尧,你冷静点。”   “我跟你说过!动谁都可以,别动她!否则我会……”   云招福的劝慰没有任何作用,魏尧继续对裴氏恶言相对,裴氏看着他,面色冷凝,沉声问:“你会如何?杀了我吗?看看你像现在的样子,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你的软肋吗?”   “她的确是我的软肋,所以……谁都不能碰她。若有人碰了她,我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可能罢休的。”   魏尧的话,让裴氏忽的笑了起来:“好!真好!这么多年,翅膀终于是硬了,你以为我们现在奈何不了你了吗?你以为我们就非你不可了吗?”   裴氏的声音很轻,却有一股子威慑力:“你既然为了个女人,连唾手可得的天下都可以放下,那我对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日子,你看看没了你,我们是不是就什么都做不成。” 第216章   云招福看着裴氏, 见她眉峰蹙起, 周身皆是冷意,与先前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同,魏尧盯着裴氏,久久没有说话,不等裴氏再开口,拉起云招福的手就疾步离开了。   魏尧将云招福扶着上了马, 他先前回府听说云招福被请到宫里来, 来不及套马车, 直接杀了过来, 云招福靠在他怀里,一路颠簸回了王府。   回去之后,魏尧的脸色一直很凝重, 云招福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魏尧回身。   “我今日进宫……”   还没说完, 就被魏尧打断:“你把你今日进宫以后跟我娘说的话, 一字一句都告诉我, 别遗漏。”   两人进了房,悦姐儿刚醒来, 饿了正在哼哼,云招福从奶娘手中抱了孩子, 屏退左右,抱着孩子做到内间,放下半边帐子, 解开衣襟,一边喂奶,一边对魏尧把她在宫里和裴氏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魏尧在内间里踱步,云招福说完之后,他才缓缓转身,云招福低头看着孩子,对上了魏尧的目光:   “你说娘娘最后与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不是说给我们听的。”   裴氏就算心里真的这么想,但也不会当众说出来才对,可是她既然说了,那就说明她是想说给别人听。   脑中猛地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觉得,会不会娘娘是想成全我们?她故意开口说了,那国公那边就……”   如果是魏尧提出要走,那国公会把怨恨放在魏尧身上,可若是淑妃提出让魏尧走,意义就不一样了。   裴氏在魏尧和云招福离开之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鬼使神差就说了那些话,也不知道这样说的话,会不会给他们一点帮助。   若是尧哥儿真的走了,那京城里的形势又会如何发展下去呢?   失魂落魄站起了身,裴氏本来是想回大殿的,可脚一抬却改了主意,往东南角的丹房走去。   她站在丹房的门外,往里面看,只见皇帝披头散发,穿着明黄色的内衫,在丹房里忙忙碌碌,找东找西,嘴里唠唠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裴氏走入丹房,没有出声,皇帝一回头就看见了她,高高兴兴的走了过来,抓着裴氏的手,说道:“爱妃,朕的金丹就要大功告成了。”   裴氏伸手抚上了皇帝的脸颊,抽出帕子,温柔的替皇帝将脸上的灰擦了擦,皇帝乖乖的站在那里,看着裴氏傻笑,裴氏擦完之后,才对皇帝说道:   “臣妾恭喜皇上了。”   虽然只是一句恭喜的话,但却看得出来,皇帝听了很高兴,对着裴氏傻傻的笑,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到丹炉前忙忙碌碌了。   看他这精神,再撑个几年应该不成问题的,几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从丹房出来,裴氏走在回廊之上,昭哥儿从花园里跑向她,口中喊着:母妃,母妃——身后好几个奶娘和小太监,小宫婢追着他的身后,昭哥儿一下撞入了裴氏怀中,差点把裴氏撞了个倒仰,将他抱起,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从宫婢手中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拭头上的汗珠,昭哥儿爱娇般在裴氏怀中撒娇。   