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漫步、月夜 整理 ================ 《农女攻略》 作者 文九安 标签: 古言 种田 ================ 001 丧生 七月流火,日头毒辣,却也是农忙之时,庄户人家急急扒拉几碗饭,戴个草帽就下地插秧了。 池家老大池海带着老三池江和老四池治及各自的儿子下地,大伙儿一排排齐整地挨在一起,不一会儿便前前后后地隔开了。老二池源前段时间去县城考取秀才,这会儿也往家赶农忙。 池家几个小子手脚都很麻利,最为先的却是老二家的池守齐,都要赶上几个叔伯了。 池治眼看侄儿守齐就要赶上自己,直起身,对他嘻嘻笑说:“守齐啊,你倒比你老子能啊。一家子忙着受累,你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帮一把不?” 池守齐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口中说:“四叔,我爹从县城赶回来了,这两天就该到家了。” 池治唠嗑道:“二哥这都考了三四年的秀才了吧,回回落榜。换了我,还不如在家老实务农。” 老四池江听到了老三的念叨,本要顺着他的话一起抱怨,余光瞥了眼老大池海的脸色,见是一片阴沉,眼珠滴溜溜一转,改口说:“二哥好歹还是童生,村里头童生也没几个,指不定今年二哥就提着秀才的名头回来。” 却说池海的父母很早过世,留下三个小弟由他拉扯长大,起先,出嫁的大姐会帮着一些,可大姐夫家也是勉勉强强糊口,他便拒绝了大姐的好心。因而,他很早就在外当学徒,跟着师傅见过一些世面,也历练了好几年,加上自身还不错的能力,单手干了几年的买卖,赚得还不错。 池海凑齐了一笔置办田产的银子后,在老家买下一百亩地,盖了房,前后又帮衬着给三个兄弟娶了媳妇,留下这三房照管田地,自己一家子搬去镇上做买卖。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前几年,池海跟外来商做买卖被卷走了所有银子,还欠下大笔债务。他卖了镇上的房子也不够还,又卖了老家五十亩地才还清了,之后带着柳氏和三个孩子回老家务农。 庄户人都是以读书为荣的,生意好的那几年,他特特送两个儿子去馆里,怎奈他们天生不是读书的料,折腾了几年也不过认识几个大字。后面生意又亏了本,再没有银子给他们白扔,因而也就放弃了让儿子们读书这事。不曾想,老二池源在温饱满足后自个儿念起了书,三年后考上了乡里的童试生,池海自此便把读书的念想寄托在了老二身上。因而,池海对老二赶不上农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说池家男丁齐齐出动,自然池家女眷也闲不了。柳氏带着长媳张氏,二房的许氏,三房的周氏和四房赵氏下田拔秧苗,她把秧苗捆扎好后放在箩筐里,见女眷里头也就赵氏的身板最壮实,比得了那些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便让赵氏挑去自家的垄头上。 赵氏不满,大声抱怨道:“我说大嫂,活儿都是一家子的,你们舒舒服服坐在田凳上拔苗子,凭什么专挑我挑担?” 柳氏皱眉,不痛不痒地回击过去:“回回也就你扒拉好几大碗,我说你什么了?现在让你挑回担子,你磨叽啥磨叽。” 赵氏生气,她平日里多舀一碗糠米汤,柳氏嘴上不说,那脸色却摆得比裹脚布又臭又长多了。她气呼呼扔下扁担,说:“一碗饭也就两粒白米,哪管饱?我挑不动,不去。” 柳氏无奈,只得让许氏和周氏跟赵氏轮流着挑,自己心安理得地坐在那拔苗子。 而此刻家中的灶厨里,老二家的池宁柍和池宁桐姐妹俩忙着炒菜做饭,等着大家下地回来吃晚饭。 池宁桐手头刚添一把柴火,促然发出一声痛呼,舀水瓢砸中她的头后哐当落在脚边。池宁桦冷眉倒竖地指着骂:“你们两个不要脸的,谁动了我的胭脂盒?还不给我拿出来,等着我抽你们的皮吗?” 池宁柍慌忙跑到池宁桐身边,揉着她的额头,见已然肿了一大块,心疼地问道:“小桐,你怎么样?” 池宁桦见两人没有及时答应她的话,气得抬脚就踹了池宁柍一把,骂道:“死人了不成?我说的话没听到么?” 池宁柍扑倒在池宁桐身上,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忽然,一阵焦糊味蔓延而来,池宁桦一瞧大锅里的青椒白菜糊了,急得又要动手动脚。池宁桐见状,急着护姐,下意识推了一把池宁桦,见她踉跄几步,脸色阴沉得似乎要杀人,池宁桐慌了神,不知不觉退到了墙角。 池宁桦见她们敢对自己动手,也不去管大锅里的菜,挽起袖子就朝缩在角落里的池宁桐扑打过去,抓破了她的脸蛋。池宁柍见妹妹脸上渗出血丝,扯着嗓子哭,冷不丁左右脸颊又挨了重重的两巴掌,她忍痛上前掩护。 池宁桦又一把扯住池宁柍的头发,尖声骂道:“贱丫头,要不是我爹养着你们,你们早就死在街头了,还敢动手推我。今儿,看我不撕了你们两个贱货。” 三人推搡之间,只听一道沉重的闷响,池宁桐瞬地躺倒在地上,后脑勺流出一滩浓血。池宁柍失声尖叫,抱着妹妹大哭:“小桐,小桐。血,血,好多血,救命啊,快救命啊。大姐,求求你快去田里喊我娘回来,救救我家小桐。” 池宁桦呆愣在原地,知道自己闯祸了,慌慌忙忙跑回自己屋里躲着。倒是闻声而来的林大娘赶忙给池宁桐包了伤口止血,打发了自家的小丫去田垄喊人。 002 重生 许氏抱着自己小女儿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一旁的池宁柍陪着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池源和池守齐守在外头不说话,脸色戚悲不忍。 柳氏终于从东屋掀帘出来,迈进二房的西厢房,见池宁桐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小小的身体躺着一动不动,许氏和二丫头抱着她的身体痛哭。特别是许氏,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魂。 柳氏心头害怕,心里骂自己的女儿下手忒重了些,嘴上却辩解道:“二弟妹,谁成想小孩子家家的打闹,怎就出了这事?我也打了我家桦丫头,回头也让她过来给你和老二赔不是。你看,这都两天了,小桐她还没醒过来,大夫说只怕好不了,你就节哀顺变吧。” 许氏没回应,似乎也听不到柳氏的话,只是把女儿的身体越发抱得紧了。池宁柍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望着柳氏的眼隐隐透着恨意和惧意,说:“大伯母,求求您请镇上的大夫来看看我家小桐吧,她身体可还暖着呢。” 柳氏心头来气,但自知理亏,忍了气好言劝道:“宁柍啊,郎中可不说了,小桐她失血过多,谁也救不回了吗?伯母这钱可不都给了郎中,再掏不出一个子儿了。再说家里活计还有一大堆,难不成拉着一家子跟三丫头陪葬你们母女俩才舒心?” 许氏突然嚎啕大哭,声音凄凉,“我的桐儿,苦命的孩子,你才十二岁啊,你快活过来,娘愿意替你去死。” 池源和池守齐听见里头许氏母女痛哭出声,心里一沉,知道宁桐是没了。父子俩快步进来,见场面凄悲。守齐再也绷不住,跟着许氏母女一道哭。池源满目通红,抓着头一言不发。 柳氏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劝了两句话便一溜烟逃出了西厢房。 就在池宁桐咽气的弹指间,一只魂灵悄没声息地注入,把池宁桐将要涣散的意识记忆全部收拢集中。待到这只魂灵全部融入新的载体时,池宁桐的指尖轻轻动弹了几下,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池宁柍先看到了,顿时停住哭泣,而后由悲痛转化成喜极而泣,对池源和许氏说道:“爹,娘,你们快看,小桐醒过来了,小桐没死,她醒过来了。” 池宁桐吃力又虚弱地发出一声**,只觉得脑门痛得要命。许氏放开女儿,见她果然醒过来了,喜极而泣地又把她抱紧了,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喻。 池宁桐被许氏抱得动弹不得,脸色惨白。池源慌忙阻止住许氏,说:“孩子娘,快松开手,孩子被你抱得快喘不上气了。” 许氏慌忙松开双臂,她满脸泪水,嘴角却笑开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桐儿,你,你真是吓死娘了。”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又落在池宁桐苍白的小脸上。 池源和池守齐父子赶忙去上房告诉大家,许氏让池宁柍照顾小女儿,自己去灶厨煮点吃的给昏迷了两天的她填饱肚子。 池宁桐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四周,清贫简陋的木屋,除了一张大坑床和两把长条凳子两个箱笼便一无所有了,好在房间还算整洁,窗户上还用一只破罐子水养了一束野花。 池宁桐心道:这真是家徒四壁了。她不觉感到绝望,这时看到窗户上的那束美丽芬芳的野花,心头竟然冒出一股求生的欲望:谁说鲜花只开在温室里?开在野外山谷里才更美丽。 其实,她能这么快接受眼前的环境是因为,对于灵魂穿越,她实在太不当一回事了。在这个宇宙时空里,她就是一只游荡的魂灵,只要遇到合适的载体,她就会入注这具载体,从而成为新的主人,并以上一世的意识来操控新的躯体。就说上一世吧,她还是踩着高跟鞋全国飞的上班族,透支了身体,也拼不出一线城市的一套房,真是过够了狗日的生活。 003 说亲 池宁桐躺在床上修养了好些天,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环境,也亏她小时候在姥姥家的农村生活过几年,多少是了解一些农村人的习性。 这日是池家人农忙完后休息的第一天,赶巧李三婆来池家说亲,她满脸堆笑,还没进池家的柴门,就招呼道:“池家二娘子,恭喜恭喜,我李婆子今儿来报喜了。” 许氏放下手中的活计,发现是隔壁村的媒人李三婆,双手擦一擦裙围,疑惑道:“报喜?” “可不是?人苏家看上你二姑娘了,老婆子来给说亲来了。随你们去打听打听,这庆阳县的苏家是出了名儿的大户人家,苏家大少爷年前还中了秀才。这苏家三少爷也到了说亲的年龄,跟你二姑娘年岁相当,你二姑娘嫁过去可不奔着享福去?”李三婆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 许氏倒了杯温水递给李三婆润口,正要开口询问,只听后头一个尖利的嗓音先截住了她的话,“那苏家可是庆阳县苏万福苏家?” 以苏家的门风家业,庆阳县多少闺女家都想攀上这门亲事,这媒银可不就白送她李婆子嘛。李三婆忙不迭点头,喜上眉梢道:“正是正是,池家大娘子既也听说过,那就再好没有了。” 柳氏一听是苏万福家的,脸上似笑非笑地问道:“我们二丫头瘦猴精样的人,怎就被苏家瞧上了?不晓得压不压得住这福气。” 话音未落,西厢房的赵氏也出了屋,嘴里的瓜子皮一吐,看着柳氏阴阳怪气道:“哟,这酸味儿忒大了!二嫂,你闻到了没?” 柳氏拉长了脸,瞪着赵氏,骂道:“你怎么说话的?老四平日怎么管教自家婆娘的,没大没小了这是。” 许氏对李三婆尴尬一笑,柔声细语问道:“我倒也听说过这苏家,真真是大户人家,只是我家柍儿素日不怎么出村,苏家人怎会晓得她?” 李三婆也是满脸尴尬,只想赶紧说完事走人,省得参合人家长里短,便解释道:“这苏家老夫人娘家也是这田螺村的,托了娘家可靠人替她宝儿孙儿物色她孙媳妇,你家二姑娘长得标致,又手脚勤快,人也好处,在村里可都人人赞好。这话一传到那老夫人耳中,就中意你二姑娘了不是。” 许氏听了自然高兴,但不大放心,坦言道:“李婆婆,我家宁柍有这等福气,我做娘的比谁都高兴。只是,这到底是大事,我回头还得问问我家那位。” 柳氏白了一眼赵氏,即刻换了笑脸问李三婆说,“这苏家可是大户人家,彩礼钱该不能少吧。” 李三婆知许氏是个没主意的人,本就想以彩礼钱诱劝许氏赶紧应下这门亲事,听柳氏这么一问,比了三个手指头,脱口而出道:“三十两。” 这回连赵氏也忍不住瞠目结舌,普通庄户人一年庄稼的收成顶多也不过十两,这苏家单是彩礼钱就是这么一大笔数目,可够她家守仁和守平娶媳妇了。她这么一想,两眼放光,恨不得替许氏应下,说:“二嫂,这要换了我就马上应承下来了。” 却说柳氏自己这房里头,也还有个小儿子守忠还未说亲,自然晓得赵氏打得什么主意,冷笑一声,讥讽道:“别想打二丫头的彩礼钱给你两个小崽娶媳妇的主意。” 赵氏被揭穿,面上不好看,又因仗着自己二胎全是男丁,下地也是一把好手,性子向来也是泼辣惯的,尖着嗓子骂:“也不知谁打的龌蹉主意!我家守仁和守平好歹还得等五六个年头才到说亲的年岁,大嫂家的守忠明年可不就到了吗?前两年,为了给你家守孝娶媳妇,把家里的那头牛都卖了,二嫂三嫂和我这三房也捞不到一个铜板,主意可不是大嫂都在打吗?” 柳氏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下不来台面,只拿着一双刻薄的眼睛瞪许氏。许氏身子一颤,大着胆儿解围道:“四弟妹,李婆婆还在这呢,别让老人家看笑话了。” 赵氏正要呛许氏两句,一想到那笔彩礼钱,忍住了不吭声,当是给她脸面,甩了帘子进屋。 柳氏见老四家的进去,青白的脸色松缓了不少,窘迫地对着李三婆笑说道:“可不是,谁家没个家长里短的,您说是不是?” 李三婆点头应和,笑得比柳氏还尴尬,转头对许氏劝说道:“池家二娘子,不说苏家富裕,上下老小也是一派和气,你家二姑娘嫁过去日子还不好过?庆阳县多少人家渴着结这门亲,可不能错了机会。” 柳氏见许氏犹豫不决,心下急得啊,忍不住一口应承道:“我既是长嫂,也是二丫头的亲伯母,我们池家答应这门亲事,受累李婆婆去苏家给个回复。” 李三婆听柳氏这么说,也不待许氏答应就兴高采烈地走了。柳氏见李三婆走出柴门,催促许氏继续做活,回了屋又即刻出来,紧赶慢赶地追上李三婆。 “李婆婆,等等,等等。您老脚程还真快,我就这么赶一会儿就累得不行。” 李三婆以为柳氏反悔,皱眉问道:“池家大娘子可是有什么嘱咐的事?” 柳氏见四下无人,贴着李三婆耳语一番,只听得李三婆摇头摆手,连连拒绝:“不成不成。” 却说在屋里的池宁桐把李婆子和柳氏妯娌的话都听在耳中,只觉得这大房不但专制,脸皮还特厚。那赵氏虽是四房,却是泼辣惯了,又没什么城府,倒是唯一一个敢顶柳氏嘴的人。而她的“娘亲”许氏嘛,是个软柿子,好在是个知书达理的软柿子,想来做姑娘的时候还念过一些书的。 池宁桐知道今儿四房都在家,只有许氏忙着活计,其余三房都躲在屋里偷懒。方才大房和四房出了声儿,就这三房一声不吭,想来连门都是没出的,倒不晓得这位三婶是什么心眼儿的,便问在一旁做女红的池宁柍:“阿姐,你觉得三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池宁柍停下手中的活儿,蹙眉想了好大一会儿,模模糊糊地说道:“三婶平日里话也不多,可每次对上她的眼睛,我心里都慌得很。” “慌?阿姐,你很怕三婶吗?” 池宁柍继续刺绣,点头又摇头,连她自己也道不明,说:“倒也不是怕,就觉得三婶好像把我看得很透,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池宁桐若有所思,心道:看来这三房的周氏倒是个精明的主。听池宁柍提过周氏的娘家,说是比普通的庄户人家日子过得殷实,她父亲娶了二房妻妾,周氏是庶出。想来,周氏自小也少不得在勾心斗角的日子里度过,难免比普通庄户人多些城府。 004 彩礼钱 这农忙时节差不过挨尾,李三婆又屁颠赶去池家,还是那张堆笑的老脸,拉住许氏的手,说:“我说池家二娘子,可问过你当家的?若是没问题,苏家明儿就会把彩礼钱送过来。” 许氏招呼李三婆坐了,又添了水,高兴地说:“李婆婆,我大哥和孩子爹都说成。” 前几日,家中遇到宁桐差点丢命的事,许氏便也顾不上苏家说亲的事。过了十来天,宁桐没什么大碍,就只记不大清事儿,身子骨还虚着,许氏渐渐放了心,才寻空跟池源说起李三婆来给宁柍说亲的事。 池源去了好几回镇上,也是听闻过这苏家的来头,听了许氏的话,又特特去了镇上打听苏家三少爷的为人,都说苏家这修字一辈的都是读书人,斯文厚实,谁家闺女嫁入苏家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池源自然高兴,回到家里头就跟大哥池海商量了这事,兄弟几个不管打什么主意,都是很乐意这门亲事能成的。 除了许氏这房里的人个个真心实意替池宁柍高兴,其余的人都是有所图,也乐见其成。只有池宁桦不乐意了,她听父亲亲口应承了李三婆,回头甩了帘子进了上房,看到柳氏坐在坑上绣花,一屁股坐在边上,气呼呼道:“娘,凭什么那贱丫头能嫁进苏家啊?” 柳氏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过去,怎奈人苏家指名道姓要池宁柍那丫头,她也不得法。池宁桦红了脸,虽低着声儿,却也是咬牙切齿道:“我池宁桦什么地方差那贱丫头了?要进苏家的门,那也是我。娘,你给我想想法子啊。” 柳氏一想到明儿苏家的彩礼钱一送上门就可以给守忠娶媳妇,她的心事也算又了了一桩,便没了替女儿算计的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劝道:“桦儿,娘可给了那李三婆不少银钱,谁知那老婆子就是不同意把这门亲事说到你头上。这次先让二丫头便宜了,下回娘给你找门比她更好的去。” 池宁桦甩了脸子,闷声闷气道:“娘,你当我傻啊,庆阳县也就苏家好了,哪有下回啊。” 柳氏唉声叹气,说:“谁成想那窝囊二房能遇到这么好的事?我们把这个机会让过去,以后让二丫头给你挑好的。”柳氏好说歹说才把池宁桦哄好。 竖日,李三婆后头带着几个人来池家,对池海笑呵呵介绍道:“这位是苏家的王管家,今儿是来送彩礼钱,并商定婚嫁的事。” 池家见这位王管家衣裳的料子是绸缎,心下暗惊这苏家该是很富裕。但见王管家落了座,也不喝池海递过来的茶水,一笑,说:“我们老夫人请人看了生辰八字,定下了吉日,下月初八就过来接亲。这十两的彩礼钱今儿就送到了,池当家的,你就画个字,做定数吧。” 眼见池海按了红字,要伸手接过这笔银子,池宁桐扯了扯许氏的袖子,示意她该自己收着彩礼钱才是。许氏摇头,不敢多言。池宁桐心下暗叹一口气:真是软柿子,这分明就是你女儿的聘金,没看到池家人人眼里冒着金光,都打这笔聘金的主意吗? “大伯,这彩礼钱是不是用来给我二姐置办嫁妆的啊?这嫁妆好像是父母给置办的吧?” 池海的手顿住,柳氏也是一愣,而后恶狠狠地瞪着池宁桐。本想骂过去,可见有外人在也不好说话,再者池宁桐的话也挑不出错。 王管家微微一愣,继而一笑,看着池海要他拿个主意。池海把手收回来,点头赔笑道:“我虽是宁柍的大伯父,我二弟和二弟妹终归是二丫头的父母,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彩礼钱,我二弟收着合适。” 池源推让道:“大哥,这个家是您当家作主,您是宁柍的亲伯父,拿着一样合适。” 柳氏上前一步,没皮地笑说道:“二弟这话说的可对头了,都是一家子,有什么好生分的。” 池宁桐翻了个白眼,心里恨不得上前捂住池源的嘴。见柳氏就要接过银子,心里正急得不行,却听四房赵氏出声儿,说:“大嫂,这可是二丫头的彩礼钱,连宁桐那丫头片子都晓得该是给二丫头置办嫁妆的,你可别拿去给你家守忠说亲。” 柳氏尴尬,忍着怒气干笑,说:“呵,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那糊涂心眼?” 池海见柳氏妯娌当着外人的面拌嘴,脸色很是不好看,将柳氏手中的银子一把躲过去,硬塞到池源手中,厉声说道:“这是二丫头的彩礼钱,老二拿着最合适,都给我闭嘴。” 王管家见既然说完了正经事便起身告辞,池海陪着笑送他出门,进了上房,池源将银子递过去,说:“大哥,还是您拿着吧。” 池海皱眉,推回去,说:“老二,这事就这么定了。” 池宁桐松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地回到西厢房,把上房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池宁柍。回头见许氏和池源一前一后进来,她嘟嘴说道:“爹,娘,这好歹是我姐的彩礼钱,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替我姐想想。那苏家可是有钱的主,我姐身边总该留着一些私房钱置办些新衣裳油头,总不能让人家瞧低了吧。你们大方地把二姐的彩礼钱往大伯手里塞,这十两银子最后肯定落在大伯母手里,她不赶着给守忠哥娶媳妇才怪。到时候二姐的嫁妆你们还有钱置办?还是到时候娘开口向大伯母讨要?” 许氏听了惊出一身的汗,她不是没到过这些,只是没想得这么深入。这些年,她因身子弱,没办法下地干重活,丈夫又因是个读书人,也是不常经手重活的,因而夫妻俩心里头愧疚,都委曲求全过来了。只是,三个孩子毕竟是心头肉,一想到自己的懦弱让孩子吃尽了苦头,夫妻俩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许氏满脸悲凄,柔着声儿,很是愧疚,歉然说道:“桐儿,你说的是,娘只为不被你大伯母责骂才没替你姐着想。娘对不起你们。” 池宁柍安慰道:“娘,我没怪你,我知道你心里疼我们的。” 许氏两行清泪滑落,回想着方才池宁桐的一番话,满心愧疚。池源叹了口气,宽慰道:“孩子娘,我们柍儿的彩礼钱不在我们手中?等过几天忙完了地里的活,我们就去镇上给柍儿置办嫁妆,让我们柍儿风风光光进苏家的门。” 许氏擦了泪水,点头应是。池宁桐又开口说道:“爹,明儿,你先拿出三两银子给大伯,请大伯把年前卖出去的那头牛赎回来。” 池源连连点头,夸赞道:“桐儿说得对,家里那头耕牛可替我们省了不少体力活。大哥也在凑银子赎回来,明天我就跟大哥去赎牛。” 许氏看着池宁桐,满眼的惊诧,只把宁桐看得不自在,尴尬地问道:“娘,我脸上有灰?” 许氏摇头,虽是高兴,但忍不住疑惑道:“我只是发现,我家桐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像个小大人。” 池宁桐在心里翻白眼,她在二十一世纪好歹还是个要奔三的人了好吗?嘴上嘻嘻一笑,打马虎眼道:“娘,我可是吃过亏的,鬼门关走了一回还不学聪明啊?” 许氏心头一疼,却说不出话来。 005 斗嘴 因苏家定下接亲的日子是下月初八,就是这会儿开始准备刺绣嫁衣也只是刚好能够赶得上。 池家大小下了地回家,池源拿出了三两银子给池海,诚恳地说道:“大哥,明天我们去牛家村把咱家的牛赎回来吧,靠牛犁地,这活干得快也省力。” 池海听了自然高兴,面上浮着一丝愧疚,犹豫道:“那牛是年前给守孝娶媳妇卖掉的,要赎也是我这个大哥出头,这钱从二丫头的彩礼钱里拨出来的吧。你还是花在二丫头身上,那苏家是富裕的人家,别让二丫头被人家瞧低了。” 池宁桐在旁边将池海的神色看在眼里,瞧这个大伯倒是蛮心诚的。再见老三和老四,都是巴不得池海把银子收了去赎牛,省得他们吃累。 柳氏见池海推迟,沉着脸撞了下他,见没反应,舔着脸笑说:“我看老二这话说得有理,这庄稼哪能离得开耕牛?” 赵氏放下碗筷,忙着帮腔,“人家有牛的,三四天就犁完地,咱家没牛,那可是靠大伙儿足足翻了十天的地,可不累死?” 老四池治直接对池源说:“二哥,年前咱家把牛卖给牛家村的牛大了,那牛家村我倒是知道怎么走。” 一旁的老三池江正要开口应和,被边上的周氏悄悄拉住,她递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站在角落里的池宁桐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心道:这周氏还真是个精明的人,求人的事不开口,受用的却有她这房的。农忙的时节一过,她就把自己的女儿池宁榕从娘家接回来,让她帮着池宁柍和池宁桐刷碗筷,也算是参与了这场农忙。 池源把三两银子放在池海手中,池治又接口说道:“大哥,我替您走了这趟牛家村吧,保证把咱家的牛完好无损地牵回来。” 池宁桐在这个家呆了一月有余,好歹了解了池家每个人的性格,知道这位四叔最会钻空子,想着从中赚一壶酒钱也行。她听二姐说,年前池家那牛卖了三两银子,柳氏自己又当了一支金钗凑出二两,给了张氏家五两的彩礼钱。 池宁桐才不管谁去赎牛,她要让池家几房清楚的事有两件,一是她爹娘的身体委实无法长时间经手重活,因而出了钱买牛代替,柳氏几个妯娌眼底就该放干净点。二是她二姐的彩礼钱该花在池家人身上的都花了,谁也别再想打这笔钱的主意了。 池宁桐顺手将池源手中的银子放在池海手中,发出清脆的笑声,说:“大伯,我爹昨晚和我娘在商量着给我二姐置办嫁妆,想着总归都是一家子,真不能就把我二姐的这笔彩礼都花在嫁妆上头。想了一宿,我爹说大伯供他读了两年的书,总归不忍心见大伯受累,不如把咱家的牛赎回来。” 池海脸色动容,他心头自然明白,这三个兄弟中,也就老二最老实心软,这话他自然不会怀疑。 池宁桐嘻嘻一笑,又说道:“只是这苏家不是普通庄户家,二姐总归不能被瞧低了,她嫁过去好,咱家在这村里村外的也有脸面儿不是?” 一席话滴水不漏,把柳氏和赵氏的如意算盘都打翻了。池宁桐扯了扯许氏的衣袖,许氏点头,开口说道:“大哥大嫂,这田里的活儿也忙过了,今儿我想去镇上买些尺头,柍儿的嫁衣得赶出来才行。” 柳氏知道余下七两的银子落不到她手里,心头来气,但不好挑刺,皱眉冷然道:“还是尽早赶回来,家里的猪啊鸡啊可还等着喂。” 许氏见柳氏同意,高兴应道:“知道的,我去去就回来。” 柳氏冷笑一声,眼珠一转,哼哼道:“哎呀,我这鞋都脱底了,一整天在地里忙活,不晓得什么时候得空去镇上走一趟。” 许氏听出了柳氏的言外之意,说:“大嫂,反正我去镇上,给您买双鞋底回来吧。” 柳氏听了高兴,没皮地应承下来。赵氏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机会,趁机说:“二嫂,那你也给我买双鞋底呗,大家可不都是妯娌?” 许氏苦笑,点头应下,看一边的周氏不开口,她反倒不好意思,主动问道:“三弟妹,要我给你带一双吗?” 周氏一笑,半推半就道:“这怎么好意思?” 池宁桐咂舌,这一家子根本就是没脸没皮的,就看许氏老实好拿捏,这才一个个抢着占便宜。池宁桐心想反正她现在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童言无忌嘛,嘻嘻一笑,说:“大伯母,三婶四婶,收了礼,回头大家可愿意帮着一道赶嫁衣?” 柳氏赵氏和周氏神色一顿,满脸的尴尬,周氏微微一笑,婉拒道:“我想起来,我家宁榕从她姥姥家给我带了一双鞋回来,就不劳烦二嫂了。” 柳氏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不就买双鞋底就提条件了,当初你大哥给你们买地娶媳妇的时候怎么就不这么精明了?” 赵氏听柳氏话里贬低的意思,顿时把生二房的气转移到柳氏身上,说:“大嫂,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地是买了,可我们大伙儿也不是吃白饭的啊!你自己瞧瞧,每次农忙秋收什么的,你不都常捡轻便的活儿?你怎么就看不到我们的好?” 池宁桐看着柳氏和赵氏唇枪舌战斗得不相上下,心想家里头有这两个泼妇,以后的日子还真不会有多少安宁。 许氏见两人斗嘴,越骂越难听,家中的男人也都早早出门各干各的事情去了,心里不觉害怕,大着胆子劝架:“大嫂,四弟妹,你们消停消停,这鞋底,我都给你们买。” 池宁桐无力地白了一眼许氏,这会儿,最好的做法就是赶紧开溜,让她们自个理论去。偏偏许氏这会儿没眼色力,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果然柳氏瞪了一眼许氏,说:“假安什么好心,我呸。” 池宁桐拉着许氏,带着池宁柍一起出门去镇上。路上许氏一脸的心事重重,池宁桐见了,叹了口气,开导道:“娘,我们给二姐买尺头做嫁衣,您为什么不高兴啊?” 许氏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一边的池宁柍也跟着叹气,幽幽说道:“大伯母气得可不轻,回头不知道又寻什么借口拿捏娘。” 池宁桐停下脚步,无力地看着许氏母女,只看得许氏不自在地问道:“桐儿,你怎么不走了?” 池宁桐深吸一口气,说:“娘,姐,你们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池宁柍摇头,却说不明白道理,而许氏这会儿只怕都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哪里还会去想这个问题。 “爹已经拿出三两银子给大伯父了,我们并没有只顾自己啊。别说这彩礼钱要去置办二姐的嫁妆,就算是要留着,那也是给我们五哥娶媳妇的。娘,你难道为了看大伯母和婶儿两个的脸色,就不管我五哥的幸福了?” 许氏心里难过,面上极其为难,低声解释道:“我和你爹怎么会不管齐儿的终身大事?只是齐儿才十三岁,还得过个三四年才到说亲的年岁。你守忠哥明年就十七岁了,都是一家人,这会儿帮了你大伯母,过个几年,自然大家也会帮咱齐儿凑银子不是?” 池宁桐在心里大呼苍天大地啊,知道许氏心地好心眼实,但不经脑的善良遇到通情达理的人那是好脾气,遇到柳氏妯娌这般蛮横的就是软柿子,分分钟拿来当替罪羊和出气筒的好吗?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许氏,你的善良应该带着锋芒。但她同时也理解,许氏生来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叫她认清事情的本质真的很困难。 池宁桐不打算长篇大论了,嘴一撇,一副委屈的模样,说:“我可是听我姐说了,那会儿我昏迷不醒,姐求大伯母出钱去镇上请大夫,大伯母可是拒绝得爽快利落,还就不指望我活过来了。我一条人命还不值家里的那些活。” 许氏身体一颤,她差点失去这个小女儿,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她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眼中不觉透出一丝怨尤,低着声儿说:“大嫂确实过分了点儿。” 池宁桐无语,好在许氏的心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女,要让她认清柳氏的本性还算有希望。 006 大巴掌 池宁桐姐妹和许氏母女三人买了尺头和彩线就打算回去,路过肉包子铺的当儿,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池宁柍的目光紧随着浑圆美味的肉包子,悄然咽下口水,像是割舍掉某件喜爱之物,头也不回地离去。 池宁桐把宁柍的微小举止看在眼中,她故意落后几步,偏头瞧着刚出蒸笼的肉包子,但见掌柜热情地招呼道:“小姑娘,刚出炉的新鲜肉包子,可香了,要不要尝一尝?” 宁桐点头,叫住走在前头的许氏,“娘,我想吃肉包子。” 许氏回头,见小女儿眼馋得很,上次额头磕在石灶上的疤痕还若隐若现,心里一疼,便掏出几块铜板给她买了几个肉包子。 宁桐接过掌柜递过来的肉包子,顺手就塞了两个给宁柍和许氏,然后自己才喜滋滋咬下一口,只觉得满嘴余香。 许氏见两个女儿吃得高兴,脸上也跟着笑,将手中的肉包子收了起来。宁桐知道,她是舍不得吃,便将余下的两个肉包子放在竹篮里,对许氏说道:“娘,我这里还有两个肉包子,回去给爹和三哥吃,那个肉包子你自己吃了吧。” 许氏微微一笑,柔声说道:“那两个肉包子你姐俩一人一个,娘把这一个留给齐儿。” 在一旁的宁柍劝道:“娘,小桐说得对。早上出门前,你只吃了一个馍,我看到四婶把你那碗的粳米汤也吃了。” 池宁桐二话不说,将许氏手中的肉包子塞到她的嘴中,不满地说:“四婶可不止一次吃了娘的那碗饭吧,就我都看到了两回。娘,你该说一说的,可不能纵容得她越来越得寸进尺。” 许氏咬下一口肉包子,叹息道:“她也不容易,那么壮实的身板,胃口自然比别人大。” 池宁桐冷笑,说:“这年头,谁容易?大伯母每日给的粳米精准得不超出一粒,摊派的活儿算计得少不得一丁点儿,四婶吃了娘的那份,可愿意替娘分担一点?” 许氏嗫喏两声却说不出话来,宁桐趁热打铁道:“就拿早上大伯母她们让您买鞋底的事说,买了就是理所当然,不买就是大恶不赦。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您的忍让就是懦弱。说得难听点,大伯母可未必把您当弟妹看,而是使唤的丫鬟。” 许氏蹙眉,想起自己刚过门的第一天,柳氏就对她摆脸色。在一个屋檐下处了这么些年,柳氏对她百般挑理挑刺。因她好几次在田地里晕倒,柳氏渐渐就晓得她经不起重活,于是越发不待见她。可是,她操持家计,也是忙里忙外做牛做马的,却偏偏还吃力不讨好。 许氏眼底浮现出一丝怨尤,更多的是惧怕之色。良久,她重重叹息一声,认命似的说:“你晓得,娘身体不争气,农忙时没帮上家里多少忙。” 宁桐还要替许氏辩驳,边上的宁柍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宁桐疑惑,见宁柍脸上的神情,想来其间必有隐情,打算寻个机会问问情况,便改口说道:“娘,天儿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三人到了家中,刚进柴门就看到柳氏在晒衣裳,许氏不由然低下头,轻声叫道:“大嫂。” 柳氏头也不回,冷哼一声,漠然道:“哟,还舍得回来啊?”回头瞥了一眼许氏,提高了音量,指着鸡圈颐指气使地说道:“还杵在这里等着我伺候你?快去喂鸡啊。”见许氏转身朝鸡圈走去,柳氏又促然叫住,问道:“说给我买的鞋底可带回来了?” 许氏吓得脸色青白,嗫懦道:“大嫂,我……” 见柳氏冷眉倒竖,又要拿捏许氏,宁桐接过许氏的话,笑嘻嘻地说道:“大伯母,我娘可是池家的媳妇,不是丫鬟。一笔写不出一个池字,都是一家人,活儿总不能只我娘一人做吧?何况我娘今儿不是不得空嘛,您说是不是?” 柳氏气得冷笑几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宁桐骂道:“好个伶牙利嘴的丫头,是没娘教还是怎么地,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池宁桐脸上的笑脸放大,对于盛怒的柳氏,无疑是四两拨千斤,说:“大伯母,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娘还好好站在这儿,您这么明着诅咒我娘,这要说出去,您可是不沾理的。”见柳氏又要骂出难听的话,宁桐先截住,接口说道:“对了,今儿我娘去鞋铺里想给您买鞋底来着,不得巧,卖完了。大伯母,等你得空儿自己去镇上的时候,他们铺子早进货了。” 柳氏气噎得说不出话来,心头的怒火却熊熊燃烧。突然,她上前一步,促然就朝宁桐的脸上抡过一巴掌。 宁桐来不及防备,被打得晕头转向,瘦小的身板哪里经得住柳氏下的死手,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许氏和宁柍顿时呆愣在原地,那声响亮的巴掌声在耳中嗡嗡直响。 宁桐先反应过来,捂着红肿的脸颊,哇哇放声大哭,说:“大伯母打人啦,她要打死我啊……” 许氏终于反应过来,心里像是被剜了一刀,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泪,上前一把护住女儿,轻抚着她红肿的脸颊,怨恨地对柳氏说道:“大嫂,您打我就算了,怎么下得了手打孩子?” 柳氏理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辩解道:“我这个做长辈的,教一教侄女怎么了?” 宁桐的哭声把赵氏引了出来,也不顾自己是躲在屋里偷懒的心眼儿,幸灾乐祸地发出啧啧声,添火加油地对柳氏说道:“我说大嫂,她一个小毛孩,你犯得着跟她计较么?” 宁柍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对许氏说道:“娘,您带小桐回屋休息,我去喂鸡。” 宁桐嘴上哭着,心里暗自叫苦,这柳氏是不是女人?怎么下手比男人还重?今天挨的这一巴掌可不能白挨,好歹护一护二房的这对母女才是。 宁桐拉住宁柍的袖子,抽抽噎噎地说道:“阿姐,我头晕,你去叫郎中过来。” 许氏担忧小女儿的伤经这么一折腾不会落好,慌忙将她抱到屋里,正要催大女儿去叫郎中,却见她早就跑出去了。 柳氏心里没底了,只盼着这会儿有谁给她台阶下,偏偏赵氏不理会,越发得尴尬了。这时,周氏从屋里掀帘出来,客客气气地柳氏说道:“大嫂,二嫂照顾小桐不得空,我去替二嫂喂**。” 柳氏听周氏话里的意思心里不舒服,觉得倒是她周氏识大体懂付出,早一会儿干嘛去了?不过,总归有个台阶下,便也不计较,拉着长脸点头,而后瞪了一眼赵氏,满心的不顺眼。 柳氏进了屋,赵氏对周氏嘻嘻一笑,说:“三嫂倒很会做人情嘛。” 周氏笑笑也不搭理赵氏,怎奈她素日很少喂养畜生,见一群母鸡围拢而来,嫌恶地朝母鸡群踢了几脚,抱怨道:“哼,什么东西!给你台阶下,还给我摆脸色了,我呸。” 007 糯米风波 许氏和宁桐回到西厢房,她渐渐止住了哭声。见许氏默默流着泪,看来是真的伤心了,反而宽慰道:“娘,我没事了。” 许氏越发哭得伤心,抱着小女儿,抽泣道:“桐儿,娘没用,不能保护我的孩子。” 宁桐听了心下暗自高兴,心道:许氏是被压制习惯了,不论池家妯娌对她多么不公平,她也都逆来顺受了。这些日子,她苦口婆心地激发许氏内心的怒气,倒不是要许氏报复她们,而是要唤醒许氏自我保护的意识。 然而,许氏的自我保护意识处于深度睡眠中,没那么容易复苏。但至少,她对自己孩子的疼爱是天生的,为母则强并不是闹着玩的。 以前,许氏的三个孩子一样接受逆来顺受,在柳氏她们跟前的存在感非常弱,自然不会有什么冲突。但是,现在的池宁桐可绝对不会当个软柿子任由人拿捏,对许多不可理喻的压制,她是绝对会反抗的。 所谓有革命就有流血,她付出了“血”的代价,许氏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了伤害。为了保护孩子,她会渐渐拿出抵抗的武器。 宁桐捂着红肿的脸颊,委屈地说道:“娘,大伯母打得我好痛。娘,您放心,等我长大了就会保护好你,自己也不会挨打。不像现在,我替娘说两句话就挨大伯母的巴掌。” 许氏听了心下很是愧疚,咬了咬牙关,像是下了决心,说:“桐儿,你们现在还小,理应是我和你爹保护你们。娘心里很愧疚,不但不能保护我的桐儿,还让我的桐儿因娘而挨打。以后、以后娘不会再让我桐儿在这个家挨打了。” 宁桐点头,这才问道:“娘,您可知道我为什么不让阿姐去喂鸡吗?”不待许氏回答,宁桐解释道:“今儿我挨了打,阿姐又喂了鸡,大伯母以后就越发得寸进尺,不会把我们二房的任何人放在眼底。她心里可不得意极了,想着还不是被她一巴掌制得服服帖帖,往后就只用巴掌招呼我们了。” 许氏点头,深以为然,说:“以我对你大伯母的了解,她就是抓着人的弱处拿捏,还真是一抓一个准。你瞧我,这么些年,还不是拿着我身子骨的弱处处处踩踏?” 宁桐见许氏开窍了一点点,高兴地说道:“所以,我们就要站在同一阵线,让大伯母知道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宁桐的话音才落,宁柍就带着郎中火急火燎地回来。郎中把了好大一会儿脉,慢悠悠地说道:“娃不碍事,只是营养不良,贫血。” 许氏和宁柍大大松了一口气,只听宁柍对许氏说道:“娘,郎中可说了我们小桐营养不良啊。您瞧隔壁家的王小妞,比我们小桐还小两岁,身板却比小桐高和壮实多了。” 许氏连声应是,缓缓开口说道:“我去找你们大伯母要些糯米来。” 宁柍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道:“娘,您是说找大伯母要糯米?” “是啊,小桐上次头磕到石板上的伤还没落得大好,这次又挨你大伯母那一大巴掌,小脸上可一丝血色都没有。别人家的孩子都好好的,咱家小桐差哪里了?怎么吃不得好的东西了?” 像是给自己壮胆,许氏说着就掀帘子往屋外走去,连宁桐也是微微一愣,继而和宁柍相视一笑。 片刻,只听上房里传来柳氏的骂声:“就你家丫头金贵了?那糯米一年也就留着那么几斤,等着过年做年糕。这离过年还远着呢,你就惦记开了?倒不见你活儿做得积极,吃得怎就这么猴急了?饿死鬼投胎也不见像你这样的。” 听见柳氏骂得难听,宁柍气得都要哭了,怨尤道:“大伯母一张嘴怎么那么恶毒?我上回还看到大伯母用白面烙饼给守忠哥他们吃。你瞧大姐他们几个,又胖又高,哪里营养不良了?娘不就要几两糯米,至于骂得那么难听?” 宁桐心里也是来气,到底还是忍住了,来日方长嘛。 柳氏的骂声渐渐止住了。不大一会儿,许氏便掀帘进屋,高兴地说道:“桐儿,你瞧这是什么?” 宁桐看到许氏手里端着一个小碗,小碗里的糯米还不及一半。再瞧许氏的脸,眼圈微红,该是哭过的,此刻却像没事人一样,能给自己的女儿争取到这点糯米而高兴。 宁桐鼻子一酸,嘴角带着笑意,洋装高兴,说:“太好喽,有糯米吃了,娘,我要吃糯米。” 许氏听了高兴,让宁柍陪着宁桐,自己去灶厨烧饭去了。姐们俩见母亲出屋去了,渐渐聊开了。宁桐问道:“阿姐,你的嫁衣做得怎么样了?” 宁柍清秀的脸抹上一层红云,羞涩地说道:“娘和我连夜赶制了大半个月,就快好了。” “真的啊?”见宁柍眉间隐着一层愁绪,宁桐问道:“姐,你不想嫁进苏家吗?怎么看你不高兴?” 宁柍连连摆手,轻轻叹息一声,说:“小桐,你说那苏家是大户人家,府里的规矩我不晓得学不学得会?听人说,大户人家的心思都细腻,我一个农女,粗枝大叶的,会不会讨嫌啊?而且,那苏家的三少爷不晓得是个怎么样的人?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 宁桐掩嘴一笑,打趣道:“原来你是思春啊。”宁柍羞愤,往宁桐的胳膊肢挠痒痒,嗔怪道:“胡说!看阿姐不撕你的嘴。” 宁桐说笑归说笑,但非常能理解宁柍的心情,收敛了玩笑的心思,说:“爹不是去打听过了,苏家三少爷为人温润斯文,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宁柍点头,听了安慰的话,到底还是宽心了一点,只听宁桐又接口说道:“只是豪门媳妇都不是那么好当的,自己要有些本事才是真的不会被人家瞧低,光靠脸蛋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嫁进了苏家,难免得顾虑着些别人的感受,但也不能太包子了,对人的善心要硬气,否则就跟娘一样任人拿捏。咱不去做害人的事情,也不去算计苏家的财,对长辈客气礼貌,对夫君关心温柔就成,日久见人心嘛,人家总会感受到的。” 宁柍连连点头,只觉得妹妹的一番话说出的她的心声,只是一直不懂得怎么去表达,握住宁桐的手,不免感到激动,说:“就是这话,小桐,你说的就是我想的。小桐,我就瞧着你啥越来越聪明了,看来那次还真是因祸得福了呢。” 008 剪破嫁衣 离出嫁的日子还有十天,池宁柍赶制的嫁衣就剩下一只袖子了。按理说,但凡是个黄花大闺女,及笄前两年就该准备嫁衣才是。但庄户人一年到头基本都在田里度日,且没闲钱置办尺头,因而一般都是拖到后头。 清早,池家人吃了早饭都下地拔草去了,过几日,又该到了种花生的时节。池源父子拿了锄头就走,后头许氏挎上草筐子也跟着出发了。池宁柍和池宁桐落后,关好了屋门随手带上草筐追上了许氏。 池家四房的几个小子也前前后后出门了,就柳氏的大儿子池守孝还赖在里头睡懒觉。赵氏打了个哈欠,见柳氏的女儿池宁桦和周氏的女儿池宁榕都没下地,不甘地抱怨道:“活都是一家子的,凭什么就让我家两个小崽下地?你们家的孩子就金贵了,我家的孩子就贱了?” 柳氏厌烦地白了赵氏一眼,没好气地应道:“家里头不用人做饭了?你要吃土不成?” 赵氏不服,顶嘴道:“做饭?桦丫头一年到头去灶厨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只怕柴米油盐搁哪儿都不晓得。榕丫头才九岁,又裹了脚。呵,要说二嫂家柍丫头和桐丫头,我还信了。” 周氏不说话,跟着池江一起赶上前头的老大和老二。后头的老四池治从屋里走出来,柳氏趁机对池治数落道:“我说老四,你大哥当初给你们娶媳妇买地的时候也不见得他这么生分。桦丫头在家看管榕丫头,帮着料理一些家务怎么了?你俩要是不服气,把守仁和守平叫回来得了。” 池治赔笑,回头骂了句赵氏,操起锄头就往外走。柳氏见老四不过打马哈眼,气得挎上草筐甩了柴门就走。赵氏冷哼一声,到底也不敢怎么样,照样操起一把锄头跟上去。 池宁桦见大家都离开了,这才从上房走出来,呸了声,骂道:“这老四家的胖婆娘最招烦,罗里吧嗦的。” 池宁桦一边骂着一边把眼珠往周氏的屋里瞧去,想了想,抬脚迈进门槛,见池宁榕正把周氏的胭脂粉往自己脸上涂。看到池宁桦进来,羞得一下子躲到衣橱后头,说:“大姐,你可不要告诉我娘,回头她可会拧我的肉。” 池宁桦噗嗤笑出声来,随即捂住嘴,清了清嗓子,吓唬道:“四丫头,你去做一件事,我就保证不告诉三婶。” 池宁榕将信将疑,慢慢从衣橱后头探出头来,问道:“真的吗?” 池宁桦嘴角一挑,满满的都是坏心眼儿,对池宁榕勾勾手指头,放低了声儿说:“当然是真的,而且你只要不告诉任何人,大姐还给你条手绢儿。” 池宁榕前几日去姥姥家,见到表姐手中拿着条手绢儿挥来挥去,惹得她嫉妒极了,恨不得抢了过来。这会儿一听大姐要给她手绢儿,乐得满口应承下来,“嗯嗯,我不跟别人说,一个字也不说。” 池宁桦满意一笑,贴在池宁榕耳边低语一番。池宁榕连连点头,只觉得好玩。池宁桦见此,冷笑一声,心里暗骂蠢货,嘴上却嘱咐道:“四丫头,你可记住了,一个字也不能跟人说,否者你的手绢儿就拿不到了。” 池宁榕点头,踩着小脚走到二房的西厢房里,进了内室,果然看到一袭大红的嫁衣挂在竹架子上,裙摆上的花纹精致小巧,领口和袖子的花边好看得紧。她惊叹地摩挲着嫁衣,喃喃自语道:“这么好看的嫁衣,剪破了多可惜。” 池宁榕突然舍不得下手了,走出内室,看到坑上的绣花蓝里搁着几块素黄的小花布,想起表姐的那条手绢儿就是鹅黄色的,不觉又把脚步缩了回去。 池宁榕犹豫不决,但那条鹅黄色的手绢儿似乎一直在呼唤着她,终于抵抗不住诱惑。池宁榕操起篮子里的剪刀,小步跑向嫁衣,把眼一闭,一剪刀下去。撕拉一声,嫁衣瞬地破开。 池宁榕害怕,丢下剪刀就往外头跑去,跑到上房,嚷着要手绢儿,“大姐,我剪破二姐的嫁衣啦,你快把手绢儿给我。” 池宁桦吐出嘴中的瓜子皮,慢悠悠地说道:“我说过,你要是不告诉别人我才给你。等大家回来了,你还不告诉别人,我就给你手绢儿。” 池宁榕撇嘴,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跑回自己的屋里继续摆弄胭脂粉。 巳末时,柳氏赶回家。她自然晓得自己的女儿不懂得烧菜,只不过偷懒不愿下地罢了。她一时纵容,不想赵氏竟会明目张胆地叫嚣,自然不能让她捏着短处,这才急急赶回来做饭烧菜。 池宁桦一见母亲回来,帮忙打下手,眉开眼笑地对柳氏说道:“娘,今儿你就坐着看一场好戏吧。” 柳氏忙着炒菜,随意地说道:“我都忙得屁股冒烟,没那闲坐着看戏。” 池宁桦挤眉弄眼,却不把话挑明,似乎已经看到了她预想中的那个场面,掩饰不住兴奋地说道:“娘,这场戏,保证你喜欢看。对了,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饭烧好让榕丫头去田垄里叫他们回来就得了。” 池宁桦帮忙的尽头更足了,半个时辰不到,柳氏母女就把午饭准备好了。池宁桦催促道:“娘,快让四丫头去吧。” 柳氏看着池宁桦,疑惑地问道:“今儿你是啥了?就没见过你这么上心过。”柳氏把手中的水渍擦在裙围上,扯开了嗓门喊道:“榕丫头,榕丫头,快去田垄里喊你大伯父他们回来吃午饭,听到没?” 池宁榕抱怨道:“大伯母,让大姐去呗。” 柳氏来气,正要叫骂,边上的池宁桦倒先骂开了:“好你个死丫头,敢使唤我?敢我不抽你的皮。” 池宁榕害怕,吐了吐舌头,一溜烟从屋里跑出来,那小脚跄跄踉踉,眼看就要摔倒了,却又稳稳迈开了脚步。 池宁榕到了田垄,正好迎面碰上池宁柍,她身子一哆嗦,连连后退几步。池宁柍怕她摔了,伸手就要去扶她,却见她一溜烟逃走了,对着周氏大声喊道:“娘,大伯母让我来喊你们回去吃午饭。” 009 分粥风波 池家吃饭时都是男女分桌坐,只见男方的那一桌人头齐全,大家都坐着等上饭菜。女眷这桌坐着柳氏、池宁桦、赵氏、池宁榕和池宁桐,外头的许氏、周氏、张氏和池宁柍正忙里忙外地盛饭上菜。 柳氏见赵氏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心头来气,脸拉得老长,冷冷地说道:“你不会出去给你二嫂和三嫂搭一把手?” 赵氏这次倒是嘻嘻一笑,难得地没有顶嘴就出去搭把手了。她倒真不是羞愧自己是四房,反而让二房和三房伺候着,只是想能够快点吃上午饭,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赵氏去了灶厨,只是动口不动手,老是指使张氏和池宁柍端盘送饭,眼见饭菜差不多都要齐全了,她才端上灶厨里最后一盘馍馍出去。 等所有人都坐齐了,女眷这桌才开饭。赵氏当先盛了一碗粳米汤,柳氏白了一眼赵氏,却也无可奈何。接着池宁桦也盛了,柳氏婆媳续上,而后周氏母女也依次续上。轮到许氏的时候,她让两个女儿先盛上,自己最后才要去盛粳米汤,赵氏喝完自己的那碗又要伸手去够饭瓢。 池宁桐目测饭盆里也就剩下一碗半的粳米汤,如果赵氏又盛走一碗,那许氏就只能喝半碗汤了,一粒粳米都捞不到。赵氏就是每次都这么没皮没脸地吃了许氏的那一碗,柳氏也不管。 池宁桐先赵氏一步够到饭瓢,接过许氏手中的碗就往里盛粳米,捞得一粒粳米也不剩,嘴上笑嘻嘻地说道:“好了,四婶,您可以继续盛了。” 赵氏皱眉,见饭盆里全是汤水,抱怨道:“你都捞得一粒不剩了,我还盛个啥?” 池宁桐看着赵氏嘻嘻一笑,讽刺道:“四婶,您这话可说得不对吧,我娘可是最后一个盛饭的,前头你们可不都把粳米捞走了?” 宁桐见池宁桦和柳氏那两碗的粳米最多,便把许氏的碗朝饭桌当中一放,脸上的笑放大,拿出小孩子的天真,问道:“大伯母,我给您数数我娘这碗汤里的粳米,您看我说得对不对?” 柳氏尴尬,脸色气得青白,可是对比着一下自己和许氏碗里的饭,实在是太明显了,自是不好发作。在一旁的池宁桦眉毛拧到一块,凶霸霸地对池宁桐吼道:“你们爱吃不吃,不吃就滚,瞎嚷嚷什么。” 池宁桐心里的火气蹭蹭直冒,忍耐下来,心想:跟这群猪猡根本就讲不通理。既然你们耍没皮没脸的伎俩,我又何必跟你们讲情理?来啊,耍无赖谁不会啊? 宁桐一撇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许是想起过往伤心的事,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却不忘哭诉道:“你们不让我娘吃饭,每次叫我娘饿着肚子下地,难怪她会在地里晕倒。大姐每次都不下地还能吃到浓稠的粳米粥,为什么我和二姐活做得多也就喝几口米汤而已?我们是池家的孩子还是丫鬟啊?” 柳氏越听嘴角越抽,呵斥道:“三丫头你鬼哭什么?找打不成?我说二弟妹,你也不管管?” 许氏本要开口,一旁的池宁柍在饭桌底下悄悄扯了她一下。许氏会意,到了嘴边的话一改,说:“桐儿,娘知道你们受苦了。” 池宁桦的脸羞愤得通红,正要破口大骂,那桌的池海终于忍不住吭声,没好气地对柳氏说道:“你这个大嫂怎么当的?一碗水端平了不就得了?” 柳氏来气,但丈夫开口了,她也不敢再多说话,只是辩解道:“我怎么没有端平了?” 池海冷笑一声,说:“以后不管是饭还是菜,大家都是一样的分量。” 池宁桦一把抢过饭瓢,将自己碗里的饭舀出一瓢,气炸炸地怼到许氏碗中,咬牙切齿地诅骂道:“好啊,给你吃,让你吃个够,吃死你。” 宁桐见好就收,抽噎了几下,一脸天真地对池宁桦说道:“大姐,你还要再舀吗?”嘴上这么问着,手中早把那碗饭端到许氏面前。 池宁桦看着宁桐带泪痕却精明的脸肺都要气炸了,正要发作,旁边的柳氏没好气地说道:“好了,吃饭吧。” 池海以前都不会说柳氏做得不好,倒不是他真的以为柳氏做得有多好,而是大家都被柳氏压制怕了,谁也不敢像今儿这么闹着,当众揭她的短。 在饭桌上,听着池宁桐笑嘻嘻的话,池海忍耐下来没说什么。直到池宁桐哇哇大哭地控告一番,他才忍不住说了柳氏一句话,就是这一句话也是给她脸面了。实际上,他心里最厌恶妯娌之间斗气斗计的,一个家往往也因此闹得鸡飞狗跳。 他爹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句话:古人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以后总要当家作主的,要记住这句话。 那时,柳氏已经过门了,也听过公公临死前的这句话,知道池海心头的结。这时触碰到那个点,柳氏心里不是没有担忧,瞪了一眼池宁桐,那怨怒的眼神是恨不得吃了她。 池宁桐对上柳氏的眼神,既不躲闪也不示威,只是任由她看着。柳氏心里一颤,心道:这三丫头以前见了我就跟老鼠逃街似的,怎么现在不怕我了? 柳氏再瞧过去,见池宁桐脸色冷淡,眼底冷静,倒真是不像小孩子家的气质。她心里一颤,倏地移开了目光。 池宁桐吃着粗糙的午饭,心里早就盘算开了:池家四房虽然还没分家,但是各房都是人心不齐,迟早都是要分家各过各的。那样是最好的,反正这个家大部分的人自私冷漠无情,根本就不是一路的。得要想办法赚钱,一旦时机成熟,就得带着许氏一家离开池家,搬到镇上去住,省得被这家不安好心的人从中作梗。 却说,池宁桐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也是做过一些小本生意的,在一线城市买不起一套房,却刚好赚够在三线城市的市区买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因而,论赚钱的本事,池宁桐还是有两把刷子了。 只是,解决了饭食的问题,后头还有一件十分头疼的问题等着她。 010 抓背后的鬼(上) 吃过午饭,柳氏点名让赵氏和张氏收拾碗筷。经这么一闹,许氏怕大房早就在心里记恨下宁桐,便留下来帮着一起收拾,余下的人便三三两两回房歇午觉。 宁柍走在前头,她可没时间歇午觉,这会儿可是迫不及待要回屋赶制嫁衣呢。走到门槛前,见地面印着一只脚印,上头沾着黏土,她心下觉得奇怪:娘还有小桐的脚没这么小啊。 池守齐在宁柍失神的瞬间已经越过一步跳进门槛内了,后头池源和宁桐也跟着走进来,地面上的脚印便被踩得稀碎模糊了。宁柍没去多想,进了门槛就朝内室走去。 “哎呀,我的嫁衣!” 池宁桐正倒了一杯凉水润口,听到内室传出宁柍惊慌的叫声,呛得连连咳嗽,急急朝里头跑去。后头池源和守齐听到惊呼声也是吓了一跳,跟着跑进内室,但见挂在竹架子上的大红嫁衣两边的对襟破开一道大口子,那齐整的裂口一看就知道是被剪开的。 还有九天就到了苏家来接亲的日子,本来只要再两天就可以赶制完嫁衣的最后一只袖子。这会儿再要重新置办尺头,就是十天十夜不睡觉也赶不出一件完整的嫁衣出来。池宁柍急得眼泪扑朔扑朔往下掉,焦急地说道:“这该怎么办?好好的嫁衣,怎么就被人剪破了?” 池宁桐扫视了一圈内室,并没有什么东西被人动过,再往地下瞧去,见离嫁衣一步外的地面上有一些细碎的黏土,想来是有人来过这里。至于什么人,不外乎就是池宁桦或者是池宁榕了。 宁桐的咳嗽缓住了,开口说道:“你们瞧瞧地上的黏土,是有人进来剪破嫁衣的” 经宁桐这么一提醒,宁柍瞬地想起门槛外那个小脚印,难以置信地自语道:“是宁榕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池源心里也是着急,听大女儿这么说,疑惑地问道:“阿柍,你怎么知道是四丫头下的手?” 宁柍抹了一把眼泪,解释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门槛前有个小脚印,上头沾着黏土,就跟咱这屋里的黏土一样。再说了,家里头也就榕丫头裹脚了,就只有她是小脚。” 守齐在一边气呼呼地应和道:“早上我们大伙儿都下地了,家里头也就大姐和四丫头在了,不是她还能是大姐?” 许氏在灶厨里也隐约听到了宁柍的叫声,赶忙擦好了碗筷回西厢房,踏进内室,一眼看到残破的嫁衣,也是忍不住发出惊诧声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守齐愤愤不平地解释道:“四丫头把我二姐的嫁衣剪破了,我找她算账去。” 许氏一把拉住正要往外冲的儿子,安抚道:“齐儿,可别冲动,想办法补救这嫁衣才是最紧要的。” 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池宁桐一字一句开口说道:“嫁衣要补救,谁在背后搞的鬼也要抓出来,否者只怕这嫁衣不能安生赶出来。” 宁柍点头应是,看着妹妹想听听她的主意。守齐也安静了下来,跟着许氏夫妻一起看向宁桐。 池宁桐微微一笑,反而不提抓鬼的话,把目光移向嫁衣,问道:“她想毁掉阿姐的嫁衣不就是不希望阿姐嫁进苏家?我们当然不能如她所愿,当务之急自然还是该想想办法应付嫁衣这事。娘,您看看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许氏早就研究开了,她女工的手艺也是这田螺村有名的,盯着嫁衣破裂的地方,心头渐渐有了主意,把手一拍,对宁柍说道:“这破口正好是对襟开,两边各绣上一只鸳鸯,凑成一双,寓意好又可把口子补上。正好以前买的彩线还有剩,娘这就给你绣上去。” 池宁柍听了眼里放出光彩,瞬地破涕为笑,赞道:“娘,您这主意好,我跟您一起绣,加上那只袖子,连夜赶工四五天就成了。” 池宁桐见许氏想出了补救嫁衣的方法,松了一口气,小脸一沉,这才把刚才的话接下来:“爹、娘,这事不能这么算了,现在阿姐出嫁就遇上这事,那以后五哥娶媳妇,我出嫁呢,还不知道再出什么幺蛾子,得截住了这类事才成。” 许氏想起自己的小女儿差点丢命,还硬生生挨下柳氏的大巴掌,心头就来气。听宁桐这么分析,到底沉不住气,再好脾气的人被惹急了也是会发火的。要是她大女儿的亲事就这么被吹了,她可绝对不会窝在一角一句话也不说的。 许氏脸色一沉,对池源说道:“孩子爹,我在这个家吃苦受累也就算了,我三个孩儿比他们懂事乖巧多了,却要遭罪,我们做父母的怎么能忍心?既然知道这事是榕丫头做的,该去说一说,以后注意点才是。” 池源为难,可一瞧大家齐齐盯着他的目光带着期待,他便不忍心拒绝,点头应道:“榕丫头确实不该,我去跟老三说说。” 见池源朝三房的屋里走去,宁桐对许氏说道:“娘,我觉得榕丫头是受池宁桦指使的,最不愿意咱阿姐嫁入苏家的可不就是她吗?娘,我跟爹出去看看。” 许氏还没答应,池宁桐已然跑到外面去了。她看到池源站在外头,客气地说道:“老三,你出来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池江应了一声,下了坑,看到自己的女儿一骨碌从坑上爬起来,吓得连连缩到墙角。他不解,皱眉问道:“你看见鬼?躲啥躲?” 周氏这时也醒了,问道:“有人找?” 池江打着哈欠说:“二哥找我,没事,你们继续睡。”说完他便掀开帘子走出来。 011 抓背后的鬼(中) 见到池江打着哈欠出来,池源尴尬,不知如何开口?但一看到宁桐就站在身后,终究还是把话说出口,“老三,榕丫头好好的,怎么就把阿柍的嫁衣剪坏了?过几天苏家就来接亲了,这榕丫头不知道怎么想的?” 池江一惊,想起刚才女儿听到二哥的声音胆战心惊的样子就晓得她心里有鬼,原来是闯下这祸,回头不知道大哥怎么埋汰他?但他面上装得镇定,反问道:“二哥,话可不能乱说啊,榕丫头她一双小脚能上哪儿去?成天都搁屋里呆着了。” 池源哑口无言,急得满脸通红。宁桐上前一步,学着小孩的样子,嘟嘴说道:“三叔,我们就是看到地上印着宁榕的脚印,所以才知道那嫁衣是她剪坏的啊。三叔,您要不信,跟我们去屋里头瞧瞧就知道了。” 池江知道这一瞧就是铁定的事实了,家里头也就榕丫头裹脚了。他转身回屋,装模作样地质问女儿,“丫头,是你把你二姐的嫁衣剪破的?” 池宁榕哇得哭出声来,本来要说是大姐让她这么干的,可是想起池宁桦承诺给她的那条手绢儿便住了口,只顾着哇哇大哭。 池江和周氏对视一眼,心里头都默认了是自己女儿干的事。周氏打发池江出去,打算自个儿把前后的经过从女儿的口中问出来。 周氏一把将躲在坑角里的池宁榕拽到跟前,虎着脸问道:“丫头,是不是你做的?”见女儿还是哭着不说话,周氏来了气,一巴掌乎在池宁榕脸上,吓唬道:“你要是再不说,明儿我就把你卖给拐子,到时候才有你真的哭的去。” 池宁榕听了害怕,眼见周氏那一巴掌又要落下来,她也顾不得那条手绢儿,抽抽噎噎地说道:“是大姐让我剪破二姐的嫁衣的,你打我干啥?” 周氏一愣,抡起的手倏地收住,落在池宁榕脸上的时候,却换成了抚摸,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没脑子的丫头,她叫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吗?现在替别人背了黑锅,自己成替罪羊了,人家这会儿正乐着呢。” 池宁榕哭哭啼啼,道出了实情:“大姐说,我要是不把这事说出来,她就会送我一条手绢儿。” 周氏更加来气,指着池宁榕的鼻头骂道:“不成器的丫头,一条手绢儿就收买了你。快跟娘去找你大伯母,跟她说说理儿。” 池宁榕下了坑,跟在周氏后头。才走出内室,周氏突然停住了脚步,心思一转就改变了主意,回头对女儿说道:“不成,不能去找你大伯母,说是宁桦使坏,这不明显是告状,还不知被你大伯母呛到什么地儿?走,去跟你二伯母说说。” 池宁榕点头,抬手就要抹眼泪,却被周氏一把打掉举起来的手,“哭成这样才好,擦什么擦?” 周氏带着女儿出了屋门,见池江还在替女儿辩解,慌忙给他递过去一个眼色,而后对池源歉然地说道:“二哥,真是对不住,刚才在屋里,榕丫头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跟我说了。二嫂在屋里头吧,我们进屋一道说去吧?” 池宁桐在一旁观察着周氏的神色,见到他们夫妻的挤眉弄眼,也不点破,只是安静地跟在他们后头朝西厢房走去。 周氏进了西厢房,拧了一把池宁榕,痛得她再次哇哇大哭,嘴里骂道:“你个笨丫头,被人利用了还有脸哭?快告诉你二伯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大姐让我来剪破二姐嫁衣的,我看了二姐的嫁衣顶好看还舍不得下手,大姐就说剪破了她要送条手绢儿给我。我、我想要手绢儿,就剪了。” 池宁桐心中明了这是池宁桦借刀杀人的伎俩,但听周氏话中的意思,她是要把自己女儿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连同谋的过错都要洗脱。这周氏还真是精明得厉害,一招将计就计也是够狠的。 周氏不去找柳氏说理却来找许氏道歉,一来是洗脱罪名,池宁榕是受池宁桦指使,错不在于池宁榕身上。二来是借许氏替自己出气,许氏听了原委,如果去找柳氏理论,这事迟早会传到池海耳中,柳氏讨不到好去。而如果许氏打破牙齿和血吞,这事不了了之,池宁榕也没啥损失。 池宁桐心里冷笑,小脸故意耷拉着,为难地说道:“三婶,动手的毕竟是宁榕,您瞧屋里头的脚印还留着呢。我们要是说是大姐做的,大伯母定然不信,回头看了脚印,还不找三婶理论去不是?” 周氏愣怔,眼看许氏都动容了,这三丫头什么时候学聪明了,反而倒打一耙。她尴尬一笑,索性把事都推到二房这头,为难地问道:“二嫂,那您说这事怎么办?” 池宁桐接口说道:“三婶,您要洗脱宁榕的嫌疑,最好把事情的经过跟大伯父说说。大伯父向来是明事理不偏袒的,自会给我们大家一个说道的,您觉得呢?” 周氏心下知道自己打的主意没办法过二房这关,想想桐丫头的话也有道理。若是去跟大嫂说道,哪里还有她这房说话的余地?那榕丫头这次的黑锅就铁定要背了,指不定柳氏日后还给她小鞋穿。 周氏叹息一声,认命地说道:“看来只能找大哥说话了。”周氏带着池宁榕正要出屋,到底不忘客套,回头对许氏和池源再次道歉:“二嫂,您就多担待了,这丫头不争气,我们也是被气得半死。回去我再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日后不敢再这样了。” 许氏见周氏态度摆在那,倒也不好意思得理不饶人,说道:“行了,该骂也骂过了,回去可不要再打孩子了。” 周氏听了高兴,满口应承道:“哎,都听二嫂的,二嫂真是大人有大量。”说着又怼了一下池宁榕,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丫头,还不跟你二伯父和二伯母说谢?” 池宁榕抽抽噎噎,说了声谢谢就跟着周氏出了西厢房。 012 抓背后的鬼(下) 周氏一把将池江扯过去,没好气地对他说道:“你女儿做下的好事,去找你大哥说说吧。” 池江一听要找大哥说话,他头都大了。平日里,兄弟里头,就他最怕大哥。 原来这池江小一些的时候,他大哥一家子还住镇上,二哥又是个木头,没人能管得了他,便成天跟着村里的混混喝酒。一次因口舌之争打起群架,把人家酒馆里的桌椅砸个稀巴烂。后来被衙门的官差给扣住了,最后还是大哥拿了银钱去衙门放人。 池海将他领回去后,操起一根粗棍照着他的身上就打下去,一连打断了两根木棍才罢手,害得他在床上修养了七八天才大好起来。自此他心里就对大哥很畏惧,直到大哥给他娶了媳妇,心里还是畏着池海,因而但凡能避得着都避了。 池江见周氏连连催促着,便没好气地应道:“榕丫头不是你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你自个不去说?” 周氏气得倒仰,却见丈夫也是真的生气了,转而换了柔和的方式,架势一放,带着哭腔说道:“好啊,榕丫头是我女儿,跟你池江没关系,明儿我就带她回她姥姥家,没爹要的孩子养着顶什么用?” 池江皱眉,不耐烦地说道:“两码子事,你还真能扯。”说着抬脚就要出门。 周氏见此,放了嗓门哭,说道:“死丫头不争气,我打死她算了,反正你爹也不管,我一个妇道人家两句话又顶什么用?”说着就要朝池宁榕打去。 池宁榕一溜烟躲开了,哭道:“怎么今儿老打我?都是大姐,我去找她。” 池江见屋里闹得不可开交,周氏的嗓门也忒大了,被大伙儿听到了脸上不好看。他没了辙,往屋里头迈步,无奈地打住周氏的话,说:“行了行了,你给我闭嘴,我去跟大哥说成了吧。” 周氏这才渐渐止住哭闹,再次催促道:“那你还不赶紧去?” 池江无法,慢悠悠走着,脸上的神情极其不情愿。他还没迈出门槛,正巧在外头疯玩了半天的儿子池守信跑回来,一头撞到池江身上,只听他没好气地骂道:“小兔崽子,走路不带眼睛吗?” 池守信吐舌,一溜烟蹿进屋门,说:“大伯父刚巧从外头回来,我可不想被叫住听他骂人。” 池江心道:正巧去堂上说话,省得跑上房撞到大嫂。脚下不觉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便来到堂上,看到大哥正吧嗒抽着旱烟。 “大哥,我有事跟您说。” 池海见是老三,又吧嗒抽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问道:“啥事?” 池江咽下一口唾沫,壮着胆儿说:“大晌午那会儿,二哥找我,说是二丫头的嫁衣被四丫头剪破了,但四丫头又说是她大姐让她这么干的。这会儿,二丫头急得在屋里直哭,怕是赶不及在初八那天重新裁缝出嫁衣来。大哥,这可怎么办?” 池海听了愕然,瞬地从木椅上站起来,对池江说道:“叫大家都去上房。”说完就大步流星地朝上房走去。 片刻,池家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上房。池海和柳氏坐在坑上,许氏等三房都站在边上。池海一瞥二丫头的眼睛哭得红肿,四丫头左脸烙着五指印,而大丫头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心里明白了大半,脸色沉得很是难看。 “四丫头,是你剪破你二姐的嫁衣?” 池宁榕头摇得像拨浪鼓,目光望着池宁桦,却见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威胁她不许说出口,却不知道早有人把这事告诉池海了,就只她和柳氏蒙在鼓里。 “不是你,那是谁?” 见池宁榕不说话,周氏悄悄地拧了一下她的胳膊,小声耳语道:“你大伯父都知道了,你再不说就没人帮得了你了,还不快说。” 听罢,池宁榕毫不犹豫地指向池宁桦,颤着声儿说道:“是、是大姐让我这么做的。” 池宁桦急了眼,上前就要扑打池宁榕,口中骂道:“死丫头,你诬赖我,我什么叫你这么做的?” “大姐,你说只要我不说就会给我手绢儿的,我不要手绢儿了,我要说出来。” 眼见池宁桦就要抓到池宁榕,周氏一把将女儿护在身后,硬生生挨了池宁桦一推,脚下不觉踉跄两步。 池海发怒,呵斥道:“一个女孩子家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给我站回去。” 柳氏本要帮着女儿说两句话,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池海喝住:“你给我闭嘴,这事我都知道了,你做娘的还想瞒到什么时候?从现在起,老二这房里的都不用忙农活了,家里的活计也不用他们沾手,你们先帮着料理料理。” 池海缓和了语气,对许氏这房的人说道:“你们现在就回屋赶制嫁衣,家里的活计在嫁衣赶制出来前不用你们操心。” 许氏听了高兴,连连跟池海道谢。池宁桐却不大满意这样的结果,池海虽然承诺他们只顾着做嫁衣就好,可说到底还是包庇自己的女儿。所谓治标不治本,指不定她池宁桦再来搅事,防不胜防啊。 这么一想,池宁桐出了声儿,说:“二姐的嫁衣好不容易就剩一只袖子还没赶制出来,这会儿就全毁了,要是重新裁缝的嫁衣没两天又被人剪破了,那该怎么办?到时候苏家的花轿抬过来,二姐总不能穿一件破的嫁衣上花轿吧。” 池海听出桐丫头话里的意思,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包庇自己的女儿,转头对池宁桦冷言说道:“宁桦和宁榕以后不准再进西厢房的门,要是再做出这类事情,我就动用家法了。” 池宁桦一听,身体不由然一颤,她是见识过父亲的家法,那一根粗木棍照实地打在身上,就是脱臼了也是有的,她可不想吃那苦头。 池宁桐这才感到满意,只有杜绝祸源,事情才会顺利进展。虽然,池家上下都不是省油的灯,真的杜绝祸源是不可能的事,但至少池宁柍的亲事能顺利通关也是好的。 013 二姑娘出嫁 许氏母女三人获得允许主要以赶制嫁衣为主,其实是大可不必操持活计的。但许氏心里对柳氏总归是厌怕的,上次因为嫁衣的事情,只怕柳氏会越发记恨她,便时不时拦过家里的一些活计。 因时间上获得了更多的自由,池宁柍便放慢的速度,想着慢工出细活,把那破裂处尽量缝补到天衣无缝。在许氏的帮衬下,母女俩连夜赶制了六天,可算把那鸳鸯戏水绣上去。 池宁桐不会刺绣,只说此前磕破了脑门,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于是这几天便一边看着许氏母女的双手在那嫁衣裳龙飞凤舞,一边在她们的指点下有模有样地学一些刺绣。见许氏母女终于搞定了那袭嫁衣,她站在竹架子上细细观赏,但见那鸳鸯栩栩如生,上面的针脚严密精致,真是一点也看不出这曾经是件被剪破的嫁衣。 池宁柍松了大大的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的杰作,困得眼皮子一直在打架似的。池宁桐见状,对她说道:“阿姐,还有三天就八月初八了,这两天你也不用做什么活计了,就好好保养自己就成。” 一旁的许氏跟着点头,赞同道:“可不是,你可好多天都大半夜才睡觉,感觉去补觉,养一养精神气。” 池宁柍点头,已然爬上了坑床,倒头就睡。许氏看着心疼,却不知道自己也是满脸的疲倦憔悴,还要打算出屋干活去。 池宁桐劝许氏也赶紧去休息,说:“娘,您跟姐都需要好好休息,苏家接亲那会儿也需要您前后料理着,总不能盯着两个黑眼圈出去吓人吧。外头的活儿,我去做,您安心休息就是了。” 许氏被小女儿的话逗笑,可觉得很有道理,便也不再勉强,跟宁柍一起在坑上补觉。 池宁桐这才走出屋子,正好迎面碰上池宁桦也从上房出屋。池宁桦一看见她,满脸的嫌恶,开口恨恨地说道:“贱丫头,不成天死在屋里头么,怎么这会儿舍得出来了?偷懒的滋味是不是可爽了?” 池宁桐担心吵醒许氏母女,只是白了池宁桦一眼,也不去搭理她的话,径直朝灶厨走去。池宁桦上次被父亲当众呵斥,只觉得太没面子了,怕以后压制不住家里头一群丫头。今儿一瞧池宁桐这丫头竟敢拿这种态度对她,一下子火冒三丈,跟着去了灶厨。 池宁桦追上池宁桐,正要一把推倒她,却被她灵巧地避过去,反倒让池宁桦差点扑倒。池宁桐见状,冷笑一声,继续往灶厨走去,想要喝碗开水解渴。 她正要端起灶台上的水壶往碗里倒,突然,池宁桦一把将水壶躲过去,挑衅地说道:“就是渴死你也不会给你这种贱丫头喝的。” 池宁桐眼角一凝,忍住怒气,呵呵笑了两声,索性舀了一瓢水缸的清水喝。池宁桦无奈,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要走出灶厨,彻底把她激怒了,抡起巴掌就要朝池宁桐的头上招呼过去。 池宁桐眼疾手快地避开了,也被激怒了,她处处避让就是想顾全大局,希望家里这段时间大家都安安分分,顺顺利利地把宁柍嫁进苏家。可是,她的忍让不代表就是默认让池宁桦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一口一个贱字地骂。 她狠狠地瞪着池宁桦,冷然的目光如剑的锋芒,那声音像是剑刺寒冰,说:“池宁桦,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你认为我是好欺负的,那我会让你清楚地知道,你错了。”宁桐才走两步,瞬地又转过身,嘴角一挑,漫不经心却句句硬气,接口继续说道:“对了,你要是再敢在背后捣鬼,就是大伯包庇你都没用。” 池宁桦身体一颤,竟呆愣在原地不敢动。她记得以前三丫头怕她怕得要命,别说敢像今儿这么跟她说话,就是站在她跟前都不敢。这三丫头,难道被魔障靥住了不成? 经过池宁桐的警告,池宁桦这两天可算消停了。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八,池宁柍成亲的日子。池家前两天就挂起了大红灯笼,贴上了大红喜字,虽然布置简单,可总归有办喜事的模样。 这日,许氏一早就给宁柍穿嫁衣绾青丝,说着体己的话。外头池家三房也都前前后后忙开了,毕竟左邻右舍也都过来帮忙了,就是柳氏也不好意思偷懒,反倒要摆出一副勤快的模样赢得邻里的夸赞。 “阿海、阿源,今儿可都忙着没人影了?”一道爽朗的声音从柴门外一路传进院子里,池宁桐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妇人左手牵着一个小孩,右肩挑着一对花担子,前头又跑着两个小孩,欢欢喜喜进了柴门。 柳氏迎了上去,笑着招呼道:“哟,池兰,你回来了。你大弟在堂上招待乡亲呢。” 池兰卸下肩头的花担子,柳氏示意儿媳张氏挑回屋里,自个儿抚摸着池兰的三个孩子,客套道:“大妞都长这么高了啊,二虎三虎这么俊啊,对了,小妞妞呢?” 池兰挽起了袖子手脚麻利地做活,口中应道:“小妞妞还太小了,家里头说不方便跟过来,大伙儿忙得手脚不够,哪得空去照管小妞妞。” 池宁桐心道:原来这位就是池家的大姐,看着挺干练,手脚又利落,瞧那身板,确实好生养。听说,这位大姑心眼实,还勤能致富,婆家的日子在她的操持下也是越过越好。跟这种人相处才是最轻松愉悦的。 池宁桐跑回西厢房,见宁柍已然穿上了大红嫁衣,乌黑的青丝盘起一个高髻,斜插着一只银钗,鬓发边别着一只红色的绢花。眉黛唇红,抹上胭脂的双夹白里通红,像是成熟的苹果,令人垂涎。 池宁桐拍手叫好,轻快地说道:“阿姐,你真美,像天上的仙女。” 池宁柍噗嗤一笑,那一双红肿的眼睛显然方才是哭过的,经宁桐这么一说,屋里的氛围登时活跃起来。她拉着池宁桐的手嘱咐道:“小桐,以后多去看看阿姐。我知道,咱家的小桐现在是个小大人了,有主意的小大人了,娘她老实心善,最容易被他们欺负,你照看着点,知道吗?” 许氏一笑,眼泪就掉下来,说道:“你这孩子,不是要叫桐儿听话乖巧点的吗?怎么反倒把我一个大人交给小孩子家照顾,羞不羞?” 宁柍娇嗔道:“娘,我还是比较放心小桐。您以后也要改一改,不能总让咱家的小齐和小桐被他们欺负了。” 池宁桐自然知道宁柍口中的他们是指谁,她才不是软柿子。嘻嘻一笑,宽慰道:“阿姐,你放心好啦。你自己嫁到苏家也要多长一些心眼,别让人欺负了,要是有难处,一定要回来跟我说。” 母女还要再说话,外头的鞭炮声便噼噼啪啪响起来,苏家的花轿已经抬进来了。许氏慌忙给宁柍盖上红盖头,外头的喜娘便进来了,笑嘻嘻地说了一大推吉利的话,然后才把新娘子背到外头的花轿上去。 许氏高兴,可见到女儿被喜娘背出屋子,想着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心里总归是舍不得,笑着笑着就哭了。只希望女儿以后过得幸福,儿女成双,一声安康长乐。 014 造谣 前头池宁柍的花轿一抬走,许氏便忙着下厨犒劳乡亲的帮忙。池家三个兄弟都坐在堂上陪着男客喝茶,只有池源依然忙前忙后地递送东西。 柳氏和赵氏也趁招呼女客的当儿不做活,只有周氏和张氏有样没样地帮衬着一些。池宁桐知道这家人的德行,自然也是跟着许氏前前后后忙乎,一会儿给客人添茶倒水,一会儿摘菜洗菜,一会儿又去抱烧火的木柴,一刻也不得闲。 池兰来了这大半天,早把池家四房都打量了一番,心道:大弟还是那么正经,一张脸严得让人怕。他家媳妇倒是一天对人笑呵呵,就只是虚套了些,怕是只笑面虎。二弟和二弟妹两个都是老实人,性子倒是蛮相投的。三弟现在倒是滑头了许多,三弟妹不容易看透。四弟怎年岁越长越泼皮?呵呵,那四弟妹跟猪一般肥,偏一张嘴说话还不经脑。 池宁桦见池兰站在院子里发呆,上前问道:“大姑,你站在这看什么呢?” 池兰一惊,回头见是大侄女,笑着说道:“我正要去找大妞妞呢。对了,你二婶和三丫头在灶厨里忙得要冒烟,你怎不过去搭一把手?” 池宁桦脸色微微一沉,想也不想就应道:“今儿出嫁的是池宁柍,她们好意思不忙?再说了,大伙儿不都帮完忙了,现在不就是煮一顿饭答谢一些左邻右舍,装得那么忙想讨别人夸而已。” 池兰越听越摇头,这一大早,她可是看不到这大侄女动过手,只在一旁磕着瓜子和人唠嗑。倒是那桐丫头,忙前忙后不说,给人递东西递来递去还不嫌烦,一张小脸笑嘻嘻,可不讨人喜欢吗? “你们没分家,你倒把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了。我说宁桦啊,做人可不要太精算了,到头来可不要算到自己头上去。” 池宁桦见大姑一年到头没回娘家几次,这一回来就对她指手画脚,当下就不高兴,把脸拉得老长,忍着怒气应道:“大姑,我娘都没说过我什么。”说罢就转身回屋去了。 池兰看着池宁桦的背影,哭笑不得,喃喃自语道:“就是你娘没管教好你,你才这样的德性。这大弟,怎么自己的女儿不随他点?” 池宁桐正巧要去外头篱笆里摘菜,经过院子,迎面碰上池兰。她笑意盈盈,嗓音清脆地打了声招呼,问道:“大姑,您在找大妞妞和虎子吗?我刚才看到大妞妞跟榕丫头一起玩儿,二虎和三虎好像跟守齐守仁他们一起出门玩去了。” 池兰一对比两个侄女的态度,立见高下,笑呵呵地说道:“我正要去找几个孩子,赶巧你来告诉我。桐丫头,饭做得怎么样了?要大姑搭把手吗?” “不用了,您早上也忙活了大半天,先去堂上喝口茶,我跟我娘很快做好饭。” 池兰看着池宁桐轻快的小背影,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朝着灶厨走去。来到灶厨,但见只有许氏一人汗流浃背地在那忙活,连周氏和张氏也不见了,她赶忙往灶台底添了一把柴火,说道:“二弟妹,就你一个人?” 许氏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笑着应道:“我让桐儿去摘菜了,她快回来了。” 池兰皱眉,不满地说道:“这些人,吃饭的时候个个冒头,做事的时候躲得鬼都找不着,真是气人。”她顿了顿,脸色微微一缓,接口继续说道:“说到桐丫头,二弟妹,你教出来的女儿就是好,嘴巴甜又礼貌。可不像那谁,呵,脾气大得很,又懒得不成样。” 许氏听池兰夸自己的女儿心里头自然高兴,羞赫一笑,说:“大姐,大妞妞见了我也喊二舅母,听得我心里可暖了。” 此时,池宁桐从篱笆摘了一篮子菜,正要跑回去,却在进柴门的时候听到了刺耳的声音,“我说小翠,你可别不信,苏家本来是想娶我进门的,是我二婶在背后捣鬼,这门亲事才落到池宁柍头上。” “不会吧?你二婶平日里看着挺和气的,不会是这种人吧?” “就是啊,再说宁柍妹子她人漂亮又勤快,人苏家也不瞎吧?” “我说莹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池宁柍漂亮勤快,我就不如她了,是吧?” 听见池宁桦不善的语气,那个叫小翠的女孩子安抚道:“宁桦,你可别生气,莹子她不是这个意思。” 池宁桦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我家二丫头,你们别看外表贤良温柔,内里不知道多恶。我跟她住一个屋檐下十几年,早就清楚她真正的为人了。前几天,我还听她说过你们的坏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叫小翠的登时沉不住气,骂道:“我就知道池宁柍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狐狸精。” “可不是,这勾引的事她可不止干过一回。我是她堂姐,她还把我的这门亲事抢走了,这贱丫头还是个人吗?” 池宁桐哭笑不得,发自内心觉得这池宁桦真的恶心,她现在是到处造宁柍的谣,这还能忍下去?对于闭塞的农村,消息都是靠人的嘴巴传出来的,而且对于一个人的名声又格外重视。如果这些人听信了池宁桦的谣言,再把这些谣言流传出去,传到苏家耳中,那宁柍可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人说这话还是她大姐亲口说的,那就更是大笑柄了。别人笑不笑她无所谓,但绝不允许家人的幸福受到破坏。 池宁桐挎着菜篮子,悄悄地站在池宁桦身后。那池宁桦说得唾沫横飞,丝毫也意会不到小翠她们给她使的眼色,直到小翠说出声来:“宁桐就站在你后面呢。” 池宁桦瞬地住口,身子不由一颤,只听宁桐漠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大姐,我要是把你造谣我姐的事情告诉大伯,你猜他会做什么?大姐,我姐的亲事是李婆婆特地来拉的红线吧,当初她老人家可是清清楚楚说,苏家指名道姓要娶我姐的吧。” 莹子恍然大悟发出一声哦,尾音还拉得老长,看了一眼池宁桦便拉着小翠跑走了。 池宁桦又是羞愤又是尴尬,恶声恶气说道:“那又怎么样?我偏说你姐是狐狸精,你是贱货。要不是我爹,你们早就饿死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能?” 池宁桐冷笑,她越是不动声色,池宁桦越是害怕和生气,便施施然说道:“池宁桦,你就是再如何编排别人的是非,你也是个讨人厌的恶婆娘!” “你、你……” 池宁桐转身离去,看都不看一眼池宁桦。 015 勾引 竖日,池宁柍带着苏修文回门。 池治在村头一看到宁柍两口子便急急地跑回来,喘着粗气说道:“大哥,快准备鞭炮,二丫头和姑爷进了村头,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池海和池源急忙备齐了鞭炮,脸上是喜笑颜开。许氏和池兰在灶厨里忙着煮饭,赵氏在宰鸡,周氏和张氏在洗菜刷碗,只有柳氏站在那里只指指点点,却不做事。 池兰知道这柳氏母女都是一路货色,早就看不下去了,出声说道:“我说大弟妹,你这半天指指点点也够累的吧,趁早回屋歇息去,我们自己懂得怎么做。” 周氏听了心里解气,嘴上却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手脚。那赵氏端着两碗鸡血回灶厨,幸灾乐祸地说道:“大嫂,受累你让一让,我还要忙着去拔鸡毛。” 柳氏尴尬,瞪了一眼赵氏,心里骂道:就你这蠢猪还想趁机踩我一脚,没门儿!看我以后怎么整治你。 柳氏装模作样挽起袖子,想接过池兰手中的活儿,对她赔笑道:“大姐,瞧您说的。来,您边上歇歇,我来。” 池兰错过她伸过来的手,看都不看一眼柳氏,冷漠地说道:“三弟妹那边还有那么多菜没洗。” 柳氏再次尴尬一笑,磨蹭到周氏那边跟着一起洗菜,心里骂道: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什么脸在这使唤我?在镇上有个铺子就了不起啊?什么东西? 这边池宁桦一听四叔说二丫头和二姑爷进了村头,便从内室出来,站在窗户前打算瞧瞧这姑爷到底长得怎么样? 一炷香的时间,宁柍和苏修文终于进了家门,守忠便燃起了鞭炮,几个小子伴着鞭炮声起哄,伸手向新娘子讨要喜糖。宁柍满脸羞涩之意,笑意盈盈地给每个人分了两颗喜糖,片刻便被大伙儿簇拥着进了堂上。 这二姑爷苏修文也是一脸的羞意,一路朝着长辈作揖,嘴里说着客气的话。池宁桦从窗口里清清楚楚地瞧到了苏修文,见他白面玉冠,举止温润斯文,不觉把心一动,嫉妒池宁柍有这等福气,嫁得不但家境好,人也俊俏。 池宁柍带着苏修文进了自己的闺房,池宁桐跟着进去了。一到闺房,宁柍就拉住妹妹的手,带到苏修文跟前,羞涩地说道:“修文,这是我妹妹小桐,可聪明了。” 池宁桐装模作样地向苏修文拱拱手,笑嘻嘻地说道:“姐夫,恭喜你娶到我这贤惠温柔的姐姐。” 苏修文被池宁桐逗笑,拱手回礼道:“小姨子古灵精怪,性子随柍儿,一样好。” 池宁柍满脸绯红,宁桐掩嘴笑道:“姐夫,我姐既然这么好,你可要多多疼她爱护她才好。” 才说几句话,外头池源就打发守齐喊新姑爷和二丫头出来吃喜宴。因池宁柍和苏修文今儿就得回去,不能太晚,加上要赶去镇上,因而喜宴早早便开始了。 许氏终于得空能够和女儿说上几句话了,问了家里的情况,又嘱咐她一些事情。而新姑爷早就被池源带着去敬酒,他是个老实人,被人说一句吉利的话,他便和新姑爷喝一杯酒水,只喝得满脸通红,才终于走过这关的习俗。 喜宴才吃一半不到,苏修文因喝了许多酒便起身去外面解手。池宁桦见他离开堂屋朝外头走去,找了个借口跟着出去了,一路悄悄地尾随到院子,见四下无人才叫住前头的苏修文,“妹夫,你这是去哪里?” 苏修文有些醉了,见是一个身材丰满的姑娘,作揖问道:“请问姑娘是哪位?” 池宁桦脸色一红,低着声儿说:“我是宁柍的堂姐,叫池宁桦。妹夫打算上哪儿去?” 苏修文点头,又作一揖,脚步踉跄几步,只觉得头晕得厉害。池宁桦见状,上前两步,扶住苏修文的手臂,柔声细语道:“妹夫,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苏修文半推半就,不知不觉被池宁桦搀扶到柴房里。在酒席间,她就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勾引苏修文,想了无数个法子,却总找不到机会。可是没想到,眼前就是个机会,错过了这次,只怕再接近苏修文就是难上加难了,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两个人独处了。 池宁桦把苏修文的一只手放在她饱满的胸脯上,自己的手在他的胸膛上灵巧缓慢地游走着,只摸得苏修文喘着粗气,手下不觉加重了力道。 池宁桦轻轻地**一声,解开苏修文束腰的锻带。突然,她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起了守齐的声音:“姐夫,姐夫,您在哪里?” 池宁桦一惊,慌忙扯开自己的衣裳,露出半臂白肉,里面隐隐可看见胸脯。苏修文听到守齐的喊声,酒醒了大半,看到自己的手正捏着池宁桦的胸脯,大惊之下,慌忙缩回自己的手。 池宁桦终于挤出了两滴眼泪,装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双手掩住脸,哭道:“妹夫,你竟然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好心给你指路,你就占我便宜。我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家,跟你有了肌肤之亲,说出去还怎么见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苏修文的酒被吓得全醒了,他摇头连连辩解道:“不,是你勾引我的!我记得出了堂屋,你把我扶到这里来的。” 池宁桦冷了脸色,低着声儿威胁道:“妹夫,你自己也看到你的手正可劲地摸着,还一副受用的样子。这会儿我要是喊出口,大家是信你的话还是我的话?你我有肌肤之亲总归是不假的吧。要么你娶了我,要么我毁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修文退无可退,却绝对不愿意这没脸的事情影响到今天的日子,他喜欢池宁柍,才新婚一天,让她知道这事,那是他不敢想象的事。而且池家的人该怎么看待他?家里人又怎么看待他? 苏修文羞愧地看了一眼池宁桦,忍气吞声地说道:“你给我点时间,现在把这事抖出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池宁桦诡计得逞,心里得意极了,对苏修文妩媚一笑,撒娇道:“那人家就等你消息了。” 016 去苏家 八月底,池家人一忙活完池宁柍过门的喜事,便赶着下地播种黄豆。往日里,家里有池宁柍做饭以及照管家里的牲畜,她一出嫁,这事本该落到池宁桦身上。怎奈她向来仗着父亲对三个叔婶以往的情义总是不愿动手,加上柳氏明目张胆的偏袒,大家也都不好说什么。 早起,大家正准备下地,柳氏只嘱咐池宁桐在家准备午饭,许氏心下担心,低着声儿说道:“大嫂,家里这么多人要吃饭,我担心桐儿做得不好,回头还是我回来做吧?” 柳氏瞥了一眼许氏,不满地说道:“二丫头出嫁了,家里头总该有个丫头会做饭吧。三丫头不会就学着。我八岁那会儿就得烧全家的饭了,三丫头今年都十二岁了吧。” 宁桐在心里翻白眼,柳氏怎么脸皮就这么厚?她家池宁桦不都十七岁了还没学会烧饭,啥不把她拉出来说教说教?面上也不动气,只是笑嘻嘻地说道:“大伯母,我姐在家的时候教过我一点,炒些家常小菜吧还是会的。大伯母,大姐今年十七了吧,她会不会烧菜啊?您让大姐教教我呗。” 池宁榕在边上嘻嘻一笑,脱口而出道:“我就没见过大姐烧过一次菜,该是不会的吧。”她话还没说完,周氏悄悄拧了把女儿的胳膊,痛得她龇牙咧嘴。 宁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施施然说道:“原来如此啊。”随即把眉头一皱,为难地说道:“糟糕,这么多人的饭量,一个人还真忙活不过来。” 柳氏尴尬,气得冷笑两声,没好气地说道:“我倒是发现,这三丫头近来一张嘴还真是越来越麻溜,好得很好得很啊。” 池宁桐嘻嘻一笑,仰头对柳氏说道:“多谢大伯母夸奖。” 柳氏气得倒仰,转头对许氏说道:“你平日里心里是有多怨恨我,才把你女儿教成这样来对付我。平常表面装得老实憨厚,心啥就这么黑?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识到你的厉害。” 许氏连连摇头,却是哑口无言,被柳氏这么一番欺辱却百口莫辩,急得眼泪直掉。池宁桐知道柳氏拿她没办法,只好把一肚子火气都撒到许氏身上,而许氏心疼女儿,自然只能逆来顺受。 她本想开口替许氏辩白,但一想到自己越是气柳氏,她越是会拿捏许氏,只好忍着怒气,微微一笑,说道:“大伯母,您八岁那会儿都会烧饭了,自然那时候便懂事了。我都十二岁了,还用别人教我说话吗?” 池海抽完一袋旱烟,也把她们的对话听在耳中,知道三丫头脑瓜灵活懂事,心里只嫌柳氏总拿自己的话打自己的脸,上不了台面。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大家不过看在他的面上才处处忍让着她,她却还不自知。 他磕了磕烟杆子,皱眉慢悠悠地说道:“去把桦丫头叫出来。” 柳氏瞪了一眼池海,见他神色坚定,不敢违拗,大声对着上房喊道:“桦儿,你爹喊你。” 池宁桦不情不愿地走到池海跟前,漫不经心地问道:“爹,你叫我啥事?” 池海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家里头几个丫头,就她养得又白又胖,还一副对谁都扯高气扬的样子。他心下不觉对柳氏母女感到失望,总以为柳氏能把儿女管教好,因而自己便不去管。到底是他自己失责,失望地叹息一声,说:“从今天起,你要么下地跟大家一起干活,要么留在家里跟桐丫头和榕丫头一起做饭,池家不养不干活的人。” 池宁桦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池海,不确信地问道:“爹,你今儿是什么了?” 池海冷哼一声,操起锄头就掉头走开,一字一句说道:“你娘太惯着你了。” 柳氏见池海动怒,朝池宁桦努嘴,示意她留在家里做饭。见池海出门,大伙儿也三三两两操上工具下地干活。 池宁桦恶狠狠地瞪着池宁桐,气得说不出话来。宁桐嘴角一挑,施施然说道:“大姐,到时候可别偷懒哦,你偷懒我可是会如实告诉大伯父的。”说罢转身走回西厢房,懒得看到池宁桦那张臭烘烘的脸。 池宁桦骂骂咧咧地回到上房,一把坐在坑上生气,想起苏修文有半个月没有跟二丫头回池家了,连口信都不稍一个,越发来气。她心下也是担忧苏修文不认账了,气得拍了一下坑床,骂道:“苏修文,别以为不见我就可以摆脱得了干系,我就是闹也要闹到你们苏家去。” 池宁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登时有了打算。她换了一套平日最爱穿的衣裳,精心地涂了胭脂水粉,又挑了几块寸头布放篮子里,而后挎上篮子便出了柴门。 池宁桦赶到镇上,打听到了苏家的门府,就是站在大门前都能感觉到苏家的气派,心里越发打定主意要嫁进苏家,做妾她也愿意。反正二丫头是个好拿捏的人,她又是堂姐,还不容易说话? 一边想着一边敲开苏家的大门,来开门的是个老头,她赶忙赔着笑脸点头哈腰道:“我是池宁柍的堂姐,今儿来镇上买些东西,正好过来看看我家宁柍。” 老头点头,让池宁桦等会儿,他去禀告管家。片刻,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出来,对她说道:“我们少奶奶让您进来,请跟我来。” 池宁桦一路上被丫鬟引到后院厢房里。宁柍远远看到池宁桦逶迤而来,心里十分纳闷:“怎么娘和小桐没来,她倒是来了?” 池宁桦一踏进门槛,宁柍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娘来了吗?” 池宁桦见如今的池宁柍可谓是绫罗绸缎,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人更是出落得越发水灵,心下十分嫉妒。她虚伪地拉住宁柍的手,笑着说道:“我今儿路过就来瞧瞧你,咱姐妹一场,我心里惦记着你呢。你可倒好,飞上枝头成凤凰了,一转眼就把我这个大姐给忘了。” 池宁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自在地抽出自己的手,说道:“那我多谢大姐了。来,吃蜜枣,可甜了。” 宁柍干坐着没话可说,池宁桦倒挺自在地吃着蜜枣,四下一望,没看到苏修文,便开口问道:“我妹夫呢?” “修文在书房写字。” “二妹,我难得来这里一趟看望你俩,回去二叔和二婶肯定要问起妹夫是胖了瘦了?你带我去看一眼妹夫呗。” 池宁柍给她添了一杯茶水,解释道:“修文平日读书写字的时候最不喜别人打扰,我是不敢去的。”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传来苏修文愉快地声音:“柍儿,是不是我小姨子来看你?” 苏修文一脚踏进屋里,见是池宁桦,全身不觉一颤,脸色瞬地青白。池宁桦只盯着他看,笑说道:“难道妹夫不愿见到我?” 苏修文恢复了常色,疏离地说道:“哪里哪里?”转头对池宁柍说道:“对了,我折扇落在书房了,柍儿,你帮我去书房拿一下吧。” 池宁柍此刻只恨不得能出去喘一口气,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堂姐,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以前在娘家时,处处被她拿捏,现在见自己好了,上赶着亲热,真是恶心。 “成,我现在就去。” 见池宁柍一离开,苏修文冷了脸色,问道:“你来干什么?” 池宁桦见他果然翻脸不认,威胁道:“你不找我,那我就找你。要是不娶我,我下次就不是这么客客气气地进来,看我不闹到你们老夫人跟前去。” 苏修文害怕,知道池宁桦没脸没皮的,绝对做得出来,软了语气,说道“你再给我几天的时间。” 017 不能纵容坏人 天还没大亮,池家人大小都早早起床准备下地拔花生,池家三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便留在家里摘花生和做饭。 半个时辰后,池守孝挑了一担花生回来,扯开嗓门叫道:“桦丫头,快起来摘花生了。我们大清早下地,你还赖在坑上,你有脸吗?” 池宁桦咕哝几声,没好气地回嘴道:“桐丫头和榕丫头是死人么?你啥不喊她们去?我只管做饭,摘花生的事别赖我。” 池宁桐被他们兄妹俩这么一吵闹早已经醒来,还没下坑,就听到池守孝在外头喊道:“三丫头、四丫头,你们起来摘花生喽。” 宁桐倒不是抗拒摘花生,只是想到池宁桦到时候肯定又要赖着不做饭,又要一股脑儿推给别人。她可不是圣母婊,更没意愿去惯着家中这么一个母夜叉,反而还要让她明白,要井水不犯河水,别想在她池宁桐头上撒泼。 宁桐走出屋门,打着哈欠对池守孝说道:“守孝哥,你可得说好了,是要我做饭还是摘花生啊?可别活儿都归我一人身上,回头我还要挨骂。” 池守孝不耐烦地说道:“你跟四丫头摘花生就好,饭归你大姐做。上次你大伯不说了,咱家不养吃白饭的人?由不得桦丫头偷懒了。” 池宁桐点头,说道:“这我就放心了,我去喊宁榕起来干活了。” 辰时,太阳渐渐从东边升起,光辉普照在大地上,她们每人都摘了一箩筐的花生了。池宁榕喊说肚子饿,自个儿去厨房找吃食。池宁桦此刻还在屋里呼呼睡大觉。池宁桐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平静,脑袋里又开始规划她的田园前程。 “小桐,我回来了。” 宁桐正想着入迷,突然听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见宁柍脸色憔悴,双目红肿,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担忧地问道:“阿姐,你怎么回来了?和姐夫吵架了?” 池宁柍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而后走进柴门,拉起妹妹的手就朝西厢房走去。进了内室,池宁柍终于忍不住,抱着妹妹哭出声儿。 池宁桐也不劝,任由宁柍哭着,直到她哭够了止住了哭声,宁桐才温声地问道:“阿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池宁柍抽泣,又是怨恨又是伤心地说道:“今儿,你姐夫跟我说要纳、纳池宁桦为妾。她就是给我做小,我都不愿意!纳谁都好,就不能是她!池宁桦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晓得?再说我们是堂姐妹,那还不叫别人耻笑了去。” 池宁桐出乎意料,惊诧地问道:“姐夫怎么会突然想到纳她呢?我看他们前后也就见过一次面,就是前两个月你归宁宴那天。” 池宁柍万分怨尤,委屈地说道:“苏修文说是池宁桦勾引他的。他那天喝醉了,池宁桦借机诱惑他,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你姐夫也是不愿意她进入苏家的门,可又怕她把这丑事闹到老夫人跟前去。” 池宁桐想起,那天池宁桦确实有一段时间不在喜宴上,她当时觉得奇怪,就凭她那好吃懒做的性子,怎么舍得错过每一道菜?谁能想到,哪个时候大概就和苏修文勾搭在一起了。细想之下,苏修文既然害怕这事闹到苏家老夫人跟前,可他纳妾还是会被老夫人知晓,又如何瞒得过呢? “阿姐,姐夫就是要纳妾也得经过老夫人同意的吧,他又想纳妾又不愿意让老夫人知道,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池宁柍看着宁桐赞叹道:“小桐,你真聪明,一句话就点出我的心结就是在这里。”她重重叹息一声,接口说道:“你姐夫的意思就是在外头养小妾,又担心池宁桦跟我是堂姐妹,这事迟早会被我知道,倒不如自己先交代清楚了。” 池宁桐冷笑,嘲讽道:“男人果然是想得一出是一出,自己造的孽要别人替他担,真是不知廉耻。” 池宁柍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又哭泣,恨恨地说道:“你是不晓得池宁桦前几日有多明目张胆地去苏家,明着是去看我,合着却是去见苏修文。我知道她不念我们姐妹一场,就是邻里左右也是万万不会做出这种无耻之事。她一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怎如此恶心恶毒呢!” 听此,宁桐微微愣怔,随即想到像池宁桦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连勾引堂妹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然而,她对苏修文也没有半分同情,无论他是不是被利用了,处理的方式委实让宁桐瞧不起。 池宁桐微微皱眉,宽慰道:“阿姐,你现在哭也没用,还是想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要紧。” 池宁柍用手绢儿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微一振作,点头应道:“是,我今儿就是回来问问你和娘,到底我要怎么做?” 宁桐沉默,也不理池宁柍多次的催问,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姐,你要是想和苏修文好好的过日子,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姐夫去面对。你也知道,池宁桦是个泼皮无赖的人,用软的她只会得寸进尺,来硬的反而会知难而退。她对自己的名声不在乎,大伯和大伯母可不会,就是不顾忌女儿的,也会顾忌自己的脸面。你先回去,隔几天再带着姐夫回门,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着大伙儿的面跟她对质。” 池宁柍将信将疑问道:“这样可以吗?那以后大伯母可不处处挤兑你们了?就怕大伯都恨上咱爹和娘了。” 池宁桐嘴角一挑,漠然地说道:“以前没反抗,柳氏就处处寻不是了。现在反抗了,她还是这样。所以,我们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改变,而是为了生活必须得改变自己,对人一定要善恶分明,否则就是纵容坏人,拖累好人。” 池宁柍若有所思,这样的说法是她第一次听到,却听着无比中意,以前要是就这么想,是否日子就会好过一点?然而,现在还来得及,为了捍卫她的新生活,她必须要对那些她以往觉得害怕的人宣战。 池宁柍露出会心的笑意,连声应是,说道:“好,小桐,我听你的。” 018 被打脸了 晌午时分,池宁桦才慢悠悠从上房出来,来到灶厨边看着厨具皱眉,转头招呼道:“三丫头,快过来给我搭一把手,听到没?” 池宁桐依然坐在屋檐的阴凉处摘花生,听到池宁桦杀猪似的喊叫,她只是充耳不闻。池宁榕身体一颤,提醒道:“三姐,大姐喊你呢。”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你要是听到了,你去不就得了。” 池宁榕听罢,吐吐舌头,只听池宁桦又改了喊她,便也学着池宁桐不应声,小声嘀咕道:“反正大伯都安排好了活计,做饭又不归我。” 池宁桦见叫不到两个人,气得倒仰,怒气汹汹地跑到院子里,叉腰吼道:“你们是死人吗?怎么叫着都不应?三丫头,你快去做饭,听到没?” 眼见池宁桦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推开她,自己要一屁股坐下摘花生。宁桐嫌恶地瞪着池宁桦,那道寒光如一把匕首刺入池宁桦胸口,让她脊梁骨不觉一冷,转而一把将池宁榕推倒,叱骂道:“你个裹了小脚的死丫头,田里的伙计做不了,还不快去烧饭?” 池宁榕一把从凳子上摔倒,双手蹭破了皮,痛得哇哇大哭。池宁桦没趣,抓起一把花生随便一摘就往筐子里扔,当中一颗给甩到宁桐脸上,但见她的脸颊登时红肿了一小块。池宁桦不道歉,反而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骂道:“坐这么近干嘛?活该。” 宁桐忍无可忍,瞬地站起来,狠狠地逼视着池宁桦。池宁桦也腾地站起来,虎背熊腰的,快顶上两个宁桐了,怎会打不过她?叫嚣道:“怎么,你还想打架?” 宁桐知道以自己的身板一旦打架只会挨揍,冷笑一声,转身去扶起池宁榕,说道:“宁榕,去田垄里叫守孝哥回来做饭,早上他说过要是活儿摊派不好,他回来说道。” 池宁榕听出来宁桐的意思,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去。” 池宁桦害怕,要是父亲知道这事,还不打死她?她无法,慌忙拉住池宁榕,气呼呼地骂道:“你要敢出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池宁桐接口说道:“宁榕,我们都回房养伤吧,回头大伯他们吃不上饭,也怪不到咱俩头上,我们花生也都摘得差不多了。” 池宁榕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屋里,留下声儿说:“三姐,那我先回屋了。” 宁桐一把撞开池宁桦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回西厢房去了。 池宁桦无法,只能自己动手做饭了,嘴上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大伙儿下地回来,个个是满头大汗,筋疲力尽,纷纷抬头灌水喝。赵氏扔下农具,脱口而出道:“饭烧好了吗?可饿死老娘了。” 在灶厨里的池宁桦听到,没好气地说道:“等不及就自己动手啊,叫什么叫!” 赵氏被呛了一句,一肚子火气,提高嗓门说道:“我说桦丫头,你成天睡到日上三竿,又不动手做事,你好歹体谅体谅大伙儿的辛苦。活儿摊派到你头上,你不手脚麻利点,还等着我们下地的人回来伺候你不成?” 柳氏来气,她都舍不得骂自己的女儿,岂能由一个外人来说教她?当下气哄哄地骂回去,“我说老四家的,我这个当娘的还吸着气,你没皮没脸地在我面前瞎嚷,是借了谁的几个胆子?” 赵氏不甘示弱,回嘴道:“你自个偏袒自家闺女,活儿尽往二丫头三丫头和四丫头那摊派,这二丫头一出嫁,家里就少了一个好帮手,你女儿早该顶上了,你倒还想着偏袒。幸亏我生的都是小子,要是有个女儿,只怕刚能走路你就想着摊派活儿给她做。” 别人都不敢说的话,赵氏一股脑儿大吐为快,许氏和周氏心里最是解气,心下不觉暗自感激赵氏的这番话。柳氏明知赵氏这话不错,却嘴硬地辩解道:“你好意思说道?平日里也就你最会偷懒了,还好意思说别人。” 在一旁的池海实在听不下去,啪地一声拍在石桌子上,冷着声音,愤怒地责骂道:“都给我闭嘴。孩子他娘,以后你要是再敢摊派不公,你先滚出池家的门。” 池海说出这样的重话,柳氏惊惧,只觉得耳光被啪啪甩了两下,瞬地无地自容。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突然跑回上房,气得痛骂道:“你个挨千刀的,我做死做活为你池家操劳了大半辈子,就落下你这句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池宁桦慌忙跑回上房,生怕她母亲真的上吊死了。 池海啪嗒抽着旱烟,听了柳氏的抱怨,又不觉心一软。 许氏不忍,上前说道:“大哥,我去把饭做完吧。” 池海点头,他自己女儿不中用,连个饭都烧不好,到了十七岁还嫁不出去也怪不了谁。下午还要继续下地拔花生,总不能让一家子都饿着肚子下地吧。他点头同意,心里对女儿的失望不免又加深了。 许氏系上裙围走进灶厨,一旁的周氏紧跟上去,大声说:“二嫂,我跟你搭把手吧。” 一炷香的时间,许氏和周氏妯娌就把午饭烧好了,盛好了饭菜,许氏对张氏说道:“去把你婆婆叫出来吃午饭吧。” 张氏为难,但总归不好意思拒绝,磨磨蹭蹭地就要去叫柳氏,池海把烟杆子一磕,说道:“大伙儿快吃饭,别去管她们。” 听见池海发话,谁也不敢吭声,默默地拿起碗筷吃饭。赵氏幸灾乐祸,也随意自由多了,这回没有柳氏的压制,她可以敞开吃了,索性把池宁桦的那一份也吃了。 许氏好心提醒道:“四弟妹,你留点给她们吃吧。” 赵氏白了一眼许氏,放下筷子算是默认了。大伙儿把饭吃好了,准备歇一歇午觉就要下地继续干活。 许氏和宁桐回到屋里,她把早上宁柍回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许氏,惊得许氏又怨又怒,忍不住想去上房找柳氏理论,却被宁桐拉住,劝道:“娘,您别冲动,我跟阿姐都说好了,她过几日带姐夫回门再瞧瞧情况。” 许氏唉声叹气,骂道:“这姑爷真是糊涂,怎么会瞧上大丫头这样的人?” 019 大妞妞是人证 昨儿,池海让柳氏蒸了一大锅花生做平日里下地的干粮。他是个记恩的人,记着大姐以前的帮衬,想着她一家子如今住在镇上,早不种田了,该捎过去一些花生给几个孩子当零嘴吃。 清早,他本打算让池宁桦背一小箩筐花生去镇上她大姑家的,可是一瞧她一副睡眼惺忪,极其不情愿的表情,心头来气的当儿,也担心她到时候好心办坏事,造成两家人的误会。 池海忍不住责骂了女儿两句话便走出上房,稍微一思索,就把池宁桐叫到跟前,抽了一口旱烟,语气温和地说道:“三丫头,你今儿到镇上你大姑家一趟,把这一箩筐的花生带过去吧。” 池宁桐看着池海手指的那一箩筐花生,心道:重归重,到底她还是背得动。来到这个异时空都三四个月了,也就去过一次镇上,正好趁这次机会好好去考察一下,看看做点什么买卖可以赚到钱。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应道:“好咧,那我吃过了早饭就出门。” 池海微微愣怔,想不到三丫头答应得爽快,这雷厉风行的样子颇有他年轻时候的风范,眉角微带着笑意,嘱咐道:“路上当心。” 吃过早饭,宁桐回到西厢房换了一袭衣裳,走出内室便听到许氏的叮咛:“桐儿,要是背不动了就停下来歇一歇。到了镇上可不要贪玩,送好了花生就赶紧回家,路上可要小心啊。” 池宁桐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感到一阵暖意,心里渐渐开始把许氏当亲娘看待,撒娇道:“娘,您说了不下十回了,我记不住都不行了。” 许氏轻轻搓了下女儿的额头,嗔怪道:“你这丫头,还嫌娘唠叨了。” 母女俩说说笑笑走出屋,许氏帮女儿整理好箩筐,正要送她出柴门,却见柳氏脸色阴沉地朝她们走过来。宁桐眉头微蹙,满心的厌烦,不知道柳氏这会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许氏的心思也跟女儿差不多,还没开口打招呼,柳氏就满脸凶相地瞪着许氏,压低嗓音,低着声儿说道:“去你屋里,我有话要跟你说。” 许氏母女疑惑地对视一眼,见柳氏擦过许氏的肩膀朝西厢房走去,两人正要一起跟上去,忽然,柳氏转头瞪了一眼宁桐,说:“三丫头该干嘛干嘛去。”目光转移到许氏身上,颐气指使道:“你,快跟我进去。” 许氏无奈,又叮嘱女儿一句小心的话便跟着进去了。宁桐见两人进了屋里,轻轻地走到窗户外,猫着身子想听听柳氏到底有什么话非得单独跟许氏谈? “你家姑爷做的好事,真想不到竟是人面兽心。我桦儿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他竟然对她动手动脚的,这要我桦儿还怎么嫁人?你今儿去把二丫头夫妇俩叫回来,看看这事要怎么解决?” 良久,才听到许氏又惊又怒地说道:“大嫂,您这话可得凭良心说。我让柍儿和姑爷回来,大家当面对对词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氏的声音明显带着心虚,壮着气儿嚷道:“去啊,现在就去叫二丫头回来。我家桦儿和你那姑爷有肌肤之亲是错不了的吧?既有了这事,那就得对女儿家负责。” 扔下这句话,柳氏就气呼呼地甩开帘子出屋,一眼看到躲在窗户底下偷听的宁桐,气不打一处来,叱骂道:“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一窝子,躲在这里偷听。还不滚去送花生,等着你大伯回来用木棍抽你吗?” 许氏跟着走出来,看到女儿一脸无辜的样子,心疼道:“桐儿,你怎么还没走?” 池宁桐也不去理睬柳氏那刻薄的话,看着许氏,不答反问,“娘,您真的要去叫阿姐和姐夫回来吗?” 许氏为难,为自己方才冲动的话感到后悔,犹犹豫豫地说道:“你也听到你大伯母刚才那些话了,分明是桦丫头不自爱,偏波及到你阿姐。柍儿才嫁到苏家一个月,她没做错什么,偏要她来承受这罪,真是不公啊。” 池宁桐安慰道:“这事迟早是纸包不住火,阿姐现在既然和苏修文是夫妻,她总得一起面对。您放心地把他们叫回来吧,让姐夫当面和池宁桦对质。只要大伯在,这事就是再闹腾也闹腾不到苏家老夫人面前去。” 许氏的心一宽,又担忧地问道:“那这样对桦丫头的名声岂不好了?” 宁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瞬间无力吐糟,平复了情绪,对许氏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她自己造的孽自己担,凭什么要别人替她受罪?她一次又一次地去伤害侮辱别人还不知错,就是因为大伯母一次次的包庇和纵容,还有你们一次次无底线的忍受。您还担心她的名声不好?人家一点不在乎,为了能进苏家的门,她把自个的名声利索地搭进去。那也就罢了,可受累的可是咱阿姐。有廉耻之心的人,名声才是她的软肋,您要担心的是阿姐才是。” 许氏被小女儿一席话说得细思极恐,心里不觉怨尤柳氏母女想方设法破坏自己女儿幸福的歹意来,略一思索,说道:“桐儿,你快去镇上吧,天黑了可就犯愁了。我让齐儿跟你一道过去,去苏家跟你阿姐打个招呼,叫他们抽空回门一趟,只管大胆地跟她们对质。” 片刻,许氏叫来了池守齐,叮咛了他一番话,又嘱咐了两人一路小心。池守齐替池宁桐背过那一箩筐的花生,兄妹俩各带着任务去镇上了。 两人赶到镇上已经是晌午了,宁桐从袖子口掏出两枚铜板,走到包子摊前买了四个菜包子,分出两个给池守齐,说道:“五哥,我们吃了包子就分道啦,你去苏家,我去大姑家,回头我们还在这里碰头。” 池守齐三两下吃光了菜包子,心满意足地朝苏家的方向走去,不忘扔下嘱咐小心的话。池宁桐慢悠悠地吃完两个菜包子,整理好花生,施施然地出发了。 一炷香的时间,池宁桐找到了池兰的杂货铺子,把一箩筐花生递过去,说道:“大姑,大伯让我给您送花生过来,说是给大妞妞虎子他们当零嘴吃。” 池兰热情地招呼了池宁桐,却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询问道:“桐丫头,告诉大姑,你心里藏着啥事?” 池宁桐了解这位大姑胆大心细,又见她一脸诚挚,犹豫了下,把早上听到柳氏对许氏说的话,捡了些紧要的说。池兰越听眉头越皱到一处去,脸上的神情大有变化,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你说二丫头回门宴那天,这二姑爷和桦丫头可是在柴房里碰头的?” 池宁桐点头,见池兰神情有变化,疑惑地问道:“是啊,大姑,您怎么了?” 池兰看着池宁桐,正经地说道:“你可记得,那天大妞妞也是在柴房里找到的。难怪那几天,小丫头一直盯着我的胸脯看,还上手摸了,嘴里疯疯癫癫地说些怪话。我猜想,大妞妞可能看到了。” 池宁桐愣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该如何让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开口说出这事?说了又有谁会信?再说这大姑愿意不愿意让大妞妞说出来还是一回事? 池兰似乎猜到了池宁桐的心思,为难地说道:“桐丫头,大妞妞才几岁,说出来的话只怕没人信。” 池宁桐理解池兰的担忧,微微一笑,宽慰道:“大姑,您放心吧。我就当做没听到您说的这回事。” 020 对质 竖日,大房和二房上下老小似乎达成默契一样,都起得很早。池海一脸沉重,蹲在院子里修理农具,池源在屋里头翻书。 柳氏和许氏打开帘子,迎面碰上。不等许氏打声招呼,柳氏就冷脸呸了一声,扭头端了盆水进屋。许氏皱眉,也不去计较,径直朝灶厨走去,准备今儿的早饭。 宁桐洗漱完想跟着进灶厨帮忙烧火,许氏不想女儿大清早的弄得一身乌黑,便打发了她去菜圃里摘菜,自己手脚麻利地生起火来。 片刻,宁桐摘了满满一篮子青菜,经过院子,和池海打了声招呼,只听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来到灶厨,她偏头问许氏:“娘,大伯是不是晓得了昨儿大伯母跟您说的那事?” 许氏叹了一口气,皱眉说道:“以你大伯母那张嘴,什么事情能瞒得住?就怕她在你大伯面前抹黑事实,说得你姐夫一文不值了。” “五哥昨儿回来说了,阿姐今儿就跟姐夫回门。”宁桐犹豫半晌,这才说道:“娘,昨儿我去大姑那,大姑跟我说大妞妞那天就是在柴房里找到了,大概看到了经过。” 许氏愣怔,脸色的神情由喜转忧,说:“大妞妞才多大的孩子,怎么能辩得过桦丫头?” 宁桐不接话,心思盘转开了。昨儿,池兰跟她说了那事,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如果宁柍夫妇回门,那池兰就亲自回来,私底下找池海说明妞妞看到的事。 半个时辰不到,许氏母女就把早饭做好了,这会儿其余两房的人也都前前后后起床了,大家见到了吃早饭的时间,都齐齐整整地坐在坑桌上。 饭桌上的气氛如凝固住的寒冰,所有人都不敢吭声。赵氏是个最闲不住嘴的人,见众人如此,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识趣得不吭声。好不容易,大家吃完了早饭,周氏和赵氏麻利地收拾着碗筷,只想大伙儿尽早散了。 池海抽了一口旱烟,漠然地说道:“老三,你把那些农具带去镇上修一修。老四,棚里那头牛,你牵去湖边洗一洗,坡头那片草新长的,鲜嫩,把牛喂饱了再牵回来。” 老三和老四应声,抹了一下嘴,前后脚走了出去。宁桐见此,知道池海果然是知道了那件事,这会儿打发了三房和四房的人出去,也是不希望很多人都知道这种丑事。果然,池海把女儿的名声看得比池宁桦还重。 周氏见丈夫要去镇上,也趁着机会一家子都去镇上逛逛。赵氏见难得不用下地干活,就想着回屋好好睡觉。因而,家中倒真的只有池海和池源两房的人留在家里了。 辰末时,池宁柍和苏修文终于回来了。两人见到池海和柳氏,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柳氏不搭理,池海尴尬地点头。许氏见了女儿自然高兴,但面上也不敢太过于热乎,只是说道:“都回来了,喝口水润润口吧。” 片刻,池海开口说道:“大伙儿都到上房来吧。” 池宁柍目光搜索到宁桐身上,见妹妹朝她点头鼓气,她不觉安心了一下,而后和苏修文跟着大家进了上房。 池宁桦一看到苏修文,双手一捂脸,便哭嚷开了:“苏修文,你还有脸来?你们两口子乐乐活活享福去,还管不管造下的孽了?” 苏修文皱眉,看着池海,辩驳道:“大伯,我跟令爱并没有做出格的事来!再说,当初可是令爱主、主动的。” 柳氏还没听完,指着苏修文鼻子骂道:“我说苏大姑爷,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你有了肌肤之亲,这事还不够出格?要是真生米煮成熟饭了,难不成才是出格的事?” 苏修文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苦恼地哑口无言。宁柍忍着怒气,替苏修文辩解道:“大伯母,大姐明知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为何还去勾引修文?难道真就不怕别人怎么说吗?” 池宁桦来气,恶声恶气地说道:“勾引?他糟蹋了人,反倒诬陷是去勾引的?我要真去勾引,你们才新婚第一天,就是担着脸面,他也轻易不会上钩。我一个女子,又怎么抵得住一个男人的蛮力?” 柳氏见自己这边占了上风,趁热打铁道:“何况你那时又喝了那么多酒,酒后乱性也不是没有的。我家桦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还是长房出生的,给你苏家做小也是委屈了,只是如今实在没办法,那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宁桐实在听不下去,哭笑不得,简直被柳氏母女不要脸的程度折服了。她正要开口说话,只听宁柍斩钉截铁地说道:“说白了,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想方设法想进苏家的门,才会连自己的名声也不顾。” 宁柍把目光移到池海身上,软了语气,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伯,我相信修文不会做出这样不顾伦理的事来。如果大伯母和大姐非要进苏家的门,那么就等我死了再说吧。” 许氏大惊,害怕女儿想不开,说道:“柍儿,你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苏修文见宁柍如此相信自己,心下感动,语气坚定地说道:“柍儿,你放心,我苏修文虽不是什么大英雄,但到底是个读书人,所谓的礼义廉耻自然懂得。除了你,我苏修文发誓,此生再也不会娶任何一个女人进门的。” 池宁柍感动,反倒对池宁桦的诬陷也不在意了,转身对许氏夫妇说道:“爹、娘,请你们相信,修文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许氏夫妇连连点头,坐在上座的池海只抽着旱烟,眉头皱成一团,却一句话也不说。池宁桦急了,推着柳氏,柳氏一时没有主意,催着池海问道:“孩子爹,你倒是说句话啊。” 池海看也不看柳氏母女一眼,心下犹豫。突然,池兰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径直叫道:“大弟,大弟。” 池海愣怔,不知道大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正好脱身走出上房,说道:“我先出去一下。” 池兰把池海带到院子里,池海把里头的情况大致简略地说了一遍,池兰冷哼了两声,到底还是和缓了脸色,叹息一声,说道:“我说大弟,我自小看你长大,人品是没得说,怎么孩子不管教管教?一定是你家那位太偏袒宠溺了,把桦丫头惯得。” 池海听池兰话里有话,皱眉问道:“大姐,您特地回来,有啥话跟我说?” 池兰点头,浮在池海耳边,将那天在柴房里找到大妞妞以及大妞妞说的那些怪话都告诉了池海。池海越听心头越沉,想起那天大妞妞还是他在柴房里找到的,当时看孩子吓得傻傻的,口中说羞羞。想来,大姐的话并不假。 池海送走池兰,一脸铁青地进了上房,冷声说道:“这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这事。二丫头,你回去好好过日子。” 池宁桦不服,怒声说道:“爹,您说什么?” 池海看到女儿如此不要脸,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气得当下抬手乎了池宁桦一巴掌,喝道:“你闹够了没有?” 柳氏见池海第一次动手打女儿,一下子也愣住了,见池海不解气,似乎又要动手的样子,慌忙把池宁桦拉到身后,大哭大闹道:“你索性打死我们娘俩得了。” 池海恨铁不成钢,不再看柳氏母女一眼,大手一挥,粗气粗气道:“都散了吧。” 众人一齐退出上房,许氏和池宁柍又说了几句话,便送女儿女婿出了柴门。池宁桐站在许氏身后挥手,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早上池宁桐心下盘算一番,便打发了池守齐去镇上叫池兰回来,因而这才有刚才池兰及时赶到说明真相的那一幕。知道池海向来信池兰的话,她晓得只要大姑回来,池宁桦诡计也不会得逞,才会慢悠悠地旁观着刚才一幕闹剧。 021 亲事 经过上回那件事,池海心里渐渐打定主意要尽快把池宁桦嫁出去,省得夜长梦多。 这日,趁着池宁桦去小翠家串门的当儿,他吧嗒吧嗒连抽了几口旱烟,看似不经意地对柳氏唠嗑道:“孩子娘,桦丫头今年都十七了吧,是时候给她找个婆家了。” 柳氏停下手中的活儿,略一算计,走到池海跟前,压低声儿附和道:“可不是,我早就叮嘱了媒婆给物色物色了,你说二房的柍丫头都出嫁了,啥那些媒婆就是还没动静,可不急死我了。你说咱家守忠吧,也是到了该娶媳妇的当儿了,上回二丫头的彩礼钱足够咱守忠下聘金了,就可恨二房那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池海听了柳氏的话,眉头不觉一皱,前头的话还好好的,后头的话简直就是扯谈,瞪了一眼柳氏,打住她的话,说:“胡说什么!二弟不支出三两银子把家里头的那头牛赎回来了吗?你可别忘了,那牛还是给咱守孝娶媳妇当掉的。” 柳氏自知理亏,被噎得无话可说,转移话题说道:“对了,昨儿我去溪边洗衣服的路上被马媒婆叫住了,她说西村头有家姑娘到了出嫁的年岁,家里有个铺子,嫁妆可是不菲啊。还说这姑娘长得壮实,好生养,又是持家的一把好手,我看配得上咱守忠。” 池海瞥了柳氏一眼,问道:“女方家说了聘金多少了?” 柳氏伸出五个手指头,吞吞吐吐道:“说是五两。可人家那嫁妆就不值五两了,咱守忠要是做成了这门亲事,那就是稳赚不赔。孩子爹,就是卖掉家里的一些地,也得凑出那五两才成啊。” 池海皱眉,沉默地抽着旱烟,别说五两了,他手里头就是二两银子也凑不出来。他是大哥,舔着脸让其他几个兄弟替他担着,这事他做不出来。良久,他闷闷地说了句:“咱另找一家吧。” 柳氏听了脸色拉得老长,就是把她手里头最后一只银钗当掉也实在凑不出五两银子出来,自也不敢强迫。她略一算计,眉头渐渐展开,尽早把女儿嫁出去,总能够凑齐那五两银子。 正当柳氏盘算的当儿,外头传来马媒婆的声音:“大妹子,王家女娃的亲事你可想好了没?” 柳氏撇下池海,赶忙往外头走去,敷衍道:“早想好了。”随即压低声儿,赔笑道:“可王家要五两聘金,这么一笔数目,总得给些时间容我们凑银子不是?” 马媒婆理解地点点头,不忘诱惑道:“说的也是。可大妹子,人家里头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上头几个大哥也是宠得很,但是嫁妆起码就十两银子了。虽说比你家守忠大一岁吧,但手脚麻利,身板壮实,麻溜溜就给你池家开枝散叶,错了总归是可惜的。也不是我马婆子催你,这么好的条件,提亲的人还真是不少。” 柳氏听了心动,越发坦诚道:“哎,我正劝孩子爹,就是卖掉家里几亩地也要凑够五两银子,您替我兜着点,我赶早就是了。再说了,我家桦丫头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这不还有一笔彩礼钱凑着嘛。” 马媒婆眼珠滴溜溜一转,趁热打铁道:“大妹子,那莲花村连家的大儿子和你闺女般配。这连家大儿子为人老实,家里也有几亩地,家境也算殷实。岁数是大了点,可正好懂得疼人不是?” 柳氏听了高兴,也不管再问问详细的情况,只是关系彩礼钱的事,说道:“那五两的彩礼钱拿来便是了。” 马婆子为难,说:“连家可不比王家,不过普通庄户人,我看三两他们还是凑得出来的。” 柳氏一听,拍腿说道:“成,三两就三两吧。连家只要把彩礼钱送来,我家桦丫头随时可以嫁过去。” 却说宁桐在菜圃里浇菜,柳氏和马媒婆就站在柴门旁说话,一时都没注意到她,倒是这一席话全被她听到耳中。 宁桐见马媒婆前脚离去,柳氏后脚就乐呵呵地离开,这才收了水壶走出菜圃子,心道:柳氏这**裸就是在卖女儿,只可惜池宁桦好吃懒做,又没皮没脸的,这田螺村只怕就是倒贴都没有人敢娶她进门。不过,她嫁出去也好,家里头肯定会安宁不少的。 走回西厢房,见许氏在做针线,宁桐往坑上爬去,说道:“娘,莲花村是在哪里啊?” 许氏头也没抬,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莲花村离咱田螺村可远着了,在山里头。桐儿,你啥问起这个来了?” 宁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连马媒婆都晓得池宁桦的德性了,所以就是把她说到莲花村知道柳氏也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加上池宁桦勾引苏修文的事情被揭穿,池海也是打定主意想把女儿赶紧嫁掉,大概也是明白池宁桦嫁得远一点,这丑事才不会被知道,估计这门亲事十之八九能成。 她嘻嘻一笑,说道:“我刚才听到大伯母和马媒婆说话,说是在莲花村给大姐找了个婆家。” 许氏一愣,这才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儿,随即似乎都明白,说:“桦丫头被你大伯母宠得五谷不分六体不勤的,这田螺村怕是嫁不出去了。” 宁桐心里倒是乐得池宁桦嫁出去,嫁得越远越好,这样也不会三天两头跑回娘家折腾,容大伙儿耳根清净清净。可没了池宁桦时不时的破坏,家里头还有那么几个不是省油的灯,就算许氏夫妇再怎么勤快,也是没办法脱贫致富的。要想跑得快,那就得抛掉累赘,因而最好的是分家。 池宁桐假装不经意地说道:“娘,您想过分家没?” 许氏的双手一颤,针脚一下子把她的手指刺出一滴血来。她也不顾,只是做出禁声的姿势示意女儿住嘴,说:“你大伯没说分家,谁敢提?回头被你大伯母晓得了,又不知外头怎么编排?” 宁桐听出许氏其实并不排斥分家,只是不敢去想而已,便松了一口气,施施然说道:“娘,要是大伯母自己要分家呢?” 许氏疑惑,看着女儿说道:“她提的?要是这样,那也没话可说,她是长房,自然该她说了算。”末了,又喃喃自语一句:“迟早也是会到分家的那一天吧。” 022 试探 刚入秋分的时节,气温不冷不热,宁桐去溪边洗衣裳。见小翠也在,她打了声招呼,找好了位置,正把箩筐里的衣裳往外拿的时候,小翠冷不丁问道:“小桐,听你大姐说,她到时候要嫁的连家,比你阿姐的苏家还富贵,可是真的?” 宁桐嘴角一挑,反问道:“这话真是我大姐说的?” “那可不是,成天在我们面前炫耀,说了不下十回,回回还自称连少奶奶连少奶奶的。” 宁桐心道:看来柳氏是怕池宁桦不肯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所以才哄骗她说连家是大富贵的人家。嘴上也不去反驳,只是淡淡地说道:“或许吧。” 小翠不依不饶,继续八卦地问道:“哎,我说那连家真的给了十几两的彩礼钱?” 宁桐笑而不语,转移话题问道:“小翠姐,你啥时候过李家的门啊?” 提到自个的事情,小翠便没了半点打听别人八卦的心思,脸上一阵红晕,羞赫地说道:“下个月,我们年前订下的婚事,上回李大哥跟我说了,下个月就可以凑够那一两银子,到时候就娶我进门。” 两人正说着话,后头只听到赵氏粗咧咧地说道:“三丫头,你啥时候过来的?” 宁桐回头一瞧,见是赵氏,给她挪了一个空处,正好也隔开小翠,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说:“四婶,您也来洗衣裳啦。” 赵氏蹲在宁桐给她挪的位置上,大咧咧地把箩筐里的脏衣裳往外捞,看了小翠一眼,好奇地问道:“小翠,听说昨儿王家分家了?” 小翠拧干手中的衣裳,应道:“可不是,王家老太太不待见大房那头的,吵着把大房那头的分出去,就怕牵累到。” 小翠本来还要多唠嗑几句,可她来得早,这会儿洗好了所有的衣裳,家里头还有一堆活儿等着她,便急急收拾了东西离开。 赵氏见小翠一走,把聊天的对象改成了池宁桐,转头对她说道:“这么一分,那王老太太可不把负担去了一半?倒还划算。” 宁桐想起前几日和许氏提过分家的事情,倒是很想知道柳氏那房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但总找不到机会开口询问,这会儿既然提到这个话题,何不让赵氏去试探一下?这么一想,便接口说道:“听说王家大房下头有两个儿子闹着要娶媳妇,可是家里又凑不够聘金,二房的兄弟又不愿意卖地,怕自己的孩子以后没钱娶媳妇。那王老太太听说偏袒小儿子,索性把大房的分出去,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私房钱留给小儿子了。” 赵氏一听,联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还没娶媳妇。想到柳氏以前卖了家里的牛给守孝娶媳妇,后来又打算拿二丫头的彩礼钱给守忠娶媳妇,只是那笔钱拿不到,现在打桦丫头的主意,拿了彩礼钱回头就给守忠说亲,压根就没打算替她的两个儿子着想。大伙儿活都一起干,到头来好的都是被柳氏占走了。 宁桐见赵氏迟疑,眉头不自觉皱到一处去了,趁热打铁道:“分家也有分家的好处,自己做多少活儿就有多少收成归自己,赚的钱往自己身上使,那也没人说道。不分家也有不分家的好处,农活一家子一块儿分担,热热闹闹的。” 赵氏冷笑了一声,脱口而出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那活儿从来都是人人有份,可好处却不是人人都有,要说得好处,那就是要分家,各过各的。” 宁桐见赵氏顺着自己的话走,假装不赞成分家,反驳道:“四婶,照我说,还是不分家的好。大伯母可是说了,等守忠娶了媳妇,就该轮到我五哥了,然后再到三婶家的七哥,最后才到四婶家的八哥和九哥。一家子一起劳动,一个帮衬着一个。” 赵氏一听,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排在最后,登时火了,嚷道:“轮到我家守仁和守平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还不如现在我们两口子多做点活儿,尽早给那两个小子凑足本钱好。” 赵氏手下加快到了速度,胡乱洗了一番,随便地把衣裳塞进箩筐里,似乎是急着回去找柳氏理论,也不及跟池宁桐打一声招呼,匆匆地背上东西回去了。 宁桐眉间眼角微扬,慢悠悠地洗着手中的衣裳,等回去后就知道结果了。因为她来得比赵氏早,衣裳也不多了,片刻便也洗好了,收拾了东西不紧不慢地走回去了。 她一进柴门,正好看到柳氏和赵氏气呼呼地各自回房,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想来是刚才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老四池治看到赵氏进了屋,嬉皮赖脸地跟着进去,口中说道:“大哥,您别生气,我进屋说说这婆娘去。” 池海一句话也不答应,纳闷地在门槛上蹲着抽旱烟,眉头都能拧成疙瘩了。而灶厨里许氏和周氏一人炒菜一人烧火,静悄悄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许氏见到女儿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晒了衣服回屋去。池宁桐明白许氏的示意,在院子里晒好了衣裳,把箩筐拿回西厢房去了。 一进屋,她看到守齐在那儿翻池源的书,走到他跟前,疑惑地问道:“哥,怎么了?为什么我一回来,看到大伯的脸色很难看,大伯母和四婶都气呼呼地回房了?她们是不是吵架了?” 守齐嘘的一声,压低嗓门,解释道:“四婶一回来就找大伯母,说了王家分家的事情,怕大伯和大伯母把钱都留给守忠哥娶媳妇,没了守仁和守平的份,闹着也想分家。大伯母先是不肯,后来好像又肯了。但是大伯不同意,骂了大伯母和四婶。大伯这回气得不轻,大伙儿心都慌慌的。” 宁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抓过一本书来随意翻着。通过这次的试探,她至少晓得池海和柳氏的态度了,如果柳氏真的想分家,那么池海那边总归会松动。加上赵氏这边是铁了心要分家,闹到家里不得安宁,分家各过各的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023 东窗事发 池宁桦和连家的亲事算是定下了,过了年就要过门。 池宁桦借着做嫁衣的理由再不经手家里的活儿,柳氏自然更有理由偏袒了。这次池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到女儿要嫁去那偏远的地方,心里总归过意不去,便也容忍了她的偷懒。 见连父亲都没有意见,池宁桦越发放肆了,早上睡到自然醒,醒了吃完饭就去串门,向同村几个女孩子吹嘘她那富裕的婆家。见到家里的几个叔婶和姐妹也是爱理不理,好像已然高人一等了。 柳氏面上也是对外说连家的富,除了池海、许氏和宁桐知道真相外,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因而家里的人心里是厌烦池宁桦的嚣张,面上还是赔着笑脸假客套。 许氏叮嘱小女儿,说:“桐儿,你可别捅破了,回头你大伯母不知道怎么怼咱?” 池宁桐嘻嘻一笑,说:“我可没那么没心眼。如果是别人,我或许还想提醒提醒,可是池宁桦,那还是算了,搞不好还狗咬吕洞宾。” 许氏叹息一声,说:“那倒也不至于,只是桦丫头的名声在咱村里算是臭了,你大伯母也是操碎了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比什么都不打算强吧。” 宁桐心里冷笑,她还不知道柳氏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真要是替女儿着相,就不至于推波助澜,把池宁桦搞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就听到池宁桦扯破嗓子叫嚷着:“娘,你骗我,我不嫁连家了。” 柳氏慌忙从上房里走出来,嘘声说道:“你鬼叫什么?有什么话进来说不成?” “哼,你心里要是没鬼,在这还说不得了?那连家就是个穷光蛋,什么富贵人家,连苏家的一根汗毛都顶不上,我不嫁。” 柳氏上前拧了一把池宁桦的胳膊,硬是把她拖到屋里。池宁桦吃痛,哇哇大叫,嘴里还一直骂柳氏骗人。 在屋里头睡懒觉的赵氏一听柳氏母女的吵嚷,登时来了精神,不及套上鞋跟,踩着鞋底就来到屋外,看好戏地冷嘲道:“什么?大嫂你不说那连家比苏家还有钱,怎么桦丫头却说是个穷光蛋?” 柳氏呸了一声赵氏,恶狠狠地骂道:“你一张贱嘴小心下了地狱被阎王爷油炸了。” 赵氏听柳氏诅咒得这般恶毒,也来了气,打击道:“你个卖女儿的婆娘也好不到哪里去!阎王爷那儿有你一份。” 柳氏气得全身颤抖,但全力想稳住池宁桦的情绪,登时也没心思跟赵氏斗嘴,一口唾沫呸到赵氏跟前,气呼呼地骂道:“你给我滚进去,老四是瞎了眼了,娶你这么一个婆娘进门膈应人。” 赵氏气得在外头骂骂咧咧,但见柳氏已然进了屋,嘭得锁上门,又骂了一会儿便继续回屋睡觉。好一会儿,上房里头池宁桦那吵嚷的声音才渐渐止住,想是柳氏总算把女儿劝住了。 池宁桐和许氏对视一眼,见许氏连连摇头,皱眉说道:“这四弟妹也是没眼色,偏偏又最嘴碎,家里头也就这两位天天吵嘴,没一天是安宁的。” 宁桐不置可否,听屋外现在一片静悄悄的,问道:“不晓得大伯母怎么安抚自个女儿的?以池宁桦的性子,怎么肯轻易善罢甘休?” 却说,柳氏把池宁桦扯到屋里,见她还是嚷着不罢休,一气之下乎了她一巴掌,池宁桦登时愣住,一时也忘记哭闹了。 柳氏赶紧解释道:“桦儿,你自己想想,你今年都十七岁了,怎么还是没有一个人上门提亲?我和你爹嘱咐了多少媒婆给你物色婆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暴脾气,还有你这养尊处优的性子,咱田螺村是没人敢娶你进门了。这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娶你,你再挑挑拣拣,连家的门也是别想进了。” 池宁桦抽抽噎噎,委屈地说道:“我的名声在咱村里真的有这么臭?” 柳氏无奈地叹息一声,心疼地摸着女儿红肿的脸颊,说:“上次那件事,外人不知道内中详情,可咱一家子可都清楚了。你爹这次也是铁了心要把你嫁出去,这样对你也好,可不能真成了老姑娘,外头不知道怎么说你,又怎么说我和你爹。” 池宁桦呆愣半晌,硬了口气,威胁道:“娘,要我嫁给连家也行,但是这嫁妆必须多给我点。否则,我就是死也不嫁,到时候外头人就是说你和爹逼死女儿的。” 柳氏又惊又怒,指着池宁桦的鼻头,气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顺了心口的气,无奈地说道:“桦儿,你也知道咱家的情况,你二哥再不娶媳妇就过了说亲的岁数,到时候越发难娶到媳妇儿了。娘本以为能用你那三两的彩礼钱给你二哥做聘金,现在那三两银子全给你做嫁妆了,可好?” “三两怎么够?上回二丫头的那些尺头和彩线都快三两了。不成,我是大姐,凭什么要输给二丫头?” 柳氏好说歹说,这次就是说不动池宁桦,心里冷了半截,没好气地扔下一句话:“你这是打算要逼死我和你爹吗?” 池宁桦也在气头上,大呼道:“要不是莹子的嫂子是莲花村的,我都不知道那连家就是个庄稼户,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卖出去。就守忠哥是你们的儿子,我是个女儿就不是你们的骨肉了?” 池宁桦说着又哭了起来,越想心里越不服气,扯着嗓门嚎啕大哭。柳氏无奈,又担心她吵嚷得街坊邻居都知晓了,当下也顾不了许多,没好气地说道:“哭什么哭?你要多少嫁妆,我们给你还不成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你是不打算再回娘家了,这才逼得我和你爹这样的地步?” 池宁桦见柳氏答应,也不去想以后的事情,渐渐止住了哭声,开始盘算着要多少的嫁妆。想了半天,到底觉得不能太过分,伸出五个手指头,唯唯诺诺道:“五两吧。” 柳氏一听,气得倒仰,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这会儿是硬生生要凑出十两银子出来了。 024 分家 田垄上,池海坐在草地里抽旱烟歇息。柳氏扔了手中的锄头,苦着一张脸朝池海走过去,扯了扯丈夫的袖子,示意他一起上边上说话去。 池海皱眉,不耐烦地跟在柳氏后头,问道:“你啥事快说?” 柳氏重重地叹息一声,吞吞吐吐地说道:“孩子爹,看来真的要变卖家里的几亩地凑出十两银子了。” 池海一惊,吧嗒抽了一口旱烟,粗声问道:“怎么这会儿又要十两银子?卖地可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桦丫头晓得了连家的情况,闹着要五两银子的嫁妆。守忠跟那王家的亲事不也要五两银子的聘金?事赶事,这会儿可不急着要钱花!” 池海惊怒,骂道:“五两嫁妆?她不知道咱家的情况,怎么好意思开口?” 柳氏嘘声,压低声儿责备道:“你小声点,嫌知道这事的人少不成?桦丫头十七岁了还没找到婆家,这村里头的人说的难听话多了去,那孩子不嫌丢脸,我跟你的脸还往哪里搁?咱咬咬牙关,把守忠和桦丫头的亲事办了,也算了了两桩大事不是?” 池海为难,吧嗒吧嗒又抽了好几口旱烟,眉头皱成一块疙瘩,好半天才发愁地说道:“卖地的事,还得跟老二他们商量商量。” 柳氏叉腰,不服气地说道:“商量什么?这地难道不是你当初置办的吗?” 池海瞪了一眼柳氏,粗声粗气地说道:“地是我买的没错,但这些年,要不是大伙儿一起耕作,买了这些地也是白白饿死。一笔写不出一个池字来,都是一家子,什么事情都是有商有量才成。” 柳氏见池海同意卖地,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田里走去,口中敷衍道:“成成成,你去跟他们说吧。我已经跟村头的牛地主打了招呼了,过几日来丈量田地。” 池海见柳氏擅自做主,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她的后背骂道:“你、你个败家婆娘。” 傍晚,大家下地回家,吃了晚饭,池海闷闷地说道:“大伙儿都去上房吧,我有话要跟大家说。” 话音刚落,池海就进了屋,柳氏下了坑,也跟在池海身后,等众人三三两两都到了,池海才开口说道:“今儿是想跟你们商量分家的事情。” 池海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震惊了,柳氏回过神来,责备道:“不是说卖地的事情吗?怎么说起了分家?” 赵氏一听柳氏提到卖地,咋呼道:“我猜得没错吧,大嫂,你前年卖了家里的牛给你家守孝娶媳妇,现在又打算卖地给你家守忠娶媳妇,压根就没顾虑到我们下头这几个小子吧。我看还是趁早分家的好,各做各的打算。” 柳氏只恨不得上前撕了赵氏的嘴,破口大骂道:“我就是把家里的地都卖了也不给你留一个子儿,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见柳氏妯娌气得口无择言,池海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嘴。”目光移到池治身上,问道:“老四,你的意思也是要分家了?” 池治嘻嘻一笑,索性把责任都推到赵氏身上,说:“这婆娘闹得,我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池海点头,目光又移到池源身上,语气稍微缓和一点,问道:“老二,你的意思呢?” 池源一脸实诚,说:“大哥,我这房是没打算分出去。” 池宁桐瞪了一眼池源,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一声,却也无可奈何。池海点点头,脸色微有些动容,目光移到池江身上,问道:“老三,你呢?” 池江看了看池海,又看了看周氏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周氏突然替他开口应道:“我们全凭大哥的意思。” 池宁桐的目光移到周氏身上,见她神情尴尬,只是假装看不到池海难看的脸色。原来周氏心里也是恨不得赶紧分家,池海的提议太突然,她来不及给池江灌输自己的想法,这才不顾池家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一时脱口而出。 池海吧嗒吧嗒抽了好几口旱烟,众人心里一突一突的,不知道这位当家的到底是分家还是不分家?良久,池海把烟杆子一放,冷静地说道:“我们大家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这些年大伙儿的辛苦我全看在眼里,没有大家的劳作,那些地就是一块块荒地,不顶用。今天,我也差不多知道了大家的想法了。” 池海顿了顿,叹息一声,接口继续说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也实话告诉你们,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有私心,想给孩子挤出几个说亲的钱,没本事就只能变卖土地。我也怕对你们交代不过去,今天索性就把家分了吧,都自己做主过活,只要日子过得舒坦就成。” 池宁桐不觉松了一口气,心道:如果池海不是被柳氏他们逼到这个份上,是绝对不会提出分家的。但就凭池守忠那五两的聘金,柳氏当掉银钗外加池宁桦的彩礼钱倒还是凑得出来,现在想着卖地,那必然就是那天池宁桦得知真相后也“敲诈”了一笔。 她脱贫致富的计划终于成功迈出了一小步,自是关心接下来财产分配的事情。虽然不外乎就是几只鸡啊几双碗筷啊之类的财产,但毕竟还是满足温饱的基础,有了基础才能向着更好的发展。最主要的就是几亩田地了,那才是关乎经济发展的重要条件。 柳氏见分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主意马上打到了田地上,抢先一步说道:“分家就分家吧,家里头现在还有五十亩地,那土地以前是你们大哥置办的,加上我们这房有六口人,理应二十亩归我们。” 池源点头应道:“地是大哥买的,我们没有意见。” 赵氏倒也没有意见,说:“成,那家里头的那些牲口该怎么分?” 柳氏接口说道:“家里那头猪归我们,那些鸡鸭你们自己去分吧。对了,那头牛就大伙儿轮流喂养吧。” 一家人斤斤计较,到底还是把家中的财产给分配好了。二十亩地归大房,其余三房各有十亩地。 池宁桐倒也不去在乎那些锅碗瓢盆,家里用的东西以后慢慢置办就好了,房屋条件什么的,也不去在乎,她迟早会搬到镇上的大房子里头去住的。只要有那十亩地,过个两三年,田地就能生出白灿灿的银子来,到时候就可以摆脱这些极品了。 那一晚,宁桐睡得格外香。 025 各做打算 这分家的事情一敲定,竖日,池海便叫来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来丈量田地,他们将丈量好的地契各自交到池家四兄弟手中。 池海谢过几个老人,将手中的地契收起来后,神情严肃地嘱咐道:“虽说是分了家,但我们还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难事,还得找我这个大哥,都记住了没?” 池家四房陆陆续续回到家中。柳氏瞧见一迈进屋里,迫不及待地说道:“孩子爹,我这就去叫牛地主去田垄量地,趁早把那十两银子拿到手里才安心。” 池海默不作声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疙瘩块,这地可是他的心头肉,卖地无异于是割他的肉。可是,孩子的婚事也是耽误不得的事情,他也只能忍痛割爱。 池源夫妇也进了屋,许氏认识几个大字,接过地契一看,简直是难以置信那十亩地从今以后就是归自己的。她小心翼翼将地契交到池源手中,欢喜地说道:“可收好了。虽说我身子骨确实不如别人家的,但只要比别人多花一些时间在地里,总归是赶得上的。” 池源反倒将地契推还给许氏,笑着说道:“你比较细心,这东西搁你那里周到。” 许氏一想,将地契小心地收放在嫁妆盒里。守齐跟着父母一块高兴,说道:“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以后会比以前更勤快,把咱家的地都种出好收成来。” 池宁桐心里自然也跟着高兴,她打算将心中盘算很久的计划慢慢地告诉大家,说:“地里的黄豆刚好到了收成的时候,咱把黄豆一收做成豆乳,既能自己留着吃,多余的还可以拿到镇上去卖。种地光靠卖粮一年的收成总共也就八九两,咱把粮食加工加工,也不会多花费多少本钱,还能赚一笔。” 池源夫妇是老实人,从未做过经商的打算,听池宁桐这么一说,也觉得大有道理,可是转眼又都为难起来。只听池源说道:“咱村都豆乳的不止一家,都没什么人去买,最后也就老李家还在做着。我们可不一定能比别人做得好。” 池宁桐胸有成竹地说道:“豆乳要是做得独一无二,就咱家这个味对口,还怕别人不买吗?再说了,咱先试一试,不成了再另想出路也行啊,反正这些佐料也都是现成的不是?” 许氏在一旁听着,思索了一会儿,下了决心,说:“我看桐儿说得对,咱试一试再说,不成留着自己吃或是送送人。” 池源见妻子和女儿都信心满满的样子,不觉也被鼓动起来,一口答应了下来。 再说周氏和池江一回屋,周氏就朝池江伸出手来,理所当然地说道:“拿出来啊。” 池江知道周氏说的是什么,乖乖地将地契交到周氏手中,讨好道:“媳妇,从今以后这个家由你说了算。” 周氏白了一眼池江,眼底隐隐闪出一层鄙夷之色,冷哼一声道:“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我还不是给你把这个家打点得好好的?你要是敢在外头动心思,我娘家人绝对饶不了你。”