裴氏脑中又想起了尧哥儿小时候的样子,走到哪里都不敢笑,一本正经的样子,不是他不爱笑,而是她不让他笑,因为笑容会让损害他的威严,尽管那时候尧哥儿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   一时竟有些搞不懂,自己那些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为什么她怎么回忆,都回忆不出一丁点儿尧哥儿的娇惯之态呢,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她无尽的责备,他奋笔疾书的小模样,还有小小年纪就挑灯夜读的勤奋姿态。她自私的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加注在尧哥儿身上,把他当做自己的私有物般去控制着。   她从来都没有给尧哥儿带来过美好的童年,也没有给他作为母亲的关爱,一味索取,却不知付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甚至没有真正关系过尧哥儿的喜好,没有问过他到底想不想要这个皇位。   招福说的对,他们心里只想着尧哥儿若是登基,能够对她和对裴家有什么好处,可谁又管过这事儿对尧哥儿而言有什么好处呢。一个高高在上的,冰冰冷冷的位置而已,尧哥儿要的,至始至终都不是这个。   一语惊醒梦中人,裴氏无奈深深吸了一口气。   贴身嬷嬷来传话:“娘娘,国公求见。”   裴氏愣了愣,此时此刻,并不想见,但有些话却不能不交代下去:“就说我困了,国公来的意思,我已经知道,话的确是我说的,过几日,我会传他进宫,给他一个交代的。”   嬷嬷领命下去,裴氏抱着昭哥儿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抬头望着宫墙上的蓝天,正巧一队鸿雁飞过。   国公裴震庭被淑妃拒绝见面,回到国公府,就召集了裴知鹏和裴知衡,部署了一系列的兵力:“这些天他都在码头安排,显然是想出海了。”   裴知鹏和裴知衡对视一眼:“父亲,这件事淑妃娘娘怎么说?殿下这个决定她知道?”   “她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个脱离了掌控的棋子,留有何用。”裴震庭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危险。   裴知鹏惊讶:“父亲想如何?”   “父亲三思啊。那是定王殿下,是您的外孙啊。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他的理由,您何不听了他的理由之后再行……”   裴知衡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如今形势大好,只要把定王推上位就能大功告成,可偏偏现在定王那儿出了问题,想摆脱他们了,整个裴家和淑妃都将重新面临一个未知的结局,父亲如何能不着急呢。   但他们仍旧不希望父亲因为冲动而做出将来会让他们想起来就后悔的事情。   “没有理由,他只要做了这个决定,那就没有任何理由解释了。我们裴家待他不薄,可他却和姓魏的人没有任何差别,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能够脱离我们了,如今我们就是要用事实告诉他,这事儿没完!我不会允许他毁了裴家的。”   看来裴震庭心意已决了。   裴知衡焦急的看向哥哥,裴知鹏上前跟裴震庭解说:“父亲,这事儿真得好好想想,虽然京中的势力都是裴家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更多的是听命于定王殿下,纵然您可以指挥,但若是让他们去杀定王殿下,只怕会引起人心不稳,得不偿失啊。还是跟他好好的谈一谈,我……”   “还谈什么?他这些天做的事情,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三艘船只都已经准备好了,船上粮草充足,他这是想直接离开大魏境内啊,正因为京中的势力大多受他调遣,我就更加不能让他离开了。”裴震庭真的已经被魏尧气疯了。   这些天硬是压着性子,没管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来。   等了这么多天以后,事情基本上已经水落石出,魏尧想离开京城,在码头上弄了三艘船,船上放的都是些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他这是想带走一切,出海避世去了。这么多年掺和在内,一朝退缩就想要避世,避开他们,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派人去盯着定王府,只要他们动身,就追上去,不要打草惊蛇,混入船舱里,待船开出京城以后,再行动手。他就算不想留下,那也别想出去。”   