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对面屋里传来赵氏和池治的吵骂声。 “这地契明明就是我们池家的,凭什么给你收着?” “你个挨千刀的,我给你生了两个大胖儿子不说,这几年还受苦受累地下地干活,到头来我还不是你池家的人了?” 池宁桐在西厢房里也听到了赵氏这房的谩骂,但见池源无奈地摇摇头,对许氏说道:“老四这房的也太不像话了,就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许氏亦是无奈一笑,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有时候人问起,我都不好意思接话。” 池宁桐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嘻嘻一笑,对许氏说道:“娘,咱都分家了,煮什么吃什么都能自己做主了。我和五哥都好久没吃到肉了,要不咱今儿炖一只**。” 池守齐听了口水差点流出来,眉开眼笑地附和道:“小桐说得对,娘,我们杀一只鸡来吃吧,这样才有力气下地干活。” 许氏见两个儿女饥瘦的模样,心里不觉一酸,看着池源,想问问他的意思。不想,池源倒是爽快答应了,先开了口,说:“孩子娘,你就给两个孩子炖一只**,咱也没啥好东西给孩子了。” 许氏一笑,连连答应,说:“成,娘这就给你们杀鸡去。桐儿,你去菜铺子摘菜。齐儿,你去灶厨里生火。” 许氏分工完毕,大家欢欢喜喜地行动开了。她宰杀完了一只母鸡,往灶厨走去,看到自己的儿子委屈地蹲在门口,疑惑地问道:“齐儿,怎么了?” 守齐皱眉应道:“我来灶厨的时候,见三婶在那儿烧饭,我就在外头等。好不容易等到三婶烧完饭,大伯母就抢了进来,很不讲理就把我赶出来了。” 许氏微微一笑,说:“那咱就等你大伯母烧完饭菜再进去吧。你先回屋吧,娘在这儿等。” 守齐回到屋里,一眼看到池宁桐也坐在那儿,双手托着腮边,好像想着什么事入了迷。他倒了杯水,问道:“小桐,你不是去摘菜吗?” 池宁桐吓了一跳,拍着胸脯抱怨道:“哥,你进来的时候也不说声,吓死我了。”见他一脸不高兴,和缓了语气问道:“你不是去烧水了吗?” 池守齐把杯子用力一放,皱眉说道:“大伯母明明就后来的,就是不讲理,把我赶出来,自己先占了。” 池宁桐不以为意,冷笑一声,说:“她的德行不这样才怪了。我猜回头四婶也是这样,咱家的这顿饭,肯定被排到最后。” “这次也就算了,总不能回回这样吧。不然,让爹给另盖一个灶厨?” 话音刚落,池源便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听到子女的谈话,接口说道:“我是打算再盖一个灶厨,咱家想什么时候进去烧饭就什么时候。” 许氏后头也跟着进来,问道:“你们仨在唠嗑什么?” 池源解释道:“我们另盖一间灶厨吧。” 许氏点头,建议道:“孩子爹,咱盖个简易的吧,上头随意搭个棚,只要能烧火做饭就成。” 因此,池宁桐家又添了一间灶厨,有时候赵氏也会厚着脸皮借用。 026 娶亲 柳氏卖了十亩地,得了二十两银子。夫妻两尽量节省着给女儿池宁桦置办嫁妆,前头把女儿嫁去了莲花村,后头就急急拿着五两银子去王家说亲。 那王家虽说家境还可以,但因为是老来得了这么一个闺女,这闺女还颇能干,因而王家老两口疼得跟宝似的,打小就什么都顺着,因而把闺女惯得很是骄纵。到了及笄的年岁,想着嫁个普通人家,再多置办些嫁妆,好让女儿嫁过去继续享福。一听这池海是个老实人,普通的庄户人,也足足拿出了五两的聘金,诚意也是有的,因而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柳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心里早就算计着儿媳的这笔丰厚的嫁妆了,急急地定下了接亲的日子。家里头余下十亩地的收成也顾不上了,尽忙着儿子的婚事。 池宁桐一家四口总是比别人家早出门,又比别人家晚回来,倒真的赶得上别人家身强力壮的劳作速度。虽然辛苦,但一家人说说笑笑的,也算充实。 周氏两口子加上儿子也是早早下了地,只是池江父子没劳作多久便喊累,周氏心疼儿子,让他去田垄休息,又逼着池江继续做活,直做到快晌午了才回去,却也是比别人家早收工。 而赵氏这房,见没有人催逼,索性也地也是不下了。赵氏赖在坑上睡懒觉,池治早出去玩乐去了。两个小子更是乐得没人管,上树下河折腾得不可开交。 这天,柳氏见许氏这房下地回来,难得笑着一张脸主动上前打招呼道:“二弟妹啊,明儿就是守忠成亲的日子了,该准备的东西差不多都改准备了,这几天你们就不用下地了,家里头还需要你们帮衬着。” 许氏自然应承下来,说道:“成,那是好事啊,该出力的我们理应出力。” 柳氏叫了二房,自然又去叫三房,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周氏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好像是自己的儿子娶媳妇似的,讨好的话说了一箩筐。 柳氏满意,正要去叫四房,脚步一顿,转而转身返回。平日里,她最不待见的就是这赵氏,一看到赵氏那张满是肥肉的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却说在里屋躺在坑上的的赵氏早听到了外头柳氏的话,见她迟迟不来叫自己,索性下了坑,掀帘出来。见柳氏并不打算来叫她,前脚就要踏进屋里了,赵氏慌忙叫道:“大嫂,守忠成亲可是大事,我这个做四婶的总该出一把力才成不是?” 柳氏心里得意,冷笑一声,爱理不理地说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不是你最见不得我家守忠娶媳妇的,怎么今儿前后态度大变样了?” 赵氏心里算计着活儿做不做反正柳氏又看不到,只要她沾着帮衬的名头,那喜宴上的大鱼大肉她就可以吃个饱了,就怕柳氏这会儿和自己翻脸,也不顾脸面了,赔着笑说道:“大嫂,瞧你说的什么话?大哥都说了,咱还是一家人了,守忠是我侄儿,我怎么会见不得他好?” 柳氏知道赵氏的心思,但是想着要是真的不去招呼一声四房的,外头的人也会说她的不是,因而便也不去计较,冷哼一声,说道:“那你就好好给我多做活儿少说话,省得又闹笑柄。” 赵氏忙点头答应,见柳氏进了屋,呸的一声,暗骂道:“要不是看在酒宴上的鱼肉,你就是求老娘去也不成。” 竖日,池家挂起了大红灯笼,把喜房布置得有模有样的。池家四个男人在外头招呼乡亲,女眷忙里忙外地做家务。因是自己儿子的婚事,柳氏这会儿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好在有邻里的帮衬,活儿繁琐但也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池宁桐坐在小凳子上跟着大伙儿一起摘菜,见别人都有说有笑的打趣,就只张氏一句话也不说,脸色一阵一阵苍白,额头上还微微冒着冷汗。 池宁桐见状,忍不住关心道:“大嫂,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不然,你去屋里休息一下,这会儿人手够了,不差你一个。” 所有人都没发现她的不适,只有池宁桐,张氏心里一阵感动,勉强一笑,说道:“今儿来了月事,肚子疼得厉害。” 池宁桐劝道:“大嫂,去泡碗红糖水喝喝,能缓一缓疼痛。这水凉,你最好不要再碰了,赶紧回屋歇歇去吧。” 张氏叹息一声,嗫懦道:“哎,我还是忍忍吧,回头那位又要找茬骂我了。” 池宁桐见张氏痛得越发厉害,感到于心不忍,建议道:“大嫂,要不你去我们屋里歇歇吧,我给你泡碗红糖水吧。” 张氏忍耐不了,感激地说道:“三妹,真是多谢了。” 池宁桐泡了碗红糖水给张氏,见她喝了,脸色微微有所好转,放了心。张氏又说了两声感谢的话,接口说道:“哎,我这肚子不争气,两年了还没动静,不知听了那位多少埋汰的话。” 池宁桐知道张氏也是个老实的人,这两年也是被柳氏压制得死死的。就因为还没怀孕,柳氏越发不待见张氏,这会儿大动干戈地娶二媳妇进门,人前人后都大赞二媳妇看着就是好生养的,就是讽刺张氏,不给她脸面。 张氏正说着话,只听外头柳氏大声喊道:“守孝媳妇,人在哪儿呢?” 张氏吓得哆嗦,正要起身往外走去,池宁桐阻止住了,压低声儿宽慰道:“你安心在这里多歇息一会儿,我出去跟她说你去菜铺子摘菜去了。” 宁桐走出屋子,坐在小凳子上继续洗澡,柳氏正好走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叫唤着张氏,脸色很是难看。 宁桐嘻嘻一笑,应道:“厨师说姜不够用,大嫂就去林大娘家借姜去了。” 柳氏点头,脸色这才和缓起来,招呼了大伙儿几声,这才慢悠悠地去了外头。 晌午,村里头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王家的花轿一路抬进了池家的柴门。新娘子踏过炉子,去了晦气,一路被牵引到堂上去拜堂,礼成后又送进了喜房。酒宴这个时候总算是开始了。 大伙儿吃吃喝喝很是高兴,连池海这日也难得一脸笑意。散了酒席,乡里乡亲又帮衬着收拾一下碗筷,大家说了好多吉利的话,又讨了喜糖便三三两两地散回去了。 027 做豆腐 黎明还未破晓,许氏叫醒了池源,两人悄然走到自家新盖的灶厨里。昨晚,许氏在陶缸里浸泡了十斤的黄豆,这会儿每一粒豆子都是饱满金灿的,她将浮在水面上的豆皮捞了去掉,又清洗了两遍。 池源将许氏清洗好的豆子倒了一些在石磨上磨,只见鲜白清香的豆汁顺着磨沿流到干净的缸里。许氏又将余下的黄豆清洗干净,看着泪泪而出的豆汁,脸上带着笑意,说:“这豆腐乳吧,咱倒是会做,只是要做出桐儿说的不一般,我看是有点难。真不知道桐儿有什么主意?” 池源擦了把额头的汗,继续推着石磨,语气里透着几分欣慰,应道:“这丫头比以前机灵多了,咱就看看她会闹出什么名堂来。” 池源夫妇俩说说停停,手脚却是麻溜溜的。许氏将稀释好的豆渣倒入悬在上头的网兜里,池源上手摇晃着网兜,直摇到滴水不剩,这才解下网兜用力挤压。一盏茶的功夫,才压出鲜嫩的豆浆来。 许氏将池源压好的豆浆倒入大锅里,紧接着在灶下烧起火来,直烧到锅里的泡沫和锅齐平了才开始点豆腐。许氏将早配好的酸汤和豆浆按比例混合,片刻就见锅里呈现出一团团的豆腐脑。她将多余的豆浆汁舀出来,然后把豆腐脑盛入能够压制的一个木桶里,倒满后叫池源把一大块石板搬上去。 许氏又将余下的一锅豆腐脑盛入另一个压制木桶里,方才的那桶豆腐脑此刻也差不多可以打开了。待池源搬下大石板,许氏将白色网纱布揭开,但见一块齐整白嫩的豆腐呈现在眼前,阵阵清香沁鼻而来。 许氏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是满心欢喜,举刀小心翼翼地把豆腐横七竖八地切成小块。等他们夫妻做出新鲜的豆腐时,一个时辰已然过去了,外面的天也渐渐亮起来了。 池宁桐睁眼开,见旁边许氏的位置空着,知道他们早就起床了。她赶紧洗漱完,一路跑到自家的灶厨里,一眼看到木板上那冒着热气散着香气的豆腐,又是惊奇又是自责地说道:“爹、娘,下回你们可要记得喊我起床啊。” 许氏满脸笑意,夹了一筷子豆腐给宁桐尝尝味道,笑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家能做什么?来,快尝尝我和你爹做的豆腐怎么样?” 池宁桐咬了一口豆腐,只觉得口感滑嫩,味道清新,竖起大拇指,夸道:“好吃,趁着新鲜赶紧做做豆腐乳。” 许氏将切好的豆腐放入锅中,蒸了一会儿就让池源把蒸好的豆腐盛出来。宁桐将清洗干净的稻草铺在干净的木桶里,待池源把熟豆腐一块一块摆放进去,她又重新铺上一层稻草。一家三口分工合作,如此重复多次,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才完成。 许氏捶打着自己的腰,脸色是掩盖不住的笑意,说:“成了,过个半月,这些豆腐发酵了就成乳了。” 宁桐笑嘻嘻地给许氏捏肩,轻快地说道:“嗯,这半个月够我们准备原料了。家里头种红椒和姜,缺的花椒粉和胡椒粉到时候去镇上买吧。” 许氏点头,回头对池源说道:“孩子爹,我留了些新鲜豆腐,咱烧道红烧豆腐吧,早饭今儿就煮米粥吧。” 池源点头,正清洗着木桶,守齐也起床了。听了许氏的话,欢呼道:“好啊好啊,娘,我来烧火。” 池宁桐一边笑一边说:“哥,一说到吃的你就高兴成这样,羞不羞啊。”守齐脸色一红,挠挠头,笑嘻嘻地准备烧火。 不大一会儿,其余三房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起床了。柳氏走到灶厨,闻到对面许氏家的饭菜香味,一眼看到许氏端出一盘红嫩的豆腐,上头撒着一些香菜,故意大着嗓门说:“这一分家,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了,真不晓得以往怎藏得那么深!” 许氏尴尬,解释道:“大嫂,这是我们早上刚做的豆腐。您要不嫌弃,过来藏藏。” 柳氏冷哼一声,嘲讽道:“我犯不着被你一块豆腐打发了,当我是乞丐不成?呸。” 许氏好心不讨好,忍着怒气叹息一声,将豆腐端进屋里。宁桐盛了四碗米粥,一碗一碗端进去,早就听到了许氏和柳氏的对话,劝道:“娘,咱吃的是自己劳动所得的,凭什么要跟别人交代?家都分了,大伯母好意思指手画脚啊,真不知她这脸是怎么长的?” 许氏摇头,说:“她是当家做主的做派习惯了,难免会说几句无心的话。” 宁桐冷笑一声,并不打算多费唇舌,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火起来才是王道,便转移话题说道:“您做的豆腐肯定好吃,哥,快尝尝。” 池源一家四口有说有笑地吃着早饭,只听外头赵氏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嫂,你们房里烧的什么菜可香了?” 池守齐和池宁桐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将菜盘里剩下的几块红烧豆腐往自己的碗里和父母的碗里夹去,又扒拉几口就着米粥吃下。 赵氏不待许氏回答,掀帘进屋,往菜盘里一瞧,只剩下几根剩菜,而许氏的碗面上有两块红嫩可口的红烧豆腐,咽了咽口水,说:“二嫂,你烧的可是豆腐?味道好不好啊?我可以尝一块吗?” 池宁桐以为听错了,瞪大双眼看看赵氏又看看许氏。许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道:“你要是不嫌弃就尝尝吧。” 许氏话音未落,赵氏顺手拿起许氏的筷子,夹了一块比较大的豆腐塞到口中,一边嬉皮赖脸地笑说道:“不嫌弃不嫌弃。嗯,二嫂,你的厨艺可了得了,下回再烧豆腐的时候可要记得给我们留一些啊。” 池宁桐早就见识到了赵氏的不要脸,心里厌恶,面上笑嘻嘻地说道:“四婶,这豆腐你自己也能做,你们想吃多少就做多少,也犯不着生生从别人家饭碗里抠出那么一块儿不是?” 赵氏听了微微尴尬,不过即刻就跟没事儿似的,反倒打一耙说,“瞧桐丫头的话,可不刻薄?” 池宁桐听了冷笑一声,应道:“四婶,要是能让您自力更生点,我受累多说几句刻薄的话也认了。” 赵氏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是听出了宁桐话里的意思,正想着辩解的话,只听外头守信咋呼道:“娘,都什么时候了,你啥还不给我们煮饭啊?” 赵氏解脱一般地走出去,嬉皮笑脸道:“那三个爷们还等着我去伺候啊,我就先走了。对了二嫂,下回可要记得给我们留一些菜啊。” 池源哭笑不得,反感地说道:“这老四家的也太不像话了,他家那十亩地都快长满草了,看明年他们还拿什么吃?” 池守齐闷闷地应道:“我看四婶的脸皮这么厚,没了粮食一家一家蹭点饭吃也是可能的。” 028 寻铺子 池源和许氏夫妇带着儿子下地干农活,买佐料的任务就交给了宁桐。 清早,宁桐吃了早饭,挎个竹篮就去镇上了。赶到镇上,她想到前不久苏家派来的家丁稍的口信,说是少奶奶有了身孕。 宁桐心里自然替宁柍感到高兴,知道她这会儿不能出门,肯定憋得慌,既然来到了镇上,就先去苏家看望看望。 她前脚刚到苏家的大门,正好碰到宁柍身边伺候的丫鬟,笑意盈盈地打了招呼,“翠儿姐姐,你这是要出门吗?” 翠儿一见是少奶奶的亲妹子,笑脸相迎,亲热地说道:“哟,池姑娘,是来看我们少奶奶的吧!来,跟我进去吧。” 池宁桐跟在后头,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一会儿便来到了池宁柍的厢房里。宁柍一看到妹妹,高兴地跑出来,也不顾翠儿惊怕的叮嘱声,握住宁桐的手,笑呵呵地说道:“小桐,你可算来看我了。可不知道我就跟个犯人似的,走一步都有人跟着。” 话音才落,但见苏修文从厢房里走出来,责备地看了一眼池宁柍,说道:“都是快当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女孩一样。” 池宁柍双夹绯红,娇嗔道:“谁跟小女孩一样?”回头瞥到妹妹瞅着她抿嘴嬉笑,池宁柍故意把脸一沉,转移了话题,问道:“小桐,你挎着个篮子,是不是来镇上买东西?” 宁桐点头,把家里自制豆腐乳的经过告诉了池宁柍,说明了这回来镇上是买佐料的。池宁柍听得双眼发亮,点头赞同道:“我瞧着也不要光做一种口味,酸辣清淡都来一些,毕竟大家的口味都不同。” 宁桐见两人聊得投机,便把心里的打算一股脑儿说给姐姐听,“阿姐,如果把新鲜的豆腐挑到镇上当场制作豆腐乳,买的人肯定会更多。只是,要先有个场地才成,花些租金还是划算的。” 两姐妹你一句我一句,苏修文在边上是半句话都插不上。这会儿她们因为场地的事情犯愁而沉默的当儿,苏修文终于说上一句话了,“这有何难?” 姐们俩齐齐将目光转移到苏修文身上,宁柍惊喜地问道,“相公,你是有什么好主意?” 苏修文笑而不语,池宁桐也忍不住催促道:“姐夫,你就别卖关子了。” 见宁桐姐妹是真的急了,苏修文这才缓缓说道:“我家集市上正好有个闲置的铺子,小桐可以去那里制作豆腐乳。” 宁桐一听,欢喜地跳起来,对苏修文竖起大拇指,笑嘻嘻地夸赞道:“姐夫,多谢你了。你放心,我就只是借用一下,好了给你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三人说笑间,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宁桐记得自己还有事情要去做,嘱咐了姐姐好生养着胎便告辞离去。宁柍虽然不舍,但还是亲自将妹妹送到门口,临别时,她将一两碎银悄悄地放在宁桐的竹篮子里,叮咛她路上要小心,而后目送着妹妹的身影消失才回房去。 宁桐来到香料铺,挑了两斤花椒和两斤红椒。伙计给宁桐称好了香料,好奇地问道:“我说小姑娘,你一下子买这么多干啥用?” 宁桐答道:“做豆腐乳的佐料。” “这就对了,你们做豆腐乳,这五香粉可是必不可少啊,要不来两斤?”这伙计是个爱唠嗑的,没等宁桐搭话,自个又说下去了,“这豆腐乳我也是吃了不下十来家,要说最对味的就是街头那豆腐铺,听说做豆腐的水可都是用山泉水,难怪做出来的就是口感上佳啊。” 池宁桐本来不想买伙计推荐的五香粉,可一听人家对豆腐的评价颇有点门道,为了多获取一些信息,把心一狠,要了一斤的五香粉,而后问道:“这豆腐发酵了才能成豆腐乳,再加了香料,怎么能尝出用山泉水和用井水做的豆腐有啥区别?伙计,你该不会是吹牛的吧?” 伙计把五香粉交到宁桐手里,不服气地说道:“嘿,我这张嘴可挑着了,每回这镇上的酒楼搞美食比拼,哪一回少得了我这个品食师?我跟你这小姑娘说道说道,要说这山泉最清甜的可不是福灵寺后山的福灵泉,也不是香泉谷的山泉,而是连山的野山泉。” 宁桐疑惑地问道:“连山?那是在哪里啊?” 伙计指着南边,说“往这走二十里地,看到前头有个丘陵,攀过去再走十里地就到了。” 宁桐和伙计又攀谈了几句,打算去苏修文所说的那间闲置的铺子瞧瞧。一路摸索过去,才找到苏修文所说的闲铺子,因为是空置的,因而还没上挂匾额。门面倒是挺宽敞,位置虽没有靠近集市的中心,但也挨着繁华的路段了,也是人来人往的。 宁桐感到满意,稍微收拾了一下店铺,莹如白玉的脸上洋溢着一层希望的笑意,心道:好好赚钱,等攒够钱了跟姐夫谈谈价钱,盘下这间铺子。 突然,宁桐又想到连山的野山泉,不由地又犯愁起来了。这来回一趟都要一天了,取桶水回来可耽误了不少功夫啊,家里也没人有这闲工夫。 池宁桐往回赶路,最终是狠下心不去取用连山的野山泉了。到了家里,但见许氏他们也刚刚回来,她接过女儿手中的竹篮子,心疼地说道:“快进屋喝口水,走了一天的路,累了吧?” 宁桐摇头,跟着许氏进了屋,见池源父子也都在,她便把去苏家看姐姐的事情告诉大家。只是先瞒着借用苏家闲置铺子的事,略一思索,说道:“今儿听人说,用山泉水做出的豆腐口感才是最佳,就是那股山泉离咱这忒远了。” 守齐灌了一大口水,一听小桐提起山泉的话,迫不及待地说道:“我知道咱这不远处有出泉水,我喝过了,那山泉水可甜了。” 池宁桐惊喜地看着守齐,催促道:“哥,你快说在哪里?明儿我们就去取水回来。” “我不懂那地方,是我一次瞎摸索找到的,反正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兄妹俩正说着话,许氏突然惊诧地说道:“桐儿,怎么你竹篮子里多出了一两碎银呢?” 池宁桐纳闷,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肯定是阿姐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放进去的。” 许氏点头,欣慰道:“柍儿过得好就成,我这做娘的才放心。明年,我也是要当姥姥了。” 029 初试牛刀 一大清早,宁桐叫醒熟睡的守齐。两人正打算出门,外头池源已经准备出门了,温和地对宁桐说道:“桐丫头,你去灶厨里跟你娘捯饬豆腐乳吧,爹跟你哥去就成了。” 守齐赞同,在前头引着父亲去挑山泉水。宁桐心里一暖,她总是认为现代重男轻女的观念也是很深的,更何况古代呢?没想到,自己遇上了这么一对开明的父母,对儿子和女儿一视同仁。 宁桐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后头叮咛道:“爹、哥,你们路上小心点啊。” 来到灶厨里,果然看到许氏正埋头忙着做活,一双灵巧的双手将发酵好的豆腐乳倒在拌好的香料中,上下左右翻拌,不一会儿便传来阵阵香味。 宁桐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豆腐乳尝了一口,只觉得口感酸爽,辣劲十足,很能开胃。她也夹了一小块豆腐乳给许氏尝尝,笑着说道:“娘,今儿早饭就配这道菜吧,米粥配豆腐乳,清淡可口。” 许氏看着女儿欣慰地笑开了,说道:“回头给你大伯母三婶四婶送一罐过去,让大伙儿也尝尝。” 池宁桐不置可否,虽然她很不喜欢柳氏几个伯婶,但不过一罐豆腐乳,倒也不去计较,转移了话题,把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了许氏,“娘,明儿咱先把豆腐做出来,再挑到镇上去制作豆腐乳,装好了当场卖。一来吧,人家看咱家豆腐是当天新鲜的肯定吃得放心,二来吧,肯定有人好奇怎么制作豆腐乳,咱可以让大家现场就尝尝,好吃了就马上买走,也犯不着再把这一罐罐的豆腐乳背到镇上来卖。” 许氏听女儿说得头头是道,在一边点头应和,似乎看到了那红红火火的生意场面。可回头一想,场地可不好找。 宁桐猜到许氏的心思,轻快地说道:“我就是来跟您说铺子这事的,昨儿我不是去苏家看阿姐了嘛,也把这事跟阿姐说了,阿姐也觉得很有道理。我们也犯愁这场地的事情,姐夫就说把苏家闲置下来的一间铺子借给我们用用。” “真的?姑爷可真的这么说过?” 宁桐点点头,肯定地说道:“娘,明儿咱反正要到镇上去,到时候去看看咱阿姐,您也可以当面再问问我姐夫啊。” 许氏听了高兴,等池源回来,也把这事告诉了他。一家子听了都高兴,吃了早饭都把明儿要做豆腐的工具准备妥当了。 竖日,天还乌黑黑一片,池源夫妇就精神抖擞地起床做豆腐了。这次用上了山谷里挑来的山泉水,夫妇俩才刚捯饬出一锅豆腐脑,宁桐和守齐兄妹这会儿也进了灶厨来打下手。 宁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学习了制作豆腐的手艺,虽说她有的是主意,可是如果没有许氏一家熟练的实践能力,方**还是方**,到底还是什么事情也做不成的。因而,她其实心里也是很敬佩庄户人实打实的经验的。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池宁桐一家人终于做出了鲜嫩的豆腐。大家吃了早饭,天刚好破晓,黎明的一缕晨光打在土地上。 池源和许氏各自背了一竹筐的豆腐,宁桐和守齐带着香料和备用的工具跟在后头。一家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赶到了镇上。 宁桐将许氏他们带领到闲置的铺子里,大家手脚麻利地布置了一番,店铺总算是小有模样。池源搭了个简单的台架子,许氏便将豆腐小心翼翼地两竹板一块儿放上去。 早起买菜的人挎着篮子来来往往,大家只是把目光往这边瞧,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许氏看着宁桐,着急地问道:“桐儿,我看没什么人过来看啊。” 宁桐不急不躁,将所有的工具都准备妥当了,又看看渐渐大亮起来的天,施施然地说道:“娘,您别急,差不多再等一炷香的时间,人会渐渐多起来,到时候咱再吆喝吆喝,怎么会没人过来凑热闹?” 一盏茶的功夫后,宁桐示意守齐吆喝,只听守齐尽量撑开嗓门吆喝道:“路过的大爷大娘大哥大姐们,免费品尝新鲜豆腐,免费观看豆腐乳制作,大伙儿过来看看啊。” 池源是个读书人,这般吆喝不免觉得为难,可是看看自己的妻儿这般卖力,便也顾忌不了许多,跟着儿子一起四处吆喝。片刻,果然聚集了不少的人。 许氏认真地切割着豆腐,只听有人问道:“老板娘,你这豆腐是刚做出来的?” 许氏笑着应道:“自然的,做豆腐的水还是特地去山谷里挑的清甜的山泉水,和用井水做出来的豆腐口感是不一样的,您尝尝看?” 众人纷纷接过,只听人群里一片说话声:“哟,这豆腐还是热的!” “不错不错,味也是清香的。” “老板,给我来一斤吧。” 宁桐听了高兴,手脚麻利地撑了一斤递过去,笑意盈盈地说道:“大叔,要是不耽误时间,您待会儿还可以尝尝新鲜的豆腐乳呢。” 池源父子一人招呼客人一人收银子算账,也是忙得不亦乐乎。许氏见众人大多是夸赞的,对自己的手艺就越发有了信心,一边麻利地做着豆腐乳,一边笑着回答众人的问题,很是随和。 就在这会儿,众人闻到了一股烤豆腐的香味,寻着香味过去,看到一边的宁桐正麻溜溜地翻着搁在炭上烧烤的豆腐块,纷纷走过去,咽着口水说道:“小姑娘,这豆腐还能这样吃啊?” 宁桐热情地招呼道:“您要不信就尝尝看。” 那人尝了一口,连连夸赞,惹得众人也是口水难咽。宁桐一边分发给每人一小块烤好的豆腐,一边笑着说道:“别急别急,大家都有份哦。” “小姑娘,这烤豆腐怎么卖?” “两文钱一块。” “好,给我来两块。” 不到半个早上,宁桐的豆腐就被卖光了。池源算好了账,掩饰不住惊喜,连声音也有些许的颤抖,说:“孩子娘,你猜猜我们这一早上赚了多少钱?三两二钱啊。” 许氏也是难以置信,说:“真的吗?这都比得上庄稼半年的收成了吧。” 守齐听了也是难以置信,拍手说道:“太好了,爹、娘,今儿给我们买个肉包子吃吧。” 宁桐毫无意外,看着一家人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轻快地说道:“等我们把铺子开起来了,一天可就不止挣这些银两了呢。” 许氏疑惑,看着女儿问道:“开铺子?” 宁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解释道:“爹、娘、哥,咱再辛苦一年半载的,凑够了银两,把姐夫家的这间铺子盘下来吧。靠种田致富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去,咱慢慢把精力转到生意上来吧。再拼个几年,咱看看能不能在这镇上买间屋子,这样就方便去看阿姐不是?” 这番憧憬将池源和许氏的心说服了,夫妇俩看着小女儿,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这个女儿不知不觉间长大懂事了,这一年里,他们竟然渐渐都开始听女儿的主意了。 030 王氏 这日,池家四房都下地干活。大房里留下王氏在家料理家务,二房里宁桐留在家里清洗做豆腐的用具,三房里留下池宁榕烧饭,四房里留下赵氏。 大半个早上过去了,宁桐才把豆腐用具清洗好,正要回屋歇息,看到王氏从上房里出来,先主动跟她打招呼道:“三妹,洗东西啊。” 自这王氏嫁进池家,宁桐总是早出晚归,基本就没和她碰过几次面,这次才有机会打量起来。但见这王氏丰满的胸脯和臀部,一张圆脸带着福相,皮肤红润嫩白,加上双夹一对酒窝,看着倒是蛮顺眼的。 宁桐微微一笑,说道:“是啊,今儿难得出太阳,不冻手。二嫂这是去哪儿?” 王氏倒也答得大方,说:“我去灶厨烙两个白面饼垫垫肚子。” 片刻,从灶厨里传出一阵阵扑鼻的香味,宁桐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幸好从镇上带回一些点心,可以垫垫肚子,再过一会儿也差不多可以准备做午饭了。 宁桐喝了口热水,只听外头传来赵氏的声音,“原来是守忠媳妇的手艺啊,我就说这香味你那婆婆绝对做不出来。哟,是白面饼啊,婶尝尝怎么样?” 王氏心里不喜,可碍于赵氏是长辈的份儿,面上笑着给她撕了半张面饼,端起自己碗里剩下的一张半就往屋里走去,说道:“四婶,我做好了,腾地儿给您烧饭吧。” 赵氏嘴里吃着王氏给的半张面饼,小声地骂道:“小气成这样,那不是两张白面饼吗?就给我扯这半张,塞牙缝都不够。” 转眼,已然到了晌午。宁桐烧了一盘土豆丝炒青椒,熬了一锅番茄鸡蛋汤,干饭也早就闷好了。当她将饭菜都盛上桌,正要去添一叠豆腐乳的时候,池海和柳氏正好下地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守孝夫妻和守忠。 片刻,池江夫妇和守信也回来了,最后才是池源夫妇和守齐。而池治还没到晌午就跟两个儿子回家了,催着赵氏去做饭,这会儿差不多都该吃完午饭了。 宁桐打了一盆水,让池源许氏和守齐洗手。突然,只听上房里传出来柳氏指桑骂槐的声音:“我说守孝他媳妇,我们池家娶你进门可不是供着养着的,这会儿了还不去做饭,还有脸坐那儿喝水,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伺候你不成?” 张氏莫名挨了一顿骂,很是委屈,眼圈一红,低着声儿辩解道:“娘,我不是跟你们一块儿下地去了吗?” 守孝也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眉对柳氏说道:“娘,守忠他媳妇不在家做饭吗?怎么又怪到她头上来了。” 池海一听便明白了,这王氏午饭还没烧,沉着声音对柳氏说,“叫守忠媳妇一块去做饭吧。” 柳氏向池海使了个眼色,叉腰对守孝骂道:“你这个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说她两句你就敢顶撞我了?”指着张氏,语气软了半分,半是劝半是骂,说:“快去做饭吧,下午大伙儿可还要下地。” 张氏无比委屈,无奈地进了灶厨。后头王氏慢悠悠地走出来,脸上带着愧疚的笑,跟着张氏进了灶厨,道歉道:“大嫂,我给你打下手吧。我来嫁过来,有些规矩不是很懂,以后还要受累大嫂给我指点指点才好。” 张氏见王氏态度谦和,对她的怨气去了大半,反倒尴尬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弟妹可别这么说。” 却说池源这屋的人,吃着可口的饭菜,说说笑笑地聊着天。听外头柳氏又拿捏张氏,许氏同情地说道:“大嫂也是的,不敢说守忠媳妇什么,明着怼守孝媳妇,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 宁桐盛了一碗汤,接口说道:“早上我还看到二嫂在灶厨了烙白面饼,自个吃完不饿肚子,自然也记不住别人饿着肚子。” 许氏摇头,说:“我看大嫂一跟守忠的媳妇生气,到头来还是会把这气撒到守孝媳妇身上。” “可不是。二嫂可是带了不少嫁妆过来,就是看在她那些嫁妆上,大伯母也不敢对她大声说话。” 等大家午饭都吃得差不多了,池海这房的人才开始准备吃午饭。大伙儿低着头吃饭,谁也不说一句话,等大家把午饭都吃完了,王氏主动说道:“我去把碗洗了吧。” 柳氏咳嗽一声,瞪了一眼张氏,冷声说道:“守孝媳妇,你去把碗筷洗了吧。” 张氏心里不服,可是嘴上不敢说,苦着一张脸慢腾腾地收拾着碗筷。王氏见柳氏明着偏袒自己,虽是不好意思,但也不打算再动手了。 柳氏见大伙儿陆陆续续回屋了,眼看王氏也要跟着守忠进屋,急忙悄悄拉住王氏的胳膊,向她使个眼色,示意王氏跟她上一旁说话去。 柳氏婆媳走到院子里,见四下无人,王氏纳闷地问道:“娘,您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吗?” 柳氏尴尬地笑了两声,搓着手说道:“你看你嫁到我们池家也有一个月了,我和你爹待你像亲闺女似的。你看,咱家这么多口人,都挤在一间屋里住总归是不合适,我跟你爹寻思着再添一瓦房,给你和守忠当新房住,你看怎么样?” 王氏是个聪明人,一听柳氏的意思就知道是要她拿钱盖房。她想着挤那么一间小破房一个月了,她早就受够了。既然这新房柳氏说好了是给她和守忠住的,那出一点钱没什么问题。面上却装作不懂柳氏的言外之意,高兴地说道:“那太好了,儿媳这里就替守忠一起先谢谢娘了。” 柳氏一愣,接口继续说道:“这房子既然要盖,索性盖得大一点。我和你爹手头还有五两银子,意思是你这边先垫一些银两出来,总归是一家子,分担分担才好。” 听柳氏说得这么直接了,王氏不好意思再装傻,想了想,为难地说道:“娘,您说得没错,我既然嫁给守忠了,那以后就是池家的人,自然希望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好。只是我毕竟是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爹娘是真的疼我,才二话不说给陪嫁了那么一笔好嫁妆,就是为了余生我万一有个急用。我手头上有一笔现钱,三两银子,要是不够,我回娘家给您在凑点?” 柳氏听了找不出反驳的话,再一听王氏说要回娘家借,生怕亲家说自己是贪儿媳那笔嫁妆,慌忙摇摇手,说:“不用不用了,三两够了,剩下的银子我跟你爹再想想办法。” 晚上大伙儿一起吃晚饭当儿,王氏将三两银子包好,放在池海跟前,笑着说道:“爹,娘中午跟我说了咱家要添一瓦房的事情了,我这边凑了三两银子,盼着到时候带着爹娘一道住进新房里去。” 池海看了一眼柳氏,见她满脸尴尬,也不去点破,默默地点头不说话。柳氏把银子收起来,嘴里说着夸赞的话,心里不知道怎么骂王氏:这小蹄子,我中午明明是悄悄跟她说的,她倒是大大咧咧把银子砸在大伙儿跟前,明着打我的脸不是。 王氏确实是故意如此的,这样一来,柳氏更加不会拿捏她了,而且也明着向守孝夫妻俩宣誓,那新房是属于她住的。到时候柳氏要是耍赖,总还有池海可以管管。 031 租铺子 临近年关的这段日子,宁桐一家四口总是早出晚归,把豆腐生意做得有模有样的。因镇上的人更喜欢烤豆腐,因而宁桐决定不做豆腐乳的买卖了,只专注于烤豆腐。 这日早上,宁桐家的豆腐很快就卖完了,一家人正收拾工具的当儿,宁桐对许氏说道:“娘,今儿我们去看看阿姐吧。” 许氏停下手中的活儿,从腰际里掏出几块碎银朝池源递过去,脸上带着欢喜的笑,说:“孩子爹,你快去糕点铺称两斤绿豆糕来,柍儿最喜欢吃这绿豆糕了。” 池源接过碎银去了,许氏转头对宁桐说:“糟了,今儿把新鲜的豆腐都卖光了,不然带一些过去给柍儿尝尝也好啊。” 宁桐笑嘻嘻地从竹筐里取出藏好的豆腐,说:“我一早就备好了呢。”顿了顿,又问许氏:“娘,今儿您可把这段卖豆腐攒的银子都带在身上了?” 许氏点头,扫视了一圈左右,压低声儿问道:“都带了,桐儿,你让娘拿这么多银子出来做什么?” 宁桐把最后一样工具装进竹筐里,解释道:“娘,您不觉每日里从家里做完豆腐又都背到镇上来卖很累吗?我们何不直接在这里做了豆腐当场卖呢?再说,这间铺子的位置也很好啊。” 守齐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说道:“所以你是打算把这间铺子租下来吗?这主意不错。” 宁桐看着守齐一笑,正要开口说话,但见池源手中提着一袋包好的糕点回来了,手里又多出几包东西,只听他对许氏说道:“我瞧着铺子里的糕点花样挺多的,顺便就给柍丫头多买几种口味。” 许氏接过糕点放在篮子里,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走吧,咱现在就去看看柍儿去,只怕她这会儿的肚子也该隆起来了吧。” 一炷香的时间,宁桐一家四口来到苏家的大门前,翠儿一听小斯报的是少奶奶父母的名头,当下亲自迎了出来。而宁柍也早忍不住站在院子里观看,心情又是欢喜又是兴奋,只恨不得马上就看到家人。甚至,她已经让人去书房里把苏修文也请到这里来了。 片刻,翠儿引着许氏一家来到苏修文夫妇住的后院。宁柍一看到家人,开心地跑上前,双手握住许氏的手,说:“娘,你们可算来看我了,这段日子我又不能回去,可闷死我了。” 许氏疼爱地看着已身为人妇的女儿,又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眉间眼角带着欣慰的笑意,说:“现在顾好身子才是要紧的事情。”替女儿捋了捋头发,又问道:“这修文对你可好?” 宁柍脸色一红,点头笑说道:“娘,您放心好了,自上次那件事后,修文对我越发体贴,我们过得很好。” 母女俩光顾着说体己话,众人都进屋了,见她们还站在院子里说话,苏修文温和一笑,提醒道:“柍儿,快让娘进屋说话吧,你现在身子也不便,快快进屋坐着吧。” 许氏听了,慌忙把女儿搀扶到屋里坐着,不好意思一笑,说:“瞧我这老糊涂的,光顾着说话,累柍儿也陪着站了好大一会儿。” 池宁柍笑意盈盈,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双亲,说:“不就站一会儿嘛,怎么就那么娇贵了。”待她坐定,又开口询问道:“上回小桐说家里打算做豆腐卖,卖得可好?” 池源喝了一口茶水,笑着说道:“还行吧,没想到这豆腐也能卖得出去,这还真是多谢姑爷家的那间铺子了。” 苏修文摇头谦笑,说:“那铺子闲置着也是闲置着,能卖出去自然是豆腐做得好,跟铺子没多大关系。” 宁桐见众人其乐融融的,正好也谈到了铺子的事情,当下神情一顿,对苏修文说道:“姐夫,您那铺子可真的帮了不少忙,这是大实话呢。我们借用这铺子也快一个月了,坦白说,也是挣了一笔小钱,再加上以往攒下的一些钱,今儿我们是来还租金的。” 许氏夫妇也连连点头,宁桐从许氏手中接过荷包,正打算往苏修文手中递送。他慌忙摆手,拒绝道:“上回可是说好了,这铺子是借你们用的,可没说还有租金这事。我要是收下这笔银子,连我自己也瞧不上我自己了。爹娘,你们快把银子收起来吧,这铺子你们还是放心用。” 宁桐心下感激苏修文的诚意,但是她向来不喜欢欠下人情,而且有句话说得好,自家人也是明算账,要想感情不受影响,也让宁柍不至于夹在中间难做人,这笔账还真要算清楚。更是为了生意的长远发展,她得把这些事谈妥才成。 宁桐不急着将银子塞到苏修文手中,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道:“姐夫,您的好意我们都感受到了。只是,我们今儿来就是要跟你商量租铺子的事情,我们的豆腐生意现在做得还不错,产量也要渐渐加大了,如果每日都要把做好的豆腐从家里背到镇上来,我爹娘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索性把铺子租下,我们直接在铺子里做豆腐,且用得也安心。因而,我们打算租用您那铺子两年,租金都备齐了,也让您明白我们租铺子的诚意。” 苏修文见小姨子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思索了一会儿。宁桐这才把银子再次递给苏修文,接口继续说道:“姐夫,我晓得以您苏家那铺子的位置,两年的租金才十两该是不够的,所以也是想跟您商量商量,我们先交了这十两银子,余下的租金过段日子在垫上,可行?” 苏修文并未接手银子,而是叫管家拿了契约,自己当先按上指纹,然后递到宁桐跟前,说:“那间铺子本就是祖母留给我的,我倒能说了算。这铺子闲置着也是闲置着,能派上用场倒是好事。两年租金就定十两吧,这租金你也不必急着这会儿叫交,等合约期满后,再一块儿给我也不迟。这豆腐铺开张也需要银子,你们这会儿比我更需要。” 池宁柍听了感动,眼眶一红,轻唤了一声修文,而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氏夫妇听了也是深受感动,不知如何道谢才好。倒是宁桐,心下也是感动,却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收起银子说道:“姐夫,感谢的话我也不再说了,您的恩我记住了。” 苏修文不好意思一笑,说:“都是自家人,怎如此客气?” 众人说笑一回,宁桐便急着去打点铺子的事情,片刻自是离去。 032 卖地和租地 铺子总算是有了着落,这会儿开张未免时间显得仓促些,因而宁桐和许氏夫妇商量了一下,打算这个年过完了再开张。 因是年末,庄户人忙活了一年,自是准备好好过一个丰收年。因而,田里的活儿都不再去做,而是家家户户忙着杀猪宰羊,置办年货。宁桐便说服许氏夫妇这段日子先休息休息,准备过个好年。 再说柳氏那房的人,虽然不忙着地里的活儿,但忙着家里添房的活。想着在年底的时候能搬到新房去住,柳氏每每天不大亮就把全家都叫醒,催着去盖房子,连年货也没有好好置办。 这日,王氏被催得急了,不满地说道:“娘,可都要过年了,咱先把年货置办置办也成,总不能到了除夕那天,我们还吃不上丰收饭吧。” 柳氏早就看王氏不顺眼了,每次做活也是扭扭捏捏,只是碍于她出的三两银子才没好意思说道,这会儿见她明着顶撞自己,也忍不下一口闲气,说:“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这房子赶出来,还不是给你们小两口住着?人都不急,我这操的可是哪门子的心啊。” 王氏撇撇嘴,心里不服气,嘴上不再去顶撞什么,麻溜溜地扒拉了最后一口饭就出屋帮忙去了。私底下王氏却对池守忠抱怨说:“我在娘家的时候可是被我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我爹娘陪嫁了这么一笔嫁妆带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在你家也不至于吃苦受累,可是你自己瞧瞧,我这每日里过得是什么日子?明儿,我可要回娘家歇一歇了,你要是也愿意跟我回去,咱先小住一段日子再回来。” 池守忠也是每日干得不耐烦,听了王氏这番话,只恨不得今天就能回岳丈的家,便连连点头说道:“成,只是我们可不能直接跟爹娘说要回去躲活儿,要编个好听的借口才成。” 王氏瞪了一眼守池守忠,噗嗤笑出声来,得意地说道:“这还要你教我?你以为我是你大哥家的那位,没眼色吗?” 晌午,池家四房各忙各的活儿,突然一道粗劣的嗓门像一声雷炸开了,“我说池家兄弟,可都在家不?” 池源听了叫唤,当先从屋里出来,见是隔壁村的林大牛,客气地问道:“这不大牛吗?今日可是有何贵干?” 池治也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嬉皮赖脸地说:“我说牛哥,听说你这几年混得很得意,要是能拉你兄弟我一把,我感激不尽啊。” 林大牛听了高兴,不免多说了两句话:“都说你老四是个懒汉,我就是有活儿给你,怕你也懒得去做。” 话音才落,后头池江也出来了,最后一个才是池海出来。林大牛见池家四兄弟都在跟前,清了清嗓门,开口说正经事:“池大哥,是这么回事的,年前县里有个刘地主,租了百亩地种粮,这会儿还要扩大亩地,正征集庄户人的田地,这租金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听说你们池家手里有四十亩地,想问问你们要不要把地租给刘地主。” 池治一听,不待池海开口便问道:“这租金可怎么算?” “一年的租金是五两,论要买断那就不止了,一亩地十两买,十亩地就是一百两了。” 池治心下马上打起了算盘,如果把家里的那十亩地都卖了,那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我都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花了? 池海瞪了一眼池治,冷哼一声,对林大牛说道:“我不卖地也不租地。”说完,看也不看一眼众人,吧嗒抽着旱烟转身离去。 池江见大哥一走,他也动了心思,说:“这刘地主是打算租几年啊?” “至少也是三年,三年后期满。” 池源也无心此事,但毕竟是个读书人,只是委婉地说道:“这事还需我们商量商量,今日受累你跑一趟了。” 林大牛前头刚踏出柴门,后头池治就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说:“牛哥,你可别走啊,不是说了卖地租地的事?我们四兄弟分家也快半年了,现在是各过各的日子,我大哥不卖地也不租地那是我大哥的事情,我可没说我不卖地啊。” 林大牛一听有希望,咧嘴一笑,说:“池老四,你是想卖地?你可想清楚了,这地卖了就是别人家的地了,那地契上的名字可就不是你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那地不是我的,可那一百两银子就是我的了。” “成,你要是做好决定了,过几天我再去你家一趟,你把地契都准备好,我把银子带过去。” 池源进屋,把方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许氏的想法跟池源一样,宁桐却有了主意,她开口缓缓说道:“爹、娘,家里十亩地,我们一家四口人根本就忙不过来,放着也是浪费,租出去一来还有租金可拿,二来那土地翻翻才养肥,一举两得啊。再说了,明年咱家就要搬到镇上去住,到时候生意一忙,哪有时间顾得上家里这十亩地?” 许氏听了诧异,疑惑地问道:“搬到镇上去住?什么时候有这回事?” 池源和守齐也是疑惑不已,纷纷看着宁桐,只听她施施然说道:“上回姐夫把那十两银子的租金留下来了,我正打算去镇上租个房子给我们一家人住,这样我们也不用来回跑腿,又累又耽误活儿。特别是大冬天的,走这么长的一段路赶去镇上就差不多没力气再做豆腐了。” 守齐脑筋转得快,也附和道:“我觉得小桐说得对,以后咱家会把重心放在豆腐上,可是生意人了,没有多余的心思顾上地里的活儿,租了也省心。” 许氏夫妇心境渐渐明朗,池源把心一狠,对许氏说道:“孩子娘,我看这两个孩子的话也有道理,咱已经把脚迈出去了一只,我就没想过要在退回来,凡事只能往前冲了。” 许氏听了也是深受鼓舞,下了决心,赞同道:“也成,但先租三年再说吧。” 一家人商定,许氏只觉得自从分家后,她每做出的一个决定似乎都不再犹犹豫豫,潜意识里,她觉得日子就是要这么过的。她很清楚,如今日子过得辛苦但是却也蛮顺利的,这一切只是因为家里的小女儿像是换了一个人,冥冥之中引领他们把日子过成另一种样子。 再说池江回去和周氏商量的结果是,留下两亩地自己耕作,其余八亩地都卖了。 过了几日,林大牛果然如约去了池家,池治早就把地契准备好了,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卖地的事情就算敲定了。令林大牛感到意外的是,池江竟然也准备卖地,虽然只是八亩地,但他还是能从中得到抽成的。而池源打算把十亩地都租出来,且只租三年。池海却是依然不卖也不租。 林大牛满载而归,心下自是把池家四兄弟做了一番比较,大哥池海未免太过于刻板了,现在租地无疑是帮庄户人一个帮,把耕作不完的地利用起来。这老二一下子把十亩地都租出来倒是冒风险,不知道他们家还拿什么粮食吃饭?难不成去米铺买米?老三池江嘛,倒是考虑得最周到,也是大部分庄户人的选择。而这老四池治,目光短浅,只顾眼前不顾以后,也是无话可说了。 033 租房子 过完年,王氏寻了个借口,说是母亲身体有恙,需要回去探望一番,便和池守忠回了娘家。 柳氏虽不愿意一下子失去两个帮手,但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臭着一张脸看着他们离家,自己又死催着家里剩下的人赶紧动工盖房。 因池治把地都卖了,赵氏也乐得可以光明正大地玩儿,倒也没意见。而周氏这房的卖了八亩地,还有两亩虽也不少,但担子总归是轻了不少,因而也不急于下地。 再说许氏这房的,把十亩地都租出去了,自然也不用再下地了。但前段日子,一家人都商议好了搬到镇上去住的事情,因而便忙着收拾家用的东西,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宁桐自告奋勇去镇上找房子。池源夫妇先是不放心,但见女儿坚持,且也渐渐知道了小妮子的本事,也听她保证搞不定会去请姐夫帮忙,因而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同意了。 来到镇上,宁桐只往跟铺子离得较近的街道寻找租住的房子。因手里的银子有限,她凡事都是精打细算,也亏得她有二十八岁的心智,否则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再早熟也是吃不消吧。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隔铺子不远不近的房子,宁桐兴高采烈地跟着房主去看房子。刚踏进屋门,她便被一股浓浓的尘土味呛得直咳嗽。房主是个老翁,尴尬地说道:“自从我们一家搬进宅子,这间旧房就空置了五年没人打扫。” 宁桐点头,随着房主进房细细打量着屋里屋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就只是不评论。房主带她把屋子都参观完了还不见她说话,心下以为她不满意,扫兴地说:“房子旧是旧了点,收拾一下还是能住的舒服,你要是不满意就算了吧。” 宁桐心下打定了主意,她才刚刚起步,很多东西是没办法讲求条件的,只要适合就可以了。这旧屋乱是乱了些,但收拾打扫一下,再添些家具也很不错了,总归比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屋檐下强吧。最主要的是,这离豆腐铺子也近,正好也可以讲讲价钱。 心下这么想着,宁桐微微一笑,说道:“陈老板,房子确实是乱了些旧了些,就是有心收拾一番也要费不少的时间和气力。好在,我们一家只有四口人,住着倒是不会很挤,若是您价钱合理,这房子我今儿就打算租下。” 房主见她总归是个丫头片子,便伸出五个手指头,试探道:“一年租金五两。” 宁桐皱眉,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一年五两这旧房根本不值得。陈老板,您这旧房一空置就是五年,那窗棂都被虫子蛀空了,而且又没有任何家具,且您也不给收拾收拾,我敢保证,要是我今儿不打算租,您或许还得再等上五年才又遇到一个急于租房的人,而五年后,就怕这房子都不成样子了吧。” 房主见一个小丫头还挺精明的,小小年纪也不好糊弄,且话确实是这么一个理,当下坦诚道:“好吧,三两银子,真不能再少了。我这房子虽旧了些,但位置倒是不错。” 宁桐在心里快速打了一盘算盘,当下点头同意,爽快地说道:“成,三两就三两吧,我打算租住三年,就按行情来,我签下三年的合同,这租金我一年一年给。” 宁桐忙活了一整天,找房子的事情总算落实了。其实,她之前在镇上卖豆腐的时候也四处察看过了,这间旧房也是在那会儿就看中的,今儿再来比较了下中意的几件房子,最后还是决定租下这个。 宁桐回到家里,才踏进柴门,只听里头似乎传来了池宁桦的声音,“我说你们倒是真敢偷懒,一家人忙里忙外地盖新房,你俩好意思躲着这么三四天才回来,就不怕不得好报吗?” 走进院子,果然看到池宁桦叉腰对着屋里骂,一副怒气冲冲要把人吃掉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在骂谁? 宁桐正要踏进自己的厢房,突然看到王氏气势冲冲地跑出屋里,指着池宁桦的鼻子骂道:“我说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做什么?我娘身子不舒服,我和守忠回去探望她有什么错?爹和娘都没说什么,你好意思在这瞎嚷嚷,要是嫌无聊,明儿趁早回你那婆家去。” 池宁桦听了不服气,又胡乱骂了难听的话,连柳氏也听不下去,赶忙去院子里劝架。 宁桐赶紧进了屋,见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家人正准备等她回来吃饭。许氏端来一盘土豆丝炒肉,招呼道:“赶紧洗了手来吃饭。” 宁桐洗好手坐在饭桌前,问道:“娘,外面是怎么回事?” “桦丫头一大早回门,本好好的,该是听了你大伯母的唠叨,对守忠媳妇有了意见。小两口一回来,她就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守忠媳妇先头还不理,听桦丫头骂得越来越难听,这才忍不住吵起来了。” 许氏这会儿也坐下来一起吃饭,接口继续说道:“我看这桦丫头也是吃饱撑的,好好的去说道人家干什么?” 宁桐冷笑一声没有接话,倒是池源问道:“桐儿,今日去镇上找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宁桐吃了一口粥,笑嘻嘻地说道:“找到了,连合约也按下了。房子还不错,就是需要我们自己动手收拾收拾才能搬进去住。” 许氏问道:“租金怎么算?租了多久?” “一年三两,租了三年。或许,还不到三年,我们就买了自己的房子也说不定啊。”顿了顿,宁桐问道:“娘,您东西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成,那明儿爹、娘还有哥,你们跟我一起去收拾那房子吧。这会儿差不多该准备铺子开张的事情了。” 池源点头,良久才说了一句话:“搬家这事儿,我还是和大哥说一声吧,也算告别一声。” 许氏点头,算是赞成。一家人一起说着未来的规划,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 034 厚颜 大年刚过完的第二天,宁桐一家就准备搬去镇上住。一大早,柴门前停着一辆牛车,池源夫妇和池守齐将捆绑好的家具一应搬到牛车上去。 池海见二弟的生活有了起色,打心眼底为此感到欣慰,大早上也是帮着搬东西。柳氏却满心不是滋味,凭什么她是从镇上搬回乡下住,而老二这房的自从分了家,日子便慢慢好起来,这会儿反倒从乡下搬回镇上去住。 周氏是个精明人,见二房如今发展得好,自是有心去巴结,于是假模假样地帮着拿一些轻便的东西,满脸堆笑地找许氏说话。而赵氏索性就懒在坑上不出屋,反正搬家的又不是她家,上次卖地的银子还没花完,她自己也是有钱的人了,干嘛赔笑去讨好别人? 宁桐冷眼旁观着池家所有人的举止,虽是一脸笑意,但却并没有多少热情的成分,她倒是满心想拒绝她们的“好意”。 搬完最后一样家具,宁桐刚想上锁,一旁的柳氏赶忙叫住,转头对许氏说道:“我说二弟妹,反正你们一家子也搬到镇上去住了,这空房子也没用到。我这不正在盖新房,桦丫头也回娘家了,屋里那么多人实在是挤不下去,不如先把你家的屋借我们暂时一段日子,等这新房盖好了自然就还回去。” 池海瞪了一眼柳氏,皱眉说道:“新房都快盖好了,再挤些日子就够了,借住什么?” 柳氏也不理池海的话,索性对池源说道:“二弟,这屋你们回来自然还是归你们住,就是明儿回来,我们也给你腾出来。” 池源看在池海的面子上,一口答应下来,说:“大哥,这屋您先住着,空着也是空着。” 周氏在一边赶紧补充道:“对了,二嫂,你家的灶厨可否借我们用一用?” 许氏点头,爽快地说道:“成,你要不嫌弃,先用着。” 柳氏和周氏的主意都打着了,不觉又把笑脸赔得更夸张了,恶心得宁桐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倒不是不想把自家的屋借出去,而是实在不愿意借给柳氏这种轻易就占为己有的人,很有可能以后就拿不回来了。 不过,池源夫妇已经把话都说定了,也不好反驳,宁桐便将锁头收了起来。她上前一步,看着柳氏,似笑非笑地说道:“大伯母,您那新房大概再过个十来天便盖好了吧,回头可记得帮我们锁上啊,里面好歹还有一些桌椅橱柜。” 柳氏听池宁桐言外之意是只许她们住十天,心里恨得咬牙,面上笑着说:“成,回头一定给你们锁好。”心里却想着,只要你们不回来住,这屋子我就住定了,管你十天百天的。 又简单寒暄了数句,外头的车夫催促道:“东西都搬好了,那你们到底走不走?” 宁桐一家这才登上牛车,朝镇上行去。周氏转身进了屋,将自家的东西都搬到许氏家的灶厨里去。柳氏也不甘示弱,脸上的笑瞬间消散全无,呸了一声就推开许氏家的屋门,扯着嗓门叫道:“桦丫头,快把东西搬过来吧,这屋我们娘俩先住着。” 快到晌午,宁桐一家四口才到镇上的麻胡街,上次他们一家人租住的房子里。池源父子将家具从牛车上一件一件卸下来,许氏母女将搬下来的家具又一件一件摆放到位置上。 忙活了快一个时辰总算才好。守齐正好从外头买了一包肉包子回来,乍暖还寒的当儿却是满头大汗,笑嘻嘻地说道:“包子买回来了,你们快吃吧,还热着。” 众人接过包子,满足地打量着布置好的房子,只听许氏高兴地说道:“这老屋收拾一番还挺像新屋的,比咱乡下的房子还好,里咱豆腐铺又近。哎,真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过上这样的日子,这辈子是知足了。” 池源笑着应和道:“孩子娘,这算是苦尽甘来吧。咱再辛苦几年,把齐儿的婚事给办了,再给桐儿物色好婆家。” 守齐脸上一红,又拿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不好意思地说道:“爹、娘,我不急,我还想着能去学堂识几个字。” 宁桐慢慢地嚼着嘴里的包子,听着一家人各自的打算,略一沉思,脸上带着微笑,说道:“哥,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个学馆,明儿我就带你去报册。” 池源夫妇听了也是点头赞同道:“先头还没分家,爹娘实在开不了口求你们大伯让齐儿念书,现在咱家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你们确实该去学馆念书才成。” 守齐听了眼神放光,然而一想到家里的铺子刚开张,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便忍痛割爱,说道:“不用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宁桐知道他心里的担忧,笑了笑,宽慰道:“哥,你放心吧,家里的活儿耽误不了。你下了学馆还是可以帮衬家里啊。” 守齐这才放下心,忍不住欢呼起来,转而冷静下来,问道:“小桐,那你呢?” 宁桐心里咂舌,她才不想去学馆里跟一群小屁孩摇头晃脑地背着之乎者也,好歹她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繁体字虽然不大会写,但还是凑合着能看懂。现在,她可要把整颗心思花在事业上,可不是穿越过来谈情说爱的。 “我不去,我不爱念书就爱做生意。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嘛,念书总归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成。” 事情商量好了,又把余下的活儿做好,天也差不多黑下来了。许氏去厨房里做饭炒菜,大家便各自回自己的屋子里去歇息。 宁桐坐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自语道:“来这里都一年了,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了。要努力挣大钱,争取买到大房子,住到更好的房间里。” 由于这些日子一直奔波着她的事业,宁桐往往一天才睡三四个小时,因她的身体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又急需睡眠,刚一躺在床上,她便沉沉睡去。睡前,她的脑海里还在筹划着明儿铺子开张的事情。 035 开张 竖日天还没亮,许氏一家人便不约而同地起床了,也来不及洗漱,便投入做豆腐的活儿中去。大家齐心协力,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力气挤得一丝不剩。 鸡鸣的当儿,终于把新鲜清香的豆腐赶制出来了。大伙儿这才得空去洗漱吃早饭,扒拉完早饭,便把新出炉的豆腐用手推车推到铺子里去。 许氏夫妇和守齐在后头忙着切割装置豆腐,宁桐在前头摆好工具。但见上头挂着一块黑木黄字的匾额,上面写着许氏豆腐铺几个大字。门檐下挂着两只红灯笼,添了一分喜庆。往里头瞧去,只见摆着七八张桌椅,桌上一应放着茶具。再一瞧铺子里的情景,干净温馨,真是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宁桐烤好了第一批豆腐,将豆腐盛放在碗里,又将自制的番茄汁倒了一碟放在豆腐边上,满面笑意地招呼道:“各位客官,小店今日开张,免费品尝新鲜的烤豆腐。如果您要是觉得合胃口,买一送一了。如果您要是带上亲朋好友关顾小店,免费赠送一斤新鲜的烤豆腐。” 路过的行人都不信有这等好事,只是停下脚步交头接耳,就是没有一人敢上前。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实在受不了烤豆腐的香味,咽下口水,怯生生地说道:“姐姐,我能吃一下吗?” 宁桐友善地说道:“可以啊,来,你先粘这番茄酱,这样吃得时候更入味。” 男孩儿依法试吃了,竖起大拇指叫道:“好好吃,娘,娘,我要吃这豆腐,你给我买,快给我买啊。” 见有人打了头阵,大家这才相信是免费品尝,带着好奇心上前一试,这一试便把一大波客人请进了店铺里。只听有人说道:“小老板娘,你们这有豆腐脑吗?我就爱吃豆腐脑。” “有,马上给您端来。” 许氏在后头煮了好些豆腐脑,池源忙着端到前头去。 守齐今儿去学馆报册,明儿才正式入学,刚好过来帮忙,便在前头给宁桐打下手。一家人忙里忙外,累得够呛,但是脸上都带着知足的笑意。 宁桐正忙着给顾客打包烤豆腐,耐心地回答着众人的问题。却见人群里有位蓝衣姑娘一直站着看她的烤豆腐,清秀的眉目微微蹙着,好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的事物似的,却又迟迟不见她上前品尝。 宁桐微微一笑,说道:“姑娘,要不要尝一尝?不花钱的。” 蓝衣姑娘白皙的脸色一红,犹豫一下,说道:“多谢。” 她挑了块稍小的豆腐,像别人那样粘了粘那鲜红的番茄酱,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咀嚼着品尝着。 宁桐见她如此,心下猜到大概这人对食物很是挑剔,多属于对吃喝讲究的人,这平民百姓家的东西大概是入不了口。 谁想,那蓝衣姑娘眉头渐渐舒展开,对宁桐说道:“姑娘,给我称一斤吧。” 宁桐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高兴地把称好的烤豆腐递过去,好奇地问道:“我看姑娘吃的时候更像是在品尝味道,不知姑娘可是美食家?” “美食家?” “就是专门品尝美味的食物,然后告诉大家味道如何。” 蓝衣姑娘轻轻一笑,接过豆腐,说道:“不是,我只是悦来楼的厨娘罢了。最近在研制新的彩色,正好你这烤豆腐是我需要的食物,还真是多谢了。” 宁桐听此甚是高兴,不觉多唠嗑了两句,“难怪我看姑娘品食这豆腐的时候和别人不同,我这豆腐能入得了姑娘的口还真是长脸了。” 这豆腐铺开张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豆腐都被卖光了,宁桐笑意盈盈,对前来的新顾客歉然说道:“各位,今儿的豆腐都卖光了,明儿大家再来吧。小铺新开张,还真是多谢各位光顾,多谢了。”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一家人开始收拾碗筷和工具,只听许氏的声音里掩饰不住高兴地说道:“租了这铺子果然方便得多,也省力了不少,哪像之前累了一天,还得把这些劳什子背回去。不过说来也奇怪,哪怕一天只睡个两三个时辰,忙里忙外的,我倒也不觉得累。” 池源接过许氏递过来的扫帚,憨厚的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应道:“这每日做多少便得多少银子,做得活儿都是为了自个,再累也是高兴不是?” 宁桐一脸笑意,小心翼翼地从钱柜里拿出今日所赚的银子,说:“爹、娘、哥,快来算算咱家今儿赚了多少银两啦。” 许氏擦干净了手,和池源一道坐在宁桐旁边,她念出一个数字,宁桐就记一笔账,又数了两次,见银子和账单都能对得上,这才把银子和账本都收拾起来。 池源锁上了铺子的门,一家人朝着麻胡街租住的房子走去,只听许氏跟池源说道:“孩子爹,今儿的豆腐都不够卖,看来我们明儿得多做一些。” “成,如果每天都有这么多客人,就是再多做个二三十斤又何妨。” 守齐也在一边说道:“我每日下了学就回来帮你们,现在我也是个男人了,是时候给家里出一份力了。” 宁桐嘻嘻一笑,说道:“哥,你也不是这会儿才给家里出力,你一直都在给家里出力啊。”顿了顿,宁桐神情一凝,似乎看到了锦绣的未来,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总让爹娘一直这么辛苦的,做豆腐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夏日还好,冬天就受累了。我想着时机一到,就扩大规模,而且也不做豆腐了,改做其他的门生,不至于大家如此辛苦。” 许氏夫妇听了儿女的一番话,心里感到十分的温暖,只见许氏眼圈一红,欣慰地说道:“只要咱家日子过得好,你们不用跟爹和娘受苦,我们就是再苦再累也值得。” 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这份情自古就是传承下来的。宁桐虽说是来自未来的魂灵,但在这里和这个家的所有成员同甘共苦过来,心里早就把许氏夫妇当做自己的亲身父母,把宁柍和守齐当做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036 商机 许氏豆腐铺的豆腐在镇上渐渐是打出了名声,每天做多少豆腐就卖出多少豆腐,甚至往往还不够卖。 宁桐见自家的豆腐这么畅销,一家四口人从早忙到晚还是无法歇一口气,况且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于是决定雇佣两个伙计,既能做出更多的豆腐,还能让家人省一分力气。她把这个打算跟许氏一说,只见许氏犹豫一会儿便答应了。 因为多了两个帮手,宁桐的时间自然空出来了一部分,可算能够让她多动动脑筋,寻找更多的商机。 这天,那个蓝衣姑娘又来许氏豆腐铺了,刚巧宁桐正要往外头走去,两人迎面碰上。宁桐打了声招呼:“姑娘,来买豆腐的?” 蓝衣姑娘微笑点头,夸赞道:“这镇上的几家豆腐我都买过了,还是你家的豆腐最新鲜清甜。” 宁桐听了高兴,轻快地说道:“我叫池宁桐,你以后叫我小桐好了。姑娘既是位厨娘,自然能够品得出食材的好坏出来。” 蓝衣姑娘一笑,羞涩地说道:“我叫云无双,你以后也别姑娘姑娘地叫了,我俩年岁该是差不多吧。” “我今年十四了,你呢?” “我十五,比你还大一岁呢。” “那我以后叫你双儿吧,你说可好?双儿。” 两人说笑间,许氏已然把云无双要的两斤豆腐称好了,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说:“双儿这名字好听,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就随我家桐儿叫姑娘双儿了。” 云无双柔和地应道:“自然可以,哪儿会介意呢?”伸手接过许氏递过来的豆腐装在竹篮里,接口继续说道:“我每两日便会出来买豆腐,以后我就在您家定了。” 宁桐感激一笑,水灵灵的眼睛一片清冽,笑嘻嘻地说道:“我以后给你送过去吧。” 目送走云无双,许氏夫妇又忙于做买卖,宁桐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去了。 此际正是新年的尾声,街上还余留着喜庆的氛围,叫卖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正是人间有味是清欢。 宁桐走到一处胭脂铺,想要挑选一盒润肤膏。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以前是因为家里没有余钱,念在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便也不去往这方面想。现在她自己能挣钱了,可以毫不犹豫地买下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心里不是没有成就感的。 她正挑选着铺子上琳琅满目的润乳膏,身旁两个年轻女子的说话声渐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过几天就是花魁选举的日子了,想来大家这回比往年都卯足了劲呢。” “那可不是,身在风尘之中,姐妹们谁不是想寻个依靠?关于这次花魁之赛的捐银,听说王员外被一位公子比下去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公子是怎么来头?”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发出痴痴的笑声,越发来了兴致挑选着胭脂水粉,大有把整个胭脂铺的胭脂都买下来。 宁桐水灵灵的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问道:“两位姐姐,借问一下,这花魁之赛是在哪里举办的?” “还能在哪里?自然是在怡红楼了。” 宁桐付了钱,将挑选好的润肤膏收起来,若有所思道:这古代的花魁之赛差不多就是现代的选美大赛吧,去观看的人大部分非富即贵,肯定得拿出好东西去招待喽。我的豆腐虽不能当美食看待,但是可算开胃小菜,要是能让青楼的老鸨同意买我的豆腐,那就可以赚一笔钱了。 正思索着,眼看那两位年轻的女子也挑选好了胭脂离开,宁桐便尾随在她们后头,想去看看那个怡红楼在什么地方?顺便也找老鸨聊聊。 片刻的时间,宁桐便看到前头有座典雅的阁楼,见那两个年轻的女子一前一后进了楼,心下猜想这便是怡红楼了吧。 现在正是门庭冷落的时候,也是怡红楼休息的当儿,到了晚上才是笙歌夜舞的开业时间。宁桐犹豫了一会儿,正要抬脚迈进去,边上的小斯把她挡住,笑嘻嘻地说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来这个地儿?难不成是耐不住寂寞?” 宁桐白了一眼,知道多纠缠是没意义的,冷哼一声,掉头离去。如果以为她就此放弃了,那真是错看了这个小妮子了。 宁桐跑回家,在守齐屋里带出了一套他平日穿的衣裳,在自己屋里换上,又练习了几下男性的举止,这才又跑去怡红楼。这回,那几个小斯不但没有上前拦住她,还瞧都不瞧一眼。 老鸨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儿,一看到有人进来,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再一瞧来人一副寒酸样,又慢慢地坐了下去,带着轻视的口吻说:“哟,这位客官来的不是时候,我们这会儿还没营业呢,我看你还是晚上再来吧。” 宁桐嘻嘻一笑,毫不在意地说:“我今儿不是来找花姑娘的,我是来找妈妈说几句话的。” 老鸨眼睛一挑,盯了会儿宁桐,带了点好奇,问道:“找我?我可不认识这位小哥啊。” 宁桐掏出一两银子,放在老鸨跟前,说:“妈妈不认识我没关系,这玩意儿该是认识吧!” 老鸨把银子收了起来,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说:“我做这门行当的,最熟的可不就是这宝贝了?有何贵事,公子就请说吧。” 宁桐轻咳了一声,学着男人的样子开口说道:“我听说过几天咱们怡红楼要举办一场花魁之赛,到时候来得客官定然不会少,咱们怡红楼肯定得招待一番不是?” “这可不劳公子费心,上等宾客自然有雅间招待,酒菜瓜果自是不会马虎。普通宾客不外乎就是一盘瓜子一股茶水罢了,谈不上什么菜肴招待。” “我这边有个主意,既不会让您破费过多,又可以提高宾客的好感,给您赏下不少的小费。” 老鸨精明的眼珠一转,说:“什么法子,你说说看?” “您只要多添加一道烤豆腐,既能让宾客填饱肚子,还不用您多破费,又能收到比买豆腐还多的赏钱啊。” 老鸨略一思索,果断拒绝道:“这豆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不如多添一道果盘,既好看也不破费。” 宁桐知道这老鸨滑头得很,当下也不去继续说服,略一思索,换了策略,说:“您不愿意,我自然强迫不了您,但如果是别人卖豆腐,赏钱我们五五分,如何?您可是一分钱都不会亏,又能讨宾客欢喜,还能不劳而获呀。” 老鸨心一动,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愿意把赏钱和我分利?” 宁桐见有一丝机会,拍着胸脯保证道:“自然的,就是借着您这地儿,我也该给您租金不是?” 老鸨见来人有此诚意,自己也确实不吃亏,这怡红楼本来就是越多人来越好,当下便爽快地答应了。 037 主意 清早,许氏将备好的两斤新鲜豆腐递给宁桐,说:“桐儿,这两斤豆腐是双儿姑娘预定下的,你这会儿趁热送到悦来楼去吧。” 宁桐这才想起此前答应过要亲自送豆腐过去的事情,便将豆腐装在竹篮里,整理了下衣裳就要出门。后头的守齐正盛出一盘青菜,见妹妹要出门,说道:“小桐,你不吃了早饭再出去?” 宁桐已经跨出了屋门,轻快地答道:“趁豆腐这当儿还热着,我先给双儿送过去,回头再吃。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宁桐一路上哼着小曲儿,片刻便来到了悦来楼,对正准备开张的伙计打了声招呼,说:“我是来给无双姑娘送豆腐的。” 伙计露出往常招待客人的招牌笑容,往后头一指,笑说道:“云姑娘在后厨里,左拐进了后院就是厨房了。” 宁桐道过谢,提着竹篮按照伙计的指示很快找到了悦来楼的厨房。但见院子里已然有两三位大妈正洗菜杀鱼,见突然进来这么一个漂亮水灵的姑娘,纷纷抬眼瞧去,好奇地问道:“哟,小姑娘找谁呢?” 宁桐笑嘻嘻地应道:“上回云姑娘在我们许氏豆腐铺那儿预定了豆腐,这会儿我是送豆腐来的。” 当中一位丰满的大妈直起脖子朝厨房叫嚷道:“云姑娘,是找你来的。”听见里头传来云无双的应答声,大妈又对宁桐说道:“你自个儿进去吧。” 云无双见宁桐果然亲自给她送来豆腐,赶紧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渍,感激又愧疚地说道:“小桐,怎么好意思让你亲自送过来。我也正要过去拿呢。” 宁桐接过无双递过来的铜板,脸上带着笑意,友善地说道:“客气什么呢!你在我们那定豆腐,我们自然得服务周到才对嘛。”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声音,“周大娘,您来给云姑娘送早饭啊。哟,您怎么又带了这么一篮子衣裳回去洗,回头你家孙女可又要说了。” “大妹子,回头我家双儿回来,记得帮我跟她说一声,这八宝粥我就先搁你这儿了。” 云无双白皙的脸色一顿,快步小跑出去,果然看见自己的奶奶手里提着一大箩筐的衣裳,这会儿正蹒跚着步伐要离去。她心里一酸,皱眉说道:“奶奶,我跟您说了多少回了,钱我能挣,您就安心地呆在家里就好。怎么还不听话,又跑去浣衣铺洗衣裳,要是还像上次那样闪到腰,您让我怎么办?” 周大娘一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好半天才嗫懦道:“我以为这会儿你该是出门置办食材去了。”见自家的孙女眼圈一红,她慈祥一笑,笑呵呵地宽慰道:“我一个老婆子成天在家不做事,这把老骨头就成天痒。你放心,我下回就不去浣衣铺了。” 云无双快步走过去,搀扶着老人的手臂,心疼地说道:“您老说下回不去,还不是经常去?这衣裳您也别洗了,快还回去吧。” “那可不成,我可是交了是个铜板的押金呢,要是这会儿退回去,那十个铜板可就一个子儿都没了。我先回去洗衣裳了,人明儿就要。” 云无双知道劝服不了奶奶,叹了一口气,说:“那您先放着,等我忙完了回去给您洗。” 周大娘摇摇头,一个劲儿想往家里走去,说:“不成不成,你自己的事情就够忙的,还不是成天忙到太阳落山才回去。我一个老婆子不能替你担着点,绝不能再给你添乱了。你先把这粥喝了再去忙吧,奶奶先回去了。” 云无双知道奶奶的老腰还没好利索,坚决不让。可是老人又心疼自家孙女,也是坚决不让。两人正僵持着,宁桐这才不得不上前一步,诚恳地说道:“双儿,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周奶奶的衣服不如我先洗了吧。” 云无双摇头,说:“那怎么成?你家豆腐铺可不需要人手?怎么会没事?我自己可以洗的。” 周大娘着急起来,说:“今儿可是阴天,这会儿洗了明儿衣裳才能干,你们两个小丫头谁也别跟我老婆子挣了,都放手吧。” 她正要一把扯过去,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哎呦声,知道这老腰经刚才那么一扯是又伤到了。无双慌忙扔下竹篮子,担忧地扶着周大娘,焦虑地问道:“奶奶,您是不是又闪到腰了?这衣裳别洗了,我先扶你回去好好休息。” 周大娘无奈,只得乖乖地被搀扶着回去,满心愧疚地说道:“本想给家里赚点补贴的,没想到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都怪我这个老糊涂。” 无双安慰一番,看着宁桐,抱歉地说道:“小桐,你能帮我把这衣裳退给浣衣铺吗?回头那十个铜板我给你送过去。” 池宁桐点头,看着云无双祖孙俩离去,这才慢慢捡起地上的衣裳,走出悦来楼,正要准备拿去浣衣铺退还。突然,她脚下一顿,顿时来了主意,眉角眼角浮现出清丽的笑意来。慌忙从竹篮子里再次搜寻出那一件华丽的绸缎长袍出来。 再过两天就是怡红楼花魁的选举日子,她本来打算再次借守齐的衣服乔装成小斯溜进去卖豆腐,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如果是乔装成小斯进去卖豆腐,那些富人的嘴巴可能挑剔得很,这些豆腐再美味也是入不了那些人的眼。就算能卖出几盘,那也不划算,所以这个策略很有可能行不通。 池宁桐水灵灵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心头来了主意,当下改变了方向,提着竹篮子的衣服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到了胡麻街的家里,她也顾不上吃早饭,先把这些衣裳都倒在洗衣盆里清洗干净了,把其余的衣裳都晒在外头的院子里,独独把那件华丽的绸缎长袍拿进屋子,燃气火炉,在上头慢慢地烘烤干。 这长袍无疑是件男子的服饰,对她来说自然是太长了也太大了,不过好在有一条腰带,到时候把衣袍塞进去一点,再把袖子挽起来,勉强也该算合身的吧。 038 假公子 今晚就到了怡红楼花魁之赛的日子,宁桐“借用”的那身长袍早已经烘烤干了。这几日,她只是嘱咐许氏多备用一些烤豆腐,其余的事情暂且保密。 许氏见小女儿这几日早出晚归的,都很少在铺子里帮忙,问了她也不明说,便由着她去了。这天傍晚收了摊,宁桐让铺子里的二狗子留下,说是有事情要找他。因这二狗子为人老实勤快,深得宁桐的信任。 宁桐催许氏夫妇先回去做饭,说自己把剩下的活儿做完。见他们离去,她放下手中的活儿,招呼来二狗子,说:“狗子,你先回去吃晚饭,吃完就来铺子里拿上我叫你备好的烤豆腐去怡红楼。” 二狗子是个老实人,虽然知道怡红楼这个地方,但是从来不曾踏进去过半步。一听说小老板要让他去那个地方卖豆腐,他就现出一脸的难为情,扭扭捏捏地说:“咱这豆腐在铺子里都能卖完,用不着去那个地方卖的。” 宁桐微微一笑,瞪着二狗子,软硬兼施道:“自然在铺子里可以卖得完,可是又卖不出好价钱来。再说了,豆腐的价钱卖得越好你的工钱不就越高吗?狗子,你娘可是让你好好在这里挣钱,赶早给她娶一个儿媳妇回家的,你到底想不想尽早娶到媳妇儿?” 二狗子微微一犹豫,拍了下大腿,豁出去似的口气,说:“成,为了我的媳妇儿,去怡红楼就去怡红楼吧。不过说好了,你将来可不能告诉我媳妇儿,我去过那个地方啊。” 宁桐捣蒜似的点点头,一拍二狗子的肩膀,笑嘻嘻地保证道:“当然,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跟将来的嫂子说的。” 目送二狗子离去,宁桐将铺子锁好,然后小跑回去吃晚饭。刚到家,见许氏正好煮好了米饭,她也等不及许氏炒好菜,扒拉了一小碗米饭,便急急站起来,对许氏说道:“娘,我跟双儿约好了去她那里学刺绣,我先走啦。” 不等许氏答应,她便一溜烟跑出屋门,只听身后传来许氏的叮嘱声:“这孩子,慢点,记得早点回来啊。” 宁桐自然是跑回豆腐铺里,刚巧二狗子也正赶过来,她笑嘻嘻地说道:“狗子,来,把这些烤豆腐都带上。你可记住了,这一碟烤豆腐要收十个铜板的。” “小老板,你不是开玩笑吧。十个铜板!谁愿意花十个铜板买一碗碟烤豆腐啊?” 宁桐微微一笑,也不反驳,淡然地说道:“在铺子里卖,自然没有人愿意花十个铜板买的,所以我才让你去怡红楼卖烤豆腐的啊。” 二狗子难以理解,不过他在许氏豆腐铺里做了快两个月的活儿,早就见识到了这个小老板的厉害了,便背上一竹萝烤豆腐往怡红楼走去。 见二狗子离去,宁桐赶紧将铺子的门锁好,然后快速地换上那身绸缎长袍,用腰带将宽松的衣裳束缚好,又将两只宽袖子挽起来,然后将长发盘起来,用一带丝绸缠好。然后从篮子里拿出日间准备好的一把普通折扇,有模有样地上下摇晃着。她打来一盆水当镜子照,但见眼前登时出现了一位俊俏的美少年,不觉对自己的这身装扮甚觉满意。 锁好铺子的门,宁桐学着男人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摇着折扇,一路逶迤来到怡红楼。还没走到怡红楼阁楼前,就看到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萎靡光色,还有那夜夜笙歌的迷醉。 宁桐觉得又兴奋又紧张,才走到阁楼大门前,但见两个浓妆妩媚的姑娘热情地缠住她,发出腻人的声音,笑说道:“哟,公子来啦!奴家来伺候公子了。” 宁桐身子一颤,尴尬一笑,当中一位姑娘嘻嘻娇笑,打趣道:“想来公子是第一次来这里?公子不必紧张,奴家会让你好好放松的。” 宁桐一看没人发现她是女子身,便放下心来,豪爽一笑,学着公子哥调戏美女的样子,用折扇挑起花姑娘的下巴,邪魅地说道:“小妖精,要是把伺候好了,爷自有奖赏。走,送爷进去。” 两个花姑娘一听,发出娇媚的笑声,纷纷将宁桐簇拥到怡红楼里。宁桐的双眼不住地打量着上下的人,果然是一片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再看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从衣着上看,大部分都是富贵之家。一个高兴,随手就赏给花姑娘一笔钱,真是挥金如土啊。 宁桐问道:“我今晚是来看花魁的,你们给我找个地方坐坐吧。” 宁桐寻了一处视线较好的客座,假模假样地陪着花姑娘喝了两杯酒,便从腰际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面上,说:“爷想一个人安静地喝两杯酒,你们去招待别的客人吧。” 其中一个花姑娘拿起那一两银子,发出一声冷哼,笑着冷嘲道:“我们姐们俩看公子衣着不凡,想来也是非富即贵,没想到公子竟是一只铁公鸡。” 宁桐也不恼,微微一笑,淡然地说道:“多少斤两就配多少银子,你们不过轻轻松松说笑一回就赚得这一两银子,既不卖身也不受辱,有何不满?若是不满,你们也来献一二才艺,自然也就不止那一两了。” 两个花姑娘被说得脸色飒飒,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了,便拿了银子,气恼地冷哼一声便离去了。 来怡红楼的客人络绎不绝,等到花魁之赛差不多快开始了,所有招待的花姑娘便都退下了,大家才找座位落定,磕着桌子上的一盘瓜子打发时间。 宁桐那一桌一下子坐满了人,她左右看着,想找到二狗子的身影。正着急的当儿,但见二狗子弯腰低背地摸索进来。 宁桐看到他似乎在一桌一桌地询问要不要烤豆腐,但大多数人都拒绝了,就是想买一碟烤豆腐的,就是听说了是十个铜板也是作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二狗子走近,她粗着嗓子招呼道:“伙计,给我来一碟烤豆腐。” 二狗子欢喜地跑过来,小心翼翼地将一碟烤豆腐摆到客官跟前,说:“爷,十个铜板,您确定要买吗?” 宁桐冷笑一声,大声说道:“能来怡红楼的人你以为都是寒碜的人吗?不就十个铜板,爷买的是开心。” 宁桐将十个铜板爽快地交到二狗子手中,又要了一小碟番茄酱,自己沾着吃了一粒,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没想到,这么便宜的一碟烤豆腐,竟比我吃过的山珍海味还好吃。伙计,再给我来一碟。” 宁桐说着,将自己买的烤豆腐推到桌子中间,豪爽地说道:“大伙儿也尝尝,吃惯了山珍海味,没想到这小吃竟可口入味。” 同桌的客人半信半疑地吃了起来,加上宁桐在旁边的渲染,个个都是忍不住夸赞。又因为是吃了人家的嘴软,便也都三三两两付钱买了一碟。如此一来,每一桌或多或少都有人要点烤豆腐。 片刻,花魁大赛开始了,每一桌的瓜子也都差不多嗑完了。怡红楼的老鸨上次和宁桐打好了交到,不会多次提供免费的瓜子,因而便有许多人点烤豆腐做零嘴吃。这一晚上,二狗子跑了三趟铺子拿烤豆腐都不够卖。 039 口才 花魁之赛还未完,宁桐的烤豆腐就卖光了,她自是急切地想知道,这一晚上到底赚了多少?因而,花魁之赛才看了一半,她就提前离开了。 宁桐想从二层的阁楼下来,才要踏下台阶,迎头撞上了个人。她哎呦一声,身子往后踉跄了两步,口中慌乱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该死的,没长眼睛吗?” 宁桐摸着撞疼的额头,登时来了气,她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好歹她还跟对方道歉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瞪鼻子上眼。 宁桐抬头一看,见对她吼的是个脸色阴沉的黑衣男子,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着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英俊倒是蛮英俊,但瞧他那一脸看好戏的嘴脸,宁桐顿时没了好感,皱眉理论道:“我说这位大哥,我被你这虎躯一撞是连连后退,你倒是举步未动,到底是谁撞人的?再说了,我还没计较,好心说句道歉的话,你竟然还来贼喊抓贼这一套。看我身板小以为我好欺负的是吗?” 黑衣男子被问得哑口无言,似乎要出拳击打宁桐的样子,她心里一紧,正要开口喊人,却看到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突然抬手阻止住黑衣青年的举动,嘴角一挑,漫不经心的说道:“阁下所言极是。” 宁桐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想打开折扇欲要一挥作罢,懒得跟此人计较。没想到连甩了两下,手中的这把折扇还是闭合自如。她蹙起眉头,瞪了一眼男子,冷然地扔下一句话,“唯小人难养也!” 月白长袍的男子对宁桐的话不以为意,漠然一笑,正要不做理会离去。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宁桐腰带上的一个刺绣傅字上。男子的目光慢慢移到宁桐的脸上,冷不丁看到她耳垂上有个小小的耳洞,心下微微明了,心道:难怪如此女里女气,原来是个丫头片子。只是这身衣裳她到底是哪里得来的? 眼见宁桐就要下楼,男子突然伸手一挡,挡住了她的去路。宁桐大惊,急退两步,险些被他碰到胸部。她狠狠地瞪着男子,没好气地说道:“怎么?真要动手?你以为我怕了吗?” 男子漫不经心一笑,清俊的眉目里藏着一丝冷意,随意的问道:“请问阁下,这身衣裳是在哪里定制的?” 宁桐登时心里发窘,强自镇定下来,胡乱地摇着手里的折扇,说:“阁下要是一早就这么客气,这问题我自然愿意回答。可惜晚了,爷现在不乐意告诉你。让开,别挡爷的道,你以为每个人都有闲空跟你们在这儿耗着吗?” 黑衣男子见宁桐强自要走,欲要阻拦住,却被月白长袍的男子再次阻止了。宁桐不觉加快步伐,就怕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反悔了。果然,才下楼,只听身后传来月白长袍男子的声音。 “兄台慢走。” 宁桐的身子僵硬住,不耐烦地回头看过去,但见那人嘴角一挑,不疾不徐地说道:“现在还是乍暖还寒之时,不适宜用折扇,想到兄台是初次乔装,没什么经验吧。” 宁桐嘴角一抽,迅速反应过来,把手中的折扇一收,气得冷笑一声,而后淡然地回击过去:“我说这位兄台真是粗陋寡闻得很那,懂不懂什么叫装牛?就是别人都没有,只有我有。” 宁桐把话丢在那,再也不理会这个无聊的男子,加快步伐离开了怡红楼。她悄悄跑回去,趁着家人都歇息的当儿,赶紧换回自己的衣裳,然后这才又回到豆腐铺,二狗子已经在那等着了。 一见到宁桐,二狗子便将怀里的一个小包裹取出来,迫不及待地说道:“小老板,你看一个晚上不到我们就赚到这么多铜板了,比往日卖一整天的豆腐还多了不知多少去了。” 宁桐兴高采烈,接过二狗子递过来的包裹,得意地说道:“我就说了嘛,只要抓住商机,再动动脑筋,总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狗子,你今儿表现很不错,我决定给你加工钱,每个月多加是个铜板。” 二狗子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份工钱就屁颠屁颠地回去了。宁桐一个人坐在油灯下数着铜板,合算下来一个晚上竟然赚了快八两了。 她拨出三两一钱,决定明儿将这些拿给怡红楼的老鸨。虽然,老鸨一个晚上赚得绝对不止这些,但既然之前承诺了就该实现,宁桐还是坚守诚信为商的。 第二天,宁桐因昨晚睡得迟,所以晚起了半个时辰。这会儿许氏夫妇已经去铺子里了,守齐也去学馆里了。她洗漱好后便慢悠悠地吃着早饭。自从宁桐来到这个世界,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安静愉悦,心无挂念地吃着一顿早餐了。 回想起去年在田螺村和柳氏他们一块儿挤在一个屋檐下,每天都为了鸡皮蒜毛的小事吵闹,还得时时跟那些奇葩的村姑野妇斗智斗勇,简直累到哭笑不得。如今能走到这一步,实在是不容易,这中间的历程大概可以写一部乡村生存攻略了。不过,这远远还不是宁桐的最终目标,这只是一个还不错的起步,她的蓝图才刚展开而已。 宁桐吃完早饭,也或多或少在脑海里做着关于未来生意的规划。但是,回到眼下,她还得去怡红楼送银子呢。于是,刷好碗筷,换上守齐的衣裳,锁好了房门,宁桐朝怡红楼走去了。 跟以往任何一样,这个时候正是怡红楼最清静的阶段,他很快找到了老鸨,将一小包银子放在她跟前,笑嘻嘻地说道:“妈妈,这是属于您的分红,昨儿挣了七两二钱,这儿是三两一钱,您收好了。” 老鸨出乎意料,她昨晚忙于主持花魁之赛,早就把这事忘在脑后,等记起来的时候,人都早已经散去了,她又没问这小哥叫什么名儿又住哪儿?只能当做没有这回事,却不想这傻小子竟自己把银子送上门了,心下不觉对这小伙多了几分好感和佩服。 “这位公子,你能把银子亲自送过来,说实话,大出我的意料。说白了,这三两银子不过是我白得的,就算你不送过来,也说得过去。且我若是追求,其实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想不到,你倒还算是君子。” 宁桐轻快一笑,说:“既然是君子那就是驷马难追了。您老人家也是做生意的人,这以诚为商才是经商的基础自是都懂。银子给您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宁桐正要离去,老鸨叫住了,满眼笑意地看着她,说:“小伙子,你是卖豆腐的?昨儿我也听我们的姑娘说了,这烤豆腐还蛮不错的。这样吧,我们这儿肯定是需要招待客人的,从今儿开始,我们怡红楼每天都买你们的豆腐,你可记得每天要准时送过来哦。对了,这烤豆腐的钱自然是日结的,你放心好了。” 宁桐大喜,这真是出乎意料,她高兴地问道:“成,您老人家要多少我们就能送多少豆腐过来。” 040 盘店 这日,宁桐将怡红楼要的烤豆腐亲自送去,结清了当日的账,心里估摸一算,和怡红楼做买卖的这十几天,差不多赚了快二十两的银子了。 现在,除了那间豆腐铺每日有稳定的收入外,通过怡红楼老鸨的介绍,她又有了两家老顾客,因而又额外多了几笔收入,而这几笔收入都比那间豆腐铺还要赚钱。 她在镇上的生意颇有些名头了,接下来的一步就是要打算扩展到县上了去,而且是要跨行业的发展。宁桐虽然每日忙得没有半点空闲,但是她的精神头却从未有过的神采,因而只觉得整天有使不完的劲。 回到铺子里,宁桐想起有一段时间没去悦来楼送豆腐了,不知道双儿近来如何了?当下便称了二斤豆腐,放在竹篮子,跟许氏打了一声招呼便去了悦来楼。 宁桐来到悦来楼,却见正要到饭点的当儿,可店里却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顾客。她进到店里,看到掌柜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马马虎虎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一改往日的热情。 她心里感到纳闷,正要拐进后院进到厨房,掌柜突然叫住了她,闷闷地说道:“池姑娘,我看你明儿起也不用再送豆腐过来了,现在每日的客人越来越少了,两斤豆腐就是两天怕也是用不完了。” 宁桐点头,表示理解,进到后院,正看到无双一手拖着腮边,无精打采地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她一看到宁桐,瞬地打起精神,站起身来,高兴地说道:“小桐,你今儿怎么来了?可都要一个月没见你往我们这送豆腐了。” 宁桐嘻嘻一笑,小脸上带着机灵的劲儿,解释道:“最近又谈了一笔生意,我一忙完就赶快过来看你啊。” 无双接过的宁桐递过来的豆腐,掏出几枚铜板交到宁桐的手里,白皙的脸色微微一沉,叹息了声,欲言又止。 宁桐见她脸色不对,关心地问道:“双儿,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无双摇摇头,蹙眉说道:“街头又开了家饭楼,我们店里的生意都被抢光了。掌柜把能辞退的伙计和打杂的都辞退了,现下,厨房也就留下我一人。可我的工钱都快两个月了还没结,跟掌柜说先预支一半的工钱,他没同意。我再忍耐一段时间是没怎么了,只是按照目前的情况看,就怕到时候我那工钱一分都拿不到,奶奶又要偷偷去浣衣铺洗衣裳了。” 宁桐皱眉,问道:“那每日这豆腐的钱都是你自己垫的?”见无双尴尬地点头,宁桐无奈地看着无双,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强自塞到她的手里,说:“你傻不傻啊?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瞎替别人背锅。这二两银子我还给你,豆腐的工钱,我记在你们掌柜账上。” 无双欲要将二两银子递还给宁桐,说:“那也没有这么多,顶多也就一两,余下的一两你可拿回去才好。” 宁桐转身走出的后院,说:“你拿着,给奶奶买些东西补补身子。我先回去帮忙了。” 宁桐走到柜台前,自然没有提到豆腐钱的事儿,而是关切地问道:“掌柜,怎么悦来楼的伙计一个人都没了?难不成大家偷懒去了?” 掌柜重重的叹息一声,脸上带着愁眉不展的苦脸,抱怨道:“现在店里没几个客人,我一个人都可以伺候得过来。没了客人,自然也没银子付他们工钱,因而伙计都被我辞退了。我看,再不久我就得把这家店盘出去了。” 见掌柜再无心和她说话,宁桐便告辞离去。 因悦来楼不再预定宁桐家的豆腐,因而她没什么事情就很少再去悦来楼了。过了八天,有天无双来到豆腐铺找宁桐,而她正好不在铺子里,因而无双便帮着许氏夫妇打下手,顺便等宁桐回来。 片刻,宁桐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一看到无双在铺子里帮忙,惊讶地问道:“双儿,你今儿怎么有空来啊?过来玩玩就算了,怎么好意思劳烦你帮忙呢?” 无双将一碗豆腐脑端到客人跟前后,无奈一笑,说:“掌柜两天前把悦来楼盘出去了,我算是失业了,那两个月的工钱,掌柜说等有人来盘下了再付给我。我在家也无事可做,又得糊口,所以过来问问你,铺子里还需要人手吗?” 宁桐高兴道:“自然需要的,你能来我很高兴呢。这样吧,你明儿就来做工,每个月我付给你五十个铜板。” 无双高兴,继而感激地说道:“小桐,真是谢谢你了。” 宁桐听无双又说了一些店里的情况,突然灵机一动,拉上无双的手就朝悦来楼走去,兴奋地说道:“双儿,你不是说掌柜打算把悦来楼盘出去吗?我们去看看情况。” 无双被宁桐拉着走,惊讶地问道:“小桐,你难道想把悦来楼盘下来吗?别傻了,我们掌柜就是做不下去才脱手的,你可别把烂摊子拦在身上啊。” 宁桐和无双一路赶到悦来楼,但见一张红榜张贴出来,说是要一百两卖出悦来楼。宁桐在脑海里快速估摸了一下,劲直进店找到掌柜,脸上带着笑意说:“掌柜,您真打算盘出悦来楼吗?” 掌柜说:“还有错?那告示都贴出来了。” “也是,听说街头那家新开的酒楼生意好得不得了,再开店做生意,确实只有亏的份。我说掌柜,听说这地段,就是租金都是一大笔数目,您要是再不赶快脱手,就怕到时候一百两都付了租金还不够。再加上伙计的工钱,掌柜的,您拖一天就有可能要去借高利贷啊。” “可不是,所以我才一百两贱价盘出去。” 宁桐水灵灵的眼珠一转,说:“掌柜的,实话跟你说,我是白手起家不久的生意人,没日没夜地挣钱,可算赞下了五六十两的银子,我再把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典当出去,最多也只能凑够七八十两。我看,外面的告示虽贴着,可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看一个字,想来您就是再等一个月也不会有人愿意盘下您这悦来楼。您要是觉得八十两能接受,我今儿就想办法凑够银子给您送来,您觉得如何?” 掌柜为难,却颇有些动容,宁桐见状,假装无意说道:“您要是不同意我自然也不勉强你,其实这悦来楼我并不是很想盘下来,我那豆腐铺的声音也不过再经营个两三年,到时候自然也可以买得起比这更好的地段来。” 掌柜见宁桐正要转身离去,慌忙叫住她,一狠心,说道:“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041 火锅 宁桐把悦来楼盘下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镇上,众人纷纷说她傻,无异于替悦来楼的掌柜收拾烂摊子。自然,这事许氏夫妇很快也晓得了,只是向来了解自己的女儿,虽然心下也是不认同,可还是耐着性子等奇迹发生。 然而,这都半个月多了,盘下来的悦来楼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这租金却是交上去了。不但许氏夫妇沉不住气了,连无双也忍不住好奇,催问道:“小桐,那店你到底打算怎么着?看你每日云淡风轻的一副模样,是不是想到什么妙招啦?” 许氏夫妇听了无双的话,连连放下手头的活儿,也不管客人的催促,只把两只眼睛往女儿身上瞧去。宁桐见此,噗嗤一笑,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妙招是谈不上的,蓄势待发勉强算是吧。” 宁桐招待完手头上的一批客人,让许氏夫妇和无双坐下,慢慢地解释道:“这半个月我自然也有在研究街头那家喜来楼的菜色,其实跟原先的悦来楼差不了多少,他们之所以能招揽那么多客人,除了价格优惠外,可供选择的菜品更多。当然,我们要是开出的价格比喜来楼更低,那肯定是会亏本的,所以我本来不打算继续开饭楼的。” 无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试探道:“难道要继续开豆腐铺吗?” 宁桐摇头,水灵灵的眼珠泛出一阵清冽的光芒,微微一笑,严肃地说道:“现在是三月时节,北方的天气还是怪冷的,这冷意起码得持续到五月初吧。这当儿,要是吃上一口热乎乎的美味佳肴,是不是特舒心和满足?” 众人臆想一番,脸上纷纷带着笑意,只听许氏说道:“劳作了一整天,就是吃上热乎乎的一碗豆腐脑,全身也是跟着热乎乎起来了。” 池源纳闷道:“那这说了半天,还是要开饭楼了?” 宁桐点头又摇头,一字一句说道:“咱们要开的是火锅店。” 云无双和许氏夫妇异口同声地问道:“火锅店?” “是啊,这火锅呢其实就是一大锅汤底摆在桌子中间热沸了,周围又摆上各种食材,鱼肉青菜不限,然后将这些食材放在汤底中烫熟,捞起来可以马上吃。一口锅汤可以好几个人一起吃,大伙儿围在一起吃火锅既热闹又起劲,就是大冷天的着一件袍子也能吃出满身的热汗。” 云无双是个厨娘,对食物向来是很挑剔,听了不觉皱眉问道:“可是这食材光用开水是入不了味的,客人能喜欢吃吗?” 宁桐微微一笑,并不急着反驳,说:“不会的,这主要是在那个汤底,味调得好,照样是能入味的。这样吧,今晚咱就在我家试吃一下火锅吧。” 这事这么商定了,下午守齐从学馆里回来,宁桐就招呼他一起去买今晚的火锅食材。她写出了一张清单,让守齐备好上面写下的所有鱼肉和蔬菜,然后自己朝一个锅铺走去。 原来是半个月前,宁桐找到了这间锅铺,让师傅打造出一口能够放在炭炉上煮饭的锅,不大不小,锅底薄,中间焊上一块过板,把锅隔成两格。 锅铺的师傅将打造好的火锅拿给宁桐,好奇地问道:“女娃子,我老头做了大半辈子的锅,这口锅我是第一次见到,到底做什么用?” 宁桐嘻嘻一笑,付了银子,解释道:“这叫火锅,就是用来煮饭的啊。” 宁桐把火锅拿回去,自己简单制作了酸辣汤底,片刻后,守齐也将食材买回来了。他照宁桐的指示,将一个炉子烧起来,再把一小块小块的木炭放进去,然后将火锅放在炉子上,倒了酸辣味的汤底让炭火温着。 豆腐铺里,许氏夫妇和无双算好了今日的账,把明儿要用的东西也预先准备好了,这才锁上豆腐铺的门。许氏对无双说道:“双儿,回去叫上你奶奶,一块儿过去吃那火锅,看看那丫头的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无双欲要推辞,池源接口说道:“去吧,难得大伙儿今晚聚在一块儿,热闹热闹。” 无双心下一暖,答应了一声,便回去叫上奶奶。而许氏夫妇先到家,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香味,再往桌子上一瞧,当下都感到万分惊喜,之间一口奇特的锅在炉子上熬着,飘散出浓浓的香味,桌子上摆满了碗,里头装的有鱼肉、有虾、有香菇、还有各种的青菜。 守齐兴奋地说道:“爹、娘,你们快过来吃吧,我的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一地啊。” 宁桐这时从厨房拿出了碗筷,一边摆上一边问道:“咦?双儿呢?” “我让你去家里把她奶奶一块儿叫过来吃。” 宁桐听了高兴,见多了一副碗筷,解释道:“我正有此意,这一副碗筷就是给周奶奶准备的。” 话音才落,后头无双已然搀扶着周奶奶进来了。一家人欢迎无双祖孙的到来,让了座,锅里的食材也正好煮开了。宁桐先给周奶奶夹了一碗的火锅料,又给许氏夫妇和无双守齐夹好,这才自己吃上一口,只觉得似乎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了。都快两年没吃到火锅了,虽然比不上现代饭店的正宗火锅,但是味道也绝对很不错。 宁桐吃完第一碗,擦了擦嘴解释道:“这两格汤底呢味道是不同的,如果有喜欢吃辣的,就把食材放在辣味的这个煮,如果吃不了辣的,那就放在清汤那格煮。” 周奶奶不住地赞叹道:“这玩意儿可了得了,一口锅竟然能煮得了这么多东西,还一直热乎乎的,吃得人全身都在冒汗,还以为是大夏天呢。” 无双点头,笑说道:“我原本还以为食材入味不了,不曾想到竟是口口入味,这烫煮的还不油腻,最主要的是既能省力又吃得好。就是这汤底,我觉得倒还可以再研究研究。” 许氏夫妇一边吃一边点头,边上的守齐也忍不住发言道:“我大冬天的宁愿天天吃这火锅,想吃脆一点的菜我只要稍微烫一下就好,不用每次陪爹和娘吃软烂的炒菜。”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宁桐笑嘻嘻地对无双说道:“双儿,以后火锅店的汤底就交给你这个厨娘调理了,我还是聘请你去做厨娘。” 042 贺喜 四月份的时候,宁桐的火锅店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张了。她把悦来楼的匾额换成了自己的火凤楼。 宁桐将店里的桌椅特地腾一处出来,把各种食材摆上去,当做样品。因众人是首次听说火锅这玩意,再看到满桌子的食材,都极其好奇怎么个吃法。这一传十,十传百,来火凤楼的客人是络绎不绝。 无双和许氏夫妇在外头跟客人介绍火锅的吃法,宁桐在里头亲自指导示且解答各类问题。她白皙的小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耐心地解释道:“各位客官,我们火凤楼的食材应有尽有,摆在桌子上的这些并不是要你们一次全点,大家伙儿能吃多少便点多少,否则既浪费银子又浪费食物。这火锅呢,客官们喜欢什么口味就可以点什么口味,咱们火凤楼的汤底有酸辣味的、海鲜味的、还有青菜味的。不管您邀请的几位亲朋好友,一口火锅就够了,且包管您吃得好吃得饱,外头再冷的天儿,来咱们火凤楼这么一吃,全年都是红红火火。” 围观的众人听了都觉得口味被调动起来,且这一番话寓意也很好,便纷纷说要开桌吃火锅。 “掌柜的,就冲你这番话,今儿这顿饭我是吃定了。来来来,我要点菜了。” “我们也要开一桌,反正这菜又不用全点,正好也尝尝鲜。” “可不是,活了三十几年,头一回听说火锅这玩意儿,不尝尝也太说不过去了。” 宁桐兴高采烈地招呼道:“伙计,快过来伺候客官点菜。” 伙计满脸笑意地给客人开了桌,宁桐将一位衣着阔绰的中年男子引到一个两人桌的位置,亲自给他点上炉子,倒入他点的海鲜味汤底,然后将一边等着汤底煮沸,一边对他介绍伙计上的菜,并告诉他如何煮烫才更好吃。 旁边的人站在一圈围观,中年男子笑哈哈地说道:“头一次吃饭有这么多人看着老子吃,痛快。” 宁桐将煮好的食材捞出了一碗,递给客人,笑意盈盈地说道:“客官,这就好了,您尝尝味道如何?如果您会喝酒,再配上一壶酒就更好了。” 中年男子眼睛发出一阵光亮,说道:“当然了,老子还想问你们要酒喝,给老子来一坛好酒。” 伙计将一坛酿酒送过去,见那客人连续吃了好几口,然后不住地赞叹道:“味道好极了,鲜又有劲,全身热乎乎得舒服。小掌柜的,再给老子加几道菜来,有牛肉吗?” 众人都闻到了一股香味,看到中年男子吃得如此可口,都迫不及待地开桌了。因都看过先前宁桐的示范,因而都知道了怎么吃这火锅。再说了,有专门培训过的伙伺候着,自然也不同大家动手,不懂地只要喊一声伙计便可。 来火凤楼的人越来越多了,多到没有一桌是空处,宁桐只好抱歉地让客人们排队等,或是预约明儿的。 火凤楼刚开张生意就如此火爆,这点让宁桐感到很意外,但也很高兴。就在这当儿,只听守齐兴冲冲的跑进来,对宁桐说道:“小桐,大伯和大伯母他们都来了,爹让你去外头迎接一下。” 宁桐微微一愣,她好像没通知田螺村那一家吧?大概是池源回去告诉他大哥的吧。不过既然来了,那都是客人了。宁桐嘴角又挂上笑意,跟守齐一起去外头迎接池海他们。 来到门外,果然看到池海和柳氏后头带着一家人过来,守孝和守忠夫妻俩,池江夫妇一家子,还有池治单个人。 宁桐心下好奇,但并未问出口,而是将一大家子迎进来,开了两桌让大伙儿入座。池海上下打量着火凤楼的一切,眼里既有佩服又有喜色,连连对池源夸赞道:“二弟,客人真多,得好好把这店开好。” 宁桐见池海是真的高兴,在田螺村和池海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多,这是她看到池海笑得最多的一次。而再看看柳氏,眼里是满满的嫉妒,一开口就是酸不酸嘲不嘲的话,“哟,二弟妹,这店能开起来,得花不少银子吧?瞧这大半年你们都不回去一次,原来是忙着挣银子呢!二弟妹,你可不成了富婆了吗?以后可得多记着你大嫂一家才是啊。” 许氏尴尬一笑,解释道:“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确实没能回去看看大哥大嫂,是我们的不是。” 池海摆手,说道:“忙才是正经事,没什么是不是的。” 周氏赶忙讨好道:“我就说二嫂是个有福气的人,开出这么一家气派的饭楼来,可了不得了。” 许氏夫妇招呼了池海他们吃好,又忙着去接待其他的客人,留下宁桐和守齐来招呼。只听王氏突然惊喜地叫道:“呀,竟然还有羊肉,可是我最爱吃的。” 宁桐微微一笑,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便走到别桌去了,让守齐一起坐着吃,也算招待了。 片刻,池宁柍夫妇也来贺喜了,宁桐一见到宁柍便笑着迎上去,拉着姐姐的手,说:“姐,你们来啦!” 苏修文后头跟着他的大哥和大嫂,池源夫妇也是上前招待着,宁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对苏修文的大哥大嫂礼貌地表示了欢迎,将他们迎接进去,开了一桌四人桌,把好菜好肉让伙计送过去,又亲自讲解了一遍如何吃火锅,且还亲伺候起来了。 大家吃得和乐融融,宁柍催促道:“你去忙吧,这边有我呢。”宁桐点头,笑嘻嘻地问道:“我侄儿可好?都好久没去看小家伙,可想死我这个姨了。” 苏修文一笑,说:“上回可谢了你这个姨妈的大金锁了,瞧你一个大忙人,不知何时得空登门?” 宁桐嘻嘻一笑,说道:“姐夫,我要不是怕打扰到你跟我姐的二人时光,我可乐意天天去蹭饭呢。” 柳氏一瞅宁桐跟宁柍那桌和乐融融的一幕,心下极其不舒服,阴声怪气地说道:“果然是穷亲戚挨边站,瞧三丫头那嫌贫爱富的模样,真是恶心。” 池海瞪了一眼柳氏,低声喝道:“闭上你的嘴吃你的饭去,二丫头是三丫头的亲姐,姐们俩亲热怎么碍着你了?” 忙活了一整天,宁柍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忙着打下手,被许氏制止了,只好跟着苏修文他们一起回去了。池海他们也正好吃完了,柳氏和周氏装腔作势地要帮忙,许氏依然制止了。柳氏也就不再客气,犹豫了半天,似乎有话要说,不可碍于众人的脸面又没有说话。 池海跟池源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一家人离去。宁桐心里不自知地舒了一口气,又匆忙地进去招待其他的客人。直忙到大晚上,火凤楼才终于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大家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嗓子要冒火了。 043 结友 其实火凤楼还未开张之前,宁桐便主张一家人搬进去住,先前租的房子还放在那边。那家豆腐铺依然还开着,只是又多雇佣了几个人在许氏豆腐铺帮忙。 一来是不忘本,毕竟她是靠做豆腐发家的,二来火凤楼现在需要更多的豆腐,自家拿的自然方便实用。三来许氏豆腐铺现在也是出了名的,预定豆腐的饭馆也多了起来。 这日清早,许氏夫妇洗漱好便准备开门,店里的伙计见老板夫妇都没有偷懒,因而也都手脚勤快地擦桌扫地,又加上宁桐开的工钱合理,对待员工也不苛刻,因而伙计们也是诚心当做自家的事情来做。 许氏一到柜台前,已经有人跑过来预定桌位了,她又惊又喜,自然把客人招待得很好。这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踹着气说道:“掌柜的,我们少爷想预定下一间厢房,回头要请朋友吃饭,你赶紧备好了。” 许氏点头,问道:“楼上有间雅房还空着,靠西街的,您可否满意?” “成,那就西街那房的吧。” 这当儿,宁桐从楼上下来,跟许氏夫妇打了声招呼就要往后院的厨房走去,许氏慌忙叫住,说:“桐儿,早饭吃了吗?” “待会儿再吃。” “今儿又得忙活一整天了,你赶紧吃碗粥垫垫肚子,我煮了玉米粥和八宝粥,都给你热着呢。” 宁桐嘻嘻一笑,前脚已经迈进后院的门槛里了,说:“娘,我先跟双儿商量一下今日的汤底。” 许氏无奈,却也无法,这个小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忙起来的时候简直不要命,真是拼命三娘。 无双一看到宁桐过来,高兴地招呼道:“小桐,你快过来瞧瞧,我新制出来的汤底,尝尝?” 宁桐一看无双盯着一双黑眼圈,脸色有些憔悴,就晓得她昨夜肯定熬制了很久,心下又是感激又是心疼地说道:“双儿,你昨儿是不是一宿没睡了?” 无双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催促宁桐快尝一口。见她尝完之后舒展开的神情,无双心里松了一口气,期待地看着宁桐。 “双儿,你好厉害啊,这汤底跟昨儿加入食材后的味道一样好,这都还没加食材就这么好了,煮到后面,我估计客人都要把汤底喝光呢。” 无双得意一笑,伏在宁桐耳边,将她秘制的秘方说给宁桐听。宁桐听得半知不解地,嘻嘻一笑,说:“你跟我这个门外汉说再多我也是不懂,反正我信你就是了。” 无双听了眼圈一红,心下自是十分感动,别说这份知遇之恩,就是雪中送炭的那份情义,她这辈子都是感激不尽的。 两个人一说就是大半天,外面渐渐有了客人,无双赶紧催促宁桐去前头帮忙,自己一头钻进厨房津津有味地研究自己最拿手的菜肴去了。 宁桐来到店里,看到这会儿就有三三两两的客人,知道伙计都可以招呼得过来,便急急扒拉了几口饭,然后去许氏豆腐铺看看情况。 来到豆腐铺,正好碰到了老主顾,一聊之下,听说又有饭馆想预定许氏豆腐铺里的豆腐,自是高兴,便主动过去跟新的主顾打招呼,也算又招揽了一笔生意。 等宁桐回到火凤楼的时候,正是晌午的当儿,店里的客人早就爆满了。她前脚刚踏进火凤楼,只听后头一个男子的声音爽快地招呼道:“少游兄,请。” 宁桐回头一看,但见一个蓝袍男子称呼旁边的青袍男子,而后热情地引到店里,抬头看着宁桐问道:“掌柜的,我早上预定了靠西街的那间雅房。” 许氏一听,慌忙让池源过去招呼,但见池源将他和他的几个朋友引到楼上,笑着招呼道:“早就备好了,客官请跟我来。” 宁桐自然又去招待别的客人。一个时辰后,火凤楼的客人渐渐减少了,大伙儿终于可以暂时歇一口气了。这时,那个蓝袍男子一头热汗地跑下来,满脸的尴尬,扫视了一圈四周,走到柜台前,低声说道:“掌柜的,我能跟你商量件事情吗?是这样的,一早我换了件衣袍,把银子落在家里头了,我马上派家丁回去取,等会儿他们下楼来的时候,你给我点面子,就说我结好账了。” 蓝袍男子的话还没说完,但见他的朋友陆陆续续下楼来,瞧他似乎要结账的模样,纷纷阻止道:“子雷兄,这账我来结。” 蓝袍男子尴尬一笑,硬是撑出笑意,说:“不必了,我、我。” 宁桐见他窘迫得不得了,嘴角微微一笑,对他们几位客气地说道:“这位公子已经把账结好了,你们下回再来我们火凤楼吃了再买账吧。” 蓝袍男子惊诧地看着宁桐,感激一笑,抱拳一揖,爽快地说道:“多谢。”而后大方地请他的朋友走出火凤楼,说:“少游兄,这家的火锅不错吧?” “这新奇玩意儿还真不错,下回我也带他们过来尝尝鲜。” 火凤楼的客人差不多都走了之后,宁桐他们才终于准备吃午饭了。突然,外头走进来一个人,宁桐抬头一瞧,正是那个蓝袍男子。 蓝袍男子走到宁桐身边,再次一拱手,将荷包递过去,说:“多谢姑娘的体谅,这银子我亲自送来了,姑娘可收好了。” 宁桐大房一笑,客气道:“饭钱可没这么多呢,加上租的雅间,总共二两十钱。” 蓝袍男子直接把荷包塞到宁桐手里,豪爽一笑,说:“在下叫郑子雷,这银子除了饭菜钱,自然还有感激姑娘出手相助。” 宁桐轻快一笑,开玩笑说:“你要是想感谢呢就多光顾我们火凤楼就是了,这多余的银子还是拿回去吧。没听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吗?我这一多嘴也是冒了风险的,我胆子小,可经不住下回了。” 郑子雷一听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个姑娘的性情也是落落大方的,正是他向来喜好结交的朋友,当下说道:“成,这银子就当做定金,下回过来,我要是再忘记带上银两,正好可以垫上。” 听对方如此说,宁桐也不再推脱,心下多少知道此人的豪爽性格,便爽快地收下,笑说道:“成,没想到这么多嘴一句还招揽来了一位老顾客。” 就此,宁桐结交到了第一位真正的异性朋友,两人感情日益加深,且日后对她帮助很大。 044 讨要 柳氏自从上次来火凤楼吃过一次饭,见到了二房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一家子的衣裳也由从前的粗布换成了绸缎,心下十分嫉妒。 她是越想越不得劲,一心是要把人家的银子拿来自己身上花。隔了几日,跟池海说要去镇上买双鞋底,却是劲直朝宁桐的火凤楼寻去。 柳氏来到火凤楼的时候还是辰末时,此时客人并不多。许氏正在柜台前算账,抬头一看到柳氏,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热情地上前招待道:“大嫂,您怎么来?快进来坐坐。” 柳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挽着许氏的手跨进门槛里,心里却呸的一声,暗骂许氏的虚伪。她坐在椅子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火凤楼,笑说道:“我今儿来镇上买鞋底,正好就顺路过来看看你们。桐丫头在家吧?” 柳氏心下一愣,她怎么会关心起来桐丫头呢?难道心里真的对她有些怵? 许氏亲自给柳氏倒了一杯热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她就在后院的厨房里琢磨菜色呢。” 柳氏一听,心里有些发紧,又没话找话地问道:“老二呢?怎么这会儿没看到他?” “哦,他去豆腐铺了。” “现在豆腐还在卖着?这一整天能赚到不少银子吧!对了,守齐这孩子呢?” “齐儿去学馆了,再过一年就要结业了。” 许氏见柳氏分明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直接开口,索性主动询问道:“大嫂,您今儿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柳氏尴尬一笑,喝了一口茶水,也不再委托,说道:“果然是瞒不过弟妹。呵呵,我看弟妹如今是飞黄腾达了,你大哥和我还守着家里几口地过活。你也晓得,前两年给守孝和守忠娶了媳妇,家里又盖了一瓦平房,这会儿,我跟你大哥的日子着实是有点难过。我想,弟妹你是个好心人,随便给几两银子也不成问题吧。” 许氏心下多少猜到是来拿钱的,见柳氏这会儿开门见山,又委实不忍心拒绝,便走到柜台前,开了小锁,拿出三两银子递到柳氏手中,说:“以前大哥给我们买地盖房,我们自然不会忘记大哥对我们的恩德。这些银子,至少能抵半年,大嫂您就先收着。” 柳氏毫不客气地将银子收下,脸上笑得一颤一颤的,赶紧说了两句好话:“难怪你大哥总是在我面前夸你夫妇的好,我就知道弟妹你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宁桐从后院进来,一看到柳氏几乎是抢着将银子从许氏手中夺过,心里就一阵反感。她心下猜到,这柳氏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前还没分家的时候,她就明着处处瞧不起许氏,如今生活有了起色,她又恬不知耻地上赶着讨好处。讨也就算了,以柳氏的为人,不再背后说一大箩筐刻薄的话是办不到的。 柳氏一看到宁桐,慌忙将银子藏在腰际里,干笑两声,说:“这不是桐丫头吗?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这么一身打扮,就是说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是会信的。” 宁桐客气地微笑一下,明知故问道:“大伯母难得夸我这么两句话,不知道今儿过来是为了何事?” 柳氏尴尬一笑,说:“我今儿来镇上了,赶巧就过来看看你们。” 宁桐冷笑一声,对柳氏的厚颜无耻早就习以为常了,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也不再客气,说:“我刚才可是看到您从我娘手中拿走了一笔银子,莫不是我花了眼?” 许氏见柳氏脸色渐渐阴沉,忙说道:“银子是我给你大伯母的。” 宁桐假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眉头微微一蹙,稍做严肃地说道:“原来是娘给大伯母的啊,瞧刚才大伯母像是抢似的,我还以为是大伯母来借银子的呢。” 看到柳氏脸色灰土一片,宁桐心里冷哼一声,心道:你以为就你会装无赖,平日里跟你讲道理,你还以为我好欺负啊。给你以牙还牙了你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任由你拿捏的啊。 许氏向宁桐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再给柳氏铺了台阶下,说:“大嫂,您难得来一趟,我去给您拿些东西带回去。” 柳氏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可不敢了,省得又有人指桑骂槐,我这老脸还往哪里搁?” 许氏赔笑道:“大嫂,桐儿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的话,您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柳氏见许氏态度软怯,又习惯性地拿以往对待许氏的态度出来,蹬鼻子上眼地说道:“桐丫头今年都十四岁了吧,再两年也就出嫁了,怎么还是个孩子了?” 宁桐冷眼旁观着柳氏越发不要脸的架势,再瞧许氏一软到底的态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施施然地坐在柳氏对面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您说得没错,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说出来的话怎么能算童言无忌呢?这指桑骂槐吧,向来是您惯用了,很抱歉,我现在还学不会,也不打算学。我的风格吧,向来是以事论事,我说您今儿是来借钱的,我娘却偏说是她给的。这钱嘛,我自然现在不缺了,但是借不借,借给谁,都是我说了算。今儿呢,我便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就当做信了我娘方才的话,这银子呢,您拿回去,也不用还了。” 柳氏登时气得倒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着宁桐的鼻子干瞪眼,又瞅着许氏,只恨不得许氏能一巴掌给这死丫头抽下去。 许氏心里发虚,以前被柳氏欺压惯了,又向来是个老实人,见柳氏气得不轻,登时慌了手脚,正要赔罪,却听宁桐对她说道:“娘,您细细想想,我说的话对不对?我并未不尊重大伯母,我只是不想让大伯母一错再错。若是大伯在这里,我想大伯肯定会同意我说的话。” 见宁桐搬出了池海,柳氏发愣,一想到要是被池海知道她今儿来这儿的目的,回头不知道该被他怎么骂了。心里发怵,当下也不敢再无理取闹,站起身说道:“你现在是麻雀飞上枝头成凤凰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在你眼里自然不算什么东西了。” 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火凤楼。许氏在跟在后头,赔笑道:“大嫂,您要回去了?路上小心点。” 见柳氏离去,许氏松了一口气,转身跨进门槛,看到女儿正慢悠悠地喝着热茶,无奈地说道:“桐儿,你晓得你这个大伯母,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一听到这话,宁桐啪的一声将茶盏放下,看着许氏,语重心长地说道:“娘,大伯母这叫刀子嘴豆腐心?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并不是反对资助她,我只是不想好心反倒招麻烦。我以前就跟您说过了,像双儿这类的人,她是知恩图报的人,就是给她再多的帮助,我也不会嫌弃麻烦,更何况,人家还一直怕麻烦咱们,但凡自己有点好就会记得咱们。可是像大伯母那种人呢,你就是给她再多的帮助她也是理所当然,简直就是添一个无底洞,如果有天咱们没有能力再帮她了,她反倒会怪罪咱们的无能。我猜,您给她的银子一花完,她就会再过来问您要银子花。” 许氏一听,想想以后要不时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给她花,心里有些后怕,不安地问道:“桐儿,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宁桐嘴角一挑,微微一笑,说:“下次您要是不敢说,一句话也别说,我来应付大伯母就成。” 045 无赖 柳氏拿走许氏给的三两银子,去喜来楼点了一桌饭菜一饱口福,饱餐一顿后将余下的饭菜打包带走。 走在回田螺村的路上,柳氏一想到宁桐数落她的嘴脸,心里就一团火气,嘴里不觉恶狠狠地骂道:“贱蹄子,别以为会做几笔买卖就了不得了,还不是穷酸庄稼人出身?小狐狸精,年纪轻轻的,还真是牙尖嘴利的,以前就不见她这么长本事,跟过街老鼠没什么两样,现在竟敢顶我的嘴了。” 柳氏光顾着低头走路,口中骂得咬牙切齿,不想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脚,也不管对方何人,开口就骂道:“瞎了眼的,赶着去投胎不成?” 对面被撞到的人举手指向她,也正要开口回骂,一看到是柳氏,忙收了手,嘻嘻一笑,问道:“这不是大嫂吗?您这是上哪儿去?” 柳氏一看是老四池治,看他满面通红,想来是喝了酒,走道不看路是可能的。当下收了怒气,啐了一口,说道:“我说老四,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一天都不向好,别说你大哥无能为力了,就是你婆娘都跟人跑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池治一听到柳氏提到赵氏,脸色一沉,气呼呼地骂道:“大嫂,您可别跟我提那臭婆娘,臭不要脸的东西,败坏的娘们,要是被我找到了,看我不把她往死里打,打死这臭娘们。” 柳氏皱眉,不耐烦地说道:“你见好就收吧,要不是守仁和守信还算是个人,愿意听他们大伯的话学好出去做工,谁还愿意养你个没用的东西。” 池治嘻嘻一笑,说:“老子还多亏这两个小兔崽子了,不然老子拿什么闲钱喝酒去?” 柳氏连连摇头,不愿多费口舌,抬脚就往前迈去。池治一看到柳氏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隐隐闻到一阵香味,咽了一口唾沫,问道:“大嫂,您手里拿的是什么好东西啊?” 柳氏慌忙将手中打包的饭菜藏到身后,驱逐似的说道:“不就是一斤豆腐?” 柳氏说完,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心头一颤,计上心来,脚步一顿,将池治喊过来,低声说道:“其实吧,我早上是去二弟妹那儿了,我手里提的不过是他们一家子吃剩下的一堆剩饭剩菜而已。上回吧,你也去二弟妹那火凤楼了,店里那叫一个富贵,再瞅瞅他们穿的衣裳,哪能跟咱们这粗布烂衣相比?这二弟妹是早就飞黄腾达了,拿个十两二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也是九牛一毛,可谁能想到,人家是瞧不上咱这穷酸亲戚,用一堆剩饭剩菜就打发走我了。” 池治一听,眼珠子咕噜噜乱转,面上假装生气,心里早就把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了,说:“这老二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说都是自家亲兄弟,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改天我去找他评评理去。” 柳氏一听池治的话,心里登时得意起来,果然这老四是着了她的道儿。柳氏心里十分清楚,以老四这贪得无厌和死皮赖脸的人,还不会跟条癞皮狗缠上老二家的,有那贱丫头受得了。 “我不跟你瞎扯了,家里还有一堆活儿等着我,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家去喝西北风啊。” 池治见柳氏一走,迈开步伐就想要去找老二池源,但抬头一看天,赶去镇上再敢回来,天都黑了,只能等明儿再去了。 竖日,池治起了个大早,正要出门,迎头碰上柳氏。柳氏一看他难得起得这么早,心里猜定了他是要去火凤楼,嘴上却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儿起得这么早有正经事做?” 池治嘻嘻一笑,随口扯了借口,说:“昨儿牛二叫我去他家说有事情要说。”话还没说完,他就一脚迈出去了。 池治自然是赶去镇上的火凤楼,跟昨儿柳氏到的时辰差不多,客人正好不多,正是许氏夫妇暂时可以松口气的空儿。 今儿池源正好在店里,一看到池治进来,带着笑意起身迎接,说:“老四,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池治嘻嘻一笑,摸摸擦得干干净净的桌椅,夸赞道:“二哥,这桌子擦得可真亮啊,果然是不一般的店,比咱田螺村的小摊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二嫂,看您脸色红润,这日子肯定过得不赖吧。” 许氏心里一颤,只感到不祥,怕又是来开口要钱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说:“还行吧。” 果然池治一坐下来便说道:“二哥,我听大嫂说,她昨儿来咱们火凤楼了,二嫂就拿了一堆剩饭剩菜招待她。二哥,好歹都是亲戚一场,这样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 许氏愣怔,委屈地辩解道:“大嫂真这么说了?我分明给大嫂拿了三两银子啊!” 池治一听,瞪大了眼睛,简直是难以置信,三两银子可够他喝一年的酒了。他本想今儿过来就吃一顿好菜好饭的,一听二嫂大气地给了三两银子,不觉也想打起银子的主意来,说:“我亲口听大嫂说您就拿一堆剩饭剩菜给她,我还看到她手里提着吃剩的饭菜的。您竟然给了大嫂那么多银子,大嫂还冤枉您,这大嫂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太过分了!” 池源听了皱眉,闷闷地说了一句:“大嫂如此说,确实辜负了她这一番心意。” 池治接口说道:“可不是,二嫂这么大方,一下子给她三两银子,她反倒咬一口,这大嫂还瞒着我不说银子的事,她这是什么意思?”顿了顿,池治满脸的讨好,嘻嘻笑说道:“二哥,您手头要是有闲钱,赏我一两银子就好。你知道,我那臭不要的婆娘跟人跑了,我还得养着那两个小兔崽子啊,家里的地又都卖光了,活不下去了。” 池源知道池治的情况确实是这么回事,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让许氏拿了一两银子给他。许氏这回学聪明了,知道昨儿桐儿得罪了柳氏,她心里不得劲才在挑唆池治来的。正如宁桐昨儿告诉她的,别说她养不起蛀虫,就是有钱,那也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凭什么送给这些不劳而获的人? 许氏手里捏着这银子,对池治说道:“老四,我跟你二哥能走到今天全是靠自己的双手得来的,这银子不是像你们那样,说几句可怜的话就能得到。这银子,我们算是借你的,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 池治一愣,但一心想得到那一两银子,害怕到嘴的肥肉飞走了,连连点头,说:“是是是,等我有钱了自然还给你们。” 池治得了一两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留下许氏夫妇相对无语,许氏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我看这老四有这回肯定还有下回。昨儿白送了三两,今儿又白送的一两,这四两就凭咱们这火凤楼也得足足忙前忙后地折腾三天才有的,他们简简单单两句话就到手了,真是不公平。” 池源也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看在兄弟一场,你以为的舍得拿出那四两银子白送人吗?” 许氏心疼,又感到担忧,说:“回头桐儿晓得这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了?我这个做娘的,不能替孩子挡风挡雨,还要孩子来操心咱这个家。哎,以后我什么事也不管了,只听桐儿的话就是了。” 046 打发不走 许氏将池治来火凤楼讹银子的事情瞒住了宁桐,又静待数日,见柳氏和池治没有再来了,心下的那块石头隐隐落下了。 这日,火凤楼的生意又如往常一样忙碌,店中又临时招收了两个伙计,也只是刚好够了人手。宁桐自己也忙里忙外地招待顾客,刚送走一波客人,正要折身回饭楼,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就叫住了她,“桐丫头,你四叔来看你来了。” 宁桐回头一看,清秀的眉目微微一蹙,见池治老远就嬉皮赖脸地快步走过来。她心下纳闷,再一瞧,却见他是独子一人来的,微微松了一口气,待到池治走近,她淡淡一笑,问道:“四叔,您今儿一个人过来?” 池治点头,迫不及待地抬脚迈进火凤楼,一瞧店里红红火火的热闹场面,他惊叹一声,对宁桐竖起大拇指,说:“好家伙,这一日又该进了不少银子吧。” 宁桐随意一笑,跟在池治后头迈进火凤楼的门槛,开门见山地说道:“四叔,您也瞧见了,这会儿客人这么多,爹和娘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我们实在不便招待您。您若是不嫌弃,在后头坐坐,等招待完了客人再说。” 池治向四周扫视一圈,见没看到老二夫妇的人影,贼精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心想:上回向二嫂要一两银子时,二嫂就极其不情愿,这回再向她伸手讨要可没那么容易。这桐丫头年纪轻,好说话。就是拿出长辈的架子摆摆也是使得。 当下池治拉住正要转身离开的宁桐,嘻嘻一笑,讨好地说道:“桐丫头,四叔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最近家里需要银子度日,你就赊给四叔三两银子帮衬一下。你知道,你四婶跟野男人跑了,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你就可怜可怜四叔吧。” 宁桐眉目一皱,将自己的袖子从池治手中抽出来,说:“四叔,四婶跟人跑了跟家里揭不开锅又什么干系?不是做晚辈的说您,您有手有脚并不需要处处靠人养活。况且,上回大伯也说了,守仁哥和守信哥也都出去做工了,您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岁数,何必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池治一听脸色登时通红,尴尬一笑,打算厚脸皮地继续讨要下去,说:“是是是,你说得四叔都懂。只是这当儿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活计不是?” 宁桐这会儿被池治缠得紧,不得脱身去招待络绎不绝而来的客人,无奈之下打算从钱柜里取出一两银子打发池治。 许氏正巧从二楼下来,一眼看到瞧到银子双目放光的池治,心头一跳,心下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快步走过去,阻止住宁桐将要把银子递给池治的举动,皱眉说道:“老四,你今儿来又是来索要银子的?前几日我不是给过你一两银子的吗?” 池治见许氏突然冒出来,急忙从宁桐手中将一两银子抢过去,说道:“二嫂,都是自家亲兄弟,您何必如此见外?上回您给大嫂三两银子,却只给我一两银子,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宁桐被池治的举动惊到,总算知道了他竟可以恬不知耻到这般境地。又听许氏提到他上回已经过来讨要了一次,知道如此无赖之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现在很快就又来第二次了,得想法子治治了,不然真就要养一只贪得无厌的寄生虫了。 宁桐上前一步,脸色冷若冰霜,连语气也是一片寒意,冷然道:“四叔,今儿我把丑话都说在前头吧,您若识趣,这亲戚倒是还能做下去,若是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地无止尽讹银子,这亲戚不做也罢。我并不是不想资助于人,而是绝对不想做一个将自己血汗钱白白送给无赖的人。这二两银子就当是我爹送于您的,日后可以上我们火凤楼吃饭,但若想着索要银子便免进。对了,这饭菜自然是照样要付清的,我们火凤楼从来不赊账。您请便,我们不远送了。” 说吧宁桐便转身离去,许氏瞪了一眼池治便也自顾招待客人去了。池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片刻便恢复正常,拿着手中的一两银子喜滋滋地离开了。前脚一迈出火凤楼门槛,口中就恶狠狠地骂道:“两个臭婆娘,还真是绝情。不就一两银子吗?老子是她四叔,给叔花又怎么样了?还不认我这亲戚了!老二是个重情义的人,下回我跟老二要不就得了。” 宁桐以为这番话算是将池治打发走了,可谁也想不到,池治的无赖厚脸皮已经是无药可救的。不过才几日,他竟然又去火凤楼索要银子,而且还是挑在了饭点的高峰期,就是冲着宁桐他们要招待客人没法子跟他耗这一点。 宁桐这次再也没有了上次是好脸色,直接叫伙计将池治赶走。池治没想到这次宁桐会做得这么绝,自然也是不甘示弱,跟伙计拉拉扯扯得不肯出去,又破口大骂池宁桐的无情。 店里的客人被池治的叫骂吸引过去,连外头的行人也纷纷驻足观望。池源和许氏一瞧这阵势都是手足无措,想用银子打发走闹事的池治。宁桐阻止了,一脸冷意地说道:“这一给只会助长他的嚣张,反正他已经是个不顾脸面的人了,越是闹腾越是称他的心。今儿就让他闹去吧,这祸根总得断了才好。” 话音才落,宁桐一眼瞧到郑子雷走进了火凤楼,她勉强一笑,招待道:“郑公子今儿还是包厢?楼上请。” 郑子雷看看被伙计揽在外头的叫骂人,疑惑地问道:“哪位如此吵闹的人是谁?” 宁桐无奈一笑,说:“是个无赖之人,郑公子可别被无干的人影响到了兴致,我带你去楼上的雅间吧。” 郑子雷跟在宁桐后头,犹豫片刻,说道:“我本不该随便插手姑娘的事情,只是心内甚是感激姑娘上回的相助。姑娘若是信任我,且暂稳住此人,让他速速离去,免得影响店里的生意。在下自由法子让此人从此再也不敢踏进火凤楼半步。” 宁桐惊诧地看着郑子雷,犹豫地说道:“公子真有良策?”见郑子雷自信地点头,她便道出了实情。 郑子雷若有所思,道:“他既然是你的四叔,那就换了法子,照样让他不再贪得无厌地来这火凤楼讹诈银子。” 047 断祸源 池源最终从钱柜里取出一两银子塞到池治手中,眼中是无尽的厌恶和失望,冷哼一声,说道:“老四,你下回若再敢来这里闹事,就别怪二哥翻脸不认人了。” 池治挣脱开伙计的阻拦,抢过池源手中的银子,嘿嘿一笑,嬉皮笑脸地说道:“二哥,您早把银子给我不就省了这出戏嘛。” 宁桐和郑子雷并肩站在二楼往下望去,但见池治拿了银子乖乖走人,池源在身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转身迈进门槛。 郑子雷嘴角一挑,大手一挥,身后的贴身跟随近前一步,微供着腰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郑子雷符在贴身跟随的耳侧低语了一番,而后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说:“阿成,跟吴大人说是郑公子举报的。” 阿成双手接过银票,领命而去。 宁桐看着郑子雷的贴身跟随急速离去的背影,疑惑地看着郑子雷,问道:“郑公子,你可是有何良策?” 郑子雷哈哈一笑,走进二楼的厢房里,并不急着回答,说:“你若是不介意,我就叫你小桐吧。你也别郑公子前郑公子后地叫我了,叫我子雷吧。” 宁桐抿嘴一笑,落落大方地给彼此各自倒了一杯茶,爽快地说道:“既如此,我就唤一声雷兄吧,小桐就以茶代酒就先干为敬了。” 郑子雷爽朗一笑,紧跟着饮下杯中的茶,见宁桐脸上尽是好奇的神色,不自觉地想卖起关子来,说:“小桐,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我也不急着向你解说,过会儿吴大人过来了自然知道分晓。你再添加几道菜吧,好招待此人。” 宁桐依照郑子雷的话又多添加了几道大菜,大概半个时辰后,阿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 郑子雷和阿成默然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只听郑子雷上前拱手说道:“吴大人,别来无恙啊。” 吴道也客气地拱拱手,笑得小胡子一颤一颤的,还礼道:“郑公子客气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上回郑公子雪中送炭,在下总是寻不到机会报答。” 两人说笑间已是酒酣饭饱,郑子雷让阿成将吴道送出了火凤楼。宁桐见吴道离去,这才登上二楼的雅间,见郑子雷满脸通红,想来是喝了不少酒,可精神头却还是十足清醒,才晓得他的酒量可真是不一般。 郑子雷见是宁桐,请她落座,这才缓缓解释道:“这吴道是金陵城的一个小县令,年前想看中城中的一座府邸,却凑不够银子。正巧那日我也想买下那座府邸,这吴道急了便搬出县令的身份。我便顺道做个人情,替他凑足了那五百两银子。正好今日用得着他帮忙。” 宁桐恍然大悟,心下感激,盈盈一笑,说:“多谢雷兄出手相助,今日这顿饭我请了。” 郑子雷笑而不语,只觉得微熏,起身告辞道:“小桐,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让人去跟阿成说一声。” 宁桐将郑子雷搀扶到楼下,见阿成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前,许氏自是拒绝,两人推让间,郑子雷说道:“伯母,这银子可是我预订下的厢房钱。” 许氏为难间,阿成已经跟着郑子雷走出了火凤楼。宁桐目送他们离去,这才回身对许氏说道:“娘,您先收着吧。这次是子雷兄替咱们摆平了四叔的耍无赖,咱们欠他一个人情,慢慢还吧。” 却说,池治从池源那里得到了一两银子就往酒楼里跑,嘴里还得意地念叨着这银子这么容易就到手的话,但见迎面走来两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他们身上穿着官差的衣裳,凶神恶煞地拦住他的去路,问道:“你可是田螺村的池治?” 池治被他们的音量和身形吓到,连连退后几步,结结巴巴地赔笑道:“小、小的正是,不知二位官爷找小的可是为了什么事情?” 两个官差对视一眼,当中一人喝道:“大胆刁民,你竟敢讹诈良民钱财,速速跟我们去官府投案吧。” 池治吓得脸色土青,嚷嚷道:“没有这回事,小的是从我二哥那里得到的银子,是小的二哥亲自送给小的。” “大胆刁民,你还敢扯谎。我家大人接到郑公子的举报,说是火凤楼来了个刁民讹诈钱财干扰人家做买卖的人。你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地去火凤楼索取银子的?你那哥嫂可是心甘情愿给你银子的?今日听说你为了索取到银子,公然在火凤楼闹事,这不是讹诈是什么?” 池治一听,吓得双腿发软,哐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道:“二位官爷,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把这一两银子还回去,还有上回的那二两银子一块儿凑足了还回去,求二位官爷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两人见此人如此不经吓,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只是大人吩咐要好好教训此人一顿,让他记住教训不可再去火凤楼讹诈银子,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但见,两人齐齐将池治从地上架起来,恶狠狠地说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晚了!” “官爷、官爷,饶命啊,小的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这孙子,就是哭爹喊娘也没用了,根据王朝法令,讹诈钱财者一律关进大牢伺候,念在你讹诈的钱财不算大,又有悔改之心,我们大人判处你关押牢房七日。以后若是敢再犯,那可就不是七日就这么简单的,听到没?” 池治一听心头微微放松,但依然是胆战心惊地应道:“是是是,小的长了记性,从此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池治被关进牢房的事情很快传到田螺村,池海觉得颜面丢尽了,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和池治断绝兄弟关系。自然,他心头不觉也对池源有了一丝怨尤,觉得他未免做得太过分了。可是一想起池治那副好吃懒做和贪得无厌的嘴脸,又能理解池源的苦衷。 倒是柳氏,听闻此事吓得满身大汗,此事是她撺掇的,若是老二家要追究起来,她也是跑不了。直到七日后池治从牢房里出来,柳氏才松一口气,知道她这回是有惊无险,自此心里更恨起了那许氏,自然也不敢再轻易去火凤楼打老二家的坏主意了。 048 大惊 日子倏忽而过,转眼到了五月份,眼见天气渐渐要入暖转热,火凤楼的顾客是一天比一天少了。宁桐自是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开始推出新的菜系。 好在火凤楼的云无双这位厨娘,她的厨艺在金陵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新菜系的做法自然是难不倒她。两人商量筹备了一月有余,打算在六月份的时候在火凤楼推出凉菜系列。宁桐也研制了好几款夏日的凉茶,请前来的顾客试喝了一番,纷纷得到一片好评。 这日,宁桐在后厨里着手做一份食品,这份食品在古代是甚少耳闻,可是在现代却是遍地普及,那就是现代人的肯德基。 她将切块好的鸡腿鸡翅放入熬热的油锅里爆炸,待到全熟了便捞出来。然后又将切好丝的土豆条放入油锅里炸,再将炸好的薯条捞到盘子里。 厨房的浓香味道飘散出去,将无双、守齐和许氏夫妇都吸引过来。守齐一看到盘子里那金灿灿和香喷喷的炸鸡腿和炸鸡翅,只觉得口中一直冒着唾沫,忍不住伸手过去拿起鸡翅吃了起来。 “真好吃,满嘴里都是香味。” 众人见守齐烫得嘶哑咧嘴,但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既觉得好笑又忍不住也想尝一尝。 宁桐嘻嘻一笑,对无双说道:“双儿,你尝尝这薯条和炸鸡块的味道如何?我厨艺自然是比不过你,只是以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做出这道菜罢了。至于这中间的火候或是需要添加的佐料,自然是交给你这个大厨了。” 许氏夫妇和无双前后尝了宁桐做的这道炸菜,只觉得肉香十足,味道浓香。无双品味一番后,蹙眉说道:“小桐,如此油炸吃了容易上火,只怕客人吃了几次便不愿来了。” 宁桐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我明白,因而前些日子我才调制出了几款凉茶来,陪着这炸鸡腿鸡翅和薯条,刚好能够降降火气。再说,咱们不也研制出了好些凉菜吗?若是客人吃腻了也可以点凉菜或是小炒类的菜系。我想,如此多的选择并不会让来咱们火凤楼的客人少掉的。” 无双点头微笑,思索半日,说道:“不错。只是,这鸡肉确实得要再改善改善,若要吃得健康营养,在油炸前便该在鸡肉上下功夫。至于配料,依我看,也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这些交给我就好了。” 许氏满心欢喜,笑说道:“若论厨艺,别说我们几个人不及双儿一成的功力,便是整个金陵城只怕也没几个能比得过双儿的厨艺。” 守齐吃得痛快,接口说道:“可不是,这炸鸡腿若是经过双儿的调制,我想着该比小桐做出来的还要好吃一百倍。” 宁桐佯装生气,嘟嘴说道:“哥,你既嫌弃我做的不好吃,那你怎么还吃那么多?” 守齐吐吐舌头,继续吃着炸鸡翅。再有最后一年,守齐便从学馆里结业了,结业后他便十七岁了,正好是说亲的年龄。如今,守齐比他爹还高半个头,身强体壮的,看着就是个实诚稳重的少年郎。 正说着话,宁桐突然想起一事,惊呼道:“哎呀,我得赶去怡红楼了,今儿可得过去结账呢。娘,我不跟你们说了,我换下衣服就去怡红楼了。” 话音未落,宁桐便跑出厨房,去自己的房间换上男儿装。虽然怡红楼的徐妈妈已然知道她是个女儿身,但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出入怡红楼这样的地方总归是不方便,换上男儿装自是最好的选择。 宁桐手中扯着折扇,不由然想到在怡红楼被一个陌生男子怼得无地自容的场景,不觉眉头一蹙。摇头挥去那抹不高兴,她换了把折扇便走出火凤楼赶去怡红楼了。 