裴知衡和裴知鹏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裴震庭打断了:“此事就这样决定,不必再说。”   三天后的晚上,定王府外的灯都熄灭的时候,两辆马车从巷子里牵出来,一行人穿着斗篷,其中一个女人手中还抱着个孩子,人们陆陆续续走出,上了马车,周平等护卫上了马,所有动作极其迅速,很快就离开了定王府门前的巷子。   在车队转角之后,定王府对面的暗巷中出来两个人,一个追着车队过去,一个则回去复命。   定王府的车队一路往码头奔去,码头之上,卸货的人还未歇息,灯笼高高挂着,王府众人鱼贯上了魏尧早就准备好的三艘大船,然后车队就混在码头的搬运工人之间,将马车里的东西一点点的搬上船去。   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的窜到了甲板之上,隐藏在黑暗之中,等待时机。   马车上的东西尽数搬完,船锚收起,杨帆而动。   等到船从黑夜开到天明之时,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几队人马就窜入了船舱之中,船舱里摆满了粮食和箱子,为首黑衣人来到一只箱子前,听说定王在船上准备了不少金银珠宝,打开一看,果然金光闪闪。   为首黑衣人背后出来一人,抓起一只金锭子就要往怀里揣,被那首领给抢夺过去,在抢夺的过程中,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   将金锭子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猛地醒悟:“不好,中计了。”   说完这句话,黑衣人们就想出去,可谁知就在这时,船舱的门从甲板外面关了起来,怎么推都推不开,天窗上落下几根沾了火油的火把,船舱里的东西一点就燃,黑衣人们被瓮中捉鳖,想出去却没有办法,为了不被烧死,只能尽力往天窗上面爬,为了争抢那一个求生口的机会,人们在船舱里就开始了一轮残酷的决斗杀戮……   而与此同时,魏尧和云招福正坐在那辆他们从西北回京城时,陈亮将军送给魏尧的一辆豪华大马车里,悠悠闲闲的吃着肉干,喝着香奶。   肉干是云招福在吃,香奶是悦姐儿在喝。   魏尧歪在一旁看书,云招福吃着吃着,依旧觉得实在太神奇了,她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斗,将京城大闹一场,然后风风火火的离开,没想到,居然能这样顺利,不禁问道:   “你真用几艘船的假货,把国公府人全都骗到海上去了?”这件事魏尧跟云招福说过一次,但云招福却觉得难以相信。   魏尧笃定的勾唇一笑,并不对自己的丰功伟绩多加炫耀。   他越是这样,云招福就越是好奇。喂好了奶,悦姐儿难得没有睡觉,云招福就把孩子递给了魏尧,让他抱着玩儿,自己转过身子,去扣前襟的扣子,嘴里嘀嘀咕咕:   “我总觉得事情太顺利了。国公府的人也不是笨蛋,他们发现问题的话,难道不会继续追过来吗?一路追杀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魏尧让悦姐儿靠在他的大腿上,跟她面对面,做了个不怎么可笑的鬼脸给悦姐儿看,然而高冷的悦姐儿只留给她爹一个很酷很酷的淡定表情,魏尧逗了两回,她都没什么反应,不禁气馁,转而跟云招福说话:   “国公府如今能用的人,都被我困在了海上,京里其他人我带出了一半,还剩一半也未必会听国公的,来与我为难。”   这点,云招福倒是相信,裴震庭虽然是裴家的幕后掌舵人,但是这十年来,毕竟是魏尧在京里指挥上下运作,魏尧虽然不能让这些护卫们去对付裴震庭,但是同样的,裴震庭也没有办法让这些护卫来对付魏尧。   “那咱们以后,都要过到处逃窜的日子了吗?”   那样的日子虽然惊险刺激,如果云招福是只身一人,很愿意跟着魏尧去冒险,然而现在,两人已经不是自有人,有了孩子的牵绊,再过那种流离失所的日子,也太对不起孩子了。   魏尧神秘一笑:“怎么会到处逃窜呢。岭南节度使,虽比不上王爷,但岭南山明水秀,自然风光极好,在那里定居,会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云招福吃惊:“岭南节度使?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自己封的吗?”   魏尧无奈,伸手将侧柜中的一封信递给了云招福,然后跟悦姐儿脸贴着脸,大眼瞪小眼:“宝宝,你娘不相信你爹啊,怎么办,咱们不理她好不好?”   悦姐儿:……   高冷如我悦姐,魏尧说什么,她都绷得住,不会给他任何反应的。父女俩瞪了一会儿眼睛,悦姐儿就打了个秀气的哈欠,魏尧见状,便将她抱起,放到了软塌里床,给她垫了小枕头。   悦姐儿似乎有点不满,对老爹的大腿那个位置还是很留恋的,不过,睡意来袭,虽说不满,却也只是哼哼两声,就吐着泡泡睡着过去。   