如今,宁桐出入怡红楼再也没有人阻拦她了,劲直去雅间找徐妈妈说话。但见徐妈妈一看到宁桐,便笑出一朵花来,嗔怪道:“哟,你这小丫头今儿可算来了,我们怡红楼可谓是蓬荜生辉啊。” 宁桐嘻嘻一笑,撒娇道:“妈妈,您老可别打趣我这小丫头了。一月未见,我这小丫头可想死妈妈了。” “去去去,你这小丫头若是当真想我这把老骨头了也就不会隔这么久才来。这豆腐的账,你也是不打算要了?” 宁桐剥了个橘子,将一瓣橘子送到徐妈妈口中,笑嘻嘻地说道:“跟妈妈生意往来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放心得紧。妈妈结算多少便是多少,自是一分钱不会差。” 徐妈妈一听这话,心里自是乐意,故意把脸一沉,说:“就你这小嘴抹了蜜,把我这把老骨头哄得团团转,怎舍得少你一分钱。” 两人结好了账,又谈好了生意,宁桐将糕点铺里买的云贵糕送于徐妈妈便告辞离去。她心情甚好,下了楼不觉多转悠了两圈。不想迎面被人拦截住,抬头一看,竟是上回那个黑衣服的冰块脸。 “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宁桐愣怔,清秀的眉目一蹙,防备地问道:“我想我并不认识你家公子吧。” “请。” 见此人硬是要逼她过去,宁桐心下实属无奈,当场跑路铁定是跑不过他,跟他硬拼肯定也是被殴的那一个。不过想想这是怡红楼,再不济还有徐妈妈给她撑腰,便给自己壮壮胆,不情不愿地跟着这个黑衣冰块脸上了二楼的雅间。 宁桐推门而入,一眼看到坐在那儿悠悠然喝着好酒听着筝曲的人不正是上回那个月白色长衫的英俊公子吗?虽然他的相貌却是诱人,不过宁桐却也记得他一张嘴也是烦人。 着月白色长袍男子看到宁桐进来了,淡淡地说了声:“黑羽,你们下去吧。” 黑衣服的冰块脸领命下去,帘子外弹奏曲目的歌姬也跟着下去了。宁桐心里愣怔,不自觉地打开折扇,抿嘴不语。 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不疾不徐地押一口酒,那一举一动好比天边云淡风轻的一缕清风。他的余光瞥到宁桐微微蹙着眉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挑,而后悠悠然起身朝她走过去。 宁桐不自觉后退两步,故作镇定地说道:“这位公子我并不认识,不知道请在下过来是为了何事?” 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轻淡一笑,并未接话,而是缓缓从宽袖中取出一物,漫不经心地说道:“此物乃是姑娘的?” 宁桐促然大惊,但见他大拇指处正好捏住了一个刺绣的桐字,不觉间一双美目瞪得圆大,惊得脚下又是微微退了两步,竟不知如何开口? 049 何物? 宁桐伸手欲夺,那男子轻巧一闪,她抓了个空。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见宁桐莹白的小脸上是恼羞成怒的神情,嘴角轻轻一挑,一副云淡风轻地口吻问道:“原来此物真是姑娘的,这上头绣了一个桐字,姑娘芳名中带此字?” 宁桐毕竟不是个很拘于俗礼的人,两人之间没有跨越界限之举,转瞬间镇定下来,淡淡一笑,漠然道:“这位公子所言不错,此物确属小、小女,小女叫池宁桐,不知公子是否能物归原主?” 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俊逸的脸色微微一愣,许是没想到她竟会承认得如此爽快,轻淡一笑,却并没有将它还给宁桐的意思。 原来这男子手中所捏着的物什正是一件藕荷色小肚兜。那日,宁桐为了闯进怡红楼做买卖,不得不乔装打扮成一个富家公子,那时正好遇到无双的奶奶从浣衣铺带一包浣洗的衣物去悦来楼,见当中尽是一些名贵的衣裳,其间正好混着一袭男子的服饰。她本想替周奶奶还回去的,急中生智下便替她洗了那包衣裳,并借用了看中的那袭男子衣物。 当夜,宁桐从怡红楼回去便换下了身上的借用衣裳,当时脱掉身上的肚兜也不过随手往衣堆上一放,许是没有注意到便将这肚兜混在了要归还的衣裳中,这才阴差阳错地落在了原主手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竟就是那衣裳的主子。 若是宁桐能够晓得此人便是衣裳之主,那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去碰的,省得牵引出后面的一系列麻烦事情来。 宁桐正想着那日是怎么把自己的肚兜混在里面的,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黑羽躬身说道:“公子,表小姐来府上了,正等公子回去。” “知道了。” 宁桐分明瞧到这男子听到黑羽提到表小姐三个字的时候,那眉头间一瞬间浮上来一层淡淡隐隐的喜色,心道:看来这位表小姐必是他的心头好了,瞧他一副急于离去的神情,想来为了这位表小姐是不会再和我为难了,还真是该感谢这位佳人了。 果然,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将手中的肚兜递到宁桐跟前,淡然一笑,简单言语两句便离去了。 池宁桐慌忙将肚兜塞到袖子中,待那男子离去片刻,便也离开了怡红楼。不曾想到,刚走出怡红楼百米远的距离,看到前头有一众人围拢在一起。宁桐好奇,猜想或许是街头杂耍的,便挤进人群凑热闹去了。 挤进人群,宁桐却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纨绔子弟正用力地踢打和叱骂蜷缩在地上的一个老乞丐,老乞丐痛苦**呜呼,怀底下若隐若现地传出孩子的呜咽声。 “臭乞丐,让你们脏了老子的鞋,今天老子不打死你们。” 宁桐一脸不平和愤怒,却见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握紧拳头极力让自己不可贸然行事。眼见老乞丐就要承受不住踢打了,她急中生智,绕到打人者身旁,将手腕上的一串玛瑙珠链拆散,取出几粒浑圆的珠子朝他脚下扔过去。 纨绔子弟浑然不觉,抬脚的当儿,两粒珠子滚到他脚底下,宁桐又多扔了两粒过去,不一会儿,只听一声闷响,纨绔子弟惨叫道:“哎呦,摔死老子了。” 纨绔子弟摔了个底朝天,周围人的发出哄然大笑,便都围拢上去指骂。宁桐慌忙过去扶起老人,从腰间掏出一两银子塞到老人手中,催促道:“老人家,赶快带着孩子离开。” “谢谢,谢谢公子救命大恩。” 眼看着老乞丐带着小乞丐得以脱身,宁桐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却说,对面糕点铺二楼上的一人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嘴角一挑,眼底浮现出一丝好奇之色,漫不经心地说道:“黑羽,你可看到那恶霸为何会摔倒?” 黑羽冷着声音谦恭地应道:“属下看到那丫头拆了珠子使诡。” 原来,这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离开怡红楼时经过了糕点铺,想到自己的表妹向来喜欢这家铺子里的藕荷糕,便进来打算带一些回去。正在楼上的雅间里等着,正好看到宁桐从怡红楼里出来,紧跟着又挤进人群里,这才看到方才的那一幕。 “公子,您要的藕荷糕都给您打点好了。” 黑羽从掌柜手中接过糕点,付了银钱便款款下楼,只听那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不轻不重地一声冷笑,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小女人古灵精怪的,主意倒是不错,既能救别人危难间,又能安全脱身。脑袋倒是不笨。” 片刻间,两人来到了一处豪尚的府邸,上头鎏金大字写着傅府二字,正是这着月白色长袍男子的府邸了,此人正是金陵城首富,傅岚禹。 傅岚禹踏进门槛,绕过石雕的影壁,正好看到表妹站在堂厅的大门处迎候着,见她一身青色绫罗绸缎把身段衬得越发窈窕,肤白貌美,温婉可人地立在原地,娇羞地喊了一声表哥,这神情轻音既矜持又柔情。 傅岚禹走到佳人跟前,从黑羽手中接过藕荷糕,温润一笑,说:“清荷,这是你最爱吃的藕荷糕。” 苏清荷满心欢喜,接过藕荷糕,柔声说道:“难得表哥还记得清荷所喜爱的糕点,表哥待清荷真好。” “清荷,姑姑她老人家既已去,苏州家中便无亲人了,你既来到了这里就当做自己的家吧。” 清荷眼圈一红,捏着手绢儿抹泪,伤感地说道:“娘这一去,清荷自是孤苦无依,也就全仰仗表哥了。” 傅岚禹眼底浮现出一丝疼惜之色,换了个愉快地话题说道:“这金陵城大好风光,我自会带你领略一番。听闻火凤楼远近闻名,明日我带你去火凤楼尝尝鲜。” 竖日,傅岚禹果真带着苏清荷坐上马车去了火凤楼。这日,阳光正好,在这还未入暖的当儿,晒晒太阳自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情。 宁桐正好忙活好了生意上的事情,偏巧今儿又有伙计请假,她自是顶替上了。见这会儿没有多少客人,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光投射到的地儿,懒洋洋地晒着日光。 “掌柜的,请开一间雅房。” 听到声音,宁桐睁开了眼,急忙起身欲要热情招待。然而,一看到那身黑色的衣服和那张冷淡的冰块脸,宁桐心头便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话音才落,宁桐看到后头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和一位青衣女子款步而来。一见到他,宁桐忍不住低呼出声,说:“是你?” 傅岚禹一看是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见她一身女装娇俏轻灵,好似清风里飘来的一只精灵仙子。嘴角微微一挑,客气道:“原来是池姑娘,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 宁桐见对方这次倒是客气,便也以礼相待,有模有样地说道:“我是在这火凤楼打工的伙计,你们楼上请。” 傅岚禹一行人上了二楼的雅间,苏清荷疑惑地问道:“表哥,你和那位姑娘认识?” “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说话间火凤楼的伙计已经将火锅煮起,桌子上又摆满了新鲜的蔬菜鱼肉了。待食物煮熟,伙计替他们盛到碗中。苏清荷喜汤,便盛上一整碗的汤水,等着汤水凉快的当儿,伙计自是又替他们煮别的食物。不想,手忙脚乱间,不小心将蔬菜的盘子一推,正好将苏清荷面前的那一碗汤一滴不剩地倒在了她的衣裳上,幸好汤已经凉快,不至于受伤。 苏清荷发出一声尖叫,急忙用手绢儿擦拭身上的汤渍,黑羽见此,喝道:“这么不小心!” 伙计吓得连连求饶。宁桐在楼下听到了雅房里传来呵斥,知道事情不妙,忙上楼招待。推开门看到傅岚禹俊脸上浮现一丝的不快,黑羽还在呵斥伙计,而那位姑娘忙着擦拭衣裳。宁桐只好赔笑道:“真是对不住,是我们招待不周了,这顿饭就当做我们火凤楼的赔罪之礼,请三位多多担待了。” 见傅岚禹脸上没有一丝表示,晓得是不甚满意,宁桐便对那位姑娘说道:“姑娘,我看你这衣裳都湿了,你若是不嫌弃,我前些日子刚好新做了一身衣裳都还没穿,这会儿跟我去换换如何?” 苏清荷是个有些洁癖的人,见衣裳上沾着油渍,自是受不了,便也不顾那么多点头同意了。宁桐将她领到自己的房中,把新衣裳拿出来替苏清荷换上,不忘道歉道:“我看姑娘面色慈柔温婉,想来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姑娘和那位月白色长袍的公子看上去就如玉树琼花一般般配,姑娘在他跟前说两句好话,那公子定然会依了姑娘的意思。” 苏清荷就因为听了和表哥是玉树琼花这些话心下便对宁桐产生了好感,果真不再计较这倒汤之失,娇羞一笑,说:“谢谢你借我这身衣裳,竟正好。就是为了这身衣裳,我也该感谢姑娘,自是不会去计较那小事。” 宁桐跟苏清荷换好衣裳又来到了雅房,苏清荷在傅岚禹耳边说了几句话,见表哥点头,心下除了欢喜就是得意。表哥果真依了她的话,可见表哥心里大概也是欢喜她的。突然,她想到方才表哥说跟那姑娘只是一面之缘,心下便好奇起来,目光移到池宁桐身上,问道:“姑娘,你既和我表哥有一面之缘,觉得我表哥如何?” 宁桐一愣,冷不丁遇到这么一个问题,当下却脱口而出道:“不正经。” 傅岚禹和苏清荷不觉将目光都移到宁桐身上,直逼视着她。宁桐心下自是后悔自己多嘴,赶紧赔笑,说道:“我意思是说,这位公子不是那么容易靠近,不亲近,不亲近。” 不待他们再说什么,宁桐招呼道:“我想客官还没吃几口菜,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告辞。”话音落尽,她便快步走出雅房。 050 托付 傅岚禹一行人从雅房里出来,走在最前头的是他本人,苏清荷紧跟在他身后,落在后面的是黑羽。 他们下了楼,傅岚禹不过客气地对宁桐微一点头,便目不斜视地走出了火凤楼。苏清荷对宁桐柔柔一笑,微急促地对她说道:“今日多谢姑娘这身衣裳了,待我回去让丫鬟浣洗干净再送过来。”言罢,不待宁桐回应便歉然一笑,紧跟着去追她的表哥。 黑羽将饭钱付清,冷着脸问道:“池姑娘,我家表小姐身上的那套衣裳多少银钱?” 宁桐摆摆手,故意学着黑羽的冰块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必了,你家表小姐若是喜欢,就当做我的赔礼。若是不喜,差人送回便可。” 黑羽略一犹豫便提步离去。宁桐望着这三人的背影,娇俏的小脸上恢复了常色,喃喃自语道:“这位表小姐倒是对她的表哥很上心呢。” 正说话间,守齐从里间走出来,听宁桐口中说的话,好奇地问道:“小桐,你怎么就晓得那位小姐很倾慕那位公子?” 宁桐略一惊,将银子收进钱柜里,抬头一看守齐穿着齐整,那鬓发分明是特地整理过的,再一瞧他那如今健硕挺拔的身形,才注意到,这两三年的时间,守齐已经出落成一个少年郎了。 守齐见妹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宁桐嘻嘻一笑,轻快地问道:“哥,你今儿打扮得如此帅气,可是佳人有约?” 守齐带有轮廓的脸一阵羞意,紧张地说道:“胡说什么?我是去给江大娘家送豆腐去。” 宁桐一看到守齐心虚和红到耳根的脸,当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还是急忙止住笑声,故作正经地说道:“哥哥说的对,是给江大娘家送的,不是给小玉送的。” 守齐嘿嘿一笑,见瞒不过妹妹,又不好意思在纠结在这件事情上,当下转移话题,问道:“小桐,你猜透我的心思不是难事,只是刚才那几位客官看着面相像是第一次来咱们火凤楼,你如何就晓得那个姑娘的心思了?” 宁桐自信地笑了两声,对着守齐头头有尾地分析道:“方才我在雅房里招待那三位客人,看到那个姑娘看着她的表哥时,眼睛里的爱意好似能掐出水来。一个女人,只有看着她心中极其爱慕的人,才会流露出那种渴望的眼神来。再者,当她听闻我跟她表哥有一面之缘的时候,竟然当面问我对她表哥的感觉。你觉得,一个大家闺秀能不顾矜持当面问这个问题,定然是担心她表哥被我抢走了。” 宁桐捋了捋自己的鬓发,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洋溢着轻快的笑意,颇有几分自恋地接口继续说道:“虽然她表哥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我为人很是有底线,万万不会去做那打鸳鸯的棒子。再者呢,我这天生丽质之姿,自然也是看中对方的品质,万万不是只看外貌不管其内在的性格。我将来要嫁的人呢,那必然是疼我爱我懂我,对我回馈同等情意,对不相干的女人不屑一顾的男子。” 守齐在一旁哈哈一笑,轻拍了下宁桐的头,将她从憧憬中叫醒,说道:“是是是,凭我们家小桐的智慧和美貌,必是会找到如意郎君。” 宁桐嘻嘻一笑,望着走出火凤楼的守齐,不忘调侃道:“哥,赶明儿就把小玉娶回来吧,天天往江大娘家送豆腐,只怕人家如今都吃腻了豆腐了。” 话说,这几日池源夫妇到老家处理一些田租资金的事情,自然火凤楼就交由宁桐来打点,她正好借此机会在家中一边招待着顾客一边休息,暂且将手头上其他的生意买卖搁置一边。 三天后,许氏夫妇将老家中田租的事情处理好便回到了火凤楼。宁桐这才开始继续操心着她手头的买卖。这日,她正在豆腐铺视察的当儿,怡红楼跑来的小厮喊她去怡红楼一趟,说是徐妈妈有要紧的事情同她商量。 宁桐本想回去换了男装再去,但小厮催促道:“池姑娘,咱们从后门进去,不会被人瞧见的。” 宁桐听罢便跟在小厮后头,片刻便到了怡红楼的后门,小厮带着宁桐七拐八拐地就到了徐妈妈的房间里。 徐妈妈挥手示意小厮退下,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眼角的皱纹似乎加深了不少,语气却是不急不缓,“丫头,你来了。” 宁桐见她老人家愁容满面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徐妈妈,这会儿把我急急叫来,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妈妈不答反问,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宁桐女儿装的打扮,不觉又细细打量起来,但见她柔顺的青丝垂到腰际,额前几缕碎发微微粘在细汗上,一双清冽的大眼神采奕奕,鼻尖挺立,薄唇小嘴,一张白皙的小脸上五官恰到好处,身上那一股轻灵自信的风度好似清晨里清拔的一株水仙。 她微微一笑,赞叹道:“丫头,你若是认真打扮起来,就是我这怡红楼的花魁也该给你比下去了。” 宁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发着急,催促道:“徐妈妈,您老莫不是生生地叫我来取笑我的?” 徐妈妈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实情,“小丫头,咱们合作了这大半年,我自是晓得你的为人和能耐,也给你介绍了一些大主顾,听闻大伙儿对你的评价都不错,在生意圈里,也是渐渐有了你的立足之地。我这怡红楼在金陵城也风光了十几年,所谓花无百日红便是这个道理,如今,如今我这怡红楼只怕要关门了。” 徐妈妈声音微有些哽咽,可知当真是舍不得她辛辛苦苦经营到今天的怡红楼,用手绢儿擦了擦眼角,平复心情后,接口继续说道:“我若是把怡红楼一关,毕生的这些积蓄倒也能够我活个几年,只是我们怡红楼里的姑娘却身无所居,她们有些人跟了我好些年,口中叫着妈妈,着实是有个母女情分,我这把老骨头有这个必要替她们打算打算。把我这怡红楼和那些姑娘交到你手中,我最是放心。” 宁桐听了吓一跳,连连摇头,拒绝道:“徐妈妈,对于您的厚爱我心中甚是感激。可是,我年纪轻,又甚少了解这青楼的运作规则,不仅怕不服众,更是怕会砸坏了怡红楼的名声。我自知自己的能力如何,委实担负不起您这托付。但我愿意尽自己所能来帮您度过眼前的难关,咱们且从长计议才好。” 徐妈妈心下十分感动,细想之下,说道:“我只顾想自己的难处,却忘了你的难处。怡红楼这会儿资金周转不过来,我就如此把它交到你手中,未免是太自私,把你推入这火坑里。我这老糊涂,真是欠考虑了。” “不不,徐妈妈,您别误会。我是真的不敢轻易接手这怡红楼,我是个爱赚钱的人,但自己能力如何还是心知肚明的,万万不敢随便逞能,最后害人又害己。” 徐妈妈稳住了情绪,当下便把这段时间怡红楼维持的艰难之处细细地跟宁桐说了。当下,两人脸色凝重,纷纷沉默下来。良久,宁桐似乎是考虑清楚了,开口说道:“徐妈妈,我身边倒是能拿出三千两银子出来,余下的两千我们再想办法慢慢凑足吧。” 徐妈妈眼角溢出泪水,感激地说道:“丫头,你可想清楚了,那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宁桐点头,微笑说:“虽说我与您不过半年的交情,但你我却是莫逆之交,我还真是不忍心置之不理。再说了,这半年要不是您把人脉过手到我手上,我岂能那么容易赚到那三千两?” 徐妈妈感激一笑,当下爽快地说道:“好,丫头,这怡红楼从今以后一半的分红是你的,你也算是怡红楼半个老板娘了。你千万别拒绝,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些,再加上我知道你是做生意的料,以后怡红楼的经营还需要你出一半的力才好。” 宁桐惊诧不已,她只是纯粹想帮徐妈妈度过眼前的难关,因对青楼这方面不熟悉,她都没有想过要涉足这方面的生意。虽然,青楼的买卖若是做得好,那赚的银子可比火凤楼加豆腐铺赚的银子还要多。 宁桐考虑一番,狠下心拒绝道:“徐妈妈,我若是同意了无异于是趁火打劫,对自己也交代不过去。” 徐妈妈听闻,心下越发坚定邀请宁桐入股怡红楼,便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桐,我方才也说了,其一这三千两银子委实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这三千两银子即便是当做入投我们怡红楼,也着实算是个大主顾。其二,我自是晓得你有经商这方面的能耐,只要熟悉了青楼一系列的规则便会得心应手。其三,我这把年纪了,已经是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是时候该为我的怡红楼找个继承人了,你就是我看中的那个人。” 宁桐若有所思,神色凝重地说道:“徐妈妈,这事您再考虑考虑。给我几日时间,我到时候亲自把三千两银子送来。” 051 借银子 一连几日,宁桐早出晚归忙于周转自己店铺资金的大事,总算是渐渐集中出来的那三千两银子。 那晚,宁桐一家和无双招待完客人准备吃晚饭的时候,许氏看到自己的小女儿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眉间眼角的疲倦是不言而喻。许氏心里十分心疼,对池源小声说道:“孩子爹,你说我们桐儿这几日总是很少能看到她的人,今儿难得见她比往日早些回来,这会儿就累得趴在那睡觉了。哎,咱们家这丫头,吃了太多的苦头了。” 许氏说着眼圈儿通红,恨不得女儿的苦头都由她自己来受。池源见妻子用袖子抹眼角,再一看女儿熟睡是样子,也是心疼地劝慰道:“你别哭哭啼啼了,这丫头有这份能干自是要比常人家的女儿多担待些。我看咱家丫头虽然辛苦,可你瞧到没?她身上的神采却是蹭蹭发光。” 许氏噗嗤笑出声来,心中升腾起一股自豪,说:“也对,天道酬勤嘛,老天也回馈了桐儿的付出,只要她平安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许氏夫妇正说话间,只见无双和守齐从后厨里端出饭菜,招呼道:“快来吃晚饭了。” 宁桐听到呼叫,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大家上菜的上菜,盛饭的盛饭,都乐呵呵地看着她。宁桐不好意思一笑,想上前帮忙,只听无双说道:“小桐,你好好坐那儿便是了,我瞧你这几日忙得人都瘦了一大圈,今儿给你熬了一蛊鸡汤给你补补身子,你可得多吃点。” 守齐将一碗干饭放到宁桐跟前,跟着说道:“双儿今晚还多煮了两道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许氏夫妇也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宁桐,眼里满是疼爱之情。家人和朋友的暖意将宁桐包围起来,把她的整颗心也暖得十分饱满,她开心地笑说道:“双儿,你对我真好,我真是喜欢死你了。” 无双白了一眼宁桐,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说:“伯父伯母,你们瞧瞧她说的是什么话?若我是个男子,岂不是成了她来调戏了。” 众人听罢大笑,其乐融融地吃着眼前丰盛的晚餐。席间,宁桐突然说道:“我跟你们说件事情。” 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碗筷,看着宁桐不说话,神情都是好奇和期待。 “这几日我总是早出晚归,想来你们心里肯定觉得奇怪,只是总是寻不到空隙儿询问。今儿,这事也差不多算是落实了,我便有机会跟你们解释一番。” 许氏问道:“桐儿,出了什么事情吗?” 宁桐宽慰一笑,说道:“没有,只是这几日我从钱庄里取出了三千两银子,打算借给怡红楼的徐妈妈。” 池源皱眉惊呼道:“三千两!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众人齐齐点头应和,皆是这个想法。宁桐淡然一笑,说道:“是啊,很大的一笔数目,因而我这几日才忙于从火凤楼和豆腐铺里的资金周转出来。” 无双一直没有说话,良久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小桐,我是个外人,自是不该多嘴多舌。只是,这一年里你们把我当家人对待,少不得我这次要越界说些话了。” 宁桐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双儿,你说什么话啊?你我情同姐妹,什么外人不外人的,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无双感激一笑,缓缓开口说道:“小桐,你说是从火凤楼和豆腐铺周转出来的资金,我想咱们火凤楼的生意也算不小,每日的伙食和工钱开支也是不小的一笔账,若是火凤楼周转不过来,只怕影响会很大。你可做给咱们的火凤楼预备足资金了吗?” “双儿说得不错,我自然也有打算,只是或许谈不上足够。只是,我既然答应了别人,总归要做到。当初答应徐妈妈,确实有些考虑不周到,只是念起她对咱们的生意有诸多照顾之处,如今人家落难了,自是该报答的时候。而且,徐妈妈主动邀请我入股怡红楼,给我一半的分红。” 守齐惊呼道:“若果真如此,单就分红也是胜过咱们火凤楼的。” 宁桐摇头,说:“我还没有接受徐妈妈的邀请,怕自己无法胜任,还在考虑中。” 许氏素来知道女儿是个重情义的人,良久才说道:“桐儿,既然你做出了这个决定,娘便支持你。做人确实该知恩图报,方才有自己的福分。” 宁桐很高兴,家人最终都能理解她。竖日,她将备好的那三千两银票拿到怡红楼去,徐妈妈颤巍巍从她手中接过那三千两银票,心下十分感激和感动,说:“丫头,你这三千两银票真是雪中送炭,我这把老骨头真是无以为报。” 徐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张票据出来,递到宁桐手中,说道:“我把怡红楼的契约上添加了你的名字,你已然是怡红楼的老板娘了。” 宁桐愣怔,再次推辞道:“徐妈妈,我今儿正是来跟您说,我不打算接受您的邀请啊。您这样,反倒是让我觉得惭愧。” 徐妈妈摇摇头,把宁桐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慈和地说道:“傻孩子,这是你应得的。我瞧你向来做事是雷厉风行,干脆利落,怎么这会儿扭扭捏捏起来了?你怕经营不好怡红楼?放心,我这把老骨头会把一切都教给你,搀扶你走下去,直到有一天你能自己走下去了,便是我放心把怡红楼完完全全交到你手中的时候了。” 宁桐感动,见事已成事实了,便不再犹豫,想到了下一步的打算,说:“还有余下的两千两银子,我想好了向谁借。我与子雷兄交情还算不错,请他出手帮帮忙吧。” 第二天,宁桐亲自去郑府邀请郑子雷去火凤楼赴宴,在雅房里,宁桐早就让人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就等郑子雷的光临了。 郑子雷一听家丁禀报说是火凤楼的小老板娘池宁桐在外头候着,他便亲自迎接出来,一看到她便爽朗地笑道:“小桐,今日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可是荣幸得很啊。” 宁桐带着歉意一笑,说道:“你就不要打趣我了,你要是肯跟我去火凤楼吃顿饭,那才是我今儿的荣幸呢。子雷,不满你说,我有一事相求于你。” 郑子雷见宁桐神情颇有几分凝重,担忧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帮得上的定然在所不辞。” 宁桐感激,邀请道:“子雷兄,赏脸去火凤楼一趟?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酒菜,这事待我慢慢跟你详谈。” 郑子雷一路跟着宁桐来到火凤楼的雅房,见桌上果然布满了好酒好菜,哈哈一笑,说道:“今日我算是有口福了,闻闻这酒香我猜定是上好的女儿红吧。” “嘻嘻,你鼻子果然灵通,正是保藏了十年的女儿红。” 郑子雷忍不住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说道:“果然好酒好酒,醇香浓烈,醉人得很啊。”当下又给自己和宁桐倒了一杯,两人坐下慢慢地品着。 宁桐这才把怡红楼的情况和自己的打算如实地告诉了郑子雷,歉然道:“今儿这顿饭对你而言就是鸿门宴。自然,我晓得这两千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子雷兄若是有为难之处请务必相告,我是十万分理解的。” 郑子雷听罢一笑,略一犹豫,坦然地说道:“小桐,我不瞒你说,目前这两千两银子,我确实拿不出手。倒不是因为这是一笔多大的数目,而是如今我刚接手我父亲的生意,这财政大权我还没有握在手里,就是几百两银子也是做不得主。” 宁桐略有些失望,继而微微一笑,反倒宽慰道:“以子雷兄的才能,当家作主的日子必是在眼下。子雷兄的情况,我很是能理解,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能赏脸过来吃这顿鸿门宴。” 郑子雷爽朗一笑,说:“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喝了你这么一壶好酒,自然多少也得尽些绵薄之力。我眼下虽无法拿出那两千两的银子出来,可有一人未必不能,哪怕卖我的面子,应该能帮到你吧。” 宁桐心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好奇地问道:“你说的可是谁?” 郑子雷慢腾腾地夹了一口眼前的青菜,又享受地饮下杯中的上好的女儿红,看着宁桐故意卖了个关子,说:“等我把银子给你借到手了再告诉你此人的大名。” 宁桐嘟嘴,不满地说道:“明知道我这会儿眼巴巴地想知道能帮到我的人是谁,你倒好,跟我卖起了关子。”停顿片刻,宁桐露出严肃的表情,接口继续说道:“既然是我要借的这笔银子,我觉得跟子雷兄一块儿亲自上门比较有诚意。” 郑子雷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当下一点头,说道:“明日我来找你,我们到时一起去他的府邸上吧。” 宁桐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继而眉目微蹙,心想:事情还没解决,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她对着郑子雷微微一福身,说道:“那就有劳子雷兄了,他日你若是有需要小妹的地方,我定然在所不辞。” 052 欠人情 翌日辰末时,郑子雷款款前往火凤楼。宁桐也早已准备妥当,一看到郑子雷便热情地迎接上去,笑意盈盈地打招呼道:“子雷,快进来,给你泡好了铁观音了。” 郑子雷爽朗一笑,摇头说道:“我们走吧,等办完了正经事再讨你一杯茶喝也不迟。”话音才落,只听从他的背后传来一声活泼的轻笑声,说:“就是,我们先去去再说。” 宁桐微楞,但见一位明丽的少女从郑子雷背后慢步到跟前,鹅脸蛋上一双明眸泛着神采的光芒,小嘴俏皮地抿着笑意。她见了宁桐竟不生分,轻快地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桐姐姐吧,每日都要听我哥哥提起好多遍,都说你如男儿落拓爽利了,我私心就想所谓相由心生,想来这位女子容色不如何。今儿一见,分明就是花容月貌的女娇娥,难怪言说人不可貌相呢。” 宁桐被她的话逗笑,初次相见心内便对她产生了几分好感,又瞧她的眉眼和郑子雷颇有几分相似,便温和地笑说道:“想来这位是子雷兄的令妹?” 郑子雷无奈一笑,宠溺地说道:“正是家妹郑秋水,闹着要过来见一见你。我这妹子,连我父亲都得让她三分,我这当哥哥也实在拗不过她,这才让这丫头跟着一块儿来。” 宁桐并不介意,笑说道:“无妨,我倒是蛮喜欢令妹,所谓有其兄必有其妹,我瞧郑姑娘的禀性也是个大方的。” 郑秋水嘻嘻一笑,走过来挽住宁桐的手臂,轻快地说道:“桐姐姐,你可别郑姑娘郑姑娘叫着生疏了,跟哥哥一样叫我秋水啊小水啊阿水啊都好。”顿了顿,提醒道:“哥哥方才说你们有要紧事要办,我也一道跟你们去,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的。不如这会儿我们就走吧。” 郑子雷点头,同宁桐二人并肩走出火凤楼。秋水明丽的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轻轻扯动了下宁桐的袖子,示意她慢一步。 宁桐看她的模样,心下晓得她是有话要说,问道:“小水,怎么了?” 郑秋水看着哥哥的背影,见他并没有回身,便又落了一步,低着声儿说道:“桐姐姐,我今儿确实也是想来见见你的。还有就是想去那里看看那个人,所以便极力缠着哥哥定要带着我一块儿去。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为好,并非我缠着你们误了正经事,日后恼我烦呢。” 宁桐轻轻一笑,心道:这位小水姑娘倒真是透明心肝,信了人便一股脑儿将心事都倒了出来。也难为她心里顾虑着别人的感受,倒也不是那等借着直爽的理由,一张嘴堂皇冠冕地吐刺之人。 “我晓得,你无需多心。” 片刻后,一行三人已然来到了某处府邸。宁桐站在大门前,抬头看到上头的匾额上刻着两个暗黄大字——傅府,大门左右两边蹲着两只雄伟的石雕狮子,这豪门宅邸,竟是低调奢华。 郑子雷上前敲门,不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老者,见是郑子雷淡然一笑,说:“郑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鄙府?” 郑子雷微一躬身,笑容里带着几分敬意,说:“伍叔,我带一个朋友来见见你们公子,劳烦通报一声。” 叫伍叔的老者目光缓缓投到宁桐和秋水身上,略一沉吟,说:“请进吧,郑公子和我们家公子交情不薄,不必通报了。” “多谢伍叔。”郑子雷说罢,引着宁桐和秋水抬脚跨进傅府的门槛。一行人绕过影壁,穿过前院,又跨过一道门槛。伍叔这才停步,回头对郑子雷说道:“郑公子请,我们家公子这会儿正在里头。” “劳烦伍叔了。” 见老者退去,郑子雷继续带着身后两个人抬脚踏上青石板台阶,进了大厅堂。但见主座上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男子起身阔步迎来,带着清风般若隐若现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子雷,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寒府?” 郑子雷一笑,倒也不客套,朗声说道:“拉倒吧,您老这要是算寒府,那金陵城都是破房子了。” 宁桐一进大厅堂,和府邸的主人四目相对的当儿便是一怔,这傅府原来竟是傅岚禹的住处。慌乱之下,目光瞬地移开,强自镇定下来,嘴角挂着象征性的微笑,落落大方地微一躬身。 傅岚禹也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对黑羽说道:“让婢女奉茶。” 秋水忽然紧紧握住宁桐的手,身子竟然微微颤抖。宁桐心下疑惑,悄然瞥了一眼秋水,见她微微垂着眼睑,小脸上一阵绯红,这模样分明就是女孩儿家的娇羞之态。她再一瞧傅岚禹,但见他风度翩翩,丝毫没将目光落在秋水身上。 宁桐宽慰地拍了拍秋水的手,跟着郑子雷一道落座,心道:想来小水要来见的人便是眼前的傅岚禹了。这傅岚禹虽长着一张俊俏的脸,气质也算蛮出众外的,但性子委实不见得多好。这些小姑娘却不晓得有些人只可远观不可近处的道理,一股脑儿往上凑,最后不得劲的还是自己。择偶这事吧,就好比穿鞋,鞋合脚了路才走得远。鞋不合脚,再华丽漂亮的鞋也是无用。 宁桐光顾着想这小心思,一时之间也听不大真切他们在聊些什么?直到郑子雷叫唤了她两声,宁桐才拉回心思,尴尬一笑。 傅岚禹嘴角微微一挑,云淡风轻地说道:“是你要借两千银子?” 宁桐见话依然开门见山谈开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反倒落下了,客气一笑,大方地承认道:“正是,小女沾着子雷兄的光得幸踏入傅公子贵府,却是来向傅公子借二千银子。我自是晓得,这银子是我借的,公子倒也不必碍于子雷兄的面子,这利息钱该如何算就如何算。” 傅岚禹俊雅的眉眼微一挑,静默地注视着她,但见她今儿着了一袭素色衣裳,腰际一条桃红色丝带结成一个蝴蝶结,将她纤细的身段衬托出来。乌黑柔顺的青丝垂至腰际,绾起的斜髻上插着一支珍珠发簪,额前散着一缕细细的发丝。那张倔强的小脸上带着客气孤傲的笑意,一双杏眼清冽明亮,薄唇边挂着一丝谈生意时象征性的笑意。 他似乎想要看透宁桐的心思一般,良久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哦?子雷,你说这利息我是算还是不算?” 郑子雷在一旁喝着茗茶,笑了一声,说:“这个嘛?我自是希望你不算,可小桐于你又没有任何交情,如此要求你也算过分,倒不如少算吧。” 傅岚禹把目光移到郑子雷身上,似笑非笑,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倒是赚了个人情,这算盘打得不坏。罢了,不必算了,我倒不差那些钱。” 傅岚禹手中的折扇一挥,唤来身后的黑羽,说:“去跟伍叔说,从账上支出二千银子。” 黑羽应了声是便退出了大厅堂,余光瞥过边上静静坐着的郑秋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宁桐见事情如此顺利,心下自然高兴,对于傅岚禹的印象总算有了些许的改观。但是,她惯来是个害怕欠别人人情的,虽这事不得不欠着,但能少欠总归是要少欠,便开口说道:“傅公子,多谢你不算我利息钱。我们火凤楼虽不是什么很有名气的饭楼,但在金陵城也不算差,我便把傅公子算作我们火凤楼的会员。” 郑子雷微一皱,疑惑道:“会员?” 宁桐的目光移向郑子雷,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换成了真诚。傅岚禹觉察了这一幕,嘴角不动声色一挑,心里有一丝不舒服还有一些不屑。 宁桐解释道:“会员差不多就是贵客的意思,自然比一般的客人多享受些待遇,如饭钱酒钱只付八成价钱,还有免费赠送酒菜的机会。必是雅房招待哦,就好比你每次去我们火凤楼,享用的可不都是会员待遇?” 郑子雷恍然点头,笑对傅岚禹说:“傅兄,这会员待遇抵你那利息钱也不算过分,您老活多久这火凤楼的会员待遇便跟您多久。” 傅岚禹淡然一笑,呷一口茶,无所谓地说道:“也要看看这火凤楼能否撑到最后还不倒闭。” 宁桐哑口无言,心下对傅岚禹这话感到很郁闷,心中对他渐渐改观的印象一下子又瓦解了,暗暗骂道:都说是蛇蝎美人,果然不错,看他一张俊脸还不错,这心肠就与他的脸成反比了。 但碍于这份人情,宁桐不好发作,勉强一笑,说:“这倒也不劳傅公子操心,总归是等到把您的利息钱还清了再倒闭不是!” 边上静默坐着的秋水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见所有人朝她投去目光,慌忙捂住嘴巴,小脸通红地低下头。 片刻,黑羽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走上大厅堂,傅岚禹示意他拿给池宁桐。黑羽便朝宁桐走来,将小匣子双手递过去,说:“这里面是二千两的银票,请收好。” 宁桐点头,双手接过小匣子,于是一行三人便告辞出来。 走出傅府,宁桐深吸一口气,终于可以轻松地发出笑声,对郑子雷说道:“子雷,多谢了。对了,你先走几步,我有几句女孩子间的悄悄要跟小水说。” 宁桐拉过有些魂不守舍的秋水,低着声儿对她说:“小水,怎么出了这傅府,你的魂儿却忘记了带出来?怎么,还留在那个人身上?” 秋水小脸一红,难为情地说道:“桐姐姐,你说什么呢?” “好了,不逗你了。小水啊,我正经跟你说一句,那人可不容易靠近,总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想打开他的一颗真心,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秋水轻叹一声,说:“我晓得他不容易靠近。”随即又恢复了素日的活泼轻快,说:“可总得试了才晓得结局啊。” 宁桐佩服一笑,鼓励道:“你说的对,试了哪怕最后不成,也好过一开始没尝试就放弃。” 053 改头换面 怡红楼的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楼里又恢复了昔日的纸醉金迷。 宁桐如今又是怡红楼半个老板,因而对怡红楼也是十万分上心的,每日里越发忙碌起来。幸好火凤楼里有池源夫妇和云无双照应,豆腐铺里有守齐担着,她这才得以分身。 这日,宁桐来到怡红楼,见徐妈妈在招待一拨所谓的贵客,她便在自己的厢房里等待。因她如今也算楼里的主人,因而徐妈妈特地给她安排了一间厢房,梳妆台衣柜桌椅一应俱全,连她所需的男装和女装的衣裳也都置办得妥妥帖帖。 宁桐若有所思,不知过了多久,徐妈妈捏着自己的肩颈走进来,却见小丫头像石雕似的坐着一动不动,便提高了音量说道:“小桐,想什么如此入神?” 宁桐微微吓了一跳,回头对徐妈妈一笑,小脸上依然带着几分凝重。徐妈妈何等的眼光,一下子就看出宁桐心中有事,关切地问道:“我说丫头,瞧你一张小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勉强,可是有什么心事搁在心里?” 宁桐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心事。徐妈妈,咱们怡红楼近来可恢复到以往的繁华了?” 徐妈妈摇头,但脸上并未有何担忧之处,反而对眼下的情景还蛮知足,只听她慢悠悠地说道:“楼里经过这么一次打击,恢复起来哪有那么容易?不过眼下倒也不坏。小桐啊,不怕告诉你,经过这一次,我赚银子的心反倒不比以前了,想着安安稳稳地过余下的日子就是了。我如今这般心境,一来是因为我前半辈子一直风风火火地折腾着,老来是乏了。二来吧,算我的私心,想着把担子渐渐落给你,我也能捞得轻松。” 宁桐表示理解,身而为人向来不是如此吗?徐妈妈放到现代而言,也算是个事业有成的女人。虽说这事业差点毁掉,好在及时挽救回来,到了一定年龄,思想自是会偏向保守,喜于安逸。 可是,宁桐还年轻,正是一颗心欣欣向荣之时。她坦言道:“徐妈妈,我自是理解您的想法。只是,咱们怡红楼好不容易才有起死回生的迹象,我也才刚学着经营,您可别一下子就想着放手归隐。楼里的那姑娘们可不都仰仗着您嘛。” 徐妈妈噗嗤一笑,宽慰道:“你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了还能再撑几年,这些话总归是我的心里话,可老娘到底还是喜欢银子,也想着多攒一些银子给自己养老。” 宁桐暗自松了一口气,清秀的眉目微微一蹙,说道:“徐妈妈,我瞧着挨着咱们怡红楼的青楼也有两三家,特别是对面街的春香楼与咱们竞争最是激烈。我想着,来咱们楼里的客人大多是文人雅士,听听小曲看看歌舞,找卖艺的姑娘诉诉情怀,总归是会腻的。这人总是喜欢新鲜,小曲歌舞哪一家听着不是听着,看着不是看着的,何必非得来怡红楼?就是跟同一个人聊天聊久了也会腻。所以,依我看,咱们怡红楼的姑娘得在才艺上有所出新才是。” 徐妈妈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应道:“你说的这些固然是很有道理,只是这出新到底要如何出新?就是花魁新编排出来的歌舞小曲都得需要一段日子,且也不是日日都有那个才思的。再者,再如何编排,我瞧着总归是旧瓶换新酒,不外乎还是那些莺莺语语。” 沉默片刻后,宁桐开口说道:“我倒是想出一些新奇,只是我的才能实在有限,还是要请咱们楼里那些才艺出众的姑娘相助。” 徐妈妈听罢喜笑颜开,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实话说,我活了这把年纪,佩服的人不少,却不想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倒是让我第一个心悦诚服的人。” 宁桐不好意思一笑,说:“您老就别取笑我了,把我捧得那么高,摔下来可是痛得很。”顿了顿,又恢复了正经的语气,说:“徐妈妈,我看这会儿客人也不多,索性今儿早些歇业。劳烦您把楼里的姑娘们都教出来,让大伙儿集中在大厅里一起开个会吧。” 徐妈妈点头,立马起身出去,招呼伙计伺候完最后几位客人便关门歇业。然后让使唤的丫鬟去通知大伙儿马上下楼来到大厅集中。 差不多快半个时辰后,怡红楼歇业了,楼里的姑娘们也都陆陆续续集中在大厅里,却不见两位主人出现,便三三两两围坐一堆磕着瓜子闲聊。 宁桐正埋头写下最后一笔,匆匆放下笔便跟着徐妈妈出了厢房,只听徐妈妈疑惑地问道:“看你埋头写了满满一页纸,到底写的是什么?” 宁桐对她眨眨眼,笑嘻嘻地说道:“就是一些新奇的想法啊,还有到时候需要跟大家说的一些事情。” 两人下了楼,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齐刷刷投到她们身上,纷纷停下正磕着的瓜子和话语。宁桐走到大伙儿跟前,对大家亲和一笑,清清嗓子,从容地说道:“近段时间,为了咱们怡红楼能恢复到往昔的模样,我晓得大伙儿都尽了不少心。我还晓得,当初怡红楼为难之际,你们许多人还念着昔日的交情,依然愿意继续留下来,不亏徐妈妈没有白为你们操过心。” 大伙儿听着宁桐感谢的话语,心里颇有欣慰之感,只听人群里有人说道:“我们在怡红楼这么多年了,徐妈妈从未逼迫我们做不愿意做的事,而是给大家同等的机会栽培才艺,我们如今的地位也全凭自己造化。便是念着这份恩情,我们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出来。” 徐妈妈听了心里一暖,不觉动情地说了两句话:“风尘里讨生活本就不易,我了解你们的为难之处,又都是女人,岂会刻意再去为难你们?大家的好意着实令我感动,我相信在池老板手下做事,你们不但会赚得更多体己银子,她也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宁桐并未看轻她们,反而很是同情她们许多人,但同情归同情,她也尊重她们的劳动成果,因为当中的很多姑娘是凭借才艺上位而非肉身。 宁桐再次开口说道:“今儿我把大伙儿集中在大厅里是有事想同大伙儿商量的,也希望能通过我们的配合与努力,让大家都能赚到银子。” 她顿了顿,索性将手中的纸张放在一旁,因为许多想法都已经刻在脑海里了,因而也并不需要再看。 “咱们楼里的姑娘大多数还是靠卖艺,卖艺无非也是弹弹琴唱唱歌跳跳舞,任何楼里的姑娘自然也会这些。若说容颜才艺和心思,但凡属于上等级别的都是出众的,自是不相上下。因而便需要在才艺上下功夫,也就是我方才说的弹琴唱歌跳舞。我也晓得,你们也新编排了许多新的歌舞小曲,但你们想到这些,其他楼里的姑娘自然也能想得到这些,总归是不够出新。” 怡红楼里的花魁梅若仙若有所思地说道:“池姑娘,你说的没错,只是到底该如何足够出新,还请赐教。” 宁桐微微一笑,谦虚道:“赐教严重了,我就是和大伙儿商量这事来的。我的才艺远远落在你们诸位之后,因而我只说出个大概来,其中的门道还得需要你们诸位多摸索才是。” “先说小曲吧,在我的家乡有些小曲跟别处的不同,旋律音律都会轻快一些,我试着哼唱出来。相信在座的诸位都是才思敏捷的人,亦是能听歌谱曲。这是其一,其二是关于歌舞的。虽说姑娘们舞姿妙曼,可不外乎都是大同小异,为何不在歌舞之中加入一些情节呢?既可以让人观赏妙曼的舞姿,还能看一场故事。我想,就我们怡红楼有的其他楼里没有的,我们开出一个合适的价格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便是我们的取胜之处。” 徐妈妈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心下越发佩服起这小妮子了,想不通她小小年纪,为人行事却远在她的年纪之上。当下忍不住鼓掌叫好:“果然是个极好的主意,这就好比是把戏本子上的故事演出来了。” 姑娘们一听一阵兴奋,然而人群里又传来了一道疑惑的声音:“可是若是如此,我们不就是伶人了吗?那客人为何不去梨园看戏,来咱们这里呢?” 宁桐点头,笑说道:“这个问题很好。我们自然是不同于伶人的,人家毕竟有实打实的的功夫在,就怕我们仿效不好反倒惹笑话。我说咱们的舞曲加入故事情节在我的家乡是叫做歌舞剧,是有几分像梨园戏,但又有区别。碍于我能力有限,怕是无法跟你们道清楚,日后在排练的过程中大伙儿自会慢慢领会到。” 择日不如撞日,当下宁桐便在众人面前哼唱了一曲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和《泉水叮咚响》。因为这些姑娘是初次听到这样曲调的歌曲,都觉得是极好听,纷纷请求宁桐再多唱几遍,也利于她们记住曲调,好用古筝弹奏出来。 直到很晚,宁桐才收工回到火凤楼,匆匆扒拉了几口饭便迫不及待想去房间里睡觉。许氏夫妇见女儿的身体真是疲惫不堪了,心疼不已,却知道多说无益,只是对她的饮食越发上心了。 054 误会 日子堪堪已是夏末,因天气之故,火凤楼的火锅早就不盛行了,已然是换上了夏日的凉菜茶饮。生意还是不减当初,自是因为宁桐和无双一个出新一个研制的默契配合。 不同别家的酒楼,火凤楼不是以夏菜为主,而是茶饮小吃。这小吃正是宁桐上回和无双研制的炸鸡和薯条,自是比普通小吃价格高些。而茶饮除了各种花茶,亦有果蔬色拉,因而价格还是高于普通凉茶。 虽说火凤楼的消费价格比别家高,可光顾的客人反而不少。除了之前打出的名声外,自然还有货真价实的食品和服务。宁桐又特特从戏楼里请来个说书先生,说书精彩,却只收取一钱的听书费,也是足够付说书先生的工钱。 这便是宁桐的经营之道,随着季节的变化,将火凤楼从以主食为主变成以娱乐休闲为主。之所以顾客络绎不绝,是因为夏日人们饭食的量减少了,时光漫漫,又懒怠动弹,最需一个放松休闲的消磨时光之处。 了解宁桐的人,口中心中都不得不对她的经商头脑感到佩服,因而池家现今的状况就是完全由宁桐当家作主,虽然凡事不必亲力亲为,但大事基本由她拍板决定。 这期间,郑子雷兄妹自是经常出入火凤楼。这一来一往间,郑秋水和宁桐便越发熟悉了。 这日,宁桐本来打算去怡红楼看看楼里的姑娘们歌舞小曲编排得如何了?但临时想起该校对校对一下几处店铺的资金情况,便决定推迟去怡红楼的时间。 忽然,一道活泼轻快的声音从门槛处传来,清甜地叫道:“桐姐姐,今儿可算逮到你了,说什么今儿也得陪陪我们喝完一蛊花茶才好。” 宁桐抬头,见秋水和子雷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但见秋水着一袭淡绿罗裳,手中持着一丙圆弧纱翼扇,喜笑颜开地走到宁桐身边坐下。后头的郑子雷着一袭青色长衫,手中摇着折扇散热,对秋水说道:“小水,你桐姐姐可不像你闲来无事,别胡闹。” 秋水对她的哥哥吐了吐舌头,偏头对宁桐撒娇道:“桐姐姐,我自是晓得你整日里忙里忙外的,就是连伯父伯母都难得跟你坐一处聊聊天。可是,你整日里都如此匆忙,听好戏看好景的时辰都没有,岂不枉费了这大好时光?要我说啊,你顶好放自己半天闲,再做起事来岂不更神采?” 宁桐早就放下手中的账本,将它们锁进了柜子里。耳中听着秋水振振有词的说道,心中觉得并不无道理。且郑子雷上回替她跟傅岚禹借银票一事,她还总寻不到机会好好酬谢一番。今儿,正好又遇到他们来,理应是放下手头的事情,既可以好好地陪陪他们也能让自己放松放松。 宁桐回身对她笑说道:“小水的一张巧嘴都快赶上女状师了。成,我们楼上雅房请吧,那里说书先生的声音听得更清晰。” 郑子雷颇有几分歉疚,说:“小桐,你别理这小妮子,若是有事先去忙吧,我们自己请便就是了。” 宁桐与秋水前头先一步上楼去,轻快地应道:“我可是自己要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难不成你还想打发走我啊。” 秋水听罢嘻嘻一笑,回头对子雷吐舌笑道:“哥哥,你就乖乖地跟我们上楼,闭嘴好好听说书吧。” 三人进了雅房,桌子上放着一蛊茉莉菊花茶和一壶女儿红,又叫来了一盘炸鸡、一盘水果摆盘和几碟小菜。三人耳中伴着说书先生的声音,说说笑笑之间好不快活轻快。 忽然,雅房外传来一阵淡淡的敲门声,紧跟着守齐进来了,对宁桐说道:“小桐,傅公子来咱们火凤楼了,这雅房今日只剩下这一间了,你看可如何办?” 宁桐和郑子雷四目相对,只听郑子雷说道:“既然是傅兄,若是他不介意,就请他赏我个面子,来这间雅房一处坐着吧。” 秋水一听说傅公子来火凤楼了,本轻松愉悦的神情一下子安静下来,听她哥哥说要请他们一道上来坐着,似乎又有些羞涩和紧张,却是忍不住点头说道:“好啊好啊。” 宁桐见二人如此说,心下自是感激,当下便和郑子雷一同下楼迎接傅岚禹。见今日他不过主仆二人过来,并未带他的表妹苏清荷,不免心下好奇,问道:“傅公子今儿怎么没带苏小姐过来?今儿说书先生说的是一出热闹戏文,苏小姐应该会喜欢的。” 傅岚禹手中轻悠悠地摇着折扇,微微带动起月白色的宽袖,不疾不徐地说道:“清荷今日要招待她的几位小姐妹。” “原来如此。”宁桐顿了顿,莹如白玉的小脸上颇有几分为难之色,歉然道:“傅公子是本店的会员,本该单独给您安排一间雅房才是。只是不巧今儿几间雅房都有贵客包下了,眼下只剩下子雷的这一间。我想着傅公子和子雷即是朋友,不知道可否介意一同入座?” 傅岚禹并不急于答应也不急于拒绝,而是将目光悠然地投放到各处,见店里的边边角角都有几盆鲜花,处处擦洗得闪闪发亮,阵阵花茶香和果蔬香的味道扑鼻而入,只觉得好似沐浴在夏日的清风里。 郑子雷在宁桐身后爽朗一笑,说道:“傅兄,难不成不愿意赏光?那我也不客气了,那雅间今日我包下了,傅兄不如预定下明日的吧?” 傅岚禹不气不恼,对郑子雷淡然一笑,简短地说道:“子雷,我看是你不肯赏光给我吧。” 郑子雷听他如此说,当下哈哈一笑,在前头引路,说道:“那就有请傅兄上楼了,那壶女儿红我便忍痛分你一半。” 郑秋水静静地坐在雅房里,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蹦跳,只觉得紧张不安。只见雅房的门被打开,走进来傅岚禹和黑羽。她慌忙垂下眼睑,只觉得耳根子滚烫一片。 宁桐又吩咐守齐多添加了几道菜,期间郑子雷和傅岚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倒也不至于尴尬。宁桐一早就发现了自从傅岚禹主仆踏入雅房,秋水就显得不自在,那娇羞的模样真是楚楚可人,便时不时地悄然关注着她。 可是宁桐发现,傅岚禹从头至尾便没把目光停留在秋水身上,心下不觉为她着急,想想个法子帮帮她。她的目光不觉瞥到傅岚禹空下的酒盏,心头一亮,登时有了主意,转头对秋水说道:“小水,傅公子和你哥哥的酒盏空了,不如这回你替他们满上吧。” 郑秋水听了一愣,随即起身走到郑子雷和傅岚禹中间,纤纤玉指提着酒壶慢慢轻轻地给傅岚禹和哥哥斟满酒盏。傅岚禹见此女子举止雅娴,不觉看了她一眼,当下羞得秋水忙把头一低。 傅岚禹对郑子雷漫不经心地说道:“令妹果真是大家闺秀。” 宁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待郑子雷回答,先一步说道:“小水动真真是动如脱兔静如处子,难得的是她的性子是极好的,处着轻快又愉悦。” 傅岚禹瞬地将目光移到宁桐身上,俊雅的眉目微微一皱,而后嘴角不动声色一挑,心下冷笑于宁桐的多管闲事。 秋水是个明白人,当下便明白她是误认为自己的意中人是傅公子了,当下忍不住噗嗤轻笑出来。将酒壶轻轻放下,缓步走到宁桐身边坐下,看了她一眼却是欲言又止。不过接下来,秋水的举止神态反倒自然轻快多了。这一时又让宁桐心中很是疑惑。 小半个时辰后,说书先生把这出戏文说完了,傅岚禹便起身告辞,带着黑羽款款走出了火凤楼。宁桐自是亲自送他下楼,临踏出门槛一步时,傅岚禹冷笑一声,不咸不淡地对宁桐说道:“你倒是很有成人之美的心嘛!未免多管闲事了些。” 宁桐一愣,听傅岚禹的话和语气,果然就是心里极其不舒服。像他这种自负的人,果然是不知好歹的家伙。当下亦是冷笑一声,说:“慢走不送。” 言罢便转身返回二楼的雅房,而郑子雷也刚巧下楼去付账。秋水一见到宁桐,小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宁桐郁闷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白了她一眼,说:“不争气的妮子,不就是被他夸了一句,竟这般高兴。” 秋水嘻嘻笑着,握住宁桐的手,说:“桐姐姐,你误会了。你以为我看上的是那位傅公子对不对?” 宁桐一愣,不解地问道:“瞧你一看到他就浑身不自在,脸红得跟苹果一般,难道不是吗?” “傅公子固然是玉树临风,多少女子是芳心暗许,我又怎能入得了他的眼?又何必去自寻烦恼!更何况,我、我喜欢的是他身边的那个黑羽。” 宁桐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不觉笑出声来,说:“我晓得了,原来真是我误会了,平白还被他抢白了一句。小水啊,你若喜欢的人是那个冰块脸,这倒还好。再冰块总有融化的一天不是?若是喜欢那个像是绵里藏针的小白脸可不大好。” 秋水喜欢听宁桐说的话,幽默却不乏真理,嘻嘻笑说道:“那桐姐姐,你可要帮帮我,让黑羽那块冰块脸融化在我的绕指柔下。”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而笑,郑子雷在雅房外笑说道:“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在狼狈为奸了?” 055 羞提情 前几个月,守齐已然从学馆里结业。宁桐见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守齐做事颇有担当,便渐渐将豆腐铺的生意一点一点交到他手中。 因是农家出身的孩子,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因而守齐自是比同龄人成熟,又经过这两年的历练和读书,虽才十七岁,却俨然是个男子汉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弱冠之龄是十八岁,娶亲一般最早也是十八九岁之际。 前头说到,池守齐年前常去小玉家帮忙,这一来一往之间,两个年轻人便暗生情愫。农家的孩子向来是性情直爽,也自小就没有过多条条框框的规矩限制着,自是不比那些王公贵子大家闺秀,倒也不藏着掖着对彼此的一颗真心。 两人确定了彼此是情投意合之后,守齐便跟小玉说:“小玉,我还剩一年便结业了,等我结业之后便让我阿爹阿娘去你家中提亲可好?” 小玉心里自是欢喜,可转而面色忧虑,悻悻然说道:“齐哥,你对我一片真心,我晓得。只是,你也晓得我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阿嬷,我阿爹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出外做工再没回来过,也不晓得是否还在这世上。你家境殷实,又是个读书人,你阿爹阿娘必然会嫌弃我这个贫家女儿吧。” 守齐哈哈一笑,坦然道:“小玉,你以为我们家自来就是商家吗?前两年,我们又何尝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只是靠我家中小妹的聪慧能干才渐渐走上商家之路,一点一点创下家底的。我阿爹阿娘都是懂理亲切之人,绝不会瞧不起或是为难你的,放心吧。再说了,我娶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身外之物。” 小玉听了池守齐的话,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只是等他结业后,家中出现了一些变故,便是宁桐从火凤楼和豆腐铺转移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资金,自然是使得两边多多少少都陷入一些为难之境。 于是守齐便跟小玉商量了一番,暂时将俩人的儿女情长放一放,他如今也是家中能顶事的男子汉之一了,于情于理都要在这个当儿替妹妹扛一扛,将豆腐铺好好经营下去。那段日子,守齐也小玉的面也很少去见,一心一意将整颗心铺在豆腐铺里,日日早出晚归,可算一点一点让豆腐铺脱离了困境。 等宁桐怡红楼的生意也渐渐走上了正轨,火凤楼和豆腐铺也一步一步上轨了。这不知不觉已经是半年过去了,守齐终于有机会跟家人提到自己和小玉之间的事情。 这晚,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处吃晚饭,守齐急急扒拉完一碗饭,咽下口中最后一粒米饭后,竟然脸上带着一丝羞涩之意,说:“爹娘、小桐,我有一件事要跟你们商量商量。” 池源夫妇难得见儿子今儿这等模样,心下自是好奇,只听许氏温和地问道:“齐儿,什么事情你说吧。” 宁桐也忍不住把碗筷放下了,眨巴着晶亮的眸子看着守齐,只听他语气里颇有几分难为情,说:“娘,我跟小玉是两情相悦的,小玉为人贤惠温柔,又勤劳能干,我想娶她为妻。你和爹,能不能得空的时候去小玉家提亲?” 宁桐的嘴角带着笑意却不急着表态,许氏听了半是喜悦半是忧虑地问道:“她可是哪家的姑娘?今年几岁了?家中双亲如何?” 池源咳嗽一声,对着许氏说道:“孩子娘,你这一连几个问题让孩子怎么答?” 守齐憨憨一笑,说:“小玉家就在我们以前租住的老屋前街,比我小两岁,如今只跟她一个花甲的老阿嬷相依为命。家中日常用度全靠小玉一人洗洗衣服,做做刺绣赚得。而且,小玉待人真诚善良,性子极好的。爹娘,小桐,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许氏夫妇听自己儿子如此夸赞一个女孩儿,心中似乎已然有了未来儿媳妇的模样,纷纷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只要姑娘家人好,其他也就不是什么顶要紧的。齐儿,你看我跟你爹先把手头的事情忙完,过几日再去小玉家提亲可好?” 守齐听了万分高兴,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不急,只要你们答应了就好。” 全家人有说有笑地吃完晚饭,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守齐自是跑去跟小玉分享这个好消息。见儿子离去,许氏的眉眼这才现出一丝忧虑,宁桐见此问道:“娘,您怎么了?” 许氏轻叹了一声,说道:“这位小玉在你哥口中那么好,那只是因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跟你爹方才之所以假借说辞推迟几日,是我的私心。我孩儿的婚姻大事,我最是操心,得去打听打听这小玉家到底如何?” 宁桐理解许氏的心思,毕竟是未来的儿媳妇,做娘的肯定希望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能够与儿子幸福过日子,与家人和和睦睦地相处。守齐以前也没跟家人细说过这小玉,突然间一提就是到了娶亲的程度,对于许氏无疑就是凭空冒出的一个形象。哪怕再相信儿子的眼光,心里总归是不踏实的。 宁桐嘻嘻一笑,宽慰道:“娘,您的担忧我晓得。以前哥也跟我提过几次这小玉,我想着他们二人也该接触过一段时日了,为人如何该是了解得不差。不过,这毕竟是我哥的终身大事,是我未来的嫂子,确实也该让我们事先认识认识。” 池源听小女儿的言外之意是想单独和这小玉会面,担心如此对守齐说不过去,便提醒道:“丫头,我知道你鬼主意多,可得想清楚了,这小玉若真跟你哥成亲了就是你的嫂子,到时候一家人可别弄得尴尬了。” 宁桐撅嘴,朝池源做了个鬼脸,说:“爹,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我怎么会去坑我哥和嫂子呢?我不过是替娘把关把关而已啊。” 池源无奈一笑,放了心。在一旁收拾碗筷的许氏连忙给女儿撑腰,白了一眼池源,说道:“老头子,你懂什么?” 池源摇头,起身就往楼上的房间里走去,笑说道:“是是是,我不懂,我还是回房好了。” 翌日,宁桐起了个早,梳妆完毕,见守齐去豆腐铺了,便后脚跟着出门了。她曾看见过一次那位小玉,对她的模样身段还有几分印象。 宁桐先来到了郑府找秋水,听说郑子雷跟他的父亲去他们家铺子里视察,心下一喜,这样秋水出门也更方便了。 郑秋水一见到宁桐,难以置信下欢喜地小跑上去,惊喜地问道:“桐姐姐,今儿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有空来我这儿!” 宁桐轻捏了下她的鼻头,开门见山地说道:“小水,我今儿来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的。” 秋水拉着宁桐的手进门,给她剥了一粒葡萄递过去,兴奋且好奇地问道:“什么事情能把我桐姐姐难倒了?听着就好高兴啊,快说说要我怎么帮?” 宁桐白了一眼秋水,认定了此人就是个损友。不过今儿是要请人家帮忙的,少不得让她多嘚瑟几分,说道:“我哥哥打算娶一位姑娘为妻,只是这姑娘我们全家人都不熟悉,也不晓得这位姑娘品性如何?因而,今儿让你去了解了解这位姑娘的性子喽。” 秋水对感情八卦的事向来好奇,一口应承下来,说:“我晓得桐姐姐为何不自己去了解了解对方的品性如何?你怕将来这位姑娘成了你嫂子,到时候在你哥面前告你一状吧。成,只要我把这事办妥了,你也把我当做你们火凤楼的会员吧!” 宁桐笑说道:“我说小祖宗,你跟着你哥去我们火凤楼吃喝,哪回不死皮赖脸地享用着会员级别的待遇了?成,你要是把这事办得漂亮了,你比你哥还会员。” 秋水一听,喜悦道:“真的吗?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宁桐想不到这小妮子比她还雷厉风行,当下被她一把拉走了,途中两人自是商量了一些策略。 宁桐悄声说道:“她对我哥哥是不是真心我倒是没多大把握能试探出来,但她性子是否能相处共事,却是我想知道的。我可不想到时候我哥娶回家的是个惹事不安分的人,我好不容易躲开了那些人,可不想又栽到坑里。” 秋水好奇地问道:“桐姐姐,你意思是说你以前跟那样的人儿一块儿生活过?” 宁桐点头,言简意赅地说道:“是,只有一起生活过你才会晓得打发和摆脱这样的人委实不容易,是连躲都躲不起的。你跟她们讲理讲不清,她们反倒想着法子给你的生活添堵。” 秋水依然无法理解宁桐的感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那我如何与她靠近啊?”顿了顿,自己分析了起来:“不能平白无故地上前搭讪,这样很容易就被认为是刻意靠近,反倒让她产生了警戒心。得不着痕迹地跟她熟悉了,然后慢慢套出她的真心话。” 宁桐嘻嘻一笑,说:“小水啊,不让你去演戏简直太可惜了。我都还没想到法子,你就已经入戏了。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吧,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了。” 056 计试探 宁桐和秋水七拐八拐便来到了之前的老屋前街,两人商定了寻由的借口。突然,宁桐一把将秋水拉到墙角,食指放在唇上,示意秋水不要出声。 秋水一愣,慌忙捂住嘴巴,目光却瞥到一个素衣素裤打扮的少女从门槛里迈出去,手中端着一盆水,倒完后又翻身折回去了。 两个人在少女回身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的正面,一张瓜子脸上面容清秀,肤色有些偏向麦芽的健康色,身段纤细窈窕。秋水疑惑地问道:“这位就是那个小玉姑娘?” 宁桐点点头,低声说道:“不错,我上回见过她一次,那麦芽色的肌肤我印象蛮是深刻的。” “既然她就是小玉,那我就开始做戏了。” 秋水整理了下衣裳,正要从墙角走出来,突然看到小玉手中挎着竹篮子再次迈出了门槛。秋水心里一急,好在快速镇定下来,也不及看宁桐的眼色,快步走上前去。两人迎面碰到,小玉主动让路给秋水便往右靠,秋水也跟着往左靠,两人又撞到一起了。如此两三次后,秋水佯装生气地说道:“我说你走路怎么不长眼啊。” 小玉眉头一皱,瞧对方身上的穿着便晓得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不去理会,又往左边靠。不想,对方突然也往右边靠,两人再次堵到一块儿了。秋水假装怒气冲冲,叉腰骂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偏跟我作对了呢?这路是你家的还是怎么了,我就走不得了吗?” 小玉也来了气,但还是强忍怒气,蹙眉说道:“这位小姐,这路不是我家的,可也不是你家的,我犯不着为此和一个陌生人为难。”她说完又将将往后退了两步,接口说道:“你先请吧。” 秋水见对方不卑不亢,她如此一退,反倒不好意思再次故意为难。宁桐趁两人理论的当儿,自是又往更隐蔽却又能瞧得见的地方躲。见小玉这番举止,嘴角微微一笑,心道:小水,你可千万别就这么“知难而退”了。 秋水楞在原地,瞬地脸上佯装的怒气刹那散去,嘴角一扬,赔笑说道:“真是对不住,并非我有意跟姑娘为难,偏巧我今儿心情不大顺畅,没控制住自己,跟姑娘出了一番闲气。这样吧,为了赔礼道歉,我把这发簪送给姑娘吧。” 秋水说着便将发髻上的珍珠簪子摘下来往小玉手中递过去。小玉一看那颗晶莹圆润的珍珠便晓得这发簪贵重,只怕她花一年的积蓄才够买得起。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又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又逢着遇到心上人,自然是更喜欢打扮自己的。 小玉的眼神里透露出了喜爱之情,但随即摇头拒绝,对于秋水前后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反应不过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不不不,我跟小姐萍水相逢,绝不能无缘无故地收下你如此贵重的礼物。” 秋水还要往小玉手中推,解释道:“反正这发簪我家里还有好多支,又不差这支。你收下吧,不然我心里对方才的举止很是过意不去。” 小玉坚决摇头,心下微有些心酸,在她眼中如此名贵,是万不敢奢求的装饰之物,在人家口中不过像区区一件玩物罢了,人与人的命真是不同。许是自尊心的缘故,小玉反倒对秋水的盛情有些厌烦,眉头皱了皱,语气不觉硬了几分,说:“小姐,你的好意我很是感激。只是,我一个贫家女并不需要如此宝气的东西,我一身衣裤干净整洁,不需要也不适合戴这支发簪。你还是收起来吧,实在想把这发簪送出去,便送给别人吧。小姐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 秋水再次愣怔在原地,对她渐渐产生了一丝敬意,可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一丝不服气。当下把发簪收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一些,像是无意中跟人闲聊,说道:“想不到姑娘真是贫贱不能屈,我很是佩服。姑娘这样的人品,你的意中人必然而是欢喜的很。” 秋水这天确乎是有硬聊的嫌隙,但看对方神色一顿,两颊突然绯红的样子,倒也觉得这硬聊的话题还是提得值。 小玉许是心中这又喜又忧的情愫无人可诉,一听到意中人三个字,自是马上联想到了守齐,一颗心倏地柔和下来,满心的情意似乎能掐出水来,不觉低语道:“他是欢喜我的。” 秋水趁热打铁问道:“不知姑娘的意中人可是这金陵城的?是个怎么样的男子呢?” 小玉抬眸看了看秋水,见她眼眸清澈,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并没有什么歹意,犹犹豫豫地倾吐道:“他就住在金陵城那家很是有名的酒楼里。他身形健硕有力,又会做事又会念书,很有男子汉的气概。他叫守齐。” 小玉说到后面,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声音越发柔和,竟不觉自己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吐露心声。 秋水也能感受到小玉一颗真诚的心,然而她有任务在身,当下秀眉一蹙,若有所思地说道:“守齐?哎呀,难不成是生意上欠了大笔的债,如今正被追债的人在街头殴打的那个吗?我今儿早上从许氏豆腐铺那儿路过,正好看到那人被打得很惨。” 小玉手中的竹篮瞬地掉到地上,吓得面如土色,僵硬地低语道:“怎么会?齐哥,齐哥现在怎么样了?”小玉突然抓住秋水的手,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声音里似乎也带着一丝哭腔,无助地说道:“怎么会?我、我要去找齐哥。” 秋水被小玉的举止吓了一跳,当下也慌了神,晓得自己的玩笑话这次严重了,慌忙解释道:“你方才说你的齐哥是住金陵城有名的酒楼里,该不是火凤楼吧?我听说火凤楼里也有个叫守齐的人,是他们小老板娘的哥哥。你说的该是那个守齐吧,我听说被打的这位是姓田,叫寿齐。” 小玉一听,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但心里又十分挂念着守齐的安危,一时也不知道秋水话中的破绽。当下慌慌张张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竹篮,也不及和秋水告别,口中低语道:“我、我要去看看齐哥。” 秋水见她脚步匆忙地离去了,大大松了一口气,对躲在墙角后头的宁桐说道:“她走了,出来吧。” 宁桐拉着秋水在一家茶楼里喝茶,脸上笑意盈盈,对秋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水,好样的,简直看不出破绽来。” 秋水抿了一口茶,蹙眉道:“这茶不及你们火凤楼的花茶。”把茶盏放下,接口继续说道:“我看是她心中太担心你哥的安危了才一时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然多问两句我就真的不晓得该怎么编派下去了。” 宁桐严肃了神情,说道:“我方才也都看在眼里了。这事我做得不地道,但通过这事,我们都放心接纳她成为家中一员。你刻意与她堵路的时候,我瞧她明知你故意为难,倒也沉得住气,不去争那一口闲气。你把自己的发簪送给她的当儿,我分明瞧到她的犹豫,足见她很是喜欢你的簪子,但还是拒绝了,可见到底是个经手得住诱惑的人。特别是你说到我哥出事的时候,她完全是乱了手脚,那神情举止确是担忧的很。” 秋水认同宁桐的话,嘴上却说道:“桐姐姐,你说的前面两点,我觉得有道理。只是这最后一点嘛,我的想法却与你有些不同。” 宁桐嘻嘻一笑,好奇地看着秋水,催促道:“郑大小姐,那你倒是说说你的高见啊,我洗耳恭听。” 秋水白了一眼宁桐,知道她的打趣的话,便振振有词地说道:“你说她得知你哥出事是出于真心的担忧,难道就没有为了她自己的将来担忧吗?我跟她说你哥欠下一大笔债,被人追打,暗示了你哥现在就是个穷光蛋,不但一无所有,还无容身之地。她若是真的嫁过去了,日子必然不好过啊。她心里一合计,果真是如此,便感到万分忧虑了。” 宁桐呵呵一笑,说道:“如果她真的是为这个担心,她第一个反应该是向你打听我们火凤楼和豆腐铺怎么处置了?但你解释说这只是一个误会的时候,她虽然定了心神,但还是挂念我哥的安危。你说,她怎么不是发自真心地欢喜着我哥哥呢?” 秋水无话可反驳了,嘻嘻一笑,轻快地说道:“好啦好啦,我才不管人家是不是发自内心地欢喜着别人,我心心念念的倒是我家的冰块脸有一天能欢喜着我。”说到这里,秋水的小脸一凝,眉目微微蹙着,一手托着腮边叹息。 宁桐问道:“小水啊,那冰块脸冷冰冰得不近人情,你怎么会看上他啊?” “桐姐姐,你可晓得这人不可貌相的啊。虽然黑羽冷冰冰的,但是他也是一颗人心啊,我就不信人心一暖,怎么还会不动情?如他这般男人,不动情便不动情,若是动情必是死心塌地。再者,他能在傅公子身边呆那么多年,必然是有真本事的。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年开始,我就认定他了。” 宁桐看着秋水花痴的模样,只觉得可人又可爱,当下也不忍泼冷水,宽慰道:“希望那冰块脸有天能被你这柔情水融化了,我便可讨一杯酒喝了。” 057 守齐成婚 (上) 八月夏末的吉日,正是池守齐成亲的日子。这日开始,火凤楼歇业三天来筹备以及庆贺守齐的婚礼。 宁桐和池守齐在写请帖,池源夫妇在包喜糖,无双在准备菜单,大家各自分工配合,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都把自己手头的活儿做好了,只待着每日再添砖加瓦地补充。 池源说:“既然齐儿的喜宴没有在田螺村办,那么先把大哥他们请到火凤楼里,等得空了再回去设宴请乡里乡亲吃酒。” 许氏点头,应道:“那是自然,柍儿一家和我娘家的人自也是一块儿请到的。” 守齐突然抬头问自己的妹妹,“小桐,你的朋友必我们都多,且很多也是贵客,可打算邀请哪几位?咱们好准备腾出几间雅房来。” 宁桐将手头的笔搁下,略一思索,说道:“子雷和秋水必然是要请的,且不谈我与他们的交情颇深,就是人家对我的帮助也是一直铭记在心的。怡红楼的徐妈妈自然也是自己人看待,少不了她。素日里那些和豆腐铺往来的老主顾,哥哥现在也都熟悉了,便以哥哥的名义邀请吧。再有的就是怡红楼里几位和我相熟的姑娘了。” 无双正埋头写着菜单,听宁桐一说,抬起头来问道:“那傅公子?小桐,傅公子毕竟才是那次借银子给咱们的恩人,也时常光顾火凤楼,该是算有交情的吧。” 守齐听罢接口说道:“傅公子确实算对我们颇有照顾了,若是能与他有结交,日后对我们的生意自是好处多多。不过,他毕竟与咱们不同,只是不晓得递请帖子是否妥当?” 宁桐喝了一口花茶,淡淡地说道:“我确实是欠他一个人情,日后我自是会还的。我与他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我们都认识子雷兄罢了,他未必卖我这个面子呢。” 大家听宁桐如此说便都点头默然,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八月廿八,是个宜嫁娶的日子。火凤楼里里外外一片喜庆,大家皆是笑脸相迎,店里的伙计也都乐得来帮忙。池源夫妇和宁桐兄妹在外头忙着迎接客人。 先来的是池海一家子,他的后头跟着池江、池治、守孝、守忠和守礼一众男丁,再后头是柳氏、周氏、王氏以及宁榕。池源见人群里没有池治家的两个儿子,便问道:“老四,守仁和守信怎地没来?” 池治经过上次的教训,如今对火凤楼心有忌惮,当下嬉皮赖脸地说道:“那两崽子不在家。” 池海见池治一双贼眼上下打量着火凤楼,这答话又是断头断尾的,满心的厌恶,便替他重新回答道:“守仁和守信这两娃子比他爹有能耐得多,这两年外出做工,上回来信说忙于四处做活,实在不得空回来。” 池源点头,热情地将大哥一家子迎进去。许氏见女眷里少了蒋氏,问道:“大嫂,守孝家的媳妇怎么没见到她?” 柳氏结结巴巴地回答不出来,宁榕在一边口直心快地说道:“大嫂被留在家里带二嫂家的小胖和小燕呢。” 柳氏瞪了一眼宁榕,笑了两声就跟着走进火凤楼的门槛里了。周氏见她进去了,悄悄附在许氏耳边说道:“大嫂待守孝媳妇实在太不厚道了,就因为她那肚子不争气,这些年没少遭罪,大嫂那张嘴就跟把刀子似的日日在她大儿媳的心口上戳着,连带着守忠的媳妇也不把那个可怜的人放在眼里。” 许氏无比同情蒋氏,皱眉问道:“怎么不把孩子一块儿带过来?” 周氏冷笑一声,应道:“小燕一岁半倒还好,小胖才刚满月不久,全家都疼是个男娃,哪里舍得那那娃儿出来受惊。偏生做娘又在家呆不住,想来这一饱口福,只好逼着守孝的媳妇在家带着。她那个软泥一样的性子哪还敢不从,也只能憋着委屈替人家看孩子了。” 许氏无言以对,这一贯是柳氏做得出来的事情。当下叹息一声,就把周氏让进去,收拾了脸上怜悯的神色又迎接下一波客人了。 不大一会儿,池兰夫妇带着两个孩子也过来了。许氏慌忙接过池兰肩膀上的一对花旦,热情地让进楼去,笑说道:“大姑子,快里面去。今儿得劳你多受累了。” 池兰爽快地笑应道:“守齐是我侄子,今儿是他的大喜日子,我这个当姑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什么受累不受累的。” 迎接过了池兰一家,紧跟着而来的便是宁柍一家了。宁桐瞧是姐姐,当下欢喜地跑过去,拉住宁柍的手,笑说道:“姐、姐夫,你们怎么这会儿才来啊。对了,我小侄子呢?” 宁柍替宁桐将散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满心欢喜地说道:“我满心急着要过来,一听我家老太太也准备过来,自然是先伺候好了我家老太太不是?轩儿在后头跟老太太坐轿子过来呢,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到了。” “老夫人也过来了啊?哥哥这好大的面子啊。” 话音才落,只听轩儿在后头活泼地叫道:“娘、娘,我要看新娘子。” 宁桐见后头一个小人儿蹒跚地跑过来,蹲下身子把他抱入怀中,脸颊上碰着他娇嫩白胖的肌肤,可着心儿哄道:“轩儿,想不想姨娘?姨娘可想着轩儿了。” 小人儿的小胖手搂着宁桐的脖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说道:“轩儿想姨娘,姨娘亲亲。” 宁桐笑得花骨朵儿似的,在轩儿的脸颊上亲了两口。一抬头就看到宁柍夫妇在左右两侧搀扶着老太太进来了。她将轩儿一把抱起来,笑意盈盈地迎面走上去,亲和地说道:“老夫人,您老今儿能来,我们可长了多少面儿啊!我瞧老夫人大有穆桂英的风范,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老夫人一听乐呵呵地笑道:“老身常听修文夸他小姨子有能耐,趁着今儿的大喜之日,也拖着这把老骨头过来瞧瞧怎么个能干的女娃儿。这标致的模样儿,你姐都给你比下去了。这一张小甜嘴,又能哄我这个老太婆高兴又能说生意,谁家娶了你这么个女娃儿可不是福气?” 众人听罢哈哈一笑,又寒暄了数句,池源夫妇和宁桐便将老夫人一家迎入雅房里了。等宁桐赶去大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子雷和秋水兄妹俩过来了。秋水笑嘻嘻地对宁桐眨巴眼睛,说:“桐姐姐,你有这么个好嫂子可是也有我的功劳哦,今儿我要多讨一包喜糖呢。” 宁桐轻快地应道:“我怎么敢忘记了郑大小姐的功劳呢?别说一包喜糖了,就是一桌菜肴,也是给您备着了。” 郑子雷听不明白她们俩的对话,轻敲了下秋水的后脑,说道:“你这小妮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秋水摸着后脑,不服气地反驳道:“哥哥,你怎地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我的不是啊?今儿要不是看在桐姐姐家的喜事上,我才不吃你这亏呢。” 宁桐哈哈一笑,准备将兄妹俩请进雅房。子雷却停留了脚步,从背后拿出两个小匣子递给宁桐,说:“这桃花木小匣子是我们备下的一点庆贺薄礼。这紫檀木小匣子是傅公子备下的,你可收好了。” 宁桐一惊,迟疑着没伸手去接紫檀木的小匣子,蹙眉问道:“是傅岚禹的?”见子雷点头,她接口说道:“可是,我并不曾给他们傅府送去喜帖啊?” 子雷一笑,说道:“上回我去他府上,说笑间谈到你哥哥成亲的日子,便让黑羽去置办了一份庆贺之礼托我带过来。怎么?你没将请帖送过去?” 宁桐惭愧地摇摇头,说:“没有,我想着与他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若硬要说有,那也是我欠他的一个人情。我想着这喜帖我若是递去他府上是不妥当的,凭白给人家添了负担。且他也未比赏脸,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子雷点头,说:“你考虑得倒也周到,不过这礼既然是他托我带的,想来还是把你当朋友的。你若是再还送回去,这也不妥当,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把他当个朋友罢了。” 宁桐自然想到再退回去便是不给他面子了,且也显得自己扭扭捏捏不够大方,眼下只好如郑子雷所言的,索性收了领下他的这份心意。日后,他成亲再备份厚礼,也全了礼尚往来的礼节。 当下,宁桐将傅岚禹的庆贺之礼收藏起来。把郑子雷兄妹让进雅房后,徐妈妈带着三四位楼里有头有脸,且素日和宁桐能够谈得来的,有几分交情的姑娘过来了。宁桐热情迎接,收下了她们的贺礼后将她们也请进了其他的雅房里。 只听外头响亮的鞭炮声响起,喜宴开始了。店里的伙计和另请的其他帮手三三两两地上菜,弧光交错间,人人脸上的笑意也显得越发浓郁。酒宴吃到一半,守齐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他满面红光和喜色,可见他的欢喜和幸福是发自内心的。 这一天,也是宁桐放纵自己在美酒里沉醉的日子。她来到这个异时空两年了,眼看就要三年了,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一家酒楼,虽才实现了蓝图上的三分之一,可她对未来却充满了希望。只是人生向来都是起起落落,她的命运亦是如此。 058 守齐成婚(下) 池守齐敬酒完便被人催去了洞房,大家一路闹腾,却都只是在喜房之外。见时机差不多了,各人纷纷送上吉利话便自行告辞离去。 池源夫妇和宁桐忙着迎送客人,待送走了池宁柍一家子,池海这才慢慢地走上前,脸色颇有几分难为情。 池源见状,猜到大哥这是有话要对他说,但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看来是不便于在众人面前说。当下便接着送客的理由与池海迈出门槛,离了人群。许氏忙着将今儿喜宴上的菜肴打包了想让柳氏送回去给蒋氏吃,一时并没有瞧见池源兄弟。 柳氏瞥了一眼池海兄弟往门外走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笑,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看着许氏将一包一包的好东西递过来,嘴上说着不必不必,手上却毫不客气地接过来。 池源这才开口问道:“大哥,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池海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一件很难启齿的事情要说,结结巴巴地说道:“老二,你如今通达到这般,大哥知道不容易。这事吧,我实在很难开口向你提,可你大嫂闹得厉害,非得要我跟你说说,能不能让守孝和守忠两个娃子在你店里做做工?你也知道,年前家里的瓦房子刚盖好,家中确实没有多少积蓄了。我一年种田的收成还了债也是所剩无几,如今家里头又添两个奶娃子要吃饭。” 池源知道大哥没有到揭不开锅的时候是不会向他开口的,当下应承道:“成,只是要给守孝和守忠安排什么活儿,这事我得回去再妥当想一想。”说着池源从袖子里掏出银子要递给池海,说:“大哥,这银子您先拿着,这事我尽快给您个说法。” 池海忙将银子推还回去,摇头说道:“老二,你这是做什么?我跟你说家中的这些事情可不是要问你讨银子的。这日子难是难了点,可还能撑下去不是?你趁早把银子给我收起来,否者守孝和守忠的事情也不劳你费心了。” 池源听此便把银子收回去,当下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池海见后头的家眷还没赶上来,折回去催促道:“我说你们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再不走,你们想到哪儿打尖去?” 柳氏一听,见许氏没有留下他们的意思,脸色一阴沉,当下就表现出不满。但手中拿着许氏给的好东西,且又有求她的打算,也不好张开一张刻薄的嘴。 池源一听,促然想起了日间的安排,只是今儿人多和忙于招呼客人,一时忘记了这事。当下慌忙走进门槛,对池海说道:“大哥,你们不辞辛苦来到这里,天色又如此晚了,本应请你们各位留宿的。只是,我们这火凤楼只留了五间住房,其余皆是吃饭的雅房,实在不便留宿。因而,我早早就雇佣好了两辆马车送你们回去,一时忙乎就给忘了。我跟车夫预约好了时辰,这会儿就该在后门等你们了。” 柳氏脸上的阴云总算散开了,开口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啊?” 池海眉头一皱,问道:“老二,这雇马车得花多少钱?我们倒不如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天色一白就可以回去了,这钱不用白花了。” 柳氏一听瞪了池海一眼,当下说道:“这么晚了哪里去凑合一晚上?” 许氏见气氛尴尬,忙说道:“大哥,反正马车就在外头候着了,可别让人家等急了。” 池海听罢也只能点头默认,带着一众人跟着池源走到后门。宁桐送走了自己的朋友,这才返回火凤楼,见老家一众人不在这儿,当下舒了一口气,问道:“娘,大家都送走了吗?” 许氏点头,一边和伙计们一起收拾着碗筷,一边闲聊道:“你大伯母也真是的,花儿和小胖的生母不是守忠媳妇儿嘛,竟让守孝媳妇在家带着。我看守忠媳妇那奶涨得厉害,席间我还带她去我房里挤了一碗奶水,只怕家里头的娃儿要喝奶又没得喝。” 宁桐眉头一蹙,都懒得说柳氏的人品了,说道:“也是欺负大嫂软弱,大伯母这人就是十足的欺善怕恶之人。对了,爹呢?” 话音才落,池源已然走进来了,开口说道:“方才大哥跟我说了,希望咱们能给守孝和守忠一份活儿做做。我看,这天气又要入秋了,咱们火凤楼的火锅又自来大受欢迎,到时候只怕伙计不够,不如就让守孝和守忠来店里打杂吧?” 许氏听了一愣,当下没了主意。宁桐没说话,脑袋里第一反应就是想想守孝和守忠的为人如何?守孝还算务实,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看他做活,也是跟池海一样拼命。让他来店里做活计倒还不错。至于守忠嘛,因为是老幺,平日里又被柳氏宠得厉害,性子懒怠又眼高手低。活计只怕还入不了他的眼,至于其他的活儿,他也绝对胜任不了。 池源见许氏母女突然间沉默,知道这有些为难了,只是开口的是他的大哥,他实在是不好拒绝,说:“我知道这事有些难办,只是我既然答应了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反悔。” 许氏幽幽说道:“我倒不是不愿意,守孝这孩子还算憨实。那守忠性子不好,我是担心会跟客人起冲突。而且,叫了守孝和守忠过来,老三家的肯定也要过来叫你安排一份活儿,咱们虽说能帮衬的要帮衬,只是如此一来,未免是打脸充胖子了。” 沉默再次横生,宁桐忽然开口说道:“成啊。爹,您过两日回去跟他们说,店里辞退了两个伙计,位置特地空出来留给守孝和守忠,也直接把他们带过来。” 池源听了心下一喜,应声道:“成,那咱们店里真要辞掉两个伙计?” 宁桐摇头,说:“当然不是。咱们店里的伙计手脚勤快又没犯错,没道理辞退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啊。但是话自然是要这么说给大伯母听的,省得她以为自己的孩子多能耐,能掌了咱们火凤楼的掌柜呢。我们火凤楼本来就是不差人了,还不是卖大伯父的面子硬把守孝和守忠挤进来的吗?” 池源当下无话可说,只是默然点头。宁桐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娘刚才说的话也有道理,以三婶和三叔的性子,第二日也是要过来讨一杯羹的。三叔为人精明,打交道这方面还不错,到时候若是来说话,爹就跟他说,豆腐铺里如今是守齐做主,他那边还需要个人手,让三叔去豆腐铺帮忙。四叔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等,只是我们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给他做,无论如何都要一口拒绝,否则又要跟上次那样了。” 许氏点头,说道:“三弟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是哪棵树大靠哪棵,这没啥可说道。难得的是,像你们往日说的那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吧,倒是能好好伺候好这课树。我想着,三弟妹必然会扶持好三弟好好挣银子的。” 几日后,池源将守孝和守忠带到火凤楼做活计,而当天池江也趁机拉住池源,好话说了一箩筐,希望二哥也能给他安排活儿。自然周氏也是少不得在边上帮着说道。池源此前听了宁桐的分析,心下早就有主意了,当下便让池江收拾了东西一块儿出发。 之前,他们家租了五年的老屋,这会儿正好可以安排他们住那儿。虽说旧是旧了点,但那会儿他们家住的时候修修补补且也重新整饬了一番,跟金陵城寻常百姓家的房子一样,自然是比他们在老家住的房子也好了许多。 天气如今是刚刚入秋,暑气还没完全消散,因而火凤楼自然还没张罗出火锅。守孝心下是很感激二叔给他这个机会,因而正像个伙计该有的模样,手脚勤快,对客人很是热情和周到。 池源夫妇看在眼里自是放心得很,因而对守孝也多看重了几分,寻思着若是有机会给他加薪。而守忠刚开始的第一天还有些像模像样,第二日就有些懒怠,到了第三第四日,索性搬了椅子去门外晒太阳,就是客人来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只好由其他的伙计去替他招待客人。 大家渐渐对守忠的表现感到不满,只是碍于是老板的侄子才不好说话,但受到他的影响,大伙儿也都渐渐懒怠起来,这果真就是一粒老鼠屎毁了一锅汤。 守孝看不下去,也跟守忠提醒过几次,却不想他倒是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大哥,你傻不傻啊,每天做得那么辛苦不也就那么几分工钱嘛?我每日晒晒太阳也跟你拿一样的工钱。反正咱二叔是老板,活儿给他们几个外人做就是了。” 守孝无奈,却也拿他没办法。一日,池源实在看不下去了,见守孝手忙脚乱地忙着,便把他叫过来,说道:“守孝啊,这十来天的光景,二叔把你的辛苦都看在眼里了。下个月,二叔打算给你加工钱。” 听了这话,守孝高兴得还来不及道谢,守忠一溜烟也跑进来,对池源说道:“二叔,那我呢?” 池源冷笑一声,说:“你明儿收拾了东西我送你回去吧。” 守孝和守忠一愣,突然守忠怒火冲天地骂道:“二叔,你偏心,为什么给大哥加了工钱不给我加工钱,这也就罢了,你还想把我赶回去。” 池源漠然地说道:“守忠啊,这十来天你看看你大哥是怎么样的?你又是怎么样的?你看看,店里的伙计个个也都不服气了,活儿再不如从前做得勤快了。你也不用再做下去了,二叔把这个月的工钱都借给你。若是要留下玩就多玩几天,若是不玩明儿也不用来了。” 守忠哑口无言,知道二叔不是吓唬他的,当下乞求道:“二叔,我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一定改。” 池源摇头,说:“守忠啊,你是真的不懂吗?二叔给你不止一个机会了,我让守孝给你提醒了数回了,你却一点长进都没有。伙计这份活儿你也做不成,我们实在不晓得还能安排什么给你做了。” 守孝也忍不住开口指责道:“守忠,不是我不帮你说话,这十来天你的表现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你难道忘记爹怎么告诉我们了吗?这活儿是二叔特地辞退了人家给我们腾出来的。你还不懂得珍惜和感激,每日里就想着偷懒。就是爹知道了也会把你打回去的。我瞧着你也确实不适合再做下去了。” 守忠听大哥也这么说他,当下气得甩下抹布就往外走,口中骂道:“你们是合伙起来的吧,老子早就不想做下去了,不就是跑堂的吗?老子不稀罕。” 守孝当下慌忙跟池源道歉,第二天守忠便收拾了东西回乡下去。 059 守孝分家 九月秋,天气渐渐转凉,火凤楼终于开始张罗出了火锅。金陵城里的酒楼见火凤楼去年的火锅大受欢迎,便依样画葫芦地也想推出火锅产品。怎奈,那汤底总是差火凤楼好多等,因而,顾客最后还是选择去火凤楼吃火锅。 火凤楼的火锅一推出,店里自然就需要更多的人手。因前两个月多增加了一个守孝,他是个手脚勤快的人,再加上守齐的媳妇小玉刚过门不久,但向来也是个能干的人,因而倒也忙得过去。 这日,待火凤楼打洋,大家正准备吃晚饭的当儿。守孝犹犹豫豫地对许氏和池源说道:“二叔二婶,有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商量。” 许氏夫妇纷纷将目光投向守孝,好奇他有什么事情要说。但见守孝挠挠后脑勺,难为情地说道:“二叔二婶,上回我回去,看到我媳妇儿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了,一看到我就是哭哭啼啼的。你们也晓得,她因为肚子不争气,这么些年了没给池家生个一男半女的,我娘很不待见她。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娘实在是太不把她当人看了。我想着,能不能把她接来在后厨烧火刷碗。你们也不用给她工钱,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就成。” 许氏听罢满心同情,上回守齐的大喜日子,全家都来了,偏生就把那个可怜的人留在家里照顾王氏家的两个孩子。且不说这已经很过分了,还存心膈应人。许氏拍拍手里的灰尘,说道:“成,你明儿就回去把你媳妇接来。后厨也正好需要个帮手,既然做了活儿,自然是要给工钱的。” 守孝听许氏答应,高兴地一连声说道:“多谢二婶,多谢二叔。我明儿下午客人不多的当儿就回去把她接过来。” 翌日,守孝回去接蒋氏了。刚进柴门就看到蒋氏被王氏推搡在地上,只听王氏怒气冲冲地指着蒋氏骂道:“你要死吗?那么烫就给小胖吃下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娘怎么回来收拾你。” 蒋氏发出一声**,痛苦地解释道:“我已经吹凉了。他被烫得哭成那样,可不是你拿开水给他喝下去的吗?” “你还狡辩,我当娘的人会那么狠心吗?我看你是嫉妒我给池家添了丁,自己肚皮不争气,存心要害死小胖的吧。” 守孝慌忙大步走过去,将蒋氏扶起来。王氏不晓得守孝何时站在门外的,见他脸色铁青得难看,一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带着僵硬的笑,说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守孝生气地问道:“她好歹是你大嫂,就算是她有错,你也好好说理,把人推倒是怎么回事?而且,我刚才都听清楚了,是你自己烫到小胖的,好意思把事情都往你大嫂身上推吗?” 王氏心虚,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许是误会大嫂了。” 王氏话音未落,后头柳氏走进来了,一听到里面有动静,脚下不觉加快了步伐。一看到三人对峙的局面,当下便嚷道:“守孝,你是见鬼了,一回来就跟女人家吵架不成?” 王氏一见到柳氏,心下知道有人给她撑腰了,马上换了嘴脸,哭出声来,说:“娘,你给我做做主啊。我出去叫花儿那丫头,就把小胖交给大嫂照看了。不知怎地,我一回来就看到小胖哭得厉害,我这个做娘的自然心疼啊,一急就跟大嫂嚷了几句。大哥正巧回来了,这会儿正护着大嫂骂我呢。” 蒋氏气得全身发抖,辩解道:“你、你怎么如此颠倒是非?分明是你给小胖喝了烫水,把他烫得哭成那样。” 柳氏一听小胖哭得厉害,没等蒋氏说完,一巴掌就乎在她的脸颊上,骂道:“你个贱货,我孙子要是有个万一,看我不扒了你的烂皮。” 蒋氏被打得眼冒金星,当下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守孝一把将蒋氏护在身后,气得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娘,你到底搞清楚情况了没有?她是不能给我生个儿子,可是你自己扪心问问,这些娘,她在咱们家吃得苦还少吗?你不待见她就算了,今儿我就是回来接她走的。” 柳氏见一向老实木讷的儿子竟敢为了媳妇跟他顶撞,当下气得也打了一巴掌守孝,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老娘养你这么大,你今儿敢为了一个外人跟我顶撞!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两个畜生。” 柳氏说着操起扫帚就往蒋氏身上打去,守孝见状慌忙把蒋氏护在一边,生生挨了一扫帚。他本能地将扫帚挡开,柳氏退了几步,气得全身发抖。 池海这会儿才到家,一看到母子两闹成这样,当下喝道:“住手,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吗?” 守孝见是父亲,满心的委屈,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池海看守孝的脸颊红肿一片,手臂上还渗出血丝出来。再看蒋氏在一边眼泪鼻涕一把的,脸上也是挨了巴掌,心下晓得又是被柳氏打的。 池海勃然大怒,瞪了一眼柳氏,心道:素日已经就跟这婆娘说过多次,不要待守孝的媳妇太苛刻。今日在儿子面前也如此不知轻重,看她怎么挽回局面。 柳氏见池海使真的生气了,将手中的扫帚丢到地上,恶人先告状道:“孩子爹,你给我说说理,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这么大,他今儿竟然跟我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 池海冷哼了一声,喝道:“住口,你这个老不知羞的。”顿了顿,池海转头问守孝道:“到底怎么回事?” 守孝把头一低,说:“爹,都是孩儿不好,不该惹娘生气。只是错不在我媳妇身上,我也看不过去她背了黑锅还被打,所以多嘴了两句。” 王氏知道理亏,这会儿见池海脸色非常难看,一时也不敢说话。柳氏依然是满心的怒气,指着守孝骂道:“你这个白眼狼,当初让你跟守忠一块儿去火凤楼做工,守忠被赶回来了,你倒好,还加了工钱。他好歹也是你亲兄弟,你难道不会在老二夫妻面前多说两句好话吗?” 守孝解释道:“娘,二弟实在是太过分了,活儿都不做,还成天跟店里的伙计吵嘴。二叔告诫过他好多次了,可他就是不改,竟然还跟客人吵了起来。二叔只能让他回来了,我还能说什么?” “你这个自私的畜生,我宁愿你被辞退回来。守忠哪点不如你了?老二家的也是瞎了眼的。” 池海越听越怒,当下忍不住乎了柳氏一巴掌,喝道:“看看你这个做娘的说出什么话来?不知图报,还满嘴狗屁的话。” 柳氏一愣,许久说不出话来。王氏也吓得叫了一声,将柳氏扶到一边坐下。 守孝也吓了一跳,蒋氏更是吓得缩在一旁,连哭都忘记了。池海叹了一声,强忍怒气,问守孝道:“你今儿回来是有什么事情?” “爹,我是回来接她过去的。不是孩儿抱怨,是我瞧她这光景,生怕她想不开吊死了。既然她如此碍着娘的眼,索性直接消失在这个家里来得好。这些年,她是没能生个一男半女的,可是她把我伺候得很好。为了这个家,她没少受过苦,却很少听到她在我跟前抱怨。儿子想清楚了,就算她这辈子都不能生育,我也不会休了她。” 池海点点头,叹息道:“我知道这些年她也不容易,你们走吧,好好过日子。” 守孝点头,跟着蒋氏一起回老屋收拾衣物。柳氏将守孝夫妇正要走出柴门,心里极其不服气他们要过好日子去了,当下气得站起来骂道:“你这个畜生,今儿就分家了吧。你今儿走出这柴门,就不再是我的儿子。全都滚到吧,贱货。” 守孝眼眶微红,今日柳氏说的这些话是真的令他寒心了,看了看池海,把心一狠,对池海说道:“爹,就按照娘的意思来吧。家里的东西,我们都不要了。若您还念我是您的儿子,家里的薄地分我们夫妻一两亩就成。” 池海见守孝这次是真的寒了心,也是决心要分家了,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守孝和蒋氏赶到火凤楼的时候,天色很黑了。两人风尘仆仆赶到,脸上皆是悲凄的神色,吓得许氏问道:“怎么了这是?” 蒋氏听许氏声色温和,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当下扑到她的怀里痛哭道:“二婶,娘把我们赶出来了。我们今儿分、分家了。” 宁桐在一旁听说了守孝今儿回去发生的事情的全部经过,劝慰道:“大嫂,分了就分了吧,对你们未尝不是好事。你们两口子都是踏实的人,只要好好在我这儿做活,我自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小玉见蒋氏甚是可怜,当下主动走过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大嫂,小桐说得对。你就跟大哥好好在这儿安顿下来,咱们是一家人,总归会帮衬帮衬的。” 蒋氏心下一暖,连连点头,从此铁了心要好好跟着二嫂一家做事,好好报答他们的恩情。 060 回礼 清早,宁桐坐在柜台前翻着火凤楼这个月的账本。小玉正好下楼来,见小姑子在翻账本,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小桐,看账本需要安静的地儿,你上楼去看吧,这儿交给我就好了。” 宁桐抬头嘻嘻一笑,说:“嫂子,你今儿不跟哥哥去豆腐铺吗?” 小玉脸色一红,笑说道:“昨儿我跟你哥把豆腐铺的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余下送货的事情三叔说交给他了。今儿,你哥还是会去铺里,我留在火凤楼帮忙。” 这一个月来,这位刚过门的嫂子虽然话不多,但活儿都是抢着做,心眼儿也好。宁桐看在眼里很是喜欢,因而对她自也是嫂子长嫂子短地叫,处得颇为轻松愉悦。 宁桐朝她俏皮地吐吐舌头,笑嘻嘻地撒娇道:“那我就交给嫂子了,我去偷偷懒。” 宁桐回到自己的房里重新翻开账本,她随时都要看看火凤楼会员的信息,以便及时给贵客送去生辰的礼物。正因为她在这一层上做得比较周到,所以火凤楼的老顾客才会长久光顾,且一传十十传百地介绍给身边的朋友。 宁桐看到了傅岚禹的信息,在这本火凤楼会员的账簿上,只有他留下的信息是最少的,只知道生辰以及住址。至于所谓的兴趣爱好,大片大片是空白的。 “什么?后天是他的生日!” 宁桐确认了今儿的日期,再次确定后天果然就是傅岚禹的生日,不觉眉头微微一蹙。平日里但凡要是火凤楼会员的生辰,她只要照着这账簿上记录下对方的兴趣爱好,挑选的礼品不必太费心且又能送到对方的心坎上去。这会儿,对于该送什么礼品给傅岚禹,宁桐真是不知所踪。 上回在饭席间,守齐跟她提过,傅岚禹送的贺喜之礼很是贵重,是一尊晶莹剔透的白玉送子观音。对于他而言,这份厚礼不过区区一件物什罢了,可是对于宁桐却是生生又受了一个人情。因而,这次借着会员生辰的机会,倒是一次不错的回礼,自然得多费心了。 宁桐正一手托着腮边冥思苦想的当儿,只听外头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响起了秋水那轻快活泼的声音,“桐姐姐,你在里面吗?我可要进来了?” 宁桐一听是秋水来了,愉快地打开门,说:“小水,你来得正好,帮我一起想想法子。” 秋水一听宁桐又遇到难题了,便得意洋洋地损道:“亏你还是火凤楼的老板娘,我看除了赚银子,你是什么都不懂!说吧,这次让我出马做什么?” 宁桐白了一眼秋水,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说:“我们火凤楼向来是个重情义的酒楼,但凡是会员生辰那日,必是要备份礼品送去的,以表达我们火凤楼感恩的心。你晓得的,那傅岚禹也是我们火凤楼的会员,后天就是他的生辰了,你说到底要送什么礼品呢?” 秋水若有所思道:“傅公子可是金陵城首屈一指的富贵公子,别说什么都不缺,就是光说这金陵城讨好他的人送的奇珍异品也是多了去了。桐姐姐,你若是要送这些什么珠光宝气的物什就作罢了,倒不如送些小玩意来得巧。” 宁桐点头认同,说:“小水啊,没想到你这脑袋瓜子除了用来花痴,还顶好用的嘛。” 秋水白了一眼宁桐,嘟嘴说道:“桐姐姐,你这是什么话?你看你经商在金陵城也算小有名气的,这说明你的脑袋瓜子装满的都是铜臭钱。我呢,对于我家黑羽痴情不说,还能如女诸葛给你献献计谋,说明我的脑袋瓜子都是聪明才智啊。” 宁桐听着秋水长篇大论的,嘴角不觉一抽一抽的,冷笑一声敷衍道:“是是是,我等只知道铜臭钱的凡夫俗子岂敢与你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比?我们郑大小姐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秋水听着宁桐的话嘻嘻一笑,心满意足地说道:“算你慧眼识珠。”收敛了玩笑的神情,接口说道:“不过,我听我哥说,傅公子向来爱喝美酒佳酿。你不如就把你火凤楼上好的女儿红送几坛过去?” 宁桐摇头,蹙眉说:“他既然好美酒,定然是会不惜重金收藏天下美酒的。我们火凤楼的女儿红只怕入不了他的口。” 两人皱眉寻思,突然宁桐一拍自己的脑瓜子,恍然大悟道:“对了,我手里头有自己亲酿的两坛葡萄酒,可以送一坛过去啊。” 却说宁桐以前在田螺村刚以做豆腐起步的时候,曾和守齐去山谷里运山泉,看到一株野生葡萄借着紫红硕大的葡萄果。当时摘下尝了一颗,比她预想得还要香甜。于是跟守齐将这株葡萄都采摘了回去,虽说全部摘下,也不过是两个竹篮子多。回去后到底舍不得自己吃了,于是用这些葡萄酿了几小坛葡萄酒。 后来要离开田螺村,她怕负重,于是开了两坛葡萄酒和家人一同品尝分享。所有人都纷纷说这葡萄酒好得很,就是向来不喝酒的池源也都念叨了好些天。宁桐在现代也曾出入高级饭店,那些土豪随便开一瓶葡萄酒都是上万的,只觉得自己酿的也绝对不比那些名酒味道差,那些高价大多只是因为品牌罢了。 现在,手里只余下这两坛了,又加上多藏了两三年,酒香只怕是越发醇厚了。本是想着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拿出来庆贺,看来少不得要忍痛割爱一坛出来了。 第三日,宁桐将葡萄酒包装好,并在里头放上一张信笺,上头写着一句祝福的话。因自己走不开身,便打发店里的伙计帮忙去傅府跑一趟。 开门的是伍叔,伙计将礼品双手奉上,说道:“这是我们火凤楼的老板娘送给傅公子的生辰贺礼,请您收下。” 伍叔纳闷,自家公子的生辰没几个人晓得,这火凤楼的老板娘怎会知道?一边琢磨一边将这礼品拿去傅岚禹的书房里。 清荷见伍叔手里拿着一样精致的物什,上前问道:“伍叔,您手里拿的是什么?” “表小姐,老奴也不晓得是什么?只知道这是火凤楼那位老板娘送给公子的贺礼。” “火凤楼的老板娘?” 清荷秀眉微微一蹙,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继而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说:“您送去表哥的书房里吧。对了,表哥呢?” “公子跟郑公子出去了。” 待伍叔将东西送到傅岚禹的书房离开后,清荷最终是抑制不住心内的好奇心,悄悄去了傅岚禹的书房一探究竟。她纤纤玉指轻轻一敲,只隐约觉得是个陶罐子。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层的包装纸,一张精致的信笺便掉了出来。 清荷捡起来,但见上头是一竖娟秀的字迹,写着:祝君生辰喜乐,望君乘风以破浪。落款是池宁桐。 清荷只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大概是女人天生就有的敏感,她一下子想起了这个池宁桐的身段容貌。虽谈不上风华绝代,却也是花容月貌,让人眼前一亮的便是她身上那股由里至外散发出的清气,真像是一株清早里出拔的水仙花。 清荷物归原位后又悄然地离开了书房,心里头却忽隐忽现有了心结。 不久,傅岚禹回来了,后头跟着郑子雷。伍叔将早上火凤楼老板娘送贺礼来的事情禀告上去。 傅岚禹心下一愣,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带着郑子雷径直去了书房说事。推开书房的门,落在眼帘里的便是书桌上那包装精致的礼品。 傅岚禹漫不经心一笑,说:“子雷,你猜猜这里面会是什么?” 郑子雷一把坐在椅子上,事不关己地笑说道:“我怎会晓得?你这个什么都不稀罕的人,我也想不到该送什么给你?” 傅岚禹修长的手指轻捏着那张信笺,嘴角微微一挑,将信笺夹在了书页中。他缓缓地打开酒坛的木塞,一股醇厚的酒香瞬地飘散在整个书房。 郑子雷忽地起身,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赞不绝口地说道:“好酒!我闻这酒香,竟是用葡萄酿的,可这果酒的香气又比那些花雕女儿红还好。” 傅岚禹微一闭眼,吸了下酒香,睁开眼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当下取来了一对青玉杯,跟郑子雷一人一杯对饮品酒。还剩半坛的时候,傅岚禹眉角一挑,将美酒收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余下半坛就不分你一杯羹了。” 郑子雷哈哈一笑,说:“罢了,改天我自去火凤楼讨一坛喝。没想到这小妮子生意场上的事做得不错,连这酒都收藏得不错。” 傅岚禹慢慢品着美酒,冷冷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怎知她背后就没有人撑着?” 郑子雷正经起来,说:“我跟小桐交情不错,她能走到今日这个位置,确乎是靠她一双手起家的。那小妮子做起事来,比我这个男人还拼,不能成事委实说不过去。你还不晓得吧,如今这怡红楼的幕后老板便是这小妮子了。你说上半年,这怡红楼眼见就要关门了,怎么又起死回生了,且如今风头是金陵城里最盛的?就是亏了这小妮子的能耐。不瞒你说,上回她向你借的银子便是拿去救急怡红楼了。” 傅岚禹略微提了提眼角,见他如此激动,冷笑一声,云淡风轻地说道:“子雷,你未免太激动了些。” 郑子雷一笑,无所谓地说道:“这小妮子是我难得佩服的一个女子。” 061 融冰 宁桐正要往怡红楼赶去,小玉在后头叫住了她:“小桐,你等等,今儿早上郑府的人送来一封信,托我交给你。” 宁桐停下脚步,从小玉手中接过信封,纳闷地呢喃道:“郑府?是子雷兄吗?”说着拆开信封,落眼处就是看看落款的是何人?一看,竟是秋水。再看信上的内容,竟是让她一块儿去参加金陵城里杨老太爷的寿宴。 原来这位杨老太爷已是古稀之年了,有个在京城里做官的儿子秉着孝道请辞回乡给老父做寿。杨家亦是个经商之家,所认识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因而不但老一辈的也请了同僚相识,就是小一辈的也请了不少的交好。 郑秋水正好与杨家的某个小姐是闺中好友,人家请了她,又招呼她可要再叫上几位她的好友一道过去。说是祖父此次大寿办得越热闹是越欢喜的,人自是越多越有面子。因而,秋水这才想让宁桐到时候一道跟着过去凑凑热闹。 宁桐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凑这热闹,当下把信收起来便去了怡红楼。 上回她跟怡红楼里几位头牌姑娘排练了好几次,等她们把曲子都熟悉起来了之后自是又传教给了别的姑娘。这一个月里,大家都不辞辛苦排练着,宁桐也时常过去与她们探讨了其他歌舞形式,打算到时候以新的排场吸引更多的来客。 这一个月的辛苦总算有了成果,明儿就是以最新的形式开张的日子。宁桐这会儿自然也要过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翌日,怡红楼大清早就打出当晚的曲目,许多男客纷纷驻足在榜单下,对于怡红楼新搞出来的花样是充满了十足的好奇心,心下痒痒得恨不能这当儿就是晚上。 因这一个月怡红楼的姑娘个个不敢放松,直到大伙儿将节目排练熟练了,大家总算才松了一口气。徐妈妈让大伙儿今儿白天好好养精蓄锐,因而大家都窝在自己的厢房里补眠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徐妈妈让丫鬟赶紧伺候姑娘们起来梳妆打扮,而客人也渐渐络绎不绝了起来。宁桐今儿也早早来到了怡红楼,见楼上和楼下都是客人,颇感几分满意。又见姑娘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也渐渐安了心。 节目快开始之前,傅岚禹带着黑羽也来了怡红楼,倒是想见识见识她们到底有什么新鲜花样?两人向来是怡红楼里的贵客,有间雅房固定是给傅岚禹留的。他们径直去了素日用的那间雅房,越靠近雅房,一道悦耳轻灵的嗓音越听得清晰。 傅岚禹被这道歌声吸引住了,忍不住停下脚步多欣赏了片刻。原来,在歌舞曲目开始之前,姑娘们请宁桐最后给她们再哼唱一遍那两首此前从未耳闻过的歌曲,确认无误。因而,傅岚禹正好将宁桐的歌声都听在耳中。 歌毕,徐妈妈催促姑娘们赶紧上场。宁桐自也是要出去帮忙的,打开房门,抬头就看到傅岚禹站在她的面前。看他脸上云淡风轻的神情,想着方才自己的歌声是不是全被他听了去?当下莹如白玉的小脸一阵绯红,尴尬地打招呼道:“傅公子今晚也来了。” 傅岚禹点头,不疾不徐地问道:“刚才,那歌声是你的?” 宁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可这会儿时间紧凑,她也来不及窘迫,说道:“节目就要开始了,傅公子请吧。抱歉,我这会儿得要帮忙,怠慢之处还请傅公子多担待。” 傅岚禹点头,带着黑羽入了自己的雅房。片刻,只见灯火忽然一暗,全场突然炸开了锅,紧接着舞台上的烛火被点亮了。怡红楼的花魁梅若仙手中抱着一把琵琶坐在舞台中央,四周被一群舞姬环绕着。随着烛火再加一层的亮光,梅若仙轻启朱唇唱道:“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想你你才会把记起??????” 琵琶伴着美妙的歌声传开,舞姬也开始摆动着舞姿。台下的观众渐渐停下了说话声,把注意力都放在梅若仙身上。这歌声还是熟悉的歌声,只是这曲目却是焕然一新,可甚是好听。 歌毕,台下的客人纷纷要求梅若仙再唱一遍,甚至大家纷纷拿出打赏的银子。梅若仙自是收了银子,笑着跟大家解释道:“各位爷,若仙的歌能得你们的赞赏,若仙很是欢喜,自是恨不能给诸位唱道天明。只是,诸位应该今儿也晓得,我们怡红楼今晚可是以以往大大不同,接下来的节目会更精彩,诸位想必也想一饱眼福吧。” 梅若仙见众人不再有异议,福了个身便退下了舞台。接下来一群身段窈窕的姑娘们翩然登上舞台,她们说说唱唱的,演得正是宁桐编排的梁祝。 雅房里,傅岚禹也一直没有将目光移开舞台。他慢慢品着茗茶,淡然地说道:“这歌倒是不错,不过唱得还是输给她了。” 黑羽自然知道傅岚禹口中的她到底是指谁,当下应道:“是,池姑娘便是没乐师伴奏,歌声还是好听的。” 傅岚禹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黑羽,你说这出舞叫什么?” “好像是说叫梁祝。” “哦?若是清荷看了这出殉情的歌舞,想必是要哭得梨花带雨了。” 黑羽难得一笑,虽然笑容略显僵硬,但总算也是一个笑。只听他说道:“公子,别说表小姐了,您看看台下那些男人,个个也是一副凄悲之态,简直是可笑。” 傅岚禹漠然一笑,没有再说话,余下也是看得漫不经心。突然,一阵吵闹声传到雅房来,显得格外刺耳。傅岚禹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何事?” 黑羽将雅房的帘子掀开,刚好能够看清楚对面的发生的一幕。但见,宁桐将醉汉的手挡开,将一个跟她身量差不多的小姑娘护在身后,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位公子,你若是来我们怡红楼听曲的,我们自是欢迎,那请你去位置上做好。若是要闹事,不好意思,我们就请你出去了。” 那醉汉脚下不稳,手中的一壶酒嘭地摔到地上,大声嚷道:“怎么?你们难道还想做了**立牌坊?老子有的是钱,只要伺候舒服了老子,银子老子少不了你们。怎么?这个小娘子也想伺候老子?老子会让你舒服的,走吧。” 宁桐来了火气,一巴掌扇在醉汉那丑陋的嘴脸上,拉着身后唯唯诺诺的姑娘就要走。醉汉痛呼一声,气得扬手就要回击过去。幸亏宁桐手脚敏捷,当下就躲过了她的巴掌。 醉汉见被这小妮子躲过去了,顿时觉得颜面大失,且怒火烧得越加旺。自古以来,男人就是天,女人算什么东西?今儿竟敢被这个臭丫头给打了,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傅岚禹知道再这么下去,宁桐铁定是要吃亏的。他呷一口茶,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黑羽,那个人吵得我无法安心欣赏台下的这场舞,你去处理一下。” 黑羽听罢起身走出雅房,没一会儿便来到对面,他将醉汉扬起的大手狠狠地抓在手里,冷着脸,寒着声,一字一句说道:“滚!” 醉汉见这毛头小子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多管闲事,一拳想打在黑羽的脸上。黑羽轻松一躲,抬脚将醉汉踢倒,但见醉汉踉跄几步依然消退不散黑羽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一下子从楼梯上滚下去。 黑羽看也不看一眼醉汉狼狈的模样,只是提醒宁桐道:“快让你们这里的小厮把这人带出去,免得影响了我们公子的雅兴。” 宁桐虽说扇了醉汉一巴掌,但是看他人高马大地冲过来,知道对于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来说,她是绝对吃亏的,当下也是吓得双腿发软。这会儿见黑羽摆平了醉汉,心里是感激不尽,连连点头,跑去喊人将醉汉架出去。 处理好了这个意外,宁桐受惊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总觉得无论如何得过去道谢一番。心中极力说服了自己,这次进了傅岚禹的雅房。 她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意,发自内心地说道:“多谢刚才出手相助。”说了这一句却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傅岚禹见她不自在的样子,打趣道:“方才不是雄赳赳地挡在别人前面,这会儿却怂了?” 宁桐呵呵一笑,大概这些日子是太劳累了,又经过方才的惊吓,这会儿没了往日的硬气,终于露出了小女儿家的模样,语气里透露些许的委屈,说道:“刚才就叫做打脸充胖子。我是晓得那个人喝醉了,不说那虎背熊腰的模样我打不过,就是瘦得跟猴子精似的,喝酒了也是没理智可言的。只是,你没看到那小姑娘吓得胆战心惊的样子,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一时冲动就冲上前去了。” 黑羽冷笑一声,说:“你以为自己比她大多少?还没她壮实。” 宁桐见冰块脸竟然也会打趣人,当下也不去计较他的嘲笑,嘻嘻一笑,说道:“喂,你这个冰块脸也能打趣别人?看来,小水还是有希望的。” 黑羽听她说的莫名其妙,当下坐下来喝茶没再理睬她。傅岚禹见两人那硬邦邦的陌生感突然间不着痕迹地消融了,心下微微一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慢悠悠地问道:“小水?” 宁桐转过头来看着他,捏了一粒花生仁吃在嘴中,应道:“就是子雷的妹妹郑秋水啊。” 傅岚禹嘴角一挑,再次打趣道:“就是上次你以为对方是看上我的那位姑娘?” 宁桐不好意思一笑,点头说道:“可不是?你以为人家姑娘个个都要对你暗许芳心吗?想得美了!长得再俊顶什么用?” 傅岚禹冷淡一笑,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没想这么想,除非是你自己这么认为。”顿了顿,俊雅的眉目一挑,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你是看上我的、容貌?” 宁桐心里咯噔一跳,继而笑说道:“看上你的貌又如何?反正你绝非良配。好了,你们慢慢欣赏节目吧,我先去忙了。对了,今晚的费用我给你们全免了,以表方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062 小心思 大清早,清荷一收到杨家的邀请帖,便欢喜地拿着帖子去找傅岚禹。见他在自己居住的正院里喝茶醒神,她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眉间眼角带着柔情的笑意轻步走进去,温婉地说道:“表哥,你用过早膳了吗?” 傅岚禹见来的是表妹,温和一笑,摇摇头。清荷走到他的身边,将手中的邀请帖递给表哥,高兴地说道:“表哥,你瞧这是什么?” 傅岚禹眼角一瞥,见是杨家的邀请帖,问道:“杨家三小姐给你的?” 清荷点点头,应道:“嗯,前几日杨家的邀请帖就给表哥送来了,我的今儿可算送来了。表哥,你给杨家老太爷的贺礼备好了吗?给我处处主意吧,明儿就是杨老太爷的贺寿了,我不晓得送什么贺礼合适呢?” 傅岚禹淡然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也不必了,明日跟我一道过去,礼节也算全了。” 清荷一听,欢喜地握住傅岚禹的手,轻快地说道:“真的吗?那明儿我来正院找表哥了。对了,我也还没用早膳,不如表哥跟我一块儿去前厅用膳?” 傅岚禹抿了一口茶水,说:“你先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和黑羽商量。” 却说秋水用过早膳就去了火凤楼,她坐在宁桐房间的床榻上活泼的说道:“桐姐姐,听说明儿杨家打算在青园里摆宴,想来是个大排场啊。明儿去的人大多也是非富即贵,我们今儿好好出去置办一身新衣裳,总不至于到时候遇到狗眼看人低的人,影响到我们的心情。” 宁桐淡然一笑,说:“小水啊,我跟杨家的人不认识,这热闹我就不去蹭了,我还要去怡红楼教那些姐姐们新曲呢。” 秋水瞬地蹙起秀眉,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说道:“桐姐姐,你难道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吗?你晓得,那种聚会,无非都是拉着自己熟悉的人聊天。我哥前儿跟我爹爹出外差去了,不然也不敢来拉你陪我去嘛。” 见宁桐依然不为所动,秋水耍赖道:“桐姐姐,这回你可要帮我了。你看我上回,帮你一道诓你嫂子多爽快,你陪我去青园玩一玩当真那么为难吗?”随即又嘻嘻一笑,倒了一杯茶水奉送过去,讨好道:“我的好姐姐,你想想,指不定去了青园,你又发现了商机呢?我们可以告诉更多的人,火凤楼的火锅很好吃的啊。” 宁桐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她倒不是冲着什么所谓的商机去,而是想想都晓得那种聚会的无聊,也是难为了这个丫头,权当做给自己两日的清闲。 宁桐站起来,无奈一笑,说道:“走吧。” 秋水疑惑地问道:“去哪儿?” “明儿不是打算去青园吗?难道你好意思空手过去啊,贺礼不用准备啊?” “嘻嘻,我就知道桐姐姐是疼我的。放心,贺礼我给咱们都备好了,今儿只是去买我们要用的东西啊。上回我看中了一款新出来的胭脂,可惜给人预订下了,掌柜说今儿有新货到,我们去瞧瞧吧。” 说着秋水就拉着宁桐的手走出火凤楼,一路上说说笑笑。毕竟都是爱美的女孩子,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就把金陵城所有的衣裳铺子和胭脂铺都逛完了,手里自然是满载而归。 翌日,秋水的马车亲自到火凤楼来接宁桐,两人一路逶迤来到了杨家的青园。宁桐和秋水下了马车,映入两人眼帘的便是眼前高大恢宏的一座石门,上头刻着青园两个大字。步入石门,踏上一条蜿蜒的青石板小径,两侧皆栽种着挺拔高大的树木,树叶在十月深秋里有绿的、黄的、红的,倒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再走一里,但见一连六座的楼阁前后紧挨在一起,楼阁的每一间房子一律家具都俱全。走出楼阁,一池湖水尽在眼前,当中两座亭子相对而望,一座雕花的石桥又将两座亭子相连起来,以便通行。 宁桐赞叹道:“布局雅致,便是所谓的低调中带着奢华了。若能生活在这青园里,着实也是一大享受啊。” 秋水点头认同,兴奋地说道:“听说青园里有处温泉是天然的,好想去泡泡温泉呢。” 两人正说笑间,一位婢女笑意盈盈地迎接上来,说:“二位贵客请跟奴婢来。” 宁桐跟秋水跟在引路的婢女身后,只顾着观赏四周的美景,全然不记得这七拐八拐的路途,远远便看到前头有不少的人在笑谈闲聊。只听引路的婢女说:“二位请,这里便是女客的宴会之所,出了月门再往前是男客的宴会之所。” 宁桐粗略一打量,原来这处才是正经的庭院,在这里宴客果然是个最佳选择。场地空阔,空气清新,更难得的是情调高雅。 宁桐和秋水坐在角落里,吃着丫鬟送来的糕点和热茶惬意地聊天。突然,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这不是火凤楼的池姑娘吗?” 宁桐抬头,看到那双能掐出水来的柔情眼眸就想起正是傅岚禹的表妹,苏清荷。她礼貌地让了座,笑应道:“苏小姐,真是巧。”然后将秋水介绍给苏清荷。 苏清荷朝秋水淡然点头微笑,目光移到宁桐身上,想起上回表哥书房里的那份礼物,心下微微泛起一层不舒服的涟漪,笑说道:“池姑娘上回送给表哥的一份厚礼深得表哥喜欢,我在这里多谢池姑娘了。” 宁桐客气一笑,说:“不过一坛葡萄酒罢了,傅公子客气了。” “表哥常去池姑娘的火凤楼,想来池姑娘和我表哥也是熟人,望池姑娘也不必跟清荷客气,把清荷当朋友看待才好。” 宁桐听眼前这位柔弱的美人半句话也不离她表哥,猜到她对傅岚禹可谓是一片情深,只是话题未免无聊了些。淡然一笑,随意地说道:“不,苏小姐别误会了,我跟傅公子并不熟。” 秋水嘻嘻一笑,说:“桐姐姐,我可是听我哥说,傅公子对你这人是蛮欣赏的,否则也不会凭白无故借你二千银子,且分毫不取利息。” 宁桐看了一眼秋水,无所谓地说道:“那是人家客气的话,我都没当真,你还真当真了?” 清荷的身子微微一颤,看着宁桐那无动于衷的神情,不晓得为何觉对她竟然比以前不喜了几分。当下微微一点头,下意识地昂起头,温婉地说道:“清荷不打扰二位了,杨家三小姐还等着我过去打招呼,先行一步了。” “苏小姐慢走。” 秋水见苏清荷一走,呼了一口气,掰着糕点吃,说:“为何跟她一处说话总觉得端着累呢?同样都是大家闺秀,这位苏小姐一看便是了。我呢,还以为是哪家野孩子呢。” 宁桐噗嗤一笑,说:“小水啊,人各有志,大家闺秀有大家闺秀的好,你小家碧玉有小家碧玉的清欢和乐趣。人活着,不负我心就好。” 苏清荷转身离去,听到她们即刻传来的轻快笑声,眉头微微一蹙,心道:难道我有那么令她们不喜和防备吗?为何我在跟前的时候一副正经严肃之样,我一走便如此巧笑言兮。 “咦,这不是清荷妹妹吗?” 听到叫声,清荷抬头一看,正是杨家三小姐杨丽艳。她加快步伐朝清荷走去,见她方才眉目微微蹙着,问道:“你怎么了?怎见你不大高兴,谁惹你了?” 清荷摇头,换上欢快的笑脸,说:“没有。我说丽艳,你也真是的,昨儿才把帖子送给我,害得我都来不及准备像样的贺礼,不得不由我表哥代劳了。” 杨丽艳抱歉地笑说道:“你这可是冤枉我了,你的帖子我是最先备好的,怪我那没脑子的丫鬟给疏漏了。幸好我前儿晚上看到了,一早就差人给你送过去。走吧,陪我去庭院里招待招待大家吧。” 两人说笑着来到庭院里,但见大伙儿围着踢毽子,连秋水也忍不住跑过去凑热闹,只有宁桐一人依在栏杆上,时而瞧瞧大家踢毽子,时而又欣赏着四周的景色。那神情清雅秀慧,一副云淡风轻,好似下凡仙子的气度。 踢毽子的姑娘一看到杨家三小姐来了,纷纷跑过来跟她打招呼。秋水因为是受她所邀,免不了要上前打一声招呼。宁桐一时沉醉在自己平和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杨丽艳早就注意到宁桐的与众不同了,见她还没打算上前与她说话,心下已经隐隐不舒服起来。但好歹是大家闺秀,今儿又是个主人,少不得拿出大度的样子,缓缓走上前去,笑说道:“我看这位姐姐面相有些生,想来是哪位姐妹的朋友吧。” 秋水忙接口说道:“这位是我带来的朋友,叫池宁桐,是火凤楼的老板娘。” 众人纷纷发出哦的声音,目光都投在宁桐身上,三三两两地表达了佩服之意。宁桐不好意思起来,谦逊地说道:“不敢,不过小打小闹罢了。今儿来杨小姐的贵府真是我的荣幸,我还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府邸呢。” 杨丽艳总算心里舒服了一些,难免有了几分傲色,得意洋洋地说道:“我都瞧腻了,让我祖父换个有意思的地方,偏生要挑在青园里。” 众人免不得又要说几句顺耳的话,唯有宁桐面上带着淡然的笑意,并没有附和。她怎么会不晓得,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妹妹们炫耀的心思?她一个二十七八岁心智的成年人也没必要去计较,自是不去点破。 杨丽艳一看宁桐那似乎看透她心思的眼眸,心中一紧,冷笑了一声,说:“池姑娘,你若是喜欢这里,我让丫鬟带你四处走走。” 当下便叫来方才引路的婢女,自以为是打发了宁桐。宁桐自是求之不得,当下说了句道谢的话,便跟着丫鬟走了。秋水带着笑意说道:“三小姐,我也是很喜欢你的青园,正好也跟着四处走走看看。” 杨丽艳点头,见她们离去,眉梢一挑,掩饰起眼里的厌恶,笑说了句:“也不为难她上不得台面。” 063 青园盛会 宴席即将开始,杨家的主人邀请各位来客入席。宁桐跟秋水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毫无压力地品味着眼前的美食,心情怡然轻松。 酒宴吃到一半,但见杨丽艳和几位杨家姐妹突然站起来走进楼阁里。片刻,只见一位白发老妇人被她们左右搀扶着走出来,沧桑的脸上堆着笑意,乐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些粉团团的女娃儿。此人正是杨老太君,她的后头跟着几位中年妇人,看打扮装束,可猜到是老太君的几位儿媳妇。 宴席上的小辈看到几位长辈缓步而出,纷纷都站起来,说着讨喜的话。宁桐和秋水自然也站了起来,待大家前前后后都走上前去,她们只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 只听杨老太君的大儿媳妇说道:“今儿老太太高兴,你们小辈都是多才多艺的,可否唱唱曲儿助兴助兴?” 秋水附在宁桐耳边低语道:“这位是大夫人,丈夫正是朝中当官的那位,那杨家三小姐也是她的嫡女。虽说是在朝中当官,不过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位,不然万万不敢在老家如此兴办一场寿宴。” 底下的小辈们一听,自是个个毛遂自荐,大家都知道,这未尝不是一个能够和杨家结亲的机会。几个有胆色的姑娘下足了勇气,在杨老太君和几位夫人面前开口唱道。虽说语调轻快,但大多没有恰当地表达眼下的喜事,不过是娱乐助兴罢了。 杨丽艳对这些献曲的人很是不屑,这时清荷在杨丽艳耳边低语道:“艳姐姐,你可听过《盛夏的果实》这小曲?听闻是池姑娘创出来的。” 杨丽艳惊愣,怀疑地问道:“当真?这曲儿好听是好听,可是听说是从那、那个地方流传出来的。她不是火凤楼的老板娘吗?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苏清荷心里一阵紧张和愧疚,想起那日她从表哥的书房出来时,心里五味陈杂的感受。她当时来不及脱身,只能躲在角落里等表哥走了再离开。在书房外,她听清楚了那个郑公子和表哥对池宁桐的评价,虽说表哥没说几句话,但一说却都能透露出对池宁桐不一样的看法。 她虽然自小和表哥是青梅竹马,也深信总有一天表哥会与她成亲。可是,因她是独女,不得不在老家杭州为亡父守孝三年,就不得不和表哥分开三年。三年后,她回来了,虽说表哥待她还是一样温和,可是她却感觉到了两人之间隔起了一道隐约的陌生。 她觉得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在表哥身边久了,这道陌生的沟自会渐渐消散,他们还会回到以前两小无猜的美好样子。但是,池宁桐的意外闯入却开始让她不安心起来。表哥目前对她没有意思,不代表日后不会被她吸引到。这个女子身上有种从容自信的底气,是连同性都很容易被她吸引过去的,更何况异性呢? “清荷,你想什么呢?” 苏清荷被拉回了思绪,恢复常色,颤抖着声音说道:“听说,池姑娘也是怡红楼的老板娘。” 杨丽艳感到万分惊诧,在她的世界中,良家女子是听都听不得的,怎么她竟然还是那个地方的老板娘?心下马上对她鄙夷起来,冷哼道:“郑秋水把她带到青园真是玷污了这个地方,我岂能让她在我祖母和母亲跟前丢脸?” 苏清荷清淡一笑,柔声言语道:“她的歌着实唱得好听,不过让老太君和几位夫人高兴嘛。咱们可别把人家的秘密给说出去,只当做不晓得就是了。” 杨丽艳自然想在老太君跟前讨喜,便勉强同意,附在大夫人耳边说:“娘,您让一位叫池宁桐的姑娘唱唱曲儿让祖母高兴高兴,我听说她歌唱得委实好听。” 大夫人依女儿的意思办了。宁桐突然被点名,心下一愣,却也不好推脱,谦逊地说道:“那小女便献丑了,请老太君和几位夫人莫要见笑。” 宁桐清了清嗓子,脑子里过了一下她曾经听过的哪些歌曲能贴合眼下的事情,决定唱宋祖英的《好日子》,这民歌老人家也比较爱听。 一曲歌毕,老太君连连夸道:“这女娃子唱的曲儿怪好听和新奇的,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儿。说着,招手叫来宁桐,说:“来来来,女娃儿,过来老身瞧瞧。” 人群让开了一条小道,宁桐难为情地走上前去,才要福身,老太太一把握住她的手,乐呵呵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家是住哪儿的?” 宁桐笑应道:“小女今年及笄岁数。” 杨丽艳见祖母眼神里透露出对池宁桐喜爱的神色,心下不舒服,皱眉低声对她母亲说道:“娘,祖母这么问,难不成是打算给几位哥哥做媒?娘,您可当心了,她可是怡红楼的人,万万进不得咱家的大门。” 大夫人一愣,当下对宁桐的好感一扫而光,假借老太太身体困乏的借口送老太君回楼阁。大家又说了一些讨喜的话,都目送老太君和几位夫人离去。而后,纷纷围拢在宁桐身边,羡慕地说道:“池姑娘,你唱歌真好听,快教教我们吧。” 杨丽艳见池宁桐成了中心,当下强忍怒气,冷笑道:“那个地方出来的歌,再好听也是上不得台面。” 人群里有人听懂的不觉退后两步,欣赏的神情马上换成逼视。听不懂的纷纷看着杨丽艳,脚下不动,但分明感觉到她的不开心,便也不敢多靠近宁桐。 宁桐无所谓一笑,直接无视她的话,奔着客人的礼节,对她的款待表示感谢,而后和秋水入座继续吃饭。她可以当下一走了之的,只是她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落荒而逃?再说了,这青园的饭菜着实不错,她还要多尝尝,回去跟双儿好好交流一下,争取火凤楼的菜色更完美。 杨丽艳哑口无言,却寻不到理由再去为难她,只得带着满心的怒气回到座位上。秋水心中半是愧疚半是气愤地说道:“这些人真是仗势欺人,可恶得很。桐姐姐,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这儿受气的。” 宁桐无所谓一笑,宽慰道:“小水啊,你看到我哪里受气了吗?你看到疯狗乱叫,难道你也愿意跟着乱叫?我还要谢谢你带我来青园里呢,这里的景色很不错,食物也很美味。” 秋水心下自是佩服宁桐的气度,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嘻嘻地笑说道:“我桐姐姐果然就是不一样的气度呢,说着我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呢。” 宴席散了,天色成青灰。杨艳丽起身笑意盈盈地说道:“各位姐姐妹妹们,大家别急着就回去了。青园离城区有一段路程,到了城区天色也早就暗了。我们给诸位安排好了住处,诸位暂住一宿,明儿再回去也不迟。若是诸位愿意在青园多呆几日,我们也很是欢迎。” 众人一听,脸上现出喜色,也都打发下人回去告诉了一声。宁桐也无法多住一宿,别说不习惯住陌生的地儿,就是火凤楼和怡红楼一堆的事情也是脱不了身的,当下便决定当晚就回去。 秋水自然也想跟着回去,但是杨丽艳又特特挽留了她,碍于主客的礼节,她只能暂住一宿。只是心下十分担心宁桐一个人回去不方便,便也打算让她住一晚。 宁桐一笑,说:“小水,你住下吧,毕竟你这次也代表了郑家的身份,出于礼节还是客虽主便。我是没法住下了,火凤楼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回去。你也别担心我,反正车夫是你家的,你不用怕他把我卖了。” 秋水看今日杨丽艳对宁桐的态度也晓得是委屈了她,当下也不再挽留,送宁桐出了月门挥手告别。 宁桐走出青园的石门,果然看到车夫在那儿等着,瞧他神色分明是不情愿。心下知道也是为难了他,少不得赔笑道:“大哥,麻烦你一趟了。” 宁桐正要登上马车,只听后头传来了另一种马蹄声,回头正巧看到一辆青绸马车缓缓从青园石门驾过。车夫实在不愿意来回再跑一趟,便没经过宁桐的同意,陪着笑问道:“老哥,您也是回城的?可否捎带这位姑娘一同回去?” 宁桐蹙眉,却也无法责怪他,正无措地站在原地。但见车帘子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里头传来一身温润的声色:“上来吧。” 宁桐一听声音就知道此人正是傅岚禹,本要拒绝,怎奈车夫是欢天喜地感恩道德的样子,只能把拒绝的话咽在口中,硬生生憋出两个字,“多谢。” 宁桐上了马车,坐在傅岚禹旁侧,尴尬地笑道:“傅公子怎么不在青园歇息一宿?” 傅岚禹闭着眼养神,嘴角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住不惯。” 宁桐呵呵笑了两声,见他依然闭着眼,当下便知趣地闭口不言,静静地坐在一侧。耳中传来一阵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车厢里显得越发寂静。 064 惊险 天色渐渐暗下来,余晖的微茫在车厢里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不一会儿便瞧不大清楚车厢内的光景了。 宁桐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了不少,索性也闭起眼睛眼睛养神。此时,车厢内只得到彼此均匀的呼吸声。宁桐却突然觉得一阵轻松,不知不觉入睡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叫声,宁桐被一股力道促然从座位上推倒,整个身子硬生生就撞到傅岚禹身上,疼痛让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只觉得手肘处传来刺麻麻的痛,忍不住微微地**一声。 马车依然在猛烈地疾驰着,车厢好似被人拎起来摇晃,令人坐立难安。傅岚禹将宁桐紧紧抱住,护住她不至于被甩出马车。 车夫慌张恐惧地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傅岚禹猜测到车夫大概是被甩下去了,只是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发生这种状况? 原来,马儿在车夫的驾驭下不急不缓地前进着。突然,一只大野兔从草丛中奔跳出来,惊吓到缓行的马。马儿发出一声嘶鸣,调转了方向,一下子朝左侧拐跑出去。车夫终究是挣脱不过发慌的马,马鞭子抽在马儿身上的时候,马儿却跑得更快了,一下子就把他给甩出去了。 宁桐恐惧地问道:“怎么办?” 傅岚禹紧紧皱着眉头,声音急促地说道:“我们必须要跳车。” “你疯了,马跑得这么快,怎么跳下去啊?” 傅岚禹紧紧握住宁桐的手,语气依然是不慌不忙。不知道是宁桐的错觉,还是他真的发出了一声宽慰的笑,这让宁桐慌张恐惧的心渐渐安抚了下来。 “阿桐,准备好了吗?” 宁桐惊愣,瞬地清醒过来,也渐渐握紧了傅岚禹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道:“嗯,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傅岚禹一手紧握住宁桐的手,另一只手托在她的身后,稍微一用力道,她的身子便紧贴在傅岚禹身上。宁桐闭上眼睛,傅岚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宁桐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来。 两人接连滚了几圈,宁桐只觉得每次她落在下面的时候,傅岚禹的身体总是微微躬起来。只听一声闷响,两人终于停下翻滚的身体,宁桐硬生生就压在傅岚禹身上。 月色清凉,两人喘着大气。宁桐慌忙从傅岚禹身上爬起来,看到他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摆着一个大字形,不觉哈哈笑出声来。傅岚禹皱眉,随即也跟着笑出声来。 忽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了马儿惨烈的叫声,像是掉入悬崖的样子。宁桐停住笑声,长出一口气,拍着胸脯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和惊怕,说:“幸亏听你的没错,不然我们都死定了。” 傅岚禹又恢复了以往的高冷,嘴角一挑不说话。宁桐见他还没从草地上爬起来,踢了踢他的脚底板,说:“喂,地上凉,你怎么还不起来?” 傅岚禹带着一丝微微的愠怒和一丝丝没好气的语气说道:“你以为我不想起来吗?还不是被刚才哪个重物压得背后刺痛。” “你?” 宁桐哭笑不得,总归念在他的恩情上不与他计较,蹲下身子将傅岚禹轻轻地扶起来。她的手许是碰到了他背上的伤,只听他发出一声强忍的闷声。宁桐慌忙换一个姿势,用娇小的身子将他的半个身子撑起来,问道:“怎么样?还能走路吗?” 傅岚禹点点头,只觉得鼻息见传来宁桐身上淡淡的清香,嘴角微微一扬。他的伤倒不是假装的,而是被一块大石头撞到,这才使得他们没有再继续翻滚下去。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速度加上两个人的重量,撞到石头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傅岚禹的胳膊垂放在宁桐的肩膀上,一下子沾到了一股粘稠的温热液体。他一惊,闷声问道:“你的胳膊是不是受伤了?” 宁桐咬着牙,声音渐渐虚弱下来,说:“应该是刚才被石子刮到了吧,不打紧。” 傅岚禹强制停下脚步,将宁桐的身子轻轻转过来,借着月光,他看到她右手肘处一片血迹,似乎还有血慢慢地渗出来。 傅岚禹从袖中掏出月白色的帕子,撸起宁桐的袖子,隐隐看到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他眉头一皱,动作轻柔地替她包扎起来,轻哼一声,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倒是能忍,该不会是个汉子扮的吧。” 宁桐微微痛呼一声,白了一眼傅岚禹,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说的是女汉子吧。喂,你晓得这是哪里吗?” 傅岚禹头也没抬一下,理直气壮地说道:“不知。” “不知?那我们赶快找找路吧,天这么黑,怪可怕的。” 傅岚禹漠然地笑了一声,说:“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怕黑。” “喂,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啊!你不懂怜香惜玉也就算了,还好意思取笑我。” 傅岚禹不作声,片刻,温润地说道:“我们明日拂晓再动身吧,夜色这么晚了,又不知道马车之前是朝那个方向跑的,只怕会月偏越远。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捡木柴生火。” 宁桐见他转身离去,马上拉住他的衣袖,尴尬地笑两声,说:“嘿嘿,我、我跟你一起去吧。你看你现在也是一个病号,总归是需要一个帮手的不是?” 傅岚禹知道她是怕黑,当下也不点破,嘴角一挑,任由她跟着一道走。宁桐见他弯腰拾柴,晓得若是腰伤,如此弯腰是很痛苦的,当下也跟着一道拾柴。 宁桐手中拾了一些细木棍,当她正要继续拾柴的时候,只觉得手中抓着了一条细长冰凉的软东西,当下惊叫出来,扔下手中的东西,一下子扑到傅岚禹怀里,把头埋进他的衣襟,全身颤抖,带着一丝哭腔叫道:“蛇!蛇!有蛇啊!” 傅岚禹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从长靴里抽出一把断刃匕首,正要攻击上去,却隐隐看到眼前不过是一条树藤罢了。嘴角一挑,忍住笑,不急不缓地说道:“看清楚了,那是一条树藤,不是蛇!” 宁桐半信半疑,傅岚禹便砍取一小段树藤举到她的面前。宁桐这才长呼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说道:“真、真是一条树藤啊,嘿嘿,我以为是蛇呢?吓死我了。” 傅岚禹扔了树藤,继续拾柴。宁桐受了惊吓,不敢再随便去摸索,这黑灯瞎火的夜,谁知道到时候又摸到什么东西吓人,索性乖乖地揪着傅岚禹的衣角跟在他的身后得了。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终于升起了火堆。宁桐不仅觉得身子渐渐暖和起来,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便又有了心情开玩笑,“不曾想,你一个贵公子,做这些粗活竟也是这么利索,而且身上竟然还带着火折子和短刀。” 傅岚禹靠在树背上,嘴角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又不是一次两次流落荒野,这两样东西随身带着。” 宁桐听了偏头细细打量着他,第一次觉得他就像一块无坚不摧的金刚石,只是外表上包裹着一层冰泽般的玉璞。或许,他并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生来锦衣玉食。 宁桐见他俊眉上透着一丝疲惫之感,不忍心再打扰他,便低头摆弄着眼前的火堆,希望能够给他足够多的暖意。 良久,傅岚禹声色缓和地问道:“你一个女子,为何要在生意场上浮沉?” 宁桐轻笑出声,想了想,说:“因为要赚钱啊!我听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你也晓得,在你们这个地方,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毕生也不过追寻一个归宿,而这归宿还不是她们所能决定的。虽说,银子依然无法让女子得到跟你们男人一样的便宜,但好歹可以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归宿。” 傅岚禹心下惊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女子的新奇想法,可却觉得颇有些道理。良久,他淡然一笑,温润地说道:“你做得还不错。” 宁桐轻快地笑出声来,说:“我想着你素日总是自负清高得很,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呢。” 傅岚禹也跟着笑出声来,好似他们相识了多年,说:“我看你这个小女人平日里也是孤傲得很,听你说这话也是令人难以置信。” 两人相视一笑,好似心里对彼此的这层误会在今夜都解开了。宁桐只觉得眼皮子上下打架,头渐渐垂在傅岚禹的肩膀上,而后昏昏沉沉地入睡了。她的口水沾在了傅岚禹的衣袖上,因身子受凉,还一直朝傅岚禹的怀里钻,直找到舒服的姿势才乖巧下来。 傅岚禹轻笑出声,却不嫌弃自己的衣服上沾上了她的口水。看着她翘起的眼睫毛,粉嫩的薄唇和细嫩白皙的肌肤,忍不下在她唇上轻轻一点。 傅岚禹将宁桐轻轻地揽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暖着她,还温柔地用自己的衣袖擦下宁桐嘴角的口水,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 065 暗生情意 天色拂晓,傅岚禹轻柔地将宁桐的身子靠在树干上,自己的身子离她一步远后,这叫醒她,说道:“醒醒,我们该找路了。” 宁桐揉着惺忪的睡眼,见天空月亮的光晕渐渐淡去,一丝朝霞缀在天边。她只觉得一股秋凉侵来,身子骨微微一抖,起身问道:“我不晓得什么时候竟给睡过去了,你昨儿可睡了?” 傅岚禹并没有回答她,好似黎明一到,他又换上了素日那股清冷的气质,走在前头引路。宁桐见他不理,也不放在心上,走在后头跟着。 突然,只听前头的傅岚禹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吟,瞬地站在原地不动,一手扶着腰。宁桐猜他是动了腰伤,两步赶上去,担忧地问道:“喂,你怎么样了?”说着娇小的身子往他胳膊下一钻,想用自己的肩膀给他借力支撑。 傅岚禹皱眉,有些抗拒。宁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要逞强,否则我们只怕又要在这荒郊野岭一宿了。” 傅岚禹无奈,只得把重心落在宁桐的肩膀上,慢慢地摸索着寻找出路。直走到天越来越亮,连太阳都高升上去,总算才找回了原路。宁桐姓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认识这路了,这就是去青园的路。” 两人一路慢腾腾地挪着步子,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呼叫声:“公子,公子,您在哪儿?” 宁桐看了一眼傅岚禹,问道:“是不是你府上的家丁出来寻你?” 傅岚禹点头,宁桐瞬地大声呼应道:“在这儿,在这儿呢。” 黑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当下便朝着声源处赶来,看到宁桐衣裳上带着丝丝血迹地搀扶着自家公子,黑羽急忙上前接过傅岚禹的身子,愧疚地说道:“公子,您没事吧?” 傅岚禹摇摇头,虚弱地嘱咐道:“把池姑娘送回火凤楼。” 苏清荷跟家丁们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她正好看到黑羽从宁桐身上接过表哥的一幕,当下心里一哆嗦,只觉得一颗心百般揪抽。原来,昨夜表哥一直跟她在一处!这荒郊野岭的,又是孤男寡女的,情意最是容易滋生。 清荷快步小跑过去,看着傅岚禹疲倦不堪的神色,俊脸上有一丝丝的擦伤痕迹,心疼极了,清泪忍不住双双滑落,柔声问道:“表哥,怎么弄得全身是伤?” 傅岚禹眉头微微一皱,却是温和的语气,说:“无妨,我们回去吧。” 清荷点头,转身看着宁桐,打量她衣裳齐整,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池姑娘,后头还有一辆马车,家丁会送你回去的。” 宁桐点头,此时也是有气无力,正要转身朝另一辆马车走去,只听后头传来傅岚禹温润的声色,说:“你手臂上有伤,回头我让大夫去火凤楼看看。” 宁桐还想道谢并推辞,不想傅岚禹转身就登上了马车。她无奈,这又一次的人情又得生生承受下来了。 宁桐回到火凤楼,家人见她一副狼狈的样子,纷纷担忧地凑上前来,把她搀扶进来。只听许氏心疼地问道:“桐儿,你这是怎么了?昨儿不见你回来,去郑府打听一番,说是跟郑小姐住在杨家的青园里。怎么回来是这般模样?” 宁桐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虚弱地说道:“娘,你快把吃得那过来,我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你们说啊。” 话音刚落,小玉就把早餐端过来。宁桐大口地吃着早餐,三两下就解决了,终于才有恢复了气力。见全家人把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噗嗤笑出声来,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还以为是从哪儿来的怪物呢。” 许氏打断她的话,着急地问道:“你这丫头还有心情贫嘴?快跟我们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宁桐便将昨晚前后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自是把一些情节省略过去。等她说完,傅岚禹叫过来的大夫也正好赶到,说道:“哪位是池宁桐池姑娘?” 池源忙将大夫迎接过来,担忧地问道:“大夫,您快瞧瞧我闺女伤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 宁桐宽慰道:“爹,就是皮外伤啦。” 许氏嗔怪道:“什么皮外伤?女孩儿家皮肉本就嫩,要是留下伤痕可怎么是好?” 大夫重新处理包扎好了伤口,留下一瓶金疮药,说道:“无碍,只要每日按时在伤口上敷上这金疮药方可保不留疤痕。” 池源送走大夫,全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催促宁桐上楼去休息自是又做活儿去了。 日子悠悠而过,宁桐手臂上的伤已然养好,却不晓得傅岚禹的腰伤如何了?可是日子每天都是忙碌充实的,她便渐渐将这事给忘了。 一日,火凤楼突然又来了一位陌生的贵客,办了火凤楼的会员。宁桐刚巧这日在火凤楼帮忙,于是便亲自招待了这位贵客。 贵客进了雅房,宁桐后脚就赶到了。她一推开雅房的门,和贵客四目相对,只见对方忽地起身,惊喜地对着宁桐说道:“你就是那日在青园唱那首《好日子》的姑娘?” 宁桐见对方是个白面儿郎,一身的锦衣,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当下点点头,疑惑地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是?” “我叫杨云峰,前几日是我祖父是七十寿辰,当时请了许多亲朋好友。我记得那日姑娘也去过青园。” 宁桐恍然大悟,原来是杨家的公子,当下笑着说道:“杨公子,我在这里对那日的款待说声谢谢。只是那日我瞧庭院里全是女眷,不晓得杨公子怎么会听得到我献丑的曲儿?” 杨云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解释道:“那日我方从外头赶回去,正要回去给我祖母请安,正巧在月牙门听到姑娘美妙的歌喉,对姑娘便有了几分印象。” “原来如此。杨公子今儿是来吃火锅的吧,我们火凤楼有几样招牌菜还不错,不晓得杨公子要不要试试?” 杨云峰点头,目光依然紧紧地落在宁桐身上,透露出那么几分赤城,说:“成,我是初次来火凤楼吃饭,听闻池姑娘这儿的火锅与别处酒楼的饭菜不同,倒还要请教请教池姑娘。” 宁桐下楼嘱咐了伙计上菜,又亲自招待了客人吃火锅,一步一步讲解着步骤。等菜全上齐全了,她为客人倒了一杯清酒,说道:“杨公子请慢用,若是有需要效劳之处请叫一声。” 翌日,杨云峰主要是想见见宁桐,到底忍不住借着吃火锅的借口又去了火凤楼。正巧在火凤楼的大门外遇到傅岚禹,两人虽说没有深交,但也是颇熟悉的朋友,杨云峰主动邀请道:“傅兄,你也是来吃火锅了?若不介意,咱们一处用饭?” 傅岚禹点头,他虽时常不动声色,看着似乎难以接近,可是却甚少拒绝别人,倒也是蛮好相处的。因而,虽然是贵公子,相识的人倒也是蛮多。 宁桐见傅岚禹和杨云峰前后一起进来,心下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不然傅岚禹那日也不会出现在青园里。 宁桐本想问问傅岚禹身上的腰伤如何了?但是碍于外人的面只好闭口不提,叫来伙计招呼客人点菜。 杨云峰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上前对宁桐说道:“池姑娘,火凤楼的火锅,我很喜欢。” 宁桐落落大方一笑,说:“是吗?多谢杨公子赏光了。你们楼上雅房请吧,伙计马上就给二位上菜了。” 杨云峰欲言又止,点点头便上了楼。傅岚禹正要跟上去,宁桐在后头叫道:“傅岚禹。”她见两人促然停下步伐纷纷回头看着她,不由然一阵尴尬,呵呵笑了两下,尴尬地说道:“没、没什么事情。我就是想问问傅公子,你的腰伤好些了没?” 傅岚禹嘴角一挑,不急不缓地应道:“好得差不多了。” 宁桐点头,说道:“那就好。二位请吧,呵呵。” 话音未落,借着催菜的借口离去,口中说道:“雅房二位贵客的菜备好了吗?” 雅房里,杨云峰犹豫半晌,开口问道:“傅兄和池姑娘熟识吗?” 傅岚禹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思绪一下子就飘到那晚两人独处的情景,心道:她把口水都流在我衣袖上了,还有哪个人敢这样子?跟她这样都不熟识,还还要如何? 杨云峰有些许的失落,随即又振奋了心情,主动邀请道:“傅兄,这几日青园的菊花开得很好,可否赏光过去赏一赏菊?顺便,顺便把池姑娘一同请过去,如何?” 傅岚禹看了一眼杨云峰,见他面色微微一红,看出他似乎对池宁桐有些意思。随即,他漫不经心一笑,不咸不淡地说道:“多谢杨兄邀约,只是这几日我手头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很遗憾无法一饱眼福了。至于池姑娘,我不妨替你问一声。” 杨云峰听了失落,再听傅岚禹说替他问一声,又振奋起来,高兴地说道:“那就多谢傅兄了。” 傅岚禹其实今儿来也主要是看看宁桐的伤好了没,因而便随意吃了几口就打算告辞,他下楼付了账,漫不经心地对宁桐说道:“杨云峰问你要不要去青园赏菊?” 宁桐摇头,看着账本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看我能抽得开身吗?这几日可得教教她们新的曲目。” 傅岚禹眉梢微微一挑,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像你这么喜欢银子的女人,菊花确实还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 宁桐无所谓一笑,见傅岚禹转身离去,说道:“慢走不送。” 066 羞辱 日子悠悠而过,宁桐的生活有条不紊地前进着,或许这是她人生中最充实且平和的时光,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生命中的种种无常开始接而不断地冲击着她这份平和的生活。 然而,对于一个有坚强骨子支撑的人,岁月的无常磨炼会让她骨生香。可对于一个轻易被打败的人,岁月只是从她的身上一件一件剥夺走。 话说回来,入冬后,火凤楼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兴隆。这除了宁桐对客人的慷慨和周到的服务外,自然还要归功于无双越来越精进的厨艺。 守孝和蒋氏夫妇在火凤楼死心塌地地做活,两人本就是个老实人,眼下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幸福了。许是日子过得舒心,蒋氏心中的郁结慢慢地解开,她的肚子终于有动静了。夫妇俩打心眼里认为这都是宁桐一家给带来的福气,因而两颗心越发和许氏夫妇贴近。 老三池江和守齐也把豆腐铺经营得风生水起,一家人也从田螺村里都搬到了城里。池江的儿子池守仁年前娶了同村的芦花,因两个人私定终生且有了肌肤之心,因而两家并没有大行操办婚礼,只是请了个别亲戚吃一顿饭算庆贺。 池江夫妇心里倒是蛮乐意,如此一来,他们家守仁娶媳妇不花一分聘金。周氏是个精明的人,遇上个也差不多精明的儿媳妇,因而两个人也都晓得相处之道在于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然而,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总归无法真的互不干涉,久而久之还是有个嫌隙。 芦花想着,如今守仁的爹在二叔店里做活,手里也攒了一大笔的银子。宁榕那丫头以后总归是要嫁出去的,自然赚到多少以后都是要留给守仁的。因而也就不大去计较,而且碍于自己先没了清白,自然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好在池源待自己的弟兄不薄,一年都还没到,一家人已经从田螺村搬到城里住了。一下子多了四个人,那原先的老屋自然住不下了,一咬牙便在别处令租了一处宽敞的。因而,守孝夫妇俩倒乐得两个人住一处,越发觉得人生美满了。 而在田螺村的守忠,前段时间又被他的老丈人从王家的铺子里赶回去了,也是因他好吃懒做,还眼高手低。柳氏自然又开始对守忠的媳妇说道,甚至对于许氏越发恨之入骨。大概是失去了蒋氏这个受气包,而二儿媳妇又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因而柳氏总觉得这日子过得越发不顺,便时不时趁王氏不注意,拿小花儿出气。 再说到守齐夫妇,两人恩爱有加,小玉不仅脾气好,做事也利索能干。她的肚子倒也很争气,新婚之夜便怀上了孩子。小玉和蒋氏的月份差不了几天,两个妯娌性子也算相投,每每捡了空闲都要在一处交流育儿之道。 宁桐看着眼前相处的家人和亲戚,觉得心满意足。人间的平凡生活不都大抵如此吗? 因要年底了,大家也都渐渐开始置办年货,火凤楼在这几天终于清闲下来。趁着这次机会,宁桐叫上无双,对她说道:“双儿,今儿咱们去锦缎庄挑一挑喜欢的尺头,给自己置办几套新衣裳吧。” 无双微一惊,说道:“锦缎庄的尺头贵得紧,可不都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常去的地儿?咱们换一处吧。” 宁桐嘻嘻一笑,说道:“谁说锦缎庄的门是专给富贵子弟开的?只要能买得起都可以进去挑选自己喜欢的尺头啊。再说了,锦缎庄的料子质量都是上乘的,贵自然是贵点,但置办一套衣裳常年穿下来都比那些新买的衣裳更有质感呢。咱们平日里忙得也都没空儿出去买胭脂水粉什么的,也省下了一笔钱,这会儿正好可以去锦缎庄花那些钱啊。” 无双噗嗤笑出声来,这两三年,她在火凤楼也是攒下了一笔银子,倒不是买不起。只是以往节俭的习惯依然还保留着,不免有了几分犹豫,于是笑说道:“成,许氏做惯了穷人,总是免不了觉得那些地方不适合去。想想,如今我跟着你这个老板娘做了几年活儿,赚得银子早就足够去锦缎庄挑选一两套自己喜欢的衣裳了。” 两人当下说好便去了锦缎庄,看到琳琅满目的锦缎丝绸,两人是挑花了眼。正兴奋之际,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池姑娘,真巧,你也在啊。” 宁桐不用回头看都晓得这样柔声细语的声色正是苏清荷。她回头礼貌地打招呼,看到站在苏清荷右前侧的是上次在青园里遇到的杨家三小姐,杨丽艳。见她一脸藐视的样子,宁桐出于礼貌,漠然一笑,便对苏清荷说道:“是啊,苏小姐也是来挑选尺头的?” 苏清荷柔柔一笑,说道:“不是,我是陪杨小姐过来的。池姑娘,锦缎庄的料子很不错,我往常的衣裳也都是在这儿定制的,那款暗花条纹就很不错,你可以看看。” “好的,多谢苏小姐推荐。” 杨丽艳见池宁桐竟敢如此无视自己,心中腾地冒火。她可是杨家的嫡女,别说杨家在金陵城是富贵人家,便是权势,她父亲也是在朝为官的,这金陵城谁不是看她脸色行事,极尽讨好逢迎。她一个小小的酒楼老板娘,给她提鞋都不配,竟敢对她如此无礼。 杨丽艳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宁桐和无双两个人,用极其轻慢的语气说道:“你是上回在青园里唱曲的人?这锦缎庄料子一般般,价钱对于常人而言偏高了些,你们敢进来也算是勇气可嘉啊。” 无双眉头一蹙,欲要上前理论,宁桐安抚住了她,说道:“这些料子太花俏了,我们去看看素色的吧。” 杨丽艳见她们转身离去,气得脸色一变,不顾体面地拦住她们,冷然道:“哼,对了,听说你是怡红楼出来的,想来那些男人也给了你不少银子,难怪敢到锦缎庄来。” 苏清荷面色呈现出惊吓的神色,心里却没来由觉得痛快,嘴上低声说道:“艳姐姐,我们去二楼瞧瞧吧。” 杨丽艳白了一眼苏清荷,冷笑道:“清荷啊,你怕什么?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人都做得出来,我们光明正大的,又岂会怕别人嚼舌根?” 宁桐深吸一口气,淡然笑出声来,清冽的眼眸直逼杨丽艳,语气却如一潭深水冰冷,说:“杨小姐,首先我要告诉你,纵然是富贵之家出生,教养也并没有强于平民人家的孩子。真正的贵族不是靠着一股蛮横之气咄咄逼人显示而出,比如像你这样。其次,我要纠正你一下,我是怡红楼的老板娘,我们怡红楼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温柔之乡,而是有才华的女子展示唱歌跳舞才能之地。当然,对于你这样养在深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自然不会懂得自力更生的乐趣和艰辛,更不会知道外面的新天地,跟你解释也不明白。最后,我不跟你计较不是代表我忍让你,而是我不想和一个自负无知的寄生虫一般见识。” 苏清荷惊愣,只觉得宁桐身上散发出了是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她微微蹙眉,心里极其不舒服。杨丽艳气得哑口无言,胸脯起伏不定,想要挥手打过去,口中谩骂道:“贱蹄子,卑贱的货色,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话。” 宁桐躲过杨丽艳挥过来的手臂,冰冷着一张脸,她看都不看一眼便拉着无双走出了锦缎庄。 走了老远一段距离,无双忍不住对宁桐竖起了大拇指,畅快地说道:“小桐,你真厉害,你不晓得刚才你那气势也把我吓到了。你是没看到那个刁蛮小姐的样子,鼻子都要气歪了。” 宁桐无奈一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总觉得我爱银子都走火入魔了,因为我晓得,无论在哪个世道上,足够多的钱都能够替自己伸张正义,能够狠狠地回击别人的冒犯,能够成全自己梦想的实现。” 无双再次惊愣,她细细回味着这些话,良久才问道:“可是有很多很多银子也并不一定会让人开心啊。我有时候会回去瞧瞧以前接济过的那些乞儿,他们一无所有,却都笑得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宁桐笑笑,不置可否,应道:“对于他们而言,没有接触过外面复杂的世界,也从不晓得人心对人心的过招,只要吃饱穿暖,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我不否认没钱也能过得幸福,但我能确定,有钱对幸福就如虎添翼。” 无双笑说道:“嗯,我晓得。以前和奶奶住在简陋的老屋里,虽然我们相依为命也觉得日子过得很温馨,可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有时候奶奶生病了别说去看大夫,连药都不敢去抓。后来渐渐有了银子,搬了新的住处,天天不愁吃穿,日子过得比以往舒适安稳了许多,终于能让奶奶安度晚年了。我和奶奶也都觉得有银子后过得比以往幸福多了。” 两人谈心过一回,渐渐都把所受到的羞辱之气散掉,这才欢欢喜喜回到火凤楼。 067 双面 杨丽艳受到了宁桐一番言语上的教训,那是满心的愤恨与难耐,自是产生了报复的心理。苏清荷在边上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晓得以杨三小姐蛮横骄傲的性子,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 她在一边嗫懦地说道:“想不到池姑娘还真是能言善辩,真是长了一张伶牙利齿的嘴。” 杨丽艳瞪了一眼苏清荷,怒气冲冲地顶回去,指责说:“你刚才在一边为何不跟我一起骂她?” 苏清荷把头一低,极尽委屈地说道:“我表哥与她有些交情,她又如此咄咄逼人,我担心她在我表哥跟前告、告状。艳姐姐你也晓得,我毕竟寄人篱下,总归是有些身不由己。可我的心是偏向艳姐姐的,真心厌恶她这样的人,分明混迹于那个地方,却被她狡辩得那样的地方是有多好一样。” 听了苏清荷的话,杨丽艳总算平息了一些怒气,稍微解了恨。她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苏清荷,抬脚迈出锦缎庄,轻慢地说道:“走吧,今儿的心情都被那个贱人扫光了,改日再来吧。” 苏清荷自是不敢多说,跟在杨丽艳身后走出了锦缎庄。 杨丽艳回到杨府,对着丫鬟发脾气,又是责骂又是摔茶杯的。杨云峰正巧从火凤楼回来,看到妹妹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解地问道:“丽艳,谁惹你生气了?” 丫鬟见二少爷在,喜得纷纷退下。杨丽艳没好气地应道:“还不是池宁桐那个臭丫头,竟敢当着别人的面教训我,她算什么东西?” 杨云峰听妹妹提到池宁桐心里一喜,又听妹妹如此贬低她,心里一烦,皱眉问道:“人家池姑娘怎么了你?肯定是你冒犯到她了?” 杨丽艳嘟嘴说道:“二哥,我是你妹妹,你怎么如此偏袒外人?” “胡闹,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自小就是任性,非得别人让你三分。” 杨丽艳白了一眼杨云峰,理直气壮地应道:“那又如何?她要是有我这样的家室和身份,我也让她三分啊。谁让她是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杨云峰皱眉,喝道:“住口,什么叫做不干不净?” 杨丽艳见哥哥如此动怒,向来温和的人,今儿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的妹妹较劲,越发不得劲,一下子哭出声来,说:“二哥,我是你妹妹,你好意思吼我?你难道不晓得,那个女人总是经常出入怡红楼的吗?还不要脸地说是怡红楼的老板娘,我呸,分明就是个**。” 杨云峰见妹妹一哭,便说不过她,当下心里一烦,无奈地说道:“你呀你,被娘惯成这样子。” 说罢转身离去,想起这会儿池姑娘心情也该不好受吧,便想过去看看。走出大门,总归觉得不妥,便让下人准备了一份厚礼,算是赔礼道歉。来到火凤楼,见到池宁桐没事一般地坐在柜台前翻着账本,放了一半的心。 宁桐见到是杨云峰,起身欢迎道:“杨公子,今儿又来吃火锅吗?” 杨云峰斯文一笑,说:“我已经来火凤楼吃过了,现在过来,主要是想替妹妹说句道歉的话。”话音才落,杨云峰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到宁桐跟前,接口说道:“这是小小赔礼不成敬意,希望池姑娘能够收下。” 宁桐好半天才听明白杨云峰此番前来的意思,大方一笑,说道:“不过是我和令妹之间的几句闲话,杨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客气,这礼物还是收回去吧。” 杨云峰羞涩一笑,犹豫半晌,终是鼓起勇气说道:“池姑娘,不瞒你说,这不过是我借着这件事想送给你的一件礼物罢了。在下对姑娘仰慕已久,怎奈总是寻不到机会与姑娘说明白。我知道,我此番一番话很唐突,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对姑娘说,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宁桐惊愣,对于杨云峰的表白,她确实觉得很突然。对于宁桐来说,杨云峰只不过是火凤楼的贵客罢了,她根本不了解他,也从来不曾想去了解他,因而她更不晓得杨云峰对她的心意。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富家子弟的新鲜感罢了,她可以理解,但绝不会去做他们新鲜感的对象。 好半天宁桐才反应过来,笑说道:“杨公子,对于你的仰慕,我很高兴和荣幸。只是,我与你认识的时间不算长,我们彼此都不了解,我委实不晓得你的心意。若是有让杨公子误会的地方,我深感抱歉,我觉得一个人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很好,并没有想过去改变这样的状态。” 杨云峰从未被人拒绝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一个女孩儿家示好,却又惨淡收场,心头自是非常失落。但是,他又强打起精神,微微一笑,说道:“不不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太冒昧了。这些话,就当做我没有说过,还请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我以后还是希望能来火凤楼吃饭。” 宁桐点头,对杨云峰友好一笑,目送他离开。不想,才送走杨云峰不久,又有稀罕的客人来到火凤楼找宁桐。让她感到纳闷的是,此人是苏清荷。 苏清荷提起裙摆,优雅娴静地迈进火凤楼的门槛,看宁桐在低头看什么东西,轻声叫唤道:“池姑娘。” 宁桐抬头,见是苏清荷,微微一愣,见她后头还跟着一个丫鬟。客气一笑,问道:“苏小姐是过来吃饭的?傅公子也跟着一道来了吧,请楼上雅房请。” 苏清荷摇头,说道:“不,我今儿是自己来的,来还池姑娘上回借给清荷的衣裳。” 宁桐一愣,心道:想必是来找我说什么话的吧,只是借着还衣裳的理由罢了,倒也难为他了,还留着我的那件衣裳。 “苏小姐有心了,那件衣裳大可不必还了。我晓得你自是看不上那料子,送给你的丫鬟穿也使得,还特地拿过来还,多麻烦。” 苏清荷一笑,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裹,双手递送过去,轻语道:“池姑娘,今儿早上在锦缎庄,我替杨家三小姐跟你说声对不起了。你晓得,她是大富大贵人家出生的女儿,自来都是想得到什么便要得到什么的命,听你那一番话,难免不顺她的心,自是要大发一场脾气。我本该为池姑娘说两句公道话,只是毕竟人微言轻。是清荷胆小,只顾着不被她骂,这才躲在一旁不作声。” 宁桐细细地注视了一下苏清荷,总觉得这个小姑娘言不由衷,但她既然连杨丽艳这样蛮横的丫头都不会去计较,又怎么会跟她去计较?当下笑笑,无所谓地说道:“不是你的错,你大可不必替人揽过。” 苏清荷见宁桐无动于衷,心下微微失望,面上强装出一丝笑容,高兴地说道:“这么说,池姑娘是原谅了杨小姐的无礼了?” “呵呵,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只是口直心快说了一些该说的话。你这样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只是我想,苏小姐今儿特地来火凤楼,并不是为了说这件事吧,苏小姐不妨直言。” 苏清荷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常色,柔声细语道:“池姑娘果然聪慧,难怪我表哥在我跟前夸池姑娘不同于闺阁的女子。” 苏清荷看着宁桐,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池宁桐是否对表哥有意思?然而,见她面色清淡,随意平和,微有些疑惑。笑了笑,接口继续说道:“今儿主要也是来跟池姑娘说声谢谢的,上回表哥和池姑娘失踪了一夜,翌日表哥的腰伤又犯了,多亏你一路搀扶照顾着表哥。” 宁桐淡淡一笑,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说:“那是个意外。”见苏清荷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直视着自己,是半信半疑和委屈之情,宁桐猜想,她许是为了那夜的事情耿耿于怀,想必是来打听那夜我跟傅岚禹到底发生没发生过什么肌肤之亲的事。 虽说她大可不比跟外人解释,但是苏清荷对傅岚禹的痴情,她一个外人都看得分明清楚,就看在这一点真情上,她觉得好歹也让这位小姐放心才对。而且,她可完全没必要莫名其妙被对方认为是个情敌,别说她跟傅岚禹没发生什么事情,也从来没有想过跟他有什么男女之情。 “苏小姐,想来傅公子那天没有跟你说清楚那夜的事情吧。”宁桐见苏清荷点头,便将那天的事情简略地告诉了她,自是将她和傅岚禹的对话省去。 宁桐说完了,见苏清荷眉目渐渐舒展开来,说道:“苏小姐,希望你别误会,虽然傅公子玉树临风又是家财万贯,可是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苏清荷蹙眉,半喜半怒,喜的是她终于晓得池宁桐对表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怒的是,表哥这样世间少有的男子,她凭什么那么说? 苏清荷尽量做到不动声色,轻轻抿嘴一笑,说道:“池姑娘才是误会了,我只是担心表哥的腰伤,总归是要晓得他是怎么伤到的,好让大夫罪证下药。我与表哥青梅竹马,表哥由来是很宠着我,将来,我们是要??????” 苏清荷说到后面脸色绯红,满心的欢喜,跟宁桐说了声告辞的话便离去了。宁桐看着苏清荷的背影,淡然一笑,心道:如果真的那么自信,何必让去证明一些事情?最可悲的证明却是无法对他直接证明,是要通过其他的人。哎,真搞不明白,这些情情爱爱怎么总让人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068 牢狱之灾 过完年,火凤楼的生意依然如火如荼。这日,宁桐也被留在火凤楼里帮忙招待络绎不绝的客人。 这桌客人才刚点菜,那桌客人又开始叫开,宁桐忙叫身边的一个伙计,说:“大成,那边客人叫唤,快过去看看。” 然而,那伙计却不是素日的大成,只听他堆笑应道:“老板娘,我是大成的朋友石头,大成今儿家里有事脱不开身,让我过来替他一日。” 宁桐也不及细看石头的面貌,只是笑着催促道:“这样啊,客人叫唤个不停,你快过去看看吧。” 石头答应着就跑到那桌去,招待好这桌客人,仔细一扫店里的客人,看到角落的餐桌上只做着一位顾客,忙跑过去问道:“这位客官,您点什么菜?” 客人微微一愣,他不是先来的,店里的伙计怎么倒优秀给他点菜了?想来是看他一个人容易应付吧。当下心里窃窃自喜,说道:“给我来一盘荤肉一盘素菜,再来一壶酒。” “好嘞,您稍等。” 石头说完便去了后厨,径直来到云无双身边,说道:“云姑娘,有位客官要一盘荤肉和一盘青菜。这位客官火急火燎地催促,池老板说先给他上菜。” 云无双将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陌生,抽空抬头看了一下说话的人,果然是个生面孔,疑惑地问道:“你是哪位?” 石头堆笑,回答道:“我是大成的朋友,他今儿脱不开身,叫我今日替替他。我以前也在酒楼里做过伙计,活儿还是得心应手的。” 无双放松了警惕,马上着手炒菜,应道:“我晓得了,你先去外头吧,做好了会让人去叫你的。” 无双三两下就做出了一盘美味的肉片和青菜,还没有叫人出去通知,石头就已经主动走进来了,端了菜肴就走出去。 石头来到了大厅,突然觉得一阵尿急,赶忙抓住路过的一位伙计,将菜盘塞到他的手中,说道:“兄弟,劳烦你把这道菜端给面东角落的一位客官,我这会儿急着去解手。” 伙计无奈,刚接过菜盘,石头一溜烟就往茅厕的方向跑去。伙计将客官点的菜上齐,自是又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火凤楼送走了一波客人又迎来了令一波客人,人声鼎沸里,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突然,一阵痛苦的惨叫声伴随着酒壶摔碎的破裂声打破了火凤楼的喧嚣,众人将目光纷纷投过去,但见角落里的一位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全身痉挛,嘴里一直吐出泡沫,而后一动不动了。 众人断断续续地发出恐怖的声音,“不好了,死人了。” 害怕的客人扔下碗筷就跑出火凤楼,胆子稍微大点的好事者也纷纷吐出口中的食物,站在一旁看热闹。 宁桐和池源夫妇顺着声音跑到死去客人的身边,皆是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幕,根本来不及顾及趁机赖账的客人。 许氏拉着池源的胳膊,吓得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桐愕然,愣怔在原地,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不待她反应过来,火凤楼早已经乱成一团。不久,外头走进来一批官差,他们恶狠狠地问道:“谁是这里的主人?” 几个好事者纷纷指向宁桐,带头的官差二话不说,便朝宁桐走过去,想把她扣押起来。许氏见他们来者不善,一把将女儿护在身后,吓得全身发抖,却依然咬着牙关说道:“我是她的母亲,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 带头的官差冷哼一声,嗤笑道:“好的很,和嫌疑人相干的人给我一律带去衙门审问。” 听了带头官差的话,一群衙役一涌而上,将挣扎的许氏夫妇和宁桐一道扣押起来,推搡着他们走出火凤楼。 官差对其余的人大声呼喝道:“难不成你们也想去衙门走一趟?来人,把火凤楼给我封了。” 好事者鱼贯跑出火凤楼,后厨和前堂的人都被衙役赶出了火凤楼。云无双一看躺在角落的尸体,吓得尖叫出声,却还来不及跟宁桐说一句话,就被衙役推搡出去。她满心恐惧,想找宁桐问问清楚,却看到许氏夫妇和宁桐被官差押送去衙门。 所有的人聚集在火凤楼门前,直到实在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才渐渐散去。云无双瘫坐在地上,等她缓过劲来的时候,已然是晌午了。她才想起来,得要为宁桐做些什么才行。 “对对,去找傅公子,他和小桐有些交情,或许能帮帮她。” 无双失魂落魄地赶到傅府,拍打着大门。伍叔打开门,一脸不悦地问道:“何人如此鲁莽?” 云无双一下子哭出声来,颤抖着声音问道:“老人家,求求您,带我去见见傅公子,求求你们,救救小桐吧。” 伍叔惊愣,好半天才问出她是火凤楼老板池宁桐的朋友,火凤楼出了事情,被官差给封了。他犹豫半天,见云无双突然下跪,无奈之下只得把她带去见自家的主子。 此时,傅岚禹正和苏清荷下一盘围棋。伍叔站在门外禀告道:“公子,有个姓云的姑娘,说是火凤楼池姑娘的朋友,她求见公子。” 傅岚禹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道:“池宁桐怎么不自己来?” “公子,火凤楼出事情了,池姑娘被官差带走了。” 傅岚禹举棋的手一顿,而后将棋子放回棋盒里,起身朝外头走去。苏清荷的心一凉,纤纤玉指紧紧捏住手中的黑棋,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清晰。她平复好了心情,缓缓起身,跟着表哥一道走出屋门。 无双一看到傅岚禹,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来。傅岚禹俊眉一皱,声色温和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你慢慢道来。” 无双极力平复下心情,低着头将她所看到和听到的都告诉了傅岚禹,请求道:“傅公子,我知道此番来贵府很冒昧,可是我也是实在无法,想着您和小桐素日的交情还不错,这才来求您,救救小桐吧。” 傅岚禹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并未对无双说些什么,而是让伍叔把黑羽叫来,对他吩咐道:“黑羽,去打点一下。” 见黑羽离去,傅岚禹微微一笑,宽慰道:“云姑娘是吧?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云无双见他并未置之不理,心下松了一口气,万分感激地说道:“傅公子,多谢您了。” 见伍叔把云无双送走,苏清荷微微蹙眉,柔声问道:“表哥,这样会给你招来麻烦的,不要紧吗?” 傅岚禹云淡风轻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清高,说:“在金陵城还有什么能给我招来麻烦?” 苏清荷见表哥是铁了心要管这档子闲事,也便不敢多言,轻声问道:“表哥,你是因为池姑娘才这么做?还是为了答谢她上回的照顾?” 傅岚禹转头看了一眼苏清荷,俊眉一皱,语气微有些不悦,说道:“你不必多想。”不待苏清荷说话,傅岚禹转身朝他的书房走去。 半个时辰后,黑羽回来了,他径直去了书房。傅岚禹问道:“如何了?” “人暂时是没办法放出来,不过我打点好了卒狱,让他们对池姑娘和她双亲客气点。” 傅岚禹点头不再言语。翌日,他叫人去把云无双请到府邸上问话。 “云姑娘,你给我说说,当日你所见过的人有哪些?” “顾大娘和她家大女儿、二女儿,她们由来是负责刷碗筷盘子的。还有小丁和蒋大姐,他们是负责叫菜的。好像就没有了。” 傅岚禹点头,若有所思地呷一口茶。突然,只听无双惊叫起来,补充道:“对了,昨儿还有一个叫石头的,他说是大成的朋友,带帮大成代一天的工。” “大成?” “大成是我们店里的伙计。” 傅岚禹嘴角一挑,对黑羽说道:“去把这两个人找出来。” 无双好奇,问道:“跟他们有关系吗?” “目前还不清楚,说不定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却说,宁桐和许氏夫妇被官差带走的时候,守齐夫妇幸好在豆腐铺里,因而算是逃过了一劫。而守孝夫妇被当做了店里的帮佣也逃过一劫。 守孝一见宁桐他们被带走就赶紧跑去豆腐铺找守齐,等他们赶回火凤楼的时候,早已经是人去楼空。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可是在这偌大的金陵城,他们没有人脉和背景,根本就想不到什么办法,只有空着急。 幸亏无双还算冷静,脑子也比较活络,从傅府回来后把具体的情况告知了大家,让大家静候佳音。因火凤楼被封,守齐夫妇只好暂住在老屋中,跟守孝夫妇一起挤一挤。 全家人自然是万分担忧,守齐本想去探监,被小玉阻止住了:“齐哥,我跟你一样很担忧桐妹和爹娘的安危,只是你这会儿若是要去探监,只怕连你也被当做嫌疑犯一道关押起来。双儿已经说了,傅公子替我们打点好了,想来桐妹和爹娘暂无危险。可是,我们若是这会儿又出事了,除了给他们平添担忧外,没有半点好处。” 守孝夫妇自然跟着一道劝,也觉得小玉说的没错。守齐只好强迫自己忍耐下来,只盼望着妹妹和爹娘能够平安无事。 069 释放 黑羽将一个年轻人拦住,漠然问道:“你是庄大成?” 庄大成惊愣,被黑羽身上的气场吓得退了一步,惊恐地应道:“是,我、我就是庄大成,这位爷找小的有什么事?” 黑羽客气一笑,将他带到一家酒楼里,开门见山地问道:“初十那日,你是否有去火凤楼做工?” 庄大成摇头,拘谨地喝着小酒,应道:“没,小的那日醉在家中的床上,直到天黑才醒来。小的一急,见坏事了,就跑去火凤楼跟我们掌柜解释解释,不想火凤楼竟然被官府封了。” “你可知火凤楼为何被封了?” “小的不晓得,小的也好奇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黑羽不答又问道:“你可有叫朋友代你一天的工?” 庄大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脱口而出道:“没有啊。” 黑羽皱眉,半信半疑地看着庄大成。庄大成被黑羽看得很不自在,接口继续说道:“初九那夜,我一个哥们找我喝酒。我平常酒量还行的,不晓得那夜为何会喝醉,这一醉就是一天一夜。” “你那位朋友叫什么?” “石头,我不晓得他的真名,所有人都叫他石头。” “那你可知石头住在何处?” “胡同街尾。” 黑羽扔下银子起身便往外走,庄大成莫名其妙,叫道:“这位爷,您给的银子太多了,足够大吃大喝几顿饭了。” 黑羽头也不回地离开酒楼,朝胡同街尾走去。当他打听清楚石头的住宅时,却见屋门锁着,知道此人是卷铺盖逃走了。 黑羽回到傅府,对傅岚禹禀告了情况。傅岚禹若有所思,抿了一口热茶,良久才说道:“把这个人找到。” “是,我已经派人追寻此人的下落了。” 苏清荷让下人熬了一蛊莲子银耳羹,亲自端去书房给表哥。见他和黑羽似乎在探讨池宁桐的事情,心下很是不自在。 等黑羽离开书房,苏清荷这才端着莲子银耳羹迈入书房,巧笑温婉地说道:“表哥,你这几日为了池姑娘的事情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听伍叔说,你今儿还没用早膳,我熬了一蛊莲子银耳羹,你快趁热喝了吧。” 傅岚禹点点头,接过苏清荷递过来的汤匙慢悠悠地喝着。苏清荷看表哥今儿心情稍好,便开口问道:“表哥,池姑娘的事情怎么样了?是有人陷害火凤楼吗?” 傅岚禹头也不抬,温和地说道:“目前猜测是同门竞争不过火凤楼而栽赃嫁祸的。” “可不是,栽赃的人可真是蠢得紧,哪里有老板会在自己的地盘上毒害客人的?” 见傅岚禹并未接话,苏清荷柔声一笑,轻语道:“表哥,虽说答应了别人的事总归要办到,可是你也不要忙得连自己的身子也顾不上。如此,清荷会、会心疼的。” 傅岚禹用巾帕擦了擦嘴,起身走到书房外,对婢女说道:“再泡一杯清茶过来。” 却说,宁桐虽被关在牢狱里,可是见卒狱对自己和许氏夫妇很是客气,心下很是不解。她抓住送饭过来的卒狱,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县令大人何时才会审问我们?” 卒狱客气地应道:“你难道不晓得我们大人是特地把这件事压下来的吗?” 宁桐纳闷,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卒狱以为她是装傻,看了她好半天,见她依然是一脸的迷茫不解,确信她是不晓得其中缘由。好半天,卒狱反问道:“你可别说,你如今能够在这里安然无事还不晓得是有人给你们打点妥当的?” 宁桐惊诧,心道:那时候被官差带走的时候,双儿和守孝夫妇没有在当场,想来他们应该没有出什么事情,应该是他们花钱上下打点的。 “是我哥哥吗?” 卒狱摇头,笑说道:“我们哪里知道?只是听我们头儿说要对你们像大爷一样招待着。” 宁桐越发纳闷了,喃喃自语道:“哥哥有这么大的面子吗?难不成是姐姐和姐夫的关系?” 见卒狱要走,宁桐又叫住他,问道:“大哥,那我们要如何处?难道就这么一直被不明不白地关着吗?” 卒狱摇头,放下饭菜就离开了,生怕被宁桐再抓住问个不停。 宁桐满心的不解和无奈,可是却无法得到一丝的消息,只能自个儿琢磨了。她在金陵城的这三年,生意上的规模确实是扩大起来的,手里头拥有的客源还算稳定。怡红楼虽然如今发展得比火凤楼还好,但自己是火凤楼半个老板娘的身份还没有多少晓得。由此可以排除点青楼的竞争者陷害自己的可能。 出事是在火凤楼里,火凤楼从一开张声音就比其他酒楼要好,这两年基本都客源都聚拢了过来,那么很有可能是酒楼的竞争者陷害的自己。 宁桐自从搬离田螺村后,似乎一切都朝着她的蓝图发展着,过程虽然艰辛,可是大多是外界能够克服下来的,再不然就是金钱上的困难。像如今这样出人命的栽赃嫁祸,真是她头一回遇到,难免是乱了心神。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的?平淡平安地过好这一生不好吗?为什么非要风风火火把自己一步一步磨炼成如今的女强人?可是,百折千转下,她觉得自己既然重生在这个异时空,平白多了一次人生体验,为什么要平平淡淡,而不是做自己喜欢事情呢? 正在宁桐无助之下,只听传来卒狱的脚步声,他停在牢房外,说道:“喂,有人过来看你了。” 宁桐惊诧不已,抬头就看到秋水那种可亲熟悉的脸,不知道为何,宁桐的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自她来到这个异时空,她就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哪怕被柳氏众人刁难得生无可恋的时候,又哪怕在觉得走投无路的绝望下,她就不曾掉过一滴泪。 秋水又是惊愣又是心疼,隔着牢房伸手擦去宁桐脸上的泪水,忍不住也跟着哭道:“桐姐姐,都是小水不好,这个时候才来看你。” 宁桐摇摇头,握住秋水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火凤楼现在怎么样了?” 秋水低下头,难过地说道:“还是被封存起来了,听外头的人说,火凤楼死了人,时态很严重,只怕最后还得关门。” 宁桐失神,好半天勉强一笑,虚弱地说道:“小水,谢谢你的一番心意,我想该是你和你哥给我们打点好的吧。” 秋水摇头,惊讶地说道:“我和哥哥确有此意,只是我们从姥姥家回来才晓得火凤楼已经被官府封了好几天。这不,我和哥哥连忙赶过来,想用银子让桐姐姐和伯父伯母不至于太遭罪,可听那些人说一早就有人打点好了。难道桐姐姐不晓得是什么人吗?” 宁桐这下彻底懵圈了,连连摇头,说:“我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好心人替我们上下打点好的?” 两人沉默不语,片刻,宁桐请求道:“小水,你可不可以过去看看我爹娘?转告他们,让他们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秋水点头,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离开了。宁桐重新坐回角落的石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沉思。突然,一张英俊的面容呈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难道是他?”转而,宁桐又打消了这个想法,自嘲道:“像他那么冷漠的人,怎么可能?” 牢狱里整日不见光明,出了卒狱来送饭的当儿大概晓得是什么时辰外,宁桐仿佛真是与世隔绝了。不知道过了几日,她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心中不知道为何总是产生莫名的希望。 突然一日,往常送饭的卒狱径直打开了牢房的门,对她说道:“你可以走了。” 宁桐难以置信,却又喜出望外,问道:“真的吗?就这样可以走了?难道你们大人不用审问我吗?” 卒狱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是嫌弃在这个鬼地方呆的时间还不够短?少啰嗦,说可以走了就是可以走了。自然是我们大人准许的,不然你以为是有几个脑袋敢放你们走?” 宁桐急忙走出牢房,问道:“这位大哥,我爹娘呢?” “他们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快走吧。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然遇到如此了得的贵人,一句话就让我们大人放了你们。” 宁桐知道从他口中不会打听出什么消息,便头也不回地走出牢房。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只觉得比夏日还暖和,她像是一下子从深潭里探出头来,迫不及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桐儿,你没事吧?” 听到许氏的呼唤,宁桐带着笑意走上前去,见许氏夫妇安然无恙,但是却也消瘦了不少,晓得是精神上承担了很大的压力造成的。 池源带着劫后余生地口吻说道:“我们真是福大命大,竟能从这件事中脱身。” 宁桐淡然一笑,说道:“本来就不是我们的过错,凭什么要我们替别人背黑锅?这事没有这么快了解,我一定要查清楚来龙去脉,还自己一个清白。” 许氏劝解道:“桐儿,你受的委屈娘自然晓得,只是我们在这金陵城无人可依靠,连官大人也不给我们主持公道,可见背后这人的手段有多厉害。既然这次有惊无险,何不相安无事呢?” 宁桐不置可否,但是到底是谁在幕后使诡?这件事又是因何而起的?她总归是要弄个清楚明白才行,不然到最后只怕怎样死的都不知道。 070 真贵人(上) 宁桐和许氏夫妇走出衙门,看到杨云峰站在大门外,一见到他们就走过来,显然是在等待的样子。 宁桐惊愣,问道:“杨公子,你是在等我们吗?” 杨云峰点头,欲言又止。池源见他的神色似乎是有话想跟女儿说的样子,当下拉了许氏一把,对女儿说道:“桐儿,你和杨公子先聊,我跟你娘在前头等你。” 宁桐点头,目光直视着杨云峰,再次开口问道:“杨公子,是你替我们打点好的吗?” 杨云峰默认,微微一笑,这笑意里含着几分愧疚,更多的是心疼。他不答反问道:“池姑娘,他们对你是否慢待了?” 宁桐摇头,笑说道:“托你的福,那些卒狱对我倒都挺客气的。我们今儿能出狱,想来也是你摆平的吧?不晓得该如何感谢杨公子才好。” 杨云峰脸色一顿,转移了话题,说:“那日我一听说你被官府的人带走就赶去衙门,不想在那里遇到了黑羽,听说我在牢狱里大好了招呼,他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想来,他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宁桐愣怔,确认道:“你说的可是傅府的黑羽?” “不错,正是他。” 宁桐当下不言,莹如白玉的小脸上全然是掩饰不掉的疲倦,似乎连思考也是力不从心。她知道,杨云峰之所以愿意趟这趟浑水,大抵上是出于对她的一片情意。只是,她对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感觉。 可是,这次性命攸关的事情,她着实是欠下杨云峰一个大恩情,无论如何都是要报恩的。她抬起头看到了杨云峰的侧脸,但见线条半是硬朗半是柔和,身上散发出一股温文的气质。与他接触的这些日子,多少晓得一些他的性子。 毕竟是出身富贵之家,身上难免会有富家子弟的奢靡娇贵,但又与其他纨绔子弟不一样的是他身上的一股善良禀性,不免又有了几分儒弱。或许,同这样的人在一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杨云峰见宁桐恍神,温和地问道:“池姑娘,你想什么如此入神?我叫你两遍都没听到。” 宁桐回过神思,尴尬一笑,暗自嘲讽道:难道是来这里太久了,竟然染上了要以身相许的毛病了吗?继而应道:“我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要栽赃嫁祸给我?” 杨云峰脸色一顿,似乎连言语都艰难起来。见她神色很是疲倦,说道:“火凤楼暂时是住不得了,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一处住宅,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宁桐惊诧,连连摇摇头,感激地说道:“杨公子,这件事已经足够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破费。我打算和我爹娘暂时住在以前租住的老屋里。” 杨云峰见宁桐执意不肯接受,也不再勉强,对她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宁桐和许氏夫妇回到老屋,看到守孝夫妇和守齐夫妇都平安无事,心下自是安然不少。宁桐这会儿委实是太累了,只想睡个昏天暗地,其他的事情通通都见鬼去吧。 众人虽然很想听听对于此件事,宁桐是怎么个想法以及日后作何打算?但是见她疲惫不堪的样子,又不忍催问。 宁桐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走出房门,看到大伙儿正好把晚饭准备好了。大家对她抱以温暖的笑意,纷纷叫道:“醒来了?洗洗手,快过来吃晚饭吧。” 宁桐当下心里一暖,只觉得只要有家人团结相伴,天大的事情又有什么可怕的?与大伙儿一起吃饭的当儿,守齐说道:“对了,双儿方才来过了,见你还在睡觉就先回去了。” 宁桐点头,吃完饭就去找无双。无双一见到宁桐,眼眶里一下子积满了泪水,小步朝她跑过去,握住她的手,情绪颇有些激动地问道:“小桐,你没事吧?在里面可受罪?” 宁桐摇头,微笑着宽慰道:“没有,杨公子替我们打点得很好,卒狱对我挺客气的。” 无双深吸一口气,安心了不少。忽然,她的身子一凝,问道:“杨公子?你说的可是杨云峰?” “是啊。双儿,你为什么如此惊讶?” “那日你和伯父伯母被官差带走的时候,我想着素日你跟傅公子颇有些交情,当下实在没有门路,就想死马当作活马医,跑去找傅公子想法子救救你们。傅公子倒也上心,当下就让黑羽公子去衙门一趟。我以为,这次你能平安无事,定然是傅公子的功劳呢。” 宁桐淡然一笑,解释道:“黑羽确实是去了衙门,但是见杨公子把事情打点好了就回去了。” 无双心下疑惑不解,可是又不晓得哪里不对劲,纳闷地说道:“可是,第二日傅公子又叫我去府上询问当日火凤楼出事的情景呢。” 宁桐不言语了,琢磨起来:为何县令大人都没有审问过这次的案件?哪怕杨云峰是富家子弟,再有钱也是不容易买通县令官的。毕竟,这个案件是出了人命的。 宁桐想得头疼,索性暂时不再纠结,转移了个轻松的话题,问道:“双儿,你也是晓得,若论交情,我肯定是跟子雷和小水比较熟啊,你怎么会想去找傅岚禹?” 无双一愣,笑说道:“对啊,郑公子与我们更相熟。可是,我总觉得,傅公子的能力更甚。” 宁桐嘻嘻一笑,打趣道:“双儿,你瞧瞧你的样子,一说到傅岚禹就一副娇羞之样。与他也没接触过,怎么就如此高看他了?莫非,你是喜欢上傅岚禹不成?” 无双佯怒,蹙眉说道:“小桐,你胡说八道什么?傅公子是怎么样的身份,我又是怎么样的身份,怎么好意思去攀附?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等之人。” 宁桐见无双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当下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啦,都是我的错,我们双儿也是很好很好的一个姑娘,值得更好的人爱护。是我说错话了,双儿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嘛。” 无双噗嗤笑出声来,白了宁桐一眼,当下秀眉一蹙,担忧地问道:“小桐,咱们火凤楼现在还被封着,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以后重新开张,客人也不会像以往那么多了。” 宁桐不言语,叹了一口气,说道:“再看着办把。火凤楼这段时间被封着也好,我得好好捋一捋一些事情了。有时候步子跨得太快,脑袋瓜子跟不上就不是好事了。” 翌日,秋水一早就来到老屋寻找宁桐,说道:“桐姐姐,今儿跟我去明湖散散心吧,哥哥也会去,让我特意过来接你呢。” 宁桐见秋水一脸真诚,眉眼间含着担忧却不敢明言,当下也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勉强一笑,说道:“好啊,我去换一身衣裳。” 秋水跟宁桐来到了明湖,见郑子雷已然在一个四面用帷幕挡遮风雪的亭子里坐着,炉子里温着茶水,桌上摆着几样甜品糕点。见到她们到来,郑子雷起身相迎,看着宁桐消瘦下去的小脸,淡淡一笑,说:“这段时间看来过得不是很好啊。” 宁桐坐落在蒲团铺好的石椅上,无奈一笑,说:“你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过得高兴?今儿,你倒是好雅兴啊。” 秋水瞪了一眼子雷,继而一笑,轻快地说道:“哥哥,你说今儿傅公子也会过来?” 郑子雷点点头,秋水喜得眉开眼笑。宁桐看了看他们兄妹二人,抿了一口果酒,说道:“喂,你们兄妹俩既然约了别人怎么又叫我来?” 郑子雷替她斟满酒,笑说道:“可不是我约了他,而是傅兄约了我。” 秋水不好意思一笑,低声对宁桐说道:“是我跟着出来,私心是想见见那个冰块脸。可是就我一个女孩子在场总归不好意思啊,我就叫你一道出来了,顺便散散心啊。” 宁桐白了一眼秋水,嘟嘴说道:“就知道你这小妮子有这出。” 秋水正色道:“可是,与桐姐姐比,我自然觉得桐姐姐更重要。出了这件事,我想着你肯定不会开心,怕你一个人闷坏了,也就此借着机会让你出来散散心的。不然,这么冷的天,我才懒得出来。” 宁桐心下一暖,柔和一笑,说道:“我晓得,谢谢你,小水。” 话音刚落,但见黑羽掀起了帷幕,傅岚禹款款走进来。宁桐和他四目相对,随即客气地点点头便移开了目光。 郑子雷一笑,请傅岚禹落座,解释道:“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今日有机会在此一聚好得很。” 傅岚禹点头,嘴角微微一挑,应道:“不错,难得有机会一起坐坐。”言下之意自然是指有机会跟宁桐坐一坐,毕竟他跟郑子雷从不缺坐一坐的机会。 五个人坐在一起喝着温好的酒水,傅岚禹和郑子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眼见酒快喝完了,傅岚禹对黑羽说道:“去马车里多拿几壶酒过来。” 黑羽走出去,秋水也想起身一起出去,说道:“多喝了几口酒,有点发热,我出去透一下风。”眼见宁桐也想陪着她出来,秋水一把将她按在原地,嘻嘻一笑,说:“桐姐姐,你不必陪我出去了,就坐在这儿跟傅公子和我哥哥聊聊天吧。” 071 真贵人(下) 秋水站在一处能避风又能遇到黑羽的地方站着,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要跟黑羽打招呼的话。眼看着黑羽手中提着三壶好酒走过来,秋水一时慌了神,在肚子里想好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脱口而出是:“要不,我帮你提一壶?” 黑羽面无表情,漠然道:“不必了。” 眼看着他擦肩而过,秋水清秀的眉目一皱,嘟嘴叫道:“喂,你这个冰块脸真是冷漠得很,你以为我站在这儿吹风呢?还不是等你!”话一急,秋水慌忙捂住嘴巴,一脸的不得劲。 黑羽听罢,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她。秋水站在原地发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嗔怪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黑羽的俊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地应道:“你不是说站在这等我,有什么话请说吧。” 秋水蹙眉,继而眉目渐渐舒展开来,缓步走向黑羽,水灵灵的眼眸似乎闪着光芒,抬头问道:“为什么是杨云峰解决了桐姐姐的事呢?我听说上回那位云姑娘找的可是你家公子。怎么,连傅岚禹的能耐都输给杨家了?” 黑羽嘴角一挑,发出一声冷漠的嘲笑,说:“不过是我家公子顺手推舟,给杨云峰一个人情罢了。” 原来,那日傅岚禹从云无双口中得知那日顶替庄大成的是一个叫石头的人,便让黑羽将两人找出来。黑羽又通过了庄大成提供的信息找到了石头。 那天出了事情,石头趁着混乱直接从茅厕跑出来了。他并没有回到家中,而是雇佣了一辆马车去出了城,去一处很偏僻的乡下,打算跟着妻儿远走他乡。 就在他们准备逃走的前一晚,黑羽揪住了石头,一把利刃指在他的喉头,冷声道:“火凤楼的那个人是死在你手里的吧!乖乖跟我回去见县令官。” “胡、胡说!你、你是什么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黑羽的剑尖又往下压了半寸,将石头喉头上的皮割破了一层,鲜血顺着剑锋留下。石头的妻子从茅屋里跑出来,哭着跪在黑羽脚边,哭嚷道:“这位公子,求求你放了我家相公。是我,我让他这么做的!” 黑羽的剑依然没有抽去,石头的妻子胆战心惊地将事情的经过道出来。她原本是杨家的一个使唤婢女,在杨家三小姐的院子里做事。一日,三小姐的贴身丫鬟拿了一小包药粉塞到她手里,然后再塞了一包银子给她,让她把这包药想法子下到火凤楼后厨的汤锅里。并威胁她,马上远离金陵城,否则她的丈夫和儿子就要给她陪葬。 石头的妻子知道不做只有死路一条,做了兴许还有活路。为了求生,石头只能替妻子做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刚好有个朋友在火凤楼做伙计,也就是庄大成。行动的前一夜,他找庄大成喝酒,在他的酒里下了**。第二日便顶替庄大成去火凤楼做工,想见机行事。 他终究不敢把药下到汤锅里,选择了一人吃饭的客人下手。事后便逃了出来,和妻儿在这处偏僻的乡下等着三小姐派来的马车接他们出关。不想,最终还是来迟了一步,被黑羽逮到了。 傅岚禹得知此事胸有成竹,只是让黑羽把石头带去见杨云峰,并告诉让黑羽转告杨云峰:杨家不失体统最好的办法就是池宁桐无罪释放。 杨云峰大惊,质问了一番自己的妹妹。杨丽艳自是否认,杨云峰甩了妹妹一巴掌,将此事和他的父亲商量了。他父亲毕竟在朝为官,多少是有些势力的,自是尽其所能摆平了这件事。 那位县令官拿到了一笔不小的报酬,无罪释放池宁桐的第二日便辞官回乡了。因而,杨云峰也是知道其中缘由的,只是心中很是爱慕池宁桐,知道一旦说出这件事,池宁桐即便不会与他反目成仇,必然也是视同路人。 秋水愣怔,纳闷地问道:“这么说,摆平这件事的还是傅岚禹?” 黑羽看了一眼秋水并不回答,而是冷然道:“你要是没事,我先行一步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秋水心里登时来气,嘟嚷道:“真是的,还真是一块傲慢的冰块嘛。” 却说,傅岚禹手中捏着精致的小酒杯把玩着,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好似这冬日的弱阳,不徐不疾地问道:“近来如何?” 宁桐微微一笑,说道:“心情不算好,但日子还是过得下去。” 郑子雷爽朗一笑,问道:“近来看你不大去怡红楼啊。难不成火凤楼的事让你把怡红楼这边的生意也放了?” 宁桐冉冉一笑,语气分明熟稔了不少,反击道:“你以为我当真是万能的吗?火凤楼这事好歹给我一段时间缓一缓吧。至于怡红楼,目前只能把担子都压在徐妈妈肩上了。呵呵,你还不了解我?赚钱对于我来说才是头等的事情,怎么可能因此而被击垮!” 傅岚禹抬眸看了一眼宁桐,眉角一挑,漫不经心地呷一口酒。只听宁桐叹息了一声,百思不解地问道:“只是,我不晓得到底是谁想陷害我?你们说,金陵城哪家酒楼的掌柜有这等恶意的做法?哎,虽说这件事算是平息了,只是我好奇得很,为何县令官竟也审问也不审问一下,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 郑子雷抬眼看了一下傅岚禹,见他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知道他是不会多言。但是以他对傅岚禹的了解,别说区区县令官摆得平,只怕是京城的官员也一样被拿下。傅岚禹此人,只怕来头不小,并非只是金陵城的首富而已。 五年前吧,是他刚搬来金陵城的时候,一下子就把金陵城地段最好的王府花园买下,便是现在的傅府。这件事在金陵城轰动一时,大家都拭目以待这位富豪是何等模样?接下来又将如何撬动金陵城? 可是,他入住之时很是低调,傅府没有举行所谓的乔迁宴席,也没有鸣锣敲鼓地大加炫耀。他似乎也并不热衷与金陵城的其他富豪往来,人家去拜访的时候,他又都接见了,没有热情之举,也不冷待。 因而,大家都觉得这位傅公子很是神秘,更令人吃惊的是,他竟然是个年轻人。但因为他一直保持低调,金陵城也没有发生任何一丝的变化,因而大家的注意力才渐渐从此人身上转移。 郑子雷与傅岚禹之所以能成为朋友不过是在一次酒会上,两人性情颇有几分相投,因而一来二往便也熟稔了。但郑子雷的直觉告诉他,傅岚禹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傅兄,你怎么看?” 傅岚禹清淡淡一笑,说:“我对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自然不懂得同行竞争的门道。” 宁桐瞪了一眼傅岚禹,蹙眉说道:“这哪里算门道?生意上的门道可不是这么回事,这分明就是**裸的陷害和谋杀。” 话音刚落,黑羽掀开帷幕进来,将三壶好酒奉上。片刻,秋水也跟着进来了。宁桐打量着秋水的神色,见她眉眼间微有怒气,晓得定然是在黑羽那边碰了钉子。 天色不早,郑子雷提议大家散去。秋水和宁桐跟在郑子雷身后走着,只听秋水疑惑地说道:“桐姐姐,你确定把你从牢狱里救出来的人是杨云峰?” 宁桐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秋水接口继续说道:“可是,我怎么觉得并非是他,而是傅公子!” “嗯?” 秋水便将方才与黑羽的一番对话告诉了宁桐,若有所思地说道:“听冰块脸话中的意思,应该是傅岚禹把这件事办好了,然后送给杨云峰的人情。上回听桐姐姐说,这位杨公子很是爱慕姐姐,也向姐姐表白了心意。傅岚禹必然知道了这件事,因而就把人情让给杨云峰了。” 宁桐心下愕然,一股怒气冲腾而起,他们推来推去地讲什么人情,把她当什么了?两人肯定都知道其中的隐情,却都没有告诉我。就算摆平了这件事哪又如何?她最终还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桐突然返身回去,秋水惊愣,担忧地问道:“桐姐姐,你去哪儿了?” “小水,你先跟你哥哥回去吧。” 郑子雷回头看到宁桐的背影,轻拍了一下妹妹的额头,无奈地说道:“你这张嘴啊,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秋水嘟嘴,不服气地说道:“哥哥,桐姐姐好歹是自己人,怎么能被他们当猴子一样耍?要是有人这样对我,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郑子雷无语,沉默片刻,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搞不清楚。我是对此不感兴趣,只是这件事关系到小桐,我也很是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者,这事总归是了结了,我也不好再开口询问。只怕问了,傅公子也未必肯把实情相告。也好,既然无事了,小桐也该知道其中原委才好。” 秋水得意一笑,说道:“哥哥,你总算说了句人话。”突然一惊,惊叫道:“哥哥,你是说,桐姐姐去找傅公子问明白的?那傅公子到时候会不会怪我多嘴啊?” 郑子雷朗声大笑,打趣道:“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072 痛心 宁桐赶到亭子里,却见傅岚禹早已经离去。她蹙眉,又迈开脚步往前追寻了一里,依然见不到他的身影,知道他该是坐着马车回府了。 现在,她的心里一团乱,眼看着真相快要浮出水面了,可是继而又沉溺下去。如今,她就好像一个落水的人,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她也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宁桐雇了辆马车朝傅府行去,下了马车正好看到傅府的家丁正在整理傅岚禹的马车,想来也是刚回来不久。她下了马车走过去,客气地问道:“傅公子在里头吗?” 两个家丁上下打量了一番宁桐,不答反问道:“你是什么人?我家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话音刚落,伍叔从里头走过来,催促道:“你们手脚给我活络点,快把马车牵走,挡着大门是怎么回事?” 宁桐一见是伍叔,顿时舒展开眉头,叫唤道:“伍叔,是我。能不能带我进去见见傅公子,我有要紧的事情想跟他说。” 伍叔抬头一看,是池宁桐,来往傅府几次,也算是认识了。他心下一估摸,前段时间公子为了她的事情出过力,想来公子确实看她有几分不同。当下,伍叔示意她跟着进来,说:“池姑娘,请跟我进来吧。” 宁桐道了谢,跟在伍叔后头走进傅府的前堂,径直朝着傅岚禹的正院走去。见伍叔示意她可以自己进去了,宁桐又道了谢,目送伍叔离去,这才迈进月门。 一迈进月门就看到傅岚禹已然换了家常的缎裳,从屋里走出来,正好看到了宁桐就站在他的跟前。他微微一愣,继而嘴角一挑,问道:“你怎么来了?” 宁桐见他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股焦虑似乎也散去了一半,反而犹豫了起来。但是,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问清楚其中的原委,便轻启朱唇问道:“是你帮我解决这次事情的吧?” 傅岚禹很是淡然,似乎早就想到她是为了此事而来。他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就不是杨云峰?” 宁桐轻笑一声,含着一丝嘲讽,说道:“坦白说,对于你们其中的哪一个出手相助,我委实不是很感兴趣,左右不过是我欠下的一个恩情。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被栽赃陷害?幕后指使者到底是谁?” 傅岚禹笑了笑,对她的坦白颇有几分惊讶。他让婢女奉上两杯热茶,请宁桐坐落,这才开口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次并不是同门竞争的手段,是你们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 宁桐愕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蹙眉问道:“争风吃醋?我同谁争风吃醋了?” 傅岚禹抬眸注视了一眼宁桐并不说话。宁桐皱眉思索,促然说道:“是杨丽艳?” 傅岚禹嘴角一挑,显然是默认的神色。宁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心里头涌上了一股怒气,好半天才平息下来,哭笑不得地说道:“我真不明白,这些富家小姐到底是有多闲又是有多少个心眼?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一个不开心就把我的生计毁了,毁了便毁了,竟把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当作什么看待了?” 傅岚禹想不到宁桐会气得如此,素日看到的她都是淡然从容,分明那么喜欢赚银子,可对一切似乎又以旁观者视之。 宁桐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偏袒自己的同类人,心里本就堵着气,脱口而出道:“喂,你为什么不说话?也难怪,你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可以随随便便就用金钱让某个讨厌的人消失,然后又能逍遥法外。” 傅岚禹不气反而一笑,开口温和地说道:“我自然知道你心里很愤然,但你目前还没有强大到能为你自己讨好公道。” 宁桐泄气了,她整个人像一朵鲜花焉了下去,心头的委屈不停地泛起,闷闷地问道:“就因为凶手是杨丽艳,所以县令官不敢把这次案件审查清楚,怕得罪杨家,是吗?” “不错,杨云峰的父亲在朝为官,一旦这件事暴露出来,只怕他立不住脚,无论如何是会平息下去。” “如果是这样,大可以让县令官判我故意杀人的死罪,为何又会把我无罪释放了?” 傅岚禹再次看了眼宁桐,呷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许是杨云峰对你一片痴情,不忍对你不管。” 宁桐的小脸顿时一阵绯红,登时说不出话来。傅岚禹眉梢一挑,知道她是相信了他的话,心里一阵不爽朗。心下冷嘲道:没脑子的女人,我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要是不想让别人动你一根手指头,还需要靠那杨云峰? 宁桐一时只顾沉思,也没见到傅岚禹此刻的脸色,等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然恢复了素日淡然的模样。宁桐犹豫半晌,问道:“杨公子怎么会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 傅岚禹冷笑一声,应道:“我也看不懂怎么会对你有意思?” 宁桐一听这话不对劲,沉着小脸说道:“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别说是杨云峰,即便是你,傅大公子,我池宁桐也并不上心。” 傅岚禹嘴角一挑,发出一阵朗笑。宁桐一愣,他向来是个不轻易喜怒于行的人,难不成她的话竟值得他这么嘲笑?当下也无所谓,正经了脸色,说道:“杨公子的一片情义,我心下自是感动。被人喜欢,毕竟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至少说明自身还是有魅力的。只是,别说我对杨公子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就算是有,他妹妹与我之间的恩怨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断然会与他恩断义绝的。” 宁桐话音刚落,外头传来苏清荷温婉轻柔的呼唤声:“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清荷踏进门槛,看到池宁桐和表哥相谈甚欢的神情,心里头像是有一把尖针狠狠地刺下去。她脸上泛起一层亲和的笑意,对宁桐说道:“原来池姑娘在啊。我这几日在家里头可闷坏了,池姑娘今儿既然来了,劳驾你移步到我的院子里跟我说说话才好呢。” 宁桐客气一笑,见她说得亲和,但言辞间都是透着一股客气和疏离感,她又岂会不明白?当下起身,微笑点头道:“苏小姐,我今儿来是有件事情跟傅公子打听清楚的,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对于苏小姐的邀请,我很是荣幸,只是火凤楼还在风口浪尖上,许多事情还等着我去处理。等改日我得空,亲自来府上找你聊天。” 苏清荷点头,笑说道:“池姑娘与我这样的闲人不同,我一时倒也忘记了。” 宁桐对傅岚禹和苏清河微一点头,然后便告辞离去。看池宁桐走远了,苏清荷眉间眼角闪过一层恨意,继而又带着温柔的笑意,转头看着傅岚禹,问道:“表哥,池姑娘今儿来找你是什么事情啊?” 傅岚禹淡然地应道:“为了火凤楼的事情。” “表哥不是把这个人情送给杨云峰了吗?难不成池姑娘是缠上表哥了?” 傅岚禹俊脸顿时一冷,漠然地盯了一眼苏清荷,冷冷地说道:“我的事情,你以后少打听。” 苏清荷吓得白皙的小脸一阵苍白,慌忙低下头,语音里含着一丝委屈,近乎哭出声来,说:“表哥,我不是故意的。以前,表哥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有什么好的东西也会让给我,因而清荷总觉得表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那个人,难免一颗心都挂念着表哥。” 傅岚禹脸色渐渐温和下来,温润地说道:“我刚才有些急了,对不住。表哥,你先回去吧,我等下跟黑羽还有事情要商量。” 苏清荷乖巧地点点头,走出傅岚禹的正院时,手指紧紧握拳,心道:杨丽艳这个没用的人,那么多人替她兜着,却成事不足。哼,池宁桐啊池宁桐,你真是碍眼得很,为什么不从这个世间消失掉呢! 苏清荷来到自己的院落,坐在房里闷声不出。贴身丫鬟担心自家小姐这样会闷坏身子,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苏清荷长叹一声,眉眼间一片忧愁,低语道:“小碧,我总觉得表哥离我越来越远了。他的心都在那、那个池宁桐身上。” “小姐,是您多想了吧,公子对你还是如从前那般温和。奴婢从未见过公子对那个池宁桐露出半点柔情,也未曾见过公子去找她啊。” 苏清荷苦笑一下,说道:“小碧,你不懂。表哥虽然不曾对那个女人表露过一丝好感,但是一听到那个女人的风吹草动,表哥再也不会跟从前一样两耳不闻。今儿我在表哥的正院里看到他们两个人在那说说笑笑的,我从未看到过表哥的神情那么专注过,好像、好像表哥的眼睛都放出光彩来了。只怕,连表哥喜欢上那个女人也只不自知。” 小碧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家小姐,突然才想起她是有事来禀告的,着急地说道:“对了小姐,杨家三小姐请您过去陪她聊聊天呢。” 苏清荷眉头一蹙,不耐烦地说道:“每日无聊便会找我说闲话,偏又给我脸色瞧。”她虽然极其不愿意去,可是终究还是不敢不去。 苏清荷到了杨府,见杨丽艳脸色阴沉,心下知道今儿免不得又讨不到好去。果然,杨丽艳一看到苏清荷就指责道:“清荷啊,我说你那个表哥也真是的。莫不是喜欢那个贱人?否则为何坏了我的好事?现在好了,害得我在父亲和哥哥那里得了一通大骂,还失宠了。” 苏清荷愕然,难道方才她跟小碧说的话当真是要应验吗?一想到表哥娶的人不是她,苏清荷顿时失魂落魄,当下也不愿意跟杨丽艳客气,福身说道:“艳姐姐,我突然觉得身子不舒服,我先告辞回去了。” 杨丽艳气得在她背后叫唤数声,不见她回应便开口大骂了起来。而苏清荷只当做没听到,或许她也真的是没听到,只觉得一颗心扭曲得痛苦。 073 婉拒 苏清荷失魂落魄地回到傅府,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了屋内。她的脑海里时时浮现出池宁桐和表哥相谈甚欢的那一幕,那是她来傅府第一次看到,表哥那双淡然的眼睛里原来能带着笑意的。只是,从来没有对她含笑罢了。 “你表哥莫不是喜欢上那个贱人了?否者为何坏了我的好事?”杨丽艳那刺耳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苏清荷耳边挥之不去。她捂住耳朵不停摇头,突然叫出声来:“不是的,表哥才没有喜欢上那个女人。你快给我闭嘴,闭嘴啊。” 小碧听到里头的叫声,担心地在门外问道:“小姐,您怎么了?快开开门啊。” “小碧,你给我走开,不要再烦我了。” 苏清荷渐渐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要尽快与表哥成亲才好。再过几日,傅老夫人就会到傅府了。她自小就被傅老夫人所喜欢,且老人家也有将她许配给表哥的心思。趁着老人家在傅府的当儿,她得想办法让老夫人替她向表哥开口提成亲的事情。 原来,傅岚禹随母姓,自小与傅老夫人相依为命。傅老夫人是个坚强有魄力的女人,出身大家闺秀,有足够的实力和金钱独自一人将儿子培养成才。因而,傅岚禹自小便很敬重母亲,轻易不会去违背母亲的意愿。 儿子长大成人后,傅老夫人忍痛放手,让儿子游历在外,希望能一展他的抱负。果然,自己的儿子从未让她失望过,十年后有所成就,多次让人回老家泰安接她来京城。只是她年纪渐渐大了,对老家是恋恋不舍,拒绝了多次。这次听闻儿子在金陵城安家落户了,想着儿子脱不开身,她若这会儿不动身去金陵城和儿子相聚,只怕身子骨越发不方便了。一狠心,关了老家的大门,遣散了余下的下人,带着几个心腹上了金陵城。 日子无波无澜地过了几日,这日清晨,苏清荷预计老夫人快要到金陵城了,便去表哥的书房打听老夫人的行程,“表哥,姑母什么时候才到啊?我日日盼着姑母快点到来,却总听说老人家还在路途中。我想着,今儿姑母该到了吧?” 傅岚禹嘴角一挑,温和地说道:“前两日接到母亲的来信,说是今日会到。我估摸着中午他们就能到家了吧。” “太好了,我得赶紧跟小碧一起准备姑母爱吃的菜。表哥,你说红烧排骨、清蒸鲫鱼、红烧狮子头如何?不不,这有些油腻了,姑母爱吃清淡的。” 傅岚禹一笑,说:“你看着办就好了。” 晌午,黑羽带着傅老夫人进了傅府,傅岚禹和苏清河早就候在大门外等着了。傅老夫人一下轿,苏清河便小步跑过去,亲热地挽住傅老夫人的手臂,甜腻腻地撒娇道:“姑母,您可算来了,不晓得清荷跑了多少趟大门口呢。” 傅老夫人宠溺地点了下苏清河的额头,笑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了,你这小妮子难得还惦念着。” “姑母,我瞧您风韵比京城里那些官太太还胜一筹,怎么就好意思说自己是老骨头了?我现在就怕,等我到了姑母这岁数比不上您的一半呢。” 傅老夫人呵呵一笑,看着傅岚禹说道:“禹儿,你听听这张小嘴,哄得我这个老太婆乐成这样。说,你给她灌了多少蜜水喝?” 苏清荷将傅老夫人搀扶进傅府,笑意盈盈地说道:“我的话能把姑母您哄开心就好了,表哥可不如姑母可亲呢,说一大箩筐的好话也不见得他开心。听表哥说姑母愿意来金陵城,我可开心极了呢。” 傅老夫人瞪了一眼傅岚禹,嗔怪道:“禹儿,你可是欺负这小丫头了?” 不待傅岚禹开口,苏清荷慌忙解释道:“姑母,表哥对我很好呢,没欺负我。” 傅老夫人呵呵笑,挽着清荷的手,打趣道:“你这小丫头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还没开口,你就急得给他辩驳。看来,我也是不用替你出头了,省得在你心里落下爱管闲事的老太婆的名声。” 苏清荷娇羞一笑,嘟嘴撒娇道:“姑母,您说什么呢?” 傅老夫人在傅府住了几日,苏清荷日日一大早就来傅老夫人的院落请安和陪聊,又带她逛园子,前前后后伺候得无微不至。傅老夫人自是看在眼中,心下对苏清荷又多了几分喜爱之情。 一日,傅老夫人扶着苏清荷的手在后院的花园里散步,她突然开口问道:“荷儿,你今年及笄了吧?” 苏清荷的心砰砰直跳,温婉地答道:“是,年初廿二就及笄了。” 傅老夫人点点头,停下步伐,看着苏清荷说道:“荷儿,你跟禹儿自小青梅竹马,姑母看着你们一块儿长大的。如今,你出落得亭亭玉立,也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禹儿也事业有成了,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傅老夫人略微一停顿,苏清荷的心跳越发猛烈,一双水灵灵的细眼直视着傅老夫人,随即脸色绯红滚烫,慌忙地下头去,心中却恨不能对方快点说出余下的话。 傅老夫人瞧她神色,心下自是满意,笑着接口说道:“姑母若是把你许配给你表哥,你意下如何?” 苏清荷眼眶突地一红,傅老夫人吓了一跳,轻拍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苏清荷慌忙摇摇头,恳切地说道:“不,清荷自小就对表哥情根深种,怎么会不愿意?自是,清荷自幼就失去双亲,无人可替清荷做主。清荷也怕,也怕表哥不愿意与清荷成亲。” 傅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宽慰道:“姑母知道你受了委屈,如今有姑母给你做主,禹儿不敢不和你成亲的。再说了,禹儿小时候不也很喜欢你嘛,那时候人人就说你们是金童玉女了。” 苏清荷听了傅老夫人的话,心下无疑是吃了颗定心丸,万分感激地挽住傅老夫人,欢喜又娇羞地说道:“姑母取笑清荷了。” 送傅老夫人回到她的院落,苏清荷欢天喜地地回到自己的院落,拉着小碧的手,说:“小碧,你知道今儿姑母跟我说了什么吗?姑母说,让表哥和我成亲呢。我真是太高兴了!” 翌日,傅老夫人让人准备好了早膳,请了傅岚禹和苏清荷过来吃早饭。傅老夫人寻机对傅岚禹说道:“禹儿,你今年也二十五了,人生大事再耽误不得了。娘来这里,首要之事就是给你操办终生大事的。” 傅岚禹慢悠悠地吃着碗里的粥,漫不经心地应道:“母亲,这事急不来。” 傅老夫人眉头一皱,把筷子一放,不乐意地说道:“就是你总说急不来,所以到了我这把岁数还没有抱到孙儿。”随即眉头一展,温声温语道:“你跟荷儿自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大家彼此的性情都知根知底。荷儿如今也到了及笄之际,不如选个日子,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傅岚禹一顿,抬头看了下苏清荷,见她娇羞地低头不语,头颅似乎都要低到桌子底下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知道最终他会娶表妹苏清荷为妻,因而从未想过自己婚姻的事情。他本想点头应承的,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却说不出话来。 傅老夫人催促道:“禹儿,你意下如何?” 傅岚禹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母亲,表妹还小,这事缓一缓吧。”言罢,也没吃完早饭,起身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慢用。”当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傅老夫人晓得自家儿子的脾气,凡事一旦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心中猜测,儿子推托和荷儿成亲的事情,莫非是外头有喜欢的女人了? 苏清荷见表哥漠然离去,心被狠狠扭了一把似的疼痛,却是欲言又止,两行清泪忽地落地。傅老夫人宽慰道:“荷儿,你先别急。禹儿也没说不和你成亲,他或许还有些事情为办完,需要缓一缓罢了。你放心,有姑母在这儿给你做主呢。” 苏清荷躲在傅老夫人怀里抹眼泪,万分委屈地说道:“姑母,您待清荷真好。清荷自幼无父无母,姑母抚养清荷长大,清荷在心中早就把姑母当做自己的母亲了。” 傅老夫人轻拍着苏清荷的后背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 傅岚禹眉头紧皱,在书房里闷声翻着书。黑羽进来,看到自家公子一脸不喜的神色,问道:“公子,有什么难事吗?” 傅岚禹将书放下,让黑羽坐落,抿了一口热茶,脸色又恢复了素日的云淡风轻,说道:“方才母亲跟我提成亲的事情,我觉得母亲未免操之过急了。” 黑羽淡淡一笑,说:“公子,老夫人可是让您跟表小姐成亲?” 傅岚禹默然,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茶盏,一句话也不说。黑羽接口继续说道:“公子心中不也认定了表小姐会是傅府将来的女主人吗?” 傅岚禹虽说和黑羽是主仆关系,但他的性子不如外表那般冷然,这也是为什么傅岚禹能够很郑子雷和杨云峰结交得还不错的缘由。因而,黑羽虽很敬重自家公子,但从未惧怕过,也往往是如实相告。 傅岚禹摇头一笑,淡然道:“没错,小时候我就知道,将来我会跟清荷成亲。只是当母亲跟我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产生了抗拒?” 黑羽是个连情窦都没有的人,自然不会明白其中的意思,当下也不知道怎么去分析。 074 深聊 宁桐一番周旋后,官府揭下了火凤楼的封条。大伙儿又回到了火凤楼开工,只是毕竟是出了人命,生意是大大不如以往了。 宁桐对眼前惨淡的营生也是犯愁,眼见着火凤楼的开支渐渐超过收入,需要拿豆腐铺的资金来周转的当儿,宁桐心里的决定渐渐坚定下来。 这日,火凤楼整天不见有什么客人进来。宁桐索性让伙计直接打洋了,把许氏夫妇、守齐夫妇、守孝夫妇、云无双和几个雇工叫到大堂上开会。她犹豫半晌,语气却透着坚定,说:“我今儿要跟你们商量件事情,且我也已经做出选择了。” 守齐说道:“小桐,什么事情你说吧。” 宁桐轻叹一声,眉间眼角隐隐挂着忧愁,说:“这都快一个月了,火凤楼如今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照这样下去,只怕赔本得厉害,就是连大伙儿吃饭都成问题了。我这几日认真想过了,做饭楼的地儿出了人命,简直是致命一击。再在回天无力的境况下浪费财力和精力不值得了。” 宁桐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所以,我打算把火凤楼盘出去。” 许氏重重的叹息一声,似乎也是一样的心思,低落地应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有点舍不得这个酒楼罢了。毕竟这三年里,火凤楼给了咱们一家安身之地,更是让咱们能够糊口啊。” 池源也跟着叹息,说道:“靠着火凤楼,守齐也娶了媳妇,咱们身边也算有些积蓄了。幸好老家还有那十亩地,大不了回去耕地种田得了。” 守齐和守孝夫妇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池源的话。 宁桐心里一颤,她这几年拼死拼活地就是不想在那个小地方呆下去,不愿意被那些目光短浅,只会说三道四的村夫野妇打扰。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什么绕了一大圈又要回到原地?她做不到,也绝不会回头。 宁桐脸色苍白,这些年的干劲似乎被一下子抽走,整个身心顿时显得疲惫不堪。她低语道:“哥,你去张贴榜单,其余的事情等到有人接手火凤楼再说吧。我先回房休息一下,你们若是也累了,索性把火凤楼直接关了吧。” 宁桐的失落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素日里,她向来是雷厉风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闯荡模样。今儿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这令所有人都为她感到心疼和担心。 宁桐睡了一天一夜,也不愿意起来进食,好像只想把这几年的睡眠一次补足。 子雷和秋水来到火凤楼,见火凤楼关着门,也是替宁桐感到担心。郑子雷想着,宁桐或许在怡红楼,便让人送了妹妹回去,再去怡红楼找宁桐。 徐妈妈出来迎接,还没说一句寒暄的话,开口就问:“郑公子,这几日可有看到小桐那丫头?都好几天了,她这个掌柜的怎能不出面?楼里都有好多姑娘等着她教新曲儿呢。” 郑子雷皱眉,促然问道:“怎么,她没来怡红楼?方才我去过火凤楼了,门是关着的。” “这妮子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失踪了吧?” 郑子雷转身就要走出怡红楼,正好和傅岚禹迎面相遇。见他行色匆匆,傅岚禹疑惑地问道:“子雷,你如此着急,赶着去何处?” 郑子雷不好意思一笑,坦言道:“我来怡红楼本是找小桐的,不想老鸨说她好几天没有出面了。我看火凤楼的门也是关着的,担心小桐出了什么事情?” 傅岚禹眉梢微微一挑,面色上不动声色,不疾不徐地说道:“方才听路人说,火凤楼打算盘出去了,告示都贴出来了。” 郑子雷一惊,他来去匆匆,倒没看到张贴出来的告示,问:“盘出火凤楼?原来如此,看来此次事件对她影响很大啊。” 傅岚禹不置可否,目送走郑子雷,便和黑羽坐在临窗的雅房里听曲儿。百无聊赖之际,他的目光锁定在街上的一位女子身上,只觉得很是眼熟。原来正是一人闲逛的池宁桐,见她六神无主地似乎是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傅岚禹的好奇心竟然被鼓动起来,他淡然地对黑羽说道:“黑羽,你先回去吧,我想要去拜访一位朋友。” 黑羽点头应是,起身离开了怡红楼。傅岚禹也起身走出怡红楼,一路尾随宁桐去了。 宁桐一门心思想着日后的打算,全然不觉傅岚禹正慢慢地靠近了她。突然,只听一道清朗的声色响起:“池姑娘,如此巧,在这儿遇到了。你,这是打算去那里?” 宁桐回过神思,见是傅岚禹,也不去想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一人闲逛?当下勉强一笑,说道:“心情有点闷,想去城外散散心。你呢?” 傅岚禹阔步朝宁桐走去,温和地说道:“正好我也去城外走走,不如一起去吧。” 宁桐没有拒绝,和他并肩而行。傅岚禹见她又陷入沉思中,淡然一笑,问道:“听说火凤楼要盘出去了?为了这事忧心?” 宁桐无力一笑,坦言道:“今后何去何从都不晓得?愁一愁也无可厚非啊。” “这有什么要紧,不过就是一家火凤楼罢了。” 宁桐偏头看了看傅岚禹,虽说他的话未免太轻松了点,但本质上也算是一句安慰的话。想来从来都是别人去捧着他,这或许是他平生第一次安慰别人吧。 宁桐噗嗤笑出声来,傅岚禹俊眉微微一皱,有些许的气恼,但还是稳声笑道:“你笑什么?”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安慰的话。只是,我跟你们这般生来就生长在富贵之家的人不同,你们即便是赏花观月还能衣食无忧。可是,我不仅仅要自己养活自己,我还是家人朋友的希望,无法对他们袖手旁观的。火凤楼在你眼里不过是个吃饭的地方罢了,但是对于我是求生的工具,更是大伙儿的糊口源头。” 傅岚禹转头看了眼宁桐,她如今不过二八的芳龄吧,可是心智上却远不止。初次在怡红楼遇见她的时候,见她古灵精怪,竟敢女扮男装闯青楼,只道是个没教养的丫头。后来三番两次接触后,她身上的果断利落令他心中大吃一惊,像是名门女将。 傅岚禹心里微微一柔,心道:总以为她坚强到不需要七情六欲,原来到底还是个女人。 宁桐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方才一番话惹他不悦了,解释道:“喂,我说那话可不是嘲讽你的。我其实很羡慕你们有这样天生的优势的。” 傅岚禹云淡风轻一笑,示意他并没有为此不愉快。沉默片刻,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不是天生就过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其实,很多时候光鲜亮丽之下是别人无法想象得到的惨烈。” 宁桐愣怔,偏头静静地注视着傅岚禹,难道他还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傅岚禹嘴角一条,又是素日那清高的模样,把她的头轻轻一推,让她不再直视着自己。开口问道:“怎么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宁桐笑了笑,这会儿心里轻松了许多,对未来似乎也不是非常的迷茫了,说:“我爹说要回老家耕田种地,我想着暂时把他们送回去老家比较好吧。至于我,绝对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傅岚禹皱眉,问道“你想呆在怡红楼里?” 宁桐看他神色有些许的鄙夷,却不生气。在古代的环境下,出入青楼的向来是被别人所诟病,就是同为女人的人,对跟青楼有关系的同伴都是嗤之以鼻的,更何况男人? 宁桐坦然一笑,说:“怡红楼并非一个长久落身之处。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瞧不起青楼,而是我有更好的计划。我们怡红楼如今早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卖笑风尘之地,我们楼里的姑娘是靠自己的才华赚到银子,哪怕是最低等的阶位,也不再卖身。现在的怡红楼只是一个休闲之地,其实女客也是适宜过去赏曲观舞的。” 两人是第一次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闲聊着,这令傅岚禹感到惊讶。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和宁桐往回赶,竟不知觉时间的流逝。 傅岚禹回到傅府,傅老夫人和苏清荷都在等着他用晚膳。傅老夫人见儿子今儿心情似乎不错,笑着问道:“禹儿,今儿见到的这位朋友想来还不错吧?” 傅岚禹点头敷衍,说道:“娘,你们以后不用等我了。” 傅老夫人呵呵一笑,给儿子夹了青菜,问道:“禹儿,娘前几日跟你提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岚禹俊眉一皱,放下碗筷,说道:“娘,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回书房了。”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傅老夫人把碗筷一放,脸色一沉,没好气地说道:“这孩子的脾气还是那么倔,不喜欢的话一句也不愿多听。” 苏清荷低下头,只觉得傅岚禹的背影化成了无数的飞刀朝她狠狠地刺来,两行清泪瞬地滑落。 傅老夫人宽慰道:“荷儿,你先别急。” 苏清荷委屈地抹着眼泪,撑起嘴角的笑意,说:“姑母,我愿意等表哥的。荷儿今生,非表哥不、不嫁。” 075 新蓝图 宁桐送许氏夫妇和一众人去了乡下。如今,金陵城里的豆腐铺也处理掉了,怡红楼那边暂时有徐妈妈在,因而宁桐一下子是无事一身轻了,索性便在家中多住了几日。 池源夫妇这几年手头也存了一笔积蓄,回到老家便重建了新房子。因为手头宽裕,也不过是建了两层,因而工时比想象中的要短。 柳氏见老二家的重新回来耕地,心中可是大快,当着许氏的面儿便鄙夷道:“你大哥当初也是中途回村种地,我说本就是庄稼人,总归要是要做回老本行。麻雀飞上枝头成凤凰,那终究还是麻雀,当真以为自己就是凤凰了?” 许氏不说话,周氏虽说多少受过老二家的扶照,还是不敢去顶撞柳氏,免得得罪了小人不好脱身。柳氏见众人脸色很是难看,心里越发得意起来,连着周氏也取笑道:“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这些鸡犬没想到也是有落地的一天吧。” 听柳氏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小玉忍不住辩驳道:“大伯母,话可不能这么说,谁没个大起大落的?这人的一生就像海里打的浪,有沉下来的当儿就有浮上去的机会。” 柳氏从头到下打量着小玉,嗤笑一声,丢给小玉几个白眼,说:“哟,这是才过门的媳妇儿吧?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等你肚子里出来的男娃还是女娃再瞧瞧有没有资格在池家说话的份儿?” 许氏听了不乐意,担心自己的儿媳妇受委屈,冷然道:“小玉肚子中的胎儿无论是男娃还是女娃,总归都是我们家的心头宝。我儿媳妇有没有说话的资格不由大嫂操心了。” 周氏见许氏开了口,这才开口帮腔,冷笑道:“我说大嫂,你先管好自己家里一箩筐的破事才操心别人家的吧。” 柳氏见妯娌两个联和起来跟她作对,当下撒泼起来,嚷道:“好啊,要不是你们大哥当初资助你们,你们能有今日这光景?对了,今儿这光景不也都败光了吗?有什么脸在这跟我说道?我是池家的长嫂,你们对我不尊重,怎么有脸面对池家的祖祖宗宗?” 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当儿,池海后头跟着池源池江和一众男丁从外头回来。见家中的女眷站在院子里吵闹,池海喝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吵了起来?” 柳氏恶人先告状道:“你看看她们这一伙儿站在一条线上是怎么对付我的?有了一些钱就可以不拿我当人看了吗?” 池海不信,瞪了一眼柳氏。柳氏突然指着蒋氏,瞪着她问道:“你跟你爹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蒋氏吓得退了一小步,皱着双眉支支吾吾道:“娘,是您一直在骂我们,我、我们可、可没有得罪您。” 蒋氏气得就要上前扇打蒋氏的脸,被守孝及时拦住了,说:“娘,到这个时候,您还是要拿她出气?我们在外头的时候就一直听到您瞎嚷嚷的声音,她又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您又何必为难她?” 柳氏冷笑,指着守孝骂道:“你们瞧瞧这个畜生,当初就该打小掐死这白眼狼。” 池海喝道:“住口,你这张老脸到底还要不要了?” 宁桐这会儿也从外头回来了,看到大伙儿站在那儿脸色很难看,心下晓得又是这柳氏闹的幺蛾子。 许氏无奈,还是给了柳氏台阶下,说道:“大哥,大家刚回来还有一堆事情忙着,就都散了吧。” 守孝和守齐夫妇,池江一家等听了许氏的话都点头散去,柳氏见无人将她放在眼里,心下一阵愤然和心酸。但好歹还算有些眼色,这会儿闭嘴了不说话。 翌日,池源父子和守孝去请村里的造屋师傅来家中丈量地准备要盖新房。因为施工,难免磕磕碰碰地有吵闹声。 一连几日后,柳氏又闲不住要闹幺蛾子了。这日,许氏和蒋氏煮了一锅粥想给造屋的师傅做点心吃。柳氏一把将食盒里的粥踢倒,叉腰骂道:“你们还让不让人睡了?只顾着自己好,就不管别人家的死活吗?天天这么吵着,还让不让我家的小胖睡觉了?” 许氏愤然,力争道:“大嫂,你怎的如此过分?我听小胖白日里也没怎么哭闹,怎么会被吵到?再说了,师傅们做活儿的时候都是在饭点上,大伙儿都下地干活了,怎么会被吵到?” “怎么?我就不是人了?我就被吵到了,吵到心烦死了。”说着便一脚踩在食盒上。 宁桐见许氏这么久还没把点心送过来,便想着回来催促,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心头的火气腾地就燃气,快步走到柳氏跟前,一字一句说道:“把脚给我拿开!” 柳氏心里微微一颤,但还是一副悍妇模样地叫嚣道:“你们给我停住活儿,我就给你拿到。” 宁桐冷笑一声,一把推开柳氏,冷然道:“跟你这种泼妇是讲不通道理的,不就是耍无赖吗?你以为我就不会?我告诉你,要是你再敢在背后捣鬼,我就叫人打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房子的地基被砸坏了的事是你干的。就凭这个,我就完全可以告官了。别忘记了,四叔是怎么变老实的。我在金陵城混了三年,认识的人还是有的。” 柳氏听罢,吓得双腿一软,但面上还是不肯服气,只是指着宁桐骂道:“你、你??????” 宁桐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转身对着许氏和蒋氏温声说道:“这会儿再煮一锅粥也麻烦,不如去附近买些包子给师傅们当点心吧。大嫂,劳烦你跑一趟了。” 蒋氏摇头,心悦诚服地说道:“怎么会?都是一家人。我这就去。” 王氏见宁桐是个厉害的角儿,连自己婆婆这么难搞定的人,自从那日与她吵了一架后就乖乖的不敢再去挑衅。再一看,守齐和守孝都都快把房子盖好了,想来这一年发展得不错,肯定赚足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想当初,他们盖一间平房还动用过她的嫁妆,而且花了可是快一年才断断续续盖好。 王氏满心的不服气,对守忠便越发看不上眼,整日里就只知道好吃懒做,靠着父母填饱肚子,对自己的一对子女也是不管不问。再看守孝和守齐的能耐样子,真是越发后悔当初嫁给了守忠。 于是柳氏和王氏这一对婆媳,在家中拿宁桐众人无奈,只得在外头散步她们的坏话。那日,小玉路过村口,刚好看到王氏正和一群中年妇人说道,那刺耳的声音老远都可以听到。 “你们不晓得吧,池宁桐那丫头简直是目无尊长,把我婆婆一把推倒,伤得老人家卧床整整修养了一个月。这还不止,整日里对我们这些过得不好的亲戚瞧不上眼,说话也是鼻孔朝天,更是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只听当中一人说道:“我说守忠媳妇儿,前两日我可是看到你婆婆跟人在戏台子旁唠嗑,你怎么说躺床上修养一个月?” 王氏尴尬一笑,说:“她老人家该是闷坏了吧,出去透透气也还好,免得整日在家看她们家那嚣张的模样更气人。” 小玉走过去,咳嗽了几声,冷冷地盯着王氏看。王氏吓得急忙禁声,不晓得她是何时来的?小玉也不说话,众人总归是不好意思,也都渐渐散开了。 “二嫂,你在外头搬弄是非,被大伯父知晓了不好吧!我劝二嫂,不要再丑人多怪事了,免得被人耻笑。” 王氏听了骂道:“你娘的才是丑人!贱蹄子,跟我说道什么?” 小玉听了宁桐的嘱咐,晓得不能跟柳氏这对婆媳沾上,当下便无视过去,径直朝家里走去。 宁桐站在自家的田垄上,往昔在这里生活的记忆渐渐想起。如今,这里的庄稼人大部分都把田地租出去了。听闻那位地主这两年赌博欠下巨债,因而也不大管田地的事情。只是碍于合同的期限还未到期不敢把土地退还回去,因而成片的土地也是放着长荒草。 有些庄户人觉得可惜了,便想垦种,怎奈家中的人口少,实在无法应付得过来。 宁桐望着这宽阔的田野,突然间心头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宽阔的地方何不好好利用呢?要是在这里建一个现代所说的什么农庄,或是什么商场岂不好? 有了这个念头,宁桐便闲不住了,她的身体似乎又被灌入了一股能量,一下子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干劲十足的池宁桐。 她回到家里,跟许氏告别了一声便打算回到城里。许氏晓得,她还有怡红楼的事情要做,自然不便在家中久留。当下嘱咐了女儿照顾好自己的话便送她出了村口。 宁桐回到城里,自然是暂时住在怡红楼里。她如今把全部精力投在怡红楼里,自然是有所回报的。她目前还没跟任何人说她的计划,而是在积累着资本。当然,除了资本还有最关键的是就是人脉,而怡红楼无疑是个集聚达官贵人的好地方。 076 合作 振作火凤楼终究还是盘出去了,手头算是有了一笔不大不小的积蓄了。本想说豆腐铺也一道盘出去得了,但是最后改变了主意,由守齐夫妇接手管理。毕竟对于这一行,守齐做了两三年了,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宁桐回到怡红楼不久,一连教了楼里的姑娘们好几首新曲儿,又改编了几出新的舞剧。因而,怡红楼一连几日是宾客满座,自是又适当地提升了一些票价。 徐妈妈和宁桐忙得脚不沾地,许多慕名而来的大多是生面孔,可见如今的怡红楼火成什么样子了。 一日,宁桐偷了空闲站在舞台下的一个角落欣赏着自己和楼里的姑娘新排练的舞曲。突然,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朝她走过来,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宁桐以为不过是个买醉的客人,想起上回在怡红楼遇到的那个醉汉,心里不禁有些悚然,便与他微笑一下就打算离去。不想,这男子跟在她的身后,连连叫道:“姑娘请留步。” 宁桐蹙眉,但看他不像是喝醉的样子,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有何事?” 男子咧嘴一笑,神采怡然,似乎与宁桐是老朋友的样子,笑说道:“姑娘为何见了在下一直跑?难道以为在下是那等无赖之流?” 宁桐尴尬地笑了笑,等待着男子说明来意。但见对方一直盯着她的嘴唇看,嘴角挂着笑意。宁桐恼怒起来,微微提高了音量,说:“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男子急忙赔礼,歉然道:“姑娘别误会,在下叫**笙,做胭脂水粉这一行的。我看舞台上的那些舞姬妆容与往常的很是不一样,特别是她们的唇色,润泽鲜亮,我正好在寻找这一款色泽。正好我看到姑娘的唇色与她们无异,只是想问问姑娘这是什么唇色的?” 宁桐半信半疑,狐疑地上下看着**笙。虽说在现代,男化妆师或是男美容师并不稀奇。可是放在古代,一个男人从事这方面的行业就有些稀有了。 **笙见宁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倒也不气恼,乐呵呵地解释道:“舞台上正中弹琵琶的那位歌姬脸上涂的是玫瑰膏,适用于肤色白皙之人。最左边那位伴舞的舞姬,脸上涂的是茉莉膏,适用于肤色稍黄之人。其余的舞姬脸上涂的是桂花膏,一般肤色都适用。” 宁桐见对方说得头头是道,这才算是相信了,笑说道:“她们谁用的什么我是不知道,但确实是用到了这三种肤膏。看来,是我误会公子了。” “那姑娘可否相告,你的唇色是用的什么吗?” 宁桐不好意思一笑,说:“其实我是把几种唇纸的色泽调和起来的,用了粉红、赤红还有橙红,因而我也不晓得这是什么唇色。” **笙恍然大悟,随即又皱眉,看他的样子很是严肃认真,全然不觉得跟一个女人探讨这个话题很尴尬或是无聊之感。他疑惑地问道:“可是,即便是这几种颜色调和出来,也不会如此盈亮又光泽啊?” 宁桐佩服一笑,说:“这下我是深信不疑了,公子果然是内行。其实,我是特地到胭脂阁请师傅配制出来的一款唇膏,里头是有加入了蜂蜜的,体亮了色泽又有香味,我们楼里的姑娘个个都很喜欢呢。” **笙点头,眼里流露出一丝佩服。随即好奇地问道:“我看姑娘多半是怡红楼的老板吧?” “公子怎么看得出来的?我脸上又没刻上字?” **笙得意一笑,解释道:“怡红楼都是男人出入的地方,姑娘既不是男子又不是那些舞姬和歌姬,可是偏偏又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怡红楼里的人。若说是怡红楼里的使唤丫鬟,瞧姑娘身上的衣饰装扮又全然不像,因而我才猜到该是怡红楼里的老板。” 宁桐没想到与此人聊起来是话题相投,果然像是好似故人归来之感。当下便同意与**笙一同坐下来聊天赏舞听曲。 **笙是个健谈的家伙,想来是个性格外向的人,因而性子里是很喜欢交朋友的。再加上他做买卖的,经常是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宁桐也是个颇有些幽默,见识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人,两人不过初次聊天就彼此相互欣赏。 **笙敬了宁桐一杯酒,开口说道:“池小桐,我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怎么看?” “说吧。” “你也晓得了,我是做胭脂水粉这一行的,而你是怡红楼的半个掌柜,不如我们好好利用彼此的优势来一次合作,怎么样?” 宁桐双眼放光,不待**笙说完,她接过话题说道:“你的意思是,想把胭脂水粉通过我们楼里的姑娘卖出去?” **笙哈哈一笑,补充道:“我想你们怡红楼的姑娘们光是胭脂水粉和衣裳这一块都是一笔大出入吧。我们胭脂阁愿意给你们免费提供这些东西,但是你们得要帮我们告诉所有的人,这些好东西是出自我们胭脂阁的。” 宁桐看着**笙,心道:这小子脑袋瓜子还挺灵活的啊,用现代的术语来说,这就是一场赞助商投资广告的公平交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真是难得啊。 **笙以为宁桐不同意,便也不勉强,说:“池小桐,你要是觉得不妥当直言无事。虽说我与你萍水相逢,但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这个朋友,我**笙今日是交定了。总不至于因为这种生意上的事情连朋友也做不成吧。” 宁桐摇头,亲自替**笙斟满酒,先饮为敬,说道:“喂,**笙,你太小看我的心胸和眼界了吧。我也是个做生意的,怎么会那么想?对了,你说方才说你们胭脂阁提供这些东西?如此说来,那胭脂阁也是你的地盘?” **笙得意一笑,素日里他为人也是谦逊的,只是在宁桐跟前便会随意自然起来,说道:“不错,陆家除了金陵城的胭脂阁,在全国各地也有不少的胭脂阁分支。” 宁桐竖起大拇指,真心地夸赞道:“胭脂阁的名声很厉害,我早就有所耳闻过。”顿了顿,宁桐严肃了神情,继续说道:“能够与陆公子合作是我莫大的荣幸。不是我因此而跟你说些讨好的话,而是由衷觉得,与你是相见恨晚。我晓得是初次合作,彼此都不是很了解,但如若你信得过我,我保证不会让你们胭脂阁后悔做出这笔买卖的。” **笙点头,说道:“如果不相信你,我又岂会如此轻易就提出与你们怡红楼合作?实不相瞒,这几日我频繁在你们怡红楼和春芳楼等几处地方出入,就是想做这笔买卖的。你们怡红楼虽说是青楼,可是我瞧着与其他的青楼有大大的不同,觉得你们这里很有文人墨客之味。我们胭脂阁不仅仅是想把胭脂水粉卖给青楼的姑娘,还有所有的女人。我看你们楼里的姑娘很适合推广我们胭脂阁的东西。” 宁桐笑而不语,她对怡红楼做出的改造终于见效了,心下自是一番欣慰之意。 翌日,**笙果然邀请了宁桐去胭脂阁了解产品,并且两人正式在胭脂阁定下了一份契约,两人正正经经地在上头按下了指纹印。 另外,这份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明白,胭脂阁除了向怡红楼免费提供胭脂水粉和衣饰,怡红楼务必将胭脂阁的东西广而告之外,怡红楼可以获得相对比例的分成。 宁桐先带了一批膏粉和唇纸还有衣裳回去试一试。她一回到怡红楼便直接跟姑娘们说道:“各位姐姐妹妹们,跟你们说一个好消息,以后大伙儿用的胭脂水粉,穿得漂亮的衣裳全部不必你们出钱去买了,但我和徐妈妈还是会把这上面的月钱如数拿给你们。” 大伙儿一听,纷纷拍手叫好,问道:“真的吗?可是如此,那池姑娘和徐妈妈不是就吃亏了吗?” 宁桐微微一笑,解释道:“其实这些东西都是胭脂阁提供的,大家也晓得吧,胭脂阁的东西向来是顶好的,价钱是贵些,但效果就是不一样。我与胭脂阁的老板做了这笔买卖,那就是他们给我们提供这些东西,而我们要帮他们告诉别人,这些好东西都出自胭脂阁。” 宁桐为了推广胭脂阁的产品,自然是又精心编排了新的舞曲。怡红楼的姑娘们既能用上胭脂阁的东西,又额外获得了这笔月钱,个个自然是兴高采烈,越发把心思都投入到其中了。 一来是感谢池宁桐和徐妈妈对她们优厚的待遇,二来是她们是老而有所得,是通过正正经经地劳动赚取的血汗钱。 宁桐如今经营起怡红楼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徐妈妈看在眼里无比欣慰,她一直就怀有退居二线,甚至回乡下养老的想法,如此一来,她的心愿便能快点达到了。她很欣慰,宁桐做到了双赢的经商之道。 077 梳妆会 这日,宁桐总算能够抽出时间去郑府看看郑子雷兄妹了。刚巧郑子雷出门去了,招待宁桐的事情自然落在了秋水身上。 秋水挽着宁桐的手来到她的闺房里,惊喜地问道:“桐姐姐,快一个月没有看到你了,总算你还有良心,记得过来看我一下。你快跟我说说,这段日子你都在忙什么啊?” 宁桐将一个小包裹卸下来,神秘兮兮地笑说道:“小水啊,你看看我今儿给你带什么来了?” 秋水很是好奇,但见包裹里包着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一看,里头装着女孩子家的许多胭脂水粉。秋水诧异地说道:“桐姐姐,你给我带胭脂水粉做什么?我梳妆台前就有好多这些玩意儿啊。” 宁桐嘻嘻一笑,轻快地说道:“这些是胭脂阁新出来的试用品,我前几日试了一下,觉得还不错,今儿特地拿过来给你一起用用看的。我自然晓得你素日里用的也是胭脂阁的东西,只是这新研制出来的胭脂金陵城除了我再没有其他的人有了。” 秋水听罢,迫不及待地想试用看,两人便对着梳妆台花起妆来。 宁桐拍了拍秋水的胳膊,说道:“明儿胭脂阁有个梳妆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秋水好奇,问道:“梳妆会?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事儿。真是新奇,大家都只是在闺房里各自化各自的妆容,只怕明儿是第一次在外头化妆吧。” “正好大家可以交流一下各自化妆的技巧啊。” 秋水轻快一笑,愉悦地接受了宁桐的邀请。片刻,只听她说道:“近来听说胭脂阁的胭脂很是火热,坊间还流传出来很多新的妆容。桐姐姐,听说这些好看的新花样都是从你们怡红楼里传出来的,我猜是你的杰作吧。” 宁桐眉梢眼角带着笑意,应道:“实话跟你说吧,前段时间,因缘巧合下,我跟胭脂阁的老板**笙成了朋友,我们相谈甚欢,索性就借着彼此的优势做了笔买卖。坊间的那些妆容正是我给我们楼里的姑娘化的,用的就是胭脂阁的胭脂。” 宁桐最后用眉笔描了眉尾,看了看自己清淡的妆容,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接口继续说道:“其实,能够流传出来也是多亏了楼里姐妹们的用心。你也晓得,虽然我们怡红楼不再是做青楼买卖的交易,可是毕竟还是男客出入多,甚少有女客。胭脂本来也是给女人用的,因而素日得空的当儿,楼里的姐妹们便会外出推广胭脂阁的胭脂。” 秋水也最后用眉笔扫尾了,带着钦佩的口吻说道:“桐姐姐,我是真心佩服你的。本以为那次火凤楼出事之后,你可能得花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但是,没想到你很快就振作起来了,且又很快找到了新的商机。你恢复的能力比我们所有人预想中的都要快呢。” 第三日,宁桐一早便又来到郑府找秋水一道去胭脂阁。她们俩今儿并未施任何的粉黛,自是到时候在现场直接化妆。 来到胭脂阁,**笙一看到宁桐便亲自迎接上去,爽朗地说道:“池小桐,你来了。这位是你的朋友?” 宁桐介绍道:“正是,郑府的千金,郑秋水。” 秋水的反应跟宁桐知晓**笙身份的时候一样,上下打量着他,狐疑地说道:“你就是胭脂阁的老板?” **笙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难不成郑姑娘以为我是个女人?” “可不是。” 三人说笑间就来到胭脂阁的贵宾室,临窗望着许许多多的姑娘络绎不绝地前往胭脂阁。自然,**笙无法久陪,来胭脂阁的还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夫人和千金小姐,他自然是要前往一间又一间的贵宾室去招待。 突然,宁桐的脸色一凝,清秀的眉目微微一皱。秋水顺着宁桐的目光望去,但见苏清荷荷杨丽艳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了。 “这样的场合自然少不了杨丽艳,那位苏清荷小姐又是她的闺中好友,似乎杨丽艳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呢。” 宁桐没有答话,她心里对杨丽艳的反感是很明确的,要不是她,火凤楼也就不会关门,她更不会去坐牢。都说小人得罪不得,会在背后捅刀子,果然是这样的。 半个时辰后,胭脂阁里已经来了许多人。大家分别在大堂上找到了各自的梳妆台,而每一个梳妆台又有帘子隔着,因为也算是有各自的空间了。宁桐和秋水共用一台。 **笙示意掌柜的开始梳妆会,半个时辰后,大家各自从帘子里出来,由三位专门的化妆女师傅评价妆容效果。 只听一声清脆的钟响,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陆陆续续从帘子里走出来,站成了前后五排。宁桐、秋水、杨丽艳和苏清河同时站在了第一排,女师傅们上前一一观看,时不时又用笔写着什么。看完了第一排又去第二排,一直看完五排。 一盏茶的功夫后,掌柜的手中拿着一张字条和三位女师傅一同从内室走了出来。只听掌柜月娘温和一笑,开口说道:“诸位,今儿大家能够来胭脂阁捧场,月娘十分感谢和开心。我们胭脂阁今儿举行的梳妆会由三位公正的女师傅评定,前三甲的名单也已经出来了。这前三甲的三位小姐们,我们胭脂阁会送给你们一套新研制出来的胭脂。” “现在,月娘要开始公布前三甲的名儿了,诸位可听好了,看看是否有你们?第一位是池宁桐,第二位是郑秋水,第三位是苏清荷。请这三位小姐上前来领胭脂阁新研制出来的胭脂。” 宁桐和秋水很是欢喜,两人款款走上前头去。苏清荷脸上也是带着自豪的笑意,不想,杨丽艳却不给她好脸色看,鄙夷地丢给她一个白眼,说:“真不知道那三个女人是什么眼光?” 苏清荷一愣,随即又恢复了温婉的笑意,缓步走上前去。不想,正好和宁桐差点撞到一起。宁桐让了步,示意她先行。 苏清荷客气一笑,说:“没想到能和池姑娘一起入围,清荷觉得有幸。” 宁桐亦是客气一笑,客套道:“彼此彼此。” 胭脂阁的掌柜分别将三个精致的小匣子递到三人手中,并趁此介绍了一下新出来的胭脂有何等的功效。紧接着,一位妆容精致,身材窈窕的姑娘从内室移步而出,月娘很有底气地说道:“诸位看到了吗?新研制出来的胭脂化出来的妆容便是如此的,清淡不易看出痕迹,却又可以提升肌肤的色泽哦。只是,当下胭脂阁才出四套,三套已然给了方才三位小姐了。” 大家纷纷上前围观着姑娘的妆容,那些夫人千金也早就迫不及待地预定下来了。 宁桐和秋水正说笑着,突然杨丽艳走过去,冷声道:“你这胭脂,我买下了,说吧,要多少钱?” 宁桐见杨丽艳一副颐气指使的样子就厌恶,嘴角一挑,冷笑一声,一字一句说道:“不卖,就是丢了也不卖。” 杨丽艳大怒,挥手就要打向宁桐。上回因为那件事,她如今还被父亲和哥哥冷落着,如今她在杨家的地位是大不如以前了,这笔账她自然要算在池宁桐头上。因而,如今看到她安然无恙,更加是气不打一处来。 宁桐一把抓住杨丽艳的手腕,直视着她,忍住怒气,冷声道:“杨丽艳,别以为我不知道陷害我坐牢的就是你!我告诉你,你害死了一条人命,总会有报应的。你也别以为借着你们杨家的权势,你这个凶手就可以逍遥法外。你最好给我安分点,要是你再在背后使诡计,我保证就是你爹出面也没用了。” 杨丽艳心里一颤,素日里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总以为她跟苏清河一样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万万没想到对方身上还有这样凌厉之气。她的脚步不知不觉踉跄了一下,心里头越发来气,咬牙切齿地说道:“贱人,你就不怕我把你在那种地方混的丑事说出来吗?” 池宁桐一把将杨丽艳的手腕甩开,冷笑一声,从容地说道:“像你这种井底之蛙又岂会晓得事情的本质?跟你说道也是白费唇舌。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是犯我,我决不轻饶。你若是觉得我的话跟你一般不过是威胁罢了,那么尽管试试。” 杨丽艳又气又怕,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瞥到了站在宁桐身旁的郑秋水,只想把一通气都撒在秋水身上,便指着秋水的鼻子骂道:“郑秋水,你真是够丢脸的,竟然和这种贱人在一起。以后杨家的门你别进了,真是够不要脸的。” 郑秋水眉头一皱,拍开杨丽艳的手,反感地说道:“杨小姐,谁丢脸还要说吗?你心地如此丑恶,我算是晓得了。至于你们杨家的门,说真的,你就是抬着八抬大轿去请我,我也懒得再踏进一步了。” 苏清荷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心里也着实嫌杨丽艳丢脸。但是,此时无疑是给她一个台阶下的好机会,于是深吸一口,做好被当杨丽艳出气的心理准备,上前说道:“杨小姐,这梳妆会也结束了,我们不如先回去吧。对了,那套胭脂,我已经让人送去杨府了。” 杨丽艳白了一眼苏清荷,冷哼一声便走了。苏清荷对池宁桐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抱歉,我想不到杨小姐竟然会为了一套胭脂吵嘴。我便先告辞了。” 秋水看着苏清荷袅娜的背影,总觉得喜欢不起来,嘟嘴嘀咕道:“你听听她那番话,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道歉。若是道歉也不必由她出面吧。桐姐姐,你说,苏小姐这人是不是有些心机呢?” 078 触霉头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到了初夏。火凤楼出事到如今也将近半年了,宁桐不但没有被打败,反而又另寻了一条出路,重新跨入新的行业。 她之所以能够快速崛起,自然是因为怡红楼是强有力的后盾,无论是财力还是商机上。且这几个月又与金陵城最大的胭脂阁合作,又是赚了个金盆满钵。可是,要实现她的宏图大志,手头上的这笔资金还远远不够。 前几日,宁桐听守齐说,老家田螺村那个大地主打算贱价出售土地。宁桐想着这绝对是个好机会,她本就想置办下那亩地,只是当时正是火凤楼出事的时候,手头上根本就没有多少积蓄。 宁桐听闻了连夜赶到那个欠下巨债,正打算贱卖土地的刘地主家中。她开门见山,直言道:“刘员外,听闻您打算出售田螺村的那百亩土地?” 刘大钱纳闷,疑惑地打量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只觉得有些眼熟。突然,他一拍大腿,忙起身走过去,热情地说道:“这位不就是胭脂阁的大东家?池老板?” 宁桐谦虚一笑,说:“不敢当,其实我并不是胭脂阁的东家,不过是合作伙伴的关系罢了。” 刘大钱哈哈一笑,精明的眼珠子一转,讨好道:“无论是东家还是合作伙伴,此次池老板和胭脂阁陆老板可不都是财源广进嘛!对了,不知道池老板何处听闻我要出卖田螺村的百亩地?” 宁桐淡然一笑,抿了一口茶,并不急着应答,而是施施然说道:“刘员外可能有所不知,其实我的老家便是在田螺村,家中的土地也是租赁给刘员外的。” “是吗?那真是巧得很,我确然是不知此事。” 见对方精明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宁桐接口坦言道:“我听说刘员外正急需一笔钱,打算贱卖田螺村的百亩地。刘员外本是打算卖给同僚黄员外,只是黄员外出的价钱委实低了些。您若是觉得满意,我想出三千两接手那百亩地。” 刘大钱惊愣,他不敢再掉以轻心了,这内部的消息金陵城是没有多少人晓得的,怎么这个小妮子知道得一清二楚?再者,他对于这个价格是有些心动的,比黄员外足足高了五百两,便是把那笔巨债偿还清了,手头还能余留个几百两。 良久,刘大钱严肃了神情,坦诚道:“池老板,实不相瞒,我如今确实是急需一笔钱,您出的价格还算公道些。可是,您也晓得,想买地的人多的很,我死咬牙关再撑一段时间也能等到好价格的。” 宁桐自信一笑,底气十足地说道:“这个理儿我明白,不过您若是不怕那滚雪球似的利息压垮您,便也不会急着出卖,不是吗?这样吧,一口价,三千五百两,如果您觉得还不满意,那我便告辞了。” 宁桐说着便起身想要告辞,刘大钱急忙阻拦住,脸上带着无奈的笑,说:“池老板且慢,就这么办吧。池老板小小年纪,想不到商界消息倒是灵通得很,不愧是金陵城的一个传奇了。” 宁桐掩饰掉内心的欢喜,从容谦逊地说道:“其实,我还经营了一爿豆腐铺,合作往来的是些颇有势力的老板,这消息便是他们透露出来的。” 刘大钱恍然大悟,他也是个商人,其中的利害自然晓得,消息传递来传递去也是无可厚非的。他说道:“既然这笔买卖已然谈成,池老板看什么时候与我更改土地契约好?” 宁桐心里微微一虚,依然强装镇定,说:“刘员外,按照我们商界的规矩,向来是先押定金的。过两日,我去钱庄把定金先取过来,待到官府那边把契约更改完毕,我再付清余下的账,您觉得如何?” 刘大钱没有异议,欢欢喜喜地将宁桐送出了家门。宁桐从刘府一离开,便去了郑府,怎奈郑子雷外出还未归来。犹豫一番后,她径直去了傅府。 来到傅府,照样由伍叔进行了通报。他将宁桐带到大厅,正要去书房禀告傅岚禹,正好遇到了苏清荷搀扶着傅老夫人散步。 傅老夫人见伍叔神色匆忙,便叫住他问道:“老伍,你这么着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伍叔停下脚步,恭敬地应道:“是池姑娘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跟公子说。” 苏清荷眉梢微微一凝,现在吃宁桐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是个敏感的字眼。傅老夫人眉头微微一皱,纳闷道:“池姑娘?听着有些耳熟?” 苏清荷温婉一笑,轻语道:“姑母,池姑娘便是池宁桐了,是怡红楼的主子。” 傅老夫人一愣,脸色瞬地铁青,冷言道:“出入那种地方的人怎么会来到我们傅府?” 伍叔低下头不敢言语,苏清荷假装诧异,担忧道:“姑母,或许池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呢?表哥可是和她常往来,不会影响到表哥在外头的名声吧?” 傅老夫人不语,冷言道:“老伍,你先别去跟公子,带我去见见她。” 伍叔不敢违背,只好带傅老夫人去大厅了。苏清荷搀扶着她,心里涌上一股快意,面色却是淡然不惊。 宁桐没等到傅岚禹,反而是等来了一位老妇人。她见对方衣饰华贵,边上又有苏清荷搀扶着,想来在傅府颇有地位,当下微微福身。 傅老夫人并不叫她起身,而是上下打量着宁桐,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慢,问道:“你来傅府找我家禹儿是为了何事?” 听闻后,宁桐方知原来是傅岚禹的母亲,客气淡然道:“原来是老夫人,小女叫池宁桐,和令郎是生意上的朋友。今儿便是过来与令郎商讨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若是贵府不方便,小女改日再来便是。” 傅老夫人见她福了福身就要告辞,冷哼一声,说:“那种地方出来的果真就是没教养,我让你走了吗?又何时说过禹儿不得空了?你便是这样目无尊长,如此不耐烦听一个老太婆的话?” 宁桐愣怔,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眼前这个老太太莫名其妙就朝她开火,不懂得自己在哪里又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老人家?当下无奈一笑,解释道:“老夫人,我看是您误会了。小女是担心打扰到贵府。” 宁桐话还未说完,傅老夫人就截住她的话,冷然道:“我们傅府是个清白之地,老身决不允许我儿的名声受到损害。我看姑娘日后还是不必再来了吧,我们傅府不会与青楼的人做任何买卖!” 宁桐苦笑不得,看了一眼苏清荷,见她眉间眼角带着一丝隐藏的得意,一看到她的目光便心虚地转移开,猜到是她在老夫人耳中说了些什么风言冷语的话吧。 “老夫人,我不晓得您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我很负责地告诉您,您不但误会了我,还侮辱了我们怡红楼里所有的姑娘。我敬重您是长辈,但不代表长辈便可以轻慢侮辱晚辈,告辞了。” 话音落尽,宁桐微一点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此时,傅岚禹正好从书房过来,隐隐听到大厅里的话语。才要踏进去,但见宁桐一脸冷意地走出来,与他擦肩而过,竟然是视而不见。 傅岚禹皱眉,抓住宁桐的手臂,问道:“来了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宁桐淡然一笑,冷然道:“放手,你们贵府正经得很,有几个人能来?”言罢,毅然甩开傅岚禹的手,径直离去。 傅岚禹转眼望着傅老夫人和苏清荷,见苏清荷低头不语,傅老夫人一脸怒气,问道:“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应道:“她说有事情找你。禹儿,不是我说你,她一个青楼女子,你真不该与这种人有往来。” 傅岚禹眉头一皱,冷声解释道:“娘,她不是您想的那种女子。”言罢,便追着宁桐去了,留下傅老夫人在原地唉声叹气。 苏清荷看着表哥追随而出的背影,仿佛是堕入了深渊,只觉得绝望和愤恨。表哥,果然是在乎那个女人的!她从来就不曾在傅岚禹的身上看到他如此这般在乎过她,也甚少看到他如此在乎过一个女人。而池宁桐是第一个让表哥失去往日云淡风轻的人。 傅岚禹追赶上池宁桐,歉然道:“我不知道你今日会去傅府。” “原本我是不应该去的。” 傅岚禹一边陪着宁桐走,一边解释道:“伍叔来不及通报我。我不晓得我母亲与你说了些什么,但是看你如此生气的样子,我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 池宁桐冷冷一笑,说:“不必了,平白无故受了一番羞辱,算我倒霉吧。” 两人突然沉默下来,池宁桐一愣,她这是在跟傅岚禹置气?自己如此一番模样,倒是像小女友受了委屈一般。当下双颊绯红,瞬间通情达理地说道:“兴许是老夫人今儿心情不好吧,我来的不是时候罢了。” 傅岚禹皱眉,问道:“你今日找我有什么事情?说吧。”见宁桐犹豫不决,他说道:“我们找家酒楼说吧。” 079 试探心意 想起生意上的事情,宁桐便把之前的闲气散得烟消云淡,她一本正经地对傅岚禹说道:“今儿我找你是有件要紧的事情跟你商量的,关于百亩地的。” 傅岚禹云淡风轻地喝着茶水,听到宁桐说起土地的事情,促然抬头看着她,重复道:“百亩地?” 宁桐整理好了思绪,应道:“其实在几个月之前我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当时觉得时机未成熟,只好把它放在心里。前几日听闻,那位刘地主已经问了几个人是否有意愿买下他在田螺村的百亩地,虽说我还没有做好完全之备,但时不待人,我不得不现在就出手了。” “我听说你老家就在田螺村?” “不错,所以我很了解那快地的情况。距离金陵城城心不算远,那里环境清幽,有山有水,是个很适宜游山玩水之地。” 傅岚禹呷一口茶,大概猜到了宁桐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并不急于说出口,而是耐心地听着宁桐继续解释道:“那位刘地主欠下一笔巨债,因而迫于出售在田螺村的百亩地。我今儿早上已然跟他谈好了价格,三千五百两。但你也晓得,火凤楼出了事情后,我虽说没有损失多少资金,但是却少了一大笔的收入。幸好靠经营怡红楼手头也勉强能够凑出二千两银子。我想着,就算度过眼下的这些小困难,日后这门营生所需要的银子更是不计数,只能找人一起合资营生。” 宁桐喝了一口茶润桑,接口说道:“我先是去找子雷哥了,但他外出不在家,因而我第二个便是过来找你了。坦白说,我对这次的营生很是看好,但它毕竟还未成型,如此看来,无力说服你们也是情理之中。因而,你若是不愿意参与此次计划,我绝对不会勉强。” 傅岚禹嘴角一挑,良久才慢悠悠地问道:“你所说百亩地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营生法子?说来听听。” 宁桐见傅岚禹似乎有所动容的样子,欢喜地解释道:“我打算用那百亩地建造一座大园子,跟杨家的青园自是有所不同。青园虽景色宜人,布局精致,毕竟是私人住宅,外人再是如何喜欢,还是不便出入。可我建造的那个园子便是供人游玩之地,不仅仅是看看自然的风光,更可以体验到身处城心的方便。” 傅岚禹墨黑的眼眸闪过一阵光亮,眼前似乎已然浮现出了那番繁荣的景象,心中涌现一股佩服之意。继而,傅岚禹淡淡一笑,说道:“你的想法很是不错,但是要把那百亩地变成一个小城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银子就需要很大一笔,不仅仅用于大园子的营生,前期也是需要很大一笔银子打点官府。” 宁桐清冽的眼眸里神采奕奕,说:“这个我自然晓得了,因而我才想说服你们一起来做这门生意啊。我做的买卖是光明正大的,官府没理由不批准的。我也是晓得,若想那些官员尽快批准下来,是少不得要去打点的。所谓万事开头难啊,也正是因为有难度,所有并不是人人都能够办成的,这才有意思不是吗?” 傅岚禹温润一笑,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好奇,说:“想不到你一个女娇娥倒比男儿还有抱负,就凭你这份信心和魄力,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宁桐欣喜地说道:“真的吗?过两日我会先把一千定金交付给刘大钱,等官府更改好契约上的名字后,我会把余下的银子如数交给他。至于官府那边,我先通报上去。你晓得,那些人素日也喜欢去怡红楼消遣时光,倒是个不错的机会与他们认识认识。” 傅岚禹不置可否,他静静地看着宁桐,只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傅岚禹嘴角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就不怕自己太能干了便不需要男人了?” 宁桐一愣,随即一阵轻笑,说:“我自己能做的事情何必要男人替我做?我足够有能力了更不需要去依附任何的男人,哪怕我有一天遇到那个人,我希望自己依附他是因为彼此之间的爱。” 傅岚禹似懂非懂,抬头一看外头的天,见不早了,说:“买地的银子若是不够,我来出。上回你还的二千两银子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明日我让黑羽给你送过去。不早了,回去吧。” 宁桐心下感激,本想拒绝,但想想他既然同意成为合作伙伴,这银子迟早有一天也是要拿出来的,便把话收了回去,改口应道:“好的。” 两人走下酒楼,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分开,宁桐突然转身叫住傅岚禹说道:“岚禹,如果你后悔了一定要跟我说,我不会勉强你卷进来的。” 傅岚禹微微一愣,随即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傅岚禹决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后悔过的。” 翌日,傅岚禹让黑羽将二千两银子送去了怡红楼,又在书房里忙活了大半天,且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是早出晚归。傅老夫人每每问起,他总说是公务在身,有时候还避而不见。 苏清荷见表哥忙忙碌碌了好一段日子,俊脸上是掩饰不掉的疲倦,身子骨似乎还消瘦了一些,不免感到心疼。可是,她每回炖好了补汤过去,表哥总是忘记喝了,甚至与她说话的空儿也没有。 她看着表哥对她视而不见的样子难免心痛,但是转而一想近来他也没去见池宁桐,心里又感到了一些平衡。直到有一回,黑羽带着池宁桐来到傅府,看到表哥和她在书房里聊了整整大半天,两人甚是投机的样子。她才晓得,原来表哥不是没空,只是不愿意陪她罢了。 这晚,宁桐熬好了一蛊热粥,亲自送到书房去。她也顾不得表哥嘱咐下不可打扰的吩咐,径直进了书房。 傅岚禹抬头看是苏清荷,俊眉微微一皱,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苏清荷温婉一笑,轻柔地应道:“表哥,事情再忙,身子总归是要顾好的。你近来都瘦了,不晓得我。”苏清荷脸颊绯红,顿了顿,改口继续说道:“不晓得姑母心疼得紧吗?” 傅岚禹没有答话,继续埋头书籍中。苏清荷秀眉微微一蹙,楚楚可怜之样。她盛了一碗粥,移步到傅岚禹身边,柔声道:“表哥,你在看什么呢?” 不想手轻轻一抖,粥洒下一些在书籍上,惊得她叫出声来。傅岚禹抬头,皱眉冷然道:“你做什么?快走开。” 苏清荷惊愣在原地,两横清泪瞬地滑落,从小到大表哥从来就没有凶过她。傅岚禹见苏清荷轻轻抽泣,心下一阵愧疚,放柔了声色,歉然道:“清荷,对不住。” 苏清荷泪眼朦胧,她抬眸望着傅岚禹,楚楚可怜道:“表哥,都是清荷不好,你不要讨厌清荷好不好?” “清荷,不是这样的,是我不好。” 苏清荷听傅岚禹歉然的语气,心总算缓了过来。她用手绢儿擦了擦泪眼,犹豫半晌,轻启朱唇,问道:“表哥,你对池姑娘是否有情意?” 傅岚禹一愣,移开目光,俊眉微皱,语气里隐着一丝不满,说:“为何问这个问题?” 苏清荷观察着傅岚禹的表情,见他没有承认却又没有否认,心紧紧纠在一起。良久,低语道:“每每池姑娘出了什么事情,表哥总是很着急。以前,表哥对任何事情或是任何人都是漠不关心的,可是那次表哥竟然为了池姑娘冷待姑母。因而,清荷才有此一问。” 傅岚禹沉默不语,他细想着苏清荷的话,发现确乎是这样的,连自己都感到一阵吃惊。良久,他不确定地说道:“谈不上情意,充其量只是好感吧。” 苏清荷眼角的泪促然滑落,她慌忙擦拭干净,嘴角现出凄然的笑意,鼓足勇气问道:“所以,表哥就是凭着对池姑娘这点好感,因而、因而不同意姑母的提议吗?” 傅岚禹转身,直视着苏清荷,不疾不徐地说道:“清荷,对不住。与你成亲的事情,我只怕办不到。” 苏清荷的泪不停地掉落下来,她的心冷成一片寒潭,悲哀地问道:“为什么?表哥与我青梅竹马,向来对我也是很好。表哥自己也是默认过,将来有一天会与我成亲的,为什么如今就不愿意了?是因为池宁桐吗?表哥,我哪里比不上她了?” 傅岚禹见苏清荷情绪激动,眉头紧皱,索性把话都说清楚了,免得给她再有什么希望,“清荷,你冷静一下。不错,以前我也以为将来会娶你为妻,但是现在我想清楚了,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当夫妻相敬如宾不是我想要的。我对你的感情向来就是哥哥对妹妹的心意。清荷,我会为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苏清荷摇头,拒绝道:“不要,我自小的梦想就是长大了要嫁给表哥的。我不要离开表哥,我也不要嫁给别的男人,此生,我非表哥不嫁。” 傅岚禹无奈,当下沉默不言。苏清荷很是难堪,哭着跑出傅岚禹的书房。 080 疯女人(上) 傍晚时分,苏清荷搀扶着傅老夫人在园子里走动。傅老夫人见她一脸愁容,眉间眼角是掩饰不掉的低落,担忧地问道:“荷儿,怎么这些日子总见你无精打采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清荷勉强一笑,心不在焉地应道:“姑母放心,我没事的。” 傅老夫人似乎猜到了苏清荷的心思,温声问道:“可是为了你表哥的事情?你放心,用晚膳的当儿,我会再催促禹儿尽快与你成婚的。” 苏清荷想起那晚在傅岚禹的书房里当面表白心意却被他拒绝的场景,又是恼羞又是凄然,泪水不觉掉落下来。 傅老夫人一惊,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苏清荷扑倒傅老夫人怀中,抽泣地说道:“姑母,您还是别跟表哥再提这件事情了。他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我不舍得再让他为难了。” “傻丫头,说什么为难?禹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苏清荷平复下了情绪,用手绢儿擦拭干净泪痕,低声说道:“姑母,表哥既然几次推脱此事,想来他定是还没做好准备。我不想把表哥逼急了,姑母,我们暂且等一等吧。” 傅老夫人见苏清荷全心全意为自家儿子打算,心里十分感动,越发认定了这个儿媳妇。 她们一路走到大厅,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伍叔进来禀告道:“老夫人,公子请您跟表小姐先用晚膳,公子这会儿与郑公子在书房里。” 傅老夫人眉头一皱,问道:“他们在书房里做什么?禹儿怎不叫那位郑公子一道过来用晚膳?” 伍叔低头,谦恭地应道:“老奴不知,不过公子让老奴去准备明日去灵山踏青的东西。老夫人若没有什么吩咐,老奴就下去了?” 傅老夫人点头,苏清荷突然叫住伍叔,问道:“伍叔,且慢,你可晓得表哥明儿是跟谁去灵山踏青?” “郑公子、杨公子和池姑娘一众人等。” 苏清荷一听到池宁桐也在其中,心里很是不得劲,面上微微一笑,说道:“我晓得了,伍叔,表哥喜欢碧螺春,你多备用一些。” 吃完晚饭,苏清荷闷闷不乐地回到闺房里,丫鬟碧翠见小姐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苏清荷叹息一声,说:“碧翠,我真是后悔那晚跟表哥说了那些话,他会不会讨厌我呢?哎,明儿表哥要和池宁桐去灵山踏青,我也好想跟表哥一道去。” 碧翠听罢,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嘘声说道:“小姐,您顶好别去了。奴婢听说灵山上关着一个疯女人,可怕得很呢。” 苏清荷不耐烦,说:“反正那疯女人不是关着嘛,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了,有表哥在,我也不怕啊。” “奴婢听闻那疯女人可是会害人的,因而才关在灵山上。” “我乏了,你下去吧。” 碧翠不敢再多言,福了身便退下了。苏清荷闷闷不乐地坐在美人榻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池宁桐那得意的笑脸,她越想越气,一把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茶盏,她突然计上心来。 苏清荷嘴角微微上扬,眼角闪过一丝狠戾,叫道:“碧翠,快进来收拾一下。” 碧翠火急火燎地进去,见到地上碎裂的茶盏,惊呼道:“小姐,您没有受伤吧?” 苏清荷摇头,示意碧翠禁声,而后附在她耳侧说了一番话。碧翠身子一颤,为难地劝道:“小姐,这样做不妥当吧?” 苏清荷脸色一沉,冷声道:“碧翠,你是我唯一的心腹了,若是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那便枉费了这些年我们的主仆之情了。你想想,我素日里待你如何?” “小姐,奴婢一辈子铭记苏家的恩情。当年若不是老爷夫人从人贩子手中买下奴婢,只怕奴婢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苏清荷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放柔了语气,低声道:“你若是害怕,可以叫别人去办。只是,务必要找个妥当的人,别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翌日一早,宁桐吃完早饭,收拾妥当便去了郑府。关于那百亩地的事情,宁桐自然也跟郑子雷说了,他倒是爽快,当下便同意了。 宁桐来到了郑府,见到郑子雷也准备好了要出门,两人寒暄了几句,郑子雷便抱怨道:“小桐,你去催催小水,怎么还没收拾妥当?” 宁桐嘻嘻一笑,说:“你不懂,女为悦己者容,若是小水没有准备妥当,再催也没有用。我先进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秋水便走出来了,脸上带着笑意,轻快活泼地问道:“哥哥,你又在编排我什么坏话了?” 郑子雷摆手,笑说道:“我可不敢,我们这就走吧,直接去灵山,傅兄这会儿大概也出发了。” 宁桐和小水落在郑子雷几步之后,宁桐低声问道:“今儿那冰块脸也会过去吧,看你如此精心装扮就晓得了。” 秋水脸色绯红,抿嘴一笑,说:“听我哥哥说他也会跟着傅公子一道过去。” 三人一行坐着马车来到灵山山脚下,下了马车便看到杨云峰站在不远处等着了。宁桐看到他有些许的不自在,索性只当做没看到。 杨云峰上前几步朝宁桐走来,见了她是欲言又止。郑子雷和秋水识趣地走开了,杨云峰这才开口说道:“池姑娘,许久不见,你还好吧?” 宁桐淡然道:“还行吧。” 杨云峰见宁桐对他冷淡,心下很是失落,歉然道:“池姑娘,我知道说一万句对不起都没有用。这件事我也晓得你很难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好好的。” 宁桐抬眸看着杨云峰,坦然道:“杨公子,虽说我欠你一份人情,但令妹陷我于不利之地,也算是扯平了。杨公子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不必跟我道歉。但是,此次令妹的所作所为委实过分了,凭白无故伤了一条人命,断送了我火凤楼的前程,更是毁了我的名义。我心里着实对你们杨家没有什么好感,也并不想与杨公子有过多的交集。” 杨云峰无奈一笑,说:“我理解,池姑娘,你多保重。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就先行一步了。” 杨云峰刚离去,傅岚禹和黑羽便赶到了。杨云峰向傅岚禹拱手道:“傅兄,改日再邀约,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傅岚禹点头,看了眼郑子雷,他摇头一笑,折扇朝宁桐那边轻轻一指,示意傅岚禹去问问宁桐才对。 傅岚禹云淡风轻一笑,说:“我来晚了,不过到灵山山顶还是来得及的,我们走吧。” 秋水和宁桐走在前头,一路上有说有笑。傅岚禹三人跟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途中,一行人停下休息。秋水手中拿着水囊朝黑羽走过去,娇羞地说道:“喂,冰块脸,给你喝水。” 黑羽一愣,冷然道:“多谢了,不必。” 秋水嘟嘴,置气地将水囊塞到黑羽手中,说:“你这人还真是固执,别以为我真的好心拿水给你喝,而是我嫌水囊太重了,喝下一些水好歹提着轻点。” 黑羽见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嘴角微微一扬,抬头饮下水囊里的清水。秋水满意地笑了笑,坐落在黑羽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傅岚禹朝宁桐走过去,漫不经心地问道:“杨云峰是被你赶走的?” 