云招福看着这封信上的字迹还有右下角用的玉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正经的任命旨意,魏尧是什么时候得来的?   “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个啊?”云招福对魏尧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这人真是时不时就给她一个惊喜,并且真的是很惊的那种,事先半点不带透露风声的,总是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安排妥当,这种习惯,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云招福很惆怅。   “就……那天和你从宫里出来之后吧。下午就有人把这东西悄悄送来了府里。等我们到了岭南上任之后,这旨意才会公诸于众。”魏尧细心的给悦姐儿盖了个小毯子,马车缓缓前行,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震颤,悦姐儿睡觉丝毫不受影响。   云招福依旧不解:“这是……娘娘给你的?”   魏尧点头。云招福却郁闷:“怎么你们做事都是偷偷摸摸的呢。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今天早上出发,都是今天早上被魏尧喊起来,要出发了才知道的。魏尧将一切都安排的好好,连东西都没让云招福怎么收拾,他就全都搞定了,说是本来想昨天晚上告诉云招福的,然而怕她一夜睡不好,就延迟到今天早上,急吼吼的出门,一直赶路到现在。   原本以为是要跟着魏尧流浪去,没想到,他给出了一个惊喜,有了这岭南节度使的任命书,这一路南下,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了,淑妃在这件事上面,给了魏尧最大限度的支持。   “不过话说回来,淑妃娘娘对咱们还是不错的。我收回之前说她不好的话。”   云招福真心实意的说。魏尧看着她笑了起来,没有做出什么评价,伸手牵过云招福的,让她枕到自己胸膛之上,轻声在她耳边呢喃:   “你说你喜欢扬州,本来我也想到扬州去的,不过扬州离京城路途太近,总觉得有一天会被召回,不安全,所以我就选了岭南,在岭南咱们可以随心所欲,抚远侯已经决定回京城去,正好我可以在岭南帮帮手,安抚一下民情,就提出来岭南,我娘想想,若我在其他地方,那就是游手好闲的一个人,没有半点用,若放我到岭南,至少还能起到一些牵制的作用,这不,就给了这个……”   前因后果说给云招福听了,云招福终于搞懂。   又低头看了一眼这任命旨意,合上还给魏尧,说道:“你当真不去管京城里的事情了?”   魏尧坚定点头:“不管了。也管不了了。父皇如今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救不回来了,我也不想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我能力有限,救不了那么许多。现在的我,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与心爱的人一起,悠闲度过余生。”   还有比这更让人动容的情话吗?   云招福抬头在魏尧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魏尧意犹未尽追了过来,两人小声笑闹了一会儿,云招福才气喘吁吁的倒茶喝,喝了一口,魏尧就接过去继续喝。   “等咱们到岭南安顿好之后,就让岳父岳母带着大哥大嫂,还有小妹一起过来岭南,那里风景真的好,到了时令还有吃不完的荔枝,再也不用跑死那么多马,就能吃个够,想想还是挺向往的。”   云招福很满意魏尧的这个安排,掀开旁边的车帘,看着疾驰而去的两边风景,转过头之后,对面就是自己心爱的男人,男人旁边是她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已经逃离了让人压抑的环境,一起奔向了平和安宁的未来。   只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磕磕绊绊,正文终于完结了。等我明天写番外。   不出意外,嫡妻在上明天开坑吧。   《嫡妻在上》原题目《侯爷打脸日常》武安侯重生回来,一心想和上一世辜负的妻子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可等他打仗回来才发现,老婆居然悄摸的跟自己和离了。   漫漫追妻路,让武安侯明白一个道理:辜负什么都别辜负老婆,追起来太他娘的难了。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