宁桐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小腿,白了傅岚禹一眼,说:“这灵山又不是我开的,我哪里有那本事把他赶走?我只是跟他坦白我不会原谅杨丽艳对我所做的一切,不想跟他们杨家有什么交集罢了。” 傅岚禹淡然一笑,向宁桐伸出手,示意她起来跟他一起走。宁桐微楞,见他神情自若,怪自己多想了,当下把手掌放在傅岚禹手中。 傅岚禹一把将宁桐拉起来,两人并肩而行。他不疾不徐地问道:“百亩地的契约更改好了吗?” 宁桐点头,神情瞬地严肃起来,说:“昨儿已经交接完毕了,那百亩地从今儿开始便是属于我们的了。我想着等这季的粮食收了就着手准备建造园子,你觉得如何?” “官府那边通报上去了吗?我有个熟人在里头做事,到时候我会去打点打点。过两日,我会把他请到怡红楼,你好好招待。” 宁桐偏头看着傅岚禹,好奇地打量着他,说道:“我说你会不会是流落民间的皇子或是某个异国王公吧。这金陵城分明没有你傅岚禹参与的生意,可是你的财势真是让人吃惊。” 傅岚禹被宁桐的话逗笑,两人之间不觉拉近了距离,笑说道:“我以为你算是个有见识的人,没想到脑袋里会冒出这些怪想法。” 宁桐嘟嘴嘀咕两句,随即正经地问道:“对了,你说你那位熟人叫什么?喜好什么?我到时候好准备啊。” “贾存,好古玉。” 宁桐记下了。一个时辰后,大伙儿都赶到了山顶上,大家坐在石块上,凉风迎面吹来,带着绿草大树的清新感。俯瞰着远处,奇峰俊崖,眼前景色雄伟壮丽。 081 疯女人(下) 黑羽将吃食摆在亭子的石桌上,大家吃着糕点喝着美酒赏着风景,真是好不惬意。宁桐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放下手中的酒盏,独自站立在一块悬挂而出的大岩石上。 秋水也搁下手中的茶盏,走过去找宁桐。就在她与宁桐相差十步远的时候,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旁侧传出来。 两人皆受到惊吓,回过头来的时候,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像是一头疯牛似的,朝她们跑来,口中叫着:“还我儿的命来,快把我儿的命还给我。” 这个疯女人本想朝宁桐攻击而去,但稍微一犹豫,转而朝秋水攻击去。在她模糊的潜意识里,一抹桃红身影的人是她的仇人。而此时的秋水,身上正好着了一袭桃红色罗裳。 宁桐眼见这个疯女人朝秋水扑来,慌忙上前想要护住秋水。她们三人推搡到一块,一步一步被逼到悬崖边。宁桐一把将秋水推回去,惊呼道:“小水,小心脚下。” 傅岚禹一行人听到惊叫声,齐齐阔步而去。此时的秋水脚下不稳,眼见就要摔倒在地,黑羽急忙上前一步,正好把她接住。 秋水闭上双眼,做好脸朝地面砸去的准备,睁开眼却看到自己已然扑倒了黑羽怀中。她瞬地心跳加速,然而此刻很是担忧宁桐的安危,便顾不上儿女私情,握住黑羽的手,促然道:“黑羽,快、快救救桐姐姐。” 傅岚禹在不远处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撕扯着宁桐的青丝和衣裳,她莹白如玉的脸颊上瞬间被那个疯女人抓伤,微微渗出血丝。 “还我儿的命来。我要让你为我儿陪葬,去死吧,去死吧。” “你到底是谁?救命啊,放开我,快放开啊,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的。” 宁桐无法想象这个疯女人的力气简直跟一头公牛没什么两样,她拼尽全力却依然被她一步一步推搡到悬崖边。突然,她的左脚一滑,整个重心朝悬崖外偏移,紧跟着整个身子从悬崖的岩石上滑落下去。 宁桐发出惨叫声,情急之下抓住了疯女人的胳膊,两个人一齐掉落下去。 傅岚禹瞬地解下自己的腰带,眼疾手快间朝悬崖下抛去,将宁桐的一支胳膊束缚住。突如其来的力道将他也拉了下去,幸好傅岚禹及时抓住了悬崖峭壁上生长出的枝干,这才勉强阻止身体再次掉落下去。 “桐姐姐。” “小桐。” “公子。” 迟一步赶来的郑子雷、黑羽和秋水纷纷趴在悬崖边,望着悬崖下茂盛的树木却看不到人的身影。秋水哭喊道:“桐姐姐,桐姐姐,你快上来啊,快上来啊。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掉下去,都是我不好。” 黑羽双拳紧握,脸上青筋分明,可见内心的悲痛有多深。郑子雷满脸沉重,一时没了主意。 却说,宁桐惊吓过度,一时昏迷过去。傅岚禹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只觉得体力渐渐支撑不住。他的耳畔响起那个疯女人掉落下去的惨叫声,直到渐渐听不到。 傅岚禹此时看不到宁桐的脸,只是担忧地呼唤道:“阿桐,你怎么样了?”然而,他接连叫了几声也不见宁桐答话,心下难免万分担忧。 只是,傅岚禹还没喘一口气,只听绸缎玉带发出嘶嘶的撕裂声,随即两个人的身体又掉落下去。在掉落的过程中,傅岚禹终于将宁桐的身体抱住,见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晓得她是昏迷过去了,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打量着悬崖下繁茂不透风的树林,打算赌一把了。 眼见两个人的身体就要挨到树林上,傅岚禹将宁桐的身体护在怀中,敛起一股气息,算是撑起一层保护甲。 突然,傅岚禹发出一声惨痛的闷响,而后昏迷过去。宁桐趴在傅岚禹的胸膛上依然不省人事。 黑羽起身,对郑子雷说道:“郑公子,麻烦你回去通报一声,我先下去找公子。” 郑子雷缓过神来,连连点头,想过去搀扶起自己的妹妹顺道送她回去。不想,秋水一下子挣脱掉哥哥的手,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斩钉截铁地说道:“桐姐姐是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无论如何,我也要下去找她。” 黑羽皱眉,劝道:“你下去也不能做什么,还是跟着你哥哥先回去吧。” 秋水不顾两人的反对,径直离开。郑子雷说了一箩筐的话也改变不了妹妹的心意,只得将自家妹子拜托给黑羽,说道:“我妹妹的性子我了解,扭得很。这一次若是阻止她下去,只怕后果更不堪设想,我只能把她交给你了。黑羽,记住,天黑之前务必回去,我速去速回。” 黑羽点头,几步追赶上秋水,说:“跟在我身后。” 秋水心下感激,她心里是万分担忧宁桐的安危,忍不住泪水朦胧,问道:“黑羽,他们肯定还好好的,是吧!他们不会出事的,我们快去把他们接回去吧。” 却说,宁桐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周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夏日的阳光投下斑驳的光圈。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要散架了似的,恍惚间以为自己死了。 然而,身下傅岚禹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她猛然间清醒过来,只见自己压在了傅岚禹的身上。 “岚禹,岚禹,你醒一醒啊。” 宁桐将昏迷的傅岚禹抱在怀中,拍打着他的脸颊,却叫不醒他。宁桐心里很是恐惧,怕傅岚禹死掉,泪珠子不觉滴落在他的脸上,哭出声儿来,说:“喂,你醒醒啊,可千万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一个人在这儿害怕。” 宁桐哭了好一会儿,傅岚禹的眼皮微微一动,嘴角微微一挑,虚弱地说道:“吵死了。” 听到傅岚禹的声音,宁桐欣喜若狂,紧紧抱住他的肩膀,兴奋地说道:“你、你没死啊。太好了,我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死不了,看来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傅岚禹微微动了下身子,只觉得肋骨一阵刺痛,简直要命,心下想到许是断了肋骨。他抽了一口冷气,促然低吼道:“住手,你再用力,我就真的要死在你手里了。” 宁桐吓得慌忙放开手,问道:“你怎么了?伤得严重吗?” “只怕肋骨断了几根。” “哎呀,那怎么办啊?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怕要是天黑了有野兽出没。” 傅岚禹赞同,勉强起身,但也是痛得满头冷汗。宁桐将他扶到一处稍微舒适的地方坐下,然后自己用枝干做了一把拐杖,她递给傅岚禹,说:“你先将就用一下。来,身体的重心都靠在我身上,我搀扶着你走。” 宁桐将傅岚禹搀扶起来,只觉得脚下似乎有千斤重,但还是紧咬着牙关摸索出路。其实,宁桐身上也有擦伤的地方,虽然不至于太严重,但因为是多处的伤口,委实也是刺痛得厉害。但比起傅岚禹,他显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宁桐见傅岚禹痛得满头冷汗,身子已经在微微颤抖了,但他硬是咬着牙不吭声。宁桐心里瞬间闪过一股心疼之意,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开口说道:“喂,我说你怎么也跟着掉下来了?你是不是傻了,不懂得掉下来万一要是没命了呢?真是想不到,我们又一次身处荒郊野岭了,不过比起上次,这次可能没那么快等到他们来寻回我们呢。” 傅岚禹不答话,宁桐害怕他昏迷过去,担忧地叫唤道:“岚禹,岚禹,你、你怎么样?你说说话啊,可别吓我。” 傅岚禹深吸一口气,虚弱地说道:“闭嘴,真是吵死了。” 宁桐心里来气,真想把他推倒,但想着他受了重伤,心情难免不好,便耐着性子宽慰道:“你忍一忍,我马上就找到出路。” 傅岚禹轻笑一声,说:“有没有听到?” 宁桐身子一颤,眼见天色快暗下来了,她生怕是野兽出没,颤抖着声儿说:“我、我没听到野兽的声音啊?” 傅岚禹俊眉一皱,没好气地说道:“谁跟你说是野兽的声音了?我问你有没有听到水流声?只要找到水流处我们就安全了。” 宁桐静听,果然听到一股哗啦啦的溪流声。当下欢喜地说道:“对啊,都说有水流的地方就会有人家,那么这附近必有人迹了吧。你要撑住啊,我一定会找人给你接好肋骨的。” 傅岚禹一直忍耐着身上的痛,可想而知,他的毅力是有多强大。宁桐不再说话了,她要省着体力找到人家。汗水浸湿了她的罗裳,脸上也全是细汗,但是却没有空手去擦拭,只得随意甩了甩继续赶路。 将近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靠近了那条溪流。宁桐摘下一片大树叶,盛了水给傅岚禹润口,又将自己的袖摆扯下一截,浸泡了溪水给傅岚禹擦拭额头的汗水。 直把傅岚禹照顾妥当了,自己才去溪边清洗。突然,她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樵夫,当下是欣喜若狂,直奔樵夫而去,兴奋地喊道:“大哥、大哥,救命啊。真是太好了,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我、我这儿有一些银子,算是报答大哥的救命之恩。待我们安全了,日后定会厚礼酬报的。” 樵夫见这个小姑娘青丝凌乱,衣裳略有些刮破,看上去像是落难的人。见她很是虚弱,但依然强撑着,心下一软,说:“小姑娘,我家就在这附近,走吧。” 宁桐十分感激,说:“多谢,多谢大哥。那边还有一个人,大哥,劳烦你跟我过去帮忙搀扶一下,他受了很重的伤。” 082 失踪 山路崎岖,简直是寸步难行。虽然黑羽在前头开路,秋水依然奋力地用手拨开丛丛的荒草,才可迈出步伐。 她的手臂和脖颈上被草沿刮破,渗出丝丝血迹,但是她咬牙挺住,不曾发出一声痛苦的**声。突然,她踩到了一块石头上,脚踝瞬地被崴到,整个人瞬间摔倒在地。情急之下,她本能地用手支撑着地面,以防脸面朝下砸去。 “哎哟。” 黑羽听到身后秋水的惨痛叫声,急忙转身折回,将她搀扶起来,皱眉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秋水自小就是在舒适的环境下成长,又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困境,初次在荒郊野岭里,身上又有不少刮痕,心里难免觉得委屈。她眼眶里泛着泪水,但硬是忍住,深吸一口气,说:“我的脚好像崴伤了。” 黑羽小心翼翼地捧着秋水的脚,轻轻揉捏着,见她脚背肿得很高,担忧地说道:“只怕是伤到筋骨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秋水扭伤的脚踝,当机立断地说:“来,我背你上去。” 秋水惊愣,心下愧疚,心里又是万分担忧宁桐的安危,加上受了伤,当下忍不住流下泪水,抽噎道:“黑羽,都是我不好,连累到了你,是不是?也不晓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黑羽一见到女孩子流泪就手足无措,只得宽慰道:“我们都走到悬底了,依然不见他们的影子,很有可能他们没死。” “真的吗?桐姐姐和傅公子不会有事的,是吧!我就说他们不会出事的。” 黑羽脸色沉俊,闷声说道:“希望如此。走吧,天黑之前,我们得回到上面去。”言罢,他蹲下身子,将秋水小心翼翼地背上来。 秋水心里又喜又惊,鼻中扑入黑羽身上的阳刚之气,只觉得心如小鹿乱撞。她小心翼翼地将双手环在黑羽的脖颈上,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第一次背着姑娘?” 黑羽点头,也未发现秋水脸上欢喜的神色,只是埋头顾着赶路。秋水将脸颊慢慢靠在黑羽的后背上,因奔波了大半天,加上内心担忧,此时趴在黑羽的后背上,只觉得内心渐渐安定下来,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就在这时,只听前头传来郑子雷的呼喊声:“小水、黑羽,你们在哪?” 黑羽本想回应郑子雷的呼叫,转而想到秋水此时睡着了,不忍心吵醒她,便快步朝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郑子雷一看到前方黑羽的身影,便快速赶过去,看到自己的妹妹趴在人家的后背上睡得正香,细嫩白皙的小脸上还有一道道细细的刮痕,又是好气又是心疼,慌忙从黑羽身上接过妹妹,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小水给你添麻烦了。” 黑羽摇头,沉声说道:“你送她回去吧,我再下去看看。” 郑子雷阻止住,劝道:“且慢,天色都这么晚了,我看贵府上的女眷定然也是很不安,你不妨先回去休息一晚,兴许明日他们就找到了呢?我带了一群人过来,先让他们下去再看看情况吧。” 黑羽略一犹豫,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便跟着郑子雷的车马回去了。果然,他一回到傅府,苏清荷便搀扶着傅老夫人赶上前去问道:“怎么样了?禹儿呢?” 黑羽低头,低声答道:“公子还没找到,若是公子明日还没回来,便要去官府报案。” 苏清荷如五雷轰顶,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表哥会出事,她并不想害死表哥的。傅老夫人感觉到苏清荷的双手颤抖得厉害,便一把握住她的手想宽慰一番,不想她的手冰凉如冰,担忧地问道:“荷儿,你怎么了?” 黑羽见她泪珠不断滚落,宽慰道:“表小姐,我们到崖底找了半天,并未看到公子的遗体,想来公子还是好好的。” 苏清荷瞬地将目光投到黑羽身上,颤声问道:“真的吗?表哥不会有事的?” 傅老夫人见黑羽忙碌的一整日,接下来还有他忙的时候,便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苏清荷将傅老夫人送回她的房间去,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闺房,她无法入眠,整夜坐在美人榻上,整颗心被悔恨折磨得痛苦异常。 夜渐渐深了,苏清荷到底忍不住睡着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池宁桐被那个疯女人推到悬崖下了,她站在悬崖上俯视下去,清晰地看到池宁桐横尸在野。突然,一声凌厉的冷喝声,表哥不知道何时站在她的身后,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道:“清荷,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苏清荷吓得连连后退,摇头摆手辩解道:“不是的,表哥,我并不想害死你的,我欢喜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呢?我只是想杀死池宁桐罢了,杀死这个横刀夺爱的女人而已。” 表哥冷笑一声,说:“你害死了池宁桐就是害死了我。”言罢,表哥上前一步走到悬崖边,二话不说便跳下了悬崖。 “不要啊,表哥。” 碧翠听到内屋传来自家小姐的惊叫声,慌忙从外屋爬起来,疾步走到美人榻边,但见苏清荷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显然是做了噩梦,问道:“小姐,您做噩梦了?” 苏清荷一把抓住碧翠的手,惊慌失措地说道:“我、我害死了表哥,我害死我表哥。我索性跟着表哥一道去了。” 碧翠不停地安抚着苏清荷,说道:“小姐,黑羽不是说了吗?公子没有死的。” 苏清荷渐渐镇定下来,用手绢儿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抿了一口茶水,良久才轻声问道:“碧翠,你到底是怎么办的事情?为什么会连累到表哥?” 碧翠慌了神,解释道:“小姐,是王婆去的灵山,今儿她也辞工回乡下了。我问了王婆,她说是趁着有人给那个疯子送饭的当儿忘记锁门,这才有机会把那个疯子放出来。听说这个疯子对所有的女子都恨之入骨,但凡是个女人就会误认为是杀害她孩子的凶手。按理说,公子绝对不会被那个疯女人所攻击的,或许、或许是公子自己跳下来去的呢?” 苏清荷身子重重一震,方才她做梦不正是表哥自己往下跳的吗?当下忍不住低声喝道:“胡说什么?表哥好好的为何要往下跳?” 碧翠一惊,慌忙认错,说:“是奴婢愚昧了,小姐别生奴婢的气了。” 是夜,苏清荷再也无法入睡,哪怕池宁桐现下也是不知死活,她却越发把她恨得牙痒痒。 却说,宁桐和傅岚禹被一位樵夫救回去了。她跟着樵夫深一脚浅一脚抹黑去隔壁村请接骨大夫,接骨大夫睡得正沉,不大愿意深夜赶路出诊,便找了一个理由推脱掉了。 宁桐着急,身上也没有什么盘缠,可是又急于想请动这个大夫,便将自己的一支玉簪当做出诊金了。那接骨大夫一看到这支玉簪,当下便同意了。他算是个识货的人,晓得这玉簪就是他接连一个月出诊也赚不到的。 捣鼓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微微明,宁桐终于将傅岚禹安顿好了。此前他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强行赶路,方才又忍耐着接骨之痛,整个人早已经虚脱了。这会儿疼痛减轻了不少,他终于沉沉陷入昏睡中。 宁桐坐在傅岚禹的旁边伺候着,以防他醒来要水喝之类的。她细细地打量着熟睡的他,但见他星眉剑目,轮廓英俊,果真是个美男子。只是,她渐渐明白了,原来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有富家子弟的娇奢。反而,他比普通人家的子女更坚强和有耐力。 那次在青园途中的车马遭遇,他比她沉稳和冷静多了。也是为了她受了伤,不曾听见他抱怨过一句,反而一路和她轻松攀谈,以免她担忧。这次,断骨之痛简直要人命,可是难以想象,那一路他竟然硬生生就支撑下来了。分明痛得厉害,却硬是扛下来,愣是不发出一声痛叫。 宁桐看着他一日便消瘦下去的轮廓,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心疼之意,纤纤玉指忍不住轻抚着他的俊脸,轻语道:“傅岚禹,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总以为你清高冷傲,时常一副云淡风轻之样,全然就是纨绔子弟不懂人间艰辛。可是,我又发现,你不是这样的。你有钢铁一般的身骨,竟然对野外荒生的环境如此熟稔。你看似不在于任何事情,可其实只是不言说罢了。” 傅岚禹俊眉微微一皱,宁桐惊愣,慌忙将手拿开,心道:见鬼了,我刚才怎么那么矫情?见他未醒,当下松了一口气。她也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想起身活动活动。 不想,刚要起身,手腕被傅岚禹一把抓住。她惊呼出声,当即用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只听傅岚禹的声音迷糊又虚弱,“阿桐,你快抓紧我的手。”只此一声,他便又沉沉入睡。 宁桐呆愣在原地,心底腾起一股暖意,这股暖意不仅仅是感动,竟然还有一丝甜蜜。原来,他连做梦都担忧着自己的安危啊!这次,他本可以置身之外,可是却选择了身临其境。 就在她脑海里闪过要同傅岚禹厮守终老以及以身相许的当儿,宁桐猛然敲了自己的脑袋,嘀咕道:“池宁桐啊池宁桐,你想什么呢!” 083 强盗 翌日,一缕阳光透过木窗照射到木屋里,傅岚禹睁开眼醒来,却见宁桐趴在床沿上睡得很沉。他嘴角微微一扬,静静地注视着宁桐的脸,发出一股暖心的笑意。 但见她的眼睫毛很长,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此刻安静地闭眼入睡,就好像一只淘气的小猫突然乖静下来。 宁桐用手背抹了下流出来的口水,依然舍不得醒来的样子。傅岚禹被她的模样逗乐,忍不住轻笑出声。宁桐一惊,瞬地睁开眼睛,问道:“你醒来了?” 傅岚禹点头,伸出修长的手帮宁桐擦拭掉唇边的口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知道你睡觉会流口水吗?” 宁桐一阵尴尬,干笑两声不说话。傅岚禹依然静默地看着她,只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宁桐不得不找话题打破沉默,说道:“我出去给你盛碗粥喝吧。” 傅岚禹见宁桐端了一碗白粥过来,想起身下床,然而,身子一动,肋骨上就传来一阵痛意,眉头微微一皱又想挣扎起来。 宁桐慌忙叫道:“你不许动,大夫说了,幸好你身子骨硬,多休养两天就没事了。我、我给你喂粥吧。” 言罢,宁桐将一碗白粥端到傅岚禹跟前,一勺一勺轻轻地吹了吹再给他喂下。傅岚禹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眉目一皱,说:“放着我自己来。” 宁桐不让,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看在你如此仗义的份上,我早就扔下你不管了。” 傅岚禹嘴角一挑,只好任由她来。半晌,只听他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樵夫大哥说了,这叫辟谷村。这个村向来很少有人外出,人烟又少,基本上和外界是隔绝了。” “两日后黑羽要是没有找到此处,我们就必须自己走出去。” 宁桐点头,随即又问道:“可是,你的伤?” “不妨,明日就可以下床了。” 宁桐将空碗端出去,又倒了一杯清水放在木屋的桌子上,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帮樵夫大哥做些事情,总归不能白白吃人家的。” 傅岚禹点头,这才有时间细细回想此前悬崖上的一幕幕,只觉得有点蹊跷。可是,一切又都是巧合。兴许是哪个疯女人自己爬到灵山上的呢? 其实,他也不得知道他们到底在何处?当时从悬崖上掉落下来的时候到处是茂密的林子,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最后找到水流的地方时候,天色也差不多暗下来了,也不大知道周围的景致。只知道,他们还在金陵城罢了。 傅岚禹小睡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桐才走进屋来,手中拿着几朵盛开的野花,一脸欣喜地水样在一个陶罐里。 傅岚禹眉梢一挑,不急不缓地说道:“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有闲情雅致摆弄这些花草,不错。” 宁桐对于傅岚禹的打趣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道:“反正目前情况就是这样了,我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成,我瞧着不必为此愁眉不展的吧。这两日,你好好养伤,保持心情愉悦就成。” 晚上,樵夫大哥回来了,宁桐已然做好了饭菜。临睡前,樵夫大哥对宁桐说道:“明天俺要入深林打兽,你们小两口先住着,油米都在厨房里头了。” 宁桐感激不尽,说道:“大哥,真是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们再叨扰一日,明儿就会走的。” “你们不必急着走,养好伤要紧。俺可能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等俺打了兽肉回来吃了再走不急。” 宁桐推诿一番,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回屋了。樵夫大哥也去忙着收拾打野兽的工具,自是相安无事。 宁桐一进屋,傅岚禹眉梢一挑,心情似乎大好的样子,说:“怎么?我们两人现下成了夫妻?” 宁桐脸色绯红,解释道:“不然我们同住一屋总归是不妥的,只得向人家如此解释了。只是假装而已,你不必在意。” “阿桐,过来。” 宁桐一愣,问道:“干嘛?” 傅岚禹轻笑一声,说:“既然是夫妻了,同床共枕也是常理之中。” 宁桐蹙眉,羞愤道:“你想多了,我刚说过了,我们只是假装罢了。” 傅岚禹嘴角一挑,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板,云淡风轻地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碰你的。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可能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宁桐犹豫不决,傅岚禹苦笑一下,起身想要下床。宁桐见状,疑惑地问道:“你下床干嘛?” “你既然介意与我同床,我只好将这床让给你了,我睡桌子上。” 宁桐见他痛苦地皱着眉头,一手按着肋骨,一手颤抖着支撑起身子,阻止道:“你别动啊,又断了可怎么办?”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过来睡觉了?” 宁桐羞赫地点点头,磨蹭着走过去,合衣躺在床板上,背对着傅岚禹。她心想:要是他敢动她一下,她就对他拳打脚踢,把他再打得断掉肋骨才好。 然而,过了许久,依然完好无恙。宁桐的心渐渐松弛下来,心里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她的耳畔传来傅岚禹均匀的呼吸声,晓得他显然是睡着了,这才渐渐安下心来,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翌日,天色一亮,傅岚禹就将宁桐叫醒。宁桐迷迷糊糊地抱怨道:“困死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傅岚禹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我们不知今日会赶路到什么时候,更不知前方是否有落脚的地方。若是天色黑了我们还在荒郊野地里就危险了。” 宁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伸了伸懒腰,映入眼帘的是傅岚禹那清风俊雅般的脸,瞬地一愣。若是每日醒来都能欣赏到这样的一张脸着实也不错。 傅岚禹皱眉,再次催促道:“快起来。” 两人收拾妥当,正要出门,突然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嚣声:“弟兄们,先在这里歇息一下。”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随便闯入俺的屋子?” 樵夫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个粗声粗气地汉子不耐烦地嚷嚷道:“他奶奶的,吵死老子了。”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樵夫发出促然的惨叫声,而后暴毙。 突然,屋子的木门被猛然推开,但见外头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当中一人大声说道:“大哥,这里面竟然藏了两个人。他奶奶的,都是细皮嫩肉的,一刀下去都得断头。” 傅岚禹不动声色地将宁桐护在身后,冷然地直视着这两个手持大刀的粗野汉子。那个独眼汉子踢开木屋,朝傅岚禹和宁桐走来,说:“今日碰到我们双煞二鬼,算你们倒霉。” 傅岚禹扫视了两人一番,只觉得有些眼熟,细想之下才记起是朝廷暗中通缉的两个杀人犯。猜测到二人在逃亡中,只怕眼下急需一笔银子逃到海外去,当下,试探地说道:“我看二位落魄至此,想来很需要一笔银子吧?做这行买卖的,不外乎是银子换人命。” 两个人一下子被道出了为难之处,细细打量着傅岚禹,见他衣着华贵,身上有些伤病,想来是个富家子弟在此地养伤。 “小子,你知道我们是强盗?” 其实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盗,只不过将计就计罢了,如此就算作案也不过推到那些强盗头上罢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默契地想到:他奶奶的,先捞一笔钱再说。把银子拿到手了再一刀砍死这小子。 傅岚禹见对方动心,冷笑一声,说:“只是我在此地养伤,身子并无多少银两。”说着将腰际上的一块玉阙取下,扔到对方手中,继续说道:“你们且把这块玉阙交到金陵城主街傅府上,要多少银子他们便会给你们多少银子。” 傅岚禹顿了顿又说道:“当然,这块玉阙至少也值一百两银子,你们自然也可以直接拿了玉阙离开。” 独眼汉子将刀疤汉子叫道一旁商量,只听刀疤汉子说:“大哥,我们此番逃出来是要去外海隐姓埋名的,至少也得需要千八百的。我看这小子是个有钱的主,不如去他家中拿吧。” 独眼汉子略一犹豫便应下:“成。你把这块玉拿去换银子吧,我在这里守着他们,要是他们敢耍花招,我一刀砍死他们。” 刀疤汉子穿上樵夫的衣服,接了玉块就走。独眼汉子嘭的将门关上,说道:“给老子安分点,要是敢刷什么花招,老子一刀砍死你们。” 宁桐吓得身子微微颤抖,紧紧抓住傅岚禹的手不放。傅岚禹嘴角一挑,取笑道:“你还想握到什么时候?” 宁桐忽地丢开手,恐惧地说道:“喂,你说那两个人真的是强盗吗?他们会不会撕票啊?” “撕票?” “就是砍死我们啊。” 傅岚禹眉头一皱,不置可否。良久宽慰道:“我看他们急需一笔银子逃亡,既然是亡命之徒,这就难说了。趁他们去取银子的这段时间,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 宁桐渐渐冷静下来,与傅岚禹一起静待时机。片刻,宁桐轻笑出声,对傅岚禹竖起了大拇指,悄然说道:“喂,你也很聪明的嘛。把你的信物拿给他,其一算是替你到傅府通风报信。其二,若是他们不愿意去,至少还能拿了你的信物离开。” 傅岚禹嘴角一挑,默然不语。 084 杀手 那刀疤汉子去了大半日还没回来,独眼汉子等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时,他朝那间小木屋一看,打定主意要叫宁桐出来做饭。 独眼汉子猛然推开小木屋的门,指着宁桐,大声嚷道:“小娘们,快去给老子做些吃的来。” 宁桐蹙眉,正想愤然顶撞回去,傅岚禹悄然按了按她的手,随即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要是想快点吃到饭,最好让我们两个人同去,一人做饭一人烧火也快些。” 独眼汉子恶狠狠地将刀横在门口,骂道:“他奶奶的休想给老子刷什么花样,废话少说,小娘们再不动手做饭,老子就一刀砍死你。” 宁桐突然一笑,没好气地说道:“我们这会儿肚子也饿得很,就算想跑也得有力气。再说了,你一双眼睛守着我们,手中又有一把大刀吓唬着,我们又怎么会在你眼皮底子下逃跑?最要紧的是,我这人做菜难吃得很,充其量只会烧烧火罢了。你要是不信,我也可以做给你吃啊。” 傅岚禹点头应和道:“没错,是人就吃不下。” 独眼汉子饿得前胸贴后背,觉得他们说得也有道理,当下也顾上许多,喝道:“少啰嗦,你们两个都给老子滚出去做饭。” 傅岚禹和宁桐在独眼汉子的盯视下走到灶厨边。宁桐蹲在灶台下生火,捣鼓了大半天,灶台里里外外全然是一片烟雾,连她自己也被呛得咳嗽不止。 独眼汉子也被浓烟呛到,骂咧咧地跑出灶厨,“他奶奶的,你到底会不会生火?” 傅岚禹见宁桐手足无措,秉着一口气走过去帮忙,说道:“你去把米淘了,菜洗了吧。”宁桐摆手,说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彻底恢复,先去边上等一等,我很快就把火升起来的。” 傅岚禹径直蹲下身子,从宁桐手中接过柴火,有模有样地将火点燃起来。宁桐见此,兴奋地说道:“啊,终于把火点起来了。没想到你一个富家贵公子,一点也不矫情,连这些粗活也做得这么好。” 傅岚禹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会炒菜吧?好歹曾经是火凤楼的老板娘。” 宁桐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粥我倒是会做,菜不怎么上手。” 傅岚禹嘴角一挑,想起那天她端进去一盘黑乎乎的菜,不禁嘲笑道:“也对,若是再做一盘黑乎乎的东西给那个独眼吃,只怕他会一刀砍死你。” 宁桐心里一颤,害怕地问道:“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今儿就因为一盘菜而命丧恶人刀下?” 傅岚禹起身,一边将生米和青菜清洗干净,一边吩咐道:“你看好火,记得往里面添柴就好了。” 宁桐照他的话去做,抬头便看到傅岚禹将宽袖卷起来,而后有模有样地开始下米炒菜。她惊得双眼圆瞪,惊喜地说道:“喂,我现在很怀疑你是不是半路被有钱人家抱养回去的?这么驾轻就熟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纨绔子弟啊。” 傅岚禹嘴角一挑,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眼下的处境。他不说话,很快就将饭菜做好,留了一份给自己和宁桐,然后把余下留给独眼汉子吃。 独眼汉子吃饱喝足后就有些犯困,又把傅岚禹和池宁桐关在小木屋里,提了一张凳子坐在院子里守着,时不时会打打瞌睡。 宁桐通过木窗往外头瞧去,低声问傅岚禹,“我们要不要趁机逃走?” 傅岚禹心平气和地坐在椅子上,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而那个独眼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对我们不利。既然,那个刀疤拿了我的信物回去通风报信了,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宁桐点头,便安静地坐在傅岚禹的旁侧,她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因天气炎热,门又关着,整个人是昏昏沉沉。午后终于吹来阵阵的凉风,宁桐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天色渐暗,傅岚禹隐隐听到外头一阵声响,隔着木窗往外看去,但见刀疤和独眼两个人在窃窃私语。看样子,那个刀疤刚回来不久。 翌日,天还没大亮,独眼踹开了木屋的门,大声嚷道:“快跟我们走。” 傅岚禹和宁桐一惊,问道:“去哪里?” “他奶奶的,少啰嗦,让你们跟着走就走。再敢问东问西的,老子一刀砍死你们。” 傅岚禹和宁桐双手被束缚着,独眼走在前头,刀疤断后,两人齐齐看守着二人。整整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然大亮了,独眼和刀疤才打算先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赶路。 宁桐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恐惧,低声问道:“喂,你说他们打算把我们带去哪里?难道你的东西没有送到傅府吗?” 傅岚禹摇头,琢磨不透其中的情况,只是宽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他们既然没有把我们就地杀了,至少说明我们还有利用的价值,目前性命无忧。我们先跟他们走,看看他们想把我们怎么样?” 片刻,独眼又催促二人上路,直走到晌午,宁桐已然支撑不下去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虚弱地说道:“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独眼勃然大怒,骂道:“他奶奶的,活得不耐烦了吗?”正要朝宁桐打下去的当儿,傅岚禹瞬地格开他的手,冰冷地瞪着他。 独眼竟觉得心里发怵,恼怒之下便把拳头朝向了傅岚禹。刀疤慌忙阻止住,说道:“大哥别急,被伤了他们,以免牵引不必要的后果。” 独眼甩开了刀疤的手,恶狠狠地说道:“他奶奶,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子早就一刀结果了你。” 说着径直走开了,刀疤从行囊里拿出一壶水和两个烧饼递过去,竟然赔笑说道:“吃吧,再休息一会儿就继续赶路了。” 傅岚禹接过干粮递给宁桐,把刀疤叫住,问道:“我的信物是否送到了?” “送到。” “那为何还不放我们走?” 刀疤嘿嘿笑了两声,说,“等我们拿到银子了自然会放你们走的。” “那你们打算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我的人到时候拿银子到何处去解救我们?” 刀疤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扬州码头。” 傅岚禹和宁桐勉强填饱了肚子,又被催促着赶路。因为心里知道了要去哪里,心下多多少少安定了一些。 却说那天,黑羽正要带人再出去寻找傅岚禹和池宁桐的下落,出门的当儿,迎面射来一支快箭。他迅捷避开,快箭钉在了门板上,上头有条纸帛打了个结。 黑羽朝四处望去,却不见任何踪影,慌忙回身将门板上的纸帛解开。但见里头包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阙,正是自家公子素日常佩戴的那一枚。 黑羽连日紧锁在一起的眉头瞬地舒展开来,忍不住低呼道:“太好了,公子没事。”但他再一看纸条上的字时,眉头又皱在一起,只见上头写道:速拿五千银子赎回人质,五日内送达扬州码头,若报官,即刻抛尸入海。 黑羽手中拿着物件返回去,交给傅老夫人。傅老夫人身心俱颤,手中拿着儿子的信物,脸上是老泪纵横。片刻,她把眼泪一抹,当机立断道:“老伍,快拿五千两银子跟黑羽快去扬州码头,要把公子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伍叔急忙去账房里取钱,黑羽也急忙出去预备马匹。突然,傅老夫人叫住黑羽,问道:“我们,是不是要报官,让官府暗中保护禹儿?” 黑羽略一思索,果断地说道:“老夫人,黑羽觉得不必报官了。贼人上头写得清清楚楚了,不许我们报官。再者,官府里不过养着一群废人罢了,还不如我们傅府培养出来的一些武丁,只怕会打草惊蛇。” 傅老夫人略一犹豫,点头说道:“也是,那你把我们傅府的武丁全部带过去吧。” 黑羽和伍叔连夜赶路,接连赶了三天三夜,总算在第四日感到了扬州码头。黑羽和伍叔换了平常百姓穿的布衣,傅府的几个武丁也是普通百姓的打扮,众人在扬州码头的唯一一个靠站点坐着休息。眼神凌厉却又悄然地搜索着四周。 然而,他们足足等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见对方出现。黑羽和伍叔焦虑不已,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暂时找了家客栈打尖。 却说,其实傅岚禹一行人早一日便赶到了扬州码头。就在他们埋伏在客船里的当夜,突然,两个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悄然无声地将把独眼和刀疤闷声不响地解决掉。 傅岚禹听到动静,全身精神紧绷,对周围的开启了十级的戒备。他将宁桐推醒,捂着她的嘴,低声道:“不要出声,外面有人。” 傅岚禹让宁桐藏到床底下,而后自己身手矫捷地从一跃,跃出了舱房。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一把明晃晃的剑从船舱上劈入,傅岚禹滚了一个身,从船舱里破舱而出,冷声喝问:“什么人?”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而后默契地朝傅岚禹攻击而去。傅岚禹怕黑衣人发现宁桐而伤害到她,便离去跃去,想把两个黑衣人引开此地。 宁桐吓得全身直冒冷汗,心里又万分担忧傅岚禹,见外头没了声响,壮着胆子从床底下爬出来。然而,映入她眼帘的是打斗造成的破坏景象,茫茫夜色中,一只客船孤零零地荡在水面上,不知道飘向何处? 宁桐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声音里带着绝望和祈求,对着空茫茫的夜色喊道:“傅岚禹,你在哪里?岚禹,你别丢下我,我、我害怕。” 085 脱险 今夜乌云浓厚,湖面上只透着些许微弱的月光,四周死寂一般,没有一点声响。宁桐四肢僵硬地站立在船头上,直叫得嗓子沙哑,却依然没有听到傅岚禹的回应。 这艘破船像一叶扁舟似的,漫无目的地漂浮在湖面上。宁桐此刻分不清东西南北,更无法得知此地是何处,只得任由这艘破船飘荡着。 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天边终于出现了一丝鱼肚白,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宁桐借着微弱的日光朝四周望去,但见湖面宽阔,两岸是茂密的草丛。想来一个晚上的时间,这艘竟然从码头处漂流到了湖心。 宁桐饥渴交加啊,可是这种痛苦却比不上担忧的痛苦。天越来越亮了,直到日头当空,渺茫的湖面上依然见不到任何东西。猛烈的日光直射下来,晒得宁桐头晕眼花,可因为船舱破得不成样子,她也无从躲避,只能活生生坐着被干晒。 幸好船是行驶在湖水中,她可以就着湖水解解渴。就在她抬头当儿,突然看到远处行驶着一艘大船。宁桐双眼放光,兴奋地挥手叫喊,但由于隔得太远,她的声音压根传不过去。 眼见着大船就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远离,宁桐急得不得了,脚跺得破船直晃荡。突然,她的目光瞥到了船舱里的一把火折子,急中生智下,用火折子点燃起了帆布。 大火在列日下熊熊燃烧,宁桐被大火烤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这会儿实在没有力气再喊叫了,如果那艘大船还没有注意到,那么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在,熊熊烈火和浓浓的白烟终于引起了那艘大船的注意,但见船头调了一个方向,急速地朝这边驶过了。宁桐眼角泛着泪光,希望之神终于把死神驱赶走了。 宁桐见大船离自己还有十里远,而她的这条破船已经快烧毁了,渐渐往下沉。她没办法,深吸一口气,跳入湖水中超大船游过去。她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早就饿得没有力气,没游几下,便觉得体力透支严重,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快点,那边有人,快下去救人。” 宁桐终于听到有人声了,嘴角微微一笑,身子渐渐往下沉下去。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一双大手有力地将她托起来。坚持到最后一刻,宁桐的体力透支得一丝不剩,再也撑不住地晕倒过去。 宁桐被救上了那艘大船,船主从凉爽的船舱里走出来,一看到宁桐便惊呼道:“这不是小桐吗?” 原来此人正是**笙,他不顾宁桐湿透的衣裳,慌忙蹲下来,轻轻拍着宁桐的脸蛋,焦急地喊道:“小桐,你醒醒,醒醒啊。大夫,大夫呢,快过来看看,听到没有。” 随行的大夫慌忙赶过来,见有人已然把她肚子里的水压出来,大夫掐了掐宁桐的人中,见她悠悠转醒,又赶紧替她把脉。 **笙见宁桐醒来,欢喜道:“小桐,你终于醒过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在金陵城,怎么会在这里?” 宁桐见是**笙,以为是自己眼花,再仔细一看,果然就是他。当下欢喜异常,随即又马上想到傅岚禹的安危,焦急万分,但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声来。 大夫说道:“少爷,这位姑娘身体很虚弱,赶快叫人把她抬进去,再准备一些吃的吧。” **笙恍然大悟,即刻叫人将宁桐抱进船舱里,又急忙端过来一碗白粥,叫人喂给她吃。宁桐休息了一会儿,又填饱了肚子,渐渐恢复了体力,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 宁桐一把抓住**笙的手,焦急又担心地哀求道:“昊笙,快、快点救救傅岚禹。他被人追杀了,我们快点救救他吧。” “你是说傅岚禹傅公子?” “是、是的,快点救救他。我怕去晚了他就没命了。” “好好,你不要着急,你说说你现在在哪里?” 宁桐一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道:“我、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应该就在这一带吧,快点,快点调转方向,朝下游去。他昨夜就是在那一带消失的。” **笙叫人调转了方向,朝着宁桐指定的地方行去。宁桐站在船头,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寻找着昨夜的地方。**笙眉头一皱,问道:“小桐,这好像是去扬州码头的水路。” 宁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一把抓住**笙的手,激动地说道:“对对对,就是扬州码头。他就是在那附近消失的。” 大船行驶了半个时辰,宁桐只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并叫道:“昊笙,快停船,我们下去找找傅岚禹吧。” **笙不解,说道:“还有差不多五十几里才到扬州码头,你不是说要去那边吗?” “不,就是在这个地方,就是这个地方。你叫他们停船好不好。” **笙见宁桐焦急又担忧,当下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了,当即叫人停船。船还没停稳,宁桐就跳下水,涉水朝岸上走去。 她拨开荒草,叫唤道:“傅岚禹,傅岚禹,你在哪里啊?傅岚禹,傅岚禹。” **笙叫了几个人跟在宁桐身后一起寻找,大概有半个时辰多了,依然没有找到傅岚禹的身影,而他们似乎离船也越来越远了。**笙劝慰道:“小桐,你看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傅公子的身影,想来他不在这里。不然,我们先回船上等消息,或是报官?” 宁桐摇头,万分感激地看着**笙,说:“谢谢你昊笙,我晓得给你造成麻烦了。可是,我总觉得他现在很危险,必须要马上找到他才对。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找找,再给我一个时辰,如果找不到,我就回去,好不好?” **笙略一犹豫,说道:“好吧,我在船上等你。我让他们跟你一起再找找,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时辰后没有找到,你就要回去。我会告诉他们,即便是强行把你带走也是要带走的。” 宁桐感激地点点头,一刻不停地寻找着。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能感觉到傅岚禹的气息。就在他们又寻找了半个时辰后,依然没有任何结果。当中一人说道:“再这么找下去也是没有用的,现在快一个时辰了,我们回去吧。” 宁桐心中的希望渐渐破灭,她看大伙儿也是筋疲力尽,实在不好意思再执拗了。她点点头,满是失落地转身往回走。她拨开草丛往回走了不久,突然看到自己的指尖上有血迹,还以为是被荒草割破了而已。 可是,当她再往前走几步的时候,看到前方的草叶上有一滩血迹。当下疾跑过去,大声叫道:“你们快看,这里有血,肯定是他,他就在这附近。” 大伙儿一见果然有,便都跟在宁桐身后,寻着血迹寻找。可是,走了差不多一里地,却再也看不到血迹了。大伙儿一时没了头绪,又早就累得筋疲力尽,纷纷坐在原地休息不走了。 宁桐此刻也是累得要命,但是一想到傅岚禹此刻正处于危险中,当下咬紧牙关继续寻找着。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嗓子喊得都要冒烟了,还是没有见到人影。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一声微弱的敲石声。 宁桐再次燃起了希望,寻着声源走去,叫道:“傅岚禹,是不是你?如果是你的话,你就敲两下。” 宁桐听到了两声敲石声,当下喜极而泣,慌忙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朝着声源处走去,声音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你放心,我马上就过去找你。你、你撑住啊。” 片刻,宁桐终于找到了傅岚禹,但见他全身用荒草遮盖住,只露出一张脸来,看上去清瘦苍白。宁桐将他身上的草拿开,只见他全身血迹,吓得她不知所措,问道:“喂,你、你怎么了?你可千万别死啊。” 宁桐扯出自己的手绢儿给傅岚禹包扎胸口上的伤,语无伦次地宽慰道:“岚禹,你撑住啊。你晓得不,船离这儿很近,我、我马上就叫大夫来救你。你、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来,我背你走。” 傅岚禹嘴角一挑,虚弱地说了声:“真是吵死了。” 宁桐的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又是哭又是笑,“你还没死啊。”说着便朝不远处喊道:“喂,几位大哥,你们快过来啊,人找到了。” 不一会儿,那群人赶到了,见到傅岚禹全身血迹也是吓了一跳。当下便有人将他背了起来,朝着大船的方向赶去。 宁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身后跑着,摔了好几次都马上爬起来咬牙继续跟着跑。终于,他们看到了那艘大船。**笙看到傅岚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赶紧让大夫去看他的伤势。 大夫给他清洗了一下伤口,上了顶好的金疮药,又重新将伤口包扎好,就着自己的药方就去熬药。 是夜,傅岚禹喝了药,又得到了精心的照顾,渐渐转醒。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他便从床上起身,担忧道:“阿桐。” 大夫刚好要进来给他换药,见他从床上起来,慌忙阻止道:“傅公子,你可千万别动,扯到伤口就不好了。你那伤口可是深得很,只怕日后会留下疤痕。” “阿桐呢?她在哪里?” “哦,傅公子说的可是那位姑娘?她没事,只是累得晕倒过去罢了,就在隔壁的舱房里歇息。” 傅岚禹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去看看她。” 大夫阻止不了他,只得搀扶着他去隔壁舱房看看宁桐。推开房门,傅岚禹看到宁桐沉沉入睡的样子,渐渐放心了。他走过去,忍不住轻抚了下她的额头,心里竟然升腾起一股柔情。 就在傅岚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宁桐一把将他的胳膊抓住,蹙着眉头,伤心地说道:“傅岚禹,你不要死啊。” 傅岚禹轻轻拍着宁桐的后背,低声哄道:“放心,我还没死。”渐渐,宁桐再次安静入睡,松开了他的手。 傅岚禹嘴角微微一扬,温柔地看了眼宁桐,而后出门轻轻地关上门,这才跟着大夫进了自己的舱房换药。 086 密函 脱离险境后,宁桐的精神渐渐轻松下来,又睡了一宿安稳觉,醒来吃饱喝足后,便又恢复了素日的活力。 这日,她特地去跟**笙道谢。见他坐在船尾垂钓,宁桐轻缓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说:“钓上几尾鱼了?” **笙见是宁桐,热情地招呼她坐下。只听她诚恳地说道:“昊笙,这次真是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呢。” **笙哈哈一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这好办,你只要把我们胭脂阁的胭脂推广出去就成了。” “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好吗?” 两人轻松谈笑,沉默片刻,**笙问道:“小桐,若你不介意,能否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宁桐叹息了一声,便把从踏青灵山被疯女人推下悬崖到昨儿焚船自救的过程捡些紧要的说了。**笙只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宁桐说完了,他感叹道:“真是一波三折啊,好在你跟傅公子都没事。要我说啊,你此番历经的事,都可以写一出脱险记戏本子了。” 宁桐喝了一口清茶,嘻嘻一笑,说道:“可不是嘛。这次幸亏有傅岚禹在,不然我也不晓得能不能还活着呢?” **笙好奇,疑惑地问道:“傅公子不是还是你救回来,怎么反倒成了他救你了?” 宁桐想起他们这一路患难与共的事情,心里不觉对傅岚禹的产生了一股亲近之感。她和他从来没有如此亲近地长时间接触过,这次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如外表那般清冷。他其实有一点幽默,还有一点爱抓弄人。最主要的是,他是个出身优渥的良家子弟,而不是她以为的纨绔子弟。 在许多次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他总是会护在她的前头,会不顾自己的性命想要护全她周全。或许,不知不觉中,宁桐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笙见宁桐出神了许久,问道:“小桐,你想什么如此入神?” 宁桐惊愣,瞬地拉回神思,莹白如玉的小脸上露出些许的娇羞,尴尬一笑,应道:“没什么,我去看看他醒了没?也该起来换药了。谢谢陆大老板,回去后,我肯定好好为胭脂阁出力哦。” **笙哈哈一笑,打趣道:“怎么?心尖上现在只有人家傅公子了?果然是个重色轻友之徒啊。” 宁桐朝**笙做了一个鬼脸,轻快地朝着傅岚禹的舱房走去。她以为傅岚禹该是还没起来,便轻轻地推开房门,不曾想,刚把门关上转身,便看到傅岚禹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裸露着,似乎是正在检视伤口的样子。 两人四目相对,默然无言。傅岚禹见她一脸惊呆的表情,当下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的样子。宁桐反应过来,慌忙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想要打开房门往外走,嘴中说道:“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先走了。” 傅岚禹眉梢一挑,轻声喝道:“站住!” 宁桐四肢僵硬,站在原地不敢动。她背对着傅岚禹,尴尬一笑,嘀咕道:“你、你难不成是想杀人灭口?我告诉你啊,我可没有看到你的六块腹肌啊。” 傅岚禹轻笑出声,语气瞬地温柔下来,招呼道:“过来,替我换药吧。” 宁桐这才转身,慢慢地朝傅岚禹走过去,脸上一阵绯红。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上,触手只觉得肌肉结实温热,不觉微微一颤。傅岚禹的身体也微不可察地轻微一颤,两人都佯装淡定。 宁桐揭开纱布,但见他的伤口血肉模糊,是深且大,心里微微一疼,轻轻抚摸着伤口四周,柔声道:“你肯定很痛吧。” 傅岚禹低声说道:“还行。” 待宁桐换好了药重新缠上纱布,她这才有心思细细打量着傅岚禹矫健结实的身材,到底是忍不住,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手,触碰了下傅岚禹的腹肌。 傅岚禹皱眉,见她依然面不改色地盯着自己的胸膛看,心里只觉得好笑。他眉梢一挑,漠然道:“怎么,想让我以身相许?” 宁桐一惊,慌忙放下手,羞涩地摆摆手,说:“不不不,你、你别误会。” 傅岚禹忍住笑意,一脸冷意,刻意将脸凑到宁桐眼前,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我看你这欲忍难忍的样子,是很想得到我的身子。” 傅岚禹的俊脸在宁桐的眼前放大了好多,她只觉得心如小鹿乱撞,嘴角一抽,笑得极其不自然。宁桐慢慢地把身子往外一点一点移动着,语无伦次道:“是吗?许是你看、看错了。” 傅岚禹轻笑出声,看着宁桐粉薄的唇一愣,忍不住流氓到底,索性在她的唇上停留了一会儿。宁桐睁大眼睛,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傅岚禹已然离开了她的跟前,脸上透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舱房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氛,宁桐心里暗语道:这种感觉好奇怪啊,该死的,我的心怎么会跳得这么快?刚才,他是吻了我?哎,怎么就停留那么一会儿,我都还没回味过来呢。哎呀,见鬼,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宁桐只觉得耳根子滚烫,想要打破沉默,干笑了两声,说道:“你、你好好休养,我先出去了。” 不待傅岚禹说话,宁桐便一溜烟躲了出去。她回到自己的舱房里,轻拍着胸脯,甩甩头,似乎想忘记方才那一幕。 **笙的船在扬州码头停泊了一天一夜。他邀约宁桐一道去置办些胭脂。原来,**笙这趟出门也是去了外地置办胭脂,返回的途中正好遇到了宁桐。既然,离扬州码头很近了,**笙索性让人就把船泊在扬州码头。 他素闻扬州的胭脂也是有名的,此次正好有机会见识见识。宁桐自是欣然前往,似乎早就把前几日的为难忘得一干二净了。 却说,黑羽和伍叔在扬州码头足足等了两天一夜,可是依然没有看到自家公子的影子,也没有再接到那个贼人送过来的任何消息。黑羽同伍叔商量之下,决定让伍叔先回金陵城,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伍叔带两名武丁往金陵城赶,黑羽和余下的武丁继续留在扬州码头。他决定不在静观其变,而是主动出击,寻找公子的下落。 这日,他和傅家的武丁乔装打扮了一番,进入到扬州城寻找。黑羽曾经听自家公子说过,这扬州城是敌人的腹地,一切都要万分小心。因而,当他在金陵城傅家受到贼人的讹诈消息,看到扬州码头四个字,一度还以为是敌方。 然而,又琢磨了一番才确认,自家公子不是在敌人手中。如果是敌方派来的杀手,绝对不会还特特送来公子的信物和索取银两,而是就地解决。 可是,如今他们已然进入了扬州腹地,这么些天都没有动静,很有可能,敌人发现了公子的行迹。 黑羽搜寻了大半天,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此时也是饥渴难耐,便随意寻了处不起眼的客栈吃饭。就在他闷头饮酒的当儿,突然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不管是否认错了人,当下就放下酒盏,一路追寻着那道身影而去。 他的手抓住了此人的肩膀,对方吃痛,猛然回头,一脸惊怒,见果然是池宁桐,黑羽的眼中燃气了希望的光芒,促然问道:“池姑娘,我家公子呢?” 宁桐很是惊讶和欢喜,说道:“黑羽,竟然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黑羽打断宁桐的话,低声说道:“此地说话不方便,请池姑娘带我去见我家公子,我再细细跟你们说。” 宁桐见黑羽一脸严肃冷峻,当下便不出声,与**笙两人引着黑羽朝大船走去。片刻,他们一行人就赶回来了,黑羽吹了声口哨,示意傅家的武丁隐藏在大船四周好好保护,而后自己一人上船去见自家主子。 黑羽一看到傅岚禹受伤了,心下万分自责和愧疚,当下便单膝下跪,抱拳说道:“公子,黑羽来迟了,请公子责罚。” 傅岚禹示意黑羽起来,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粗略地讲了一遍,而后示意黑羽近身,低语了一番。 傅岚禹再次嘱咐道:“这封密函一定要亲手交到张正大人手中。”黑羽恭声应道:“是,属下一定照办。” 傅岚禹点头,神情缓和了下来,问道:“老夫人可好?” “老夫人听闻公子出事了很是担忧,属下这就飞鸽传书回去报平安。表小姐也很担心公子,日日都是以泪洗面。” 傅岚禹眉头微微一皱,不疾不徐地说道:“黑羽,你替我另雇一艘船,明日我便返程回金陵城。” 黑羽自是按照傅岚禹的吩咐办了,而后马不停蹄地一人朝京城赶去。当夜,傅岚禹便带着宁桐登上黑羽雇用的那艘船,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船不大且普通,但船内却很是奢华和舒适。 宁桐不曾想,回去的这一路倒是能够欣赏风景,整日轻轻松松,晒晒太阳,和傅岚禹聊聊天,恍然间觉得就是一生一世都如此也很不错。 087 相悦 宁桐和傅岚禹回到了金陵城,一个在家养伤,一个自然又全身心地扑在生意上。 这晚,怡红楼的客人散去后,所有的人累得腰酸背痛。徐妈妈捏着自己肩膀,见宁桐还在检视着道具,便喊道:“我说小桐,你小命儿好不容易捡回来了,不好好享受着大好时光,这会儿客官都散了,你还忙活着什么呢?快快快,过来坐着歇息歇息。” 旁边的人也三三两两叫着,宁桐应和着坐了下来,不大会儿,她便又发起呆来。大家坐了一会儿不觉感到犯困,便三三两两回房睡觉去了。 徐妈妈见宁桐似乎没打算休息的样子,自叹不如道:“果然还是你们年轻人顶得住,我这把老骨头是越发不中用了。得,我还是先回去歇息了,小桐啊,你也赶紧回房睡觉去吧。” 宁桐心不在焉地应道:“晓得了,您老慢走。” 这会儿终于可以一个人清净了,宁桐双手托着腮边坐在椅子上发呆。她也不晓得为何近来总是心神不宁的?和傅岚禹生死与共的那段日子才刚过去几天,怎么感觉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哎,不晓得他的伤好点了吗?” 话音刚落,宁桐的肩膀便被人轻轻一拍,惊了她一跳,回头看是云无双,宁桐嘟嘴道:“双儿,是你啊!吓我一跳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无双轻轻坐在宁桐身边,笑着说道:“我在厨房里准备明儿做菜的食材呢,这就要回去休息了。别说我了,你自己不也还没休息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还说谁的伤好点了?还有啊,自从你回来之后,怎么经常打不起精神来,要么想什么事情想得很入神,要么一个人嘀嘀咕咕的。” 宁桐微微一笑,靠在无双的肩膀上,应道:“我们回来有一段日子了,不晓得傅岚禹的伤势如何了?会不会死掉了啊?” 无双噗嗤笑出声来,轻轻戳了下宁桐的额头,说道:“傅公子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怎么舍得诅咒救命恩人呢?” 宁桐苦笑了一声,片刻后,她似乎是自问,又似乎是问别人,说:“双儿,你说他为什么要救我呢?” 无双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兴许,傅公子心里喜欢你。” 宁桐一惊,慌忙坐正了身子,狐疑道:“怎么可能?你也晓得,傅岚禹跟他的表妹苏清荷才是青梅竹马。他喜欢的人是苏清荷才对。” 无双微微一笑,这笑意里有些许的低落,应道:“依我看,是苏小姐喜欢傅公子才对。至于,傅公子是否喜欢她,这也不一定。小桐,你出事的这几次,不都是傅公子在你身边的吗?如果他不是喜欢你,以傅公子的性子,怎么会操这份闲情?” 宁桐心里涌上一丝意料不明的甜蜜,脸颊微微一红,随即蹙眉说道:“可是,我打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啊!”顿了顿,宁桐突然精神一振,说:“你说,他救了我一命,我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他?” 翌日,宁桐一早醒来,梳洗打扮了一番便买了好些补品打算去傅府看望傅岚禹。她手中提着一堆东西来到了傅府,伍叔将她径直带到自家公子的院落。 自那日宁桐来到傅府遭到傅老夫人的为难后,傅岚禹便嘱咐伍叔,如果池宁桐有来傅府找到,径直把她带到他住的地方,不必再通报了。 伍叔站在傅岚禹的房子外头,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池姑娘,公子的伤还未痊愈,就在里头修养,你自己进去吧。” 伍叔听说了这次要不是池宁桐不顾一切地寻找自家公子,或许他就会有性命危险,因而打心眼里是感激宁桐的,不觉又把她当成了自己人看待。 “好的,劳烦伍叔了。” 宁桐探头一瞧,但见房子里的布局简洁奢华,多宝阁上摆着许多名贵雅致的古董,墙上挂着几幅名家作画。一张檀木卧榻边摆放着一把古典的茶几,茶几上一盏茶杯边搁着一本古香的书籍。 她踏进门槛,目光寻着珠帘望去,只见里头才是傅岚禹的卧室,宽敞简明,家具是一应俱全。宁桐啧啧地发出赞叹的声音,不住地打量着房间的布局。 傅岚禹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来参观我的房子还是来看我的?” 宁桐一惊,但见傅岚禹从内屋掀开珠帘走了出来。他着了一袭月白色的便袍,并没有用腰带束缚着,只宽宽松松地荡在身上,墨黑的青丝随意用一条缎带缚起,整个人越发清俊了,看上去好似一位洒脱的仙人。 宁桐慌忙移开目光,将手中的补品放在外屋的桌子上,笑了笑,说:“我可没这么空闲,今儿是抽空过来给你送补品的。” 两人突然沉默下来,宁桐转身的时候,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宁桐眼神一闪,打破沉默,尴尬一笑,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傅岚禹也移开了目光,说:“恢复得还不错,再过几日就差不多痊愈了。” “那就好。” “你??????” “你??????” 两人同时说了话,都是刚说一个你字就停住了。傅岚禹嘴角微微一扬,温声说道:“你先说吧。” 宁桐笑了笑,说:“你最近还好吧?” “还行,只是不能出门太麻烦了。” 宁桐笑说道:“你以前没有伤的时候也不见得你经常出门,这会儿身上有伤怎么还想着出门了?还是好好在就养伤吧。” 傅岚禹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想去看看你。” 宁桐一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有点慌。傅岚禹见她发窘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宁桐又想着找话题打破沉默,便问道:“对了,你刚才想问我什么来着?” 傅岚禹看了看宁桐,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担心问了你不好意思回答。” “我为什么会不好意思?你问问看呗,你都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回答的。” “你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宁桐再次愣怔,都说古人向来委婉得很,有时候委婉得不晓得对方的心意。可是没想到,傅岚禹不仅不委婉,这直接程度堪比现代人啊。 宁桐嘴角一抽,脸颊一阵绯红。随即强自镇定,干笑两声,却说不出话来。若说不想吧,其实是有点违心的,若不然为何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若说想吧,总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啊。 傅岚禹见宁桐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暗自涌上一股欢喜之感,但见他眉梢一挑,戏谑道:“果然如此。” 宁桐秀眉一蹙,辩解道:“你总归是为了我把坏人引开的,我若是一点都不想,做人也实在是太不厚道了吧。” 不待傅岚禹再说什么,宁桐便转身离开,说道:“你好好养伤,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呢,先回去了。” 又隔了两日,傅岚禹觉得胸口上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换上外出的衣裳准备出门。苏清荷正好搀扶着傅老夫人来到他的院落看我他的伤势,不想在月门处遇到了。 傅老夫人担忧地说道:“禹儿,你怎么起来了?无论什么事情都先别管,好好把伤养好再说,快回去休息。” 傅岚禹淡然一笑,温声道:“娘,我已经大好了。在家中有一段日子了,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 傅老夫人还想再劝,傅岚禹斩钉截铁地说道:“娘,您不必多说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了。” 傅老夫人晓得自己的儿子一旦做了决定,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当下也不再劝阻,只是嘱咐道:“你可别太操劳了。对了,怎么不见黑羽回来?” “我让他去京城办点事,再过几日他就该回来了。” 傅老夫人点点头,便打算离去。苏清荷温婉一笑,说道:“姑母,我有几句话想跟表哥说一下,我随后就赶上。” 傅老夫人点点头,笑盈盈地说道:“你们说,别急着赶上。这几步路,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目送傅老夫人离去后,苏清荷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的表哥,见他此时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眼眶里不禁涌上泪水。她差一点就以为失去表哥了,也一度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好在表哥回来了。 傅岚禹柔声问道:“清荷,你有什么事情吗?” 苏清荷一下子就扑倒傅岚禹怀里,楚楚可怜地说道:“表哥,你没事就好。都是清荷不好,是清荷不好。” 傅岚禹皱眉,将苏清荷轻轻推开,淡然一笑,宽慰道:“我没事了。”继而疑惑地问道:“清荷,你难道知道其中的缘故?” 苏清荷急忙摇头,梨花带雨地说道:“不不不,我并不晓得其中的缘故。我、我只是觉得没有跟在表哥身边照顾表哥不好。” 傅岚禹暗自松了一口气,宽慰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先出去了。” 苏清荷见傅岚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略一犹豫,开口问道:“表哥,你去哪里?” “我去见一个朋友。” 苏清荷自语道:“是去看池宁桐吗?” 却说,傅岚禹出了门径直就来到怡红楼找宁桐,不知道为何,他这会儿是这么想见到她! 088 办事 这日,郑子雷来到怡红楼找宁桐说官府批文的事情。他来到雅房,一坐下来就没有好脸色,郑子雷是个轻易不会把情绪表现出来的人,此次如此生气,宁桐猜到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顺利。 果然,郑子雷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这些拿了银子不办事的狗官,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 宁桐蹙眉,问道:“我们呈上去的公文还没批下来吗?” “没有,我今日去吴大人家中问明此事,谁想他废话了一大堆,最后告诉我,私人用地达到百亩可不是件好办的事情,说是呈交给上级被压着。我看是他还把公文压在手头没呈交上去,不外乎是还想再大大地捞一笔油水。” 宁桐也是心里一团闷气,说道:“那吴大人未免太贪得无厌了吧,这都还没呈交上级,他都已经收了千两银子了,这要是把契约拿到手里,估计送到他口袋的银子都够把那百亩地的园子盖起来了。” 送走了郑子雷,宁桐心里还纠结着这事。眼见自己的梦想在实现的路途上行进着,她可决不能功亏一篑啊。当下,请人去吴府邀请吴用前来怡红楼一聚,说是要要事相商。 吴用是个在官海里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了,自然晓得宁桐此番请他前来的目的,便欣然前往。 宁桐亲自接待了吴用,见他闭口不提百亩地批文的事情,宁桐心里气闷,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开门见山地说道:“吴大人,我们都这么熟了,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今儿请您来主要是想问问,如何才能把这公文批下来的事情?” 吴用眉头一皱,精明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宁桐,为难地说道:“池老板,不是吴某不愿意办,是这件事实在是太为难了。上头还没批下来,别说池老板着急了,吴某也是替你着急啊。” 宁桐心里一阵冷笑,嘴上客气地说道:“那还真是多谢吴大人的心意了。”顿了顿,宁桐低声问道:“吴大人,您若是觉得孝敬您的还不够,尽管开口提,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尽量满足您。” 吴用嘿嘿笑了两声,再次打量了眼宁桐,见她容色秀丽,身段窈窕,年纪轻轻倒是见识不凡,心里早就垂延已久了,说:“池老板当真能满足吴某?” 宁桐听他话语暧昧,心里一阵反感,恨不得一壶酒尽数泼到对方那张嘴脸上。她忍住怒气,说:“只要吴大人能把公文批下来。” 吴用一乐,一把抓住宁桐白皙细嫩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宁桐一惊,慌忙从他的手掌中将手抽出来,蹙眉问道:“吴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吴用脸色一沉,冷声道:“怎么?池老板不是说什么都能满足吴某的吗?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只要你跟着我,做我的姨太太,那公文我保证这一个月就给你批下来。” 宁桐终于忍无可忍,随手将面前的酒盏拿起来朝吴用的脸上波去,冷眉竖眼地说道:“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滚。” 吴用惊跳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指着宁桐开口破骂道:“好啊,你的事情别想本官为你办成了。” 宁桐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要是有这个本事,为何那公文迟迟还不批下来?就算你真有这个手段,我告诉你,哪怕公文没批下来,我也绝对不会给你当什么狗屁姨太太的,恶心,快给我滚。” 吴用气急败坏地走了,宁桐坐在椅子上气闷,心里渐渐感到绝望,自己刚才有点冲动了,现在这件事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是还关联着傅岚禹和郑子雷。若是吴用真的报复起来,倒也没什么,只是她把他们两个人说服过来,不等于让他们白费心了吗? 却说,黑羽从京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金陵城,一回到傅府他就径直朝书房走去。傅岚禹嘱咐伍叔不准任何人靠近书房,然而开口问道:“怎么样?” 黑羽来不及喝一口茶水润口,当下便一脸严肃地禀告道:“回公子的话,那封密函我亲自交到张正大人手中了。” 傅岚禹对此事似乎并不很关心的样子,呷一口茶,问道:“那他有说什么吗?” “张正大人只说了一句话,说是让公子放心,此事他会办妥。” 傅岚禹嘴角一扬,再也不关心其他的事情了。思忖一番后,他神情难得严肃起来,对黑羽说道:“黑羽,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你先休息一日,后天启程去域外一趟。把那边的摊子处理几个,换了银票拿回来。” 黑羽不解,疑惑地问道:“公子当真?域外的任何一个摊子都很不错,转手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但归根结底还是亏了。” 傅岚禹淡然一笑,说:“这几年,我打算将域外的事情收一收了。对了,此次我需要一万两黄金。” 黑羽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问:“一万两黄金?不知公子用这笔钱做什么?” 傅岚禹看了一眼黑羽,黑羽慌忙低下头,歉然道:“属下多嘴了,请公子责罚。” 傅岚禹漫不经心一笑,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不疾不徐地说道:“黑羽,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在宦海里,没有谁是真正的朋友,也没有谁是真正的敌人,只有利害才是长久的朋友和敌人。” 黑羽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说道:“属下明白了,明日属下就去域外办好公子交代的事情。” 翌日,黑羽一早就出发了。傅岚禹正打算看了这篇文集再出门,伍叔就把宁桐带到他的书房来。 见宁桐愁眉不展的样子,傅岚禹将手中的书籍放下,温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一脸愁容?” 宁桐瞬地坐在青竹藤椅上,重重地叹息一声,为难地开口说道:“喂,这次我把事情搞砸了,心里对你们是万分愧疚的。今儿,我是特地来负荆请罪的。” 傅岚禹眉梢一挑,笑问道:“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宁桐看着傅岚禹,又气又愧疚地说道:“昨儿我把吴用请到怡红楼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能把公文呈交给上级?他一口咬定,公文已然交了上去,只是上头压着不批。子雷说了,他去吴府的时候,看到那公文还压在他的案头上,压根就还没交上去,不过就是想再狠狠宰我们一顿罢了。” 宁桐抿了一口茶水润口,接着继续说道:“我就想问问吴用,到底需要多少银子才肯办事?可是,他、他竟然不知廉耻,卑鄙无耻地提出要我去给他当姨太太的条件。我一气之下,泼了他一脸酒水,还骂、骂了他几句。他就说,我的事情铁定是黄了。” 宁桐偷偷打量了傅岚禹一眼,见他不动声色,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宁桐心里一虚,低着声儿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傅岚禹墨黑的眼眸直视着她,沉声说道:“你做得很好,为何要抱歉?” 宁桐惊愣,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我做得很好?我把这事情搞砸了呢!” 傅岚禹轻笑出声,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不会搞砸的,很快公文就会批下来,你想盖的园子也很快能动工。只是,我担心你现在找人设计园子样式是否来得及?” 宁桐惊喜,瞬地从青竹藤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傅岚禹身边,盯着他的脸,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没出门就有本事把公文的事情办好?比我们这天天跑腿动脑吃力的还管用?” 傅岚禹被宁桐的表情和话语逗笑,嘴角一扬,往日清冷的样子渐渐不见了,说:“齐天大圣。” 宁桐噗嗤笑出声来,她相信傅岚禹的话,也知道他不愿多说,当下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转移了话题,欢喜地说道:“我自己早就画好了样图,这件事我可是藏在心里快一年了,也早早就把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得空去怡红楼,我拿给你看看。” 却说,苏清荷煲了乌鸡汤想给傅岚禹补补身子。她亲自带着贴身丫鬟碧翠端送过来,正一脸笑意地来到傅岚禹的书房,只听里头传来池宁桐清脆悦耳的笑声,当下脸色一沉,生生顿在原地不走了。 苏清荷心里的怨恨刹那间如滔天大浪,只想把池宁桐即刻拍死。又听着表哥淡然的笑声,心里狠狠一揪。素日,她连表哥的笑脸都难得看到一次,更别说是听到表哥的笑声了。可是,今儿她第一次听到表哥的笑声,竟然是跟池宁桐在一起的时候。 碧翠打量着自家小姐难看的脸色,心下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低着声儿问道:“小姐,这乌鸡汤还送不送了?” 苏清荷回过神思,冷声说道:“送啊,怎么不送了。”当下,恢复了往日温婉的样子,带着碧翠走进傅岚禹的书房,柔声说道:“表哥,我给你煲了一蛊乌鸡汤,你快趁热喝了吧。” 话音刚落,她正好踏进了门槛,见到池宁桐,佯装惊愣的样子,温婉一笑,说:“池姑娘也在啊,怎么不过去跟我说说话呢?” 宁桐微微一笑,应道:“有些重要的事情过来找岚禹商量一下。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傅岚禹点头微笑,说道:“改日我再去找你。” 苏清荷柔声笑说道:“表哥,你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我替表哥送送池姑娘吧。” 傅岚禹点头默认,苏清荷赶上宁桐,叫道:“池姑娘慢走。” 089 较量 宁桐听到身后传来苏清荷的叫唤声,心里很纳闷,想着她是不是误会了?她停下脚步回身,看到苏清荷带着温婉的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可是,宁桐却觉得脊背一阵寒意,像是背后有一把冷箭射来。她的笑分明是温婉的,可是眼里却是冷冷的敌意。 “池姑娘,表哥让我过来送送你。” 宁桐微微一笑,客气道:“这路我也走了好多次,熟了,真不必劳烦苏小姐了,请回吧。” 苏清荷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径直走在池宁桐前头,慢悠悠地说道:“原来,池姑娘去表哥的书房有很多次了啊?我还担心池姑娘只是来过聊聊数次,记不得路是怎么走的?” 宁桐听出苏清荷语气里的不对劲,担心言多必失,便没有再开口,只觉得眼前的路突然变得漫长无比。 苏清荷许久听不到池宁桐的回应,眼角一凝,停下脚步,僵硬地笑着,问道:“是我哪里说得不对,让池姑娘不高兴了?” 宁桐淡然一笑,摇头说道:“没有,苏小姐多虑了。” 苏清荷再次露出温婉的笑容,轻启朱唇道道:“池姑娘,想必你也晓得,我跟表哥自小青梅竹马。我对表哥一往情深,此生是非他不嫁的。姑母也有意成全我们,这几日也跟我表哥提过我们成亲的事情。” 宁桐心里微微一酸,当下说道:“那真是恭喜苏小姐了。” 苏清荷细细打量着宁桐的表情,想看出她是否是真诚的?见她并未露出嘲讽的表情,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楚楚可怜地说道:“池姑娘是真的替我和表哥高兴吗?” “为什么不是呢?” 苏清荷沉默片刻,脸上的笑意再次一扫而光,问道:“那为何池姑娘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地破坏我和表哥之间的关系呢?” 宁桐一愣,冷笑一声,说:“我对傅岚禹跟苏小姐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我每次与傅岚禹见面,说的不过都是些公事。我不知道苏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苏清荷见宁桐否认,脸色一沉,再也没有素日的大家闺秀模样,冷然道:“如果不是你勾引我表哥,对我表哥纠缠不清,为什么他不同意我姑母的提议,让我们早日完婚呢?肯定是你在背后使鬼,处心积虑地想进入傅府当少奶奶。那次青园的事情,还有这次灵山的事情,你们孤男寡女的,难免不会出事。” 宁桐见对方脸上再没有一丝笑意了,言行举止现出一副泼辣之状,心道:她终究是装不下去了。便也不再微笑,冷冷地回应道:“苏小姐大概搞不清楚状况吧,我们是清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我不晓得苏小姐到底是有多自卑,才如此信不过傅岚禹。” 苏清荷冷笑一声,愤然道:“你频繁来找我表哥是怎么回事?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打紧,但请你别连累到我表哥的名声。呵呵,毕竟跟那种地方有关系的女人,难免有人会在背后嚼舌根。” 宁桐并不动气,冷静地应道:“我看傅岚禹倒不曾这么想过。” “傅岚禹?我表哥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宁桐见对方盛气凌人,一改往日的温婉,心道:白莲花终于露出真面目来了。当下轻笑一声,说:“不叫也罢,将来兴许还得改口叫相公。” 苏清荷脸色一沉,转眼间,脸上的怒容散去,露出一副轻蔑的表情,嘲讽道:“就凭你低贱的出身,我姑母也绝对不会让你踏进傅府半步。” 宁桐冷冷地看了一眼苏清荷,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我有心想嫁进来,别说是你拿我没办法,就是傅老夫人也不管用。苏小姐请留步,不必再送了。” 苏清荷惊愣在原地,心里的愤恨将她整颗心都淹没了。她伸手狠狠地掐着走廊上的一盆花,只掐得花骨朵儿破败不堪。 “池宁桐,你这个贱人,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宁桐回到怡红楼的时候一肚子的纳闷,见这几日楼里的姑娘也都在为新曲排练,因而她也没有什么事情,便去郑府找郑子雷说正经事,顺便找秋水聊聊天。 来到郑府,宁桐把她今儿去傅府,傅岚禹告诉她事情会办妥的消息跟子雷说了说,然后就去找秋水。 秋水一看到宁桐就热情地黏上去,有种久别重逢的欢喜。但一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桐姐姐,你怎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宁桐吃了块果脯,蹙眉说道:“小水啊,你说这人真的是不可貌相吗?你说装一天两天的不露相倒是情有可缘,一年两年的还不露相,多累啊。” 秋水给宁桐倒了一杯凉水,若有所思地说道:“都说人不可貌相,这话可不是空口无凭,定然是古人用血的教训得出来的理儿。照你这么说,这人要么就是这样的性子,要么就是被逼急了,才不得不露相的。” 宁桐惊愣,抿了一口凉水,说道:“被逼急了?” 秋水见她神色不对,好奇地问道:“桐姐姐,你到底是说谁啊?快别给我卖关子了。” 宁桐看了眼秋水,略一犹豫开口应道,“就是苏清荷,傅岚禹的表妹。” “她啊?是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快说说,她怎么你了?”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情,就是我今儿去傅府看傅岚禹,她给她表哥送汤去了。我离开之前,她追着出来送我,没想到是早憋了一肚子的话骂我呢。说我在怡红楼这种地方出来,是上不了台面,会影响到她表哥前程的话什么的。话里藏针,着实听着费劲,倒不如痛痛快快地骂两句解气不是?” 秋水冷笑一声,说:“我头一次见到那个苏清荷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笑得温柔似水,可我总能从她的笑里看到一把一把的尖刀,瘆人。我之前听杨丽艳说了,透露你在怡红楼做事的人就是她,那次青园可不是她借刀杀人嘛。” 宁桐蹙眉,闷闷地说道:“现在想来也对,这事除了她确实没人晓得了。不过,反正都过去了,无所谓了。”顿了顿,宁桐接口继续说道:“以前,我看她对她表哥一往情深,倒还是蛮佩服她的。只是,旁人都看得清楚,傅岚禹对她并没有过多的情意,当时我还为她不值得。听她说,傅老夫人准备让傅岚禹和她成亲,不懂为何,竟被傅岚禹拒绝了。她索性一股脑儿把这事全怪在我身上,我是第一次看到她那样的嘴脸,总觉得她内心有一股戾气朝我涌过来。” 却说,苏清荷自那日在宁桐面前露出真正的面目后,对于傅岚禹便更加用心了,每日总是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和表哥独处,陪傅老夫人的时间比以往少了许多。 不过傅老夫人却并不生气,反而觉得高兴,自是希望他们能够喜结连理。有时候,还会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这夜,傅老夫人去傅岚禹的院落,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说道:“禹儿,我看这几日,你和你表妹甚是亲密。我想着,择一个好日子,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傅岚禹俊眉一皱,反驳道:“娘,我不是说了,我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吗?” 傅老夫人急了,责骂道:“你这孩子,我做娘的怎么就不操心了?你看看荷儿,温柔贤惠,对你体贴,对我孝顺,人又长得标致,哪里就配不上你了?我看她顶好的。” 傅岚禹沉声说道:“娘,我便跟你直白了吧,我只是把清荷当妹妹看,对她没有往夫妻这方面去想过。” 傅老夫人震怒,但还是忍住了怒火,良久,才冷声问道:“难道你对池宁桐有意思?你可知道,她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女人?” 傅岚禹皱眉,说:“您误会她了,她不是您想的那样。” “住口,你还有脸替她辩解?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绝对不允许那个女人嫁进我们傅家。哪怕,你不愿意娶荷儿为妻,也绝对不是那个女人。” 傅老夫人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傅岚禹默然地目送着傅老夫人离去,坐在案几前沉默不语。 却说,苏清荷手中端着一蛊莲子羹,正要送到傅岚禹院落去。听到里头传来傅老夫人的责骂声,吓得她赶紧躲在竹从后。正好把他们的对话全数听到耳中,只觉得心被匕首狠狠地刺入。 待到傅老夫人离去,苏清荷才从竹从后走出来,手中端着莲子羹往回走。她一想到池宁桐,眼神瞬间狠戾起来,心道:表哥在姑母跟前替池宁桐辩驳,足以表明表哥果然对池宁桐的心思了。姑母两次三番地向他提起与我成婚的话,表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地拒绝。他把我当成什么了?看来,连姑母都靠不住了,我得要自己为自己打点了。 苏清荷连蛊带莲子羹,一把往池水中扣下,寂静的夜,只听到一声沉闷的落水声,而后又陷入沉静。 “我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090 庆贺 当夜,黑羽从域外风尘仆仆地赶回傅府,还是没有歇息一刻便去书房见傅岚禹。他掏出一个精致的匣子递到傅岚禹手中,沉声说道:“公子,事情办好了。” 傅岚禹接过他手中的匣子,打开一看,但见里头装着一沓厚厚的银票,每张皆是千两。傅岚禹将匣子放在一边,抬头看着黑羽,见他满脸疲倦,下巴隐隐可见青色的胡茬,温声说道:“黑羽,这段日子,你辛苦了,回来就好好休息吧。” 黑羽恭声说道:“这都是属下分内的事情。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傅岚禹摇摇头,说道:“你的事情办完了,接下来,我会让伍叔把这银票拿去兑换成黄金。” 沉默片刻后,只听傅岚禹不疾不徐地说道:“京城里传来风头,严从被弹劾了。” 黑羽愕然,随即嘴角一扬,冷声应道:“看来,张正大人这次是真的釜底抽薪了。只是,没想到,比预计的早了些时候。” 傅岚禹冷笑一声,呷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严从擅越权位,仗着是皇帝的太傅,滥用职权,朝廷文武百官早就有诸多不满了。只是,当今皇帝昏庸无能,亲信奸臣,对严从是言听计从,他们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张正职位次于严从,虽有才干和雄心,终归是个次辅,被首辅压着无处施展才干,早就想把严从的势力连根拔起了,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对付完了严从,终归还有我这个心头大患。” 黑羽皱眉,若有所思地说道:“公子的意思是,张正大人接下来会对您下手?公子和他可是一条船上的,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傅岚禹笑了笑,悠然说道:“在朝为官者,从来都忌讳自己的事情被旁人知道太多了。更何况,我不但知道,还是参与其中之人。”顿了顿,傅岚禹接口说道:“对了,那百亩地的批文已经办下来了,不仅办下来了,日后所要经官府审批的种种程序,一律都免了。” 黑羽疑惑,问道:“是谁这么大的能耐?行事雷厉风行,干净利落。” 傅岚禹嘴角一挑,看了看黑羽,耐心地说道:“你可记得我上回在扬州让你把密函亲自交到张正手中的事情吗?” 黑羽点头,细想一番后,大概猜到了八九分,想来是那封密函里除了收集到的严从罪证,还有委托张正办的事情,大概就是百亩地这件事了。 傅岚禹知道黑羽一点就通,当下笑了笑,颇有几分赞赏地说道:“黑羽,我就喜欢你知而不说的性子。我想,你应该猜到了吧,我在密函里夹了一封私人信件,这件事,自然就是张正亲自批下来的。” 黑羽点头,随即眉头一皱,担忧地说道:“公子为张正大人办事的这这些年,从未求过他一件事,收过他一件东西,甚至连去见他一面的时候都不曾有过。所以,张正大人才能如此放心公子吧。如今,公子开口提出这件事,张正大人会疑心公子想从中分一杯羹。这也是公子担心他会对您下手的原因吧。” 傅岚禹无奈一笑,语气却显得洒脱,说:“自古有张平功成身退之说,今本想有我效仿之举,怎奈此次却是功亏一篑啊。张正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亦是暗示我们今后两不相欠之意。只是,如若一个人不信,随随便便都能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黑羽点点头,看了看傅岚禹的脸色,见他云淡风轻,略一犹豫,低声说道:“公子是为了池姑娘的吧。” 傅岚禹俊眉一皱,说道:“天色不早了,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回去歇息吧。对了,让伍叔来一趟书房。” 黑羽心下微微一颤,立刻起身离去。 翌日,傅岚禹约了郑子雷去怡红楼一聚。宁桐自然好酒好菜地招待了他们,见郑子雷和宁桐没精打采的样子,傅岚禹淡淡地开口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宁桐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那百亩地的事情,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肯定是我上次得罪了吴用,他是公报私仇吧。” 傅岚禹眉梢一挑,将一封官府盖章的公文放在桌子上,不疾不徐地说道:“官府批下来了,你们打算何时动工盖园?” 郑子雷和宁桐惊诧不已,两人简直是难以置信,可是那明黄的公文分明就是来自官府的批章啊。郑子雷将公文展开看了看,确信就是批下来的公文。 “傅兄,你是何时出马的?怎么不早告诉我们,让我们好折腾。” 宁桐也接过公文,又是好奇又是疑惑,问道:“喂,傅岚禹,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快给我们说说啊。” 傅岚禹慢悠悠地呷一口茶,似乎并不愿意回答,简洁地带过,说:“托了个在京城做官的朋友罢了。” 郑子雷知道他不愿多说,且想想也有道理,官府经手的事情自然也是朝廷官员能办成的,再者把这件棘手的事情办成的,也只有京城的大官了。他也向来就晓得,傅岚禹是真人不露相,以他的能耐能结交到京城的大官也是情理之中。 宁桐也晓得傅岚禹不愿多谈,知道政治这种事情,只有少数人能玩转起来,很多事情尽量能保密都是保密的。想想都知道,傅岚禹大有可能就是其中的少数人吧。 宁桐欢喜地说道:“既然官府的公文批下来了,自然就可以马上动工了。目前,我手头上还有一笔银子可以支用。这后面的嘛,我怕自己有心无力,请二位老板出手相助啊。” 郑子雷哈哈一笑,说道:“我今日就去钱庄,明日会把八千两银子交到你手中。” 傅岚禹再次呷一口茶,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摇着,他示意黑羽将一个木盒搬到桌子上,云淡风轻地说道:“这是一千两黄金,你们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 郑子雷和宁桐再次被震惊到了,宁桐惊讶得瞪大双眼,看着傅岚禹说道:“傅岚禹,你、你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吧,吓到我了。这可是一千两黄金啊,从动工到竣工,别说够了,还能有余呢。我还想说自己能做一个大东家,不成想,这大东家还是落在你头上了。” 郑子雷恢复常色,笑说道:“傅兄出手不凡,我们跟你共事可是搞到大大的好处了。只是,出钱少只能出力多,这鞍前马后的活儿,也只能归到我和小桐头上了。” 傅岚禹嘴角一挑,说:“工地我是懒得去了,想要偷懒总得付出代价,我也无话可说。” 宁桐嘻嘻一笑,说:“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你放心,这银子如何使用,我会一笔一划记下来,每日都会拿给你们过目的。” 郑子雷笑说:“要看傅兄看好了,反正他出的银子多。再说了,你办事,我放心。” 三人又正儿八经地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郑子雷负责找动工的人,宁桐负责回去规划土地。她本来明儿就打算回去的,后来郑子雷提议,为了这好事应该庆贺一番,好好犒劳一下三人。 于是,三人最后决定明儿在金陵城最大的酒楼摆一桌酒宴,邀请了为这事出力的人一道过来。 秋水是郑子雷的妹妹,又是宁桐的好友,自然是少不得她的。**笙对傅岚禹和宁桐有过救命之恩,也是一起合作的生意伙伴,当然也少不了他。只是,有一人的到场却有点出乎意料,那就是苏清荷。 原来,傅岚禹和黑羽当天回去后,苏清荷从黑羽口中打听到了明儿表哥要在酒楼摆宴的事儿。确认池宁桐果然也会到场,她便计上心来,又熬了一蛊乌鸡汤,亲自端送到傅岚禹的书房。 苏清荷温婉一笑,装作不经心地样子,柔声问道:“表哥,我方才遇到黑羽了,跟他聊了几句,听说表哥明儿要在来怡楼摆宴。表哥,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过去,我听说来怡楼是金陵城最大的酒楼,我很想尝尝那里饭菜的味道呢。” 傅岚禹翻过一页书籍,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要是想过去,明日便跟着一起过去好了。” 苏清荷挽着傅岚禹的手,欢喜地说道:“真的吗?表哥可不要诓我。” 傅岚禹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苏清荷手中抽离,淡然一笑,说:“自然是真的。” 苏清荷的双手突然一空,整颗心似乎也随着傅岚禹手臂的抽离而空荡荡的。她心里一酸,恢复了常色,温婉一笑,说:“那我先回去歇息了,表哥也早点歇息吧。对了,表哥,你快趁热喝了吧,我可是辛辛苦苦炖了一个时辰呢。” 傅岚禹点头,苏清荷看了看表哥,他依然不曾抬眼看她一眼,满心失落地转身离去。突然,只听身后传来傅岚禹的叫唤,她满心喜悦,回身问道:“表哥,你叫我什么事情?” 傅岚禹这才从书籍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温声说道:“以后不必再给我送汤送水的,这些事情我会叫丫鬟去做。” 苏清荷点点头,满心失落地离去了。现在,她连为他做这些事情都被他嫌烦了吗?都是池宁桐的错,如果她不出现,表哥就不会对她这么冷漠了。 091 柔骨散 宁桐和郑子雷等一众人先行到了来怡楼,已经点好了酒菜,就等傅岚禹和黑羽了。 他们这一桌在二楼雅房的临窗,秋水坐在那儿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目光落在了正前往此地的黑羽身上。她心里一喜,自是把目光聚焦在他的周围,突然,看到傅岚禹的身边跟着一个女子,细细打量之下,发现那女子正是苏清荷。 秋水拍了拍宁桐的肩膀,纳闷地说道:“你瞧瞧傅公子身边跟着谁?” 宁桐看也不看,悠然地抿了一口美酒,说:“除了你家的黑羽,还能有谁?” 秋水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应道:“是苏清荷。” 宁桐惊愣,目光顺着秋水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傅岚禹的身边果然跟着苏清荷,黑羽走在他们之后,这会儿他们三人已经迈进来怡楼的门槛里了。她无所谓一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清荷总归还是要克制一下她那不可理喻的醋意吧。 郑子雷和**笙一看到傅岚禹来了,起身笑说道:“傅兄,我们可等你好久,你该自罚三杯吧。” 傅岚禹慢悠悠地落座,自己在酒盏里斟满了酒,举杯一饮而尽,接连饮了三杯酒,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你们满意了吧?” 郑子雷哈哈一笑,也自斟自饮起来,说:“今日这酒宴,一来是祝贺我们事成,二来是感谢陆老板。我倒是希望傅兄能千杯不醉。” **笙摇头,说:“客气客气了,来来,我们吃酒吧,可别光顾着喝酒,这让三位姑娘家怎么办?” 宁桐斟满一杯酒,对**笙说道:“陆老板,这杯酒是我敬你的,多谢你上次救命之恩。如若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来。” 宁桐说完,一饮而尽,她又倒了一杯对傅岚禹和郑子雷说道:“这杯酒是我敬二位的,多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这份知遇之恩我铭记在心。” 眼见宁桐又要喝酒的样子,傅岚禹眉梢一挑,淡然道:“吃菜吧。”说着,便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宁桐的碗里,直接就拒绝了她想继续敬酒的心思。 苏清荷眼角一凝,面上依然带着温婉的笑,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傅岚禹碗中,柔声说道:“表哥,你的口味素来是清淡的,这酒还是少喝为妙。” **笙笑说道:“苏小姐温柔体贴,傅兄可是好福气啊。” 傅岚禹不答言,漠然地说道:“陆老板吃菜吧。” 秋水看着苏清荷娇羞的举止,只觉得造作。余光再瞥向宁桐,见她毫不在意地吃着菜喝着酒,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她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把心思都放在了黑羽身上。 一行人说说笑笑,酒酣半至,只听郑子雷微醺地说道:“再喝几杯,我们就该扯了,明日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办。” 宁桐点头,也是微醺,她站起身说道:“我去去就回,你们等我一会儿。” 苏清荷见池宁桐是去解手的意思,起身说道:“我跟池姑娘一道过去。” 苏清荷赶上宁桐,走到后院后,叫道:“池姑娘,且慢。” 宁桐回头,看是苏清荷,笑说道:“苏小姐难不成又想跟上次那样?我觉得我光明磊落,没有必要再和苏小姐多说什么!” 苏清荷掏出自己的手绢儿,扫在宁桐的衣襟上,说道:“池姑娘误会了。你看你,衣襟上沾了些酒水,我帮你擦去吧。” 宁桐受宠若惊一般地往后退了两步,疑惑地看着苏清荷,熏熏然地问道:“苏小姐,你、你没事吧?” 苏清荷温婉一笑,说:“上回是我失态了,不该误会你。我表哥都跟我解释清楚了,说是和池姑娘之间并没有什么,他并不喜欢你。因而,我过来是跟你说声抱歉的。” 宁桐淡然一笑,说:“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言罢,转身离去,心里却微微一沉,原来傅岚禹对他表妹还真是情深意切啊。她才不会喜欢他,管他喜欢不喜欢她呢! 苏清荷站了一会儿便回到酒席上,但见郑秋水喝得双颊通红,已然是熏醉的样子,心下满是蔑视之意,心道:能跟池宁桐混在一起的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她还是大家闺秀,竟然在几个男人面前喝成这般模样,真是丢了大家闺秀的脸。 苏清荷贴在傅岚禹耳侧,柔声轻语道:“表哥,我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现在就散了呢?” 傅岚禹点头,起身去柜台前结账。苏清荷看了看**笙,轻轻推醒了他,第着声儿笑说道:“陆老板,我方才看池姑娘醉得走路都不稳了,你等下送她回去吧,毕竟是个姑娘家,不安全。” **笙看到苏清荷清丽温婉的笑容,酒瞬间清醒了大半,点头应道:“苏小姐放心,你吩咐的事情我怎敢不照办?” “那就有劳陆老板了。” 傅岚禹回到雅间,见郑子雷还算清醒,淡然道:“回去吧。” 郑子雷点头,正要把自己的妹妹扶起来,却被秋水一把推开,只听她嘟囔道:“不,我要黑羽送我回去。” 黑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当做没有听到秋水的话。郑子雷怎么哄也不管用,只好对黑羽歉然道:“黑羽,你看这可怎么办?” 傅岚禹嘴角一挑,看好戏似的看着黑羽。见他和郑子雷两人眉头皱得紧,甚是为难的样子,傅岚禹不疾不徐地说道:“黑羽,我看你就送送郑小姐回去吧。” 黑羽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既然公子开口他也不好驳回,再说这会儿秋水一直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实在让他觉得羞涩得无地自容,当下也只得答应了。 郑子雷感激地说道:“我已经叫人备好马车了,只要你把舍妹哄到车上去就成了,有劳了。” 黑羽冷脸,硬邦邦地对秋水说道:“好了,我送你回去,你快放手。” 秋水不省人事,嘟囔道:“不要,我要你送我回去,嘻嘻。” 黑羽无奈,只得一把将秋水横抱起来,朝外头走去,嘴上说道:“郑公子,对不住了。” 郑子雷微微一惊,回过神思来,跟傅岚禹拱手告别道:“傅兄,我先行告辞了。” 傅岚禹点头,却没有看到宁桐回来过,本想问问**笙,却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当下心里微微纳闷,对苏清荷温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苏清荷点头,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对傅岚禹柔声说道:“表哥,我可能多喝了两口酒,这会儿头有些晕。你能陪我走一会儿路清醒一下吗?” 傅岚禹想看看能不能在路上看到池宁桐,便点头答应了。两人默默无言地并肩行走,因是夜晚,路上已然没有几个行人。 苏清荷的目光亦在不动声色地搜索着,突然,她停下脚步,轻轻拉了拉傅岚禹的胳膊,示意他也停下来。 傅岚禹正要开口询问,苏清荷嘘声,指尖朝着左前方指着,蹙眉说道:“表哥,你看看,那不是池姑娘和陆老板吗?” 傅岚禹顺着苏清荷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笙和池宁桐两人的身子贴得很近,眼见**笙就要吻上宁桐的嘴唇,傅岚禹转身往回走,身上散发出一股愤然之气。 苏清荷悄无声息地跟在傅岚禹背后,见他俊脸铁青,怒威并存,一下子吓得不敢言语。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表哥如此动怒,素日里不过一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之态。心里不觉酸楚一片,这越发证明,表哥把池宁桐看得很重。 却说,黑羽把秋水抱到马车上后,她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脖子不放手,无奈之下,他只能一同坐马车走了。 郑子雷突然想起还没把园子的图样交给宁桐,当下便把妹妹交给黑羽照顾,自己下了马车去找宁桐。正巧,这会儿在路上遇到了傅岚禹,见他脸色难看,疑惑地问道:“傅兄,你的马车还没到?” 傅岚禹看也不看一眼郑子雷,径直擦肩而过。苏清荷慌忙在旁边解释道:“我们的马车到了,这就要回去了。郑公子,告辞了。” 郑子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继续迈开步伐赶路。突然,他听到前头传来一声呕吐的声音,但见**笙拍着宁桐的后背,问道:“小桐,你怎么样?” 宁桐抬起头来,眼神迷离,双颊绯红,一下子抱着**笙的脖子轻轻往他脸上吐气。**笙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痴迷般地注视着她。 郑子雷皱眉,不相信小桐会如此,纳闷道:难道这女人喝了酒就会抱着男人的脖子不放?正要转身离去,一阵夜风带着一股香味吹来,郑子雷一惊,惊呼道:柔骨散? 他急忙朝两人走去,细细察看着两个人的神色,但见宁桐渐渐趋近神志不清的状态,而**笙也是迷离一片,但是中了柔骨散。这柔骨散说白了就是**,有股淡淡的香味,粘在身上,一旦遇风既化。 他们喝了酒,这酒香一下子就把柔骨散的香味盖过去。看他们这情景,已然是中了柔骨散的毒性。 郑子雷朝**笙一拳打过去,**笙瞬间清醒过来,莫名其妙挨打了,也不顾是谁,就要还击回去。郑子雷格开他的拳头,大声说道:“陆老板,你中了柔骨散,快点清醒一下。” **笙这会儿被疼痛刺激清醒,见是郑子雷,又听到了柔骨散,放开手,疑惑不解道:“你说什么?” “你和小桐都中了柔骨散的药性了。我看这药性八成是从小桐身上传来的,我们快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宁桐依靠在一旁,只觉得全身滚烫难受,双手想把衣襟扯开,但见露出的雪白细嫩的脖颈。郑子雷和**笙咽了一口口水,急忙过去阻止她继续扯衣襟,叫唤道:“小桐,你清醒一下。” **笙问道:“现在怎么办?” 郑子雷皱眉应道:“还能怎么办?快点带她回去,用冷水给她泡一泡尽快把药性散发出来。幸亏这柔骨散的药性不算太强,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092 赌气 宁桐幽幽转醒,看到自己被浸在浴桶里,一个激灵就站起身来,吓得不轻。守候在一旁的无双被她惊醒,见她很是狼狈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 宁桐看清是无双,呆愣地问道:“双儿,我、我这是怎么了?” 无双一边给宁桐递过去一条巾帕,一边问道:“你当真不记得?” 宁桐懵圈地摇摇头,蹙眉说道:“我就记得我是去来怡楼吃饭了,然后是**笙送我回去的,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双待宁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说道:“你真是吓死我了,昨夜郑公子和陆老板把你送回来,一回来就跟我说,赶紧用冷水给你泡一泡。” 宁桐喝了一大口温水,疑惑地问道:“我昨儿是喝了不少酒,但醒酒不至于如此吧?” 无双脸色绯红,低声解释道:“他们说,你中的是柔骨散。” “柔骨散是什么东西?” 无双微微皱眉,想起昨夜她也是冷不丁问到这个问题,听了他们的解释真是无地自容,便扭扭捏捏地解释道:“柔骨散就跟**差不多。”说到后面,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宁桐愕然,蹙眉问道:“我好端端的,怎么会中了柔骨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捂住自己的身体,焦急地惊呼道:“那我、我应该没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吧?” 无双见宁桐吓成那样,宽慰道:“没有没有,陆老板说他什么都没对你做。” 宁桐莹如白玉的小脸微微绯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吓死我了。”随即像是自语又像是跟无双说话,说:“真奇怪,我是什么时候中的柔骨散?又是怎么中?我竟然一点都不晓得。” 无双亦是纳闷,和声说道:“小桐,不然你去问问陆老板或是郑公子,他们或许晓得呢。” 宁桐点头,说道:“等下我还要找子雷说找帮工的事情呢,这边和他交接好事情,我就马上回田螺村动工。” 宁桐把怡红楼的事情交代给了徐妈妈,而后便去找郑子雷。回头一想,上回说要把园子的图样拿给傅岚禹看,他至今还没看过呢。这马上就要动工了,好歹也要问问他的意见,当下便改变了方向朝傅府走去。 来到了傅府,伍叔径直将她领到书房去。傅岚禹见了她,头也不抬,也不叫她落座,也不叫丫鬟给她奉茶,只是低着头翻书。 宁桐径直朝傅岚禹走去,将图样拿了出来,递到他的跟前,说道:“喂,你不是说要去我那边看看园子的图样嘛,也不见你去,我就顺便把图样给你带过来了,你看看怎么样?” 傅岚禹默不作声地细看了一番,点点头,算是满意。宁桐见他神色不对,自个儿坐了下来,问道:“你今儿怎么看起来有点怪啊?” 傅岚禹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见她毫不在意也不解释的样子,心里不大得劲,嘴角一挑,问道:“是吗?怎么个奇怪了?” 宁桐纳闷,看了看他,说道:“瞧着比素日冷漠了许多。怎么?我哪里得罪傅大公子了?” 傅岚禹冷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说道:“何来此说?自有人对池姑娘温柔,傅某向来如此,池姑娘难道不知道?” 宁桐见他突然生分了,且以池姑娘和傅某相称,心里来气,蹙眉说道:“哟,小女与傅公子也不甚熟,又岂会晓得傅公子如何的性子?傅公子要是没什么话说,小女这就告辞了。” 宁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傅岚禹皱眉,又重新把头埋进书籍中,可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脑海里一直是昨夜池宁桐和**笙要接吻的那一幕。 宁桐去了郑府,问了郑子雷帮工是否稳妥的事情,然后结算了前期的费用。起身离开前,宁桐将账单推到郑子雷跟前,说道:“子雷,你把这账单拿给傅岚禹看看吧,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郑子雷又把账单推到宁桐跟前,解释道:“不成,得麻烦你去傅府跑一趟,我还有事情要出去,这会儿就急着走人。” 宁桐硬是把账单塞到郑子雷手中,一溜烟跑了,说道:“等你办完了事情再去也不迟,我要急着带人回去动工。” 郑子雷无法,翌日,只得跑一趟傅府。把事情交代清楚后,正要告辞离去,傅岚禹叫住他,将图样递到他手中,漠然说道:“昨天她来了一趟我这里,把这图落下了,你给她送回去吧。” 郑子雷皱眉,推脱道:“不成,你还是自己送过去,我可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办。对了,小桐今日就要回去了,你趁这会儿她还没出发,赶紧送过去吧。” 傅岚禹眉梢一挑,让伍叔送客,显然是拒绝的意思。郑子雷纳闷了,瞧他俩这般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道:“我说,你们俩这是闹什么别捏?一个让我把账单送过来,一个让我把图样送回去,合着我就是个传送人啊。” 郑子雷只好又火燎火急地把图样送到宁桐手中,气喘吁吁地问道:“小桐,你跟傅兄这是怎么了?你们好像谁也不愿意见到谁的样子啊。” 宁桐没好气地说道:“他可是富家子弟,心情阴晴不定,谁晓得他愿意不愿意见谁?” 说完登上马车离去,留下郑子雷呆愣在原地,合着他又成了出气筒? 宁桐在田螺村待了数天,每日负责督查工程,又有解决不完的事情,家里头还有个别几个不省油的灯,也算是忙得够呛的。 郑子雷去了两三次,除了做自己分内的事情,还有就是替傅岚禹和池宁桐传话。这日,宁桐因为怡红楼的一些事务必须要去城里解决,于是便跟着郑子雷一道回去了。 宁桐忙于怡红楼的事情,汇报的事情自然又落在了郑子雷身上。这回,郑子雷说什么也不想再去做跑腿传话了,喝着茶水,慢悠悠地说道:“傅兄,小桐今日已经回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她说话。” 傅岚禹嘴角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没有什么事情找她说的。” 郑子雷细细地看了一眼傅岚禹,哈哈笑出声来。傅岚禹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没有,我就是想起一个笑话罢了。” 傅岚禹不说话,良久,问道:“陆老板近段时间有去找池宁桐?” “没有啊,傅兄怎么问起陆老板来了?” “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我看他们走得挺近的。” 郑子雷听不懂傅岚禹话里的意思,接口应道:“毕竟跟小桐有生意上的密切往来,对小桐又有恩。” 傅岚禹冷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此说来,傅某也是欠他一个人情。她既以投怀送抱报答,傅某要以什么报答?” 傅岚禹今天的心情貌似不怎么好,还没说两句就让伍叔送客,郑子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宁桐忙完了前期的一些事情,总算可以暂时休息几天了。她这才想起上回自己中了柔骨散的事情,刚巧郑子雷今儿也放空来怡红楼放松放松,宁桐便问道:“子雷,上回我是怎么回事啊?” 郑子雷疑惑地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宁桐脸色绯红,尴尬地低语道:“就是柔骨散那回事,话说我们不是一块儿去来怡楼的嘛,为什么你们好好的,就我一个那么倒霉?我听双儿说,陆老板那晚似乎也有些迷离的样子。” 郑子雷板起脸来,严肃地思索了一番,应道:“事情确实有些蹊跷,那柔骨散遇风既化,如果你是去来怡楼之前中的柔骨散,那么在酒席间就会发作。可是你是席散之后发作的,想来就是在快离开来怡楼之前中的柔骨散。” 宁桐若有所思,细细回想着自己那天的行程,好半天,她突然将手中的茶盏用力搁在桌子上,蹙眉说道:“我想起来了。” 郑子雷一惊,抱怨道:“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你想起什么来了?” 宁桐犹豫不决,又难以确定,看了看郑子雷,说:“我记得那晚酒宴散场之前,我出去了一趟,苏清荷也跟着我一起出来。当时,我听她说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说,会不会是她?” 郑子雷惊愣,难以置信地说道:“应该不会是她吧,苏小姐看上去就是那种单纯不经事的姑娘,这柔骨散她又哪里能弄到?”顿了顿,他又问道:“那苏小姐当时有什么举动吗?” 宁桐虽然差不多识别到苏清荷的面目了,但也不想错怪她,免得连自己都误会她是以怨报怨。但,她还是怀疑,回忆之后说道:“我记得她当时替我擦拭了衣襟上的酒水。” 沉默片刻后,郑子雷说道:“小桐,兴许这事真的和苏小姐有关,但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全凭猜测,也是无法断定就是她。” 宁桐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事情,问道:“对了,那你那晚怎么会遇到我跟陆老板呢?我们可不是顺路啊。” “你不是托我把园子的图样给吴师傅把关把关嘛,我本想在酒席间就交给你,一时忘记了。在回去的路上忽然给想起来,就马上返身给你送过去。幸好我及时赶到了。对了,我当时还遇到傅兄和苏小姐,不过傅兄的脸色真是难看,想来跟苏小姐吵嘴了。” 宁桐听到郑子雷提到傅岚禹,微微蹙眉,不耐烦地说道:“他跟苏清荷吵架关我什么事情?” 突然,郑子雷惊呼出声,问道:“你说,傅兄是不是看到你跟陆老板亲密之举了?所以,脸色才那么难看?” 宁桐愣怔,心道:完蛋了,我跟**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么解释傅岚禹能相信吗?他那天对我的态度很冷淡,难道真的是因为误会了?不行,可不能让他误会我的清白,我得跟他理论理论。 郑子雷的手在宁桐眼前挥了挥,问道:“小桐,你发什么楞啊?是不是担心傅兄误会了?这事你最好跟他解释一下,我可不想再当你们之间的传话人了。” 宁桐一挥手,赌气道:“我干嘛跟他解释?他不相信我,我又能拿他如何?再说了,他是我什么人啊,我凭什么跟他解释?” 093 冷战 自那日后,宁桐不曾去过一次傅府,也不曾让郑子雷转交一句话。这日,她正闷闷不乐地独坐着,无双瞧她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便走过去问道:“小桐,你身子不舒服吗?” 宁桐摇头,拉着无双陪自己坐下,说道:“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无双放了心,轻柔一笑,说:“我看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是身子不舒服,那便是和傅公子吵架了?” 宁桐微楞,随即干笑两声,辩解道:“怎么可能?他那种人,我都懒得跟他吵,好吗?” 无双噗嗤笑出声来,宁桐瞪了她一眼,随即泄气地坦白道:“双儿,为什么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啊。我真的有那么明显得把情绪放在脸上吗?如若这样,那我还在商场上混什么混了。” 无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笑说道:“不是,你在生意场上就好比是一个威猛的大将军,手起刀落,雷厉风行,威武得不得了呢。” 宁桐被无双的话逗笑,心情好了许多,说:“双儿,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我可是未婚女子啊,要真成了你说的那样,那我这辈子还能嫁出去吗?” 两人相视而笑,宁桐蹙眉,叹息了一声。无双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问道:“真的跟傅公子吵架了?” 宁桐点头,默不作声。无双嘴角微微一扬,眼底露出一丝忧愁,说:“也只有跟傅公子吵架,你才会无精打采的样子,看来你真是在意傅公子呢。” 宁桐辩解道:“才不是,你看,我好歹跟他共事啊。这一时半会儿冷战起来,好多事情我都没办法跟他好好商榷不是?” “那你就跟傅公子和好啊?” “我做不到。” 无双轻笑出声,问道:“说说看,你们这回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脑别扭?” 宁桐便将那日的前因后果简略地说给无双听,而后问道:“双儿,你说,他凭什么不相信我?我对陆老板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陆老板也只是把我当朋友看啊。” 无双想了想,轻拍了下宁桐的手背,轻语道:“小桐,我觉得这事有必要跟傅公子解释一下。他若真的生气,说明他是在乎你。再者,我觉得你其实也很想跟他解释清楚的。” 宁桐心虚,托着腮边,沉闷地说道:“双儿,我、我放不下面子来。” 无双噗嗤笑出声来,起身拍了拍宁桐的肩膀,说:“那你就再慢慢想一想,什么时候愿意跟傅公子解释了就去。我后厨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陪你了。” 无双转身离开,眉间眼角的失落瞬地流露出来,一股凄然现于眉头上。 宁桐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想去看看楼里的姑娘们准备得如何了?但见徐妈妈迎面赶来,拉住她的手,喜悦地说道:“小桐啊,快去二楼的雅间接待傅公子。” 宁桐蹙眉,问道:“傅岚禹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你快去吧,我不跟你多说了。” 宁桐楞了一会儿,心道:要不要过去跟他解释一下呢?他总归是客人,我这开门做买卖,总不至于不懂得规矩吧。 心下如此想着,宁桐硬着头皮去了雅间。傅岚禹今儿独自来,抬头一看是宁桐,清冷地说道:“池老板,别来无恙?” 宁桐心里来气,脸上带着敬业的笑,客套道:“还不错,多谢傅公子挂念。” “挂念谈不上。” 宁桐听罢,冷笑两声,正要转身离去,傅岚禹不疾不徐地说道:“这就是池老板的待客之道?” 宁桐气得又冷笑了两声,索性坐下来,笑说道:“那傅公子想让小女如何待客?” 傅岚禹眉梢一挑,抬眸看了一眼宁桐。她一惊,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便替他斟满一杯酒,说道:“傅公子慢用。” 两人陷入沉默中,宁桐想了想,鼓足勇气开口说道:“喂,其实,其实我跟陆老板之间没什么事情的!你不要多想了。” 傅岚禹一下子被她说中了心思,心里很是不好意思。听她如此说,心里的气闷瞬间烟消云淡。这才意识到,他傅岚禹怎么如此扭捏?自己心里不愿意承认,更加就不愿意被人这样认为。当下俊眉一皱,冷然道:“你跟陆老板有事没事,我不感兴趣,你不用跟我解释了。” 宁桐哑口无言,她这是热脸贴冷屁股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他解释,他这是什么态度?当下心里也腾起一股火气,脱口而出道:“你那好表妹给我下了柔骨散,我还没兴师问罪去,你倒是来倒打一耙了。傅岚禹,你真不是人。” 傅岚禹愕然,俊眉皱得越发紧了,眼见宁桐就要起身离开,他一把抓住宁桐的手腕,微微愠怒地问道:“你说什么?” 见他有些动怒,宁桐心里越发来气,甩开傅岚禹的手,说道:“怎么,我说错了吗?你难不成还想护短?” 傅岚禹平复了情绪,沉声说道:“你能给我说清楚吗?” “如果你不清楚,麻烦你回去问问你的好表妹,为何要对我使用这种手段?欲要毁我清白?她也是个女子,难道不懂在你们这个世界里,一个女孩子的清白是比命还要贵重的吗?” 宁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如此发泄一番后,她心里好受多了。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她未免又有些后悔。她只是怀疑苏清荷,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傅岚禹回去质问她,她自然会辩白的,以苏清荷的性子,肯定还会倒打一耙。如此一来,宁桐便落到了里外不是人的处境。 傅岚禹皱眉,若有所思。池宁桐的解释,他是相信的。但此事涉及表妹苏清荷,这让他有些疑惑了。他的思绪渐渐回到来怡楼酒宴之后的几天。 记得那夜,他们回去之后,他本想就寝,但一直睡不着觉,便索性起身想去书房。经过月门的时候,迎面碰到匆匆行走的碧翠。她当时手里捧着茉莉花,见了他神色非常慌张。 他问碧翠,“这么晚了,你手中拿着花盆要去哪里?” 碧翠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说,她对茉莉花过、过敏,让奴婢把这花扔、扔了。” 傅岚禹皱眉,不经意地问道:“过敏?清荷的屋里不是向来摆着茉莉花吗?怎么会过敏的?” 碧翠一时无语,只是说道:“今夜小姐回来就过敏了。” 当时,他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奇怪之处,便也没有多过问,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 傅岚禹心道:阿桐说她中了柔骨散,这柔骨散有股淡淡的香味,色白,遇风既化,不知不觉便会让人意乱情迷。如果把这多余的柔骨散撒入茉莉花中,混合着花色和花香,确实闻不到柔骨散的香气。 傅岚禹皱眉,有点难以置信,素来温婉柔弱的表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一个女人但凡生起嫉妒之心,竟然会如此不择手段。 傅岚禹回到傅府,本想径直去质问苏清荷,但瞬地改变了主意。他缓步来到苏清荷的屋里,看到茶几上又摆了一盆茉莉花,便走近察看。见茉莉花鲜嫩,显然是今日早上新换的。 苏清荷想不到今儿表哥会来看她,欢喜得眉开眼笑,小步快走过去,喜悦道:“表哥,你今儿怎么来了?” 傅岚禹不答反问道:“你不是对茉莉花过敏?怎么屋里还摆放着?” 苏清荷把傅岚禹拉到椅子上坐下,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道:“怎么会?表哥不是晓得我喜欢茉莉花吗?” 傅岚禹抿了一口茶水,云淡风轻地说道:“前段时间,碧翠扔了一盆茉莉花,说是你对茉莉花过敏。清荷啊,碧翠在你身边伺候了多少年?” 苏清荷的小脸一下子苍白如纸,勉强地笑了笑,应道:“有七八年了吧。” “既然都七八年了,怎么会不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情况?” 苏清荷身子不住地颤抖,不再敢看傅岚禹的眼睛,心虚地辩解道:“那夜许是多喝了两口酒,回来便对茉莉花过敏了,所以让碧翠把花扔了。没想到第二日,酒醒了就好了。” 傅岚禹嘴角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我记得那天,你似乎一口酒都没喝过!” “表哥,你、你记错了吧,我是喝过的。” 傅岚禹见苏清荷心虚打颤的模样,心下确认了七八分。见她面无血色,终归是不忍心揭穿,平和的音量,温声说道:“兴许是我记错了吧。” 苏清荷愕然,鼓起勇气抬眸看着傅岚禹,见他已然起身,欲要离去。苏清荷张口想叫住他,有满腔的情意要倾诉,可是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见表哥离去,苏清荷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两横清泪簌簌掉落。表哥晓得是她做的吗?他会如何想她呢?这事,她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眼见表哥这段时间和池宁桐没有再往来了,以为大功告成了。不曾想,终究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094 偷窃 宁桐处理好了怡红楼的事务便又返回田螺村了。工地上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也就隔一两天才去一趟察看。 这日,宁桐照常去工地上督查,处理完几个小问题便到了晌午。宁桐和师傅们正要回去吃午饭的当儿,领头人蒋师傅把她叫住,悄悄地说道:“池老板,你那大伯母三天两头往咱们这跑,不是拿这就是借那,好几回师傅们都凑不齐工具,巴巴地又花钱去锻造铺买。这不,上回她拿走的一把专用铁钎还没还过来,请锻造铺的师傅重新锻造一把得花好几日啊。” 宁桐早就耳闻柳氏时不时会到这里来拿材料,今儿她来工地的路上,看到她家盖了一半的猪圈。她想着,柳氏是个爱占便宜又蛮横霸道的人,赶上这样的好事,要让她无动于衷确实是太为难她了。 再者,宁桐觉得无非就是小拿小闹,影响不了大局。她还有一大堆正经的事情要忙,也顾不上这许多,便随她去了。 今儿蒋师傅特地跟她抱怨这件事,看来柳氏真的是太过分了,眼下分明是影响到了大局。她心里冒气一股火气,将将压住,宽慰道:“蒋师傅,我回去就劝劝我大伯母。对了,她下回还敢这样,您就直接拒绝她,再不行,直接把她轰走也成。” 蒋师傅很是不满,抱怨道:“我怎么没说过?只是这婆娘一张嘴厉害得很,又动不动拿出你来吓唬我们,我们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池老板,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毕竟亲戚一场,多少照顾点是情理之中。但她动用的可不是一点,就这个月我粗略一算,多花出去了几百两银子,除了被拿走的损失,主要就是买了好些工具,又请人锻造了好几把,也是影响到了进程。你顶好能把那婆娘劝住,否则损失的是你,我们反正照样那工钱办事。” 宁桐晓得蒋师傅是好心,不然得罪人的事情范不着去做。宁桐点头,又是抱歉又是道谢。 蒋师傅这才不好意思起来,坦白道:“其实我跟你告状也是有私心的,我跟这婆娘吵了好几回,她也是看不惯我,在工地里头到处散播我的谣言。我是十万个不想再在这里看到她了。” 宁桐惊愣,歉然道:“对不住啊蒋师傅,我真不晓得这事给您造成了影响,我会把这事处理好的,保证不会影响到大局,也不给您造成干扰。” 蒋师傅放了心,说道:“池老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宁桐从工地上回去,经过柳氏的柴门,看到她正在砌石块,这石块又大又齐整,一看就晓得是从工地上拿回来的。再一看砌起的半个猪圈里,大把大把地放着工具,上头还用一层稻草铺盖住。 柳氏忙着做活,并没有看到宁桐就站在她的面前,嘴里哼着曲儿,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宁桐证实了蒋师傅的话果然没错,心里极其厌恶柳氏,冷笑一声,问道:“您今儿的心情倒是不错啊?” 柳氏吓了一跳,抬头看是宁桐,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干笑两声,责备道:“你这丫头,要吓死你大伯母不成?” 宁桐见她是做贼心虚,嘲讽道:“您要是没做亏心事,怎么会吓成这样?” 柳氏脸色一沉,但又无处可躲,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正想跟你说来着,我今儿去你们工地上搬了几块石头回来。我瞧着你们既然那么多,也不差这几块。” 宁桐嘴角一挑,对于柳氏这种厚脸皮的人,就该是据理不让,否则她只会蹬鼻子上脸。她冷然道:“目测一下,这也该有两三百块的石头了吧,我看您起码搬了一个月。您可知道,这几百块石头值多少银子?至少得五两,比您那新盖的屋都多。可您呢,就不怕别人在背后戳你脊骨?用这上等的石块盖猪圈,您还真是下得去手啊。” 柳氏惊愣,她想骂人,但是无可下口。一听这石头竟然不比普通石头,当下心里悔得不得了,该拿这石头去盖房子才对。 “你石头当真有这么贵重?” 宁桐点头,再看看柳氏窝藏了这么多的工具,怪不得蒋师傅会抱怨,心里的怒火又是熊熊燃烧,强忍住怒气,说道:“您偷石头也就算了,您干嘛还要偷工具?今儿,有人都跟我说了,我还不信,这回您还有什么话说?” 柳氏心虚地辩解道:“我这哪里是偷?你可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这是借。” 宁桐冷笑一声,也是压不住怒火,不觉提高了音量,说道:“借?您跟我说了吗?就算是借的,那您还了吗?” 柳氏也冷笑了两声,吼道:“你大伯父以前对你们咋样?你们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一个小丫头,跟我在这里吼,像什么话?就不怕别人在你背后戳你脊背骨?” 宁桐这些日子忙于事务,总是两头跑,人是疲惫不堪极了。心里又跟傅岚禹赌气,可是尤其无处撒,今儿也不顾体面了,索性跟柳氏吵到底。再者,不说也不行,否则真的影响到大局,傅岚禹又该拿她说事了。 “我怕?你这是为老不尊,我怕什么!今儿,我索性跟你直说了吧,我让我们工地上的师傅报官去了,说是材料工具一直失窃,请官府务必将凶手找出来。我今儿也目睹了物证,你看是自己要去投案,还是我去跟官府说。” 柳氏一听,吓得双腿发软。她晓得这事这丫头绝对做得出来,上回老四蹲牢房可不就是被她所赐的嘛。当下,低了声儿,求饶道:“你看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冲动?我是你大伯母,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大伯父吗?” 宁桐见她害怕了,心里一阵快意,但依然是不让步,冷声道:“你别动不动就把大伯父搬出来。我向来恩怨分明,大伯父以前是帮衬过我爹,但这几年,你自己扪心问问,我帮衬你们的不多吗?就是大伯父,在他跟前,我也照样会这么说,若是硬要搬人情,这人情我早就加倍奉还了吧。” 柳氏见搬出池海也不管用了,晓得这池宁桐是软硬不吃,当下没了主意。一把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嚷道:“哎呀,你这六亲不认的白眼狼啊,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整死吗?” 柳氏的哭喊引来了邻居的围观,见有人围拢过来,柳氏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倒打一耙的话。有人开始指指点点起来,还有人索性问宁桐是怎么回事? 这事也引来了池家的人,许氏妯娌,蒋氏和王氏,还有周氏夫妇。许氏当下便站了出来,将女儿护在身后,面对大伙儿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大伙儿就散了吧。” 柳氏不让,又是煽风点火。守孝忍不住抱怨道:“娘,您就别再这儿丢人现眼了,快跟我们回去吧。” “你这畜生,老娘是养了只白眼狼,那丫头要报官抓你老娘,你怎么不说她去?” 周氏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躲在人群里,不屑地说道:“我说大嫂,明眼人还看不出来吗?你这猪圈哪里搬来的石头自个儿心里清楚吧!还有你把那一堆堆工具藏起来是怎么回事?我看桐儿就是为了这事跟您理论的吧。您倒好,倚老卖老,回头大哥又该说您了。” 柳氏朝周氏一呸,心虚极了,只得继续开始哭嚷。宁桐这会儿情绪平复了许多,脸上带着漠然的笑意,上前一步,说道:“大家都别说了,让官府来断定这事情吧。娘,我们回去吧。” 宁桐转身离去,周身是掩饰不掉的疲倦之感。围拢过来的人大抵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纷纷摇头,甚是看不起柳氏的样子。柳氏没有讨到好去,又丢尽脸面,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走进自家柴门里去。 许氏担心宁桐真的报官了,劝解道:“桐儿,还是把状子扯了吧,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看在你大伯父的面子上吧。” 宁桐淡然一笑,解释道:“娘,我没有报官,只是吓唬吓唬她。” 许氏放了心,见女儿近来忙碌个不停,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心疼地说道:“娘晓得你的不容易,外头本来就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家里头又有她那么一个不省心的,时不时过来闹腾。” 宁桐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抱怨道:“娘,您是不晓得她有多过分。今儿我去工地了,人家蒋师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就工地的开支,被她一个人糟蹋了不少银子。钱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影响到工期了就是大事,不但对另外两位老板交代不过去,还对那些师傅们交代不过去。我本来也晓得她做的这些不齿的事情,我想着只要不影响到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今儿我才听说已经如此严重了。我倒是真想报官的。” 许氏也是对柳氏厌恶极了,如今她不再是以前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自己无法替闺女上阵,但身为人母的,总不至于让自己孩子受到委屈吧。当下便气呼呼地说道:“大嫂也真是的,我不会任她这么无理取闹的。明儿,我跟大哥说说,这事我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好给她一个教训了。” 095 和好 傅岚禹得知自己误会了宁桐,心下是很想见到她的,处理好了一些事务,他略一犹豫便前往怡红楼去了。 来到了怡红楼,他径直去找宁桐,正好迎面碰到了云无双。他和无双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正擦肩而过的当儿,无双叫住了他,问道:“傅公子,你是来找小桐的吧?” 傅岚禹点头,只听无双清淡一笑,答道:“小桐这段时间都在工地上,傅公子如果有紧要的事情,还是去工地找她吧。” 傅岚禹微微皱眉,温和地问道:“那你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回来吗?” 无双摇摇头,微微一笑,说:“这我就不晓得了。” 傅岚禹点点头,淡然道:“告辞。” 眼见傅岚禹就要迈出门槛,无双叫住他,心里微微紧张,说道:“傅公子,请留步。” 傅岚禹转身看着无双,见她慢慢走近自己,说道:“我有些话想跟傅公子说,我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了,但小桐是我在这个世上最要好的朋友,我还是想替她解释一下。” 傅岚禹听到无双提到小桐,神情略严肃起来,说道:“无妨,请说吧。” 两人走出了怡红楼,寻了处安静的地儿后,无双开口说道:“我不知道傅公子和小桐之间出了什么事情,但近段时间,因为傅公子,小桐总是心不在焉的。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许多事情总是一个人扛着,还要顾虑到身边人的感受。怡红楼也好,工地也罢,这些事务都是她一人在操持着,哪怕疲惫至极,她也从未想过放弃。可是,她的心事,却无人可诉。” 傅岚禹皱眉,良久才问道:“近来,她可好?” 无双抬眸看了一眼傅岚禹,那英俊的轮廓,修长的身形让她的心漏跳了半拍。收敛起自己的心神,无双轻声应道:“我看是不怎么好,上回她回来了一趟,消瘦了不少。我看傅公子和小桐之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这误会让小桐甚是心烦。我想着,都这么长时间了,她也不愿意把误会解释清楚,徒增烦恼。手里又有那么多事情要操心,因而擅自做主,找傅公子聊聊。” 无双见傅岚禹没有回应,心里微微一慌,歉然道:“傅公子,是无双越界了吧,真是对不住。” 傅岚禹摇头,沉声说道:“这事,确实是我误会了她。” 无双心头一喜,接口说道:“既如此,小桐回来后,傅公子便去找小桐和好吧。” 傅岚禹嘴角微微一扬,说道:“这事多谢你费心了。” 无双摇摇头,和傅岚禹回去的路上,她犹豫半晌,终究是忍不住试探道:“傅公子,你对小桐与别人不同。若是你能照顾小桐,我很放心。” 傅岚禹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一扬,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有事先回去了,就不送云姑娘了。” 无双点头,对于自己方才的话感到后悔,目送着他离去,无双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心道:他是在意小桐的吧,他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早就是两情相悦,只是都不愿意承认罢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总是觉得心痛?明明看到他,心里难受得厉害,可又总是忍不住想看到他。 傅岚禹回到傅府,叫伍叔准备好了车马,带着黑羽一块儿去了工地。 来到了工地上,傅岚禹径直朝工地走去,见师傅们都忙着做工,进行得有条不紊。他在心里不禁感叹池宁桐的办事能力,这半年还不到,园子的轮廓渐渐现形了。 傅岚禹和黑羽走了半天,不见宁桐的身影。黑羽叫住身边的一个师傅,问道:“你们的池老板在哪里?” 师傅应道:“池老板今儿没来,估计是在家里。” 两人继续走着,傅岚禹不疾不徐地说道:“去把她找过来。” 黑羽找到了宁桐的家,见她正悠然地独自喝着茶,阔步走过去,说道:“池姑娘,我们公子来工地上视察了,你过去一趟吧。” 宁桐突然看到黑羽,嘴里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惊疑地问道:“黑羽,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说,你家公子也来了?人呢?” 见她狼狈的样子,黑羽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打趣道:“我家公子在工地上监工,你倒好,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喝着茶水,把事情扔一边不管。” 宁桐心里不服气,但被抓了个现场,也无话可说。赔笑了两声,没好气地说道:“我素日里忙死忙活的样子,你怎么就不在场?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被逮个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宁桐跟着黑羽赶到工地上,傅岚禹径直将她带了出去,顺着湖岸散步。两人都沉默不言,宁桐一直落在傅岚禹身后一步。 突然,傅岚禹停下脚步,宁桐冷不丁就撞到他的后背上,低呼道:“哎呦。” 傅岚禹微微一愣,轻笑出声,举手轻柔着宁桐撞疼的额头,温声说道:“走路不长眼。” 宁桐拍开傅岚禹的手,没好气地说道:“在你家你教训我还不够?到了我的地盘,你还想继续教训我。傅岚禹,你是几个意思啊?” 傅岚禹见她显然还在生气,眉梢一挑,说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过来监工罢了。” 宁桐蹙眉,正经地问道:“你刚才视察过了吧,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宁桐冷笑两声,得意地说道:“本来就没问题,好吗?我池宁桐办事,连我自己都放心。” 傅岚禹温淡一笑,良久,温润而语道:“是我误会你了。” 宁桐惊愣,再次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傅岚禹。傅岚禹亦是停下脚步,耐心地说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是在跟我赌气,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宁桐心里的怒气突然就烟消云散,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莹如白玉的小脸微微绯红,佯装镇定地打趣道:“喂,你傅岚禹向来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多少人都赶着去拍你的马屁。竟然跟我一个无名小卒道歉,这可让我受宠若惊啊。” 傅岚禹见宁桐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觉得好笑,也不去计较,说道:“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宁桐羞赫起来,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嘴角带着笑意,说道:“看在你特地来这里道歉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沉默片刻,宁桐蹙眉问道:“傅岚禹,你说误会我了,是指我跟陆老板之间是清白这事呢?还是你表妹下柔骨散这事?” 傅岚禹微微一愣,随即不疾不徐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我还要赶回去,天色晚了,怕城门关了。” 宁桐见他不直面回答,心里猜到八九分,他这是护短。但也不去点破,只是点头嘱咐道:“行,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宁桐看着傅岚禹登上马车,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叫住黑羽,看着他嘻嘻一笑,低声说道:“小子,这回就算你是榆木也该开窍了吧。” 黑羽不解,皱眉问道:“池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桐蹙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说小子,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啊。秋水喜欢你,你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黑羽愣怔,面无表情,漠然道:“别胡说。” 言罢,鞭子一挥,甩在了马屁股上,马车瞬地行驶起来。宁桐蹙眉,不满道:“果然还是一块榆木。” 宁桐回去的路上,心里渐渐乐开了花,似乎所有的精神又聚拢回来了。突然,她表情一凝,喃喃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他不就是过来跟我道歉,我就这么高兴了?像是起死回生一样!完蛋了,难道我这是在恋爱的状态?” 宁桐惊怕,也不愿意承认,可是她却无法自欺欺人,在和傅岚禹闹别扭的这段时间,她心里很是气闷,做事情也提不起兴致来。她承认,她在乎他对她的看法。 宁桐又想起了方才提到苏清荷的时候,傅岚禹转移了话题,很显然就是不愿意提苏清荷陷害她的事情。她刚才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如果不是苏清荷陷害她,她也不会差点和**笙发生什么事情。归根到底,祸源就在于苏清荷。 终归,他与苏清荷是青梅竹马,关键时刻,他还是护着苏清荷,他的表妹。而她自己,跟傅岚禹是什么关系?说到底,什么都不是,如果硬要扯上关系,不过是买卖交易的关系罢了,而这种关系往往又是最不牢固的。 宁桐回到工地上,见第一期即将结束了,再用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收尾一下,就要进入第二期了,她又得开始重新忙碌起来。好在,傅岚禹把官府那边的手续彻底解决了,算是一劳永逸。那么她只要负责银子的事情就成,自然他是个大东家,少不得要以他的意见为主。 然而,宁桐奇怪的是,傅岚禹又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她负责。 096 利用 第一期的工期一完,宁桐将事情交代清楚后,便回金陵城中了。她舒舒服服地补足了睡眠,翌日才去郑府找秋水。 秋水的贴身丫鬟将宁桐领到后花园,愁眉不展地说道:“池姑娘,请你劝劝我家小姐吧,一早便在后花园喝酒。” 宁桐惊愣,不解地问道:“喝酒?小水怎么了?” 说话间,宁桐已然来到了后花园,但见秋水独自坐在亭子里自斟自饮,石桌子上摆了好几壶酒。宁桐蹙眉,走近秋水,担忧地问道:“小水,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哥哥晓得吗?” 秋水抬眸,朦胧中看清是宁桐,嘻嘻一笑,熏熏然地说道:“咦,桐姐姐,你回来了。来来来,陪我喝两杯吧。” 宁桐将秋水手指的酒盏躲下来,看她显然是喝醉的样子,蹙眉说道:“别再喝了,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受了什么委屈?” 秋水小嘴微微一扁,一下子扑到宁桐怀里哭了起来:“桐姐姐,我心里难受得紧。我要喝酒,喝酒。” 宁桐轻轻抚摸着秋水的青丝,心疼道:“为什么难受了?谁欺负我们家小水了吗?” “黑羽他、他不喜欢我。我原本以为他对我是有好感的,可我没想到,他已然是厌恶我了。” 原来,秋水听郑子雷说在来怡楼酒醉那夜,她硬是要黑羽抱她。一路上更是紧抓着黑羽的手不放。她羞愧不已,好几天不敢再出门,但是心头怎奈思念一个人的滋味,还是决定去见见黑羽。 那日,她把黑羽叫到一处供人玩赏的地方,娇羞地跟他暗示了心意,委婉地说道:“黑羽,那天多谢你送我回去。我这人一喝醉酒就会酒后吐真言,那天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黑羽面无表情,温声说道:“没有,你醉得不省人事。” 秋水吐了吐舌头,不死心地说道:“那我说的那些话,你会当真吗?” 黑羽漠然一笑,应道:“我不记得郑小姐那天说过什么话了。” 秋水一愣,失望地说道:“怎么会不记得呢?你要是真的不记得,那我今儿索性就把话说开了。黑羽,我、我欢喜你。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也想得很清楚。当见不到一个人的时候会不安,见到了他又很是紧张,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情思吧。” 黑羽惊愣,一时心里觉得无措。他不是没有感觉到秋水对他的心思,只是,他从未想过她会把这份心思告诉她。他此生就没有想过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他的境况不允许他选择安稳的生活,他必须随时待命。 良久,黑羽才开口说道:“郑小姐,对不住,我从未想过儿女情长之事。” 秋水的心一下子跌落到谷底,眼眶里忍不住泛着泪花,轻声问道:“是从未想过与我儿女情长吗?” 黑羽本想解释,并非与她,而是打算此生孤独终老。但是转念一想,他不能给她任何的希望,只有彻底死心,才会重新去喜欢上另一个人。 他冰冷着声音,点头应道:“是的。” 秋水的泪水一下子忍不住掉落下来,她很不愿意此刻在他面前哭,勉强挤出微笑,颤声说道:“我明白了,一直以为给你造成麻烦了,真是对不住。” 言罢转身离去。黑羽目送着秋水远去的背影,呆愣在原地许久。不知为何,脑海里一直浮现出他们每一次偶尔的交集场景。之后的时间里,他但凡一闭眼就是秋水的一颦一笑。 宁桐将秋水安抚下来,送她回房睡觉。而后径直去了傅府。 伍叔本想将她径直带到傅岚禹的书房去,没想到,宁桐脸色不是很好地说道:“伍叔,我今儿来不是找您家公子的,我是来找黑羽的。伍叔,我就不进去了,劳烦您把黑羽叫出来一下。” 伍叔不解,但他已然养成了不过问的性子,当下便将黑羽叫了出来。 宁桐一看到黑羽,愤然道:“黑羽,你可知道,秋水为了你有多伤心吗?我向来对别人之间的感情不过问也不插手,但秋水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我不忍看她如此。我实话跟你说了吧,秋水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她心心念念想的也都是你。为了你,她做了很多事情,你以为每次的偶遇,每次的不经意真的都是偶然的吗?不是,全是她为了看你一眼而刻意安排的。” 黑羽皱眉,如果宁桐认真打量,她会发现,近段时日,他清瘦了不少。见他不答话,宁桐平复了情绪,试探地问道:“看你这个样子,晓得了秋水对你的一番心意?” 黑羽不置可否,冷声说道:“池姑娘,请你转告郑小姐,我与她无缘无份。” 宁桐愠怒,指着黑羽说不出话来,心道:这感情的事情终究也是无法勉强的,既然他已然晓得小水对他的心意,那接下来作何选择便是他个人的事情了。 宁桐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就不要给她任何希望,免得她陷入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里无法自拔。” 黑羽点头,冷然道:“我知道了。” 这几天,宁桐见秋水一直郁郁寡欢,便想陪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两人来到郊外的湖畔边散步,宁桐看她不复往日的轻松活泼,开口鼓励道:“小水啊,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给自己一段时间,过了这段时间就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吧。你说你,聪明漂亮,家世又好,何愁天下无芳草不是?” 秋水勉强一笑,看着宁桐,应道:“桐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放心吧,我会振作起来的。我晓得,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否则就是为难自己更是为难他人。” 宁桐知道鼓励的话说再多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得默默陪在她的身边。良久,秋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只是,我做不到不去想他,一想到他,心里又疼得紧。桐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宁桐抱着秋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难过地说道:“小水,难受就哭出来吧。” 秋水的泪瞬间不停掉落,渐渐忍不住哭出声儿出来,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哭声。看了宁桐一眼,难为情地一笑,低着头说道:“桐姐姐,让你见笑了。” 宁桐微笑,柔声道:“现在心里好受一点了吧。” 秋水点点头,说道:“哭了一会儿,现在觉得心里没有那么赌了。” 宁桐将秋水送回郑府,便赶着回怡红楼。刚迈进门槛,徐妈妈就叫道:“小桐啊,你可算回来了。傅公子在楼上的雅间等你很久了,快过去吧。” 宁桐惊愣,快步朝雅间走去。推开房门,看到傅岚禹正一人悠闲地喝着酒,听着小曲。看到宁桐来了,傅岚禹挥手示意歌女离去。 宁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问道:“傅大公子,你今儿来寒舍是为了何事啊?” 傅岚禹抿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昨日听伍叔说,你怒火冲冲地来我府邸兴师问罪了。怎么,黑羽得罪你了?” 宁桐不好意思一笑,后悔昨日自己的冲动,忙解释道:“我昨儿是有些冲动了,我自罚一杯好了。” 说着斟满自己的酒盏一口饮尽酒水。傅岚禹眉梢一挑,问道:“工地上的事情怎么样了?” 宁桐听他问起工地上的事情,马上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应道:“第一期圆满结束。半年的时间,园子里的屋宇已经都盖起来了。接下来就进入第二期了,装饰阶段,这一期相对而言花费和时间都相对地省,大概三个月左右就可以完成。” 傅岚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第二期一完,就让子雷通知出去,带人去看看。等第三期结束的时候,屋子和铺子总会有人定下。” 宁桐点头,赞同道:“不错,第三期就是规划园子的布局,既可以供人玩赏又可供人娱乐,雅和俗相结合起来。” 傅岚禹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银子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宁桐点头,眉间眼角不觉流露出疲惫的神色,傅岚禹问道:“可是吃不消?” 宁桐摇头,嘻嘻一笑,说道:“跟你共事,效率快还一点都不担心。你看你,神通广大得很,官府的事情你解决好了,银子的事情更是不成问题。我和子雷只能跑腿打杂了,我还宁愿做这跑腿打杂的事情,除了累点,不闹心。” 傅岚禹轻笑出声,算是默认了宁桐的话。只是,他此番劳心劳力,自有他的私心。宁桐初次跟他提议的时候,他确乎是毫无目的地想成全她。若说挣银子,他其实不缺,也是谈不上盈利。 可是,那封密函送到京城之后,他意识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应,便想着抽身而退,目的便显得不再那么单纯。或许,还是有利用池宁桐的。 见傅岚禹陷入沉思,宁桐打趣地问道:“你在想什么?担心我把你的银子私吞了?还是担心我偷工减料啊?” 傅岚禹勉强一笑,漫不经心地应道:“你舍得?只怕恨不得把银子尽数砸到里头去吧。” 宁桐嘻嘻一笑,不置可否。 097 安分 宁桐休息了七八天,又匆匆赶回去。园子的第二期工程紧接着第一期续后。不得不提的是,由于宁桐基本上都把精力投入在这一方面,怡红楼的经营多少是有点不如之前了。 好在徐妈妈不介意,她如今年岁渐长,一门心思只想好好养老。她没儿没女,身边又没有个知心伴人,早替自己做打算也是情理之中。 在宁桐离开怡红楼的前夕,徐妈妈和她深谈了半个时辰。徐妈妈以轻松的口吻问道:“小桐啊,你那边的工地进度怎么样了?” 宁桐应道:“第一期结束了,马上就进入第二期。我明儿就得赶回去呢。”见徐妈妈点头,宁桐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歉然道:“徐妈妈,真是对不住,这段时间我一心只顾着忙工地的事情,把怡红楼的事务都脱到您肩上。” 徐妈妈轻松一笑,挥手说道:“我晓得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你就放心地去做吧。如今,咱们怡红楼跟从前不一样了,姑娘们只要好曲好舞地呈现给诸位客官就好,我反倒是轻松了不少,也不必过多的操心。” 宁桐感激一笑,只听徐妈妈接口继续说道:“我今儿索性也跟你坦白了吧,如今我的心思也不大在这上头,过了大半生都是茕茕孑立,我没有儿女可操心,亦是没有亲人可挂念,这辈子就舒舒心心地为了自己而活吧。因而,我打算把怡红楼都交给你,我想离开金陵城了。” 宁桐惊愣,摇头说道:“徐妈妈,您这会儿可别走,怡红楼少不了您。” “自然是等你忙完手头里的事情,我再离开不迟。” 宁桐见徐妈妈去意已决,前两年她就提过这事,只是在宁桐的挽留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旧事重提,可见老人家是真的做好打算了。听她一番意思,确实是无可反驳,换做宁桐自己,也是会做出这种打算的。 宁桐点头,算是同意了,幽幽地问道:“那您离开金陵城,打算去哪儿安家落户?” 徐妈妈微微一笑,神情柔和起来,说道:“扬州,其实我是扬州人,算是叶落归根了吧。” 宁桐点点头,随即微微蹙眉,忧虑道:“我一人只怕也经营不来怡红楼,只怕会让楼里的姐姐妹妹们失望。”顿了顿,宁桐羞愧一笑,坦白道:“我今儿也跟您坦白了吧,其实我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如今我一门心思都在那个园子的建设和规划上。如若真的能如我预想的那样,将来总会比现在更好。” 徐妈妈笑出声来,说道:“你这丫头,就是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为了你的园子,你不眠不休地操劳着,为此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如果不再经营怡红楼,要把楼里姑娘们的后路安置妥当,她们跟了我多年,在怡红楼危急的时候也没有离弃,我们不能亏待了她们。” 宁桐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这事确实要认真考虑一下,我在想,园子建成之后,怡红楼的姐妹们可以去园子里讨生计。当然,若是她们不愿意去,我自不会勉强,想去其他的楼,或是想寻归宿都由她们做主,我会给她们一笔生计费的。” 徐妈妈点头,颇有些疲乏地说道:“你做事向来都周全,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翌日,宁桐坐了马车匆匆赶往工地。站在园子外,看着恢宏磅礴的石雕大门,宁桐的心情颇有几分激动,心道:对了,园子的名字还没起,改天跟傅岚禹和郑子雷商量一下。 宁桐对于园子将来发展的规划早就胸有成竹,其实说白了,就是现代的小区,但又不同于小区的是,这园子还可以算是景区。就好比一个大商场,里面应有尽有,娱乐和生活齐全。而她充其量就是个地产商,不管是店铺还是居住的屋宇,都可以出售或招租。 她无法跟他们解释清楚这个慨念,只能让大家参与进来,渐渐明白这么一种经商的模式。宁桐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金陵城的首富,不觉乐得笑出声来。 “池老板,你来了。” 宁桐的思绪被一道招呼声拉回来,看是领头的吴师傅,笑说道:“是啊,吴师傅,我们进度如何了?” 吴师傅把图样展开,一边指化给宁桐看,一边解释道:“东面临湖,这一爿可以规划成居住的屋宇,这里的风景和地段是最好的,可以用于私人居住。南面是大门入口,可以规划成铺子。这北面和西面可以规划成其他楼宇,用于赏玩游乐。最后就是这中央,便是第三期的工程,园子上大体的结构和布局便取决于它了。” 宁桐点头,听完吴师傅的解说,笑说道:“大体上便是如此了,最后的小修小改等把工期都结束了再敲定。吴师傅,这第二期的帮工您找得人都妥当吧?” 吴师傅一本正经地说道:“池老板,我老吴既然拿了你的银子就得办实事。我老吴做这行有大半辈子了,这是头一回经手这么大规模的工程。你放心,要是哪一环出了错,我也挣不到银子去,咱们这就是池老板此前所说的,双赢嘛。” 两人又商量了些事务,宁桐便愉悦地告别了吴师傅,自己去园子里走走看看。回到家里,许氏已然把零食和水果都端送到女儿跟前,就怕她吃不好睡不好。 许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欣慰地说道:“桐儿,你大伯母这段时间可算安分了。你放心,家里头那位,我帮你盯着。” 原来,上回许氏见柳氏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分了,又心疼女儿劳心劳力,便决定跟池海说一说。在这个家里,柳氏谁也不怕,但还是忌惮池海,因而若要治一治她,只能找池海钳制住她了。 反正,如今她们早就分家了,各过各的日子。平常对于柳氏爱占小便宜和蛮横,许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不去计较,因而少了许多口舌是非。但是,人总归是有底线的,特别是对于老实温厚的人而言,一旦踩到底线,往往比预想的更加坚守不让。 许氏当着柳氏的面,对池海说道:“大哥,我们向来敬重您,又感念以往您对我们的扶持。这些年,我们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可是我们也从不曾忘记你们的恩德,但凡能帮衬的一定会帮衬。只是,大嫂这次实在是让我们寒心,今儿无论您怎么说了,这些话我也是要说出来的。” “大嫂,您也晓得此次我桐儿是铁了心要报官的,那工地不是桐儿一人的,若是她一人的我和她爹还能劝劝她。可这背后还有别的东家,他们若是不依,别说此次是大嫂的不对,便是桐儿,官府也是要办的。” 柳氏听许氏的话说得如此严重,心里吓得一颤一颤的,哀求道:“二弟妹,这次都是我的不是,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说,我好歹是桐丫头的大伯母,不看僧面看佛面吧,你们便是看在她大伯父的面上,也放过我这回吧。” 池海愤然,指着柳氏骂到:“你这婆娘,趁早去投案得了。你这老皮,简直是丢尽了。”池海骂归骂,但柳氏若是被官府拿走,他的面子实在是搁不下,便软了口气,对许氏说道:“你和老二若是愿意看在我面子上,就别让她这张老脸丢到家了。她以后要是再看动那工地一根毫毛,我就把她的十个手指头都砍下来。” 许氏到底是个心软的人,见他们如此,便也不再得理不饶人,缓和的脸色,说道:“这事,桐儿已经找另外的几位东家打点好了。若是保证工地顺利进行,他们该不会非报官不可的。” 池海和柳氏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柳氏当场便赔着笑脸,保证道:“弟妹啊,你回去跟桐丫头说一说,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那、那猪圈,我这就去拆了,把那些石块全部搬回去。” 许氏摆手,说道:“那也不必了,只要您下回别去动那里的一砖一瓦,大家就都省心省力了。” 目送走许氏,柳氏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气得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什么东西!飞黄腾达的就了不起了?不就是几块石头的事情,还这么能耐了,我呸。” 池海气得全身发抖,一步走过去,一巴掌呼在柳氏脸上,气愤地骂道:“你、你真是愚蠢至极,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一个婆娘。都一把年纪了,你脑子还在娘胎里吗?” 柳氏愕然,但见池海是真的动怒了,不敢再多言,只是瞪了他一眼便进了里屋,坐在里头生闷气。 宁桐听许氏说着上回教训柳氏的话,冷笑一声,说道:“她要是再敢搞破坏,我就真的要报官了。外头的事情再忙再难办,我总能应付过来。可她就是在暗地里搞鬼,难防得很,我可没精力和时间跟她周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官府来拿她了。” 098 受伤 翌日,宁桐照常来到园子里监工。东面的屋宇已然装饰了一半,横七竖八地搭着木梯和架子。 宁桐站在底下看着,见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心里自是高兴。由于脚下的小径只能容一人同行,她便索性往里挪了挪,方便师傅们行走。 这时,一位师傅弯腰把石块往木箕里搬,但见他手忙脚快地装满木箕,顺手就给下一位接手的师傅。那师傅麻利地接过装满石块的木箕,转身迈开步子,眼见就要踩到锋利的铁铲上。 “哎呀,小心脚下。” 装石块的师傅惊呼出声,眼疾手快地将铁铲甩移到另一个方向去。不想,那铁铲的木柄用力地撞击在随意搭起的架子上。压制在上头的一块大石头被震得掉落下去,一下子就将搭起的两层木架子砸倒。 在外侧的那两个师傅见木架子倒塌下来,敏捷地扔下手中的活儿,以最快的速度躲离。而宁桐由于站在里侧,面前又被一堆石头挡住去路,惊慌之下,才想起往右侧逃离。 然而,当她迈开四五步的步子后,那木架已然倒塌下来。几根粗木棍瞬间砸到她的身上,宁桐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倒在地,紧接着另几根粗木棍又砸到她腿上。 宁桐只觉得像是被野兽咬了一口,痛得她眼泪直流。求生的欲望使她本能地想继续逃离,然而身上和腿上压着重物,使得动弹不得。 她的耳中传来一阵轰轰的闷响,但见那块圆滚的大石头突然从被卡住的地方掉落下来。她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那大石头轰的一声就砸了下来。猛烈的痛意一下子让宁桐失去了意识,她的眼见瞬间一片黑暗。 目睹这快速发生的一切,所有人都被惊吓得动弹不得。突然,只听一声爆喊,“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救人!” 大家被惊醒,纷纷手忙脚乱地将压在宁桐身上的粗木棍和大石块搬离。吴师傅慌忙叫人去找郑子雷,他和另外几个人把宁桐抱起来,送回去了。还有的人自然火速去请大夫。 许氏看到女儿浑身是血,双目紧闭,小脸苍白如纸,一点血色也没有。又是担忧又是惊吓,当下便控制不住哭出声儿,问道:“怎么了这是?桐儿,我的桐儿,她到底怎么了?” 片刻,大夫赶到了,慌忙给宁桐察看伤势。吴师傅趁机便把方才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告诉了许氏。 池家一众人都赶到了,看到宁桐受伤颇重的样子,都是担心不已。而柳氏站在人群的外围里冷眼旁观着,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一番幸灾乐祸。王氏手里拉着花儿和小胖观望,脸上更多的是好奇的样子。 许氏哭得不能自已,蒋氏也是一边流泪一边安慰道:“二婶,您别急,小桐不会有事的。大夫不是正看着吗?” 周氏从里头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对许氏说道:“二嫂,大夫说了,桐丫头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就是小腿骨折了,被大石块砸得不轻。大夫说,这伤不轻,得送到城里去看。” 池源和池江以及池海一听大夫的建议,马上就用担架将昏迷不醒的宁桐抬到马车上,当即就要送到城里去医治。 马车走到半路上,正好遇到了郑子雷赶过来。他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马匹交到池江手中,登上马车察看宁桐的伤势,将一粒活血的丹药给她喂下。 郑子雷安顿好宁桐,下了马车,对池源说道:“伯父,快把两匹马都栓上,这样速度会快点。还有,你们另叫一辆马车,太多人坐在这上头,只怕速度太慢了。我火速把令爱送去城里,找御医看看。” 池源他们快速地栓上了马匹,把宁桐交代给郑子雷后,又回去跟家眷说了情况,然后令雇了一辆马车往城里赶去。 傅岚禹听闻宁桐受了很重的伤,此刻正昏迷不醒。他心里惊凉,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去。片刻后,郑子雷的马车正好往傅府赶来。 傅岚禹不待马车挺稳,矫捷地跳上了马车。他掀开马车帘子,看到宁桐双目紧闭,脸无血色,秀眉紧紧蹙着,哪怕此刻昏迷不醒,也依然被痛意折磨着。 傅岚禹的心一紧,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郑子雷慌忙替他掀开帘子,促然道:“傅兄,快,我知道你府上有御医,所以径直就把小桐送过来了。” 傅岚禹将宁桐抱进傅府的大门,冷声叫道:“黑羽,快请李御医去我屋里。” 傅老夫人被惊动了,依着苏清荷快步赶到院落,但见自己的儿子一脸焦虑地抱着池宁桐。看上去,池宁桐似乎昏迷过去了,身上还有斑斑的血迹,显然是受伤的样子。 苏清荷也是惊愣不已,眉头微微蹙起,好奇地问道:“伍叔,这是怎么回事?” 见黑羽急速去请李御医,伍叔心里也是万分担忧,摇头应道:“老奴不知,但显然池姑娘是受伤了。” 在傅岚禹将宁桐抱进自己屋里的当儿,郑子雷说道:“小桐今日去工地了,被木架子砸到,一块大石头又掉在她的小腿上。大夫说了,幸亏上头还有几根粗木棍撑着,否则那么大的一块石头砸下来,非得骨碎了不成。” 傅岚禹没说话,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小心翼翼地将宁桐放在自己的床榻上,看她痛得额头直冒冷汗,只觉得一把利箭朝他心窝射下来。他用自己的袖子替她轻轻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温声说道:“阿桐,你不会有事的。放心,有我在。” 黑羽后头领着李御医赶来了,傅岚禹让从宁桐身边让开,催促李御医赶紧过去看看。 郑子雷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显然是紧张和担忧的样子,心里不禁有点吃惊。他是第一次看到傅岚禹这么在意的神情,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像常人一样紧张不安。 郑子雷走过去,拍了拍傅岚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我之前给小桐喂了一粒活血丹,她不会有事的。” 李御医给宁桐接了小腿上的骨折,只听宁桐发出吃痛的**声,而后幽幽转醒。李御医用木板块给宁桐固定好了骨折伤,又给她喂了一粒止痛丹,这才慢慢地离开床榻。 傅岚禹上前一步,担忧地问道:“李御医,她怎么样了?” 李御医摸着花白的胡须,说道:“这女娃的小腿骨折了两处,老夫都给她接好了。老夫给她开了药方子,回头就让人送过来。若想痊愈,至少得卧床休息一个月。” 傅岚禹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想起什么,又问道:“可会落下什么病根子?” 李御医自信一笑,说道:“遇到老夫就不成问题了,老夫已经给她固定得很周全,只要那女娃不要乱动,痊愈后照样是健步如飞。” 傅岚禹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温声说道:“多谢李御医了。” 黑羽把诊金交给了李御医,又亲自送他回去,顺便照着李御医开的药方子,把药抓了回来。 郑子雷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让小桐现在你这儿养伤吧,这会儿她的家人也该赶到了,我跟他们说说情况。” 傅岚禹点头,把正要告辞的郑子雷叫住,缓声说道:“子雷,以后去工地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郑子雷点头,羞愧地说道:“我一时忙于自己的事情,把园子的工程都交给小桐,确实是我的过错。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是我考虑不周了。” 目送郑子雷离去,傅岚禹急忙返身到床榻上。他静静地看着宁桐,轻轻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捋顺。 这一夜,傅岚禹便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就怕宁桐半夜醒来不便动身。拂晓时分,宁桐幽幽转醒,虚弱地说道:“我要喝水。” 傅岚禹倒了一杯温水,将宁桐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给她喂水喝。宁桐解了渴,这才开始大量四周,只觉得眼熟得很,却不晓得这是哪里? 傅岚禹温声问道:“好点了吗?” 宁桐睁开朦胧的睡眼,看清楚了是傅岚禹,嘴角微微一扬,问道:“你是傅岚禹?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她想动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脚硬邦邦得动弹不得,心里一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问道:“我的腿怎么了?我是不是瘸了?” 傅岚禹温声宽慰道:“你的小腿骨折了,御医已经给你接好骨头了。你要是想以后不想瘸腿走路,就乖乖躺下来养伤。” 宁桐的心安定了下来,只觉得全身乏力,虚弱地喃喃低语道:“谢谢你,岚禹。”说着渐渐地又闭上眼睛。 傅岚禹只觉得宁桐的身子滚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她的额头,分明觉得她是发烧了。傅岚禹皱眉,轻轻地拍打着宁桐的脸颊,问道:“阿桐,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宁桐闭着眼,又是虚弱又是模糊地应道:“我、我眼睛好烫啊,有点冷,好冷啊。” 确认宁桐是风寒后,傅岚禹又叫黑羽去请李御医过来。 099 倒药 转眼间又是深秋,宁桐不知不觉在这里生活了有四五年,且渐渐扎根稳定下来了。她仿佛是将十几年的时间透全部用在了这些年,到底是积劳成疾,这一病就是不轻。 几日后,宁桐的风寒渐渐痊愈,身体却依然虚弱得很。因为小腿上固定的木板还没拆下来,她不是躺在床榻上就是藤椅上。 这日,宁桐醒来,见房间里没有人,心下大喜,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顺手拿起临时拐杖,想去屋外走走。她刚要迈出门槛,就看到傅岚禹从小径上走来。 宁桐吓了一跳,想要感激回到床榻上,却不能快速转身,只能艰难地掰着自己的小腿。突然,拐杖从她手中滑落,她一急,瞬间重心不稳,眼见就要摔倒下去,不禁惊呼道:“哎呀。” 说时迟那时快,傅岚禹阔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揽腰抱住。他二话不说,将宁桐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竹踏上,皱眉冷声道:“你要是不想腿瘸,就给我好好呆着。” 宁桐嘻嘻赔笑了两声,解释道:“我在屋里快一个月没出门了,都快发霉了,我不就是想到屋外透透气嘛。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娇贵,多活动活动不是对筋骨也有好处啊!” 傅岚禹走到门口,将宁桐的拐杖捡起来,放在她的身边,言简意赅地说道:“住嘴。” 宁桐蹙眉,见他霸道得很,但到底是寄人篱下,他这些日子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又不敢发脾气,只是撅着嘴不说话。 傅岚禹见她这个模样,嘴角一挑,心下自然知道这段日子也是难为她了。她向来跑东跑西,只怕这些年不曾闲下来一刻,这一时半会儿只能呆在屋里,是怪乏味的。当下,放和了音量,温声问道:“你真的那么想出去?” 宁桐见他似乎有松动的样子,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地说道:“真的。你要是闷在屋里一个月,你也受不了。” 傅岚禹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宁桐的话,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先把早饭吃了,我让下人将院子里的落叶扫一扫,把藤椅搬到外头去,我陪你下下棋吧。” 宁桐本以为还能去户外,一听只能在院子里,登时收敛了笑脸。傅岚禹眉头一皱,说:“你既然这么不乐意,那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吧。” 眼见傅岚禹就要离去,宁桐生怕连屋外也去不了,慌忙叫住他,赔笑道:“怎么不乐意了?我乐意乐意,非常乐意。” 傅岚禹眉梢一挑,俊眉渐渐舒展开来。片刻,几个婢女端着一蛊白粥和几盘菜肴过来了,待她们将饭菜摆起后,傅岚禹又将宁桐抱到桌子边。他自然坦然,一点也不在意丫鬟们的眼神。 倒是宁桐,她怪不好意思的,低着声儿说道:“我自己能走,别动不动就抱我,她们会笑话的。” 傅岚禹将宁桐放下,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说道:“你要是怕她们笑话,索性以身相许好了,反正我们也有肌肤之亲了,还不止一两次。” 宁桐小脸登时绯红一片,心里羞愤不已,嗔怪道:“你、你真不要脸。真没想到,在外面你一本正经的,在家里就道貌岸然起来。” 傅岚禹笑出声来,不介意地说道:“又何妨?我只对你一人如此。” 宁桐惊愣,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话可说。她慌忙低头喝粥,以此躲开傅岚禹的注视,心跳却只觉得渐渐加快了。 宁桐暗思,他本是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就没有他照料别人的份儿,只有别人伺候他的时候。可是,这些日子,在身边转悠的都是傅岚禹,想来,他对她多少是有些好感的吧。 她心里涌上一股甜蜜,若说这段时间乏味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其实因为有他相陪,即便有时候两人各做各的事情不说话,亦或是大白天见不到他的人影,但心里都是安然的。这样平淡的日子,她却觉得温实幸福。 再想想一年前,他们患难与共的那几天,虽然命悬一线,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时不时有说有笑的,似乎根本就不是危在旦夕,而是外出游玩。在生死关头,她曾经想过,如果真的没命了,和他死在一块儿也挺好的。 傅岚禹见宁桐不说话,脸上的神情有些迷离,显然是是在发呆,皱眉问道:“你在想什么?” 宁桐一惊,抬眸看着傅岚禹,随即又移开目光,干笑两声,生怕被他看透心思,摇头笑说道:“没、没想什么!饭菜很可口,你多吃一点。”说着就往他碗里夹菜。 两人吃完早餐,下人依然把外头收拾妥当了。这时,暖和的阳光洒下来,两人坐在树荫下,既凉爽又温暖。 宁桐见傅岚禹是要和她下围棋,不好意思地说道:“围棋我不会下,不过我教你另一种玩法吧,叫做五子棋。” 前两局,由于傅岚禹刚学,难免不敌。到了第三局,两人打了个平手,从第四局开始,宁桐输得一谈糊涂。她不服气,又和傅岚禹大战了十几回合,依然是有输无赢。 宁桐泄了气,靠在椅背上,闷声闷气地说道:“不玩了,没意思。” 傅岚禹嘴角一挑,顺着她的意思,自己动手将棋子收了起来。这一下就是大半个早上,再一会儿也该晌午了。 傅岚禹将宁桐送回屋里,说道:“我下午有事外出一趟,你要记得喝药。” 宁桐点头,目送着傅岚禹离去,眉间眼角的笑意不知不觉地溢出来。片刻,专门伺候宁桐的丫鬟小芳,她端着一碗药进来了,说道:“姑娘,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宁桐皱眉,嘻嘻笑了两声,撒娇道:“小芳,这药我能不能不喝啊?你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 小芳摇头,为难地说道:“姑娘,我家公子可是说了,如果姑娘没有把药喝了,您就不能再踏出屋外一步。” 宁桐无奈,端起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小芳一愣,慌忙将蜜饯端过来,说道:“姑娘,别喝得这么急,呛到了怎么办?” 宁桐急忙将蜜饯塞到口中,蹙眉说道:“这药真的很苦。” 此后,傅岚禹有两天没来看宁桐,只是晚上在她歇息下之后才赶过来看她,显然最近是有要事缠身。 这日,又到了宁桐喝药的时间。小芳照常将一碗药水端送过去,宁桐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小芳,你家公子最近在做什么?” 小芳摇头,应道:“奴婢不晓得,只是看公子这两日早出晚归的,想来是忙得很。” 宁桐点点头,慌忙说道:“小芳啊,你把药放这里吧,等凉了我再喝。” 小芳照办,见宁桐没有什么事情吩咐便退下了。宁桐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等她想起要去喝药的时候,那药早就凉了,药一凉就更苦了。 宁桐尝试了好几次想把药一口气喝下,都好几次都失败了,都是拿起又放下。索性,她不喝了,探头朝外看了看,没有见到傅岚禹和小芳的身影,单腿跳着将药端到花盆下倒掉。 片刻后,小芳过来送午饭,顺便取走药碗。见碗底一滴药水不剩,满意地点点头。 宁桐见小芳没有发现,心里自是很得意,吃了午饭后,小芳又过来收拾碗筷。宁桐翻了一会儿书,渐渐觉得有些困,便将手中的书籍一搁,打算躺下来午休。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瞥到了那盆花,但见已然枯萎下去了。她一惊,以为是被药水浇死的,生怕小芳知道自己把药偷偷倒掉,便想用清水将药水滤掉。待她慢腾腾地移到花盆前一看,瞬间是惊诧不已,她一碰,这花的叶子纷纷掉落,已然是枯死了。 宁桐倒退两步险些摔倒,这花是娇嫩没错,但不至于被一碗药就浇死了啊。若是药的肥料过重,绝对不至于连叶子也掉得一片不剩吧。难道、难道是这药里有毒?小芳要毒死她吗? 宁桐刹那就排斥了小芳下毒的可能性,她一个婢女,又与宁桐无冤无仇,不可能害她?而且她是傅岚禹专门派来伺候的,她也没有那个下毒的胆子,只能说是另有其人。 弹指间,宁桐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孔来,那就是苏清荷。苏清荷曾经对她下过柔骨散,因为无人发现,她也没有去揭穿,因而苏清荷才有胆子继续对她用药。 宁桐蹙眉,心里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晓得她的药里是什么时候被下毒的?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毒发身亡,此刻只想赶快见到傅岚禹最后一面。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她依然还活着,且安然无恙。不禁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了,可是再看看花盆里那已然枯死的花儿,她又不得不怀疑,那药水确乎是被人下过毒的。 宁桐若有所思,若是从前,她或许也不信苏清荷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可是自从那次她愤恨交加地要求自己不要纠缠傅岚禹之后,宁桐才渐渐晓得,原来苏清荷并没有表面的那般清纯可人。甚至,宁桐觉得苏清荷是很有城府的一个女人。 直到宁桐确信,苏清荷对她下了柔骨散,用意就是诬陷她的清白,让傅岚禹永远地远离她。宁桐终于确认,苏清荷的城府是可怕的,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偏生又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宁桐心道:先不要打草惊蛇,问问李御医,他给我开的是什么药方子? 100 慢性毒药 宁桐让小芳把花盆里枯死的花株换了,重新搬进来一盆娇嫩的鲜花。自她怀疑药水里可能被下了毒,便多留了一个心眼,每每都是找了借口偷偷地倒掉。 这日,傅岚禹得空,一早就去看望宁桐。见她坐在竹踏上发呆,连他进来都不知道,便温声问道:“身体好点了吗?” 宁桐一惊,拉回了神思,试探般地看着傅岚禹的神情。见他神色坦然随和,只是比起前些时候,似乎清瘦了一些。宁桐摇摇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傅岚禹见宁桐没有说话,看他的眼神有些惊怕的样子,担忧地问道:“为何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宁桐见他显然是不知情的样子,心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扬起嘴角的笑意,不答反问道:“这些日子我们傅大公子忙什么呢?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你的身影。” 傅岚禹略显疲倦一笑,坐落在宁桐身边,闭目养神,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这几日,每天晚上都有过来看你,只是你早就睡下了。” 宁桐惊愣,听了心里确实是欢喜的。她犹豫半晌,不知道要不要把有人给她药里下毒的事情告诉他?就在她决定要如实相告的时候,听到傅岚禹那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睡着了。 宁桐心里微微一疼,心下晓得这些日子,他肯定忙得很,累成这样。心里自是不舍得给他多添堵,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轮廓,当下便决定不告诉他,自己想办法把真相找出来。 宁桐就这般静静地陪在傅岚禹身边,拿了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上,一边随意地翻看着书籍。这时,小芳敲门进来了,显然是端药给宁桐服用。 傅岚禹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宁桐正放下手中的书籍,清丽的容颜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轻声说道:“你醒了。” 傅岚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睡了有有多久?” “差不多半个时辰吧,这些日子肯定累坏了吧。” 话音刚落,小芳已经推门进来了,见到自家公子在,惊得手一抖,药碗里的药洒出了一点出来。她慌忙请安,低着头恭声道:“奴婢给公子请安。” 傅岚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把药放下吧。” 小芳将药碗放下,对傅岚禹和宁桐福了福身子,便低着头退下去了。 宁桐一看到那黑乎乎的汤药,心里微微一颤,眉头不觉蹙起。傅岚禹欲将药碗替宁桐端过去,她慌忙阻止住,寻了个借口说道:“你先把药放在那里,那凉了我再喝。” 傅岚禹不置可否,抬头望外看了看天色,温声说道:“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宁桐点头,用了个拇指大小的小瓶子装满汤药,其余的汤药悄悄地端到院子里,尽数浇在一株植物上。一盏茶的功夫后,但见那植物的叶子竟然萎焉下去,只有顶部的一些叶子还保持着原先的鲜活。 宁桐再也按耐不住了,她叫来小芳取药碗,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小芳,这药每日都是你替我煎的吗?” 小芳点头,说道:“是啊,都是我亲手煎的。” 宁桐微微一笑,跟小芳道谢,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说着将一支玉簪放在小芳手中,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点小意思就算是我的答谢小礼物。” 小芳略微一犹豫,不敢接受,说道:“姑娘,这是奴婢分内的事情,万万不敢收姑娘如此贵重的东西。” 宁桐硬塞到小芳手中,嘻嘻一笑,说:“你若是这些日子真的把我当做主子伺候,那主子赏赐也是应该的,你就是收起来吧。” 小芳心里欢喜,便收了下来,说了好些感谢的话。宁桐打住她的话,似乎很随意地问道:“小芳啊,那你在煎药的过程中有离开过药炉吗?怎么我每次喝药都觉得苦,会不会是火候大了些,所以汤药才格外的苦啊?” 小芳噗嗤笑出声来,说:“姑娘,汤药本就是苦的,与火候是没关系的。奴婢都是用一样的小伙炖煎的。” “这么说你都没离开过药炉子,也没有人帮你吗?” 小芳想了想,应道:“对了,前些日子,奴婢在煎药,郭大娘差遣奴婢给苏小姐送蛋羹。在奴婢离开的这当儿,便是郭大娘替奴婢候着汤药的。” 宁桐心里一顿,面上佯装淡定,笑问道:“那这几日都是你给苏小姐送蛋羹,郭大娘替你候着汤药的?” 小芳点头,说道:“已经有七八日了。也不晓得苏小姐吃了这么久的蛋羹腻不腻。” 小芳自知多言,急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语。宁桐淡然一笑,不便再多问了,便让小芳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晌午,小芳送饭过来,宁桐假装头痛,对小芳说道:“小芳啊,我觉得头有点晕,你能替我叫李御医过来吗?” 小芳本就是负责照顾宁桐的身子,见她不舒服,心里自是紧张不安,当下便去独院将李御医请了过去。 宁桐躺在床上,李御医替她把脉,好一会儿,李御医才慢悠悠地说道:“姑娘脉搏平稳,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体寒,多休息就是了。” 宁桐心虚一笑,说:“我方才觉得头有点晕,这会儿好像又没了。李御医啊,您要不要再给我开几剂药?” 李御医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可不可,药固然可以治病,但是药三分毒,无缘无故用药,这药就成了毒药。” 听到毒药两个字,宁桐眼神微微一凝,若有所思地说道:“李御医,照您的意思说来,若是把您开的汤药倒入花盆里,对那花株来说这汤药就成了它致命的毒药了,是吗?” 李御医摇头,慢悠悠地应道:“非也,老夫给姑娘开的是补气血的中药,这些草药药性不强,却对补气血很有效果。即便是喂给植物喝,也是没关系的。” 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李御医皱眉促然问道:“姑娘,难不成你是把药都偷偷倒了?老夫给你开的是补气血的药方子,按理说,你若是按时喝药,身子是会慢慢调理过来的。怎么方才老夫替你把脉,竟是有些虚寒了?” 宁桐心虚地笑了两声,说道:“怎么可能?我都按时喝了,那汤药是极苦的。兴许是天气转凉了,我夜里睡觉不安分,老是会踢被子,着凉到了。” 李御医这才放了心,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听了李御医的话,宁桐心里又确定了几分,心道:若是苏清荷给我下的毒药,照小芳的话,应该也是从这几日开始的。我昨儿才发现那药有毒,应该喝了下毒的汤药也有五六天了。方才李御医说我的身子没事,那么应该是中毒还不深。目前可以猜到的是,这毒药药性不强。 宁桐思索半天,突然惊呼出声:“这是慢性毒药,虽然不至于造成死亡,但是久而久之总会出现后遗症。” 宁桐心里吓了一跳,想到若是残疾或是成了傻子,那她还不如喝了马上发作的毒药一死了之。然而,她又强自镇定,宽慰了自己一番,自是很想知道这慢性毒药到底是什么毒药? 宁桐这一天都呆在屋子里,她得尽早离开傅府,否则病还没彻底痊愈,可能就没命了。当下拖着一条伤腿收拾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裳,准备明日一早就离开。 晚上,用了晚饭,傅岚禹又来看宁桐。见她一脸严肃地坐在床沿上,床头有件小包裹,似乎是要离开的样子,俊眉微微皱起。 宁桐一看到傅岚禹,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岚禹,这些日子多谢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这腿再过一个月应该也就彻底康复了。我明儿想离开这里,园子的事情,我放心不下。” 傅岚禹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你的风寒和腿伤都没有好得彻底,还是老老实实养伤吧。至于园子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和子雷就好。” 宁桐见他是铁了心的样子,也素来了解他的性格,心里十分着急,差点就说出自己再不离开连小命都没了的话。好在,她自制住了,冷静下来后,她突然思绪顺通了起来。 要是这个时候离开了,那就太便宜苏清荷了。她害我一次两次,难保没有第三次,直到真的清除了我这个眼中钉为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是犯我,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再者,我也得搞清楚,她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 当下,宁桐改变了主意,嘻嘻一笑,说道:“那好吧,不过园子的事情我总归不放心,你明儿把子雷叫过来,我问一问情况好心安。当然,我可不是怀疑你们的办事能力,只是我突然间空闲了这么长一段日子,总得假装一下身在曹营心在汉嘛,不然工地里的那些师傅们可不是要说我偷懒了?” 傅岚禹眉梢一挑,好笑道:“多此一举,不过我答应你。” 101 目睹 翌日,郑子雷来到傅府找宁桐,见到她便关心地问道:“小桐,你身子如何?早就想过来看看你了,只是想起此前御医说过,要静养,所以也不敢来。” 宁桐嘻嘻一笑,说道:“好得差不多了,闷在屋里又不能出去,可难受死了。” 傅岚禹坐在椅子上,听着他们两人一问一答地围绕着园子动工的事情说话,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你可以放心养伤了吧。” 宁桐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道:“我不过是无聊得很,所以借口询问园子的事情把子雷叫过来说说话而已啊。” 郑子雷摇头,哈哈一笑,说道:“可别,我可是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没空跟你这位伤者闲拉扯。你赶快养好伤吧,园子最后一期的图样还得去琢磨琢磨才成。” 宁桐点点头,开口问道:“子雷,小水最近怎么样了?怎么都不见她来看我,明儿让她过来找我解解闷,可好?” 郑子雷叹息了一声,说道:“她最近像是变了一个性子似的,以前成天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这段时间安静得很。我叫她明儿过来看看你吧,你帮我劝劝她。” 见郑子雷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傅岚禹起身,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去书房了,你们慢聊。” 郑子雷也站了起来,要随傅岚禹一道出去,说道:“园子里的事情,我也汇报完了。傅兄,我这就跟你一块儿走吧。” 宁桐见郑子雷这就要走的样子,心下一急,面上装得淡然,笑说道:“子雷,你且等等,我有样东西要托你拿给小水。” 说着起身进了内室,看傅岚禹先行离去,宁桐从床头掏出拇指大小的小瓶子,走到郑子雷跟前,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郑子雷不解,接过宁桐递过来的小瓶子,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宁桐探头朝外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低着声儿说道:“子雷,劳烦你拿这个小瓶子去药铺里验一验,这里面到底下了什么毒药?” 郑子雷一惊,皱眉问道:“毒药?到底怎么回事?” 宁桐将此前的情况大略简述了一遍,长话短说道:“我怀疑在傅府养伤的这段时间,有人在我的汤药里下了毒。你拿去药铺里验一验,明儿让小水过来告诉我。” 郑子雷神情严肃地问道:“这件事,傅兄知道吗?” 宁桐摇头,蹙眉说道:“他不晓得,我还没有告诉他,想把真相查清楚了,再跟他说不迟。” 郑子雷犹豫半晌,提议道:“小桐,我看这件事你最好和傅兄商量一下,毕竟是伤人害命的事情,又是在傅府发生的,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傅兄脸面挂不住。” 宁桐摇头,解释道:“我自会谨慎的,回头我就把这件事跟他说说。但是,我得先把真相找出来,岚禹那边好办,就怕到时候傅老夫人不好办,以为我血口喷人。” 郑子雷点头,说道:“你自己万事小心,我这拿去药铺里验一下。” 宁桐目送走郑子雷,翻看了一会儿书籍,抬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心道:这会儿,小芳正是给我煎药的时候。 突然,她的心头一顿,当即拿起旁边的拐杖,想去厨房看看情况。由于傅府不小,她除了傅岚禹的书房和院落,其余的地方都不熟悉,自是一路上问了人才摸索到傅府的厨房来。 宁桐朝里头看了看,但见几个粗使丫鬟忙碌一片,足足忙活了好些时候,才三三两两地散去。宁桐看到了小芳的身影,似乎是要开始准备煎药了。她慌忙躲在一处不易别人发现的地方,静悄悄地察看着这一切。 大概将近半个时辰后,厨房里就只剩下小芳在煎药,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在掌厨。又过了片刻,但见那个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对小芳说道:“小芳,快把这蛋羹给苏小姐送去,我还忙着煮老夫人的饭菜。这药,我给你候着,你速去速回。” 小芳将蒲扇放下,起身接过妇人递过来的食盒,说道:“郭大娘,您可仔细看好了,刚才我一不小心,汤药都溢出来了。要是再溢出来,可就剩下不多了。” 宁柍仔细打量那个中年妇人的样子,微胖,大圆脸,心道:原来这个人就是郭大娘。见小芳就要迈出厨房的门槛,她慌忙闪身躲到里侧。 宁桐见小芳走得远了,迫不及待地探身出来,仔细地盯着郭大娘看。见她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坐在那儿盯着药炉子瞧。宁桐不觉对这位郭大娘放松了警惕。 就在她打算躲到暗处继续察看的当儿,但见郭大娘突然起身,快步迈出门槛,探头探脑地左右细看。宁桐急速躲回去,暗自松了一口气,险些就被她看到了。 宁桐心里吃惊,见她方才紧张兮兮的神色,莫非真的是在搞鬼?深吸一口气,又瞧瞧地探出身子,但见郭大娘又脚步匆匆地跑回药炉子跟前。 由于郭大娘背对着宁桐,宁桐看不清楚她到底在捣鼓什么,只听到一阵轻微的簌簌声,似乎是揉搓纸张的声儿。片刻,但见郭大娘又安安静静地坐在药炉子前,似乎就不曾挪过身子。 宁桐看得出了神,一时半会儿忘记了小芳差不多要回来了。果然,只听背后传来一道惊讶的叫声:“姑娘,您什么来的?” 宁桐一惊,她分明看到,这位郭大娘也是大惊,脸色瞬间土青下来。宁桐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进厨房,清冽的双眸直视着郭大娘,口中应道:“我来了有一会儿了,从你送蛋羹的时候就到了。” 郭大娘移开目光,双腿微微一软,险些摔倒,幸好宁桐眼疾手快地扶着了她。宁桐冷然一笑,冷声问道:“郭大娘,您这是什么了?似乎很怕我的样子啊。” 郭大娘笑得比哭还难看,颤声说道:“没、没什么,我、我怎么会怕姑娘呢?” 宁桐分明感觉到她全身都在颤抖,冷声一笑,故意问道:“我似乎方才看到了郭大娘似乎在药里倒了什么东西?” 郭大娘脸色土青,再也笑不出来,嘴上否认道:“姑娘看错了吧。” 就在这时,碧翠来到了厨房,还没进门,就说道:“郭大娘,我家小姐让我来跟你说,你再炒一盘青菜吧。”碧翠话音未落,进了厨房看到这一幕是惊愣不已。 郭大娘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下子躲挽住碧翠的手,向她暗使了个眼色,万分委屈地说道:“碧翠姑娘,你倒是给我说说理,我老婆子好心替小芳看着药炉子,这位姑娘不知何时躲在外头,反倒说,我老婆子在这药炉子里动了手脚。我不过就是在药炉子里添了炭块而已啊。” 碧翠上下打量了一番宁桐,嘴上笑着,眼神却分明流露出一丝不屑,说道:“池姑娘,我们傅府的人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人家郭大娘抽空给你看着汤药,你如此说来,只怕是不大妥当吧。再者,你这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宁桐心里腾起一股火气,苏清荷的丫鬟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伶牙利嘴,倒打一耙,全然是跟苏清荷耳濡目染的嘛。听她言外之意,就是说她是个外人,有人给她煎药就不错了,还想反客为主了不成? 宁桐忍住怒火,不以为意地笑出声儿来,不急不躁地说道:“我若不是躲在这里察看,又怎么会看出你们串通一气在背后搞鬼?” 宁桐本想道出真相,但是还不清楚她的汤药里到底是下的什么毒?因而也不愿意打草惊蛇,当下改变了主意,口气一换,笑说道:“既然这位郭大娘说了只是添炭块,那便是添炭块吧。” 宁桐转身回去,对小芳说道:“小芳,扶我回去吧,免得又迷路了,不知道又该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小芳慌忙赶上去,搀扶着宁桐离去。碧翠冷笑一声,露出嚣张的神色,在宁桐背后挑衅道:“对了,池姑娘,我让郭大娘把你的药给你端过去吧。” 见宁桐和小芳走得远了,碧翠回头瞪着郭大娘,脸色阴冷,责备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嘱咐过你,要小心谨慎的吗?你就是这么小心谨慎的,差点被她晓得了,你怎么跟我家小姐交代的?” 郭大娘唯唯诺诺,说道:“这不是没被她晓得吗?碧翠姑娘,我哪里能料到她竟然会偷偷躲在那里看。” 碧翠打断了郭大娘的话,气呼呼地说道:“好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回头她要是提起这件事,不管什么人,你只一口咬定跟你没关系。你要是胆敢说出这个秘密,我保证金陵城你是呆不下去的。” 郭大娘心里一紧,吓得连连应道:“是是是,打死我老婆子也不会说的。碧翠姑娘,你就放心吧,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对我老婆子也没有什么好处!” 102 真相(上) 翌日,秋水来到傅府看望宁桐。一看到秋水,宁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小水,那汤药里可是下了什么毒吗?” 秋水秀眉紧蹙,回头看看院子里没有什么人,便低着声儿说道:“桐姐姐,昨儿我哥哥把你给他的小玉瓶拿去药铺里验了一下,果然是汤药里下了毒。只是不知何人如此歹毒,竟会做出如此阴险缺德的事情来?” 宁桐一听汤药里果真是下了毒,心里一颤,催促地问道:“大夫可说了是什么毒吗?” 秋水恨恨地应道:“加了红花,此药对女子极其不利,一旦喝久了,便会导致宫寒,从而便无法怀上孩子。” 宁桐冷笑一声,沉默不语。秋水担忧地说道:“桐姐姐,我看此地是凶多吉少,你不如搬到我们郑府住吧。” 宁桐犹豫半晌,若有所思地说道:“自从我得知有人在我的汤药里下了毒就想离开傅府了,怎奈岚禹不让我走,而我又没有跟他说明此事。再者,我若是这个时候就走了,那么此不是再次让凶手逍遥法外了?” 秋水听宁桐似乎是晓得凶手是谁,促然问道:“桐姐姐,这么说,你晓得下毒的人是谁了?” 宁桐不置可否,缓缓开口说道:“你说,傅府里对我怀有敌意的人有谁?” “傅老夫人想来是不喜桐姐姐的,但下毒这事,绝对不是她老人家能做出来的。还有就是苏清荷,只怕她比傅老夫人还不喜你。” 不待宁桐回答,秋水恍然大悟道:“是苏清荷?她上次敢对你下柔骨散,那么也有可能在你的汤药里下毒。” 宁桐冷笑一声,点头说道:“不错,而且昨儿我便确定了就是她。” 秋水愤恨地说道:“真是看不出来,她外表像朵白莲花般纯洁无害,心底竟是如此丑恶。对了,桐姐姐,你为什么不把这事跟傅公子说说?让他治治那苏清荷啊。” 宁桐叹息一声,似乎又有些理解的样子,怏怏不乐地说道:“只是,我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总不能口说无凭吧。再者,傅老夫人必然会为苏清荷撑腰的,我也不想让他为难。苏清荷能如此肆无忌惮,这背后少不了傅老夫人的宠爱给她底气的。” 秋水点头,蹙眉说道:“可不是,但邪不胜正,我们得想法子治一治她。” 宁桐将昨儿在傅府里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秋水,便把她带到院子外头,指着盆栽里侧两株枯萎的植物,对秋水说道:“你看,这两株花就是被这汤药浇得枯萎的,这一株经过了这么些天才稍微恢复了一些。” 秋水一愣,只觉得有点悚然,说道:“桐姐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宁桐无奈,想了想,豁出去似的说道:“还能如何?只能拿着这汤药当场验证了。” 深夜,宁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挨到天亮后,她早早起床洗漱,等小芳将汤药端送过来的时候,她问道:“今儿,又是郭大娘帮你候着药炉子的?” 小芳应道:“是的呢,不过今儿奴婢是给老夫人松的饭菜,不是苏小姐。” 宁桐心道:不论给谁送,不外乎就是把小芳支走呗。当下笑了笑,对小芳说道:“晓得了,这药我过会儿就喝。” 宁桐见小芳离去,将汤药倒满了小玉瓶,其余的尽数倒掉。用过早餐后,宁桐犹豫了片刻,便揣着小玉瓶打算当面请李御医验证。 宁桐走出了傅岚禹的院落,经过花园,正好看到苏清荷和碧翠在园子里散步。宁桐一看到苏清荷那虚伪的脸孔,打心眼里觉得厌恶。正想返身绕道,却听到苏清荷那稍微嘹亮的声音,说:“那不是池姑娘吗?怎么见了我就走?” 宁桐转身立在原地,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直视着她。苏清荷看到宁桐那利箭一般的目光,心里一颤,脸上颇有几分不悦,但依然温婉一笑,说道:“池姑娘何故这般看着我?不知在我表哥的院子里修养得如何了?是不是都舍得不得离开?” 宁桐冷笑一声,施施然说道:“修养得很好,这几日就该彻底康复了。” 苏清荷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漠然道:“池姑娘可多住些日子,每日按时喝汤药才能彻底康复。” 宁桐上前一步,逼视着苏清荷,冷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如此,便可以多喝下你下在汤药里的毒药,是吧!” 苏清荷惊愣,脸色瞬间土青,随即移开目光,佯装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桐将小玉瓶拿出来,说道:“我今日就告诉岚禹,到时候你便知道了,我到底在说什么?” 苏清荷皱眉,盯着宁桐的目光渐渐露出狠戾,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容,低着声儿冷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下的毒?” “我今日便让李御医来验一验这汤药里到底下了什么毒?还有,找郭大娘问一问不都清楚了吗?” 苏清荷冷哼一声,想从宁桐手中夺走那个小玉瓶。宁桐见状,自是躲开。不想,由于腿上的骨伤还没有好得利落,又被苏清荷冷不丁一推,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到在地。她惊呼出声,痛得眼眶里泛泪。 苏清荷蹲下身子,想趁着宁桐受伤的当儿,从她手中夺走小玉瓶。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赫然响起:“推推搡搡的,成何体统?” 苏清荷惊愣,当下便抽开手,假装是被宁桐一把推开,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惊呼道:“哎呦,池姑娘,我好心扶你起来,你为何要推倒我?” 傅老夫人被贴身丫鬟搀扶着走过来,看到宁桐惊愣得说不出话来,自以为是她心虚了。再看苏清荷坐在地上抹眼泪,小脸上尽是泪眼,显然受了很大的委屈。 傅老夫人冷着老脸,惊怒道:“池宁桐,我傅府好心收留你养伤,你竟是如此不知好歹。我看,你这伤也是好得利索了,我们傅府也不便再留你这位贵客了。” 宁桐辩驳道:“我没有推倒她,我碰都没有碰到她,是她自己故意摔下去的。” 苏清荷带着哭腔说道:“池姑娘,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全当我、我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 傅老夫人见宁桐手中紧紧握住一个小玉瓶,冷然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苏清荷心里一紧,只听宁桐说道:“这小玉瓶里装的是今儿的汤药,这汤药里被她下了毒,我正想找李御医验一验。” 苏清荷心里瞬间舒了一口气,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幸亏今儿早上没叫碧翠下药。当下用手绢儿抹着泪水,万分委屈地说道:“池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真是一点儿没听懂。” 宁桐冷笑一声,漠然道:“你不必假惺惺了,到时候李御医验一下真相自会分晓。还有,我想请傅老夫人允许我叫郭大娘过来,是她被安排在这汤药里下毒的。” 傅老夫人冷眉横怒,提高了音量,不满地说道:“胡闹,我傅府岂会有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宁桐不卑不亢地说道:“老夫人,真的有人下毒,此事我自会给您一个交代。” 傅老夫人见对方如此有底气,仿佛真是傅府理亏了,当下便说道:“那老身就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了。” 当下,傅老夫人将宁桐和苏清荷一道到到傅府的厅堂上。苏清荷搀扶着傅老夫人,可怜巴巴地说道:“姑母,您一定要给荷儿做主啊。我清清白白,被池姑娘如此污蔑,还让我如何见人?” 傅老夫人宽慰道:“你放心,今儿若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姑母自会为你做主的。” 片刻,李御医和郭大娘同时被请到了厅堂上。宁桐将小玉瓶递到李御医手里,礼貌地说道:“李御医,劳烦您帮我验一验,这汤药里是否被人下过毒?” 李御医惊愣,眉头一皱,欲要开口询问,但感觉到厅堂上紧张的氛围,还是忍住了没问。他看了看傅老夫人,只听傅老夫人客气地说道:“李御医,劳烦了。” 李御医接过小玉瓶,捣鼓了半天。所有的人都屏息不动,宁桐的目光紧紧跟所着李御医,心里很是紧张。 良久,李御医摸着他花白的山羊胡须,说道:“这汤药里就是给女子补气血的药材,没有什么毒?” 苏清荷嘴角微微一扬,但见宁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问道:“李御医,您可仔细验证好了?” 李御医见池宁桐似乎是怀疑他医术的样子,颇有几分不悦,皱眉说道:“老夫验证得清清楚楚,确实是没有被下毒过。” 傅老夫人对李御医说了一番道谢的话,请人送走了李御医,这才冷着脸,对宁桐冷声道:“池宁桐,事情都已经清清楚楚了,你污蔑清荷到底是为了什么?想替代荷儿的位置,嫁进傅府吗?老身今儿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只要有老身在的一天,你就休想再踏进我们傅府半步。” 103 真相(下) 宁桐一时慌了神,还沉浸在方才的意外中。 苏清荷冷冷地看着宁桐,愤恨道:“池姑娘,你如此冤枉我,是我错看了你。” 宁桐听苏清荷是贼喊抓贼,心里对她十分厌恶,偏生又奈何不得她。这时候,她看到郭大娘还站在原地,似乎又看到了一线希望,指着郭大娘,对傅老夫人说道:“是她,她下的药,上次我在后厨里看得清清楚楚的。” 郭大娘瞧清楚了此刻的风头,显然是苏清荷打败了池宁桐,刚进厅堂时候的心虚当下便一扫而光。她上前一步,委屈地对傅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位姑娘可是冤枉了老奴,老奴在咱们府里干了这么些年的活儿,从来就不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奴晓得,老夫人日日念佛,有一颗慈悲心,最是看不得这等事情发生。” 傅老夫人听她提起自己事佛的虔诚之心,心里微微一喜,不觉和缓了脸色,问道:“她为何说你在汤药里下毒?” 郭大娘掀起围裙抹了一把眼泪,哭着说道:“老夫人,您可得为老奴做主啊。那日,厨房里实在没有人手了,我便打发小芳帮衬一下。当时小芳在替这位姑娘煎药,老奴便一边守着药炉子一边做菜,当时老奴给药炉子里添了一块炭。老奴也不晓得这位姑娘是何时躲在外头的,当时看到老奴添炭,就被她说成了是在汤药里下药。老奴真是冤枉得很啊。” 宁桐想不到此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是如此了得,想到如今自己已然是被对方压得死死的,反倒是镇定了许多。她不是没想到对方会耍赖,只是想不到反倒是被倒打一耙。 傅老夫人不屑地看着宁桐,冷言冷语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宁桐无奈一笑,满心不服气,说道:“她们早就串通好了。” 傅老夫人见池宁桐依然不知悔改,冷声喝道:“住口。我们傅府容不得这般恶意喷人又不知悔改之人,马上给我走。” 就在这时,只听一道不疾不徐地声音传过来:“何事惹得母亲如此动怒?” 宁桐看是傅岚禹,似乎看到了希望,心里瞬间燃起了振奋的火苗。而苏清荷脸色刹那间苍白,心里微微颤抖。 傅老夫人皱眉,放缓了脸色和语气,对傅岚禹说道:“禹儿,你来得正好。她即是你的朋友,还是当面跟你说清楚了好。咱们傅府可容不下如此折腾的人,好端端地污蔑荷儿在她的汤药里下毒,又把荷儿推倒在地。方才,也请了李御医过来验药了,李御医说,汤药里一点儿毒都没有。” 宁桐蹙眉,摇头说道:“岚禹,我没有污蔑她,是她真的在药里下毒了。前些日子,我让子雷拿到药铺里验了下,药铺里的大夫说,那汤药里被人下了红花。我只是想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罢了,我没有血口喷人。” 傅岚禹不动声色,目光冷然地落在苏清荷身上,见她慌忙低下头,颇有几分心虚的样子。他嘴角一挑,又将目光移到宁桐身上,温润地宽慰道:“你放心,若是有人刻意如此,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傅老夫人见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带着几分不满,皱眉说道:“真相都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傅岚禹对傅老夫人微微一笑,安抚道:“娘,您稍安勿躁,孩儿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话音刚落,他转身看着郭大娘,不怒自威,只看得郭大娘双腿发软,心惊胆战。郭大娘把头垂得很低,只听傅岚禹的声音一冷,问道:“你在府里也有三四年了,该是明白我向来厌恶谎话连篇的人,对做出伤天害理的下人决不轻饶。” 郭大娘声音颤抖地应道:“是是是,老、老奴明白。” 傅岚禹不动声色,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一字一句问道:“抬起头来,看看这可是你掉落的?” 郭大娘慢慢地抬起头,但见那张包裹着红花药粉的黄纸被揉得皱巴巴的。她心里直打颤,矢口否认道:“公子,这、这不是老奴的。” 傅岚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而后慢慢地将黄纸展开,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可看到这上头有一片油渍?很显然这黄纸是出现在厨房里,而厨房里掌厨的就只有你一人。” 郭大娘吓得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她正不知如何开口辩解,只听傅老夫人说道:“禹儿,就算这黄纸是在厨房里发现的,可李御医说了,那汤药里根本就没有下毒。” 傅岚禹不急于回答傅老夫人的话,而是逼视着郭大娘,声色平和地说道:“你今早没有下药吧。” 郭大娘心慌得不得了,一听主子说她没有下药,当即点头,连连应道:“是是是,老奴今儿早上没有下药。” 郭大娘话一出口,当下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瞬间跪在傅岚禹面前,求饶道:“公子,老奴没、没有下药啊。” 傅老夫人听郭大娘话里显然有些不对劲,当下脸色一沉,一时没了主意。傅岚禹看着宁桐,温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让药铺验药的?” 宁桐心里感激,坚定地说道:“就是前天,子雷来找我的时候,我托付他办的这事。” 傅岚禹点头,对黑羽说道:“去把药铺的大夫叫过来。” 在黑羽前去药铺找大夫的时候,傅岚禹扶着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又叫宁桐和苏清荷坐了下来,让丫鬟奉上茶水。一行人坐着喝茶等待,宁桐这会儿见风头渐渐转向自己,心下宽了几分心,自然也有心情喝茶了。 而苏清荷从傅岚禹出现的当儿,脸上便一直没有血色,呆愣在坐在那儿也不喝茶。傅老夫人见她如此,拍着她的手,宽慰道:“放心,有姑母在。” 显然,傅老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替苏清荷撑腰到底了。 一盏茶的功夫,黑羽将药铺的大夫带来了。黑羽问道:“前日有人拿着这个小玉瓶到你药铺里验药,请你说说,那药里都有那些药材。” 大夫如实回答道:“药材里有白术、黄芪、阿胶和太子参,这些皆是补血补气之用。只是,还有一剂不宜女子食用的药材,那边是红花。红花有多种,其中西红花是有补血的功用,但不可多食。可是,这红花却是万万不可食用的。” 在场所有的人听着大夫头头是道的分析,心思各自不一。宁桐的目光落在苏清荷的脸上,但见她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搅着手绢儿,一副很不安的样子。 黑羽将方才傅岚禹拿在手中的一张黄纸递过去,说道:“大夫,请你看看,这黄纸上是否有红花的药味?” 大夫接过那张黄纸,出去捣鼓了好半天,进来的时候,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黄纸确实有红花的药味。” 郭大娘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全身发抖,难以置信地自语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我分明是把这黄纸烧得干干净净,怎么还会遗留下来?我担心烟里还会飘出红花的味道,特地还泡了水了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黄纸,不可能啊。” 宁桐听对方终于自动承认了,当下站起来,说道:“郭大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郭大娘一下子将目光移到苏清荷身上,含着求救的意味。可是,见她显然是见死不救,当下也管不了许多,倒是有了同归于尽的想法,便哭嚷道:“公子饶命啊,是苏小姐的丫鬟碧翠指使老奴这么做的。” 苏清荷双目圆瞪,极力否认道:“住口,你、你这是污蔑我。不,是污蔑碧翠。” 傅老夫人无话可说,见真相竟是如此,真是羞愧有加。她看着碧翠,冷声问道:“碧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翠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一下子跪倒在地,眼里流下两行泪水,说道:“老夫人,公子,这都是奴婢做的,与我家小姐没有半点关系。奴婢自小跟在小姐身边,我家小姐对公子的情意,奴婢明明白白看在眼里。可是,自从这池姑娘来了之后,便将我家小姐从公子的眼里排挤了出去。奴婢见不得我家小姐如此伤情,心里十分怨恨池姑娘,一时糊涂,便在她的汤药里下了毒。奴婢自愿领罪,我家小姐一点也不晓得奴婢的所作所为。” 苏清荷的泪水簌簌流了下来,低呼道:“碧翠,你??????” 碧翠向苏清荷磕了一个头,说道:“小姐,奴婢以后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宁桐蹙眉,碧翠忠心护主的举止是让她有些佩服,不禁对碧翠产生了一丝同情。然而,她才是那个受害者,而苏清荷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地想除去她。宁桐自然也不会心软,不过看在碧翠的忠心上,她只是不言语罢了,只好由傅岚禹处置。 苏清荷不敢为碧翠求饶,当前她只想明哲保身,当下用手绢儿擦了下眼泪,点头不语。傅岚禹看着苏清荷,沉默片刻,有心想给她做出选择的时间考虑。然而,见她依然不为所动,心里替碧翠这丫鬟有了几分不值。 傅岚禹呷一口茶,不疾不徐地问道:“娘,您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傅老夫人皱眉,失望地看着碧翠,说:“此事还是不要报官了,省得影响到了傅府的名誉。碧翠这丫头做出这样的事情,傅府也容不下她了,驱逐出去罢了。” 傅岚禹看了看宁桐,示意她有什么意见没?见宁桐摇头,他这才缓缓开口说道:“那就按照母亲的意思办吧,把她们一律驱逐出府。” 104 定情 傅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个聪明人,岂会不晓得这背后自是少不了苏清荷的指使。只是,她对池宁桐没有好感,先前也暗示过会为苏清荷撑腰,因而哪怕真相就摆在眼前,她还是不曾指责过苏清荷半句话。 然而,她心里多少对苏清荷是感到失望的。她固然可以理解清荷的心态,但为了情爱,内心扭曲到这般的地步,她还是感到不解和恐怖。往坏的一方面去想,她既然可以为了达到目睹不择手段,难保以后不会把手段用在她这个老太婆上。 因而,起初热切撮合傅岚禹和苏清荷的心也淡了不少,至此便不在清荷面前提到这件事。 傅岚禹如今越发确定,上次对宁桐下柔骨散的是苏清荷。他纵容过苏清荷一次,因而这才有了第二次的陷害。只是碍于母亲的面子,他虽然没有追究苏清荷的所作所为,但心里至此把她划入防范的圈子。 碧翠在收拾自己的包裹,苏清荷坐在一边抹眼泪,她内心对碧翠充满了不舍和羞愧。然而,更多的却是对池宁桐的恨意。 碧翠是她的贴身丫鬟,更是她的心腹,一旦失去碧翠,她在傅府难免少了左膀右臂。然而,如果碧翠不走,她的姑母和表哥定然会追究她的。因而,权衡之下,她只能牺牲碧翠。 苏清荷将几样首饰递到碧翠手里,眼睛哭得红肿,不舍地说道:“碧翠,你我主仆一场,这几样首饰,算是我们之间的念想吧。” 碧翠欣然接受,此刻,她反倒坦然了下来,说:“谢谢小姐。奴婢本想一辈子在小姐身边伺候,没想到没有这个福分了。奴婢走后,小姐要万分小心。” 苏清荷点头,看着碧翠的背影,内心突然空了下来。突然,碧翠转身折回,脸上有一股虔诚,略一犹豫,说道:“小姐,奴婢最后对小姐说句话,也是能为小姐做的最后一次考虑了。” “小姐,奴婢看公子对那个池宁桐是颇有情意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怕公子心里多少也有数。小姐,咱们不能再冒险了。奴婢晓得小姐对公子的情意不比池宁桐少,但为了小姐的安全和将来在傅家的地位考虑。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姐不如退而求其次,不必非要争嫡。” 苏清荷能感受到碧翠对她的诚意,但一想到将来池宁桐在她之上,她心里就无法接受。见苏清荷沉默不语,碧翠悄然退了出来。 不得不说,碧翠不仅是个忠诚的丫鬟,也是个聪明的丫鬟。苏清荷身边少了她,确实是损失。然而,如果碧翠此次没有被赶出傅府,那么这通话她便不敢对苏清荷直白。甚至,很可能将来要把自己都赔进争宠的漩涡里去。 好在,傅岚禹和傅老夫人对她的处置很是宽厚了,她这些年也积蓄了一小笔银子。找个普通汉子嫁了也不算难事。因而,此次于碧翠而言倒是因祸得福了,她才如此坦然。 却说,宁桐对于傅岚禹这次的举止甚感满意,心里甚至是感激他的。 傅岚禹将宁桐送回自己的院落,犹豫之间,俊脸上浮现出几分愧疚之色,温声说道:“阿桐,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 宁桐微微一笑,注视着傅岚禹深邃的双眸,轻语道:“今儿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只怕我估计又要被人倒打一耙了,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才是。” 两人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宁桐心里有好大一团的疑问,便开口问道:“喂,那张黄纸,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在厨房里翻了大半天,别说那么张黄纸了,就是一点粉末都没找到。” 傅岚禹嘴角一挑,恢复了素日的漫不经心,说道:“黄纸不是在厨房里找到的,我顺手在书房里拿了一张罢了。” 宁桐惊得双眼圆瞪,好半天才恍然大悟,说道:“这就叫做做贼心虚,她是被这张黄纸炸出实话来的。” “不错,我也没有底气能把实话从她口中引出来,不过事出紧急,抱着侥幸一试罢了。” 宁桐笑着打趣道:“没想到,你还这么狡猾啊,老狐狸。”顿了顿,宁桐接口继续问道:“对了,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汤药被下了红花?” 傅岚禹看着宁桐,沉声说道:“这件事多亏了子雷提醒我。昨日,我和子雷见面商讨园子工程的问题,临分别前,他提醒我,要注意一下你的安危问题。我听着莫名其妙,方才回来,小芳跑去书房找我,说你出了事情,我才能及时赶到。” 傅岚禹呷一口茶,略一犹豫,皱眉问道:“你为何不一早就跟我说这事?” 宁桐移开目光,笑了笑,低声说道:“不是还没有拿到证据嘛,上回柔骨散的事情,我就是一时冲动,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把嫌疑说了出来,还不是让你误会了?” 宁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傅岚禹的表情,见他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的自责,接口说道:“我晓得,你母亲是喜欢苏清荷的,如果我冒冒然然地跟你说,为难的可不是你和老夫人吗?” 话一说出口,她又后悔了。现在,她是如此在乎傅岚禹的想法,很多事情不知不觉会站在他的角度上去考虑。或许,她是真的开始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吧。 傅岚禹见宁桐突然间沉默不语,小脸绯红,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叫李御医过来给你看看吧。” 宁桐慌忙阻止,摇头道:“不是,我没有不舒服。”又是沉默,宁桐觉得气氛有丝暧昧的尴尬,想找话题打破这沉默,便开口问道:“你说,碧翠的所作所为,你的表妹真的一点都不知晓?” 傅岚禹坦言,不疾不徐地说道:“碧翠显然是替清荷揽下一切的,难为她忠心护主,可她的主子却是不念旧情。” 宁桐听傅岚禹的话,晓得了他心里显然也很明了这一切,却依然没有去追究,心里有些失望。她这次非得要把苏清荷的罪行揭露出来,便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她在外头,苏清荷都可以有办法陷害她,因而也只有把苏清荷从黑暗里揪出来,她才能获得安全。可是,依然是功亏一篑。 傅岚禹看出宁桐的不高兴,放软了语气,温润地说道:“我知道放过清荷一马,你心里不大高兴。可是,我母亲显然是偏袒表妹,她自然也知道这事跟表妹脱不了干系,依然睁一只闭一只,真相已然摆在眼前,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宁桐心里当然晓得了,她甚至可以理解苏清荷做出的事情,正是因为她太在乎自己的表哥了,所以是在多么绝望的情况下,她才会不择手段地想到要去毁灭。倘若,傅岚禹念在苏清荷对他一往情深的份上不去追究,也是情有可原的。 很多人情恩怨便是如此,哪怕是非黑白一眼既明,却做不到分明。道德和律法解决不了情爱的复杂。 傅岚禹见宁桐好似陷入思索中,他起身缓步走到宁桐的身边,注视着她的眼睛,双眸里含着诚意和难得一见的柔情,一字一句说道:“阿桐,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宁桐心里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击中了,她静静地对视着傅岚禹,却是欲言又止,心道:他用这么认真和诚恳的样子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在跟我说着承诺的话。我和他共患难过,在生死关头,我似乎都能明了彼此在彼此之间的分量。 那一刻,宁桐似乎在心里做出了选择。她嘴角轻轻上扬起来,伸开双臂,将傅岚禹的脖颈轻轻环绕着。 傅岚禹的身子明显微微一颤,他心里的深潭似乎在这一刻被一粒石子敲开一层一层的涟漪,直到这粒石子终于沉到潭底,这湾深潭好似才有了生机,而这石子便是提供生机的动力。 傅岚禹将宁桐轻轻地揽入怀里,两人静默无语,化成了厮守的姿态。 宁桐窝在傅岚禹的怀里,轻声说道:“自古以来,但凡一对有情人在一起,总是有个憧憬,也脱不了俗气要用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磐石无转移,蒲苇纫如丝来山盟海誓一番。我总想着,这话听听便也罢了。可是,此刻,我却突然觉得这个憧憬是多么温暖,也期盼着这样的憧憬终在岁月里成真。” 傅岚禹柔声应道:“不怕你笑话,我对男女之事不精通,也从来没在女子身上多花一点心思。我跟清荷青梅竹马,想着将来无非便是娶她为妻,从未设想过自己成家的样子。可是,我遇到了你,我才渐渐会想到,我想娶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妻子?看着你跟我斗气也好,斗嘴也罢,怎么也生不起气,反而觉得真实。这些日子,我想得很清楚,我忍不住想跟你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都想跟你在一起。” 宁桐轻笑出声,心里涌上一股甜蜜,说道:“你今儿的话比你以往说的加起来都还多。我以前也认为,像你这样目中无人,清高骄傲,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家伙,喜欢你的女子是一种受罪。哪怕对你掏心掏肺,只怕你也是看也不看一眼,冷漠至极。没想到,我千防万防,还是栽在这个跟头上了。” 傅岚禹嘴角一挑,笑说道:“如此说来,你一开始就是看上我了?” 105 桐园 翌日,宁桐打算离开傅府。她在这里少说也修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反倒把外头园子的事情冷落了下来。 现在腿伤康复得差不多了,至少不用拐杖也能行走了,她是时候离开傅府了。再者,听说园子第二期都将要竣工了,这马上就要到最后一个工期了。还有,怡红楼的事情也等着她去处理,无论如何没有理由再偷懒下去了。 一早,用过早饭。宁桐径直去了傅岚禹书房,看到他在喝清晨的第一杯清茶,她清冽的双眸含着柔情,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笑说道:“岚禹,我来跟你是说件事情的,我今儿就要离开傅府了。” 傅岚禹皱眉,问道:“这么着急?身子不是还没调理好?” 宁桐转了一个圈,撒娇道:“你看,好得很利索了。你想金屋藏娇也不是这个时候,等我料理好了还没料理好的事情,日后就做那个娇让你藏。” 傅岚禹被宁桐的话逗笑,也知道这些日子把她闷在屋里确实是难为了她,便点头答应,说道:“你离开这里可以,但园子里的事情就不要过多亲自去参与了,叫人去办就可以了。实在没人,你找黑羽。” “那只是一次意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意外发生在我身上啊?”见傅岚禹皱眉,宁桐慌忙改口答应,说:“成,我不去掺和,我就喊别人去动手,我只动口就成。” 傅岚禹勉为其难地接受,亲自送了宁桐回怡红楼。回去的路上,宁桐突然问道:“岚禹,你介意我经营怡红楼这门生意吗?” 傅岚禹微微一愣,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介意倒是谈不上,怡红楼如今早不是青楼了。但,你毕竟是个女子,能在幕后亦或是不去做这门生意是最好的。不过,现在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有我在,你也吃不了亏。” 宁桐嘴角一扬,小脸绯红,笑说道:“我可没答应一定就要嫁给你啊,你可别得意太早了。” 傅岚禹宠溺地看着宁桐一笑,也不与她计较,将她送到了怡红楼她的闺房里,这才放心地回去了。 无双听说宁桐回来了,当下就放下手中的活儿,急匆匆地就去找她。见到宁桐安然无恙,脸上带着欢喜甜蜜的笑意坐在椅子上发呆,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敲了敲门,见宁桐拉回神思便迈进门槛。 “一回来就发呆,眉眼间的笑怎么藏都藏不住,是遇到什么欢喜的事儿了?” 宁桐一把抱着无双,嘻嘻一笑,说道:“双儿,我可想死你了。在傅府的这一个多月,好几次想回来看你,可都没办法出来。” 无双惊愣,问道:“这一个多月,你都住在傅府?是傅公子照顾你的吗?” 宁桐娇羞一笑,点头不语。无双温和一笑,轻语道:“想来,傅公子必然是把你照顾得很好。” 宁桐没有注意到云无双眉梢的失落,见她替自己感到高兴,忍不住想把心里的悄悄话与她分享。 “双儿,你以前说过,你看得出来傅岚禹是喜欢我的。你说,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呢?” 无双轻轻一笑,说:“女人的直觉向来是比较准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但我晓得,从很早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就和看别人的眼神不一样,似乎眼里除了你,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宁桐的笑意溢于言表,附在无双耳侧,悄声说道:“我与他是两情相悦,我们都表明了彼此的心意了。” 无双只觉得心里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入,当匕首拔出来的时候,她以为会血如泉注。但匕首拔出来后,心口并没有血迹,而是窒息般的痛。 她觉得难过失落,甚至有些生无可恋,但是被她所爱的女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池宁桐,她又无法做到去痛恨她。如果非要说恨,那大概只是深深的嫉妒。 无双强自欢颜,轻声说道:“小桐,真为你感到开心,好好对待傅公子。” 宁桐点头,眉间眼角浮现出柔情,欢喜道:“嗯,决定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我便对自己说,无论这个男人将来是失意了还是失败了,我都一直会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同甘共苦。有时候我甚至会幻想跟他过小日子的场景,儿女绕膝,小吵小闹,却依然不离不弃。” 无双静静地听着,可她心里分明是那么想哭。待宁桐说完,她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无双回到厨房,切着蔬菜,双眼却渐渐朦胧起来。其实,一开始她便晓得自己对傅岚禹的爱本身就是无望的,不管是她先喜欢上的傅岚禹也好,还是先遇到他的也罢,如果不是注定在一起的人,那只能擦肩而过。 “哎呦。”一声低呼,无双的食指被刀子切到,她吮吸着自己的食指,泪水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翌日,郑子雷听说宁桐已然回到了怡红楼,便赶过来跟她说说园子的事情。见了宁桐,郑子雷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当下便将图样展开放在她的面前,说道:“小桐,再过五六日,园子第二期便全部竣工了。上回,我跟傅兄商量过了,在园子还未完全竣工前,张榜了告示兜揽商家入驻。果然,还是你的目光长远,许多店铺和屋宇已经有人预定下了。” 宁桐听了自是欢喜,兴奋地说道:“真的吗?对了,我还是在提醒你一下啊,北面那个楼阁务必给我留着,日后我会把怡红楼的姑娘们请到那里去。” 郑子雷皱眉,好奇地问道:“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宁桐嘻嘻一笑,便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郑子雷,说:“徐妈妈怕到了今年便要离开怡红楼到扬州养老去了。怡红楼如何处置全部由我说了算。我想着,楼里的姐妹们都有一技之长,又是光明正大地靠自己养活自己,不如让她们彻底跟青楼断了瓜葛,也好为自己寻个良配。所以,那楼阁我想开家歌舞培训防。说白了,就是让楼里的姐妹们做个乐师或是舞师,把自己的技艺传授给前来求学的人。顺便,也可以承接一下私人的出演,比如哪个富人家有人做寿或是有喜事,可以请我们楼里的姑娘出动,献出歌舞来助兴,能给她们额外的一些收入。” 郑子雷听得连连点头,赞赏道:“如此甚好,这样对她们和对你都有好处,简直是一举两得。”顿了顿,问道:“那怡红楼你要如何处置?” 宁桐胸有成竹地说道:“听徐妈妈说,怡红楼还有两年的租期。这段时间,我便要准备跟楼里的姑娘们说一说这件事,要是有人愿意跟我便跟着我做事,若是有人不愿意,便随她们去。之后便是开始着手准备将怡红楼盘出去了,如果实在盘不出去,那就空置两年得了。” 郑子雷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迫不及待地说道:“对了,园子眼看就要竣工了,好歹也该拟个名字了。如今都有人预定下,却说不出来园子的名字,总归是不妥当。” 宁桐若有所思,问道:“那你跟岚禹说了没有?” “提过这事,不过傅兄说,这园子是你的心血,还是由你决定吧。” 若是以前,宁桐必然是要推脱一番,必然是要亲自让傅岚禹拟一个的。毕竟他是最大的东家,说白了,他才是这园子真正的主子。而她不过是个名义上的老板罢了,即便是合伙人,也是做不了主的。 但是现在,她和傅岚禹的关系已经明朗了,两个人是利益共同体,更是互相信任的最亲密的人。某种程度上说,她是可以替他做出一些决定的。 宁桐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觉得叫岚园如何?” 郑子雷想了想,双眼放出光彩来,连连点头,说道:“我看成,就叫岚园吧,简洁雅致。再者,对傅兄也交代得过去。” 宁桐听了欢喜,就确定取岚园了。然而,翌日,傅岚禹亲自来了怡红楼找宁桐,让她换园子的名字。 宁桐不解,问道:“子雷也说叫岚园很恰当,也很雅致,为何要换呢?” 傅岚禹并没有解释,若有所思了半天,简略地说道:“就叫桐园吧。” 宁桐惊愣,说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你花在这上面的心血和精力并不比我少。” 傅岚禹淡然一笑,温润地说道:“你我现在不分彼此,不必介怀这些细节。” 宁桐晓得他对自己的心意,心里甜蜜归甜蜜,但还是觉得对他还是不公平。可是,劝了好一会儿,见他就是不为所动,也只好定了桐园这名字。 过了几日,宁桐告诉了郑子雷园子改名叫桐园了。由此,郑子雷便也知晓了傅岚禹和宁桐之间的关系。他自是欣然接受,晓得他们这层关系了,也觉得叫桐园也是恰当的。因而,园子便正式定名为桐园。 106 践行 时光荏苒,倏忽已是年底。好在,桐园最后的工程还差一个尾就结束了,预计年初就该全部竣工了。 桐园规模之大,工期之长是可想而知的。若不是傅岚禹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官府那边的上下手续,以及准时无误的资金周旋,桐园是不会只花一年的时间就建成的。可以说,桐园筑成的功劳当之无愧要大部分归功于傅岚禹。 往年,宁桐一家是在火凤楼过年。今年,由于火凤楼早就倒闭了,家人都在田螺村,因而她便不得不回去过年了。 如今,守孝夫妇已然分家,一瓦平房也早就盖起来了,加上小女儿出生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也是过得温馨踏实。蒋氏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想着自己的日子之所以越过越好,全是仰仗二婶一家的救济,自然一条心都靠了过去。过年要准备的年货和伙计,她帮着许氏做得妥妥当当的。 再说守齐夫妇,小玉头胎是个大胖小子,孩子才一周岁,肚子里就又怀上了第二胎。全家自然是为小玉替池家开枝散叶而高兴。夫妇俩这一年全身心投入到豆腐铺上,也把豆腐铺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生意一点也不必以往差。因而,过完年,便打算把许氏夫妇接过去,一方面是能够帮衬一下铺子里的生意,一方面是能够照顾孩子。 而池江家的日子也过得不差,池江是个精明人,周氏也是个有眼色的人。这两年跟着老二一家做事,存了一笔积蓄。如今,靠着这笔积蓄做了一点小买卖,也是早就把自家的平房盖起来了。小日子过得也挺滋润。 最后是池海,许是池海年岁大了,身子骨不但是大不如从前,思想观念更是保守谨慎,依然守着一亩薄田过活。加上家里没有什么积蓄,老的大的小的要么不省心,要么好吃懒做,也实在无法展开手脚。 如今,池海算是对柳氏一干人死心了,既然两个儿子都娶妻生子了,那么他的责任也是尽完了。一个儿子被柳氏断绝了关系,另一个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也是有心无力,索性不管不顾,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如此一想也是宽心了不少。 而柳氏,眼看着别人的日子越过越好,而自己的还是一滩软泥,心里就充满了怨气和戾气。渐渐就拿王氏出气,可王氏不像蒋氏那么好拿捏,一次两次忍忍也就算了,久而久之便是天天吵闹不休。 还有池治,早在两年前就不在田螺村了,此后再也没有音讯,池家人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活还是死?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在外地成家了,皆是做了上门女婿,因而也早就不再回田螺村。 宁桐在老家欢欢喜喜地跟家人团聚着。但是,她的心却甚是想念傅岚禹,难免会觉得这个年过得有些慢,只想早点再早点去见自己的爱人。 过完年的初一大清早,宁桐用过早饭,一个人去桐园了。逛完桐园,差不多都快一个时辰了。她正要回去,看到一袭月白色长袍朝她缓步走过去。恍惚间,宁桐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细细一瞧,那人确实就是傅岚禹。 宁桐欢喜地朝傅岚禹跑过去,投在他的怀里,发出银铃般愉悦的笑声。傅岚禹看着宁桐的双目,宠溺地笑着。 “岚禹,你怎么来了?” 傅岚禹牵着宁桐的手散步,温声说道:“过来看看你,几日不见,有些想你了。” 宁桐心里觉得甜蜜,却嘟嘴说道:“只是有些想吗?” 傅岚禹轻笑出声,反问道:“那你呢?是有些想还是很想?” “我一点都不想你。” 傅岚禹停下脚步,墨黑的双眸直视着宁桐清冽的眼眸。宁桐只觉得他的眼眸里似乎能掐出一湾水来,终究是抵挡不住他的情意,娇羞地低下头,低着声儿说道:“很想很想。” 傅岚禹满意地笑了笑,牵着宁桐的手继续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两天吧。这年一过完,初五的时候桐园差不多又要继续开始动工了。我方才看了一下,收尾的工期至少也得一个月。” 宁桐想了想,抬头看着傅岚禹的侧脸,问道:“岚禹,这桐园一旦开业,我便会搬过来住。东园的一处独立府邸,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给你留着了,叫逸园。你想不想到时候一道搬过来?” 傅岚禹眉宇微微一皱,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良久后才缓声说道:“先不急。” 宁桐心里微微觉得失落,但想到他所住的傅府确实比那逸园还华贵舒适,着实也没必要搬过去。随即轻快一笑,说道:“嗯,逸园我还是给你留着,等你哪天想来桐园看看,又来不及赶回去的落脚之地好了。” 傅岚禹和宁桐又在桐园里闲散了一个时辰,快到晌午的时候,傅岚禹准备回去了。宁桐本想留他在家吃饭,但想到两人关系还没有公布出来,带他回去吃饭也不大方便,因而只能目送着他登车离去。 两天后,宁桐先行回了怡红楼。这年一过完,怡红楼还没有开业,这可急坏了楼里的姑娘们,自是纷纷跑去问徐妈妈。 徐妈妈不急不躁,只说晚上会有个小会跟大家解释清楚的。因而,大家只能好奇地等待着。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宁桐和徐妈妈才开始召集大家开会。 徐妈妈先开口说道:“姑娘们,怡红楼起起落落,咱们都一道患难与共过来了,这些年,我扪心自问,对你们我觉得问心无愧,对怡红楼也是尽心尽力了。如今,我年岁渐渐大了,论精力和体力,委实是大大不如从前了。今儿,我也算是与你们告别吧。我打算回扬州老家养老,怡红楼便全权交给你们的老板池宁桐打理了。” 底下的姑娘们一听说徐妈妈要离去,三三两两传来了抽泣声,内心自是不舍,气氛难免有几分忧伤。 宁桐轻轻咳嗽一声,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对姑娘们说道:“各位姐姐妹妹们,对于徐妈妈的决定,我也是一再挽留过,怎奈徐妈妈心意已决。当然,徐妈妈这些年劳苦功劳,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对此我相信我们都可以理解。但凡大家有机会,日后也都可以去看望徐妈妈。” 徐妈妈带着慈和的微笑点点头。宁桐顿了顿,见姑娘们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开口继续说道:“今儿,我们把大家叫到一处也是有件事情要和各位商量商量。怡红楼之所以过完年还没开业,是打算闭业了。” 见各位姑娘们又哗然一片,宁桐提高了音量,安抚道:“诸位安静一下,先听我把话说完。”大伙儿渐渐安静下来,齐齐将目光投向池宁桐。 宁桐恢复了刚才的音量,解释道:“其实,我经营怡红楼的经验还是浅显不足的,再加上实在有太多事务要处理,难免对咱们怡红楼有所懈怠。在趁结果没有出现糟糕的情况,还是见好就收为妙。当然,我也要给各位姐妹们一个交代。” “是这样的,桐园还有一月有余便完全竣工了,我在桐园置办了一处楼阁。各位姐姐妹妹若是愿意跟我一块儿共事,那便请跟随我去桐园。咱们那处阁楼叫艺馨坊,顾名思义便是教授学徒学艺的学馆。只要各位好好干,我自然不会亏待大家。当然,若是你们之中有自己的打算,另谋生路或是投奔其他青楼卖艺,我都尊重你们。” 为首的梅若仙听罢,思索了一会儿,当即表态道:“我愿意跟池姑娘走。虽说咱们怡红楼如今早和其他的青楼有所不同,但外人看待我们还是蔑视之态。去艺馨坊授艺,既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还能获得一个良好名声,对我们而言是一举两得。” 紧跟着许多人也表态了愿意跟宁桐走,当然也有个别选择了投靠其他青楼。因为对于她们而言,手艺不到火候,是竞争不过那些技艺纯熟的对手的。再者,也是吃不得苦的,只想轻轻松松地挣点钱养活自己罢了。 这件事便如此解决了。徐妈妈也准备启程了。宁桐和楼里的姑娘们自是打算给徐妈妈准备践行宴。这夜,怡红楼大摆了两桌酒宴,所有人皆是纷纷向徐妈妈敬酒道别。大家回忆这一路上的往昔旧事,或笑或哭或感慨,简直是情难自制。 由于明日,徐妈妈便要早早起来赶路,因而酒宴差不多的当儿便散了。宁桐正要回房歇息的当儿,徐妈妈悄然叫住了她,将自己珍藏的一支玉镯递到宁桐手里,有些微醺地说道:“小桐,这支玉镯当做一个念想吧。这三年来,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有胆有识的年轻女子。你漂亮又聪慧,还有常人没有的果断和胆色,将来金陵城首富当属你池宁桐也说不定。明儿,我便走了,这一别何时再见也是难说。如今,我一把老骨头,其实没有什么舍不得,若说金陵城里还有什么留恋之处,便是你这个莫逆之交了。” 宁桐感动,眼里微微泛着泪花,笑说道:“徐妈妈,我若是得空,定会去扬州看您的。您,珍重。” 107 替挡 二月底,年味余存,正是桐园竣工之时。三月初,桐园正式开业。 这日,桐园上下张灯结彩,几杆大旗迎风飘扬,乐鼓声凑鸣,满是喜庆的气氛。 宁桐和郑子雷兴高采烈,忙着迎接贵客。自然也是雇用了不少帮手来准备此次的开业典礼,因而事事也算是有条不紊。 傅岚禹今日自然也到场了,看到宁桐喜悦和神采奕奕的精神头,傅岚禹的俊脸上也难得现出了温润的笑意。只是,他跟宁桐和郑子雷说过,不必对外宣告他是桐园的东家之一,甚至是有意隐瞒。 宁桐晓得他为人向来低调,如此主张,自有他的用意,自是同意了。因而,傅岚禹乐得悠然地旁观着来往桐园的人和一切事物。 宁桐的亲朋好友以及结交的商界伙伴自然都过来捧场了。她招待了半天,只觉得两颊笑得有些僵硬,腿站得也有些酸,便低声对郑子雷说道:“我不行了,要跪下去了,我得找个地方坐坐。子雷,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郑子雷毕竟是个男子,体力上还是撑得住的,点点头,宽慰道:“你去休息吧,我考虑到这个情况,早就请了几位专门招待贵客的人来帮忙了。有他们在,你就放心吧。” 宁桐一溜烟便跑了,这时才想起傅岚禹来,目光在四处寻找,却见不到他的身影。迎面正好走来云无双,宁桐来不及打声招呼便问道:“双儿,你有看到傅岚禹吗?” 无双忙着将果蔬拿到贡桌上摆齐,摇摇头便走了。宁桐纳闷,一时想不起来傅岚禹到底能在哪里? 突然,她双目放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朝逸园走去。踏进大门,果然看到傅岚禹坐在青竹藤椅上,悠然自得地喝着清茶,一手持着书卷。 宁桐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快步走到傅岚禹跟前,嘟嘴抱怨道:“真是不公平,你分明才是桐园的大东家,这会儿宾客纷至,你倒能清闲得躲在这里享乐,可苦了我和子雷了。站了好半天,笑了好半天,我这会儿腮帮子僵硬,小腿又酸痛得紧。” 宁桐话还没说完,傅岚禹便将她一把拉入怀里。宁桐冷不丁便被傅岚禹按坐在他的大腿上,心里瞬间一颤,只觉得羞赫不已,欲要站起来。 傅岚禹不动声色地将她按捺住,眉梢一挑,不疾不徐地说道:“那便坐下来歇息一下。” 宁桐不是个扭捏的人,但是这会儿外头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被外人瞧到了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柔声劝道:“岚禹,你让我起来,要是被人看到了不好。” 傅岚禹轻笑出声,说道:“黑羽在外头守着,没有我的同意,不会有人进来的。” 如此一说,宁桐只好安静地坐在了傅岚禹的大腿上,两人脸上带着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宁桐说着外头都有谁来了,傅岚禹只是微微笑着听着。 一盏茶的功夫后,只听外头隐隐约约传来打鼓的声音。宁桐倏地从傅岚禹的大腿上站起来,笑着催促道:“外头这会儿该是舞狮了,我们快去瞧瞧吧。” 傅岚禹有些犹豫,他是个喜静的人,这也是他之所以躲在逸园里的原因。宁桐见他犹豫不决,撒娇道:“我晓得你不喜欢吵吵嚷嚷的环境,但是今儿是我们的桐园开张的日子,你就陪我去看看嘛。” 傅岚禹经不住宁桐的撒娇,无奈一笑,跟在她后头朝舞狮的地方走去。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来到了围观的人群里。宁桐正巧看到了云无双,一边挥手招呼,一边快步朝她走过去,说道:“双儿,双儿,我在这儿。” 无双看到了宁桐,脸上带着喜悦的笑意走过去。她看到了慢慢走过来的傅岚禹,只觉得心跳漏跳了一拍。傅岚禹与她四目相对,含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无双楞了楞,随即回以微笑,又慌张地低下了头,心里有些许的欢喜,更多的却是心伤。 宁桐被场上热闹的氛围吸引住了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发觉无双的异样。三人站在一处看着精彩的舞狮,宁桐站在最前头,傅岚禹和无双并肩而站,傅岚禹的左侧有几杆斜插的大旗。 无双时不时用余光瞥着傅岚禹,但只能看得到他英俊的侧脸。见他双目一直落在宁桐身上,俊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全然没有看到她的存在。无双心里又悲又喜,这才大胆地转头看着傅岚禹。恨不得自己能是宁桐,被他如此深情地注视着。 观赏的人群里发出不断的叫好声。但见舞狮的人口中吐出一口酒水,面前的火球瞬间朝四周扩散,随即又急速收回。就在这当儿,围拢在最前头的人,被大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后面的人自然而然也是被挤推了好几步。 不知道是谁撞到了其中一杆的大旗上,但见拉坤着旗杆的绳子突然断开,大旗杆突然就朝一侧倒下。大伙儿的注意力还落在精彩的舞狮上,并未发觉危险的临近。只有无双,她正巧看到了那断开的绳子,但见大旗杆正要朝傅岚禹不偏不倚地砸下去。 无双愕然,不及多想,下意识就将傅岚禹推开,叫道:“小心。” 大旗杆不偏不倚砸在了无双身上,那突然降落的力道把她砸倒在地,她的头磕到地面上,鲜血瞬间顺着额角流下来。 人群哗然一片,纷纷散开,也顾不上舞狮的精彩了。宁桐回头看到无双按着鲜血如注的额头痛苦地**着,焦急又担忧地跑过去,扶着无双的肩膀,声音颤抖道:“双儿,你、你怎么样了?岚禹,快快叫大夫。” 傅岚禹回过神来,他向来是敬明的,但由于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宁桐身上,一时并未发现这个情况。而且坦白说,哪怕云无双没有替他挡掉,他也是来得及躲开的。哪怕就是被砸中,也不过受些皮外伤。 傅岚禹一把将无双横抱起来,对宁桐沉声说道:“先去逸园。” 宁桐点头,跟在傅岚禹身后跑。这短短的路上,无双的鼻息里充满了傅岚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的嘴角知足地微微上扬着。她是多么想一直这样下去,哪怕不能醒来,她也甘之如饴。 无双的手轻轻环着傅岚禹的脖颈,她迷迷糊糊间,下了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件事。就让她自私一回,忘记池宁桐的存在吧。 回到逸园,傅岚禹将无双轻放在藤椅上。宁桐慌忙上前,用自己的手绢儿给无双止血,片刻后,大夫赶来了,慌忙给她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并上了药包扎好。至于肩膀上被大旗杆砸到的伤,自然是由宁桐回去后帮她上药。 无双出了事情,宁桐自然就没有心思继续看舞狮了。傅岚禹腾出自己的马车,将宁桐和无双送回怡红楼休息,自己而后也回傅府了。 回到怡红楼,宁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无双到她的房间里,担忧地问道:“双儿,你现在好些了吗?” 无双点点头,微笑道:“现在好多了,你别管我了,桐园那么忙,你回去吧。” 宁桐蹙眉,说道:“那不成,你都受伤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回去?反正那边有子雷照顾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走,我扶你进去,看看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那么一大把旗杆砸在你身上,肯定很痛吧!” 回到无双的房间里,宁桐将屋门关上,这才轻轻地将无双的外衣一层一层脱掉。但见雪白细嫩的肩膀上有三指那么宽的一寸淤青,微微还渗出血丝来,这会儿红肿得老高了。 宁桐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将傅岚禹给她的金疮药倒在上面。只听无双发出沉闷的**声,显然是忍着痛意。 宁桐安慰道:“双儿,你再忍一忍,这药是岚禹给的,说是上好的金疮药,比普通的金疮药更容易粗使伤口愈合。” 待宁桐给云无双上好了药,这才松了一口气。宁桐给无双倒了一杯温水,清冽的双眸带着感激,说道:“双儿,你真傻,就你这小身骨哪里经受得了?岚禹毕竟是个男子,就是砸在他身上也是能承受得住的。” 无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宁桐便接口说道:“不过,真的谢谢你。不论是你还是他受伤,我都舍不得。” 云无双微微一笑,虚弱地说道:“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本能地将傅公子推开了。” 宁桐见无双失血后很是疲倦的样子,便不忍再打扰她,嘱咐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无双看着宁桐离去的身影,慢慢闭上眼睛,回想着方才被傅岚禹抱在怀里的一幕,回味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泪水从云无双的眼角滑落,回想着那一幕,她感觉到了幸福。可是,又是那么绝望,因为傅岚禹所爱的那个人是池宁桐,她最好的朋友。她知道,正因为如此,她一辈子也无法靠近他,甚至连让她知觉自己的心意也是不可能的。因而,她又感到无比绝望。 108 离开 桐园正式开业,紧接着艺馨坊也跟着开张。自然,**笙的胭脂阁也入驻桐园。**笙想着桐园里的胭脂阁是新开的铺子,少不得也要宣传一番。 由于此前胭脂阁本就和怡红楼合作过,正好此次**笙又跟宁桐一起合作,邀请梅若仙等一众才艺出众的姑娘们献歌献舞。如此,既可以宣传胭脂阁的胭脂水粉,又可展现艺馨坊的技艺,可谓是一举两得。 守齐的豆腐铺当然也跟着搬到了桐园,由于规模扩大,更需要人手,守孝夫妇不容分说也参与了进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池家但凡有能力和眼色的人都因此而有所获益,日子是越过越好。 桐园位于乡下,比起城中心,自是不方便。但桐园里万事俱备,吃穿玩乐样样皆全,加上这房价又比城中心低,因而不少商人或是富人都接二连三地在桐园买下了屋宇并居住了下来。如此一来,桐园四周便渐渐繁荣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城。 这日,宁桐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去看望无双。宁桐来到无双的闺房里,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桌子上放着一卷书,书页翻开着,显然是她才出去不一会儿的样子。 宁桐坐在椅子上,自个儿倒了杯温水喝着,百无聊赖之际,目光瞥到压在书卷下的一张黄纸。宁桐觉得好奇,便从书卷下将那张黄纸抽出来。 黄纸上的字映入宁桐的眼帘,像是被滚烫的沸水烫伤,她的手一颤,黄纸瞬地掉落在地上。她的小脸瞬间苍白,心里好似被绣花针扎入,一阵一阵抽痛。 听到脚步声,宁桐回过神来,慌忙俯下身子将黄纸捡起来,又慌慌张张地重新压在书卷下。就在这时,无双手里端着一蛊汤进来,促然看到宁桐微微吓了一跳。 无双的目光下意识就往书卷撇去,正看到宁桐的手像触电一般离开书卷。她的心上像是挂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沉甸甸地往下沉下去。 两人默然无声地站立在原地,整个房间里好像悬挂着一把利剑,似乎随时都可能在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头上倒刺下来。 宁桐尴尬一笑,移开目光,说道:“我过来看看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无双将手中的汤蛊放在桌子上,点头应道:“嗯,差不多快好了。” 宁桐点头,沉默片刻,说道:“我下次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话音刚落,她便转身离开。 无双回头,促然叫住宁桐,说道:“小桐,你等一等。” 宁桐惊愣,她既想听听无双的解释,可是又害怕听她的解释。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间,无双轻声问道:“你,看到那张黄纸了,是吗?”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显然是躲不掉了。宁桐回身看着无双,点头应道:“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无双示意宁桐坐下,将黄纸从书卷下轻轻拉了出来,但见上头写了好几个傅岚禹的名字。她慢慢地将黄纸揉碎,低着头,语气里的忧伤此时毫不掩饰,低声说道:“小桐,对不起。我、我是欢喜傅公子的,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告诉他,更没有想过要让你晓得。” 宁桐回想起前段日子,无双义无反顾地保护着傅岚禹免受伤害,只有真的在乎那个人,才会不顾一切地冲在他的前头,心甘情愿地为他挡风遮雨。她其实早该想到,双儿对傅岚禹的一片情意了。 宁桐之所以理解云无双的心思,甚至能够感同身受,是因为跟傅岚禹在一起后,她才那么明确,她也是不舍得也不愿意傅岚禹受伤,宁愿自己替他去承受那些不好的。 无双见宁桐沉默不语,歉然道:“我晓得你此刻恨我吧。” 宁桐回过神思,摇摇头,微微一笑,温声说道:“没有,我只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突然想到,以前在你面前谈到我和傅岚禹之间的事情,那个时候,只怕你的心里很不好受。” 无双凄然一笑,不置可否,坦白道:“又高兴又难受。但是,我一直都明白,傅公子眼里只有你,他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的。” 宁桐犹豫半晌,问道:“双儿,你是不是在我之前便喜欢傅岚禹的?” “第一眼看到傅公子的时候便欢喜着他。那个时候,你对傅公子还没有好感,甚至还有些看不惯他。后来,火凤楼出了事,你和伯父伯母被官府带走,我去求他。那个时候,我曾经想过要和傅公子表明心意。但是,我不敢,也觉得时机不恰当。后来我才知道,那也是我唯一的一个机会,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宁桐心里微疼,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横刀夺爱了,心里隐隐觉得自责,低声说道:“你后来为什么又不跟他说明白?你若是说了,傅岚禹爱的人兴许便是你了。” 无双淡淡一笑,温和地看着宁桐,笑说道:“傻瓜,爱上一个人是注定的,这跟先来后到没有关系。从那次我就知道,傅公子原来是在乎你的,但凡看到他着急发愁的样子,全是跟你有关系。” 顿了顿,无双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小桐,你晓得吗?我真的很羡慕你,不仅仅因为羡慕你有傅公子疼着护着,更是因为羡慕你身上的那股自信。大概是因为这股自信,你总是比常人多几分胆识和见地,什么事情在你手头都能办得漂漂亮亮。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傅公子这样的人。” “坦白说,我曾经以为,傅公子锦衣玉食,才德兼备,能入得了他眼的必然是大家闺秀。而我不过一介贫女,又无父无母,怎么配得上他呢?可是,现在我才渐渐意识到,也并不是大家闺秀才配得上傅公子,哪怕她们家室背景不凡,但依然比不上你的灵秀和聪慧。我想,傅公子之所以眼里只有你,是因为你的灵动和不凡打动了他,你的胆识和勇气吸引了他。而这些,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的。” 宁桐听着无双的一席肺腑之言,心里是感动的,似乎她心里在自责被无双的话渐渐遣散了。在她眼里,无双是这么可爱和可敬,她双眼微微朦胧,说道:“双儿,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好姐妹。在我看到那张黄纸的那一刻,我便告诉自己,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独傅岚禹我做不到。我为那一刻的想法感到羞愧,也觉得自责。谢谢你说的这些话。” 两姐妹之间的心结在这一刻解开了,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里的负担都消解了。无双释然一笑,说道:“这些话跟你说了之后,心里轻松了很多。” 两人又说了一些体己话,宁桐见无双有些疲倦的样子,不忍再打扰,便告辞而出。看着宁桐离去的背影,无双的心里释然了许多,可是她又觉得有些不明所以的冲动。 无双独自坐在椅子上,直到深夜。她回想了很多跟宁桐相关的往事,想着她的好和她的恩。可是,在她的脑海里,傅岚禹抱着她的那一幕却依然挥之不去,甚至是牢牢刻在她的心田里。令她气愤的是,明明与傅岚禹之间就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一点点的交集她都记得那么清楚,甚至盖过了她和宁桐的那些美好回忆。 她以为,跟宁桐坦白后,自己就会释然,并且看开和放下。但是,那种释然只是片刻的,她更多的懊恼,懊恼对宁桐如此坦白自己的心迹。因为,她突然冒出一个念想来,如果不坦白,兴许她就有机会在傅公子身边。 无双被自己这最本能的潜意识吓到了,促然摇了摇头,低声惊呼道:“云无双,你怎么能有这么卑鄙的想法?” 或许,离开这个地方,才是不让自己犯错,也不去伤害宁桐的唯一办法吧。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无双才觉得自己的心是真正释然了。 无双对自己坦诚道:说只是羡慕小桐,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还嫉妒小桐,嫉妒她和自己一样低贱的身份,却能如此坦然自然地和傅公子并肩而站。 然而,她是真的不愿意伤害到宁桐,这是无双的底线。更重要的是,哪怕她身份低贱,但是和宁桐一样,有自己的自尊心,更不会践踏自己的自尊心。这便是她一直极力控制自己不跟傅岚禹表明心意的原因。既然她都辛苦地坚持了这么久,就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可是,她又分明感觉到自己在这一刻就要妥协了,如此冲动地要飞蛾扑火。这也是无双决定离开金陵城的原因。 无双眉角眼角浮现出释然和凄然的笑意,她展开白纸,思索了一番,千言万语却无从下笔。最终寥寥数句便搁下了笔墨,将信装入信封里,放在书卷上。而后起身收拾自己的包裹,显然是准备远行。 这封信上,无双只说了一句话:唯有离开这里,对我才是解脱,等我真的放下的时候,便是我归来的时候。 109 心结 宁桐一家如今也都搬到桐园去住了,无双自然也跟着搬过去。日上三竿的时候,宁桐见无双还没起床,便想去她房间里叫她起来吃早饭。 宁桐敲了敲门,不见里头有答话声。她又敲了几声,依然没有回应,心里不觉担忧起来,略微一犹豫便推开了屋门。她踏进门槛,但见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床榻上也是齐整一片,似乎是一夜没动的样子。 宁桐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感觉,叫道:“双儿,你在哪里?”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一封信封上,但见上头用娟秀的楷体字写着“小桐亲启”四个字。 宁桐慌忙将信封里的信抽出来,展开一看,上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唯有离开这里,对我才是解脱,等我真的放下的时候,便是我归来的时候。落款是云无双。 她将书信放入袖中,转身就走出房间,行色匆匆之状。由于大脑一片空白,步伐又有些许的凌乱,宁桐一下子将守齐撞到了。她也踉跄了两步,似乎没看到守齐似的,又匆匆地朝外头在走去。 守齐被妹妹的样子吓到了,担忧地问道:“小桐,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宁桐六神无主地应道:“双儿走了,我去找她回来。” 守齐一听,愣怔在原地,不知道妹妹到底在说什么事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宁桐早就走出家门了。 宁桐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纸上的那句话,唯有离开才是解脱,放下的时候便是归来的时候。她的泪水促然滑落下来,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从来就没有掉过泪。来这里,唯一一次哭过,也是因为她以为傅岚禹要死了。 然而,无双在信上既没有留下去往何地的信息又没有留下何时归来的话,这天地茫茫之间,到哪里去寻找?宁桐这才感觉到,古人鱼传尺素的等待是何等煎熬!而现代快捷的通讯和交通,到底为人类减轻了多少分离的痛苦。 在宁桐的心里,无双就像个温暖的姐姐,她沉默寡言的时候偏多,但无论她遇到任何困难,或是有多伤心难过,无双都及时地在她身边,用她的温柔和安慰鼓励着她,给她重启斗志的力量。 正是因为这份真情的平淡,所以宁桐总是忽视无双。也正是平淡背后的深厚,所以当无双彻底离开自己后,宁桐才觉得这份友情已然达到了亲情。甚至,意义不同于亲情。因为,在这里,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却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双儿,你是为了我才离开的吧!都是我不好,明明是你先爱上傅岚禹的,却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对他的感情埋藏在心里。如果我没有发现多好,这样你就不用离开了。” 宁桐流下自责的泪水。她一时不知道该去何处?索性,她便叫了一辆马车,去傅府找傅岚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无双对他的心意?一时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但是,此时此刻,她又是那么那么想见到傅岚禹。 宁桐一路失神地来到了傅府,不待伍叔领路,她便径直去了傅岚禹的院落。虽说,她如今对傅岚禹的院落和书房的路都很熟悉了,但是为了谨慎,还是会等着伍叔领路。可是今天,她实在没有心思顾虑那么多。 不想,才走到二进门,正巧遇到了傅老夫人。宁桐退到了一侧,静等傅老夫人先过去。 傅老夫人本来就不待见她,加上上回在她面前多少有些失了颜面,心里就更对她没好感。见她低着头,也不福礼,傅老夫人皱眉指责道:“没大没小的。” 宁桐听罢,也不去计较,安静地福了礼,低语道:“给老夫人请安。” 傅老夫人见她今日有些不对劲,倒也没有多去为难她,冷哼了一声,便擦肩而过。宁桐待她走远了,这才继续迈开步伐,径直去了傅岚禹的书房。 傅岚禹正在书房里埋头记着什么,看到宁桐突然来临,微微一惊,随即嘴角上扬,起身朝她走去,温润而语道:“阿桐,你来了。我正想做完手里的事情就去找你。” 宁桐勉强一笑,抬起双眸呆愣地看着傅岚禹,欲言又止。傅岚禹看她眼神黯然,水灵灵的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过的样子,怜惜道:“你像是哭过了?出了什么事情?” 双肩上感受到傅岚禹温暖的体温,耳中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宁桐的心越发疼痛了。他这么好,她是真的舍不得放弃。宁桐只觉得心里没来由地委屈,两行清泪瞬间滑落下来。 傅岚禹惊愣,担忧又怜惜地催问道:“阿桐,怎么了?” 宁桐一下子扑在傅岚禹的怀里,抽抽噎噎地低语道:“岚禹,双儿她、她离开这里了。” 傅岚禹听她没事,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轻拍着宁桐的肩膀,温声问道:“她好好的,为何要离开?去了哪里?” 宁桐摇头,泪水浸湿了傅岚禹的衣襟,停止了抽泣,低落地说道:“我不晓得她去了哪里?她没有说。”顿了顿,宁桐开口继续说道:“岚禹,双儿是因为我们才离开金陵城的。” 傅岚禹觉得疑惑,皱眉问道:“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宁桐直视着傅岚禹墨黑的双眸,见他确实是不解的样子,显然是不晓得双儿对他的一片情意。当下叹息了一声,说道:“岚禹,你还不知道双儿她、她对你情意深重吧。” 傅岚禹微微一愣,神色坦然,像是跟自己没关系似的,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确实不知,也不曾给她造成什么误会过。” 宁桐自然是相信傅岚禹的,像他这般冷峻高傲的男子,加上显赫的家室背景,向来是诸多女子的梦中情人。他由来不乏来自不同女子的仰慕,因而不必也不会所谓的眉目传情或是暗送秋波。 她是了解他的,如他这般的性子,爱了就是爱了,不会藏也不愿意藏。不爱便是不爱,她人死活又与他何干?因而,看到他听到无双离去的消息后,依然是无动于衷的神情,她一点也不意外。 宁桐便将昨日进入无双的房间,看到书卷底下压着写有他名字的事情告诉了傅岚禹,说道:“岚禹,双儿她在我之前便欢喜着你。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每每心情有异样,她便会看得出来,会陪在我身边耐心地哄我劝解我,顾虑着我的感受。而我呢,甚少关心过她的想法,甚至还很过分地在她面前说一些她听了会难受的话。岚禹,你去找双儿回来吧。” 傅岚禹皱眉,将宁桐揽入怀里,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哭笑不得地说道:“阿桐,你说什么胡话。我打算厮守终身的人只有你,我为什么要去找她回来?她离开或许对她来说是个释然的选择,对她又或许是个解脱?等她自己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回来的。感情的事情由来是勉强不了的。” 宁桐心里一愣,傅岚禹的猜测果然是没错的,双儿也说过是解脱。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吗?她怎么能不清楚,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这个道理?大概真的是当局者无法自拔罢了。 宁桐苦笑一声,心里的郁闷之气渐渐吐露出来,有些许疲倦地说道:“你们男人向来就是这么理智,感动不是你们爱情的萌芽,痴情也无法打动你们的心,真是爱恨分明啊。” 傅岚禹听宁桐语气里有些嘲讽和低落,知道她心里依然难受,自是没有与她计较。在沉默的当儿,宁桐也觉得自己是对他胡乱发脾气,心下有些过意不去,歉然道:“岚禹,我心情不是很好,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其实,听你刚才那么说,我心里还是高兴的。坦白说,要把你让给双儿,我是一万个舍不得。” 傅岚禹轻笑出声,说道:“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 宁桐噗嗤笑出声来,郁闷的心情渐渐有所缓解。她心里只能接受无双离开的事实了,这才想到,自己来了大半天,也没跟家里人说一声,他们该担心了,便急着回去。 傅岚禹不放心宁桐,对她说道:“你先坐一坐,等我把手里的这件事处理好了就陪去回去。” “那你再赶回来只怕很晚了,我还是自己坐马车回去吧。” 傅岚禹走到案几后坐下,头也不抬地说道:“我送你回去了就没打算今晚再回来。” 宁桐脸色绯红,促然问道:“那你住我那里也不方便吧?” 傅岚禹这才把头抬起来,眉梢一挑,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打算在逸园住一晚。” 宁桐颇有些低落地应了一声哦,表情很是尴尬,只觉得耳根子滚烫,为自己脑海里羞羞的想法感到羞愤。她坐在一边,假装喝茶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 傅岚禹见她不自在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不觉起了玩心,不依不挠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宁桐摆手,干笑两声,否认道:“没有啊,我能想什么?你不要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想,真的。” 傅岚禹觉得宁桐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甚觉好笑,但没有揭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继续埋头案几。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傅岚禹终于忙完手里的事情,起身对宁桐说道:“我们走吧。” 110 逃离 宁桐照常忙碌于她的生意,只是比起从前又多了一项甜蜜的任务,那便是时常抽空和傅岚禹相处。 云无双离开金陵城也差不多将近一个月了,宁桐渐渐习惯了无双不再身边的日子。只是,她心里某个意味不明的心结还是隐隐梗在那里。对于宁桐而言,似乎自己过得越幸福,心里对无双的愧疚感就越强烈。 这日,宁桐难得在家没出门,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闲,而秋水正好去桐园里找她。 一看到秋水,宁桐有些许的惊讶,掐指一算,她也是差不多快一个月没有看到秋水了。而这一个月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秋水整个人看上去不仅清瘦了一圈,眉间眼角还隐着一缕的忧愁。往日轻快活泼的性子渐渐淡得近乎像个影子。 宁桐和秋水两人在桐园里慢慢地走着,只听宁桐说道:“小水,上次从傅府那边离开,我也没有过去跟你打声招呼。接下来桐园的事情又是忙得抽不开身,又接二连三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一直都没时间去看你,真是想你了呢。” 秋水嘴角一扬,嘻嘻一笑,却没有往日那轻快的语调,说:“这两年,我看你就是个拼命十三娘,一年也没几天能闲下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沉默片刻后,只听秋水叹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说道:“桐姐姐,昨儿王家的人又去我们府上提亲了。” 宁桐微楞,反应过来后,问道:“就是上回子雷跟我说过的那个王轩?” 秋水微微蹙眉,点头不语。宁桐接口说道:“我听说这个王轩是个厚道人,家境不错,为人也谦逊。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也算是一表人才了。你当真不考虑吗?” 秋水露出一丝苦笑,喃喃低语道:“王公子是挑不出错来,只是,我心里容不下别人。” 宁桐明了,也跟着秋水叹息一声,劝道:“小水,我晓得你心里的那个人就是黑羽。只是,黑羽配不上你对他的情意。我更晓得,劝你放弃这段痴恋没立场,放得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你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又怎么能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秋水突然停下脚步,呆愣地看着宁桐,眼眶里瞬间涌上一层泪花,失落地说道:“桐姐姐,连你也觉得我是自讨苦吃吗?”宁桐摇头,不待她回答,秋水接口说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忘记他。我也犹豫过要不要答应这门亲事,可是哪怕我找了很多个理由想答应,却总被思念他的理由打败。” 宁桐无话可说,如果没有遇到傅岚禹,也没有遇到云无双离开这一些列的事情。宁桐不会感同身受,更不会体会到劝道的话其实是很苍白无力的。那么一刻,宁桐似乎看到了自己内心挣扎的状态。 宁桐轻轻抱着秋水,轻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地说道:“我懂,我都懂。” 听到这句话,秋水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滑落,她的委屈和心伤就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爆发出来,趴在宁桐的肩膀上,尽情地哭着。 关于秋水欢喜黑羽这件事情,郑子雷最终也是得知了。其实,别说他们的父母不同意,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是不同意。倒并不是说黑羽在傅府是个下属的身份,毕竟以黑羽的气度和能力,也是强过这金陵城不少的王公贵子。 让郑子雷不同意自己的妹妹和黑羽在一起的原因是,郑子雷一直不懂得傅府的“底细”。说白了,他更愿意把自己疼爱的妹妹嫁给一个知根知底的家庭,而不是模糊不清,哪怕对方身份显赫或是家境优渥,都无法比得上妹妹的幸福。 待秋水的情绪稳定后,宁桐亲自将她送回傅府,顺便去傅府见见傅岚禹。来到傅府,宁桐自然是径直去傅岚禹的书房,正巧在路上遇到了黑羽。 黑羽见是池宁桐,因为是常客,也算是熟人了,再加上如今宁桐与傅岚禹的关系不一般。黑羽对宁桐的态度不必以往,多了几分熟稔和自然,便打了声招呼:“过来找公子?” 宁桐点头,但是想起秋水为他伤神的样子,而他却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登时便心里来气。小脸微微一沉,语气里颇有几分负气,应道:“不是找你家公子,难不成还是找你这个负心汉吗?” 黑羽皱眉,见她突然是吃了火药似的,也不与她计较,不解地问道:“负心汉?” “可不是,你说小水对你一往情深,她一个矜贵的女孩子都主动跟你表明心迹了,你倒还是一块冰块。你说,小水如何才能把你这块冰块融化了?” 黑羽听到宁桐提到秋水,脸色一沉,眼神闪移,冷峻的眉宇浮现出一丝柔软。他并没有辩解,漠然道:“郑小姐的美意,请恕我不敢攀取。” 话音刚落,黑羽便擦肩而过,看都不看一眼宁桐。宁桐转身,对黑羽的背影不满地说道:“黑羽,你就是个胆小鬼。你也是喜欢小水的,对不对?那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见黑羽没有回应,宁桐只得作罢,继续朝书房走去。来到书房,傅岚禹看到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笑说道:“我们府上到底是谁惹到池大小姐了?” 宁桐瞪了一眼傅岚禹,没好气地说道:“黑羽,那个冰块脸,我真恨不得一把火把他融化掉。” 傅岚禹漫不经心地呷一口茶,眉梢一挑,问道:“黑羽怎么得罪你了?” 宁桐也抿了一口茶水润口,愤愤不平地说道:“他得罪了小水,我真替小水不值得。” 傅岚禹依然是那不疾不徐地口吻,问道:“郑秋水?” “是啊。我第一次跟小水来你们傅府,低声下气向你借银子的时候,我还以为小水对你有意思呢。可是没想到,她却是对冰块脸感兴趣。我当初还以为,喜欢冰块脸总比喜欢你这风流鬼靠谱些。现在想想,冰块脸更不靠谱。” 傅岚禹苦笑不得,好脾气地问道:“你说我是风流鬼?” 宁桐一想,自己骂他风流鬼,那也岂不是骂自己是王八对绿豆,对上他的眼了吗?当下改口,说:“现在看,你显然不是风流鬼。” 傅岚禹轻笑出声,随即严肃起来,问道:“你是说郑秋水那么早就对黑羽有意思?” 宁桐点头,叹息了一声,说:“是啊,掐指一算,少说也有三年了吧。” 傅岚禹不动声色,良久才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黑羽自有他的用意吧,兴许,这样对郑秋水才有好处。” 黑羽的苦衷和身不由己,傅岚禹是最能明白的。沉默之中,傅岚禹的目光慢慢地移到宁桐身上,他也微微动摇了起来,是否自己应该也像黑羽一样,如此才能不最终伤害到她? 宁桐见傅岚禹出神地想着何事,俊逸的眉目微微皱着,问道:“岚禹,你想什么呢?” 傅岚禹回过神思,嘴角一扬,宽慰道:“我在想,桐园的前景应该会不错的吧。” 听到他提起桐园,宁桐来了兴趣,喜笑颜开道:“自然了,也不看看这桐园是谁苦心孤诣创造出来的?我们桐园,入驻的商家和住户越来越多了,就算桐园周边再有什么竞争对手,在二十年内也是绝对赶超不了桐园的。” 见宁桐胸有成竹的样子,傅岚禹淡然一笑,说:“但凡是你出马,金陵城还有谁敢与比肩?” 宁桐嘻嘻一笑,笑说道:“你啊。哎,其实是谁敢与你比肩才对。这金陵城都以为桐园是我和子雷的大手笔,可是却无人知晓,真正的幕后强者是你傅岚禹。不过,你放心吧,我一直在努力,直到有一天,我可以像一个大树一样,和你这棵大树并肩站立在一起。” 傅岚禹心里一暖,温润地说道:“傻瓜,我更愿意你站在我身后,让我替你挡风遮雨。” 宁桐心里甜蜜,两人相视而笑,只觉得每次相处的时间都这么快这么短。 隔了几日后,郑子雷去了桐园,顺便过来告诉宁桐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郑家决定答应下王家的这门亲事。 宁桐惊愣,第一反应便是担心秋水,问道:“那小水同意了?” 郑子雷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我也不确定,可是小水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反抗。我跟她说起这事的时候,她似乎一点都不惊怒,还挺平静的,似乎早就料到这事能成。毕竟,王家去我们府上提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爹娘也很是有这方面的意向。” 宁桐想起上回秋水来到桐园里,在她面前痛哭不止的场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是,这毕竟是人家郑家的私事,她一个外人是没有什么说话的立场的。当下,便嘱咐郑子雷道:“这几日,你还是多关心一下小水吧。” 郑子雷点头,办好了正经事便回城中去了。日子平淡如水地流逝着,宁桐照样忙于生意上的事情,偶尔还要应对柳氏婆媳的刁难和幺蛾子。见一直没有传来城中的消息,也渐渐地对秋水放心了,只觉得她会慢慢放下。 直到有一天,宁桐在艺馨坊听到两个从城里某家贵府教授完技艺回来的姑娘提到,郑家小姐逃婚了。其实,谈不上真正的逃婚,毕竟郑家和王家的婚礼还没有举行。而是,就在王家准备把聘礼下到郑家的当日,发现郑家小姐离家出走了。 宁桐打听清楚了郑家小姐正是郑秋水,当下便赶回城中。 111 失踪 宁桐一下马车,便看到郑子雷一脸焦急地就要出门,她急忙叫住他,问道:“我听人说,小水失踪了,人找到了吗?” 郑子雷惊讶于消息传得如此快,当下也不顾虑不了那么多,皱眉点头道:“今天早上就发现小水不在房间里,家里到处都找不到她。” 宁桐担忧地问道:“你没有发现她这几日有什么异样吗?或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话?” 郑子雷细细回想一番,摇头说道:“小水这些日子心情一直很平静,实在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这人突然就消失了,真是担心死我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派人再出去找找。” 看着郑子雷离去的背影,宁桐心里知道,秋水的失踪,肯定和黑羽有关。兴许,他知道小水去了哪里?当下又快马加鞭地赶到傅府,一下马车,进了傅府就问道:“伍叔,黑羽在哪里?” 伍叔一愣,见她行色匆匆,以为是她说错了话,便问道:“姑娘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吧?他今日出门去了,姑娘要不去书房等等?” 宁桐摇头,纠正道:“伍叔,我不找岚禹,我想找黑羽,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话音刚落,但见黑羽正好走来,显然是要出门的样子。宁桐一看到他,加快步伐朝他走过去,责问道:“黑羽,你知道小水现在在哪里吗?” 黑羽不解,纳闷地说道:“郑小姐?她不是在郑府?” 宁桐心里着急,又很是担忧秋水,负气地说道:“她要是在郑府,我何必跑来问你她的下落?” 黑羽听宁桐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秋水失踪了,当下眉头一皱,问道:“她出什么事情?” 宁桐见他显然是不晓得秋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责怪他的心也渐渐淡了几分,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对他说道:“小水不见了,到处找不到人,我以为你知道,所以过来问问你。” 黑羽摇头,说道:“我确实不知道此事!”言罢,他便继续迈开步伐,朝外走去。 宁桐以为他是去找秋水,便问道:“你去哪里找小水?” 黑羽头也不回,漠然道:“我并没有去找郑小姐,相信她的家人就在找她吧。我只是去办公子交代的事情。” 宁桐呆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被他的冷漠激发出来,气得冷笑两声,对着黑羽的背影说道:“小水真是瞎了眼,为了你做出许许多多的傻事,我真是为小水感到不值得。” 当下,不待伍叔说什么,宁桐便离开了傅府。她把该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可是依然找不到秋水。 眼看天色不早了,她又去郑府打听了情况,说是秋水还没有找到。宁桐觉得自己这会儿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便打道回府了。 这夜,宁桐辗转不安,心里一直挂念着秋水的安危。直到将要拂晓,她才感觉到困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只听窗户外传来一阵声响。宁桐一惊,以为是招贼了,正要顺手操起木凳,只听外头传来熟悉的声响:“池姑娘,请你去灵山一趟。” 宁桐快步走到窗户边,打开窗门,但见黑羽站在将要拂晓的夜色里,一脸疲惫地说道:“郑小姐在灵山,快去找她吧。” 宁桐惊疑,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跑去哪里做什么?你既然知道她就在哪里,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带回来?” 黑羽皱眉,颇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别问这么多,现在她一个人在那里,你最好快去接她回去。对了,如果你真的为了她好,最好别告诉她是我告诉你,她在灵山的。” 言罢,黑羽转身一跃,没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中。 宁桐关了窗门,急急地穿好衣裳,静悄悄地出了门。幸亏,她现在已然学会了驾马车,因而这会儿自己一人出门也方便。 宁桐凭着记忆一路赶到灵山,来到山顶上后,她早就累得满头大汗。但是,看到秋水如一尊石头坐在那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再一看,她此时身处悬崖边,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强自镇定后,轻声叫唤道:“小水。” 秋水一个激灵,好像从久远的时空被这声叫唤拉回到现实中。回头一看,见宁桐带着笑意站在不远处,此时天色渐亮,已然能看清楚她额头上的汗珠。 秋水呆愣,问道:“桐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宁桐本想说是黑羽告诉她的,回头一想他离去前说的那句话,便改了口,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你不见了,我们大家都万分着急。特别是你的爹娘和哥哥,简直是急疯了。小水,你快跟我回去吧。” 秋水又转过头看着悬崖,冷冷地应道:“我不回去,我不会嫁给王轩的。” 宁桐安抚道:“好好好,你不嫁给王轩。我们都不逼你嫁给他,但是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桐姐姐,你别管我,你自己回去吧。” 见秋水冷静得可怕,宁桐心里越发担忧了。她想了想,像没事一般,慢慢靠近秋水,又轻轻地坐在她的身边,闲聊一般的轻松,说:“那次,我们来到灵山还是两年前的深秋。那一次,我掉到悬崖底下去了,差点就没命了。” 秋水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是啊,当时我还急哭了,吵着闹着要跟黑羽一起下去找你们。可是,我们到了崖底,却依然找不到你们,我真是无比绝望。” 宁桐轻笑出声,应道:“那是因为我们当时给驾到树干上了,没彻底掉下去,不然绝对也是两块肉饼。” 秋水跟着一起笑出声来,说道:“当时,我的脚崴到了,黑羽他背着我一步一步往上走回去。你知道吗?那山路真的很难走,那都算不上有路了,我都好担心会跟着他一起往下摔。可是,黑羽稳稳地护着我,每走一步都是那么沉稳有力,我一直提上心眼的心就渐渐放松了下来。” 秋水顿了顿,显然是陷入美好的回忆中,继续说道:“那是我最靠近他的一次,我趴在他的背上,听到了他的心跳,鼻息里也是他身上的味道,多想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无法如愿,那本就是痴人说梦。这次,我爹娘打算把我嫁入王家,只怕我无法如他们的愿了。幸好他们还有我哥哥。” 宁桐脊背一凉,佯装镇定,犹豫良久,开口试探地说道:“小水,其实这次跟我说你在灵山的人就是黑羽。” 一听到黑羽的名字,秋水瞬地转过头去,迷惘死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彩和生机。她紧紧地盯着宁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宁桐见她显然是动了心,便想着先把她安全带离这里才是最关键的。于是,她开口继续说道:“他就在马车里,你要不要见见他?” 秋水的眼神一下子活过来了一般,点头说道:“真的吗?桐姐姐,那你带我去见见他吧,我们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面了。” 宁桐看到秋水兴奋和开心的样子,心里不禁觉得惭愧。但是,听到秋水愿意跟她离开,心里还是高兴的,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便起身把秋水扶起来,说道:“走,我带你回马车上。” 宁桐握着秋水冰凉的手,慢慢地将她带到马车旁。秋水紧张地掀开马车帘子,可是里面空无一人。她蹙眉,不满地看着宁桐,冷声道:“桐姐姐,你骗我。” 宁桐紧紧握住秋水的手,歉然道:“小水,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但是,告诉我,你在灵山的人确实是黑羽。小水,我看黑羽他也是喜欢你的,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你要是就这么跳下去了,那么你就真的等不到他承认的那一天了。” 秋水一愣,渐渐平复下情绪,喃喃地问道:“真的吗?他也欢喜我?” 宁桐坚定地点点头,说道:“你看,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只有他找到了你。说明了什么?他还是在关注着你,挂念着你。” 秋水眼眶泛泪,渐渐回到现实中,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说道:“可是,我爹娘答应了王家的提亲了,今日他们就把聘礼下到我们府上了。” 见秋水哭了出来,宁桐渐渐放了心,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小水,你先别急,只要你们还没成亲,这事都有挽回的余地。这样吧,你先跟我回桐园小住一段日子,问题我们慢慢想办法解决,好不好?” 秋水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宁桐的话也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当下点点头,乖乖地跟着宁桐上了马车。 宁桐带着秋水来到桐园,安顿她住在自己的闺房里。如此折腾一番,天早就大亮了。由于秋水不眠不休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已然沉沉入睡了。 宁桐见秋水睡着了,彻底放下了心,伸了伸懒腰,这才想起还是得告诉郑子雷秋水在她这里的消息。当下,她便稍了个口信,让人替秋水去给郑子雷报个平安。 112 埋藏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郑子雷感到桐园,看到妹妹安然入睡的样子,他才放了心,对宁桐感激地说道:“小桐,真的是谢谢你了。” 宁桐摇头,脸上的疲倦掩饰不住,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郑子雷心下很是过意不去,说道:“你快去休息吧,我这就把小水带回去。” 宁桐急忙阻止住郑子雷,蹙眉说道:“让她先在我这里小住几天吧,昨晚她跟我说了,不想回去。” 郑子雷略一犹豫便答应了,只听宁桐接口说道:“子雷,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是不便插口的。但是,小水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她待我如亲姐妹,我不忍心看着她如此伤心难过。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说的。” 郑子雷认真起来,点头说道:“你和小水之间亲如姐妹,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宁桐整理了一番思绪,说道:“其实,小水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只是两人之间可能有些阻碍还无法解决。她不愿意嫁给那个王轩,但是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姑娘家违拗不过,难免会一时想不开。我看,她要是真的不愿意嫁给王轩,就不必勉强了?” 郑子雷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经过这次,我不会再逼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了。当初,如果她跟我说一声不愿意,我定然会替她推脱的。如今,这件事急不得,只能让我先慢慢说服我爹娘退婚了。” 宁桐点头,有郑子雷这句话,小水的事情还不至于难解决。沉默片刻,只听郑子雷坦然道:“其实,我知道小水心里喜欢的人是谁。” 宁桐惊讶,问道:“你知道?那为何还要让小水嫁给王轩?你是嫌弃他的身份?” 郑子雷有些惭愧和无奈地说道:“不是,黑羽虽是傅兄的下属,但各个方面都是能够和小水匹配上的。我只是不放心,总觉得他的神秘背后是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我只想她无忧无虑,生活上不必经受大风大浪。” 宁桐理解,微微点头。然而,她也明白了,郑子雷对黑羽的担心也正是她对傅岚禹的担心。这些年,他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神秘,一个金陵城的首富,固然可以用钱换来权势,但是权势能一路将官府打通,那就不一般了。 然而,她相信傅岚禹,相信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正当的努力得到的。更相信,傅岚禹的人品。 宁桐释然一笑,说道:“子雷,坦白说,我的忧虑跟你的差不多,但是我相信岚禹。你看,你跟他认识结交的时间比我还长,你应该也是了解他的为人。虽说,我与他才认识几年,但是好几次一起经历过生死,对他也有更深的了解。岚禹,他不是一个会伤害别人的人。而黑羽和岚禹的关系又不一般,你多少也该相信黑羽的为人,相信小水的眼光。” 郑子雷苦笑一下,似乎是有些松动的样子,叹息了一声,说道:“随缘吧,有时候我认为这么安排是为了小水好,岂知造成另一种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就像你说的,感情的事情向来是外人无能为力的事情,有时候连当事人也是无解。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勉强得来?” 宁桐释怀一笑,两人又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情,郑子雷便离去了。 秋水在桐园这一住已有四五日了。令宁桐意想不到的是,自从秋水醒来后,她便没有再过问黑羽的事情。宁桐担心,她又是把心事憋在心里,一时又想不开,犹豫之下,还是决定找秋水谈一谈。 这日,宁桐从外头回来,看到秋水手中提着一个水壶在浇花,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宁桐扬嘴一笑,走上前去,说道:“我院子里这些话多亏你的照料,这几日就有枝繁叶茂起来了。” 秋水盈盈一笑,说道:“我在你这儿白吃白住,好歹做做样子动动手脚啊,不然岂不是要被桐姐姐赶走了。” 宁桐被她的话逗笑,晃了晃手中的糕点,说道:“走吧,我带了你最喜欢吃得桂花糕,快去洗洗手,尝尝味道怎么样?” 待到秋水洗好手回到屋里的时候,宁桐已然倒好了两杯茶水,青瓷碟子里也摆放好了桂花糕。秋水拿起其中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满足地笑说道:“这味道比城中的那家还好。” 宁桐观察着秋水的神色,索性直言道:“小水,你为什么不问我黑羽怎么知道你那晚在灵山的?” 秋水淡然一笑,将糕点放在碟子里,抿了一口水,说道:“桐姐姐,在你这里住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如果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就要死要活的,真的是件很丢脸的事情。这十几年,我有爹娘和哥哥宠着,觉得但凡自己喜欢上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只要我要的,都会得到。” 秋水自嘲一笑,接口继续说道:“我喜欢他很多年了,一开始一门心思等着他主动喜欢上我。后来,我发现我根本等不及他来主动喜欢我,后来渐渐发现,其实他眼里压根没有我。可是,我不甘心啊,以为那是他不晓得我对他的心意,所以我主动跟他表明了心迹。可是,他还是没有犹豫就拒绝了,我才明白,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如愿。哪怕有家人替我承担着风风雨雨,可有些疼痛还是要自己亲自去体会。” “桐姐姐,我现在想清楚了。感情贵乎自然,一方倾尽所能前进,一方不留余地后退,哪怕最终能够在一起,彼此之间也早就失去了平衡,对别人和自己都是为难。你以前告诉我,手中的沙子握得越紧就失去得越多。我想,既然终归是要失去,不如一次性放开,这样都不会痛。” 宁桐见秋水眉角眼角有着一股淡淡的释然,这才放了心,微微一笑,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 秋水嘻嘻一笑,说道:“你这是打算赶我走了吗?” 宁桐抿一口茶,带着笑意玩笑道:“你想在我这儿住多久就多久,反正到时候从你哥哥的账本上划一笔银子走就解决了。” 秋水连连点头,赞同道:“这个法子不错,也省得我每日给你那些花花草草浇水了。” 却说,傅岚禹和黑羽在书房里商谈完要事。他见黑羽眉头有些沉重,显然是有心事的样子,便开口问道:“你和那位郑小姐是怎么回事?” 黑羽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见他已然是明了的样子,想了想,摇头说道:“属下跟郑小姐没有什么关系。郑小姐是个好姑娘,属下也不想与她有什么关系。” 傅岚禹嘴角一挑,温润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黑羽再次一愣,良久,语气里微有一丝动容,沉声说道:“属下怕给不了她要的结局。一个姑娘家,终身大事便是寻个好归宿,团圆美满,儿女绕膝。她所求的简单属下都给不起,又何必去招惹她?” 黑羽苦笑一下,继续说道:“再者,属下也不愿意心有挂念,免得做事放不开手脚。” 傅岚禹心里涌上一丝愧疚,可以说,黑羽所做的事情都是他的意图,这些让黑羽不敢接受一份美好正常的感情的枷锁,不正是他套上去的吗?而他却心安理得地守护着自己的感情,是很自私的。 沉默片刻,傅岚禹温润而语道:“黑羽,等这件事情完成后,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黑羽眉宇微微一皱,有些急促地说道:“公子,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待黑羽说完,傅岚禹举手示意他停住,淡然一笑,坦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顿了顿,他神情微一严肃,继续说道:“这些年也是为难你了。人的一生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岂不太乏味了?不管这些事情有多么重要,终究是比不上守护的重要。尤其是,遇到一个想去爱却不敢爱的人,这样过着身不由己的日子更痛苦。你说你不想自己心里有挂念,其实你心里已然在挂念着某个人了。” 这是傅岚禹第一次对黑羽说这么多话,黑羽难免有些惊讶。在他眼中,自家公子一向隐忍坚韧,他的世界高深莫测,绝对不是他所能明白的。如今,他感觉到,自从遇到池宁桐,公子的心渐渐对外敞开,甚至开始抱有一丝向往。似乎,正是这个女人将公子深渊般的心底一点一点填满。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公子会说他心里已然在挂念着秋水? 其实,或许从秋水在园子里将他堵在亭子外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注意到这个轻快活泼的少女了。只是,正因为她一如既往地寻找着每一个能让他看到她的时机,所以他并不曾以为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很重要。 在一起去悬崖底寻找的那个回忆,其实也是他时常会在脑海里回放的场景。不得不承认,将她背上的那一刻,他觉得似乎将整个世界都背起来了,他是那么满足。但是,他更明白自己身份和所做的事情是不会给她幸福的,因而他只能把对她的感情埋藏在心底,假装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份感情。 113 投靠 却说,自从苏清荷在宁桐汤药里下药的事情被揭穿,碧翠又替她背了黑锅而离开傅府后,苏清荷在傅府的日子确实大不如从前了。 以前,至少傅老夫人还会偏向她,一心一意将让她嫁给傅岚禹。可是,如今,傅老夫人也对她多少有些冷淡了,因而她想嫁给表哥的希望更渺茫了。 再说傅岚禹,自从第一次知道她给人下了柔骨散,心里便对她有些失望。那个时候,他和宁桐还没有什么关系,坦白说,内心还是偏向于表妹的,总是不忍心揭穿她。兴许,是不愿意表妹以往清纯的形象在心中被破坏掉了,因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当他再次得知苏清荷又对宁桐下手,他才彻底对表妹感到失望,甚至产生了警惕的心。更何况,此时的宁桐,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人之一,是他想去守护终生的那个人,所以更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她。 苏清荷这才发现,她的表哥虽然一句重话也不曾对她说过,但却是彻底对她关上心扉的门,这还不如他当面揭穿和责骂她。 傅府的丫鬟看着苏清荷一天一天被冷落下来,尤其是公子,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渐渐便流露出势力的本性,对她自是不如从前为重。 苏清荷一开始也曾后悔过自己的冲动,算计一番后,自己什么都没有捞到好处,甚至本该有的也一样一样失去了。表哥的信任、姑母的宠爱、在傅府的地位以及曾经那个温婉可人的自己。 只是,日复一日见不到表哥的面让她起初的后悔演变成了深深的怨恨。每每听到丫鬟说池宁桐那个贱女人和表哥成双入对地进出傅府,她就恨得咬牙切齿。恨那个疯女人杀不死池宁桐,也恨柔骨散陷害不了池宁桐,更恨那毒药毁不了池宁桐的幸福。最后,她把所有的恨意都施加在池宁桐和傅岚禹的身上。 这世间,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便是由爱而成的恨,只要能够毁灭对方,是不惜毁灭自身的。 这日,苏清荷独自一人在游廊里闲逛,本想排解心中的烦闷,不想却是越发凄然忧愁。没走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便改变了主意,索性回屋得了。 不想,她一心低着头想心事,冷不丁便撞倒在一个结实的胸膛里。苏清荷惊愣,秀眉紧蹙,发出一声低呼。 突然,一双大手将她的手臂一拉,稳稳地接住了她往后退的身子。苏清荷抬起头,但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一脸歉意地说道:“真是对不起,我这是该死,冲撞到姑娘的贵体了。” 苏清荷见对方态度有礼,秀眉渐渐舒展开,淡然道:“公子不必介怀。”言罢,她便想继续迈开步伐离去。 不想,那人回过神思,慌忙叫道:“姑娘,在下叫钟飞扬。我初次来到贵府,不甚熟悉贵府,因而冲撞到姑娘了。可以劳烦姑娘,告诉在下,毓堂在何处?” 苏清荷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番对方,见他衣裳普通,显然不是富贵之家。再瞧他的装扮,家境也算是殷实的。听他打听毓堂的地址,这不正是伍叔住的地方?不晓得他找伍叔又何事? 反正这会儿她也闲来无事,顺便把他带过去,也算卖伍叔个人情了,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是来找伍管家的?” 钟飞扬点头,苏清荷客气一笑,说道:“我跟你也说不清楚,索性带你过去吧。” 钟飞扬万分感激,连连揖身,说道:“劳烦姑娘,真是万分过意不去。” 苏清荷见他如此,噗嗤笑出声来,说道:“我又不是那些官老爷,你可别这般拜我,我可受不起。” 钟飞扬听苏清荷这么一说,登时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跟在苏清荷后头。苏清荷见他还算老实,便问道:“你来找伍管家有什么事情?” 钟飞扬老老实实地说道:“伍管家是在下的远房大舅。在下本是要去京城赶考,不想路途上遇到了劫匪,将在下为数不多的盘缠尽皆抢了去。在下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下,这才不得不来投靠伍大舅。” 苏清荷若有所思,问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没人带你去见伍管家吗?” “方才有位小哥带我进来的,只是临时有事走了,告诉我去毓堂见伍管家。他也给在下指路了,只是怪在下太笨,走着便走迷路了。” 苏清荷再次被他逗笑,宽慰道:“也怪不得你,不少人来了傅府都会迷路。” 钟飞扬连连点头,自从他踏进傅府的门槛,便被傅府的磅礴恢宏惊叹到,便惊羡道:“贵府豪华气派,若非这里的主人,自是容易迷道。” 一路说着话,苏清荷便将钟飞扬带到毓堂。只听苏清荷微微提供了音量,说道:“伍叔,你的远房表侄找你来了。” 伍叔急急从屋里走出来,对苏清荷问了好,但见她后头跟着一个颇有些面熟的年轻人。略微一想,便想起此人正是钟飞扬,他的远房亲戚,是个读书人。 钟飞扬一看到伍叔,又是惊喜又是紧张,解释道:“伍大舅,我是钟飞扬啊,就是苏州钟铭的儿子。” 伍叔脸上露出笑意,显然是表示欢迎,问道:“我自然记得贤侄,贤侄是路过此地?” 钟飞扬尴尬一笑,把方才回答苏清荷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歉然道:“伍大舅,小侄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来投靠您。” 苏清荷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见已然卖了伍叔一个人情,便打了声招呼就转身离去了。伍叔一听钟飞扬的倾诉,自然是急人所急,当下将他领进屋中,说道:“贤侄,这赶考的事情是误不得的。这样吧,你先在我这里暂住一两日,盘缠的事情不用担心,这些你先拿去。” 钟飞扬眼眶微红,心下自然是万分感激,他颤抖地接过伍叔递过来的五两银子,哽咽道:“伍大舅,您的恩情小侄无以为报,待小侄功名归来,定然倾其所能报答。” 伍叔摆手,宽慰道:“这都是我举手之劳的事情,不必说的这般严重。” 当天,钟飞扬自然是住了下来。本该第二日便启程动身的,但是他一时贪图傅府的舒适华贵,寻了个借口又住了两日。 就在明日要动身的今夜,钟飞扬想出去走走看看,权当做留念留念。他独自来到初次遇到苏清荷的地方,脑海里浮现出苏清荷的花容月貌,不禁喃喃自语道:“清荷姑娘真是沉鱼落雁啊,如若能最后再见到她一面就好了。” 话音刚落,但见前头拐进来一个袅娜的身影,他的双眼一亮,惊喜地低语道:“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啊。” 当下加快步伐,赶上前头,客气有礼道:“苏姑娘,好巧,你也在这里赏月?” 苏清荷惊愣,一看是钟飞扬,暗自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色,自嘲一笑,说道:“你不说,我还不晓得今晚的月亮还挺圆的。我就是出来走走,透透气。” 钟飞扬见苏清荷眉梢挂着忧愁,不觉起了怜惜的心思,问道:“在下看苏姑娘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苏清荷一愣,随即不经意一笑,语气里含着一丝嘲讽,说:“你倒是心细,这也能看得出来。如果我表哥有你一半的心思该多好。” 自从碧翠离开后,苏清荷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加上这段时间,她过得百般窝囊和委屈,这会儿遇到一个主动关心她的外人,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 钟飞扬问道:“苏姑娘的表哥就是傅公子吧。我这两日便一直听到伍大舅夸赞傅公子的话。” 苏清荷想到自己的表哥,便露出笑意,说道:“我表哥丰神俊逸,又文武双全。这天下的事情,没有他做不到的,只有他不想去做的。” 钟飞扬听她如此夸赞自己的表哥,心里难免有了几分不服气,面上还是忍住,问了一句:“在下看苏姑娘也是才貌双全,傅公子怎不怜惜苏姑娘?” 苏清荷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带着一丝恨意和无奈,说道:“要不是那个女人横刀夺爱,表哥早就娶我进门了。都是那个女人,不仅让我表哥不再看我一眼,连我姑母都不再为我做主了。” 苏清荷早就忘记了钟飞扬的存在,只顾着倾吐自己心中的怨恨。而钟飞扬从中也猜到了八九分,显然是苏清荷失宠了。 钟飞扬想了想,宽慰道:“苏姑娘,你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傅公子固然是人中龙凤,但天下之下,总有比傅公子更值得姑娘对待的人。” 苏清荷听对方如此说,当下心里便来了气,怒火冲冲地说道:“住口,天下之大,除了表哥我谁也看不上。” 言罢,苏清荷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留下钟飞扬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但见,黑夜中,他的眼神微微一凝,嘴角慢慢地上扬。 翌日,钟飞扬告别了伍叔,加鞭快马地赶考去了。 114 暂别 深夜,一道矫捷的身影急速地越入傅府。傅岚禹耳中一听到动静,双目瞬地睁开,利落地披上外衣,顺着声源疾行至书房。 傅岚禹推开书房的门,但见暗夜里,一个黑衣人双手负在背后,静默地立在原地。待傅岚禹关上书房的门,那个黑衣人才慢慢地转过身体,只见面上罩着一个银色面具。 傅岚禹不动声色,嘴角一扬,不疾不徐地说道:“夜鬼,别来无恙啊。” 唤作夜鬼的黑衣人发出森冷的笑声,这笑声粗哑低沉,犹如来自地狱的声音。但见,他不知何时掏出了一封密函,急速扔到傅岚禹手中,说道:“夜鹰,六年不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傅岚禹并未急着答话,揭开密函,快速地浏览着上头的信息,而后燃了火折子烧掉这封密函。在短暂微弱的光芒里,傅岚禹看到了夜鬼那张冰冷狰狞的银色面具,不由然觉得后背一凉。 夜鬼见傅岚禹将密函烧尽后,开口说道:“这些年,你替主人在民间收集了不少情报,主人能够掰倒首辅,少不了你的功劳。” 傅岚禹漫不经心一笑,慢悠悠地说道:“不敢当,你我都是给张大人办事,自然是尽其所能。” 夜鬼嗤嗤冷笑两声,猛然低沉了声音,说道:“主人在密函上交代得很清楚了,你明日就动身吧。” 傅岚禹皱眉,抬眸看着夜鬼银色的面具,沉声说道:“最迟也得后日启程。” 夜鬼不置可否,又是极速一跃,很快就消失在傅府中。傅岚禹缓步走到椅子上,回想着密函上的内容。 他独自坐在暗夜里,双眸如刀锋锋利。良久,眉梢微微一挑,轻语道:“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 天色将要拂晓,傅岚禹将黑羽叫到书房。黑羽一踏进书房,便看到自家公子披着外衣独自坐在太师椅上,里面穿的是月白色的睡衣,显然是昨夜就匆匆赶到书房里了。 黑羽眉宇微皱,神情严肃地问道:“公子,何事?” 傅岚禹此时已然恢复了平日云淡风轻的神色,示意黑羽坐下后,直奔正题,说:“黑羽,明日我得去京城一趟。你天亮的时候就启程去域外,把那些来不及处理好的事情都善后了。” 黑羽听事情如此紧急,心里差不多猜到了七八分,问道:“公子此次要亲自去京城?” 傅岚禹点头,嘴角一挑,说:“夜鬼亲自将张正的密函送来了,这次,索性做个了断吧。” “夜鬼亲自来了?真是难得,这六年,他从未踏出京城半步。此次张大人让他亲自出马,是让他亲自带公子去京城的吗?” “倒也不是,夜鬼此次来金陵城的主要目的,算是监视吧。”傅岚禹顿了顿,冷嘲一笑,说:“很快,傅府的一切可能都是别人了。” 黑羽皱眉,就他所知的事是,夜鬼所负责的事除了保护张大人,还有替他动手。说白了,当张正很想朝中的某个异端消失,那么夜鬼就会如他所愿。而自家公子所负责的便是收集情报,收罗那些张大人想掰倒,却又没那么轻易如愿的人的罪证。 这也是夜鬼称呼傅岚禹为夜鹰的原因,一个负责杀人,一个负责猎取。 “我明白公子的意思,我现在就启程。” 傅岚禹点头,眼见黑羽就要踏出门槛,温润而语道:“黑羽,记住,你的性命比那些都重要。如果事情有意外,果断舍弃,保命最要紧。” 黑羽听着这些话,心里一暖。他并未回头,却想着誓死也要守卫好公子的一切。 待傅岚禹回自己的屋宇换好衣服,天色已经大亮了。这日,他径直去了傅老夫人院落,想陪她一道用早饭。 傅老夫人看到儿子一早就来了,惊讶道:“禹儿,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和母亲一起用早饭。” 傅老夫人又惊又喜,说道:“你每日不是早出晚归便是躲在书房不见人,难得今儿得空陪我这个老婆子吃早饭,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傅岚禹心里涌上一股惭愧,面上温和一笑,说:“您就不要打趣儿子了。” 母子俩一起吃着早饭,傅岚禹像是不经意地开口说道:“母亲,明日我要出趟远门,大概要一段时日不会在家,您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傅老夫人皱眉,放下碗筷,担忧地问道:“又要出去?这回是去哪儿?一段时日可是多久?” 傅岚禹将最后一口粥喝完,应道:“京城,至少也要一个月吧。” “什么!一个月?以前不都是五六天就会回来的吗?” 傅岚禹耐心地解释道:“这回的事情比较棘手。” 傅老夫人无奈,但向来也理解儿子的忙碌,因而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一路小心的话。 两人吃完早饭,傅老夫人就开始忙于为儿子出远门做准备。而傅岚禹接下来自然是打算跟宁桐告别。 傅老夫人见自家公子要出去,猜到是要去见池宁桐,不满地说道:“禹儿,你又去找那个池宁桐?我都劝你别和那个女人走太近了,怕对你不利,可你偏是不听。” 傅岚禹眉头微微一皱,耐心地解释道:“母亲,我知道您对阿桐有偏见。但是,我喜欢她,迟早有一天,我会娶她为妻。希望母亲能够接纳她。” “你,你这孩子,是要气死我吗?” 见傅岚禹已然踏出她的院落,傅老夫人气得哑口无言,独自闷坐了一会儿,她便起身去准备儿子远行的事宜。 傅岚禹一人驾着快马来到桐园,径直去艺馨坊找宁桐。宁桐看到他,欢喜道:“岚禹,你怎么来了?” 傅岚禹并没有答话,而是牵着宁桐的手走出艺馨坊。宁桐见他神情不如往日淡然,眉头有一缕的凝重,不禁担忧起来,问道:“岚禹,出了什么事情吗?” 傅岚禹将宁桐带到逸园,注视着她清冽的双眸,似乎是想把她的眉眼深深地刻入脑海里。宁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色微红,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傅岚禹这才轻笑出声,落座在藤椅上,一把将宁桐拉在他的大腿上坐着。宁桐已然习惯了两人之间的亲密,因而不必初次那般扭捏,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不动。 傅岚禹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声色温润,缓缓而语道:“阿桐,我今日过来是要跟你说件事情。” “什么事情?” “这段时间,我要离开金陵城。” 宁桐惊愣,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傅岚禹微微一笑,宽慰道:“京城有个重要的朋友想见我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少则也要十几二十天回来吧。” “这么久?” 傅岚禹眉梢一挑,不答反问道:“怎么?你舍不得我离开?” 宁桐脸上绯红,羞赫地说道:“才不是,你爱走多久就多久,我才不会想你。” “我怎么听你这话是反过来说的?” 宁桐一听说他要离开金陵城这么久,心里自然是有些失落的,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啊,我是有些舍不得。不过,反正你会回来的,还是可以忍耐一段时间的。” 傅岚禹心里一颤,到底能不能回来,其实他心里没什么底。沉默片刻,傅岚禹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身上散发出一股往日难得一见的霸气和威严,只听他沉声说道:“阿桐,我有几件事情要交代给你。” 宁桐见他神情严肃,也正襟危坐起来,点点头,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傅岚禹清了清嗓子,声色温润,沉声说道:“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如果我母亲有什么事情,要麻烦你多加照料照料。” 宁桐点头,认真地说道:“这个是自然的,你母亲将来终归也会是我的母亲,不用你说,我都晓得怎么做。” 傅岚禹满意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之情。宁桐一直关注着傅岚禹的话,因而一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神情,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袒露了。 “这次我去金陵城没有在你身边,凡事你不许冲在第一位,有难办的事情就找子雷一起承担承担。记住,无论遇到任何奇怪或是陌生的人,你都要撇清和我的关系。” 宁桐秀眉紧蹙,很是不解,担忧地问道:“岚禹,为什么要否认你我的关系?你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自己一人去承受生死不明?” 傅岚禹见宁桐眼眶微红,心里一疼,嘴角一扬,宽慰道:“没这事。你不用担心,桐园之所以能顺顺利利的建筑起来,我多少是动用了一些朝廷的势力。我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实力被外人知晓了,日后不断地麻烦我办事。” 宁桐心里知道,傅岚禹这一番说辞是为了安慰自己。但是,他的话至少暗示了,他此番去京城是因为桐园的事情。 “岚禹,你是不是吃了官司?” 傅岚禹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应道:“不错,瞒不过你。所以,我得去京城打点打点。” “要不要紧?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傅岚禹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点小事,只要我亲自出马,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你就放心的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别忘记了,我的母亲还得你来照顾。” 115 刁难 傅岚禹离开的这些天里,宁桐时常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心里总有股不祥的预感,夜里甚至也做了一些噩梦,因而她是为傅岚禹此行京城感到担忧的。 就在她在自己的园子里发愣的当儿,郭掌柜火急火燎的找上门来,脸上微留着余怒。这郭掌柜是负责商家入驻桐园店铺的接洽,是个瘦高精明的中年男子。见他前来,宁桐心里猜测到该是有新的商家入驻桐园来了。 只是,瞧他神色不对,宁桐不解地问道:“郭掌柜,您这行色匆匆地赶来,可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 郭掌柜喘了一口气,半忧半喜地说道:“池老板,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又来了个新的客官盘咱们的店铺。坏消息是,这个新的客官真是软硬不吃,看中咱们一个上等地段的铺子,加租金不愿意,换铺子又不肯。这都已经磨叽了好几天了,您看看这事该如何办?” 宁桐蹙眉,问道:“那这位客官的意思是怎么样的?” “他那分明就是想占大便宜,只肯出中等地段铺子的价格,却要上等地段的铺子。其他来视探咱们铺子的客官都被这个霸主给赶走了。我听他那语气,在金陵城的关系还挺硬的,我这边好说歹说也是行不通。” 宁桐若有所思,说道:“既然遇到如此强买强卖的主,我们便拒绝与他做这笔买卖好了。他若还是这么强硬,便报官好了。” 郭掌柜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池老板,这个霸主说了,非要见您不可。” 宁桐皱眉,起身说道:“郭掌柜,那您带我过去吧。” 郭掌柜在前头领路,两人来到一处低层楼阁里。宁桐一踏进屋门,但见当中坐着一个肥肠大耳的男人,那肚腩比十月怀胎还分明。 肥肠大耳手里玩转着两个核桃,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宁桐一看到这样的形象就没有好感,但碍于主顾的身份,她还是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客气道:“我便是这桐园的东家,这位客官找我有何事?” 那个肥肠大耳分明一惊,他起身绕着宁桐走了两圈,难以置信的说道:“这桐园的东家竟然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你可别诓老子。” 宁桐淡然道:“没错,我就是池老板。” 肥肠大耳见对方年纪虽小,但那股凌厉的气度却是如假包换。他恢复了素日蛮横的常色,傲慢地说道:“老子要盘下南面的那家铺子,你的人竟然不同意。你可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 宁桐心里忍着一股怒火,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一挑,淡然道:“不管是何人,我们桐园向来只是欢迎公平交易的买卖人。方才,我也郭掌柜说了具体的情况,你若是想盘下南面那铺子自然成,那间铺子位于上等地段,每月是二十五两银子的租金。当然,你若是嫌贵,还有中等地段的铺子,那地段也是极好的,每个月是二十两银子的租金。” 不待宁桐说完,肥肠大耳便不满地打断她的话,大声嚷道:“这些废话你也别跟老子啰嗦了,你的人早就重复了十几遍,老子的耳朵都听得生茧了。” 宁桐冷笑一声,语气里有了几分冷淡,漠然道:“既然如此,那你是选哪个地段的店铺?” 肥肠大耳将一包银子砸到桌面上,傲慢地说道:“老子就要那南面的那间,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的租金。老子告诉你,老子和吴用大人的关系可是不一般,你们要是敢惹老子,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宁桐嘴角一挑,不为所动,冷漠地瞪了眼肥肠大耳,一字一句说道:“哟,原来是吴用啊。不瞒你说,早在两年前,我建这桐园前,就跟他打过交道了。正好,我也许久没见到他了,索性趁着此次报官,顺便与他叙叙旧也好。” 肥肠大耳惊愣,气得一拍桌子,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说什么报官?老子怎么着你了?” 宁桐漠然道:“当初我们走程序的时候,官府就向我们担保过了,桐园是买卖性质的园子,是受官府保护的。我方才也说了,桐园向来只是做公平交易的买卖,也就是说但凡是强买强卖的,是能报官的。” 肥肠大耳有些心虚了,气势马上弱了下去,说道:“你、你给老子等着。”说完便取了桌面上的银子走了。 不想,才踏出门槛不久,又见到他进来了,只是背后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 宁桐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那个年轻的女子身上,见她穿着绫罗绸缎,身段窈窕,容色虽谈不上秀丽,但也看得过去,加上她保养得很是不错,想来是个富裕之家出身的。 年轻女子淡然一笑,问道:“你就是池老板?” 宁桐点头不语,那年轻女子再次一笑,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我相公的做法委实很是不妥。我方才去看了那个地段的铺子,上等中等和次等地段的铺子确实有很大的差别,价码也都很符合。我们打算盘下四间铺子,若是都选择上等的铺子委实有些承担不起,不如先盘下两间中等铺子和两间次等铺子吧。” 宁桐心里有些惊讶,不曾想到她与肥肠大耳是夫妻。见她是个讲道理的人,自然脸色和缓了不少,亦是以礼相待,说道:“夫人慧眼识珠,既然如此,我便让郭掌柜与您签了合同?” 年轻女子点点头,郭掌柜便眼明手快地打开了锁,准备着要签订的合同。在准备合同的当儿,年轻女子和宁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在这一来一往的闲聊间,宁桐渐渐感受到了对方笑意里的城府。直觉告诉她,此人远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简单,城府颇深啊。 好不容易,郭掌柜准备好了合同,当场与对方签订了下来,各自留取一份后,宁桐亲自将客人送了出去。 待宁桐回到楼阁里,郭掌柜已然将合同收好了。他见事情今日顺利解决了,心情自然不错,不免打开了聊天的兴致,说道:“池老板,早知道您跟吴大人认识,我这么一说,他们也就不敢如此霸王硬上弓了。” 宁桐心里冷笑,吴用的为人她早就知道透了,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她之所以这么说,不外乎就是以恶制恶。在这种人面前,善意只会让对方越发放肆和得寸进尺。 郭掌柜并未注意到宁桐的表情,接口继续说道:“我看那个夫人就是听到了您要报官的话,所以才不得不出面妥协。依我看,这霸王硬上弓的主意还是那个夫人给出的。” 宁桐微微一笑,问道:“郭掌柜,您怎么看得出来是那位夫人的主意?我看她倒是挺通情达理的。” 郭掌柜摆摆手,低声说道:“您是不晓得,那女人也是跟着一起来了好几次,每次她的男人在我面前叫嚣,她都是一句话也不说。有一回,我还挺小王说了,他带他们去察看咱们的铺子,那男人还劝自己的妻子买个次等地段的铺子就好,还被那女人劈头盖脸骂了回去。要不是她怕摊上官司,那会这么轻易就肯公平买卖了?” 宁桐相信,郭掌柜的话不假。从她方才和那个女人一来一往的谈话中,她猜测到这个女人是明里一把刀暗里一盆火。其实,她是不愿意同这样的人做买卖的,但是对方如果按照生意上的规矩出牌,那么她也没有资格拒绝。 却说,那年轻的女子和丈夫出了桐园的门,她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去,对丈夫冷声责骂道:“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肥肠大耳觉得万分委屈,但是不敢反驳妻子的话,只是辩解道:“你刚才不也听说了吗?那个小娘们跟吴大人的关系比我们还硬。我去给吴大人送了好几次礼,都被他退了回来,按理说,咱们还跟那吴大人没啥关系。那小娘们要是报官了,我们不得进牢去。” 年轻女子不吭声,心里的火气是熊熊燃烧,她就是害怕惹到官司,所以才不得不妥协的。当下便把肥肠大耳拿来当出气筒,不可理喻地骂道:“你也真是没用,送个礼都送不出去。” 肥肠大耳任由妻子发火叱骂,他确实一句话也不敢回嘴,还时不时地陪着笑脸。看他如此窝囊,那女人更来气,骂出来的话更加难听了。 却说,肥肠大耳如此低声下气自是有原因的。原来他叫张大成,是个上门的女婿。他妻子叫夏桂花,家里是世代经商,在金陵城还算是个富贵之家。又加上她是个幺儿,自小就是娇生惯养,脾气自然大得很。这些年,她也在生意场上过过招,又耳濡目染家中几个姨娘的明争暗斗,因而也是个很有城府的女人。 夏桂花老早就垂涎桐园的那些上等店铺了,只是家中近几年的生意大大不如从前了,因而就是一年要承担一间上等铺子的租金也是很吃力的,更何况是四间。所以,她这才逼迫自己的丈夫耍赖斗狠。 没想到桐园的幕后老板一出现,她的算盘就破空了,这才不得不放弃那个霸王硬上弓的主意。 116 找茬 郑家和王家的婚事最终是不了了之,秋水不久之后自是搬回郑府去住了。怎奈,她在桐园住了一段日子,很是喜欢那里闹中取静的生活环境。于是,跟郑子雷商量了一番,当掉了自己的一些珠钗首饰,在桐园租了个小院落居住。 由于秋水租的是相对便宜的地段,因而和宁桐住的园子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好在,都是在桐园里,往来也很方便。 如今,秋水跟着一位种花娘种植花草,自己小小的院落也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每日悠然自在的生活,让她的脸上渐渐有了以往的轻快和活泼。 但是,谁都知道,她心里依然思念着黑羽。这也是她为何想独自搬出来的原因,尽量躲避着家里给她再次安排亲事。 这日,宁桐忙活艺馨坊的事情后,顺路去了秋水的小园子怡园。宁桐一踏进门槛,就看到秋水的袖子高高地挽起来,正蹲在小径旁侍弄着花草。 “小水,你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些花草身上,也都不去宜园找我。” 秋水抬头一看是宁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起身热情地将她迎进去。洗了洗手,倒了自己亲自晒弄的花茶招待,笑说道:“你看你每日也有自己忙碌的事情,我老是经常去找你,指不定你心里怎么骂我闲得慌呢。正好,我跟花娘学着种花,好歹也能打发打发时间不是。” 宁桐自然替秋水的变化感到高兴,真心赞美了下她的园子后,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秋水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桐姐姐,怎么瞧你像是焉掉的花儿,生意上的事情难倒你了?” 宁桐摇头,说道:“生意上倒是没什么,这些我都能应付得过来。” “那是为何什么事情发愁?是为了傅公子的事情吗?” 宁桐不置可否,眉间眼角的担忧越发明显了,说道:“我这心里总是很不安,岚禹都离开十天了,怎么没给我写信呢?我有点担心他了。” 秋水宽慰道:“傅公子的能力可是远远在普通人之上,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再说了,他也经常出远门。以前吧,你跟他关系一般,自然不会挂念。如今,你都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了,挂念他的心比任何人和任何时候都更甚。” 宁桐脸颊微微一红,嘴角带着笑意,随即又微微蹙眉,心不在焉的说道:“希望是我多想了吧。你说,桐园一路顺利开张,这才半年差不多就把盖过金陵城中心的繁荣和热闹,官府肯定少不得要参合一脚的。岚禹说为了桐园得去京城再打点一二,我想着,这都惊动到了京城的官府,岚禹必然会为难到的。” 秋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我也不懂其中的门道,但是听你如此说,傅公子背后的靠山必然很厉害。对了,这次黑羽应该也跟着傅公子一起去京城了吧?” 宁桐摇头,说道:“没有啊,这次是岚禹一人去的京城。” 秋水微微一愣,不解道:“可我上次回城中的时候,打听到黑羽也不在金陵城了。”秋水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事情,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他又去了域外?” 宁桐心里一颤,问道:“什么域外?” 秋水解释道:“我也不晓得,以前我还未跟他表明心意的时候,曾经去傅府找过他。他当时很急着出门的样子,记得他当时告诉我,是要去域外。” 宁桐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岚禹去了京城,黑羽去了域外。她这么一想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当下便决定去傅府问问具体的情况。 秋水听宁桐说要回城中一趟,秋水也正好想回去看看家人,于是两人一同坐了宁桐的马车出发了。 两人经过南面的一爿铺子时,只听背后有道尖利的声音叫道:“池老板,池老板,请留步。” 宁桐停下脚步,回头看是夏桂花。她心里微微一紧,客气地问道:“张夫人,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夏桂花殷勤地笑了两声,说道:“是这样的,我盘下你这铺子也有七八天了。虽说我那两间是次等地段的铺子,但好歹每个月也是交了十两银子的租金。既然都交了银子的,该有的待遇都得有吧。” 宁桐见她绕老绕去就是不说正经事,此时她又有急事,便直接问道:“张夫人,你不妨直接把问题说出来吧。” 夏桂花脸色微微一沉,不客气地说道:“我去看了别人家的铺子了,不但时常会有盆栽和礼品相送,且门前的过道都是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些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地儿,不用锦上添花都是客人一大堆。可是,我们这些铺子,本就不是人往来多的地儿,又不送东西,连道路的打扫都是很随意。这能说得过去吗?” 宁桐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夏桂花所说的有这些待遇的铺子位于上等地段,可以说是贵宾等级的级别。既然收了人家那么贵的租金,自然得物有所值,替客官承担走所有的琐事,提供等价的服务了。 而次等地段的铺子服务虽不及上等地段周到齐全,但每日常规的打扫必不可少。至于人流量,这并不是东家的责任。相差十倍的租金,却要求同样的服务,这就好比她上回用中等地段的租金想去盘租上等地段的铺子。 宁桐没有揭穿夏桂花的心思,淡然一笑,严肃地说道:“张夫人,我想你应该明白上等地段的铺子的租金是比中等以及次等地段铺子的租金贵了不少吧,合同上也写得很清楚,你那两间铺子的租金是次等地段铺子的价格。其次,我们桐园对于该提供的待遇都很明了清楚,也都从来不曾违背过。因而,你所说的都不是我们的责任。” 宁桐正要迈开步伐离开,夏桂花一挡,脸色阴沉,不服气地说道:“那即便如此,为何我的铺子都没人打扫?” 宁桐示意秋水帮忙将负责打扫次等地段的伙计找来,当面对质之下,夏桂花还是不服软,硬是说伙计没有打扫她的铺子过路。 伙计是亲自打扫过的,自然不肯承担这莫须有。于是,一行人跟随夏桂花来到了她的铺子前,见过道上果然散着一堆堆的枯枝落叶。 伙子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辩解道:“池老板,俺是真的打扫过的。” 宁桐点头,目光四处搜索着。秋水的目光径直落在那些枯枝落叶上,瞧瞧拉了下宁桐的袖子,符在她的耳边低语道:“你看看过道上的那些叶子,沾上了泥土,显然是扫过的样子。刚掉落的叶子多少还是鲜的,不会有过多的折痕。” 秋水跟着花娘学习种花的这段日子,多少是了解植物的。宁桐见她所言不错,逼视着夏桂花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张夫人,你这分明是把扫到角落的落叶洒在这上头的,然后又诬陷我们的伙计。” 夏桂花心虚,但嘴上还是利索地辩驳道:“胡说,你凭什么如此说?” 宁桐便将方才秋水告诉她的话有理有据地说出来,然后亲自带着大伙儿过去验证了一番,果然如此。 宁桐把脸板起来,冷声道:“张夫人,你这分明是诬陷,到了公堂上,县官轻则判你罚银,重则就判你入狱。张夫人,你若不信,我们去衙门试试看?” 夏桂花被吓得脸色土青,当下陪着笑脸,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池老板,我、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要当真。我、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宁桐心里有事,只想马上脱身,自然不愿意再纠缠下去,冷声道:“张夫人,下不为例,如果下次你还分明是来找茬刁难的,我看这笔交易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夏桂花听宁桐话里的意思是,这次就放她一马,心里自是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池老板说的是。” 宁桐漠然地看了一眼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秋水跟在宁桐身后,待走远了,噗嗤笑出声来,说道:“桐姐姐,你没看到她的脸色,真是难堪极了,这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宁桐无奈地笑了声,抱怨道:“你是不晓得她的厉害,才来短短七八天,已经闹了有两三回了。上回郭掌柜还跟我抱怨来着,说那夏桂花嫌风水不好,非得要重新规划铺子的摆设。真是异想天开,铺子是一早就设计好的,她要按照她的意思重新设计也好,银子自己出啊。不想出,还闹得一出是一出的。坦白说,签下合同的当时,我就很后悔做的这笔买卖。” 秋水听了,愤愤不平道:“像她这样的,得好好的给她一次教训才好,让她记住了痛才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 宁桐赞同地点点头,说道:“我也是想过的,本来这次就可以给她一个痛的教训,只是我现在有急事,没心思跟她瞎起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登上了宁桐的马车,马车稳稳地朝城中行去。 117 探望 宁桐先送秋水去郑府,然后自己再前往傅府。她下了马车,略一犹豫便举手敲着大门。不一会儿,伍叔亲自迎了出来。 宁桐见了伍叔,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问道:“伍叔,岚禹可否有写信回来?” 伍叔摇头,一边将宁桐迎接进去,一边说道:“没有,公子连句话都没有捎回来。这也是公子第一次出了这么久的远门。” 宁桐听了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失落,勉强一笑,问道:“伍叔,老夫人近来可好?” “老夫人身子无恙,只是这几日懒怠在屋中,劝她多出来走走不听。” 宁桐点点头,犹豫后说道:“伍叔,您去忙您的事情吧,我想去看看老夫人。” 伍叔微微一愣,他知道老夫人心中不大待见宁桐,她竟然主动提起要去探望老夫人,难道就不怕老夫人刁难她吗? 宁桐见伍叔略有些惊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岚禹临走之前跟我说过,要照顾好老夫人。” 伍叔和蔼一笑,领着宁桐去了傅老夫人的院落后便离去了。 宁桐踏进月门,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傅老夫人的屋宇。她轻轻敲了敲门,只听里头传来傅老夫人沉闷的声音,“进来。” 宁桐轻轻地推开门,但见傅老夫人歪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微微睁开眼,一看是她,脸上明显有了几分惊讶,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宁桐微微一笑,将手里提的一个精致匣子放在桌子上,礼貌地应道:“老夫人,我给您带了两瓶玫瑰蜜露。听岚禹说,您最爱喝玫瑰蜜露了。” 傅老夫人看都不看一眼宁桐的礼物,但表情有所缓和,冷然道:“我这里的蜜露多着,你还是拿回去吧。” 宁桐只当做没听到,带着笑意,搬了张椅子坐在傅老夫人旁边,笑说道:“我自然晓得您这儿有的是好东西,这两瓶玫瑰蜜露自是入不了您的眼。只是,这两瓶玫瑰蜜露是我托了好多人,辗转多方才到我手中,比一般的蜜露更醇香润口。” 听宁桐这么一说,傅老夫人终于把目光移到桌子上装着玫瑰蜜露的匣子里,将信将疑地问道:“真有那么不一般?” 宁桐见两人之间至少气氛有所缓和,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欢喜道:“可不是,要不我泡给您尝尝?” 傅老夫人有些动容,但还是不愿意放下长辈的架子,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宁桐见她同意了,乐得起身给她泡蜜露。 片刻功夫,宁桐就将泡好的蜜露端给傅老夫人,她抿了一口,严厉的眉目微微舒展开来,难得脸上有了几分和颜悦色,点头说道:“这玫瑰蜜露的口感果然比那些好。” 宁桐听了高兴,应道:“您若是喜欢,等这两瓶玫瑰蜜露喝完了,我再给您物色来。” 傅老夫人嘴角微微一扬,随即又警惕起来,收敛了笑意,又板起脸来,问道:“无事不献殷勤,你来有什么目的?说吧。” 宁桐微微一愣,心道:这老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啊。当下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其实,我今儿过来除了来看看您,也是想问问您,岚禹去京城之前,是否有跟您说过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见傅老夫人皱着眉头看她,宁桐心里有些发颤,声音不觉低落了下去,轻语道:“我晓得这毕竟是您的家事,要不要说全凭您个人的意思。我此番来确实是唐突了,只是,我心里真的很担心岚禹。” 傅老夫人感受到了宁桐的诚恳,渐渐放松了警惕。其实,这些日子,她又何尝不担心儿子的安危?这会儿,两个不合的女人心意相通,傅老夫人对宁桐的敌意不觉消散了去。 她叹息了一声,苦闷地说道:“老身心里也是担心儿子的安危啊。”顿了顿,接口说道:“禹儿只说去京城一趟,少则十天,多则一两个月。他后来不是去找你了,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宁桐本以为,她可以从老夫人这边得到傅岚禹更多更确切的消息,不曾想,老人家所知的信息比她还少。心里一思索便明白了,傅岚禹是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所以刻意隐瞒她的吧。 当下,宁桐轻松一笑,宽慰道:“岚禹临行前也是和我这么说的,他还跟我说,让我有空多过来看看您。我以后还会过来看您的,就怕您嫌我烦。” 傅老夫人眉头又一皱,不耐烦地说道:“老身好好的,不必劳烦你跑一趟。” 宁桐见老人家在闹脾气,也不计较,说道:“老夫人,我看外面的阳光正好,我陪您出去走走,好不好?” 傅老夫人索性把眼睛一闭,闷闷地说道:“老身有些乏了,你自己去外面走吧。” 宁桐见对方显然是下了逐客令,当下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轻轻起身,笑说道:“那我改日再来看您,我就先走了。” 宁桐踏出门槛,将屋门轻轻关上,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不少。她本想离开傅府,但是心里一直很疑惑傅岚禹此行京城的目的,以及实在是很担心他的安危,因而想去他的书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东西。 如此一想,她便调转方向,朝傅岚禹的书房走去。就在她要靠近傅岚禹书房的时候,看到前头有个人探头探脑地朝里头瞧,鬼鬼祟祟的样子。 宁桐一愣,细细打量着那个人的身形,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这会是傅府的什么人?然而,她想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印象。由于那个人是背对着她的,宁桐看不清他的容貌。 可是,她看到对方好像手里拿着纸笔,不时地低头写写画画的。宁桐皱眉,加快了步伐,走上前去,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人一惊,大大地吓了一跳,慌忙将东西塞入自己的衣襟,神色慌张地转过头来。宁桐见对方的面孔很是生疏,显然是个外人。 那个人很快镇定了下来,对着宁桐微微一揖身,斯文地说道:“在下钟飞扬,是伍管家的远房侄子,暂住在这儿一段时日。” 宁桐点点头,心道:怎么没听伍叔提过?不待宁桐再问,钟飞扬促然说道:“姑娘请便,在下先行告辞了。” 宁桐叫了两声,见对方并没有留步的意思,便也由他去了。她心里纳闷,继续迈开步伐朝书房走去。然而,傅岚禹的书房已然被上锁着,她自然是进不去。 宁桐感到失落,随即又想到了去傅岚禹的屋里看看。当下又调转了方向,朝傅岚禹的院落走去。好在,他的屋宇并没有上锁,伍叔还是每天会派人过来打扫,就如他每日都在家一般。 宁桐的目光四处搜索着,然而并未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檀木桌子上摆着一套傅岚禹常用的茶具,多宝格上有许多精致且造型新颖的古董,小茶几上整齐地堆着基本书卷,旁边横放着一把青竹藤椅。内室里,一张檀木大床上的绸缎被子叠得齐齐整整,上头横放着一个明黄色的大长枕。 这一切都有条不紊,就好像傅岚禹的人,给人清爽干净又矜贵的印象。宁桐坐在椅子上,思绪不由然地飘到了她在这里养伤的那一个月。也是那一个月,她和傅岚禹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彼此的情意更是掩饰不住。 不知不觉间,宁桐坐了许久。但见一位丫鬟双手捧着一盆花株进来,促然看到宁桐,实打实的吓了一跳。 宁桐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打算告辞离去,好奇地问道:“你家公子这些日子都不在家,你还是会照常给他的屋里换盆花?” 丫鬟应道:“是的,伍管家吩咐奴婢每日照常给公子的屋里换盆花的。” 宁桐点点头,离开了傅岚禹的院落。在离开傅府之前,她突然想起之前在书房里探头探脑的那个人,心下有些不放心,决定还是去问问伍叔好了。 找到伍叔,宁桐径直问道:“伍叔,我方才遇到一个陌生男子,他说叫钟飞扬,是您的远房侄子。伍叔,他是何时住进来的?” 伍叔连连点头,解释道:“不错,那确实是老奴的远房侄子。他本是要去京城赶考,不想十几日前在金陵城遭到贼匪劫持,身上没有一分盘缠,便过来找老奴照应一二。不想,途中有变故,他不得以又折返回来,说是待下次再去京城赶考。先在这里暂住几日,办好手头的事情就回去了。” 宁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这个钟飞扬当时的神情,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先不说她叫唤他的时候,他举止慌张,表情紧张有问题。就是她和他是第一次碰到,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是会问问她是何人?然而,很显然,他当时只想逃离。 然而,既然伍叔如此说了,她那也只是猜测,也不好说道什么。当下,宁桐笑了笑,稍微提醒道:“伍叔,岚禹书房的钥匙是在您身上吧?您可得好好保管啊。” 伍叔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自然的,老奴可是随身带着书房的钥匙的。” 118 勾引 钟飞扬在傅府的这些日子,时常趁着伍叔不注意四处走动,而在伍叔面前,又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读书。因而,伍叔对他自然很是放心。 伍叔之所以对他放心,一来是因为他事务缠身,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二来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也是遇难了,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投靠有些往来的钟鹤。 钟鹤便是这钟飞扬的父亲,是个喜欢结识朋友,为人豪爽的富裕乡绅。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恩客的儿子落难了,他自是会像钟鹤当时帮助他一样地去照应钟飞扬。 这日,伍叔出门去了。钟飞扬趁着伍叔不在的当儿,又去了苏清荷的院落。在傅府里,他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苏清荷住的地方了。 他在苏清荷的院落外头候了不多久,便看到苏清荷独自一人幽幽地走出来了。钟飞扬上前一步,揖身道:“苏姑娘,在下有礼了。” 苏清荷一愣,想起是钟飞扬,蹙眉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苏姑娘难道以为在下一直住在傅府?其实不然,在下十几日前就离开了,是这几日才又回来的。” 苏清荷冷笑一声,继续迈开步伐,语气透着些许的傲慢,说道:“回来?傅府又不是你的家,谈什么回来不回来的。” 钟飞扬脸上露出难堪之色,随即笑了笑,说道:“苏姑娘说的是,在下与苏姑娘一样,对于傅府而言都是外人。” 苏清荷听他把自己归为傅府的外人,心里很是不得劲,双眉一蹙,没好气地说道:“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你可知道,我在这傅府住了几年?整整十年了,早就算是傅府的半个主子了。再说了,我迟早是要嫁给我表哥的,早晚是这傅府的当家主母。” 钟飞扬心里冷笑,面上还是温声温声,顺着她的心思,说道:“自然是,若是苏姑娘信任钟某,钟某倒是可以成全苏姑娘成为这傅府的当家主母。” 苏清荷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一眼钟飞扬,嗤笑道:“哼,就凭你?” 钟飞扬嘴角带着阴冷的笑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却对苏清荷一而再再而三地的蔑视感到窝火。 然而,谁让钟飞扬贪恋苏清荷的美色呢?只能默默地任由她放肆地发泄,而他只能忍着受着。 钟飞扬继续跟在苏清荷后面,假装不经意地说道:“听伍大舅说,你表哥在书房的时间比在自己屋里的时间还多。想来,你表哥是个很爱看书的人,不知道何时有机会与你表哥请教请教四书五经上的学问。” 苏清荷冷笑道:“四书五经?你以为我表哥的书房就是放你们这些书呆子看的书?可笑,除了那些典籍,可是还有不少的契约合同。” 钟飞扬眼角一凝,压抑住内心的蠢蠢欲动不再打听,免得引起苏清荷的怀疑。当下转移了话题,说道:“对了,前几日我在游廊里遇到一个陌生的姑娘,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的,模样很是标致,苏姑娘可知她是傅府的什么人?” 苏清荷一听就知道是池宁桐,越加烦闷,没好气地说道:“她是个低贱的女人,跟傅府没有什么关系。” 钟飞扬观察着苏清荷神色,很显然苏清荷很恨这个女人。当下,他心里越发好奇,继续问道:“不会吧,我看她很是熟悉傅府的路况,不是傅府的主人便是常客了。对了,我还看到她去了你表哥的院落,想来与你表哥的关系非同一般。” 苏清荷手里紧紧捏着手绢儿,心里气得发抖,低声叱骂道:“池宁桐,你果然是不要脸到底了,贱人。” 苏清荷见钟飞扬又要开口说话,当下已然很不耐烦,冷声呵斥道:“住口,别跟着我了,滚。” 钟飞扬只好停下脚步,目送着苏清荷远去的背影,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咬牙切齿道:“苏清荷,迟早有一天我会得到你的,让你臣服在我的脚下。” 却说,这钟飞扬是家中的独子,自小就是父母的心头宝。加上钟家不错的家境,他这一路也算是富养过来的。 因为钟鹤希望儿子能入仕途,因而儿子自小就请了做好的先生给他授课。钟飞扬也算争气,苦读几年,考了几次秀才后,终于在第三次考上了。钟鹤大喜之下,倾其所能培养儿子,不惜让他去京城寻最好的授课先生。 钟飞扬也是因为中了秀才自信大增,以为再苦读几年,他便能中第。不想,在京城呆了一年后,才知道人外有人。每回同城考生举行的模拟官考,他都是垫底的,渐渐便心灰意冷了。 可是,他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说放弃就放弃,他有点做不到。更重要的是,他自小的骄傲和成就都是建立在读书上,弃文后,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再说,他父亲把家中的财产花了大半在他入仕途这件事情上,如今家里远不如以前富裕,他弃文后又拿什么给父亲交代? 因而,心灰意冷加上染上京城富家子弟的诸多不良习惯,他在考取功名上渐渐没了心思。也因为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渐渐囊中羞涩,不得不暂时回老家休养个一年半载的。 可是,老家的日子远不如京城繁华有趣,他也已经习惯了纸醉金迷和酒林肉池,便又打着赶考的借口想去京城玩乐。不想,途径金陵城的时候,被劫匪抢劫一空。他想起父亲时常跟他提过的某个故友,姓伍,说是与钟家有些沾亲带故,姑且算作是他的伍大舅。 这伍大舅如今在金陵城的傅府做管家,可谓是飞黄腾达了。钟飞扬便决定投奔伍大舅来了,不想还真是确有其人,更意想不到的是,对方竟还记得父亲这个故友,待他也是如亲侄子一般热情。 钟飞扬在傅府住了两日,内心早就被傅府的奢华和舒适诱惑得不得了,做梦都想拥有一座像傅府这样的府邸。更何况,他还遇到了苏清荷这样貌美的女人,越发舍不得离开傅府了。 怎奈,伍大舅催促他启程赶考,他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因而住了两日便不情不愿地拿着银子离开了。可是,他的心里实在放不下傅府的奢华和气派,更放不下苏清荷,便又在金陵城多停留了几日。 就在他无望之下,打算离开金陵城的前夕,他在赌场里遇到了夏桂花。当时,他喝酒喝得有些微醉,只觉得身上突然贴来了一样温热柔软的东西。待他回头,正好对上夏桂花炽热的眼神,但见她的身子紧紧靠到了他的身上,微微喘着气,低语道:“哎呦,这里的人真多,闷得奴家头昏得很,一时站立不住,多谢公子撑了奴家一把。” 钟飞扬见对方是主动勾引他的,当下心里一热,趁着醉意,身子越发挨近夏桂花,说道:“能为姑娘做事,在下荣幸至极。敢问,姑娘芳名?” 夏桂花娇羞一笑,低语道:“奴家叫姓夏,叫桂花,家就住在这金陵城。奴家听公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钟飞扬心里明了,原来她就是晓得自己是外地人,所以才敢主动勾引上来。为了使她放心,脱口而出道:“是的,在下钟飞扬,苏州人士,欲要去京城赶考,途径此地。” 夏桂花痴痴一笑,打趣道:“公子是个读书人,既然还鬼混在这种地方,倒是看不出来是书生。” 钟飞扬用力捏了一把夏桂花的手,对着她的耳朵吹起,说道:“既然此地人多闹得你头昏,不如寻个清净的地方?” 夏桂花痴痴一笑,暧昧地捶打了一下钟飞扬的胸膛,笑说道:“可不是,那你就送我过去吧。” 两人出了赌场的门,夏桂花叫了一顶轿子,两人一齐登上轿子,轿子一路朝着夏桂花的住宅走去。 钟飞扬掀开轿帘一看,但见轿子进了街巷,显然是要往她的家走去。当下迷离着双眼,暧昧地问道:“你这是把我往你家带,难道就不怕被外人说道,毁了你的清白?” 夏桂花低声一笑,得意地说道:“你放心,我家那死鬼近段时间都不在金陵城,如今,我独自住在自己的宅子里。” 钟飞扬心里放了心,一颗心痒得厉害,当即亲了一口夏桂花的脸颊,说了好些肉麻的话。 两人下了轿子,进了宅门,把门一关,便干柴烈火了一番。 钟飞扬得知了夏桂花已然嫁为人妇,丈夫是入赘的,在夏家没有什么地位。他们两口子也从夏家搬了出来,买下了这个小宅子独自生活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钟飞扬再次想起傅府的富裕和苏清荷的美貌,突然问道:“你们金陵城哪处府邸最气派豪华。” 夏桂花想都不想,开口说道:“那自然数傅府了。” 钟飞扬心里一颤,有种强烈的占有欲喷薄欲出。只是,他还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又从夏桂花口中打听到了傅府的一些情况,当下决定不离开金陵城了。 钟飞扬自此和夏桂花勾结到了一处,见夏桂花似乎是真心喜欢上了自己,便想着好好利用利用她。 119 怀疑 快一个月了,就在宁桐等得无比焦心的时候,终于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正是傅岚禹写来的。 在信上,傅岚禹只简单地说明事情还未办成,要在京城再留一段时间,请她不必关心。最后又交代宁桐多多关照傅老夫人。 哪怕只有这些只言片语,宁桐也感到很满足,她一直悬在心口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夜,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又开始打起精神来照管她的生意。 这日,待宁桐忙完艺馨坊的事情,她想到该去傅府给傅老夫人报个平安。走出桐园大门,不得不经过南面的那爿铺子,而夏桂花家的铺子正好就在那里。宁桐生怕碰到夏桂花,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觉加快脚步。 然而,她还没走到夏桂花铺子前,在不远处的地方就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和夏桂花面对面站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宁桐的步伐渐渐慢了起来,索性停下脚步。她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到,原来那个人就是前段时间她在通往傅岚禹书房的游廊上看到的钟飞扬。一想到那天,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样子,宁桐就很疑心。 这会儿,看到钟飞扬出现在这里,似乎还和夏桂花很熟悉的样子,心里就更加疑惑了。她不觉多观察了会儿,但见钟飞扬突然抓住夏桂花的手,而夏桂花并不避讳。因为她的脸是正对着宁桐的,她分明看到夏桂花脸上带着柔媚的笑意。 宁桐一愣,有些反胃,心道:看样子,这钟飞扬是勾引上夏桂花了。真没想到,真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不一会儿,钟飞扬和夏桂花一前一后进了铺子里头。宁桐这才继续加快了步伐,经过夏桂花家的铺子,心里不由纳闷:分明是他们做出不要脸的事情,我为什么反倒要避着他们? 宁桐坐上了自己的马车,突然心里一紧,蹙眉低呼道:“伍叔会不会是引狼入室呢?只是,这事又不好明说,且也无法就证明钟飞扬会对傅府不利。” 马车一路上朝着傅府行去,宁桐犹豫了一路,还是想再次提醒一下伍叔注意一下钟飞扬这个人。不知不觉间,到了傅府,宁桐下了马车后,径直去了傅老夫人的院落。 傅老夫人一看又是宁桐,那么一瞬间心里是有些高兴的。这段日子,她闷在屋里也很乏味,丫鬟又不敢跟她说话解解闷,因而心里多少是感到落寞的。然而,傅老夫人还是习惯板着一张冷脸,看了一眼宁桐又闭上了眼睛。 宁桐脸上带着笑意,这次明显比上次自然随意了些。她也能感觉到傅老夫人对她的敌意也不如第一次那么强烈,虽然还是很冷漠,但她也没有计较那么多。 “老夫人,我来看看您。” 傅老夫人冷笑一声,说:“我老婆子一张长满皱纹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宁桐见傅老夫人就像个孩子一样跟她赌气,心里觉得好笑,淡定地说道:“您胡说,就您要是出门一趟,站在同龄人之中,人家只会认为您跟她们差了一辈。再瞧瞧您的脸,肤色润泽,保养得极好,很好看啊。” 傅老夫人噗嗤笑出声来,随即又板起脸来,语气不如之前冷淡,说道:“马屁精。” 宁桐吐吐舌头,不好意思一笑,谁让这位老祖宗会是她将来的婆婆呢?儿媳妇讨好婆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丢脸的。 见宁桐不回答,傅老夫人不满地问道:“怎么,被老身这么一说就不得劲了?” 宁桐摇头,依然陪着笑脸说道:“怎么会?对了,那玫瑰蜜露您喝完了吗?我又预定了两瓶桂花蜜露,等它们一到我这里,我就给您送来。” 傅老夫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感动,口中拒绝道:“不必了,多费事。” 宁桐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老夫人,今儿,我也是过来跟您说件事情的。昨儿,我收到了岚禹的信,他在信中向您问好,说他平安无事,请您放心。” 傅老夫人一听说信是自己的儿子写的,终于动了动身子,欲要从美人榻上起身。怎奈,她的腰不给力,只得又缓缓地躺下去。 宁桐慌忙忙着撑扶下去,只听傅老夫人有些激动地问道:“禹儿一切都好吧?那他有说何时回来吗?” 宁桐宽慰道:“信上说他在京城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可能还需要再呆一段时间,具体何时回来,他信上没有提到。” 傅老夫人安了心,点点头。可是,心里渐渐不得劲起来,不满也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宁桐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担忧地问道:“老夫人,您怎么了?” 傅老夫人没好气地说道:“老身心里不爽利。”她看了一眼宁桐,抱怨道:“那是我儿子,凭什么只是写信告诉你这个外人。我是他亲娘,却要从你口中听来他的消息。” 宁桐恍然大悟,听傅老夫人这会儿不顾体面地跟她抱怨,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她能感觉到,横在两人之间的陌生渐渐融化掉了,她也渐渐对宁桐露出了自然真实的那一面。 宁桐一本正经地点头,哄道:“您说的没错,岚禹也是想得不周到。我已经写信跟他说了,下回直接写信给您,然后我再从您这儿打听他的消息。” 傅老夫人一愣,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道:她这丫头是哄我老太婆高兴,倒是难为她了。当下又拿捏着长辈的架子,说道:“罢了罢了,听到禹儿平安无事,老身就放心了。” 宁桐又陪了傅老夫人一会儿,然后便离去了。她其实也是有话要找伍叔说的。 宁桐找到伍叔,犹豫半晌,却是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倒是伍叔,见她显然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主动说道:“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跟老奴说的尽管开口。” 宁桐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伍叔,我还真的有话要跟您说,只是不晓得如何开口。”她顿了顿,整理好了思路,接口继续说道:“伍叔,您这远房侄子打算何时离开金陵城啊?” 听宁桐问起钟飞扬,伍叔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地说道:“这老奴不大清楚,说是这个月底就要回苏州去了。” 宁桐点点头,这次决定提醒得明显一点,说道:“伍叔,您有没有觉得这钟飞扬有点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我说不上来。上回,我看到他在岚禹书房的外头探头探脑的,神情很是慌张的样子。今儿,我还看到他出现在桐园里。” 宁桐并未把他和夏桂花暧昧的一幕告诉伍叔,而是简略地带过。伍叔听闻,眉头紧紧皱到一处,细思了一番钟飞扬来到傅府的前前后后,依然想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对经,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看飞扬每日不是在屋里看书便是在院子里走走,偶尔出去散散心也不见怪。” 听伍叔如此说,宁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只能言尽于此,希望伍叔还是要对他有点防备的心。 伍叔送走宁桐后,打算留心一下钟飞扬的行踪。因而,他忙好了府里的事务便在毓堂等钟飞扬回来。 天色快暗的时候,伍叔才看到钟飞扬从外头回来,口中哼着小曲,脸上是满面红光,显然是心情大好的样子。 伍叔温声问道:“飞扬,你今日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 钟飞扬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慌忙把刚要迈进屋门的脚抽出来,回身对着伍叔揖了一个身,斯斯文文地应道:“小侄今日约了几位书友探讨学问,受益匪浅,不觉忘记了时辰。” 伍叔点点头,说道:“你们读书人多探讨探讨还是大有裨益的。对了,贤侄在我这儿的事,令堂是否得知?” 钟飞扬模棱两可地应道:“当初还是家父告诉小侄,伍大舅在金陵城内。” 伍叔再次点点头,想了想,温和一笑,说道:“贤侄若是觉得闷,大可去外头走走玩玩,金陵城的风景还是不错的。至于这府上,不外乎就是这样,贤侄也不必去书房那一块走动了。” 钟飞扬心里一愣,抬起眼眸瞥了一眼伍叔,见他神色如常,暗暗松了一口气,客气斯文一笑,说道:“伍大舅说的是,小侄记住了。” “吃过晚饭了吗?” 钟飞扬慌忙应道:“吃过了。” “那你进屋看书吧,早些歇息。” “是,伍大舅慢走。” 钟飞扬目送着伍叔进了屋,他才转身进了自己的屋。眼神冷淡下来,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道:这老头难道开始怀疑我了?不行,得趁早下手才成。 钟飞扬一夜不眠,躺在床上,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入了睡,梦里也是不停地浮现出苏清荷的身影,嘴里又迷迷糊糊地说道:“美人,快让我亲亲”、“糟糕,被老头发现了”、“我迟早会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主人。” 120 * 钟飞扬在傅府安安静静地呆了几日,这几日里也不敢再去招惹苏清荷,除了在屋里看书便是闷头睡觉。 他分明感觉到,这两天伍叔似乎随时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安安分分的样子,渐渐便放了心,也没有前两天那么疑神疑鬼了。 这日,钟飞扬跟伍叔说道:“伍大舅,我那几位书友今日办了个诗会,我想过去学习学习。” 伍叔点头,极力赞同道:“贤侄尽管去就是,需要准备什么只管说。” 钟飞扬慌忙摆摆手,斯文道:“没有什么需要的,只要人过去了就好。伍大舅,那小侄就先过去了。” 却说,钟飞扬并没有去什么所谓的诗会,更没有什么书友。他一人来到郊外,在一处僻静的亭子里等人。等了好半天,才看到夏桂花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钟飞扬已然等得有些不耐烦,见了夏桂花,不满地抱怨道:“怎么磨蹭了这大半天才来?” 夏桂花见他生气了,艳媚一笑,哄道:“你可别动气嘛,还不是我家那死鬼回来了,我不得把他支开了才能过来见你嘛。” 钟飞扬平复了情绪,径直说道:“桂花,我怀疑那老头开始疑心我了,我们得先下手为强才好啊。” 夏桂花看到钟飞扬狠戾的眼神后,身子不觉一禀,问道:“如何下手?” 钟飞扬阴冷地笑了两声,并未急着回答,顺手朝夏桂花的胸脯上揉捏了一把。夏桂花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微微一舒,微微娇喘,嗔怪道:“你真坏。” 钟飞扬又用力捏了一把,这才开口说道:“遇佛遇神杀神。” 夏桂花听钟飞扬充满了杀戮之气的口吻,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然而,钟飞扬又稍微加重了下手中的力道,她便又渐渐迷离了。 钟飞扬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恢复了素日斯文的样子,纳闷地说道:“我最近经常看到一个叫池宁桐的女人来傅府,不知道她到底跟傅府有什么关系?” 夏桂花一个激灵,问道:“你说叫什么?” 钟飞扬被夏桂花提高的音量唬了一跳,纳闷地应道:“池宁桐啊。” 夏桂花皱眉,没好气地说道:“那不就是桐园的池老板吗?这个小妖精,可没有那么好惹,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她。” 钟飞扬皱眉,说道:“小模样长得倒是很不错,可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有点压迫人,这小女人气场比男人还强大。” 夏桂花冷笑一声,说道:“别看她年纪轻轻的,又长着一张秀色可餐的脸,翻脸起来可是一点不认人,透着一股狠劲。不过,做起事情来也是很拼命,像是见不到明儿的太阳一样,也是怪可怕的。” 钟飞扬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问道:“你说她是桐园的幕后老板?” “可不是,听说还有一位郑老板,他们一起创建了桐园。” 钟飞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良久开口说道:“桂花,你去打听打听,这个池老板跟傅府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桂花蹙眉,问道:“打听她做什么?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钟飞扬皱眉,不耐烦地说道:“胡说什么?自然是跟我们的计划有关系了。你放心吧,事成之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夏桂花点点头,又开始在钟飞扬的胸膛上慢慢地摸着。钟飞扬此刻没有心思跟夏桂花调情,心思却飘到了苏清荷身上。他将夏桂花的手推开,说道:“桂花,你想办法给我弄一包来。” 见夏桂花又要开口询问,钟飞扬不耐烦地截住她的话,说道:“你别问那么多,总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计划,为了我们能够一辈子厮守在一起。” 夏桂花听钟飞扬并没有忘记他之前的承诺,心里自然高兴。再者,她也实在无法忍受和那个肥肠大耳的张大成再相处一天了,因而也是希望钟飞扬能够早点实现他的承诺,自是一心一意想去帮助他。 两日后,钟飞扬在老地方和夏桂花又偷偷会面了。他从夏桂花手中接过一小包,脸上是隐忍住的兴奋之色。回到傅府,他便将藏在自己屋里的隐蔽处。 深夜,等到傅府上下都进入睡眠,只有几个守夜的人在打瞌睡,钟飞扬才悄无声息地走出屋门。他像是一个幽灵,无声地飘移到苏清荷的院落去。 来到苏清荷的院落,他静悄悄地来到她的屋宇外。从衣襟中掏出一根小竹管,对着窗户的空隙往里吹气。 由于苏清荷在傅府被冷落了许久,碧翠又早就离开了,因而她的身边并没有贴身的丫鬟伺候。这也是方便钟飞扬下手的主要原因。 钟飞扬在外头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后,掏出匕首轻轻地撬开窗户,而后从窗户外爬了进去。他又轻轻合上了窗,一路抹黑朝着苏清荷的床榻上走去。 他的脚磕碰到了椅子,发出声响来。苏清荷尚有意识,只是很模糊,听到声响后本想开口说话,怎奈没有一丝力气发出声来,轻轻了一声吼,随即便昏睡了过去。 钟飞扬终于摸索到床榻边,他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双手因为兴奋和紧张,不停地颤抖着。等他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后,反倒隐隐约约能看清楚东西了。 他哆嗦着手朝苏清荷的脸抚摸过去,只觉得肌肤细嫩光滑,一下子就挑动了他的情欲。他又哆哆嗦嗦着顺着她的脖颈一路抚摸到胸脯上去,只觉得柔软饱满,比起夏桂花手感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钟飞扬咽了一下口水,慢慢地解开苏清荷的亵衣,又火急火燎地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爬上苏清荷的床,惊天动地地云雨一番。 由于钟飞扬给苏清荷下的并不多,天色将要拂晓的时候,苏清荷幽幽转醒。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最难以忍受的是下体传来痛意。 苏清荷还没睁开眼睛,分明感觉到耳侧传来呼吸声,胸脯上似乎有手臂压在那里。可以肯定的是,她的身边此时此刻睡了一个男人。 苏清荷睁开眼,隐约看到钟飞扬的正脸那一刻,只觉得天地似乎要崩裂了,下意识地就尖叫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钟飞扬在苏清荷发出尖叫声的那一刻便醒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苏清荷的嘴,眼神狠戾,一字一句低呼道:“你是想叫人过来看看我们两个人裸的身体吗?” 苏清荷脸色苍白如纸,见她安静了下来,钟飞扬慢慢放下了手,神情瞬地温柔起来,替她擦拭了泪水,好言好语地哄道:“清荷,我是真的爱你。谁让你平日里对我冷嘲热讽的,我就只能用这种手段征服你。清荷,你别怪我,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苏清荷厌恶地瞪着钟飞扬,那眼神是恨不得杀死他,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厌恶地说道:“你这个畜生禽兽,给我滚,滚出傅府,远远地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钟飞扬捂着被扇的脸颊,微微动了怒,却不敢发作,忍耐着说道:“苏清荷,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别不识好歹。你说,你表哥要是知道,你是一只破鞋了,他还会看你一眼吗?” 见苏清荷情绪激动,钟飞扬怕她控制不住大吵起来,还是动作麻利地穿好了衣服,趁着天还未亮,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苏清荷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下体的痛还未消散。她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浸湿了她的鬓发。有那么一刻,她想去杀了钟飞扬,然后自己再自尽。 可是,她想到了傅岚禹,又突然舍不得死了。她就这么一直静静地躺到天亮,躺到日上三竿。直到听到外头多次传来伺候的丫鬟的声息,显然是以为她还在睡觉,不敢进来打扰。 苏清荷勉力起身,看到自己雪白的胸脯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大腿和手臂上也是一块一块的红意,连自己的身体也觉得满心厌恶。她慢慢地下了床,穿上了衣裳,见自己眼睛红肿,不觉有些心疼。 过了一会儿,她叫道:“小燕,给我预备沐浴的水。” 小燕闻声进来,但见她背对着自己,听她声音还有些沙哑,以为她身子不舒服,说道:“小姐,是用过早饭再沐浴,还是这会儿就沐浴?” 苏清荷很不耐烦,没好气地说道:“就这会儿,还不快去。” 小燕吓了一大跳,不曾想到这苏小姐一大早就这么大的火气,当下便匆匆出去预备沐浴的用品。 却说,钟飞扬做出了这事,一时心里也很害怕,因而整日都窝在自己的屋里不出门。他在脑海里不停地回味着昨夜的春宵一刻,真是意犹未尽。 然而,这一整日下来后,并没有听到外头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才渐渐安了心,知道苏清荷是不敢把此事宣扬出去。因而,他的贼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了。 121 堕落 钟飞扬轻轻抚摸着苏清荷的脸颊,双眼猥琐地在她的身上扫描着。苏清荷厌恶地别开脸,又生生被他的大手掰回去,被逼迫着直视。 钟飞扬见苏清荷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银两低沉,阴狠地说道:“苏清荷,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用你在床上的那种欲罢不能的眼神看我。” 苏清荷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地叱骂道:“你这个畜生,用下三滥的手段,你整个就是下三滥的畜生。你别逼我,否则我就把你的肮脏的面目告诉伍叔。” 钟飞扬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冷笑道:“你在威胁我?去啊,最好把我们在床上发生的一幕幕都细细地告诉他啊。” 苏清荷恶狠狠地瞪着钟飞扬,她的眼神恨不得能化成两道利箭,将对方置之死地。还不待她开口,只听钟飞扬继续说道:“你现在都已经是我的人了,现在在这个傅府里,也只有我不会亏待你。你不是想成为这里的当家主母吗?只要你跟了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清荷呸了一声,将口水吐到钟飞扬的脸上。钟飞扬一愣,他脸色一沉,慢慢将脸上的口水擦去。大手继续抚摸着苏清荷的脸颊,突然只听一声脆响,苏清荷的脸颊被他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苏清荷发出痛苦的叫声,嘴角有一丝血丝溢出来。她心里一紧,身子颤抖起来,眼神里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钟飞扬放开了苏清荷,神情狠戾地问道:“傅岚禹到底把地契放在哪里了?快说,别逼我动手。” 苏清荷摇头,说道:“我、我不知道。” 钟飞扬冷笑一声,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又按捺不住,当下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往床上一丢,再次为所欲为起来。 苏清荷不断挣扎,她只觉得毛骨悚然。想起钟飞扬的手段,她吓得瑟瑟发抖,哭泣地求饶。可是,钟飞扬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她痛呼道:“表哥应该是放在他的书房里了。” 钟飞扬这才慢慢停下了动作,眼角一凝,慢慢从苏清荷的身上爬起来,理了理衣裳,语气暧昧道:“这就对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会让你舒服的。” 深夜,钟飞扬再次偷偷跑去书房,怎奈他一直撬不开书房的锁。细看之下,发觉此锁需要两把不同的钥匙方可开启,又坚硬牢固得很,轻易是撬不开的。 却说,傅老夫人终归是觉得呆在屋里有些闷,便让丫鬟搀扶着她出去散步。漫步半天,不见苏清荷的影子,不觉向丫鬟抱怨道:“怎么不见表小姐的人?” 丫鬟恭声应道:“奴婢以前还会在园子里看到表小姐散步,这段日子一直见不到表小姐。” “年纪轻轻的,成天在屋里难道不闷吗?” 丫鬟不知如何回答,把头垂得更低了。良久,只听傅老夫人不满地说道:“你去把她叫过来,就说陪我老婆子散散步。” 丫鬟将傅老夫人扶到亭子里坐定,然后再手脚麻利地跑到苏清荷的院落去请她来。不想,才踏入月门,就见小燕灰溜溜地跑出来,她低声问道:“里头那位发脾气了?” 小燕皱眉,点头低语道:“可不是,这段时间脾气突然大了很多,一不小心就是摔东西,真真是难伺候极了。” 丫鬟为难地抱怨道:“这可怎么办?老夫人让我过来请那位过去陪她老人家散散步呢,真是难办。” 小燕同情地摇摇头,说道:“我可不敢再过去禀告了,你就在外头说一声吧。” 小燕说完就走了,丫鬟无奈,只得壮了壮胆,走到屋门外,微微提高音量,说道:“表小姐,老夫人请您去园子里陪她老人家散散步。” 顷刻,只听里头传来茶盏砸地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苏清荷极力忍着怒气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就跟老夫人说,我身子不爽利,实在无法陪她老人家散步了。” 丫鬟愕然,素日这位表小姐不是上赶着去讨好老夫人吗?更何况她现在是不得宠的时候,这个时候老夫人主动见她,那不是翻身的好机会吗?她竟然拒绝了! 丫鬟忐忑不安地回到亭子里,声音颤抖地回禀道:“老夫人,表小姐说,她身子不爽利。” 傅老夫人脸色一沉,皱眉道:“是真的不爽利还是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婆子?” 丫鬟见老夫人微微动怒,犹犹豫豫地不敢说。傅老夫人见丫鬟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厉色问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丫鬟跪在傅老夫人跟前,低垂着头,低声说道:“回禀老夫人,奴婢去的时候,还听到表小姐在屋里摔东西的声音。”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说:“她这是心里不爽利?回头给她请个大夫瞧瞧。” 片刻,苏清荷的院落去了一位大夫,只听小燕在外头对苏清荷说道:“表小姐,老夫人听闻您身子不爽利,请了大夫过来看看您。” 里头传来谩骂声:“快给我滚,我不需要看大夫,滚啊。” 大夫一愣,不满地摇摇头。傅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喜儿也跟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些轻视,说道:“表小姐,老夫人一片好心,您可别辜负了。再说了,这会儿大夫都来了,总不至于让人家白跑一趟吧。” 苏清荷听喜儿话里的意思还是得要她迁就大夫一下了?当下打开了屋门,冷冷地看着喜儿,冷喝道:“你一个贱婢胆敢如此跟我说话,小燕,给我掌嘴。” 小燕愣在原地不敢动手,喜儿亦是抬头挺胸,看着苏清荷说道:“要教训奴婢也是老夫人一句话的事情,轮不到外姓小姐动手。” 苏清荷气得冷笑,抬手就要朝喜儿的脸上重重地打去,不想却被喜儿躲开了。她顿时是火上浇油,欲要再次动手。喜儿不满地说道:“看表小姐举止如此泼辣,想来身子是无碍了,既如此那也不必看大夫了。” 喜儿话音刚落,头也不回地领着大夫离开了。只听大夫带着嘲讽的语气对喜儿说道:“这位小姐还真是不识好歹,没眼色。” 喜儿冷笑一声,一句话也没说。苏清荷的脸色十分难看,那股戾气将她以往的温婉吞噬得一丝不剩了。小燕吓了一跳,向苏清荷福了一礼,一溜烟就跑走了。 苏清荷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她突然崩溃大哭。如今,她到底变成了一个怎么样的人?在表哥眼里,她的善良早就丢了。现在,她连清白都没了,这辈子再也不可能靠近表哥了。 苏清荷涕泪泗流,双手紧紧抓着地面,咬牙切齿地自语道:“都是钟飞扬害的,都是他那个魔鬼让我彻底失去表哥的,我要报复他。” 苏清荷渐渐平复了情绪,她回到屋里,将自己关在屋里,在黑暗中坐了整整一夜。傅府下人们对她态度的大转变都历历在目,尤其是喜儿那明目张胆的鄙夷。还有池宁桐和傅岚禹成双成对出入的恩爱模样更是让她无法接受。 既然她什么都没有了,那么别人也别想再拥有什么。她的身体已经被魔鬼毁掉了,那么就跟魔鬼同流合污吧。她之所以一步一步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开始就是池宁桐造成的,池宁桐要是不出现,那么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嫁给傅岚禹了。 翌日,苏清荷很早就醒来了。令小燕感到震惊的是,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叫她伺候着梳洗和用早饭。似乎眼前的苏清荷又回到了以前优雅的样子,但是,小燕看得清清楚楚,她的优雅不再是温婉,而是一目了然的冷漠。 苏清荷吃过早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出门了。她径直来到毓堂,迎面碰到了正要出门的伍叔。伍叔一愣,客气地问道:“小姐,您怎么来了?” 苏清荷听伍叔喊她小姐,态度也很客气,微微动容。在傅府里,也只有伍叔对她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不觉放和了语气,说道:“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的那个远方侄子,看看在咱们傅府里住得可还习惯。” 言罢,便径直进去了。伍叔愣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大大不合常理的事情啊。伍叔觉得自己显然不适合留下来,便走出毓堂。 苏清荷径直走进钟飞扬的屋里,见他愕然,苏清荷嘴角一挑,漠然道:“起得还挺早。” 钟飞扬目光往外看去,担忧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有跟伍管家碰到面吗?” 苏清荷冷笑一声,漠然道:“何止碰到面,我还告诉伍叔是过来找你的。” 钟飞扬皱眉,低喝道:“你疯了吗?” “可不是,被你传染到了。” 钟飞扬见她难得来主动找他,心下很是好奇,也不再追究,问道:“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苏清荷冷冷地看着钟飞扬,眼神里依然是掩饰不掉的厌恶之情,漠然道:“钟飞扬,既然我的身子被你糟蹋了,索性跟了你算了。你答应过我,我会是傅府的当家主母,是吧!” 钟飞扬见苏清荷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惊喜地应道:“自然,清荷,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钟飞扬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苏清荷拍开他的手,冷笑一声,说:“晚上去我院子里。” 122 会面 却说,傅岚禹刚到京城界限,还未踏入城门,便有一人迎接上去,显然是等候多时了。这人面冷少语,但态度还算客气有礼。 此人远远看到了傅岚禹,下了马,抱拳说道:“在下胡宇,特在此恭候傅公子多时了。我们大人特地嘱咐小的好好招待公子,请公子先跟在下去竹庐歇息。” 傅岚禹云淡风轻,淡然一笑,也没有多问,径直跟胡宇去了竹庐。两人驾马进了城门,并未进入城中心,而是往郊区前往。差不多快到半个时辰后,便看到前方有个不大不小的园子,正是竹庐。 傅岚禹和胡宇下了马,眼前是一里的竹林,而竹庐便在竹林之后。两人步行穿过竹林,抬脚迈进了竹庐,但见院子干净整洁,中央有个大池子,里头有十来尾的鲤鱼。穿过院子,踏进二进门,又是个小院子,四角种植着花草。 傅岚禹似乎心情甚是怡然,欣赏着竹庐的布局和造型,眼里微有赞赏之色。胡宇将傅岚禹引进大厅,马上便有奉茶的丫鬟替他斟茶。站在大厅往窗户望去,但见大厅的后头还有一座楼阁,有三层之高。 胡宇向傅岚禹再次抱拳,言语道:“傅公子请在此歇息,在下这便去向张大人复命。” 傅岚禹点头,呷了一口茶,不觉感到唇齿留香,可知这是上等的茗茶。片刻后,进来了一个丫鬟,对傅岚禹恭声说道:“奴婢雪雁,是来伺候公子的,请问您是在这儿用午膳还是楼阁里用午膳?” 傅岚禹皱眉,不疾不徐地问道:“张大人会来这里?” 雪雁摇头,回答道:“奴婢不知,胡大人只交代奴婢好好伺候公子。公子的房间就在楼阁里,奴婢都已经收拾妥帖了。” 傅岚禹心里一沉,面上不动声色。他心里大概猜到,张正一开始便派人在城外接洽,之后又让人带他来这竹庐,显然是不愿意让他在京城露面。这会儿听丫鬟的意思,显然是要他在竹庐住个几天,他也不会那么轻易过来见面的。 傅岚禹放宽了心,嘴角微微一扬,说道:“带我去楼阁歇息一下吧,等我醒来再用午膳。” 雪雁领命,在前头引着傅岚禹去了他的房间。但见房间设备齐全,干净整洁,好像他以前便在这里住下了。 雪雁退了出去,傅岚禹便拿起纸笔,给宁桐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书信。然而在青竹藤椅上小憩了一会儿。 一连五六天,傅岚禹都不曾再看到胡宇,更别说见到张正的面。若说傅岚禹的心里没有一点波澜,那也不可能。然而,他此行来到京城之前也是有所准备的,因而还是能够沉得住心。只是不知道,黑羽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就在傅岚禹在竹庐住了八天后,胡宇终于出现在竹庐里。他见了傅岚禹又是客气的抱拳,开门见山地说道:“傅公子,真是对不住,这些日子张大人差在下办了点事情,这才一直没来竹庐见您,还请您多海涵。” 傅岚禹随和一笑,客气道:“无妨,张大人招待得很周到,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张大人?” 胡宇露出为难的样子,说道:“在下今日赶来竹庐,便是给您带了张大人的口信来的。大人说了,真是抱歉,朝廷上每日都有一大推事务堆着,圣上又随时随地召见。张大人说了,他尽快抽出时间,来竹庐跟您会一会面。” 傅岚禹点点头,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转移了话题,问道:“既如此,傅某便在此恭候张大人。傅某可否在附近的山水间游赏一番?” “自然,只是请公子尽量别去城中心,以免人身安全不妥。” 傅岚禹淡然一笑,客气道:“傅某明白张大人的意思,不会踏进城中心半步,也不会给张大人带来什么麻烦的。” 胡宇抱拳,语气里含着一丝感激,说道:“多谢公子体谅。” 翌日,傅岚禹外出的时候便将写给宁桐的书信传了出去,顺便飞鸽传书了一封密信给黑羽,告诉黑羽从域外办完事情便回金陵城,万不可踏进京城半步,他很可能会被张正囚禁在此地。 差不多半个月后,张正终于来到竹庐见傅岚禹了。傅岚禹起身迎接,许多年不见,张正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胡须由从前的墨黑变成了灰白,两鬓里也藏着一缕缕的灰白发丝。 他的脸和身形跟多年前一样清俊,双目似鹰隼,步伐沉稳有力,不怒自威。傅岚禹揖身说道:“张大人,别来无恙?” 张正亲和一笑,上下打量着傅岚禹,但见他丰神俊逸,犹如一株刚劲的松,笑说道:“岚禹啊,多年不见,你是越发俊逸了,而老夫却老了。” “大人说笑了,如今您是当朝首辅,日理万机之下依然保有龙虎之神,傅某是自愧不如。” 张正哈哈一笑,显然这话他听着心里得劲。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厅堂上,丫鬟奉上了好茶便退下去了。 张正抿了一口茶水,问道:“这段日子住得可习惯?” “多谢大人关心,竹庐饮食起居都很周到。” 沉默横生,两人各自饮着茗茶,心思却各异。张正用余光瞥了一眼傅岚禹,但见他俊雅的脸上云淡风轻,坦然落拓,似乎并没有心怀不轨的样子。 傅岚禹面上不动声色,整理了一番思绪后,看着张正,不疾不徐地说道:“大人,严嵩在金陵城的那些罪证,大人过手后,傅某便将它们尽数焚烧了。” 张正点头,脸色严肃起来,说道:“岚禹,你办事,老夫自然信得过。” 傅岚禹心里冷笑,心道:若是信得过,又何必唱这一出?当下笑了笑,说道:“如今傅某重务已办完,可以心无旁骛地游山玩水去了。” 张正假意挽留,语气坚决地说道:“岚禹,你是个难得的人才。老夫知道,你对这些名利不在意,但朝廷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老夫想向陛下引荐你入朝为官,不但能一展你的抱负,还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傅岚禹不为所动,坚决道:“多谢大人的美意,只是傅某是个性情懒散之人,委实不适合宦海之涯。” 张正素来也听闻,傅岚禹在金陵城有很大一笔的家业,用财自然打动不了他,那么何不用权试试?而傅岚禹也心知肚明,张正不过是在试探他。 张正摸着胡须,呵呵一笑,不惜说出狂傲的能引来麻烦的话来试探他:“老夫说一句大逆不道却也是实在的话,老夫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你愿意为朝廷效力,公爵将军任由你选。” 傅岚禹依然不为所动,起身抱拳一揖,说道:“不瞒大人说,傅某已然打算变卖金陵城的家业,想去各处走一走。傅某对那些大漠、雪山、戈壁向往已久,如今终于等来了这机会,傅某岂会甘心舍弃?大人,这天下贤者有的是,傅某是个闲散游人,比不上他们的万分之一。大人还是放过傅某吧。” 傅岚禹的话虽是云淡风轻,但最后一句话自然也是他的真心之语。 张正见对方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一来他本就是无心推荐,二来他也知道对方明白他这是在试探他。两个人都是聪明的人,一来一往,心态上皆是不相上下。 沉默片刻后,张正亲和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人所难了。老夫知道,这些年,你为老夫收集了不少情报。”顿了顿,他的双眼直视着傅岚禹,一字一句接口继续说道:“自然,你应该也知道老夫不少的事情。” 傅岚禹心里微微一颤,张正看他的眼神锋芒毕露,说的话更是犀利,显然他是打算亮剑了。傅岚禹知道,再打太极是行不通的,当下也只能知无不言。 傅岚禹神情难得严肃起来,正襟危坐后,沉声说道:“大人,自古功过便是由后世定论的。古语言,有所为有所不为。为民请命,已天下为己任之初得清除障碍,此乃有所为。明哲保身,不偏不倚,此乃有所不为。但凡能够流传千古,不论枭雄疑惑忠臣,皆难以黑白是非定论。汉高祖也好,曹孟德也罢,为求霸业之成,所作所为一言难蔽之。于敌立方而言,乃弊端。于天下百姓而言,乃明君。” 傅岚禹见张正的脸色有所动容,想来此番肺腑之言算是歪打正着了。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傅某在民间自是听到不少百姓关于朝廷的言论。自大人位司首辅,大刀阔斧颁布新规新政,便是在土地和徭役上,百姓受益颇多,纷纷颂扬大人明贤。傅某虽不是贤者,但亦是我朝百姓,自是也盼着国泰民安,心道能为此做一点事情,亦是傅某之所求,这也是傅某愿意替朝廷效力不求回报的主因。今已完成,傅某只觉得肩上重任已卸,可问心无愧放纵四海了。” 张正似乎完全被傅岚禹的话打动了,他无话可说,只是简单言语道:“岚禹,你务必多留几日,待老夫处理好事务必与你不醉不休。” 傅岚禹自是没有拒绝,目送着张正离去的背影,他的内心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拂去了张正对他的杀意。然而,他也很清楚,要想离开京城也没有那么容易,张正还有未表露出来的心思,而这心思他哪怕猜中了也只能假装不知。而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静观其变。 123 囚禁 自张正与傅岚禹见面后,又过了十天。张正借口忙于事务,一直不再出现过,但是又分明没有让傅岚禹离开的意思。 正如傅岚禹最初预料的那样,他是被张正囚禁在竹庐里。不过,他至少让张正去了杀意,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收益之一了。 却说,黑羽收到自家公子的密信时才到域外两天。听说公子被囚禁在京城,心里自然是万分担忧。 在离开之前,傅岚禹曾经嘱咐过黑羽,将域外一半生意更换成上官禹的名头上。这件事,黑羽此前就已经在进行了,如今再次到域外,更换的事宜才算结束。至于傅岚禹名下的另一半生意再收一半,余下的不去动。 黑羽在域外亦是奔波了将近一个月,才渐渐将傅岚禹交代的事情办完。这日,他正打算把银票从钱庄里取出来,突然一群蒙面黑衣人。这些人黑衣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显然是顶级杀手。 黑羽看他们招数显然是出自中原,心中便猜测到是张正派来的杀手。这也是傅岚禹的用意,如果尽数收手,张正必然会怀疑,甚至追究下去。只有收一半留一半,才能打消对方的疑心,而对于他们也是一个逃脱的机会。 好在,黑羽带来了傅家的武丁,这些武丁亦是武功高强。黑羽和一众武丁共同御敌,怎奈对方是专业顶级的杀手,拼杀了整整一夜,双方是同归于尽。 黑羽死里逃生,却是身上重伤。他这才想到,公子在密信里嘱咐过他,保命要紧。黑羽嘴角微挑,露出满意的笑意。他不但保住了自己的命,还将公子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由于身受重伤,黑羽无法单枪匹马地赶回金陵城。他粗略地包扎了下身上的伤口,买下了辆马车,由自己驾驭赶回金陵城。 而此刻京城里,张正坐在自己舒适宽敞的书房里,正慢悠悠地喝着茶。胡宇立在一旁,压低声音,恭声说道:“大人,探子回来禀告,果然如大人所料,傅岚禹的家产都安置在域外了。” 张正嘴角一挑,眼神一凝,沉声说道:“难怪他对荣华富贵无动于衷,原来已然便是家财万贯。” 胡宇做了一个杀的动作,问道:“大人,是否要动手?” 张正呷一口茶后,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必,老夫那日试探过了他,他确然是无心与权谋。他为老夫做事这么多年,事情办得漂亮不说,还从未让老夫忧心过。然而,也正是这一点,才让老夫不放心。” 胡宇点头,恭声道:“大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张正笑了笑,说道:“如今国库空虚,云贵又有水患,西疆征事不断,处处需要银两。他既盼国泰民安,为国出些银两不在话下。” 胡宇自然听明白了张正的言外之意,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 张正的心思果然被傅岚禹猜中,好在他有所防备,因而哪怕被囚禁在竹庐里,他也安然自若。其实,他大可以直接将自己的家产拱手相让,不必饶了这么一大圈。 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主动提议,那么张正便会对他再起杀意,甚至连试探也不用。为官者,最忌讳把柄落在别人手里。统帅者,更忌讳被人猜中心思。这便是知道得越多越该死的原因。 只是,一个多月不见宁桐,他很是思念她,不知道她过得如何?大概也正是因为她,他想和她厮守到老,所以才要如此大费周章,以绝后患。 此刻,在金陵城的宁桐,又是许久没有收到傅岚禹的来信,不免又开始挂念起他的安危了。 前些日子,夏桂花又闹了一出幺蛾子。宁桐无心搭理,让郭掌柜去解决,并且打算合同终结后,不再与她做买卖了。 夏桂花自是怀恨在心。其实,她又何尝不晓得池宁桐不是个好惹的人,怎奈钟飞扬示意她去分散池宁桐的注意力,好让她没有心思往傅府里跑。 这日,宁桐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也没心思去逗自己的侄儿玩。她将傅岚禹上回写给她的书信反复地翻看着,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就在这时,郑子雷过来找她,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打趣道:“小桐,你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宁桐回头见是郑子雷,勉强一笑,给他斟满一杯茶水,说道:“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郑子雷喝了一口茶,笑说道:“小水说,这段日子一直看你没精打采的,我就过来看看你。见你这副丢了魂的样子,看来整颗心都扑到傅兄身上了。” 听到郑子雷提起傅岚禹,宁桐愁眉苦脸道:“这都一个多月了,岚禹还没回来,连封信也没有再来了。我这心里总是不放心,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郑子雷宽慰道:“必然是此事有些棘手,你也不用操心了,说不定过两日他就回来了。” 宁桐蹙眉,按捺不住,突然站起来,说道:“不行,我要去京城找他。”话音刚落,便急匆匆地走进屋里,准备收拾衣物。 郑子雷一愣,亦是起身,跟在后头,劝阻道:“小桐,你稍安勿躁。你可知道傅兄在哪里?” 宁桐一愣,呆站在原地,莹如白玉的小脸上尽是失落的神色,看着郑子雷,喃喃低语道:“我、我不知道岚禹在哪里?京城那么大,我又能去哪里找他?他上回写过信回来,可是上头并没有地址。” “所以你还是好好在金陵城吧,你这样跑到京城去,只怕傅兄也会担心你的。” 宁桐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在这时,郭掌柜急匆匆地跑过来,愤愤不平地说道:“池老板,您快过去看看吧,这夏桂花真是一天一个花样,这会儿又在那边骂街。” 郑子雷皱眉,问道:“这回是因为什么事情?” 郭掌柜一看,是郑子雷,慌忙应道:“郑老板也来了,您来的正好,我实在是拿那个夏桂花没法子了。那泼妇硬是说铺子里风水不好,怂恿了好些人一起闹事。” 宁桐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就要往外走。郑子雷见她这会儿心情很不好,担心她出去会吃亏,便劝阻道:“小桐,你别过去,我过去看看就好。” 宁桐气呼呼道:“我倒是要看看夏桂花到底有完没完,这合同我悔了,看她又能拿我如何?” 郑子雷好说歹说才将宁桐劝住,然后自己跟着郭掌柜前往了。来到夏桂花的铺子前,但见铺子前围拢了一堆人,夏桂花就站在当中,义愤填膺地说道:“各位,这铺子的租金我们不都是照常付的吗?凭什么待遇就跟人不一样了?最要紧的是,这铺子的风水极其不好,我上回请了大师过来瞧,大师说这地段的风水致使咱们的财源都往外流了。他们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众人齐呼,郭掌柜恨得咬牙切齿,说道:“郑老板,这夏桂花得好好教训一次,这才来一个月多,已经闹了不知多少回了。正如池老板说的,这合同不悔都无法了。” 郑子雷皱眉,喝道:“住口,你可知道诽谤是可以报官的吗?” 夏桂花听到这冷然的一道喝声,吓得双腿发软,但硬是头皮说道:“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问问大伙儿?” 郑子雷冷笑一声,并不打算问清楚,对郭掌柜说道:“郭掌柜,你去请吴大人过来,就说这里有一众刁民造谣诽谤。然后,再去请一个风水大师过来,看看大师到底是怎么说的?” 大家见此人雷厉风行,行事颇有些狠绝,当下吓得三三两两地退去了。他们本想趁着此次减少一些租金,但见逃不了好去,便不敢再趟这趟浑水了。 夏桂花也想溜走,郑子雷喝道:“站住,官府都还没来,你要去哪里?” 夏桂花见自己落了下风,见对方显然是不善甘休,便硬着头皮说道:“那我就等着了。” 郑子雷来的路上已经就听说了这夏桂花的手段,决定真得给她一次厉害瞧瞧。他动用了自己的关系,不必经过吴用的批准,让衙役将夏桂花压入牢房,打算关她个八天十天的,给她长长记性。 夏桂花入了牢狱,张大成不但不着急,一打听七天后就放出来,心下反倒是乐开了花。他早就受不了夏桂花的泼辣无理了,好不容易将她摆脱了,他还不急着出去寻花问柳。 夏桂花见张大成迟迟不来释人,便想让钟飞扬过来帮帮她,毕竟都是因为钟飞扬,她才落得这样的下场。不曾想,钟飞扬只当没有这回事,对她根本就是置之不理。 夏桂花无计可施,只得老老实实在牢房里呆了七天才被释放出去。回去后,她自然狠狠地收拾了一番张大成,也是闹得人尽皆知,大大地丢脸。但是,经过此事,夏桂花确实是吓破了胆,自此再也不敢惹是生非。 124 杀人 清晨,苏清荷去了傅岚禹的屋宇。她本以为这会儿丫鬟还不会过来收拾屋子,没想到已经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她转身想走也不适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进去。 苏清荷进了屋宇,丫鬟了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略微一行礼,问道:“表小姐,您怎么来了?” 苏清荷淡然一笑,说道:“今儿早上,我一直找不着一条最喜欢的娟帕,想起是落在表哥的屋里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吧,我自己找找。” 言罢,不待丫鬟阻止,自己径直进了内室,双目往四周扫视过去。她记得,以前来找表哥的时候,不经意便看到表哥关上了多宝格上的某处暗格。她猜到表哥该是会把贵重的物品放在里头的。 苏清荷往多宝格上摸索去,虽没有什么机关,但是果真找到了一处暗格。她趁丫鬟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暗格,但见里头有颗晶莹圆润的明珠,边上放着一把钥匙。 苏清荷心跳得很快,她紧张地将钥匙攥在手里,轻轻地关上暗格。走出内室的时候,她蹙眉寻思道:“我分明记得上回表哥在家的时候,我过来给他送燕窝时落在这里的,怎么没找到?你们一直在这儿收拾屋子,可看见过我的娟帕了?” 丫鬟纷纷摇头,说道:“奴婢不曾看到过。” 苏清荷皱眉,不满地说道:“这就怪了。算了,你们要是有看到,记得给我送回去。”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傅岚禹的院落。苏清荷加快脚步走回自己的院落,进了屋,关了门,软泥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慢慢地展开手掌,但见一把精致的铜制钥匙映入眼帘。 苏清荷心绪复杂,想起前几日钟飞扬对她说的话:“你表哥的书房有个锁头,必须用两把钥匙才能打开。我听说有一把在伍大舅身上,还有一把不是在你表哥身上就是在这傅府的某处藏着。你想想,你表哥素日里会把贵重的物品放在哪里?” 苏清荷再次看着手中的钥匙,低语道:“表哥,对不起,你别怪我。都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 深夜,钟飞扬又偷偷地溜进苏清荷的屋里,他一看到苏清荷就问道:“怎么样了?书房的钥匙找到了吗?” 苏清荷将那把铜制的钥匙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但见钟飞扬双目放光,急着想去夺她手中的钥匙。她的手往后一缩,手中紧紧握住钥匙,冷冷地看着钟飞扬,嘴角一挑,慢悠悠地说道:“钟飞扬,你顶好给我立下一张字据,把你承诺过我的话一字不落地写上去。” 钟飞扬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哄道:“清荷,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还不相信我吗?” 苏清荷冷笑一声,嘲讽道:“像你这种人,有什么脸跟我谈信不信的问题?少废话,你不写也好,这钥匙我明儿就放回我表哥的屋里去。” 钟飞扬忍着怒气,退让道:“行行行,我给你写还不成吗?说吧,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写?” 苏清荷将纸笔丢到钟飞扬手里,他借着微弱的烛光,将承诺苏清荷的条件都写上去,最后在自己的名字上头暗了红印。苏清荷将字据收起来,这才满意地将钥匙递到钟飞扬手中,说道:“我也不清楚这把是不是我表哥书房的钥匙,那暗格里就只有这把钥匙。” 钟飞扬点头,抑制住兴奋的心里,说道:“我明日就寻个机会去试试。伍管家的钥匙一般都会随身带着,我们得想个法子把他身上的钥匙拿过来。” 苏清荷冷声道:“伍叔身上的钥匙自然由你想法子了,你还想让我去冒险?钟飞扬,你别以为可以随意摆布我。” 钟飞扬见苏清荷情绪激动,连哄带骗道:“成成成,都是我的不对,你消消气。” 苏清荷这才作罢,不屑道:“你快回去吧。” 钟飞扬却留着不走,苏清荷瞬间明白了他的龌蹉心思,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今儿身子不爽利,你还不快走?” 钟飞扬见苏清荷今日火气真大,轻易不敢去招惹她。此时又拿到了钥匙,心情也算不错,便灰溜溜地走了。 苏清荷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她的双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黑夜中,她的眉头锁得紧紧的,一颗心烦躁又不安。她平日里的月假都来得及时,现在却推迟了好几日,真是万分担忧她是怀上了。 翌日,钟飞扬手中攥着从苏清荷那里得到的钥匙,趁着伍叔外出的当儿,独自一人偷偷地溜进傅岚禹的书房去。他敏捷地靠近了书房的门,目光往四周警觉地扫视着,见空无一人。便将钥匙从衣襟里逃出来,手忙脚乱地试着。 然而,钟飞扬试了好半天,别说打不开书房上的锁了,连插进锁孔都插不进去。他气愤地骂了一句,只想找苏清荷问个明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令他胆战心惊的声音,他的脚像是有千斤重,登时无法迈开步伐。 “贤侄,你在这里做什么?” 伍叔本想出去办事,但是想起他今日换了衣服,书房的钥匙还放在他屋里的秘处藏着。他向来都是随身携带钥匙的,自是不放心,立刻折身返回。没想到,当他进了毓堂,却不见钟飞扬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伍叔想起之前宁桐跟他提醒了两次的话,不觉多加了一个心眼,想去书房那边看看,好把心放回肚子里。不曾想,他万万没想到,钟飞扬在书房门外捣鼓着那把锁,似乎是要撬开的样子。 钟飞扬慢慢转过身子,由于紧张,脑袋里一片空白,手中的钥匙也没来得及藏起来。伍叔便明朗地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把钥匙,他眉头紧皱,质问道:“你这钥匙是从哪里得到的?” 钟飞扬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摇摇头,欲言又止,终究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伍叔脸上的神情除了深深的失望,还有明显的愤怒,他指着钟飞扬的鼻头叱骂道:“好个贤侄,我这还真是引狼入室了。” 伍叔将钟飞扬一把推开,自己细细地检索了下书房的锁头,见没有一丝被撬开的痕迹,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钟飞扬被伍叔一推,瞬间清醒过来,他见伍叔已然是彻底怀疑自己心怀不轨了,张扬出去亦或是被赶出去与,他就功亏一篑了。狗急跳墙之下,他什么后果都顾不上去顾虑,目光瞥到花篱边上的一块大石头。 见伍叔在仔细地检索着那把锁,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钟飞扬便快速走过去,拿起那块石头,眼见就要朝伍叔的后脑勺砸下去。 突然,伍叔转过头来,他吓了一大跳,愕然道:“你、你想干什么?” 钟飞扬一顿,眼见伍叔就要出声喊人,他想也不想,那块大石头径直朝着伍叔的脑门砸下去。伍叔的脑门顿时是鲜血喷涌,他摔倒在地,虚弱地着。 鲜血溅到钟飞扬的脸上和眼睛上,一股血腥味扑入他的鼻息中。他心里感到深深的恐惧,然而更多的却是快意。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将手中的石头一下一下砸在伍叔的脑门上,直砸到伍叔的脑门血肉模糊,直砸到他再没有呼吸的迹象,钟飞扬才住手。 钟飞扬将石头扔下,吓得滚到一边去。幸亏,傅府里禁止下人出入傅岚禹的书房。钟飞扬神情狰狞地起身,愣愣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 他反应过来后,将手中的石头掉丢,稍微一想,他便快速动起手来。他将伍叔的尸体抱起来,放在花草中。然后又将砸伍叔的那块石头凶器捡起来,用手挖了一个坑,将石头埋进去,又舔平了土坑。 然后,他四处寻找铲子,打算就在书房这边挖个坑将伍叔的尸体埋了。他害怕这会儿有人会看到他,因而寻到铲子后,手中握着铲子蹲在伍叔的尸体边,一直等到天黑后,才开始动手挖坑,将伍叔的尸体埋了进去后,又动手将那些血迹清洗干净。 做好这一切不轨后,钟飞扬失魂落魄地跑回毓堂,躺在床上,他的脑海里全是血腥的一幕,一闭上眼似乎就看到伍叔向他索命来了,因而一夜也不敢入睡。 钟飞扬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尽快将傅府归为己有,否则只会夜长梦多。如今,他最受不了的便是受着噩梦的困扰。 然而,在黑夜中,那张戴着银色面具下的双眼闪着凌厉的光,他像个幽灵一样,躲在暗夜中,目睹了这一切。 夜鬼发出低沉阴森的笑声,似乎还看不过瘾眼前的好戏。但是,他能够很清楚地预测到,在傅岚禹离开金陵城的这段日子里,傅府将不得安宁。如果他有幸从京城回来,从张正的眼皮底下活着回来,只怕傅府早就易主了。 却说,夜鬼从钟飞扬下手砸伍叔的当儿便在这儿了,可是钟飞扬却一点没有发现。 125 底气 一连几天,傅老夫人都没有看到伍叔,心里不免觉得奇怪,便问喜儿道:“老伍这些日子忙什么呢?怎么都没有看到他过来了?” 喜儿泡了杯玫瑰蜜露给傅老夫人,说道:“奴婢不晓得,听说是公子交代他出门办件事情。” 傅老夫人觉得疑惑不已,皱眉问道:“老身怎么没听说过?禹儿不是去京城了,又怎么交代老伍的?” 喜儿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是摇头说不知。傅老夫人顿了顿,又问道:“那个丫头这几天都没有来吗?” 喜儿知道,傅老夫人口中说的丫头便是池宁桐,便摇头说道:“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傅老夫人点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禹儿这一走都快两个月了,怎么还不回来,连封信也不写。” 喜儿宽慰道:“老夫人,咱们公子顶能耐的,您就别担心了。说不定过几天,公子就站在您跟前了。” 却说,宁桐数了数日期,发现自己也有好长一段日子没去傅府看望傅老夫人了。因而,今儿放下手头的事务,特地去傅府看望傅老夫人。 宁桐来到傅府,却迟迟不见伍叔出来,便问小厮道:“伍叔今儿不在府上?” 小厮摇头,说道:“小的都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老人家了。” 宁桐点头,径直来到傅老夫人的院落,还没进门便听到傅老夫人和丫鬟谈起傅岚禹的话。她微微咳嗽了一声,示意她人已经到了。 喜儿听声音便辨认出来是池宁桐的,微微一笑,恭声道:“老夫人,您瞧瞧谁来了?” 话音刚落,宁桐手里便提着傅老夫人爱吃的糕点进来了。傅老夫人看到她的时候,心里一喜,但是面上却装得淡然。看了一眼宁桐,淡淡地说道:“今儿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喜儿见有宁桐陪在这儿,对她福了礼,便退了下去。宁桐待喜儿离去,笑嘻嘻地说道:“就算没有风,我也得过来看看您啊。好几天没见到您,我这心里还怪想念的。” 傅老夫人听了心里有些欢喜,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放软了语气,说道:“又要开始拍马屁了?” 宁桐吐了吐舌头,搬了把椅子坐在边上。傅老夫人问道:“禹儿可还有给你写信?” 宁桐摇摇头,如实说道:“就上回写过一封,那之后便没有了。我还想问问您,收到岚禹的信了没?” 傅老夫人皱眉,微微抱怨道:“这孩子,都嘱咐他要时常写信回来报个平安了。” 宁桐见老人家很是担忧,便宽慰道:“他上回说事情有些棘手,要多呆几日。”顿了顿,又不得不编排了一句善意的谎言,以宽慰老人家,说:“对了,好像说办完事情,还要和京城的老友叙叙旧,想来没有这么快就回来。” 傅老夫人将信将疑,问道:“当真?” 见宁桐点头,她微微放了心。片刻后,又跟宁桐抱怨道:“这些日子,老身怎么时常见不到老伍。听喜儿说,是禹儿交代他出去办事,你可知道办什么事情?” 很显然,傅老夫人心里是默认了池宁桐和自家儿子的关系了。虽说她对宁桐的成见是有所减少,但是接受她成为傅家媳妇还是不能,因而这也是她一直无法对宁桐亲切的原因。 宁桐心里疑惑,不大相信傅岚禹能交代伍叔出去办什么事情?但是,黑羽如今也不在金陵城,有些事情也确实需要伍叔亲力亲为,因而也不由得打消了疑虑。 她摇摇头,说道:“我并不知道这事。” 宁桐又坐了一会儿陪傅老夫人说说话,见她心绪有些不宁的样子,便起身告辞离去。在离开傅府之前,她径直去了毓堂找伍叔。然而,毓堂里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宁桐踏出毓堂的门槛时,迎面遇到了钟飞扬。宁桐双目直视过去,两人四目相对的当儿,钟飞扬瞬地将目光移开,似乎是有些心虚的样子。 宁桐上前主动打招呼,问道:“钟公子,你可知道伍叔去了哪儿?” 钟飞扬一揖身,斯文说道:“前些日子我看伍大舅出门去了,说是要外出一段时间。我也没敢多问,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了哪儿?又是何时回来的?池姑娘,你找他老人家有什么事情吗?” 宁桐淡然一笑,说道:“没什么事情,就是过来看看伍叔。” 宁桐不知道为何,打心眼里便对钟飞扬没有好感。突然想起上回她在桐园看到他和夏桂花似乎很有交情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问道:“钟公子,你可去过桐园?” 钟飞扬的表情一顿,嘴角微微一抽,否认道:“不曾去过,听说如今桐园算是第二个城中心了。” 宁桐直视着对方,她分明看到钟飞扬去过桐园,但是他在撒谎。很显然,他和夏桂花真的有一腿。见对方否认,她也不去点破,笑了笑,说道:“你倒是可以过去看看。” 钟飞扬微楞,还来不及说话,宁桐便说了声告辞,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钟飞扬看着宁桐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脊背有些寒意。他觉得,池宁桐看他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看透却不揭穿的犀利,心道:这女人不简单啊。 宁桐离开毓堂,经过游廊的时候,迎面又碰到了苏清荷。自从那次撕破脸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苏清荷了。如今,远远望去,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罗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苏清荷也看到了池宁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待两人走近后,宁桐一愣,她的气色远不如以前的,脸色苍白如纸,哪怕涂了脂粉,依然掩饰不掉眉间眼角的憔悴。更可怕的是,她身上的那股温婉似乎消散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隐隐的戾气。 苏清荷冷冷地瞪着池宁桐,冷笑道:“池宁桐,许久不见,我看你过得还挺滋润的嘛。” 宁桐冷然道:“还行吧。” 言罢便要擦肩而过,苏清荷身子一挡,阻止住了宁桐的步伐,目光似乎化成了两道利箭射穿她的心脏。 宁桐被看得很不舒服,皱眉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清荷冷笑一声,一步一步逼近池宁桐,咬牙切齿道:“你问我想干什么?你还有什么脸问我?看到我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首先,你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是咎由自取的。其次,我并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无论你过得好不好,都与我没关系。” 苏清荷恶狠狠地瞪着池宁桐,听她说这些话,心里的恨意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厉声道:“你假装什么清高!我咎由自取?你分明知道我对表哥的一番心意,却还是横刀夺爱。你要是真的这么正直,就应该一开始就和我表哥保持距离,不是吗?” 宁桐脸色和缓了一些,耐心地解释道:“感情的事情本来就不能勉强。你和岚禹一来没有婚约,二来他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这又如何谈得上横刀夺爱?” 苏清荷打断宁桐的话,责备道:“你别口口声声说什么大道理,你为何不说我跟我表哥是青梅竹马呢?就因为感情勉强不来,所以就能理所当然地放弃以前的那份情意吗?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们所有的人了。为什么当初那个疯女人没有把你推死?” 宁桐愕然,皱眉问道:“疯女人?那个疯女人也是你想置我于死地的棋子,是不是?” 苏清荷冷笑,恶狠狠地说道:“棋子谈不上,但就是我让人放出来的。真是可惜,你既然没死。” 宁桐心里只觉得毛骨悚然,眼前的苏清荷原来心肠是如此歹毒!她城府之深简直是不可预测,温婉的面具下是为达目睹不择手段的心肠。 宁桐微微后退一步,愣愣地说道:“苏清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地陷害我,你当真就那么恨我?还是你爱傅岚禹爱到疯狂?” 苏清荷一愣,随即冷笑一声,目光迷离,怔怔地说道:“我十二岁开始就相信,待我及笄的时候就能嫁给表哥。我自小就在傅府长大,也深信,迟早会是傅府的当家主母。我无数次想象着自己风风光光地嫁进傅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了。可是,自从你出现后,我离这样的日子越来越远,直到现在彻底破灭。你说,我岂能不恨你!” 宁桐心里有数了,说道:“你爱的并不是岚禹,或者说,你没有你以为的那样爱他,而是爱他所能给你带去的荣耀和地位。我敢说,倘若岚禹什么都没有,你是看也不会看他一眼的。” 苏清荷愣怔,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傅家的富贵是打动她的原因之一。可是,她和傅岚禹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也是真切的。 苏清荷冷嘲道:“那你呢?你不也在他鼎盛时期攀附上来的吗?” 宁桐淡然一笑,直视着苏清荷的双眼,施施然道:“我确实是在他什么都不缺,甚至富裕的情况下和他好上的。但是,好几次我们处于危急,随时都会丧命的时刻,他是什么都没有的,我依然确定自己爱他。哪怕将来他什么都没有,我也有能力养活他,我又何必去看上他的财富呢?” 苏清荷颓然,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傅岚禹只会爱上这样的女人。可是,正是由于她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越发怨恨池宁桐。 126 惊变 天色还未暗下来,钟飞扬便去了苏清荷的院落。这次,他是明目张胆地漫步过去。 苏清荷看到他踏进门槛的时候,心里一阵厌恶,脸上却是惊愣的表情,蹙眉问道:“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天还没暗下来,你就敢来我这儿?” 钟飞扬得意一笑,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水慢慢喝着,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说道:“我为什么不敢?我说过,我迟早会是傅府的主人。” 苏清荷冷笑道:“你就不怕伍叔发现你图谋不轨吗?” 钟飞扬抬眸瞥了一眼苏清荷,亦是冷笑了一声,嗓音低沉,好似发自地狱的声音,说道:“那个老头被我干掉了。” 苏清荷愕然,心里像是被匕首狠狠地刺了一刀,颤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钟飞扬冷笑道:“你难道没发现,那老头已经有好几天没出现了吗?他就被我埋在书房旁。”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襟里慢慢地掏出一把铜制的钥匙,正是书房锁头上的其中一把钥匙。 苏清荷踉跄两步,颓然地坐在美人榻上。钟飞扬见她双眼涣散,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越发得意了,说道:“怎么样?你也很快就要是傅府的当家主母了,怎么不见你开心的样子?” 苏清荷拉回神思,看着钟飞扬,喃喃低语道:“你、你这个恶魔。” 钟飞扬冷笑一声,眼神一凝,阴历的神情,说:“恶魔?那你又是什么?你以为你就是菩萨了?我告诉你,我们半斤八两。” 苏清荷摇头,自语道:“不不不,我跟你不一样。” 钟飞扬慢慢地靠近苏清荷,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说道:“我已经拿到书房的其中一把钥匙了,但是你依然没有拿到另外一把。所以,我打算拆了书房。你嘛,明日就找个借口把那老太婆骗出去。” 苏清荷愣怔,问道:“姑母早就不待见我了,她岂会愿意跟我出去?” 钟飞扬冷声道:“那我就管不着了,这是你的事情。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苏清荷预想甩开钟飞扬的手,不想对方握住她下巴的手加重了力道,她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翌日,钟飞扬离开苏清荷的屋子前,再次催促道:“快去见那老太婆。” 苏清荷厌恶道:“你急什么?我总得寻个借口才成吧。不然,你倒是告诉我如何办?” 钟飞扬冷哼一声便离开了苏清荷的院落。她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后,便差不多有了主意。 苏清荷鼓起勇气,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来到傅老夫人的屋子里。傅老夫人有些惊讶,冷漠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清荷温婉一笑,露出凄然的神情,声音里带着担忧,柔声应道:“姑母,表哥离开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我这心里很是担忧。”顿了顿,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傅老夫人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催问道:“你想说什么?” 苏清荷担忧道:“姑母,我昨儿梦到表哥出事了。我万分担忧,乞求大慈大悲的菩萨显显灵,救救表哥。没想到,菩萨真的显灵了,给我指点了一条明路,说是至亲的人需去龙灵寺上香,求佛祖的佑护。” 傅老夫人一听苏清荷的话,满心的不开心,不满地说道:“你都做的什么梦!岂有此理。” 苏清荷慌忙低头认错,说道:“是是,这总归是个梦,人都说梦是反着来的,这说明表哥平安无事,大吉大利。” 傅老夫人这才渐渐消了气,但是听了苏清荷一番话,心里自是感到不安。片刻,放软了语气,说道:“我也好久没去龙灵寺上香了,今儿便去一趟吧。” 苏清荷心里松了一口气,自是暗自高兴傅老夫人答应出门了。当下,她便说道:“既如此,我就让人准备车马。” 半个时辰后,傅老夫人带着喜儿和苏清荷,还有几个丫鬟便上了马车朝龙灵寺行去。钟飞扬见苏清荷果然把傅老夫人骗出府邸,心里兴奋不已。他如今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了,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爽快,因而越发迫不及待要成为傅府真正的主人。 钟飞扬早就叫了一伙人在外头等候了,见傅老夫人一出门,他便叫人进来,准备动手拆掉书房。 丫鬟见闯进来许多人,个个手里还拿着工具,心里自是害怕,个个都不敢吱声。当中一个比较大胆了,忍不住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私宅,还不快出去。” 话音未落,钟飞扬便上前狠狠地打了两下丫鬟的嘴巴,直打得她嘴里流血,还打掉她的一颗牙。 钟飞扬见一下子都没有人敢说话了,还个个躲得远远的,当下越发放肆,领着这群人就朝书房走去。 不一会儿,书房就被他们的斧头劈开了。钟飞扬遣散了众人,自己迫不及待地进去了,他四处翻找着房契,直把东西翻得乱糟糟的还是没有看到房契的半丝儿影子。 钟飞扬气得将案几推倒,一把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骂道:“这小子,到底把东西藏在哪里了?” 他一边骂着,一边一脚就踢开翻倒在眼前的案几。只听一声脆响,案板底下突然踏出一个小小的格子。钟飞扬惊愣,随即大喜过望,慌忙蹲下身子去掏暗格里藏的东西。 顷刻,钟飞扬的手里便拿着一张泛黄的纸张,正是傅府的房契。钟飞扬哈哈大笑,惊喜和兴奋交加,自语道:“这就是房契。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是傅府的主人了。” 钟飞扬将房契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襟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只要房契在他手里,那么上头的名字迟早会换成他的。 钟飞扬拿到了房契,马上就将傅府的丫鬟换了大部分。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搬到了傅岚禹的屋子里住。 傍晚时分,傅老夫人回来了。进了门,便看到府里的丫鬟尽是生面孔,以为自己走错了,大惊之下,皱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中有个丫鬟应道:“您是何人?” 喜儿一怒,上前就扇了那丫鬟一个嘴巴子,喝道:“大胆奴才,这可是傅府的老夫人。你们是何人?怎么会在我们府上?” 对方见喜儿气势逼人,当下不敢言语,捂着嘴巴子说道:“我、我们是老爷新买回来的婢女。” 傅老夫人疑惑道:“老爷?哪个老爷?” “就是钟老爷。” 喜儿怒道:“哪门子的钟老爷?我们府上没有老爷,只有老夫人和公子。” 苏清荷亦是惊愣,但是心里猜测到了七八分,很显然,钟飞扬已经找到了傅府的房契。 就在这时,钟飞扬从里头慢悠悠地走出来,身上已然换上了傅岚禹质量上乘的袍子,傲慢地说道:“我便是这府上的钟老爷。” 傅老夫人气得身子发抖,猜到眼前的人大概便是老伍口中提到的远房侄子。她当时并不在意,不曾想,老伍这是引狼入室啊。当下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老伍呢,他在哪里?” 钟飞扬一次都不曾见过傅老夫人,但能猜到眼前这位老态龙钟的老妪便是傅老夫人了,便问道:“你就是傅老夫人?” “不错。” 钟飞扬客气了几分,但神情依然傲慢,说道:“对不住了傅老夫人,从现在开始,您已经不再是这傅府的主人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襟里掏出房契,得意地说道:“我钟飞扬,从现在开始便是这里的主人了。” 傅老夫人愕然,问道:“你、你是怎么拿到房契的?” 钟飞扬看了一眼苏清荷,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慢吞吞地说道:“自然少不了清荷的功劳。” 苏清荷一愣,恶狠狠地瞪了眼钟飞扬,恨不得马上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傅老夫人回头,气得扬手就是一巴掌,气愤地质问道:“你这个叛徒!我们傅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苏清荷捂着被打肿的脸颊,支支吾吾不敢言语,显然是默认的样子。 钟飞扬见苏清荷被打,眉头一皱,说道:“傅老夫人,我已经给你收拾出了一处新的住处,打今儿起,您就去后院住吧。” 喜儿怒道:“那可是柴房,我们老夫人岂能住在那种地方?” 钟飞扬瞪了一眼喜儿,一字一句说道:“我说了,这里现在由我做主。”顿了顿,毫不客气地叫道:“来人,把老夫人请到后院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踏出后院半步,更不许别人接近后院半步。” 话音刚落,便上来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将傅老夫人和喜儿驾着往后院推去。 苏清荷欲要阻止,最后一秒又住了口,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姑母被推搡去离开。钟飞扬上前一步,抚摸着苏清荷被打肿的脸颊,问道:“被打疼了吧?” 苏清荷嘴角一挑,这次并未躲开钟飞扬的手,放软了语气,说道:“真是没想到,你还真的找到了傅府的房契。” 钟飞扬得意一笑,说道:“跟我成亲后,你就是这里的当家主母了。” 苏清荷冷笑,说道:“成亲不必了,反正我的身子都是你的了。” 钟飞扬也不勉强,便对众人说道:“从今日开始,这位便是你们的女主人,你们要称呼她为夫人。” “是,奴婢给夫人请安。” 苏清荷心里不由然感到一阵畅快,嘴角一挑,说道:“都起来吧。” 127 发疯 夏桂花很快便得知,钟飞扬已然鸠占鹊巢,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似乎看到了自己成为傅府主母的风光日子。因而,她便一心想着如何甩开张大成? 夏桂花每日有事没事总是寻张大成的不是,到最后就是明目张胆地无理取闹,本意是想让他休了她。只要能摆脱张大成,和钟飞扬在一起,那么她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了。 怎奈张大成是入赘夏家的,由来都是低声下气,也习惯了夏桂花的泼辣和专断。因而,他虽然心里是恨不得休了这个泼妇,可是却没有底气,更怕休妻后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夏桂花大概也是猜到了张大成的心思,因而,心里打定主意,过段日子就跟他坦白跟钟飞扬私通的事情。然而,令她觉得不安和气愤的是,钟飞扬再这之后迟迟不来见她,分明是有意在躲避她。 这日,夏桂花一早便去傅府找钟飞扬。他一听说来的人是夏桂花,当下眉头一皱,表情很是嫌恶,不耐烦地说道:“就说我不在。” 钟飞扬话音未落,只听夏桂花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我就知道你是在故意躲着我,要不是我硬闯进来,还真是见不到钟大官人的面了。” 钟飞扬一愣,满心不喜悦,但还是即刻换上笑脸,说道:“怎么能说是故意?这些日子,我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吗?我是打算忙过这阵子就去找你的。” 夏桂花见只有两人在的时候,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露出暧昧的笑意,轻轻地捶打了下钟飞扬的胸膛,娇媚地说道:“你又哄我,是不是?” 她的目光往四周扫视过去,嘴上连连称赞道:“果真气派得很,这傅岚禹可算得上金陵城首富了。” 钟飞扬一听,脸色瞬间沉下去,冷哼了一声不说话。夏桂花心里一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面揭他的恶了。当下声色越发娇媚,说道:“哎呦,瞧我这话说得。现在,我们钟大官人才是金陵城首富了。” 钟飞扬勉强一笑,毕竟是顺手牵羊来的,还是心虚得很。他心里如今只想着摆脱这夏桂花,但是又怕她把两人的丑事抖出去。 略一犹豫,钟飞扬开口说道:“桂花,我自然记得你也帮了不少忙,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不是一直很想租下桐园的上等铺子嘛,我可以满足你,也算还了欠你的人情了。” 夏桂花听钟飞扬的意思,是打算用桐园的一间上等铺子打发她,心里瞬间不得劲。脸上娇媚的笑意换成了僵硬的笑意,冷笑道:“钟飞扬,你可是说过,事成之后,便娶我为妻的。为了你,我现在已经跟张大成闹翻了。你是想过河拆桥?” 钟飞扬知道夏桂花不是省油的灯,敷衍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名声坏了总归不是好事,还怎么出去见人。” 夏桂花冷笑,气得身子阵阵发抖,应道:“为了你,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你这没良心的,一无所有的时候甜言蜜语,这会儿飞黄腾达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你答应过我,让我做这里的主母的。” 钟飞扬见夏桂花如此不知进退,当下也没了耐心,换了一副凶恶的嘴脸,说道:“这里已经有了主母。你要是识趣,我还能给你买下桐园的上等铺子,要是不知好歹,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夏桂花愕然,愣愣地看着钟飞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她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哭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糟蹋了我的身子,还让我怎么见人啊?” 钟飞扬见她闹开了,生怕被苏清荷知晓,心里对夏桂花更加厌恶了。为了平复夏桂花的情绪,钟飞扬耐着性子哄骗道:“行了,我答应你还不成?你先回去准备准备,等我找人看了日子就八抬花轿去抬你进来,满意了吗?” 夏桂花这才停住了哭声,半信半疑地问道:“此话可是当真?” “自然,省得你这张嘴又把我们的破事到处宣扬。” 夏桂花擦拭干净了泪痕,脸上又浮现出娇媚的笑意,满意道:“那我就回去等你了。” 夏桂花从傅府离开的时候,正好被路过的郑子雷瞧到。他本想进去问问伍叔,夏桂花怎么会来傅府?然而,敲了半天的大门,却不见有人来开门,只好纳闷地走开了。 郑子雷到了桐园,见到宁桐的面,疑惑地说道:“奇怪了,我路过傅府的时候,怎么看到夏桂花从里头走出来。我还想问问伍叔怎么回事?可是敲了半天的门,不见有人来开门。” 宁桐听了也是满心疑惑,蹙眉说道:“我上回去了傅府,听说伍叔外出办事去了,这会儿应该是还没回来吧。你确定那个人就是夏桂花?” 郑子雷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她吧,又或许是我看错了。” 宁桐给郑子雷斟了茶,心里只觉得不对劲,疑惑地对郑子雷说道:“我怎么总觉得伍叔的那个远房侄子很可疑。上回,我看到他来找夏桂花,两人关系很是暧昧。兴许,夏桂花是去傅府找他的。” 郑子雷鄙夷一笑,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两人谈了些近况,便商讨了一些重要的事务,之后郑子雷便离去了。 不想,隔了几日,桐园难得清净的一段日子又被夏桂花打破了。不过,这次并不是夏桂花又聚众闹事,而是她竟然一夜之间变成了哑巴,甚至有些失心疯,在桐园里到处乱跑。 宁桐听到艺馨坊的姐妹们说起这事的时候,心里也是惊诧极了。她正打算去找好郭掌柜确认此事,不想,还没到阁楼,见撞到了披头散发的夏桂花。 宁桐受到了惊吓,吓得呆愣在原地。夏桂花似乎没有看到宁桐,咿咿呀呀地叫着,径直往前跑去。宁桐转身看着疯癫的夏桂花,像是被闷了一记,只听后头传来张大成惊恐的叫声:“桂花,你别跑。” 宁桐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弹指间,她惊觉到了某种恐惧,脑海里像是被一道霹雳劈中,回旋着两个字——阴谋。 宁桐迈开步伐,转身朝外头跑去,小脸如纸张苍白,只觉得整颗心被恐惧占据着。她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挥之不去,那就是伍叔和傅老夫人很可能已经出事了。 宁桐驾着马车疾驰到傅府,下了马车便使劲地敲门。许久,才有个面生的小厮过来开门,见了宁桐不耐烦地骂道:“敲什么敲?你是什么人?” 宁桐推开小厮,径直闯入傅府,却见傅府什么都没变,唯一变的是面孔。现在没有一张面孔是她熟悉的,她蹙眉,厉声问道:“伍叔在哪里?” 小厮瞬间被宁桐的气势吓到,结结巴巴说道:“谁、谁是伍叔?” 宁桐撇开小厮,径直朝傅老夫人的院落跑去。那小厮反应过来后,叫道:“来人啊,有人颤闯府邸,快截住她!” 几个小厮应声而来,三两下便将宁桐拦截住了。宁桐冷声道:“放我进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丫鬟急急跑来,说道:“夫人说了,带她过去见夫人。” 小厮听见丫鬟如此说,便把宁桐交给丫鬟,由她带着去见夫人。 宁桐跟在丫鬟后头,戒备地看着四周,心里被塞满了许多个疑问。丫鬟带她走的分明是前往傅岚禹的院落,宁桐心里一紧,心道:难不成是岚禹回来了? 好不容易来到傅岚禹的院落,但见苏清荷神清气闲地坐在院子的一把青竹藤椅上,边上站着两个伺候的丫鬟,一人手中端着茶盏,一人剥了葡萄皮给她递过去。 宁桐看到,苏清荷虽然华裳罗服,珠光宝气,但是气色并不见得多好。她如今贵气的装扮和以往的清婉是天差地别,身上的戾气彻底取代了温婉。 宁桐迫不及待地催问道:“岚禹是不是回来了?” 苏清荷将葡萄籽吐掉,这才将目光移到宁桐身上,嘴角一挑,冷然道:“你倒真是一心一意念着表哥啊,怎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桐直视着苏清荷,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清荷阴声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说道:“我现在是傅府的当家主母了,就住在表哥的屋里。我说过了,傅府只有我才能做这个当家主母,你休想。” “我并不在乎什么主母不主母的,我只是想知道,伍叔和傅老夫人怎么样了?” 苏清荷脸色瞬间苍白,蹙眉恶狠狠地瞪着宁桐,似乎开口都显得艰难,说道:“他们如何与你何干?” 宁桐见苏清荷脸色不对,心里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冷声催问道:“要是他们有个好歹,岚禹回来是不会放过你的。” 苏清荷吓得退了两步,丫鬟急忙搀扶着她。她瞬地甩开丫鬟的手,逼视着池宁桐,瞪大双眼,说道:“好啊,我倒是恨不得表哥能恨我,至少还放在了眼里。” 宁桐见苏清荷是执意不肯说,心里又万分担忧,不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道:“傅老夫人如何了?她待你不薄吧,当初你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老人家可都是站在你那边了,你总不至于对她老人家下手吧?” 苏清荷厉声打断道:“住口,我没有对她怎么样?”犹豫了一会儿,苏清荷有所动容,终于松口道:“她在后院的柴房里,你趁现在快把她接走,走得越远越好。” 见宁桐呆愣在原地,苏清荷喝道:“还不快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宁桐恍然大悟,看了一眼苏清荷,便朝后院跑去。 128 接救 宁桐急匆匆跑到后院,但见逼仄的院子里只有一间柴房。她推开柴房的门,见草垛铺成一张简陋的床,上面搭着床单,傅老夫人满脸憔悴地躺在上头,喜儿就挨着傅老夫人靠着草垛坐着,微微打着瞌睡。 宁桐心里一酸,轻声叫道:“老夫人。” 喜儿睁开眼,看到宁桐,喜出望外道:“池姑娘,真的是你吗?老夫人,您看看谁来了?” 傅老夫人虚弱地睁开眼,以为自己是眼花,看了好半会儿才确定是宁桐,心里没来由似的一暖,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道:“丫头,你可算好了。” 宁桐心疼,慌忙走过去蹲下身子,欲要扶起傅老夫人。一碰到她,便觉得她的身子滚烫,担忧地问道:“您怎么了?” 喜儿的泪瞬间掉下来,哭诉道:“老夫人已经发烧好几天了,奴婢心里真是怕得紧。池姑娘,求求你了,快给老夫人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宁桐心里又气又愧,气得是他们竟然如此对待一个老人。愧的是,傅岚禹再三叮咛她好生照顾他的母亲,可是她却没有做到。 宁桐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傅老夫人扶起来,对喜儿说道:“喜儿,快上来搭一把,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喜儿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池姑娘,我们能出去吗?” 宁桐微微一笑,宽慰道:“我不是过来接你们的吗?先别问了,赶紧离开这里要紧。” 傅老夫人将身子挨在宁桐身上,眼眶微微一红,说道:“孩子,你不怪老身吗?” 宁桐一愣,随即温和一笑,说道:“我为什么要怪您?岚禹临行前,叫我务必要照顾好您,是我的错,让您受苦了。” 傅老夫人摇摇头,因高烧不退,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便撑着由宁桐和喜儿搀扶着走出去。 喜儿带着宁桐从傅府的后门离开了,两人将傅老夫人扶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先坐着,然后宁桐去把自己的马车驾过来。 一番周折后,宁桐终于将傅老夫人和喜儿带回了桐园,她马上请了个大夫过来。又是费了好半天,才将傅老夫人安顿好,天色也正好暗了下来。 宁桐让喜儿先去休息,然后自己亲自守在傅老夫人身边。半夜,傅老夫人悠悠醒来,虽依然觉得虚弱,但是精神好了不少。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看到宁桐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傅老夫人心里涌上一阵一阵的暖意和愧疚,像母亲似的,轻轻替宁桐将发丝拢到耳后。 宁桐只觉得耳根微痒,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到傅老夫人慈和地看着自己,瞬间清醒过来,担忧地问道:“您觉得怎么样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着她的额头,见是退烧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傅老夫人慈和一笑,温声说道:“老身没事了。丫头,多亏了你。” 宁桐不好意思一笑,随即微微蹙起眉头,问道:“您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傅府的下人丫鬟全换了?苏清荷却成了傅府的夫人?” 傅老夫人脸色渐渐沉下来,因为气愤,不停咳嗽起来。宁桐慌忙给她揉揉背,又倒了杯水喂给她喝下。待到傅老夫人渐渐缓过气来,她才愤愤不平地说道:“是钟飞扬那个畜生,将傅府的房契偷走了,占为己有。” 宁桐蹙眉,恨恨道:“果然是他。我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此人贼眉鼠眼,道貌岸然。我还提醒了伍叔两次。”提到伍叔,宁桐心里一沉,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对了,您可知道,伍叔到底在哪里?” 傅老夫人摇头,神色凝重起来,好半天才说道:“只怕老伍也是凶多吉少。”顿了顿,她焦虑地说道:“禹儿都两个多月没音信了,不知他可还好?家中出现这等变故,他到底知晓不知晓?” 宁桐也是忧心忡忡,但不敢在老人家面前表现出来,像是宽慰又像是自我安慰,说道:“他不会有事的。”可是,她比谁都清楚,她说的这句话是多么没有说服力。 傅老夫人知道宁桐心里也是很担忧自己的儿子,但还是要强颜欢笑地安慰她,心里自是过意不去。她叹息了一声,将宁桐的手握在手里,温声道:“丫头,到最后老身才懂得,你是真的关心在意禹儿。把他交给你,老身很放心。” 傅老夫人见宁桐害羞地低下头,宠溺一笑,愧疚道:“丫头,以前老身对你不是态度冷漠便是言辞刻薄,你却以德报怨,老身心里很是惭愧。丫头,老身对不住你,老身也谢谢你。” 宁桐听傅老夫人的一番肺腑之言后,心里一股暖意上涌,更多的是开心。和傅岚禹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怕,只是担心他的母亲无法接受她。如今,老人家真心实意地接受了她,自然是值得她欢喜的一件事。 宁桐也坦言道:“老夫人,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今日听您跟我说这一番话,我心里很是欢喜和感动。以前,我的性子也有些冲动,也请您不要见怪。” 两人把话说开,两颗心不知不觉靠近了几分。又因为两个女人都爱着同一个男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未来的妻子,便越发亲近了。 却说,钟飞扬在外头忙了一整天,到处物色着匾额,打算把傅府换成钟府。因而,两天后才有心思问起后院柴房里老太婆的事情。 见小厮吞吞吐吐的,钟飞扬眉头一皱,叱骂道:“有话开说有屁快放,吞吞吐吐的我就把你的舌头剪下了。” 小厮吓得跪地,说道:“那老太婆不、不在后院了。” 钟飞扬一愣,瞬间站起来,将小厮狠狠踢了一脚,喝道:“不在后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夫人让小的们暂且别跟老爷说的。” “是夫人放走的吗?” 小厮求饶道:“老爷,小的不知道,求老爷饶了小的小命啊。” 钟飞扬又将小厮踢了一脚,喝道:“还不快带人出去找回来。要是没有把人带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见小厮屁滚尿流地出去了,钟飞扬眉头皱得更紧了,径直去了找苏清荷质问了。 苏清荷见钟飞扬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猜到他该是知晓了姑母离开傅府的事情了。心里一阵紧张和不安,但是面上依然装得镇定。 果然,钟飞扬还没坐下来,就质问道:“那老太婆是不是你放走的?” 苏清荷施施然地抿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一笑,慢悠悠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钟飞扬指着她的鼻头骂不出话来,提高了音量,再次重复道:“那老太婆是不是你放走的?” 苏清荷心里一颤,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在发抖。她极力克制住,亦是提高了音量,不客气地说道:“她都病得那么重了,我可不愿意她死在这里,晦气。钟飞扬,伍叔就埋在这里头,你难不成想到时候多一个厉鬼来索你的命吗?” 钟飞扬脸色瞬间土青,只觉得脊背骨发寒。啪的一声,一巴掌呼在了苏清荷的脸颊上,连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苏清荷捂着自己的脸颊,回过神来后发出阴冷的笑声,厌恶地瞪着钟飞扬,咬牙切齿道:“钟飞扬,有本事,你把我一起杀了啊。” 钟飞扬冷哼一声,冷声道:“你可知道,那个老太婆会把事情都抖出去的,你也逃不了干系的。” 苏清荷冷笑一声,嘲讽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钟飞扬不想与苏清荷再多废话了,冷声质问道:“那个老太婆去了哪里?” 苏清荷冷然道:“我怎么知道?兴许已经死在哪条巷子里了。” 见苏清荷执意不说,钟飞扬也无法,冷哼一声便离开了。见钟飞扬离去,苏清荷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到自己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自从她知道钟飞扬的本性后,她是真的害怕他,也是越发厌恶他。可是,她非常清楚,她有多厌恶钟飞扬就有多厌恶自己。 苏清荷颓然地坐下来,孤寂地冷笑了一声,自嘲道:“苏清荷啊苏清荷,你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以为这样至少能在池宁桐面前出口气,可是却还不如以前。她得到表哥的心,而你不仅没有得到表哥,连自己都失去了。” 苏清荷突然无比怀念以前的日子,那个温婉的自己,那个收敛着城府的自己。那个时候,碧翠还在她的身边,对她一心一意。若是,她当初听了碧翠的劝告,或许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苏清荷再次自嘲道:“不,自从对池宁桐产生嫉妒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走在了一条错误的不归路上了。” 苏清荷突然想到了云无双,听说她也深爱着表哥。但是,她显然聪慧得多,也比她善良豁达得多了。离开不仅仅是成全他人,更是对自己的解脱。如果,时光能够重新倒回去,她也会选择离开吧。至少,她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129 病情 宁桐心事重重,这段时间也很少去艺馨坊了,桐园的事情也一缕交代给了郑子雷。 自从她把傅老夫人接回桐园后,她的病情便反反复复。因而,宁桐挂念傅岚禹的心思也渐渐都集中在了傅老夫人的病情上。她请了很多的大夫过来看,也尝试了不同的病方,可是傅老夫人的病情也不见得好转。 这日,她亲自去城中将李御医请到桐园给傅老夫人看病。李御医给傅老夫人仔细号了半天的脉,完毕后并没有打算开药方子的样子。 宁桐将李御医送了出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御医,老夫人的病情怎么样了?” 李御医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气息将他花白的胡子微微吹起,皱眉低声说道:“差不多该预备老夫人的后事了。” 宁桐愕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拉住李御医的袖子,颤着声音问道:“您说什么?老夫人不过是风寒罢了,怎么就这么严重了?李御医,求求您了,您一定有办法治好老夫人的病的,是不是?” 李御医再次叹息了一声,说道:“老夫人上了年岁,身体各方面本就衰落了,这风寒对于年轻人而言确实是小意思,但对于老人却不容小觑。最主要的是,她惊吓过度,又郁结在心,这双重的打击才是导致她的风寒一直痊愈不了,最终恶化。老夫是无能为力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宁桐回过神来,请求道:“李御医,求您还是开个药方子吧。至少,先别让她老人家知道。” 李御医略微一犹豫,点点头,说道:“那老夫就开些安神的药吧。” 宁桐的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她没有好好照顾好傅老夫人,到时候该如何跟岚禹交代?而岚禹到底又何时才能归来,陪陪老夫人人生的最后这段日子。 送走李御医后,宁桐擦干净了泪痕,调整好了情绪,面上带着微笑,走进屋里。傅老夫人见她眼睛微微红肿,像是哭过的样子,担忧地问道:“丫头,你眼睛这么红红的?禹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宁桐慌忙摇摇头,笑说道:“没有,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外头吹来一阵风,沙子进到我眼里来了,是揉红的。” 傅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这老骨头不中用了,你给我请了不少大夫,都不见好转,时限差不多也该到了吧。哎,只是我不放心禹儿。为什么禹儿还不回来?能不能见上我最后一面?” 宁桐心里酸涩难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酸成一片了。她偷偷抹了把溢出来的泪水,强颜欢笑道:“老夫人,您说什么呢?刚才李御医跟我说了,您这就是普通的风寒,只要喝了他开的药方子,放宽心,这病很快就好起来了。” “人家李御医可是曾给皇帝妃子看过病的,可不比那些大夫。他的医术您还信不过吗?李御医说过了,您这主要是心病,别想那么多,放宽心,这病兴许不吃药都能好起来呢。” 傅老夫人眉头浮现出希望来,宁桐分明看到她的双眸有一丝光彩绽放出来。这让她更觉得心酸了,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哭出来,她又宽慰了几句话,让喜儿好好照顾傅老夫人后便出去了。 宁桐加快脚步来到外头,两行清泪瞬间滑落下来,她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任由泪珠低落在手背上。待到她平复了情绪,便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思索一番后,她取出傅岚禹上回给她写的书信,仿造他的字迹,写了一封简单的书信。 翌日,宁桐假装兴高采烈,手中拿着昨晚伪造的书信来到傅老夫人的屋里。她俯下身子,脸上带着喜色,轻声说道:“老夫人,我今儿收到岚禹的来信了,您要不要瞧瞧?” 傅老夫人睁开凹陷下去的双眼,苍白憔悴的病容上带着明显的激动,喜悦道:“可是真的?他说了什么?” 宁桐忍着心酸,将傅老夫人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又将靠枕放在她的背上支撑着,这才将信纸展示给傅老夫人看。 “丫头,你还是个给我念念吧,我这老眼昏花的也看不清楚。” 宁桐点头,坐在椅子上,照着信上的字一个一个念道:“京城事务已然交代完毕,择日便将启程归去。母亲务必珍重贵体,孩儿归来后必不远游,陪母亲安享天年之乐。孩儿岚禹敬上。” 傅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神情安然起来,眉头带着喜悦,问道:“禹儿有说何时启程吗?” 宁桐笑着应道:“没有具体说是何时?不过应该就是这几日,兴许今日他就启程了呢。” 宁桐看到老人家因为喜悦,苍白无色的病容上竟然涌上了一丝血色,她心里一喜,心道:兴许老人家一高兴,这病就能好起来了呢。 宁桐又陪傅老夫人闲聊了一会儿,见她有些乏了,安顿她睡下后便自己离开了。走出屋门,宁桐只觉得全身无力。她疲惫不堪地走在路上,心思不宁的样子,在心中呼唤道:岚禹,你快回来吧。不要让她老人家失望,快回来啊。 宁桐由于心神不宁,竟看不到喜儿,差点撞到了她。喜儿手中端着药碗,虽及时避开,但汤药还是洒出去了一些。 “池姑娘,您没事吧?” 宁桐回过神思,双眸的光这才渐渐聚拢了起来,看着喜儿摇摇头。喜儿知道宁桐是真心关心老夫人的身体,心下十分感动。见她这段时间整个人也是清瘦了一圈,心疼道:“姑娘,奴婢知道您在担忧老夫人的身子,但请你也务必顾好自己的身子才好。” 宁桐点点头,说道:“喜儿,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喜儿坦然一笑,说道:“老夫人活到什么时候,奴婢便陪她到什么时候。” 宁桐听喜儿语气坦然,按理说,她由小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对老人家的感情不错。如今老夫人身子一如不如一日,她似乎都看在眼里,却异常淡然。这并不是喜儿的本性。 宁桐仔细打量了下喜儿,见她眉目不悲不喜,再一琢磨她这话,心里渐渐有点不安,说道:“喜儿,你可别胡思乱想,李御医说了,老夫人这病很快就能好。” 喜儿点头,见宁桐进了自己的屋,这才继续迈开步伐。她并不想揭穿宁桐的良苦用心。那日,她其实听到了李御医和宁桐在门口的对话了。李御医的话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她的耳边,该为老人家准备后事了。 喜儿刚开始也是接受不了,但是看着老人家年迈虚弱的身子,她也渐渐接受了。自从她心里打定主意到时候随老人家去了便是了,因而也坦然了许多。 喜儿进了屋,见傅老夫人睡着了,便将药碗放下,自己在边上静默地坐着,思绪回到了过往。 如果不是傅老夫人,她早就饿死在外头了。是老人家可怜她,收留了她。虽是丫鬟的身份,但是傅老夫人待她不薄,不敢说当做亲女儿对待,但也是自己的孩子对待了。所以,这些年,傅府的人也是对她忌惮三分。 宁桐第二日来看望傅老夫人的时候,一进门便看到傅老夫人今儿竟然起床了,难得还催着喜儿给她盘发。 宁桐看到傅老夫人的精神劲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欢喜。老人家看到宁桐,亦是欢喜,招呼道:“丫头,我今儿醒来觉得精神不错,身子骨清爽了不少。你要是不嫌闷,陪我这个老太婆去外头走走吧。” 宁桐眉间眼角露出喜色,连连点头,轻快地说道:“老早就想带您去桐园转悠了,今儿可是您陪我呢。” 喜儿见两人有说有笑,宛如母女,心下自是替她们开心。手脚麻利地给傅老夫人盘好了发髻,又顺手拿了件披风,便跟宁桐搀扶着傅老夫人出门了。 桐园到如今建成快一年了,繁荣起来的速度连宁桐也预料不到。不仅是富贵人家,许多达官贵人也在桐园置办了屋宇,以显示身份。 宁桐陪着傅老夫人慢慢地散步,有说有笑的。突然,只听前面传来喧闹声,但见两个汉子将一个疯女人五花大绑起来。 傅老夫人皱眉,惊诧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桐看到,那个被捆绑的女人便是夏桂花,如今她是彻彻底底地疯了。听郭掌柜说,那日夏桂花回来后,有人给她送了名贵的燕窝,之后几天就看到夏桂花疯了。 有人说,夏桂花逢人就炫耀的名贵燕窝是被人下了毒的,所以她疯了哑了。还有人说,夏桂花在外面偷汉子,张大成一气之下就给夏桂花下了毒以报复。 只有宁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是,钟飞扬为了摆脱夏桂花,暗中使了诡计,让夏桂花变成哑巴和疯子。因为只有哑巴才不会将他们的丑事抖出去,而疯子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人会相信。而一个又疯又哑的人,就更不用怕事情会被抖露出去。 宁桐不想给傅老夫人添堵,随意简单地解释道:“张大成家的疯媳妇,这张大成就是前头那两间次等地段的掌柜。” 喜儿笑说道:“老夫人,咱们换一条路走吧。我听姑娘说,中央园子里的景致很是不错,奴婢也想饱饱眼福呢。” 三人说说笑笑便调转了方向,往另一条小道上走去。 130 归来 秋水自从跟着花娘学种花后,渐渐把心思都放在了花草上。这日,她独自前往花娘家,去看看她家新从域外传来的两株茶花。花娘家住在城外,家里种植了将近一亩的花田,秋水也早就想一饱眼福了。 来到了花娘家,秋水和车夫一道去了花娘家的花田。转悠游玩了半日,又去看了域外来车的两株茶花后,车夫便催促道:“小姐,咱们得走了,天黑前就能赶回桐园。” 秋水点点头,向花娘要了些花种子便启程回去了。马车微微颠簸,有条不紊地前行着,秋水坐在里面闭目养神,小憩了一会儿。 突然,只听车夫发出一声促然的吁声,马儿的嘶鸣声也跟着响起。秋水身子一歪,差点磕到额头,蹙眉问道:“怎么了?” 车夫在外头急声应道:“小姐,前面躺着一个全身是血的人。” 秋水惊愣,掀开车的门帘,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有一个黑衣男子躺在路边,因为是玄色的衣服,身上的血迹并不是很明显。 秋水只觉得那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的身形有些眼熟,心里突突直跳。她径直跳下了马车,加快步伐朝那个黑衣男子走去。 看清黑衣男子的脸庞后,秋水简直难以置信,她瞪大双眼,只觉得好像是被雷电劈中了。当即蹲下身子,欲将黑衣男子扶起来,口中促然喊道:“快,快过来把他抬到车上去。” 车夫惊愣,不知道小姐怎么突然之间紧张成这样?似乎是跟这个受伤的男子有某种深切的关系似的。他又被秋水催促了一句,回过神来便跑过去帮忙了。 秋水在车夫的帮衬下,将黑衣男子抬到了马车上,只听秋水焦虑地催促道:“快,快点驾车,越快越好。” 秋水放下帘子,轻轻地拍打着男子的脸颊,双手颤抖,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颤着声音说道:“黑羽,黑羽,你醒醒,你千万不要有事。” 然而,黑羽一动不动,身上的血已然凝固了。她不敢去触碰黑羽的鼻息,只是在车里催促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桐园?” 车夫加鞭快马,比预计的早了差不多快半个时辰就赶回了桐园。秋水让车夫帮忙一起把黑羽抬回她的园子里。 秋水来不及送走车夫就赶紧出去找大夫,将大夫生拉硬扯过来后,又是着急又是歉然,说:“大夫,请见谅,快快给他看看。” 大夫本想抱怨,可是一看到病人伤势严重,也顾不上抱怨了。眼疾手快地替病人处理好伤口并上了金疮药后,他已然是满头大汗。 大夫一走出房间,秋水就上前迫不及待地催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神情甚是惊讶,不觉赞叹道:“你丈夫还真是了不起,身上被刺了好几剑,伤口都是深得可怕,血流了那么多,竟然还能保住命,真是不简单啊。不过,也幸亏他自己及时止住了血,不然只怕也是血尽而亡啊。” 秋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喜悦地说道:“多谢大夫,多谢大夫,这是诊金。” 大夫收了诊金,嘱咐道:“只是他的伤势还是比较重,要勤换药才成。对于普通人,这样的伤势要想恢复彻底,没有半年一年的很难。对于你丈夫这样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不过切记,这一个月可不能多走多动,否则伤口很容易裂开。” 秋水点头,这才注意到大夫一口一个你丈夫,心里暗喜,但面上却是一阵绯红。送走了大夫后,秋水便进屋去看黑羽。 见他紧皱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想来是身上的痛有所缓解了,这会儿沉沉地入睡。秋水总算把心放在了肚子里,看着黑羽青色的胡茬和清瘦凹陷的脸,秋水只觉得满心心疼,控制不住轻抚着他的轮廓。 秋水本想告诉宁桐黑羽在她园子里修养的事情,怎奈黑羽还没醒来,园子里又没有其他的人,到底不放心,便亲自守在黑羽身边。 翌日,秋水早早醒来,见黑羽还没醒来,便悄然去了厨房。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后,黑羽悠悠转醒,他睁开眼,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见自己此时此刻躺在一处舒适温馨的屋里,看屋里的陈设和布置,很显然是某个姑娘的闺房。 黑羽本能地就想起来,可是一动便扯裂了身上的伤口,鲜血瞬间将纱布浸湿,吃痛地了一声。可是,他却找不到自己的那身黑衣裳,不免觉得吃惊。 由于好几日滴水未进,又身受重伤,还失血过多,凭黑羽素日身子再强健,这会儿也是如病人没力气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时,秋水手中端着一碗粥进来了。看到黑羽强撑着坐了起来,身上晕染出一大片的鲜血,惊呼道:“你可别乱动,小心身上的伤口。” 秋水将热粥放在桌子上,三步并作两步朝黑羽走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扶他靠在靠枕上,心疼地抱怨道:“也不疼惜一下自己的身子,你以为你的肉身还真是铜墙铁壁吗?这伤口肯定是裂开了,很痛的吧?” 黑羽见是秋水,惊诧不已,内心五味陈杂,但是却有一丝柔情。他嘴角上扬,眉宇舒展开来,虚弱地说道:“不痛,我没事的。” 秋水见自己没有经过对方的同意就解开了他的衣裳,当下一愣,慌忙将手抽离出来,满脸通红地低着头,简直是无地自容。 黑羽见她这番娇羞青涩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又怜惜,不觉笑出声来,说道:“是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你的。” 秋水听到黑羽的笑声,有些难以置信,宁桐都说他是冰块了,她也一度觉得此人就是根木头了,不想他这会儿竟然能笑出来? 她抬眸朝他直视过去,见他嘴角上扬,眼中含着一丝柔情,心里不由然一悸,一股蜜意像洪水一样灌进来。秋水笑了笑,对黑羽说道:“我熬了些热粥,你喝一点吧。” 黑羽点头,欲要起身。秋水急忙将他的身子轻轻按住,蹙眉说道:“你不能动,还是我、我来喂、喂你吧。” 秋水轻轻地吹着热粥,一勺一勺地喂给黑羽。黑羽静默地看着她,只觉得世间一切都比不上她的神采和容色。 秋水喂好了热粥,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黑羽一把握住秋水的手,却是欲言又止。秋水一愣,却并未挣脱,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似乎很是委屈的样子。 黑羽心里一疼,温柔地替秋水拭去泪水,疼惜道:“小水,是我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你若是不嫌弃我,可否愿意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地疼惜你,爱护你?” 秋水难以置信,这些话绝对不是黑羽这种性格的人能够说出来的。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了,多少柔情都无法融化这块坚冰。怎么突然之间,他竟然如一湾泉水,款款流动,似乎将她溺死其中。 黑羽见秋水迟迟不答,有些着急和害怕,再次开口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冒险,如果还能活着回来,我决定娶你为妻。这是我离开金陵城之前在心里做出的决定。我原本以为自己是死定了,可是在每一个我觉得自己挺不过去的时候,我脑海里想得都你,我渴望见到你,更渴望和你生育我们自己的孩子。” 秋水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她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水。秋水一下子扑到黑羽的怀中,又是哭又是笑,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你自己的苦衷。” 黑羽见秋水似乎是答应的样子,心头欢喜,终究是忍不住身上的伤势,吃痛地了一声,玩笑道:“我这伤口看来是彻底裂开了。” 秋水听了慌忙移开身子,怎奈又被黑羽一把揽入怀中,她担忧地说道:“你疯了,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黑羽咧嘴一笑,像是一个大男孩似的,说道:“管它的,反正裂都裂了。” 秋水哭笑不得,好说歹说让他放开了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换了药包扎好伤口。 谁说坚冰融不掉?谁又说他是根木头?原来,越是坚冰越是木头,心里越是柔情,说出来的话都能把她甜倒。 一如秋水一开始所认为的那样,黑羽就是个铁骨柔情的人,他外冷内热。此生但凡认定一个人便是矢志不渝。而秋水呢,她的执着在别人眼里是傻,可是只有她自己很清楚:哪怕她花费毕生的精力去爱黑羽也是值得的。很幸运,老天被她的执着和诚意打动了,最终回馈给她黑羽的一颗真心。 黑羽拍了拍床沿,对秋水说道:“坐过来,陪我说说话。” 秋水乖乖地坐过去,两人说了些情话。随即,黑羽便简单地告诉了秋水一些自己身不由己的事情。 听到黑羽说起这些沉重的事情,秋水想到了傅府的巨变,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了起来。黑羽见她脸色不对,担忧道:“小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秋水摇摇头,心里紧张,黑羽如此凌厉的神思,骗过他委实不易,当下便说道:“糟糕,我想起来桐姐姐叫我给她带的东西还没带过去。你先歇息一下,我去去就回。” 不待黑羽回答,秋水便跑了出去,不觉深深地吸一口气。不是她不愿意告诉黑羽,而是还不到时候告诉他。他现在的伤势需要静养,若是把这事告诉他,他铁定又要不顾自己的性命了。 131 病重 傅老夫人的身子爽利了两日后,精神又开始不济了起来,不得已下又是卧床不起。宁桐想着,兴许再伪造一番傅岚禹的书信哄哄老夫人开心,她的病没准又往好的转了。 这日,她拿着昨夜模仿傅岚禹字迹的书信来到傅老夫人的屋里。等老人家转醒后,她面上装得欢喜,嘴角带着笑意,轻快地说道:“老夫人,您猜我昨儿又收到谁的来信了?” 傅老夫人枯竭的眼眸一亮,嚅嗫着嘴唇,虚弱地问答:“可是禹儿的?” 宁桐点点头,说道:“岚禹说了,他已经启程回来了,这会儿快到金陵城边界了,很快就会到这儿来看您。” 傅老夫人点点头,说道:“丫头,你莫把我的身子境况跟禹儿说,免得他担忧,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宁桐点头,应道:“晓得了。您可赶紧好起来才好,不然我该如何与岚禹交代呢?” 傅老夫人虚弱一笑,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说道:“生死有命,这又岂能怪得了谁?丫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这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 宁桐截断傅老夫人的话,心里一酸,说道:“您这是说什么话?您好好休息,李御医说了,这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只是上了年纪的人病拖得会久一点就是了。您可别乱想才好。” 傅老夫人心里微微一宽,慈眉善目地看着宁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丫头,你和禹儿都要好好的。禹儿自小就沉默寡言,性情冷清,这便是我一直想为他物色个好妻子的原因,希望有个了解他的人陪在他身边。” 傅老夫人顿了顿,自嘲一笑,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清荷这孩子性情温婉,贤惠温柔,自小又是跟禹儿一块儿长大的,是个绝佳人选。岂知,她竟是那样的心肠。幸亏禹儿一直对她无意。” 傅老夫人喘着气,脸上是深深的疲倦。宁桐担忧,劝道:“老夫人,您先歇息,明儿我再过来听您说,好不好?” 傅老夫人摇摇头,她心里现在渐渐清楚了,自己这病只怕是治不好了。那两日的光景多半是回光返照,有些话不说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当下,她拉着宁桐的说,喘过了气,继续开口说道:“老身一直觉得对不住你,还望你别跟我一个老婆子计较,别去怪禹儿。禹儿这孩子,我看得出来,他是很在意你。桐儿,答应老身,陪在禹儿身边。老身真希望能看到你们的大喜日子啊。” 宁桐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今儿傅老夫人的一番言辞多少是有点交代后事的意思。她哽咽道:“老夫人,您放心吧,我会好好跟岚禹在一起的。这辈子,我不会轻易离开他的。” 傅老夫人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疲倦地闭上了眼,口中喃喃低语道:“禹儿,我的禹儿要回来了。” 宁桐的泪水一下子掉落下来,给老人家掖了掖被角便出去了。 却说,秋水趁黑羽歇息的当儿,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找宁桐商量商量这事。 这日一早,秋水便来到宁桐的怡园找她。等了片刻后,见宁桐眉头紧锁地从屋子里出来,问道:“傅老夫人怎么样了?” 宁桐摇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她压低声音,说道:“这些天,老夫人的病情日渐恶化。前些日子,我看老人家的精神还挺好的,以为她这病是好了,不曾想就那几天的光景后便日渐恶化了。” 秋水身子一颤,心道:莫非傅老夫人这是回光返照?然而,她不敢跟宁桐如此说,免得又加重她的忧心。 她整理了一番情绪后,开口说道:“桐姐姐,黑羽在我园子里。” 宁桐惊愣,回头来看着秋水,蹙眉问道:“你说什么?他不是不在金陵城?” 秋水示意宁桐莫惊,两人回到她的屋里,秋水拉着宁桐坐下后,将她从花娘家回来的途中遇到昏迷不醒的黑羽的经过都详细地告诉宁桐后,解释道:“他现在身子很虚弱,我本想第一时间就过来告诉你,但是担心他又不顾自己的性命,因而缓了一天,今儿就过来跟你说了。” 宁桐点点头,问道:“黑羽是否有告诉你岚禹到底在京城办什么事情?” 秋水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没有,他只是跟我说,傅公子交代他去域外办一件重要的事情。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自此便再也不用冒险了。” 宁桐蹙眉,听到冒险两个字,心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她想了想,问道:“秋水,我可以去见一见黑羽,问问岚禹的事情吗?” “自然可以。” 宁桐跟秋水起身,两人一走出怡园,秋水突然握住宁桐的手,又是担忧,又是难为情的说道:“桐姐姐,我可以求你一件事情吗?” 见秋水神情严肃,宁桐担忧地说道:“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只管说。” 秋水略微一犹豫,说道:“请你别现在就告诉黑羽,傅老夫人就在你的园子里。他的伤势很重,大夫说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伤势不但不能恢复,若是稍加不小心,就会留下后遗症。我现在也还没跟告诉他傅府的事情,想着等他恢复了伤势,再跟他说明。因而,桐姐姐,你可否再缓个七八天再跟黑羽说傅老夫人的事情?” 宁桐自是理解秋水的担忧,点头应道:“你想得周到,若是黑羽得知此事,定然得提剑前去,事情需从长计议才好。” 两人商议好了,便一齐来到秋水的宜园,见黑羽已然醒来,这会儿正寻找秋水。秋水将宁桐带进来,黑羽一愣,随即脸上恢复了素日的冷然。 宁桐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不甚要紧,多谢池姑娘关心。”黑羽顿了顿,看宁桐秀眉微蹙,眉梢挂着忧愁的神色,开口说道:“池姑娘今日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宁桐点头,开门见山地问道:“黑羽,你可知道岚禹在京城何处?这都已经三个月了,他一点音信也没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黑羽若有所思,公子临行前并没有过告诉池宁桐此行去京城的目的,那么便是不愿意让她为公子感到担忧吧。当下,随意地说道:“公子不过是去京城见个故友罢了。” 宁桐看着黑羽微微躲闪的眼光,脸上表露出不信的表情。她直视着黑羽,带着请求的语气,说道:“黑羽,你别忽悠我了。岚禹临行前告诉我,因为桐园的缘故要去一趟京城打点。他说,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就会回来的。可是,现在都三个月过去了,他连书信也没有再写一封回来。我这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你就不要再隐瞒我了,告诉我岚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至少,我还能想办法帮帮他。” 黑羽想到此前他收到自家公子的一封密信,说是大有被囚禁在京城的可能。如今,公子三个月没有动静和音信了,那么正式被他言中了,是被张正囚禁在竹庐里了。他也是万分担忧自家公子的安危,怎奈公子一开始就嘱咐他,径直回金陵城,不准踏入京城半步,说是傅府里的人需要他保护。 宁桐见黑羽沉思的样子,心里越发肯定,傅岚禹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她催促道:“黑羽,算我求你了,求你告诉我,岚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黑羽神色有些动容,叹了一口气,皱眉说道:“公子可能被囚禁在京城里了。” 宁桐愕然,她想到了许多种结果,唯独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囚禁在京城?以此推算,傅岚禹的身份必然是很敏感的。 “囚禁?他、他为何会被囚禁在京城?是不是身份特殊?” 黑羽不置可否。宁桐定了定神,并没有多加犹豫,说道:“无论他出了什么事情,又是什么身份?我既然认定了他,就必然不会轻易放弃。我们要想办法救他出来。” 黑羽见宁桐神色坚定,心里有些意外,更多的是佩服,说道:“公子果然没有看错人。池姑娘,待我回到傅府见过傅老夫人,我便跟你一起去京城。” 宁桐点点头,听到他提起要回到傅府的话,心里一颤,移开了目光,说道:“你先别急着回去,先把伤养好再回去也不迟,免得老人家看到你的伤势而担忧。” 黑羽点点头。宁桐犹豫了一下,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好奇,开口问道:“岚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黑羽一愣,移开目光,显然是不愿意回答的样子,只是简单地说道:“到时候你自己问公子吧,我一个部下也不好乱说。” 宁桐见此,也不再勉强,嘱咐黑羽好生修养后便离去了。路上,她心思不宁,心道:子雷曾经跟我说过,岚禹并不是个普通人,看上去远远没有表面的富家子弟这么简单。如今想来,他的话是说中了。我与他出生入死多次,第一次就觉得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野外生存的能力如此强,好像是经过专门的训练。后来,与他掉入悬崖底,被强盗掳掠去扬州,遇到一批杀手。他们对岚禹招招致命,比要致他于死地不成。显然,他的存在危急到某个人了。 再说桐园这事,不过花一年时间便建成,已然大大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在她的预计中,要达到桐园这样的规模,非得花上五年六年的时间不可。可是,现实中只花了两年多。这自然要归功于傅岚禹的实力了。 宁桐喃喃自语道:“岚禹,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132 自尽 日子一晃过去了十天,黑羽的伤势有所好转,也能下床走路了。这日一早,黑羽穿戴一番后便要往外走。 秋水手中端着清粥,见黑羽急着往外走,把热粥一放,问道:“黑羽,你一大早这是要去哪里?” 黑羽看着秋水,眼眸里露出一丝柔情,温声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照料,我才恢复得这么快。现在,我是时候回傅府了,等我办完了这件事,我就回来好好陪着你。” 秋水心里一紧,挽着黑羽的手臂,说道:“你好歹把这热粥喝了吧,我可是熬了半个时辰。” 黑羽嘴角一扬,跟秋水坐下喝着热粥。见秋水秀眉紧锁,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黑羽担忧地问道:“小水,你在想什么?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秋水摇摇头,她抬眸看着黑羽,眉头锁得越发紧了。看来是时候告诉他了,火终究是包不住纸的,当下低着声儿说道:“黑羽,你也不必去傅府了。” 黑羽皱眉,问道:“为何?” 秋水叹息了一声,说道:“傅老夫人就在桐园里,在桐姐姐的怡园里养病。你可以去怡园看看老人家。” 黑羽惊愣,当下起身便往外走去。秋水一愣,也是慌忙起身跟了过去。 两人来到了宁桐的住处,秋水一把将黑羽拉住,低着声儿说道:“黑羽,你别急,老夫人在修养,有什么问题先问桐姐姐吧。” 黑羽眉头紧皱,神情冷然,听了秋水的话点点头,便站在院子里等候。秋水安抚好了黑羽,便进去将宁桐叫了出来。 “桐姐姐,你先出去一下,黑羽找过来了。” 宁桐微楞,问道:“他知道傅府的事情了?” 秋水蹙眉,摇摇头,说道:“他还不知道,只是知道了傅老夫人在你这儿。” 宁桐点头,跟着秋水出了傅老夫人的屋宇。黑羽一看到宁桐,便问道:“老夫人为何会在你这儿?” 宁桐坦然道:“傅府已经不是以前的傅府了,我便将老人家接了过来。” 宁桐于是将傅府前后的惊变详细地告诉了黑羽,说道:“傅府的房契如今在钟飞扬手中,他已经鸠占鹊巢了。” 黑羽紧紧握住拳头,脸上微有些青筋,想来是极力忍耐心中的怒气,只听他一字一句说道:“那个家伙杀死了伍叔?我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见黑羽转身便要朝外走去,宁桐和秋水心里担忧,阻止道:“黑羽,你可千万别冲动。那起小人,我们必然不会放过。但是,若是闹出人命,只怕我们也站不住理儿。” 黑羽是久经凤坡诡谲之人,自然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再者对于他而言,这样的事情是再简单不过了。当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只丢下一句话:“你们放心,我知道如何处理。” 眼见秋水就要追上去,宁桐阻止住她,说道:“让他去吧,以黑羽的性格,即便是傅老夫人也是劝不住。再说了,黑羽跟在岚禹身边这么多年,大风大雨也是经历过的,你放心吧。你若是跟过去,只怕黑羽还要担心你。” 秋水听宁桐言之有理,当下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跟着宁桐在怡园里等待黑羽的归来。 黑羽赶到傅府,但见昔日的傅府不知何时竟然换上了钟府的匾额,一怒之下,提剑将之劈裂,只听一声巨响,匾额掉落在地,彻底裂为两块。 听到外头声响的小厮,急忙将大门打开,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见是个陌生的男子所为,劈头盖脸就叱骂道:“哪来的小子,竟然把我们钟府的匾额劈裂,来人啊,给我打。” 话音刚落,里头齐齐涌出一众小厮,上前就朝黑羽拳打脚踢过去。黑羽眉头一皱,三两下就把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小厮打得屁滚尿流,躺在地上连连哀嚎。 黑羽旁若无人地踏进门槛,径直朝厅堂走去。进了二进门的院落,但见一个衣裳华贵的男子行色匆匆地走出来,看到黑羽手中提着一把冷剑,当下惊愣在原地,脸上现出一丝恐惧之色,喝道:“你是何人?胆敢私闯民宅,就不怕我报官把你拿下?” 黑羽懒得回应他,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全身散发出杀气,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就是钟飞扬?” 钟飞扬只觉得脊背发寒,他步步后退,听着黑羽那冷然的语气和充满杀气的眼神,只觉得快要窒息了。他结结巴巴地应道:“是、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黑羽嘴角一挑,弹指间,他已然近身到钟飞扬跟前,冷剑指着他的咽喉,冷声问道:“是你杀死的伍叔?” 钟飞扬摇头,否认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他。” 黑羽再次问道:“是你强占了傅府?” 钟飞扬哑然失声,像是想起什么,辩解道:“不不不,是、是苏清荷逼我这么干的。” 黑羽的冷剑逼近钟飞扬,但见他的咽喉被划出一道血丝。只听黑羽不可商量地说道:“快把傅府的房契交出来,否则我当场要了你的狗命。” 钟飞扬吓得跪地求饶,说道:“那房契上已经改名了。” 就在这时,只听里头传来苏清荷的声音,她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紧张,问道:“黑羽,是不是表哥回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黑羽抬头一看,但见苏清荷穿着一袭道姑的袍子,青丝用一条绸缎盘起,亦是梳成了道姑头。 原来,自从那夜苏清荷心灰意冷之下顿然有些开悟,本想出家剃度为尼,怎奈钟飞扬不同意。可是苏清荷又是铁了心要出家,因而索性在府中修行起来。 黑羽瞥了一眼苏清荷,冷声道:“你还有脸问起公子?” 苏清荷愕然,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脚下踉跄两步,喃喃自语道:“是啊,我还有什么脸问起表哥?” 苏清荷痴痴发出了一声冷笑,当下便回头进去了。钟飞扬一看到苏清荷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要离开,迫不及待地挽留道:“清荷,你别走。” 然而,苏清荷只当做没听到,发出一阵一阵的笑声离去了。 黑羽的剑正要再逼近钟飞扬的当儿,耳中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当下警惕地回头,喝道:“何人?” 但见一道黑影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了,黑羽皱眉,也不及来拷问钟飞扬,当下提剑在他的大腿上各刺了两剑,冷声说道:“把房契上的名字换回去,否则我要了你狗命。” 话音刚落,黑羽便追着那道黑影去了。钟飞扬双手捂住血流喷涌的大腿,痛得在地上哀嚎道:“是是是,我明日就把放弃是上的名字改回去,壮士饶命啊。” 黑羽一路紧随着黑影而行,直追到城外,方才逼近那道黑影。但见黑影突然停了下来,发出阴森的冷笑声。 突然,黑影促然回头,但见一张银色面具在日光下乏着光,好像死神出现在青天白日下,实在瘆人。 黑羽愕然,皱眉不确定地说道:“夜鬼?” 黑影哈哈大笑,应道:“没错,我就是夜鬼。” “你不是离开了吗?为何还在金陵城?” 夜鬼再次冷笑了几声,声音里带着寒意,慢悠悠地说道:“自然也是待我毁掉了傅府再离开,不然我又如何回去向大人交代?就如,你要在域外办完夜鹰交代的事情才能回来,不是吗?” 黑羽皱眉,手中紧紧握住冷剑,似乎随时都要上前搏命。黑羽冷声问道:“你说钟飞扬是你的人?” 夜鬼冷笑一声,语气里尽是蔑视,否认道:“那种废物配得上?实话告诉你吧,我本想自己出手的,没想到那废物居然对你们傅府和那个女人心怀叵测,迫不及待地就下了手。自然,我就乐得在一旁看好戏。只是,废物终究是废物,少不得我在暗中推波助澜一下。” 黑羽极力忍住怒气,欲要上前搏斗,夜鬼哈哈冷笑几声后便逃脱了。黑羽心下一犹豫,便不想再去追,当下折身返回桐园。 却说,钟飞扬被人扶持到屋中,请了大夫给他包扎好伤口后,勃然大怒道:“快滚。”待一众小厮和丫鬟齐齐退下后,钟飞扬的脸上浮现出恐惧和怨恨的神色来。 他忍着痛来到苏清荷的院落,粗鲁地推开房门,本想质问黑羽到底是何人?不曾想,推开苏清荷的屋门后,但见苏清荷已然吊死在悬梁上了。 钟飞扬惊怕得往后连连退了几步,磕到门槛上后又摔到了地上,刹那间脸色苍白,迫不及待地离开苏清荷的院子,叫道:“来人,来人啊,快把夫人救下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苏清荷放了下来,但见她脸无血色,早已经窒息而死了。众人吓得手足无措,纷纷看着钟飞扬。 钟飞扬眉头一皱,怒气冲冲地说道:“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害死她的。”见众人吓得纷纷低下头,钟飞扬不耐烦地说道:“既然人都死了,那还不赶快给我埋了。” 众人一愣,以为听错了主人的话,当下面面相觑。钟飞扬骂道:“你们还不给我动手,难不成是要我自己亲自动手不成?” 小厮们一听,吓得赶紧将苏清荷的尸体抬出去。钟飞扬晦气地走了出去,咬牙切齿道:“想把房契拿回去,没有那么容易,哼。” 133 诡计 黑羽回到桐园的时候,天色早就暗了下来。秋水一看到黑羽心里便松了一口气,起身迎向他,释然道:“你可算回来了。” 黑羽点头,语气里含着一丝愧疚,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秋水摇头,但见宁桐从傅老夫人的屋宇里走出来,神色凝重。黑羽见状,心里一紧,促然问道:“老夫人怎么样了?” 宁桐叹息了一声,应道:“老夫人已经睡下了,口中一直念叨着岚禹的名字。”顿了顿,宁桐神色凄然道:“只怕老夫人撑住的这口气,全是为了岚禹能够见到她最后一面。” 三人皆是神色凄然,片刻,只听宁桐问黑羽道:“事情怎么样?有没有闹出人命来?” 黑羽应道:“我让钟飞扬把房契上的名字换回去,过两日便去拿回来。”宁桐点头,苦笑一声,说道:“你若是早些回来,傅府也就不会落到奸人手中。好在,现在能够夺回来,傅老夫人若是晓得了,也会高兴的。” 黑羽脸色浮现出愧疚之色,沉声说道:“公子让我尽快从域外赶回来,想来公子也是料到了傅府会有意外发生。只是,我愧对公子的交代,惭愧得很。” 秋水听罢,在一侧宽慰道:“你是人又不是神,岂能事事都能办得完美?再说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又怎么去保护别人?” 宁桐听秋水替黑羽辩解,嘴角微微一扬,说道:“小水说的没错,你也不必自责了。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惭愧,岚禹临行前嘱咐我好生照顾着老夫人,可是??????” 秋水见两人都在自责,宽慰好了黑羽又宽慰宁桐,说道:“桐姐姐,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傅府出事你又不知道,再者你一个外人,即便及时晓得了,又能如何?再说了,自打你晓得傅府出事,这不就把傅老夫人接过来了吗?这段日子,你尽心尽力照顾着老人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又怎么能怪得了你去?” 黑羽听秋水娓娓道来,心里亦是感激,说道:“池姑娘,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宁桐无奈一笑,说道:“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我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散了。翌日一早,黑羽便来到宁桐的怡园里,打算去看看傅老夫人。 黑羽等候在院子里,见宁桐从自己的屋宇里走出来,他迎上去,说道:“池姑娘,我想进去看看傅老夫人。” 宁桐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这进去一看,老夫人便会以为岚禹是回来了,兴许心情一好,病情也会转好。只是,该如何向她老人家有个说词,这个我们得商量一下。” “便说公子让我提前回来。” 宁桐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沉默片刻,她看着黑羽,问道:“黑羽,你不能告诉我岚禹的身份,可是你总归得告诉我,他入京是否跟桐园有关系?毕竟,我也是桐园的半个主子,该与桐园休戚与共的。” 黑羽微微一愣,他犹豫了一番,终于是打算松口了,说道:“虽说公子入京并不是为了这事,但总归是因为桐园起的头。” 黑羽整理了一番思绪,见宁桐脸上是好奇和紧张的神色,继续解释道:“公子为某个人办事,此人位高权重。这么多年,公子从未向此人提过什么要求,却为了桐园首次与此人开口,难免遭受到怀疑。公子此次入京,是此人亲自派人来请的,公子不得不去。而至于桐园的事情,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但办了毕竟是有风险的。因而,用了这样的借口将公子留在京城,可是实际上,却是另有谋算。” 宁桐听黑羽如此一说,心头渐渐清楚明朗起来,说道:“难怪桐园能够如此一帆风顺,原来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的推手。” 突然,宁桐心里一紧,担忧地问道:“那岚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个会不会借此机会杀、杀了岚禹?是不是岚禹知道了对方太多的秘密?” 黑羽眉头一皱,说道:“若此人想动手早就下手了,不必费事将公子请到京城了再动手。很有可能,如公子所言的,此人将公子囚禁在了京城里。” 宁桐微微松了一口气,见黑羽迈开步伐,朝傅老夫人的屋宇走去,显然是不愿与她多说。她只得作罢,调整好了情绪,随着黑羽一道进去。 傅老夫人已然醒来,喜儿正伺候着老人家洗漱。黑羽进了屋,看到傅老夫人苍老的脸上苍白憔悴,眼窝凹陷,瘦骨嶙峋的样子,心下一酸,拱手道:“黑羽见过老夫人。” 傅老夫人一愣,见果真是黑羽,当下情绪有些激动,欢喜道:“黑羽,是不是公子回来了?他在哪里?你叫他过来见见我。” 黑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见老夫人如此期盼的神色,却突然说不出话来。幸好宁桐已经跟了过来,见黑羽呆愣不动,脸上挂着笑意,慌忙替黑羽解释道:“老夫人,是这样的,岚禹途中遇到了一个故友,交情颇深,不得不多停留两日。这不怕您老人家担心,所以让黑羽提前回来报个平安。” 傅老夫人眼眸的微光瞬间消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半信半疑地说道:“禹儿这孩子,怎么这个故友要见,那个故友要见的。素日里,他对人向来冷清,怎么突然就如此热情了。” 黑羽见老夫人怀疑,当下接口说道:“回老夫人,公子此次确实是见了故友去,再几日便会赶回来了。” 傅老夫人点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皱眉问黑羽,“你去过傅府?还是径直来这里?” 宁桐慌忙替黑羽接口应道:“我今儿本是想进城中办点事情,没想到还没入城就遇到了黑羽,我便径直把他带到这里来见您了。” 黑羽看了一眼宁桐,不解她何故要这么说,然而还是点头配合。傅老夫人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也好。” 两人又呆了片刻便出来了,黑羽径直问道:“为何不告诉老夫人我已经知道此事了?” 宁桐蹙眉,叹息道:“老人家好不容易在这件事情上平息了怒火,此刻她的身子孱弱得很,千万不可再刺激了。这些事情,还是等岚禹回来的时候一齐坦诚布公好了。” 黑羽不置可否,告辞了宁桐便想往城中心赶去。 黑羽来到傅府,看到大门上没有再悬挂上匾额。他上前敲了敲门,有个小厮跑过来开门,见是昨日那个凶神恶煞办的男子,吓得躲到了一旁,不敢前去阻拦。 黑羽一脚踏进门槛,冷声说道:“叫钟飞扬出来见我。” 小厮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请老爷出来。” 片刻,但见一个丫鬟将钟飞扬扶了出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厅堂,看到黑羽的当儿,身子不觉一颤,脸上陪着笑,硬着头皮走过去,说道:“爷,这房契我昨儿便拿去官府换名字了,可是一时半会儿还没那么快完事。这样吧,您明儿再来,明儿一定妥妥的交给你。” 黑羽冷冷地看了眼钟飞扬,厌恶地说道:“那你还不快滚出府邸?” 钟飞扬心里痛恨,可是面上又不敢发怒,强忍住怒气,赔笑道:“是是是,我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儿把房契交给您后,我就滚。” “让那个女人跟你一起滚。” 钟飞扬知道黑羽口中的女人指的是苏清荷,当下凄然说道:“清荷,她昨日悬梁自尽了。” 黑羽微微一愣,皱眉问道:“悬梁自尽?” 钟飞扬余光瞥了一眼黑羽,说道:“是的,大概她是怕她表哥回来责备她,因而是畏罪自尽了。” 钟飞扬竟然毫不知耻地将自己的罪过一股脑儿推倒苏清荷身上,可见此人简直是丧尽天良。而苏清荷如今尸骨未寒,又怎么开口来辩解?更是无从诉说她自己的遭遇。 苏清荷毕竟是傅岚禹的表妹,对自家公子也是痴情一片,念在过往的交情上,黑羽的心里还是微微替她觉得难过。然而,黑羽面上无动于衷,警告道:“明日一早我便要拿到换回名字的房契,更要看到你已经滚出傅府了。” “是是是,一定照办。” 看着黑羽踏出门槛扬长而去,钟飞扬强忍的怒气一触而发,他将丫鬟狠狠推到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账东西,该死的东西。” 钟飞扬一脸怒气,脸色很是狰狞,回到屋里,思忖了良久,叫来小厮说道:“把柴火堆满院子的每个屋宇,再把火油浇上去。” 小厮不寒而栗,颤抖着声音问道:“老爷,这是为何?” 钟飞扬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我叫你去办就去办,废话什么?你他妈的还不滚开。” 小厮不敢拂逆钟飞扬的意思,当下便照着钟飞扬的意思将院子的几个屋宇堆满了柴火,再将一桶火油浇上去。 突然,只听当中一人说道:“老爷莫不是想把这府邸一把火烧了吧?” 当下众人一片愕然,纷纷将手中的物什一把丢开,只听一人说道:“有钱没命花还不如有命没钱花来得好。我看,我们还是撤了吧。” 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逃了出去,傅府登时是一片萧疏,冷清至极,只剩下钟飞扬和一两个上了年岁走不动的老下人了。 134 放火 是夜,钟飞扬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一瘸一拐地游荡在空荡荡的府邸。一阵凉风拂过,耳中传来树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声。钟飞扬只觉得脊梁骨发寒,回头一看,暗黑的夜什么都没有。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前头站着伍叔,他额头上满是鲜血,圆瞪着双目看着他,满是怨恨。钟飞扬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扯动了大腿上的筋骨,痛得满头冷汗。 他折身返回去,回头却看到了苏清荷一脸冷笑地看着他。他看到苏清荷伸出长得吓人的指甲朝他一步一步逼近,分明是索命的样子。 钟飞扬大叫几声,一时也顾不上大腿上的伤,忍着痛快速跑离。他一路上失魂落魄地跑到自己的屋里,关上门,吓得全身瑟瑟抖抖。想起,明日黑羽又要提着冷剑上门,他又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钟飞扬的双手发抖着从衣襟中抽出傅府的房契,上头早就换回了昔日主人的名字。可是,他成为这府邸的主人还不到一个月,要他转手交还回去,他实在是不甘心。 突然,钟飞扬的眼眸一凝,嘴角一挑,烛光里浮现出他狰狞的面目。他发出一阵一阵瘆人的笑声,而后推开房门朝院子里走去。 钟飞扬手中持着一团火把,他发出疯子一般的笑声,说道:“想要拿回去?没那么容易,看我一把火烧光这地方,哈哈哈哈哈。” 钟飞扬将手中的火把朝浇了火油的柴火堆上一扔,刹那间,火苗变成了火团,而后变成了一片火海。钟飞扬站在火海里大声笑喊:“来啊,过来拿房契啊。” 片刻,只听钟飞扬发出了痛苦的叫声,而后这叫声渐渐低落下去,最后消失在火海的噼啪声里。 大火熊熊燃烧,惊动了附近的人们,尽管大家极力抢救,这大火却一点也没有熄灭的意思,直把傅府烧成一片残垣,烧成一片瓦砾为止。好在,傅府是独门大户,并没有挨着千家万户,因而这大火并没有蔓延出去。 这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大伙儿才能够用水扑灭尚有余威的火势。人们看到,当中有一具烧焦的尸体,被大火烧得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骨架,可想而知,这火势是有多猛烈。 郑子雷一听说傅府被大火烧成一片灰烬,像是五雷轰顶一般,待他回过神思,便朝傅府走去。但见,眼前已然成为了一片瓦砾,哪里还有昔日的气势磅礴。 郑子雷不尽感叹,登上了马车朝桐园行去。途中,正好遇到了要去城中的黑羽,郑子雷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待他细看一番后,见果真是黑羽,当下马车还未停稳便跳了下去。 黑羽的马被惊吓到,幸亏他及时勒住了马缰,这才没有伤到郑子雷。 “黑羽,你何时回来的?” 黑羽见是郑子雷,想起如今与秋水的关系进一步发展了,他好歹是郑子雷未来的妹夫,自是比往常多了几分亲和。下了马,客气地说道:“有一段日子了?郑公子这是要去桐园?” 郑子雷点点头,想起方才见到的被烧成灰烬的傅府,脸上浮现出惋惜和焦虑的表情,说道:“既然如此说,傅府昨夜被大火烧成灰烬的事情,你是知道了?” 黑羽愕然,眉头紧皱,问道:“什么?傅府被大火烧成灰烬?” 郑子雷见黑羽茫然的表情,显然是不晓得这事,当下也是觉得奇怪,解释道:“我早上听闻这件事就急忙跑去看了,亲眼所见傅府被烧成一片瓦砾,什么都不剩。” 郑子雷突然恍然大悟过来,想来自从傅府发生变故后,黑羽才回来的,看到他疑惑的神情,想来还不晓得这场惊变吧。 黑羽似乎猜到了郑子雷的心思,说道:“我正要去傅府,让那个混账将房契交出来。只是没想到,那个混账竟然会一把火将府邸烧毁了。” 郑子雷见黑羽额头上的青筋微微突出,显然是心中怒火正盛,见他神情冷静,可知他是在极力隐忍。见黑羽突然翻身上马,双脚一登马肚,驾着马离去。 郑子雷在后头忙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去看看,郑公子先去桐园吧。” 郑子雷无奈,只得驾着马车先行去了桐园。来到桐园,他径直去怡园找宁桐,看到她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不好了,傅府被大火烧成灰烬了。” 宁桐难以置信,蹙眉看着郑子雷,愣怔道:“子雷,你说什么?黑羽这会儿正赶着去傅府,怎么就发生这件事了?” “我方才在途中遇到他了,他这会儿该是赶到那里了。”顿了顿,郑子雷继续接口说道:“我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难以置信,亲自去看了下,果真是一片残垣,当中还有一具被烧焦的尸骨,应该是钟飞扬那个畜生的。” 宁桐皱眉,说道:“看来是那畜生放火烧了府邸的。这样的事情,是那种人能做得出来的,得不到就毁灭掉,真是够卑鄙的。” 片刻后,秋水也赶来了,听闻了此事,也是嘘吁不尽。待到黑羽回来后,三人忙迎向他,促然问道:“黑羽,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羽皱眉,冷声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官府已经被人过去调查了,说是纵火自尽的,此案便不了了之。” 宁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混账,自己想死就死远一点,竟然拿府邸给他陪葬,真是便宜了那东西。” 秋水亦是愤愤不平,而黑羽反倒是冷静了许多。良久,只听他沉声说道:“也好,傅府如今烧毁了,公子的危险也会少了一些。” 宁桐不解,问道:“为何如此说?” 黑羽看了一眼宁桐,一字一句说道:“大火不仅烧毁的是傅府的屋宇,还有许多账本。” 宁桐恍然大悟,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神情瞬间严肃起来,对大家说道:“对了,傅府被烧毁的这件事,暂时别跟老夫人说,老夫人如今受不得刺激。” 众人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散去。秋水领着郑子雷去了自己的园子,正打算把她与黑羽如今的关系跟自己打哥哥说一说。而黑羽和宁桐留了下来,两人正要进一步探讨如何解救傅岚禹的事情。 宁桐见厅堂里只剩下她与黑羽两个人,铁了心要问出真相来,神情严肃道:“黑羽,索性今日便坦白了吧。如今,岚禹的安危实在是不得而知,你与他共事一场,怎么忍心置他于危险中呢?” 黑羽皱眉,不待开口,只听宁桐继续说服道:“我自然晓得你并不希望看到你家公子陷入危险中。可是,你这样瞒着不说,对他并没有任何帮助。你若是说了,我们大伙儿一起想想法子,指不定还能做点什么事情,不是吗?” 黑羽思忖了半晌,叹息了一声,神情微有些动容,说道:“罢了,到如今了,兴许真的只有你能帮帮公子了。” 宁桐见黑羽打算开口坦白,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当下说道:“我与岚禹休戚与共,你也该晓得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情意吧。” 黑羽点头,说道:“其实,公子是朝廷高官张正的情报员夜鹰。六年前,公子在京城定居,那个时候是假借商人的身份与许多达官贵人往来,实则是替张正收集某个宦官的罪证。公子办事能力出众,不到两年的时间,便给了张正一个满意的交代。没想到,掰倒了这个宦官,他还有个更大的麻烦,那便是首辅严嵩。” “严嵩那个时候是首辅,张正还是次辅,由于两人主张和阵营不同,自然是敌对双方。这严嵩是个老狐狸,表面上是两袖清风,可是背后却徇私舞弊,贪了不少银子。这严嵩的狡猾就在于,将钱银珠宝一律转移到金陵城,将黑银洗成了白银。” “张正查了许久才得出一些眉目,于是将公子派遣到金陵城收集严嵩的罪证。公子在金陵城一呆就是六年。两年前,他才终于收齐了严嵩的罪证,派我亲自将一封密函交给张正手中,不久后严嵩便落马了,而正在顺理成章地当上了首辅。” 宁桐皱眉,问道:“那如此说,岚禹不是有功在身,为何张正要置他于死地?”顿了顿,自答道:“难道是功高震主,张正过河拆桥?” 黑羽不置可否,说道:“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吧。公子本想学张良功成身退,怎奈张正过早就透露出了这方面的心思,公子就是双手奉上一切而无所求地离开,也无法平息张正的杀意。因而,公子便铤而走险,用这些年的功劳谋一份利益,那便是桐园,而后再一步一步逃脱张正的杀意。” 宁桐恍然大悟,心里涌出一丝寒意,原来这两人都是攻于心计。可是,如果岚禹不这样,又怎能护全?那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岚禹冷清背后的无奈,心里更多是涌现出对傅岚禹的心疼。 135 病故 宁桐自从与黑羽深入谈了傅岚禹的事情后,她才了解到傅岚禹真实的身份。这一夜,宁桐碾转反侧,却始终无法入睡。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昔日里和傅岚禹相处的一幕幕,一开始的时候,她兴许便被他吸引住了,可是那时候他的冷清和漠然让她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要与他保持距离,免得到时候为情伤筋动骨。 因而,在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她其实对他总是小心翼翼。可是,打心眼里,她又抵御不住他身上的魅力,会忍不住想去靠近他。那那一次次看似巧合的患难之下,大概她的心中也有一半是窃喜吧。 宁桐想不到,最终她会和傅岚禹在一起,甚至想不到,傅岚禹的心竟然是如此炽烈,远不如他外表的冷清。因而,听着他说出那一句句的情话,她觉得朴实又深情。 如今回想起来,其实在她每一次困难的时候,总是傅岚禹替她解决的,比如火凤楼出事的时候,他在背后默默地替她摆平了。又比如每次生意上出现困难,也是他大方出手相助。再比如,桐园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业,他为了她不惜得罪张正。 宁桐想,如果两个人相爱的人,无论之间有多少阻隔,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一起的。因而,她从未想过放弃傅岚禹,哪怕此时跟他在一起注定是个连累,她也不曾想过放弃,反而在一起的心越发炽烈。 然而,宁桐的心只觉得被狠狠剜了一刀,因而在听到黑羽谈起傅岚禹借桐园逃脱张正杀意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原来她也被傅岚禹利用了。 宁桐这才明白,为何傅岚禹一开始就以幕后人的身份自居,因为他是想把自己在金陵城的财势转移到她的名头上,借她来洗白。这也是他为何不同意给园子起名为岚园,而是桐园的原因。 她以为,傅岚禹是真心实意想替她实现梦想,成全她的念想。其实,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宁桐叹息一声,轻声低语道:“池宁桐,你不要想那么多,那个时候你跟他还没有确定在一起,人家凭什么要一切以你为重。再者,这个世界上,得到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他能成全你的理想,为何不能利用你的价值?” 宁桐试图说服自己,可是越是说服,她便越觉得失落和难过。这一次又一次的说服,只让她觉得,两颗心离得越发远了。 在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宁桐才模模糊糊入睡了。才睡不到一个时辰,只听外头传来喜儿急促的叫声,叫声里带着一丝哭腔,说道:“姑娘,姑娘,你醒来了吗?快去看看老夫人,不好了。” 宁桐一惊,匆匆穿上衣裳,也来不及梳洗,开了门见到喜儿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道:“喜儿,老夫人怎么样了?” 喜儿哽咽道:“奴婢看,老夫人似乎不好了。老人家一直在呼唤姑娘和公子的名字,姑娘快去看看吧。” 宁桐愕然,快步跑到傅老夫人的屋里。她轻声来到傅老夫人的床头,但见老人家瘦得皮包骨了,凹陷的脸颊上没有一丝气色。 宁桐心里一酸,泪水就掉落下来,她握住傅老夫人的手,轻声叫唤道:“老夫人,您还好吧,我来了。” 傅老夫人轻轻睁开双眼,微微一笑,虚弱得连说话都很困难,“丫头,我的好丫头,看来老身是该走了。” 宁桐忍着哭声,说道:“您说什么呢?岚禹快回来了,您别胡思乱想了。”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流泪。 傅老夫人虚弱一笑,说:“难为你哄了老身这么长的时间,很辛苦吧。其实,老身早就知道了,禹儿还在京城里,这么久不见他回来,也不写一封信回来,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吧。老身,只怕是等、等不到禹儿回来了。” 宁桐摇头,泪水掉落在傅老夫人的手背上,泣不成声道:“他、他有写信回来,明儿兴许就到了。” 傅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宁桐的手,心疼道:“傻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信是你仿造禹儿的字迹写的吗?” 宁桐愣怔,突然说不出话来,恍然大悟到,傅老夫人后来病情一日比一日重,想来就是知道了真相。只是,老人家领了她的这片孝心,因而也假装相信那是傅岚禹写回来的信。 傅老夫人缓了口气,突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握住宁桐的手,说道:“丫头,我是看不到你和禹儿成亲的时候了。你可否叫、叫老身一声娘?” 看着傅老夫人眼中含着期待,宁桐实在不忍心拒绝,看着老夫人叫了一声:“娘。” 傅老夫人心满意足地笑了,她连声答应,手中握住宁桐的力道渐渐微弱下去,而后促然掉落。 宁桐急忙反握住傅老夫人的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下去,喃喃轻语道:“娘,您等等,岚禹就要回来了,醒一醒好不好?” 喜儿在一旁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见到傅老夫人闭上眼,她慢慢地跪了下去,哽咽道:“姑娘,这些日子您替公子在老夫人跟前尽了孝,受苦了。老夫人既然认了您是傅家的儿媳,奴婢喊您一声少夫人一点也不为过。少夫人,请你节哀顺变。” 宁桐与喜儿给傅老夫人梳洗一番后,便叫黑羽和一众相关的人过来。大伙儿商量了一回,决定先将傅老夫人的灵柩放在灵山,等傅岚禹回来后再另算打算。 宁桐这段日子要忙于桐园的事务,又要照顾傅老夫人,早就透支完了体力和精力。好在,郑子雷将桐园的事务都接手了大半过去,她才得以空出时间照顾老夫人。怎奈,傅岚禹又出了事情,这事情才是压在宁桐心头最重的事。 因而,傅老夫人一去世,她伤心之下不免松懈了精神,一下子就跨了下去,躺在床上养病了。不得已便将傅老夫人的后事交给喜儿操办,而秋水便在一旁照顾宁桐。 好在,黑羽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加上郑子雷等一众朋友的相助,傅老夫人的后事也算应付过去了。 秋水陪在宁桐身边,见她脸色苍白,人都瘦了一大圈,心疼道:“桐姐姐,你也顾好自己的身子,别再伤心了。你对傅老夫人就如对待自己的亲娘一般照顾,没必要再自责了。” 宁桐把目光移到秋水身上,虚弱地说道:“小水,对于老夫人,我确实问心无愧。我现在心里担心的是岚禹的安危。” 秋水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她很明白宁桐的感受,就如她现在很担忧黑羽的安危一般。沉默片刻后,宁桐眼中乏着一层朦胧的泪花,问道:“小水,你说,岚禹是真的爱我吗?” 秋水愕然,一下子不明白宁桐话里的意思,又急于想宽慰她,便心疼地说道:“傅公子对你情深义重,怎么是不爱你?桐姐姐,你别胡思乱想了。” 宁桐点头,抹了一把泪水,像是自我说服一样,说道:“是,岚禹对我情深义重,我不该怀疑他的爱。” 可是,宁桐骗不了自己的心。如果说,傅岚禹是信任她的,为何在她对他掏心掏肺的时候,以为他们已然合二为一的当儿,他却对她隐瞒了这么多的事情?哪怕她明白,他是为了她的安危,可是这个心结却始终绕不过去。 最大的心结是,他利用了她。 宁桐微微一笑,疲倦地对秋水说道:“你先回去吧,我睡一会儿。” 秋水点头,关上门便离开了。她来到厅堂上,看到黑羽默然地坐在那里,眉宇间浮现着一丝悲伤。 秋水走过去,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低语道:“你还好吧?” 黑羽握住秋水的手,点点头,随即问道:“她怎么样了?” 秋水叹息了一声,眉梢眼角带着一丝凄然,疼惜道:“身子骨瘦了许多,养了几天的病,是好转了些。可是,我看桐姐姐的精神却不好,眉眼间总是一股愁意,想来是很担忧傅公子的。” 秋水顿了顿,又叹息了一声,不解道:“只是,方才桐姐姐问我,傅公子是不是真的爱她?又说她不该怀疑傅公子对她的爱。” 黑羽身子微微一颤,想起前些日子他和宁桐的一番对话,隐隐有些凄然,心道:池姑娘是个心思聪颖的人,想必是猜到了公子在桐园一事上有利用她的嫌疑,一时心灰意冷也是可能的。这许是她最大的心结,不过是借着老夫人的丧事将心里的难过发泄出来罢了。 黑羽起身,对秋水说道:“你别乱想,公子对她是在意的,绝不会愿意看到她受到伤害。我送你回去吧。” 秋水点头,和黑羽两个人回到了宜园。 时光倏忽而过,傅老夫人的后事渐渐都办好了,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可是谁都知道,气氛里的那丝伤感和焦虑一直挥之不去。 宁桐的身子也渐渐好转了,这日,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散步。黑羽前来看望她,见她气色有所好转,渐渐放了心。 黑羽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池姑娘,其实,公子是真的很在意你。自从公子遇到了你,他的性情再没有以往那般冷清。甚至,他以往不可更改的执念也都淡了许多。公子甚至跟我说,人生在世,择一人终老才是乐事,许多看重的东西都是身外物。公子之所以隐瞒你这些事情,是因为公子不愿意你受到任何一丝的伤害。” 宁桐愣怔,看着黑羽,心里似乎渐渐明朗了起来,随即她眉头微微一蹙,失落地低语道:“可是,他终归是利用了我。” 黑羽哑然,不置可否,说道:“这并不是公子的本意,许多事情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公子有心利用你,他不会亲自去京城,此时此刻还被囚禁在那里。” 136 进京 傅老夫人的后事办完,日子堪堪又过了一个月,傅岚禹被囚禁在京城的事实已然落定。宁桐将近半年未曾看到傅岚禹,心里终究是按捺不住,想去京城打听打听。 黑羽得知宁桐要去京城,自是陪同她一道上路。宁桐本想劝阻,可是一想到了京城,黑羽总归自己熟悉情况,当下也就默认了。 这日,宁桐和黑羽启程进京。郑子雷和秋水相送与城外,差不多送了有十里地,宁桐劝他们回去,不必再送了。 黑羽和秋水两人落后一步,但见秋水依依不舍地看着黑羽,嘱咐道:“你可一定要小心,不要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黑羽温和一笑,点头应道:“我答应你。小水,等我回来,我就娶你为妻。” 秋水听罢脸颊抹上一层红晕,心中甜蜜,羞赫地低下头,轻声应道:“我等你回来。” 宁桐将桐园的事情交代给郑子雷后,便和黑羽登上马车离去。秋水站在原地,朝着越行越远的马车挥手,甚是不舍的样子。 黑羽驾着马车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分,找到了一处客栈,定下了两间客房,打算暂住一晚。 翌日,两人自是起个大早,买了些干粮便急急地上路了。途中,歇息的当儿,宁桐叫黑羽叫到跟前,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小方盒,但见小方盒上用一把小锁头锁着。 黑羽不解,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宁桐将小方盒递给黑羽,说道:“这是桐园的地契,我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先交给你保管,若是需要的时候,我再管你要。” 黑羽更加疑惑,并不急着接过,问道:“为何要把桐园的地契带到京城去?” 宁桐若有所思,低着声儿说道:“岚禹被张正囚禁在京城,竟然他没有起杀意,那么必然是另有所图。你说你在域外的时候遭人暗杀,如果没有人知道你们域外的秘密,很显然张正是查到了,这才会痛下杀手。为的是什么?” 黑羽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为了钱财?” 宁桐不置可否,说道:“张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是一点也不了解,因而也不清楚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以我之见,对于桐园,源源不断投入的银子简直是天大的一笔钱银,而对于岚禹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想来岚禹真可能是富可敌国。而任何人看到如此大的财富,没有不动心的。张正毕竟也是个人,人性的某些贪婪是凡夫俗子免不了的。” 黑羽这才接过小方盒,心道:池姑娘是想用桐园换取公子的自由吧。当下也无话,两人又休息了片刻便又登上马车赶路。 舟车劳顿了七八日,两个人终于来到了京城的边界。宁桐心里有些兴奋,想着自己终于离傅岚禹又近了一些。哪怕目前不知道他被囚禁在何处?可是如今,她也身在京城,总归是在一个地方了。 两个人进了城门,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宁桐不仅感叹:京师毕竟是京师,繁华程度确实更胜一筹。随即眉目微微一蹙,不免担忧到,虽说已经到了京城,可是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啊。 黑羽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两人好好吃了一顿,体力渐渐恢复过来了。只听宁桐想了想,对黑羽说道:“我们不如先在这家客栈住几日吧,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做才好?” 黑羽同意,当夜两人便在这家客栈住下。宁桐去了黑羽的房里找他商量事情。 “黑羽,你说岚禹被囚禁在竹庐里。竹庐到底在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因而接下来我们要先了解到竹庐的位置。” 黑羽赞同,思忖了片刻,说道:“好,明日我便派傅家的武丁四处寻找竹庐位置。只是,我们毕竟人单势薄,即便寻到了竹庐,亦是不可轻举妄动。这是京城,是对方的地盘,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宁桐嘴角一挑,胸有成竹道:“自然,最主要的就是去见张正,与他面对面地谈条件。而且,让他必须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才成。” 黑羽见宁桐心中似乎早有谋略了,暗暗放了心,说道:“这段日子急着赶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池姑娘早些歇息吧。” 宁桐点头,亦是说了途中多亏黑羽照应的话便回到自己的客房里休息了。 翌日一早,黑羽便出门去了。宁桐也闲不住,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但见,她乔装打扮了一番,换上了男儿装便出了客栈的门去了。 京城毕竟是京畿要地,对于政治众多文人都很是敏感。首先,宁桐便是想去了解一下,京城的百姓到底是如何评价首辅张正的。于是,一路寻了茶坊去,茶坊是文人最喜欢聚集谈天论地的地方。 宁桐进了一家规模还算挺大,人来人往频繁的茶坊。一踏进门槛,便有小二迎上来,热情地招待道:“客官,是要雅间还是通座?” 宁桐思忖到:雅间又不能听到人们谈论的话题,若想听到,自然是人越多的地方越好了。当下毫不犹豫道:“通座就成。我这人就是喜欢热闹,给我寻处人多的地儿吧。” 小二点头笑应,将宁桐引到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坐着。宁桐落定,小二将一壶清茶放在她的面前,又上了几盘小点心便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 宁桐自斟自饮了一会儿,只听旁边的几个文人正在探讨去年上榜的三甲,大家各抒己见,有赞扬有调侃的,聊得热火朝天。 她听了半天没有听到她想知道的,于是又将注意力放在另一旁的几个文人身上,只听他们在解四书五经,听得她越发没劲。 宁桐百无聊赖地托着腮边,只觉得耳中嗡嗡响,听得差点就要睡着了。她付了茶钱便出来了,又寻了一家茶坊进去。 眼前的这家茶坊叫一窟众鬼。宁桐看到这个茶坊名突然就来了兴趣,见店面规模不大,甚至可以说偏窄。那门槛又不似别家的,只见一块长方大石横在那里,两边摆着两盆未经修理的盆栽。 宁桐抬脚迈进门槛,却见里头是别有洞天,布局装横偏向自然,桌椅茶具一律是古香古色。只是,店里不见有伙计迎接过来,宁桐疑惑地问道:“有人吗?” 话音刚落,但见一个妇人从柜台前抬起头来,漠然地说道:“要喝什么茶,自己去那边挑选。” 见掌柜的说完话又低下头去算账,宁桐愣怔了一会儿,心道:都说开门做生意是要笑脸相迎,这位老板娘却是一脸冷意,这生意是爱做不做的样子。再者,没有伙计招待,凭客人自己动手,也算是奇了。这样的服务态度,难怪并没有多少客人来呢。 当下,宁桐挑了一壶花茶,又拿了配套的茶壶茶盏,掀起珠帘子,欲要寻个座位。不想,进了茶座一看,客人虽不如前一家络绎不绝,但也不算少,大伙儿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处,也是聊得不亦乐乎。 宁桐心里不指望能在这里听到多有价值的信息,因而便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片刻后,但见眼前站着一个中年文人,身形清瘦,形态不羁。 只听来人坦然道:“小兄弟,我可否在这里坐下?” 宁桐愣怔,见他手中并无茶具,还未答应,此人便坐了下来。宁桐赔笑两声,将其中一个茶盏推到对方面前,斟满了茶盏,笑说道:“这位兄台请。” 对方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后,皱了皱眉,不客气地说道:“这花茶是女人喝的,不如换,壶龙井过来,如何?” 宁桐还未接话,此人已然站了起来。片刻,手里提着一壶龙井茶过来了,将自己和宁桐茶盏里的花茶水倒掉后,斟了两杯龙井,而后自己抿了一口,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来。 宁桐哭笑不得,心里不觉对此人的得寸进尺有些不满。但见,这人将茶盏放下,神情坦然洒脱,说道:“我看小兄弟是个生面孔,想来是初次来这里吧。在小姓李,名逍。请问小兄弟贵姓?” 宁桐见此人言谈举止倒也有几分逍遥洒脱,果真是人如其名,当下也不计较了,权当做多认识一个朋友,便笑说道:“在下池桐,确实是初次来茶坊,还请李兄多担待。” 李逍倒也不客气,笑了笑,又自斟自饮了几杯茶后,开口说道:“小兄弟是何方人士?不知贵地是否有什么新鲜事?” 宁桐应道:“在下来自金陵城,倒也没听闻有什么新鲜事。听李兄口音像是京城人士,不知京城近来是否有什么新奇事发生?” 李逍听说宁桐来自金陵城,当下眼眸微微放出光彩,说道:“听闻金陵城这两年新出了个桐园,竟可堪比京城的繁华热闹,可当真有这回事?” 宁桐心里愣怔,想不到桐园如今竟然是小有名气了,当下便简略地跟李逍说了些桐园的近况。而后再次问起京城是否有新奇事的话来。 李逍又饮了一杯茶,捡了件前几日几个文人吟诗作对的聚会,谁摘得此次聚会的贤名事来说。宁桐听得无聊,唠嗑了几句有的没的话,突然问道:“听闻京城里如今的首辅是张正大人,不知百姓是如何看待这位首辅大人的?” 李逍眼眸再次放光,显然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137 顶替 李逍听宁桐提到张正,当下双眸微微放光,他喝了口茶水润润口,将茶盏放下后,开口说道:“要说起这位新上任的首辅,那李某可就有话说了。” “四年前,前首辅严嵩贪赃枉法,罪该万死。可是圣上体恤他年迈,只是罢黜了职位,遣他归乡罢了。这前首辅一下台,紧接着便是新首辅张大人上任。这位新首辅是雷厉风行,一上台便大刀阔斧,颁布了一系列新的政规,把前任首辅的主张驳得一条不剩。” “张大人的主张首先触犯到的便是守旧一派的势力,因而可想而知他是给自己树了不少敌。这张首辅自然也扶持了新的势力,大多是寒门子弟。你想想,这天下毕竟是寒门多于贵族,他贵族就是再排挤,也是排挤不完。再者,如今朝廷上的几位元老亦是寒门出身,自然也是极力鼎助张首辅了。” 宁桐认真地听着李逍的话,连茶水都忘记喝了。趁着李逍喝茶润口的当儿,她问道:“这么说来,张首辅倒还挺得人心的?” 李逍接口继续说道:“一来,张首辅有几位元老相助,加上这天下众多的寒门子弟,新政施行起来也算顺利。二来,百姓也从中获利了不少,单说这徭役便减免了许多,私学也渐渐普及起来。因而,这张首辅虽在位短短四年,却比前任首辅更得人心,这百姓是无不称颂的。” 宁桐听着李逍的话在心里寻思起来:虽说张正的野心不小,但能力也很出众。想来,当今皇帝大有可能是个昏君,因而张正颁布的主张在皇帝那边并没有什么阻力。听李逍如此说,想来张正还算是个为民请命的官。可是,他又为何要把岚禹囚禁起来? 李逍洋洋洒洒说了半天,直到晌午,这才不得不告辞回去。宁桐自然替他付了茶钱,从他那边听到这些事情,也算是颇有收获,因而请他吃了这茶一点也不过分。 宁桐从茶坊里离开,心头闪过一个想法,既然她都已经来到京城了,何不去看看这位张正首辅的府邸在哪里? 这么一想,当下随意在摊边吃了碗凉面,便四处打听张正的府邸,一路寻了过去。这张正的府邸不算远,位于闹市僻静处,所谓是闹中取静,静中有闹,地段倒是蛮好的。 宁桐站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正要离去的当儿,但见张府的大门吱哑一声被缓缓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两个妇人,当中一人粗布短衣,头上包着方巾,一看便是农家妇人。还有一人衣裳虽不甚华贵,但质地也算不错了,瞧她打扮像是府上某个有脸面的婢女。 果然,只听那个农家妇人再三道谢,说道:“您费心了,多谢多谢。明儿我就让红玉那丫头过来。” 宁桐隔得远,听得不大真切,耳中只听得被风吹来的几句话,猜到两人这是做了一笔买卖,那农家妇人收了银子,打算明儿交人。 只听大门又吱哑一声被关上了,农家妇人将银子收回兜里,转身走了。俄顷,宁桐也跟着走了。突然,她的脚步一顿,来不及多想,便回头寻着方才那个农家妇女的脚步,想把她追上。 宁桐追得气喘吁吁,不知不觉已然来到了郊外,好在她看到了那个农家妇女的背影,便在后头大声叫唤道:“大婶,您等等。” 那农家妇人听到背后有人叫唤,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但见一个小哥儿满头大汗地赶过来了。她纳闷,皱眉问道:“小哥,你可是叫我?” 宁桐跑到妇人跟前,大口喘着气,迫不及待地说道:“大婶,您这脚程还真是快,追得我都喘不上气来。” 农家妇人待宁桐缓过了气,警惕地盯着她,问道:“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宁桐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婶,方才我在张府门口看到您了,您是不是在卖丫鬟?” 妇人听了脸色瞬间土青,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卖的是我自己家的女儿红玉,关你什么事情?” 宁桐见对方紧张,以为她是有歹意,当下摆摆手,慌忙解释道:“大婶,您别急,我正是打听这事来的。” “那张府近日急需一个使唤的丫鬟,我看我家丫头符合他们的条件,便与他们府上签了两年的合同。我可没有犯法,官府不能抓我的。” 宁桐点头,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说道:“大婶,是这样的,我家小姐身边有个手脚伶俐的丫鬟不小心把我家小姐养的猫弄丢了。我家小姐一怒之下就想把这丫鬟赶出去。这丫鬟是个外地人,在京城这么些年了,总归比别地的熟悉。她便想在京城另寻一个人家做丫鬟。我嘛,欠了这丫鬟一个人情,因而替她兜下这事,帮她寻个人家。只是不想,还是慢了您一步。” 农家妇人听宁桐的意思是要她把这个机会让出去,当下脸色一沉,摇头说道:“这是先来后到的事情,我合同都已经按了下来,没有反悔的道理。” 宁桐连连点头,赔笑道:“自然自然,所以我这才跟您商量个事。您看这样成吗?就是您家闺女也不必去张府做工了,由那丫鬟代替她去。这月钱呢,还归您。您这会儿若是答应,这两年的月钱我今儿一齐付给您。” 农家妇女一听,只觉得是天上掉下馅饼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半信半疑地问道:“这话可是说真的?” 宁桐点头,掏出了二两银子,说道:“自然当真。” 妇人欢喜地接过那二两银子,一口答应下来,说道:“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答应?亏我刚才一路还在想着说词,让我家丫头答应去张府做婢女,不想这下子一下子都解决了。你放心好了,张府还没见过我家丫头,不晓得她长怎样。只是明儿,你可一定要让那丫鬟及时过去才成。” 宁桐点头,看着妇人喜滋滋离去的背影,眉头一皱,心道:竟然没有经过女儿的同意就擅自做主把她给卖了,这和人贩子又有什么不同?我这还算是救了那女孩儿一命吧。 宁桐回到了租住的客栈,准备明儿顶替红玉入张府的事情。如果要接近张正,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来到他的身边。以张正如今的身份地位,是万万不会随便接见一个陌生人。别说是陌生人了,就是相熟的人怕也是不能轻易见到他。 而如果成为张府的一个丫鬟,那么伺候主子自然得在主子身边了。如此,既可以省心省力许多,也可以掩人耳目,一举两得。 天色渐晚,黑羽出去了一整天,这会儿总算是回来了。宁桐一看到他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如何了?打听到竹庐在哪里了吗?” 黑羽摇摇头,沉声说道:“具体的位置还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竹庐并不在城内,大有可能位于城外。” 宁桐神情略有些失望,随即嘴角微微一扬,宽慰道:“这也是收获,至少我们排除了城内,范围缩小了不少。” 黑羽苦笑一声,问道:“你这边有得到什么消息吗?” 宁桐嘴角一扬,脸上带着一丝振奋,说道:“消息是没有,不过我找到了潜入张府的一条妙计,而且明日便能施行。” 黑羽好奇,催促道:“潜入张府?” “是的,我听说张府近日急招一个使唤的丫鬟。我已经打点好了,明日便代替此人入张府为婢女。” 黑羽虽很赞同宁桐的妙计,但又不免担忧她的安危,皱眉说道:“是个好计策,不过我们何不从长计议?” 宁桐神情严肃起来,不可置疑地说道:“我们在京城根本就没有占到什么优势,如今时间又很紧迫,不能再犹犹豫豫了。再者,我们是在暗处,也只能一步一步来。之所以探听竹庐的位置,不过是想知道岚禹的安危罢了。要想救他出来,还是从张正身上下手才行。” 黑羽无法反驳,当下也只能随宁桐的主意了,只是嘱咐道:“那你万事多加小心。我便在这客栈里暂住,你有什么困难,务必要过来找我。” 宁桐点头,又嘱咐了黑羽一些事情,两人便各自散去。 翌日一早,宁桐早早起来梳洗一番。她用过了早饭,便回到自己的房里,换上了昨日亲自买了一身农家女的衣裳。而后趁着无人,来到了张府的大门前。 宁桐上前敲开了张府的大门,对开门的小厮说道:“这位大哥,我是红玉,府上昨儿与我娘按下的卖身契约。” 那小厮想了半天,才想起昨儿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确实是买下了一个丫鬟,当下便带着宁桐去见主子。 宁桐被领到一处院落里,但见走到她跟前的正是昨儿和农家妇人对话的那个妇人。只听小厮说道:“林嬷嬷,这就是新来的丫鬟红玉。” 林嬷嬷打量了一眼宁桐,把手一挥,说道:“知道了,你带她去后厨做活吧。” 138 潜伏 宁桐换上了张府婢女的服饰后,便被带到了后厨。她以为,不外乎就是烧水做饭罢了,这些她都能应付得过来。不曾想,她一进后厨,便被一个大娘使唤去劈柴。 宁桐手中拿着斧头是手足无措,但还是硬着头皮一下一下地劈着木柴。她忙活了大半天,累得满头大汗,但是成果却不显著。 片刻,只听一道嘲讽的话音响起:“我说你手脚是不是废了,这磨蹭半天是在偷懒不成,怎么就劈了这么些,还不够烧一壶水。” 宁桐擦了下额头的细汗,抬头一看是个跟她同岁的丫鬟。她本来就觉得累,这会儿又被她莫名一顿抢白,不免是一肚子火气,恨不得上前揍她。可是,一看对方的身量倒是比她敦实,要打也是打不过,便不打算理睬她。 那丫鬟见宁桐对她爱理不理,又仗着自己比她早来几年,当下便有心与她作对,便指着宁桐的鼻子骂道:“喂,你是聋了不成,我跟你讲话,你是听不到吗?” 宁桐看着她,漠然道:“你要是有这个力气拿我出气,不如把这些木柴劈了。” “呸,这是你的活儿,凭什么要我去做?” 宁桐冷笑一声,说道:“那就麻烦请你走开,不要打扰我做活。”t 那胖丫鬟听宁桐语气如此傲慢,一点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更不像以往新来的丫鬟那样懦弱,担心日后她的风头压过自己,便想着趁这次给她来个下马威。于是,上前一把推开宁桐。 宁桐冷不丁对方会动手,来不及防备,当下被对方一个力道推得摔倒在地。眉角硬生生地被木柴化了一道口子,流出了鲜血出来,险些伤到眼睛。 宁桐一惊,慌忙捂住眉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那个胖丫头见宁桐流了血,当下吓得连连后退,结结巴巴地说道:“看你还敢偷懒不成。” 话音刚落,便急急忙忙地跑走了。宁桐咬着牙,掏出手绢儿浸湿了,然后清洗伤口。对着水面一照,好在伤口不算深,应该不会留下疤痕,这才放心了。 不一会儿,那个使唤她去劈柴的姚大娘过来了,看到眼前只有这么一小堆的木柴,也不问缘由,便上前拧了一把宁桐的胳膊,骂道:“这都多久了,你才劈了这么些。你以为我们府上是养废物的吗?今儿要是不把这些柴火劈好,你也不用吃饭了。” 宁桐揉着被姚大娘拧疼的胳膊,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辩解道:“我没有偷懒,我已经尽力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姚大娘打断了,叱骂道:“你还敢狡辩,还不快做活。” 见姚大娘离去,宁桐气得将斧头丢到一边,坐在一根木柴上休息,只觉得满腔委屈。没想到,这下人比农家女还不好当。以前,她虽然过着贫苦的日子,还被柳氏她们欺负,可是好歹是自由身。 宁桐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寻思了半天,决定先拿下这个姚大娘,毕竟人身安全才是首要的事情。若是被折磨死了,那就谈不上接下来的计划了。 当下,宁桐将自己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退下来,用手绢儿一包,便去找姚大娘。见了姚大娘,不待她开口叱骂,宁桐便将包好的玉镯塞到姚大娘手中,赔笑道:“姚大娘,我是初次来,许多规矩真的不懂,请您多多关照关照。” 姚大娘展开手绢儿,见里头包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显然很是名贵,不觉多摸了几下,脸上浮现出一丝贪欲。 宁桐陪笑道:“这镯子可名贵的很,孝敬您老正合适。您若不信,明儿拿去当铺问问,好歹值个一二百两的银子呢。” 姚大娘听了双目放光,当下收了玉镯,马上就对宁桐笑脸相迎,这才发现她的眉角受伤了,当下假情假意地问道:“你这眉角是怎么了?你也真是的,受伤了也不跟我说。好了,既然都受伤了,那柴你也别劈了,赶快去吃午饭吧。” 宁桐微楞,心里对姚大娘前后不一样的态度所震惊到。原来,这人现实起来真是出乎意料啊。当下嘻嘻一笑,说道:“多谢姚大娘的体谅。” 姚大娘尴尬一笑,看了看四周,压低声儿说道:“红玉啊,你这份好意不会白费的。虽说我会照应些,但你我总归是下人,本分内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这样吧,以后你只负责洗洗碗筷就成了。” 宁桐点点头,心里也不敢再奢求了,当下应道:“自然,这我都懂,不会为难您的。” 搞定姚大娘后,宁桐的心头松了一口气,此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也顾不上粗惨淡饭,就着一碗白米饭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却说,宁桐吃完了饭,打算回房小憩一会儿。不想,迎面又碰到了那个胖丫鬟,宁桐皱眉,打算擦肩而过。 不曾想,那胖丫鬟把脚一伸,故意要想宁桐绊倒。好在,宁桐心里有了防备,当下只是踉跄了两步并没有摔倒。 “你这是干什么?我跟你有什么过结吗?” 胖丫鬟冷笑两声,理直气壮地说道:“果然是新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什么你你你的,我比你早来这府上两年,你理应叫我一声春英姐。” 宁桐丢过去一个白眼,说道:“我告诉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再敢来招惹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春英见宁桐气势凌人,登时来了火气,上前就想要给她一巴掌。宁桐一把格开了春英的手,一字一句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那春英被宁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一震,身子微微一颤,心里不觉感到害怕,可面上却装得蛮横至极。心道:我若是这会儿就服输了,那往日还不被这丫头死死压住? 当下春英头皮一硬,想硬来。宁桐这会儿也不愿意再忍耐了,当下抢先扇了对方一个巴掌,使出浑身的力气,跟对方扭打到一块儿。 两人一番厮打,引来了其余的丫鬟,她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嘴中叫着别打了,却不见一个人上前劝架。 就在这时,有人跑去叫姚大娘过来。姚大娘才刚午歇不久,被打断了睡眠,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等她赶到后厨,看到两个人扭打在一处,带着骂意阻止道:“住手,你们要是嫌皮痒,我可告诉林嬷嬷去了,看不拿鞭子抽你们。” 两个人听罢纷纷停住了手,围观的丫鬟将她们扶了起来,但见两个人都披头散发的,衣裳不整的样子。 姚大娘一瞧,竟然是宁桐,当下气得指了指她的鼻头却说不出话来。片刻,她把头转向一旁的春英,呵斥道:“是不是嫌活儿少?还有心思打架不成?是不是要我告诉了夫人,让夫人撵你出府?” 接着又转头骂了一句宁桐,说道:“你第一天进来就闹事,能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省省心。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春英一听说要把她撵出去,当下吓得脸色苍白,忍不住哭出声来,说道:“姚大娘,求求您了,千万别告诉夫人,您怎么责罚我都成。” 宁桐见她这会儿没有先前的一丝儿气焰,哭得鼻涕泪水一把的,心里觉得好笑,却又有了几分同情。 见姚大娘不发话,春英吓得全身发抖,哭得越发可怜,说道:“姚大娘,您千万别告诉夫人,我求求您了。我爹早已经去世,我娘又病在家中,下头还有几个小弟小妹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就指望我每个月的几个月钱了。若是我被赶出去,那我们一家老小就活不下去了。” 姚大娘不为所动,说道:“这事也不能如此不了了之,不给你们长长记性,下次又要犯糊涂了。这个月你们的月钱,都扣了。” 春英一听不撵她出府,便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有意见,当下连连磕头道谢。姚大娘遣散了众丫鬟,自己便离去了。 等大家都渐渐散去了,只留下宁桐和春英两个人的时候,宁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春英见这个月的月钱被扣了,当下也没有心思再寻宁桐的晦气,脸上满是愁容,抽抽噎噎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宁桐,心里也清楚,这事怪不了她,要怨只怨自己。 宁桐见她眼里含着一丝绝望,知道这月钱对她而言相当于是救命的良药。当下,宁桐叫住了她,从自己的衣襟中掏出一两银子,塞到春英手中,放缓了语气,说道:“这银子你先拿着。” 春英呆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一两银子,又抬头看了看宁桐,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宁桐没好气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想帮你,这一两银子就是跟你谈的条件,让你以后少惹我。” 宁桐见对方还愣在原地,催促道:“你还不快收起来,等着姚大娘来默收你的银子吗?你要是还顾着你久病家中的娘亲,就去给她请个大夫瞧瞧。” 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139 赏识 宁桐从柴房里抱了些柴火预备烧水,由于体力有限,只得三三两两地取拿着,不免要多跑几趟。 春英劈好了木柴,正打算来到厨房倒杯水喝,看到宁桐艰难地样子,也不及喝水便上前去搭把手,笑说道:“红玉,你先歇着吧,我两三下就可以搞定。” 宁桐不好意思一笑,说道:“没事,我就是多跑几趟而已,你放着我来就好。” 春英并未罢手,手脚麻利地就把柴火取好了,两人这才倒了杯水润口。宁桐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春英,多亏了你。” 春英脸色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笑说道:“客气啥啊。若要说谢谢,也该是我对你说才是。多亏了你,我娘的病情有好转了。” “那太好了。” 春英看着宁桐,又是愧疚又是感激,说道:“红玉,我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宁桐一愣,随即轻快一笑,说道:“有句话叫做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春英听得不明所以,宁桐也不再解释,转移了话题,问道:“春英,你比我早来这府上,应该比较了解咱们府上主子的口味吧?” 春英应道:“老爷和夫人素来喜欢清淡的口味,不过夫人比较喜欢吃肉,老爷最爱吃的菜是芋头。” 宁桐点点头,问道:“那少爷小姐喜欢吃什么菜呢?” 春英脸色微微一沉,四下里看了看无人,压低声儿说道:“老爷和夫人膝下无子,只有个女儿,两年前已然出嫁了。” 话音才落,但见四五个丫鬟从外头走进来,显然是准备吃午饭了。两人便各自散开,不再闲聊。 却说众人见宁桐和春英自从那回掐架之后,两人之间不但没有撕破脸面,反而自那之后是越发亲密了。时常会看到春英时不时地会过去搭一把手,还会看到两人说说笑笑的,心下都纳闷这事,便都开玩笑说,两人这是不打不相识。 宁桐在张府半个月了,从春英口中渐渐了解到了张府的一些情况,比如张正下了朝回来便会进书房,往往是连晚饭都会在书房里吃。假日里若是不上朝,张正便会和管家下下棋,偶尔接见一些前来拜访的人,而大部分时间都会在书房里忙碌。 虽说宁桐至今还无法见到张正一面,但至少也获得了不少信息。前些日子,她跟春英被姚大娘打发出去买调料。趁此机会,宁桐去了客栈见了黑羽一面。 半个月的时间里,黑羽自然是四处暗寻竹庐的地址,总算是有些眉目了。他将此事告知宁桐,说道:“竹庐便在城外的一处偏僻之处,那里方圆百里并无人烟,唯有一座大宅子,想来公子便是囚禁在那里。” 宁桐听罢恨不得插上翅膀,即刻就飞往到傅岚禹身边,怎奈她一步也不能离开。她平复了下兴奋的情绪,问道:“岚禹是否一切安好?” 黑羽摇头,应道:“竹庐四周有人把守,我无法近身,并不曾见过公子的面。” 宁桐蹙眉,自我安慰地说道:“既然找到了竹庐,总算是知道岚禹的下落了,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大收获。我会尽快想办法跟张正亲自谈一谈的。” 两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宁桐便告别了黑羽,同春英一道回府去了。 翌日,众丫鬟吃过了早饭便各自忙活去了,宁桐留在厨房里洗碗。这时,从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叫唤道:“姚大娘。” 宁桐只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便起身擦了擦手,慌忙迎了出去,但见来人正是林嬷嬷。宁桐福了一礼,回应道:“姚大娘这会儿不在,林嬷嬷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奴婢。” 林嬷嬷打量了一眼宁桐,不确定地问道:“你就新来的丫鬟红萍?” “奴婢来了有十几天,名唤红玉。” 林嬷嬷恍然大悟道:“是了,是叫红玉,你瞧瞧我这记性。”顿了顿,便径直说道:“夫人这几日咳嗽,又不愿意喝药,都好几天没胃口了。今日难得夫人有了胃口,你赶紧做几样清淡像样的菜出来。” 林嬷嬷话音一落,便离开了。宁桐赶紧开动脑筋,心道:听春英说夫人喜欢吃肉,可是偏逢咳嗽,还是少吃油腻为好。不如,给夫人熬一蛊青菜肉丝粥? 这么一想,宁桐便淘洗了一把粳米,又将青菜切成小块,胡萝卜切成似,然后又将瘦肉切成丝,放齐了调料后放在炖蛊里熬了快半个时辰。最后,出锅的时候将已经煮好的水煮鸡蛋切成八瓣,齐整地摆了一圈,这才满意地放在食盒里。 末了,宁桐又从另一只炖蛊里舀出煮熟的香橙,将汁水挤到一个精致的小碗里,在里面放入了几块冰糖,搅拌融化后一齐放入食盒里。’ 一切准备就绪后,宁桐提上食盒去了夫人的院落。她没有径直进去,而是请人通报了一下林嬷嬷。林嬷嬷见她亲自提了食盒过来,心下不觉暗赞这丫头伶俐。 宁桐将食盒递过去,礼数周全地说道:“嬷嬷,这食盒里有一小碗香橙皮汁,有些微苦,奴婢放了些冰糖进去,对咳嗽很有疗效。奴婢觉得夫人既然咳嗽,宜食清淡,但营养要跟上,因而熬了一蛊青菜肉丝粥,咸淡适宜,对咳嗽亦是有疗效。” 林嬷嬷听宁桐娓娓道来,便揭开食盒一瞧,但见一小碗香橙皮汁色泽鲜亮,一股清香沁入鼻中。再瞧边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热粥,眼前不觉一亮,想到夫人必然会喜欢,自是欢喜,开口赞扬道:“难得你有心了,夫人若是喜欢,必会赏赐你的。” 宁桐福了一礼,说道:“这是奴婢分内的事情,并不求赏赐。嬷嬷若无吩咐,奴婢便退下了。” 林嬷嬷点头,不觉多打量了宁桐几眼,心下对她很是满意。 果然,张夫人看到的时候也是眼前一亮,将一小碗的香橙皮汁喝了,点头笑说道:“嬷嬷,这香橙皮汁水微甜爽口,不错。”又吃了几口热粥,连连夸赞道:“这热粥也跟以往的不同,咸淡适宜,口感甚好。” 张夫人将一蛊热粥都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说道:“明儿还是给我煮这热粥吧,多吃两天也腻不了。嬷嬷,你怎么这个时候才露出这个手艺?” 林嬷嬷见夫人今儿心情好,便笑说道:“夫人,其实这是前段日子新买来的丫鬟红玉做的,这丫头人品模样儿都不错,手脚也伶俐。” 张夫人听罢,不觉好奇起来,说道:“难得她心灵手巧,那热粥不但做得好吃,也做得甚是好看。连嬷嬷也夸这丫头伶俐,不如明儿就让她来我这里伺候吧。” 翌日,林嬷嬷亲自去了厨房,点名要见宁桐。姚大娘以为宁桐闯祸了,吓得直把她拖来。那林嬷嬷见了宁桐,慈眉善目一笑,说道:“夫人昨儿喝了香橙皮汁,今儿的咳嗽好转了许多,你今儿再做一碗吧,也把昨儿做的热粥再做一份。做好了,提去见夫人。” 林嬷嬷交代完了事情便走了,宁桐点头应是,很是冷静的样子。姚大娘一愣,反应过来后,即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赔笑道:“红玉,你这丫头长进了啊。你一来我就看你与她们不同,必会快速高升的,将来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才好啊。” 宁桐听了不解,问道:“什么高升不高升的?我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再升也升不到哪里去。” 姚大娘轻轻一拍宁桐的胳膊,以示亲热,笑说道:“刚才林嬷嬷不是让你到时候去见夫人吗?如果是她老人家亲自开口,这就说明要把你提到夫人的身边伺候。虽说还是个婢女,但与她们的身份就有区别了,好歹府里的人还得称呼你一声姑娘。” 宁桐听姚大娘解释一番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这就是被提携了。当下心头一亮,眉眼间带着一丝笑意。如此,她接近张正的机会便大了一些。 宁桐进了厨房,着手准备做饭,她比昨儿更精心和用心了,又是锦上添花了些,这才提着食盒亲自去张夫人的院落。但见,林嬷嬷已经在月门处等候了,宁桐不觉加快了脚步,来到林嬷嬷跟前,福了个身。 林嬷嬷点头一笑,说道:“红玉,今儿开始,你便在夫人的院落里伺候吧。回头去收拾下,我会派人带你到新的住处。” 宁桐嘴角微微一扬,大方得体地应道:“是,多谢嬷嬷提点,奴婢谨记在心。” 林嬷嬷见她职位提升了却不骄不躁,态度一直是谦逊有礼,没有府中所有丫鬟的那种卑躬屈膝,而是一种落落大方的得体,像是大家闺秀,不觉又高看了宁桐几眼。 宁桐见了张夫人,依然是落落大方的举止,对于张夫人的提问也是回答得滴水不漏,连张夫人见了也是很满意。 见过了张夫人,宁桐自是被安排到新的住处不提。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除了接近张正的机会更多了一些,还有就是她也不必在干厨房里的那些重活了,更不必处处受人牵制,时间上便相对自由了些。 140 初面 黑羽探寻到竹庐的位置后,为免打草惊蛇,虽有心与傅岚禹取得联络,但还得强忍住。好在,他得知每月初十,便有一车的粮食会运往竹庐。 这日,黑羽早早就守在竹林的隐蔽处,将运送粮食的人中途截住,冒充成其中的一人,悄悄潜入了竹庐。 在卸粮的当儿,黑羽趁着不备,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好在,竹庐只有一座楼阁和一座屋宇,其余皆是大院子,因而寻到傅岚禹并不难。 黑羽在暗处看到自家公子坐在院子里喝茶,一如往日那般云淡风轻,心里欣喜的同时不觉松了一口气。他担心四周有眼线,因而虽然现在公子身边四处无人,但依然不敢贸然上前。于是,黑羽捡了一粒小石子,运气内力,将小石子悄无声息地掷到傅岚禹的脚边。 傅岚禹一愣,慢慢回头,看到一道身影急速躲闪而过。他只装作没看到,起身踱步到花丛中,随手摘下一朵雪白的芍药花,悠闲自在地闻了闻,而后慢慢回到了楼阁里。 傅岚禹并没有把门关上,将芍药花养在装满水的花瓶里,而后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但是,此时的他却屏息敛气,竖着耳朵搜寻着周围的声响,只听得窗户那侧传来细细的窸窣声。 片刻后,傅岚禹缓缓睁开眼睛,拿起茶几上的一壶凉茶,走到窗户边,将茶壶里的凉茶慢慢地倒掉。他的目光却敏捷地捕捉到了塞到窗棂一隅的一个小纸团,于是不动声色地将那个小纸团捏在掌心里。 傅岚禹进了茶室,快速将手中的小纸团展开,但见上头写了五个字:桐欲救汝出。看完后,他将纸团毁弃掉,心里涌上一股震惊,心道:阿桐来到京城了?给我传信的人,难道是黑羽? 傅岚禹取了一块茗茶走出茶室,重新泡了一壶新茶。他一人自斟自饮,俊雅的脸上是云淡风轻,只是内心却一时难以平静,只是极力压抑住罢了。 这都快半年了,他再也没有见过张正的面,被囚禁在竹庐已成了不争的事实了。这半年里,他不是没有着急过,然而静心一想,如果张正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么自己的下场只有两种。好的一种便是恢复了自由身,不好的一种便是被灭口。 但是,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那么很可能就是张正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金陵城还没有什么大变动,至少桐园还安然无恙。那么,他所担心的便是黑羽那边了,怕他势单力薄,终难坚守到最后,最怕他丢了性命。 不得不说,傅岚禹忍耐的毅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张正将他囚禁于此,也正是想把他逼急了,好寻个借口下手。然而,傅岚禹除了静观其变,一切都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可以说,张正在这方面是被他打败了。 如今,他突然接到了这个信息,经此一分析,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促然焦虑起来,手中的力道不觉增加了几分,将茶水洒了一些出来。 放心的是,事情并没有往最坏的那方面发展,至少黑羽没有性命之忧。焦虑和担忧的是,如果宁桐在京城,那么她的安危该如何保证?想到宁桐,傅岚禹心里涌上了柔情,这半年没有看到她,对她的思念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深。可是,正是因为心里急切地想见到她,更像与她厮守一辈子,所以他才不得不破釜沉舟,想一绝后患,给宁桐一个岁月静好的余生。 傅岚禹觉察到,他是时候要出手了。当夜,他深思熟虑了一番后,决定让黑羽将域外那些留下来的金银财富故意透露给张正。而至于桐园,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也是他一开始便无意压进去的筹码。这次之所以要动用这张筹码,是因为宁桐。 如果宁桐有性命之忧,那么桐园便是保护她的一张护身符。如此一来,他深知,宁桐便会晓得了他当初利用她的打算。这也是让他感到担忧的地方。但比起宁桐的性命,这点误会他根本不在意。 却说,宁桐得到张夫人的提携后,便专门负责张夫人的饮食。这日,她伺候张夫人用饭,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问道:“夫人,今日的饭菜不合您胃口吗?奴婢这就重新去做。” 张夫人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倒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只是老爷这段时间忙于公务,并没有按时用饭,又犯胃病了。他这一忙,有时候连饭都忘记吃了,真是愁死我了。” 听到张夫人提到张正,宁桐心里一紧,好像对方已然知道了她的心思,似乎在试探她的样子。 张夫人突然眼神一亮,对宁桐说道:“对了,红玉,这些日子,你做的饭菜新颖别致,色香味又俱全,吃得也舒心。这样吧,你做几道菜给老爷试吃一下,看看是否对胃口,若是对老爷的胃口,你日后便负责老爷的饮食吧。” 宁桐领命,想了想,便问道:“夫人,老爷素日有什么忌口的吗?” 张夫人思索了一番,说道:“老爷倒没有什么忌口的,只是不喜香菜罢了。” 宁桐点点头,抬头往外一看,但见日头高升,蝉鸣声不断,心道:这大夏天的,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张正素日又忙于公务,应该喜欢吃简单的饭菜。对了,上回听春英说,张正比较喜欢吃芋头。但是,夏日里芋头难免腻了些,怕吃了不消化,倒不如做碗西米露芋圆。 当下,伺候好了张夫人用完早饭,宁桐便去了厨房准备张正的饭菜。听张夫人说,张正最近犯胃病,便打算给他熬一蛊猪肚酸菜汤,既爽口又能补胃,一举两得。 宁桐做好了调料,让春英帮她烧火。而她自己取了一个芋头和一个紫薯,削皮洗净后,将芋头和紫薯蒸熟,而后又将浸泡好的糯米碾成糯米粉。将芋头、紫薯和糯米粉揉成一小块面团后,戳成一条长条状,而后用刀切成一小块面团,将这些切好的面团和着西米露一起熬成汤,又加了几块冰糖进去。 准备好这顿饭,已然就到了晌午。待西米露凉快后,宁桐将猪肚酸菜汤一块儿放进食盒里,而后提着食盒去见张夫人。 张夫人看到那蛊西米露是眼前一亮,尝了一小口,只觉得滑腻爽口,赞扬道:“红玉,这是什么甜汤?我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甜汤。” 宁桐微微一笑,说道:“回夫人,这是西米芋圆汤。听闻老爷喜欢芋头,只是夏日里,芋头不易消化。奴婢便将芋头和紫薯蒸熟后加了糯米粉揉成面团,而后合着西米露一块儿熬成甜汤。在夏日里,既能解渴又能开胃。” 张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下边上一蛊猪肚酸菜汤,一碗白米饭和两盘青菜,很是满意,说道:“猪肚汤能补胃,你想得真是周到。看你做的菜,我都忍不住咽口水。明儿,你也照这样给我做一顿午膳吧。” 宁桐点头应是,只听张夫人说道:“老爷才刚下朝回来,你跟我一块儿把饭送到书房去吧。” 宁桐心里一阵雀跃,面上不动声色,应道:“是。”于是,当下便提着食盒跟在了张夫人后面,七拐八拐地来到张正的书房来。 张夫人站在书房外,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柔声说道:“老爷,您才刚下朝,先用午饭吧。” 只听书房里传来一声温润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张夫人推门而入,看到张正已然换了家常服,正要喝茶解渴,忙阻止道:“老爷且慢,这茶先不要喝了,今儿红玉做了样别致的甜汤,您先尝尝吧。” 张夫人说着便将张正手中的茶盏拿下来,宁桐便从食盒里舀了一碗西米露芋圆甜汤递给张夫人,而后安静地立在一侧,用余光不住地打量着张正。但见张正是剑眉星目,相貌堂堂,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 张正接过西米芋圆甜汤,喝了一口,微微点头,而后将一碗甜汤尽数喝完。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显然是很满意这西米露甜汤,说道:“夫人,这甜汤倒不错,再给老夫盛一碗吧。” 张夫人松了一口气,眉梢带着笑意,说道:“老爷,这甜汤您先别急着喝,先把午饭吃完了再喝不迟。” 张夫人话音刚落,宁桐便从食盒里将猪肚酸菜汤和米饭以及两盘青菜取出来,一一摆在书房中间的一张桌子上。 张正喝了西米芋圆甜汤,胃口自是开了,又闻得饭菜香,自是将手头的活儿尽数放下,走到桌子边坐下,尽情地吃着午饭。 宁桐站在一旁观察,见张正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心里的那层恐惧渐渐消散了。虽然,她明白,张正身为当今首辅,手段可想而知。但是,亲眼见到张正的形象,觉得此人性情倒也蛮温和,交谈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性,至于能不能成功,那是另一回事了。 张正用完午饭,自是夸赞了一番宁桐的厨艺。张夫人见丈夫胃口开了,自是开心,便把他的饮食也一并交给了宁桐负责。这便为宁桐接近张正增加了更大的机会。 141 谈判 张正下了朝,径直往书房里走去,身后跟着胡宇。进了书房,胡宇将书房的门掩上,抱拳揖身说道:“大人,果然如您所料,傅岚禹的财势皆在域外。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把事情都办好了。如今,这些金银都已经充入国库了。” 张正点头,良久才问道:“他在竹庐可有什么异常?” “回大人,傅岚禹每日不外乎是赏花饮酒,偶尔去竹林里闲步,甚是悠闲怡然,大有乐不思蜀之意。” 张正冷笑一声,沉声说道:“他倒是沉得住气,超出老夫的意料,此人不可小觑。” 胡宇默然立在一侧,良久,只听张正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眉宇间有掩饰不去的疲倦。胡宇问道:“大人可是为了乐亲王一派人的事情烦恼?” 张正缓缓睁开眼,呷一口茶,说道:“老夫颁布的新政最大的阻力便是来自此派人。如今南边水患,西北征战,京畿几个要地试行新政也是需要一大笔国银,国库却空虚,不想,那些禄蠹之辈这时候不同仇敌忾,却起内讧,可谓是内忧外患啊。” 张正说着情绪颇有些激动,继续开口言语道:“这些老狐狸,收刮了百姓不少油水,也贪赃了不少库银,只怕随便一个亲王里的财物也是胜过国库。老夫颁布的新政对百姓有益,自是大大折损了他们的利益,自是百般阻挠设障。” 说到这里,张正再次叹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惭愧,低声说道:“这便是老夫不得不让傅岚禹献出金银之因。老夫此举,确实不光明,功过是非只好留给后世评定了。” 胡宇默然倾听,片刻,不解问道:“大人,为何不直接跟傅岚禹说明,用权势与他交易财银,而是要绕这么一大圈子?” 张正抬头看了一眼胡宇,喝了茶水润润口,不疾不徐地说道:“老夫曾在竹庐里与他谈过此事,怎奈他不为所动。此人性情洒脱,又不拘礼俗,对世人趋之若鹜的权贵并不感兴趣。这么多年了,你何尝听过他有意参与权势之事?甚至是避之不及。” 胡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这倒是,这些日子,听竹庐里的眼线汇报他的日常行事,确乎是个风流闲散之人。可是,即便他对权势不感兴趣,大人又何不以朝廷的名义请他捐资助库?” 张正眉梢一挑,再次发出一声冷笑,说道:“此人对权势不感兴趣,但不代表他就对财势不在乎。你见他吃穿用度,虽未逾越,可是却也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让他轻易交出财势,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张正言罢,发出赞赏的笑意,接口继续说道:“这便是老夫看好他的地方,这世间聪明人很多,可气度见识聪慧者却是寥寥无几。有人高高在上,凌驾天下之人,却不过是困于权势一隅,一生不过为之走卒。如老夫者,聪明但未必聪慧。还有人,舍权取财,驾财行云流水,最难能可贵的便是不为财所困,借财成事。傅岚禹,便属此者。你以为,让他主动献出他的财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胡宇听了张正的一席话是恍然大悟,想起初次见他的时候,便被对方身上的一股气质所折服,大概这也是大人惜才而不杀他的原因吧。 是夜,张夫人让宁桐做了宵夜端去书房给张正。宁桐熬了一蛊雪梨银耳羹,又下了一碗清汤面放在食盒里,而后拿给张夫人过目后,这才提着食盒前去张正的书房里。 宁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潜伏在张府一个多月,现在终于遇到了这样一个机会,于她而言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无论成功或失败,她的身份都会暴露出来。在暴露的前提下,若能和张正谈判一番,那么就是成功的。而如果未谈判便暴露,那么张正绝对会提高警惕,她就很难再有机会接近他了。 快到书房的时候,宁桐因为紧张,提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停下脚步,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里的不安,这才继续迈开步伐来到书房外。 宁桐轻轻敲着书房的门,在外头口齿伶俐地说道:“老爷,奴婢奉夫人的话,做了宵夜给您送过来。夫人说了,公务忙不完,但是身子却会透支,请老爷务必顾好身子。” 张正与张夫人感情向来和睦,因而听说是夫人的意思,当下收了脸上的不耐烦,应道:“进来吧。” 宁桐轻轻地推开门,看到张正正埋头在案几前,案几边上的公文垒了好几堆。她从食盒里舀了一碗雪梨银耳羹,端到张正身边,说道:“老爷,这雪梨银耳羹可生津润肺,有益于您的嗓子。” 张正也不细看,顺手接过宁桐端过来的雪梨银耳羹,两三下就喝完了。宁桐欲要再盛一碗,张正阻止了。她只好作罢,便端出了清汤面,听说张正素来也喜吃面食。 果然,张正一闻到清汤面的香味,这才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走到桌子边落座,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宁桐站在一边,知道是时候开口了,整理了一番思绪过,宁桐轻轻咳了一声,轻语道:“大人,傅岚禹是在您的竹庐里暂住了一段日子吧?” 张正惊愣,抬头盯着宁桐,脸上浮现出惊诧的神情。他将手中的碗筷一放,脸上浮现出警惕的神情,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宁桐嘴角微微一扬,不卑不亢地应道:“小女是傅岚禹的未婚妻。” 张正的神情再次表露出惊诧之意,起身看着宁桐,试探地问道:“如此说来,你不远万里前来京都救夫?” 宁桐不置可否,径直说道:“大人,请恕小女贸然唐突了,小女是有原因如此,请大人听小女细细倒来。” 张正恢复了往日不动声色的神情,缓缓走到案几前落座,警惕的双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容色明丽娇妍,身段窈窕,气质如兰,难能可贵的是身上散发出的一丝英气,这英气里含着几分胆识和几分气度,心道:果然是傅岚禹看上的人。 宁桐见张正显然是给她机会解释,感激一笑,说道:“大人,两个月前,小女还在金陵城办完傅老夫人的丧事。可怜傅老夫人临终前对自己的儿子念念不忘,却不得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只能带着遗憾离世。” 张正一听,身子微微一颤,微微皱眉,心里浮现出一丝愧疚,淡然道:“想来他还不知此事。” 宁桐神色凄凉,点头应道:“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他,自然也无法告知此事。岚禹临行前,告诉我们,他少则五六天,多则十天便会回来。不想,他这一走便是半年,这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小女静待了他半年,可是连封信也不曾见他写回来,小女便担忧他出了事情。” 说到这里,宁桐抬眸看着张正,眼里微微透露出一丝责备之意。沉默的当儿,她再次整理了一番思绪。 前几日,她借着出张府买东西的机会,又去了客栈偷偷会见黑羽。黑羽告诉她,他不但见到了傅岚禹,还收到了傅岚禹传递出来的信息,让他向张正透露域外的财势。想来,张正已然是知晓了此事。自然,桐园的事情他是早就知道的。 因而宁桐心里打定主意,倒不如坦诚谈判,至少让他感受到她的诚意,事情成的几率便会提高。 “后来小女得知,岚禹是被囚禁在了京城,便决定来京城了。” 张正眉头一皱,直视着宁桐,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被老夫囚禁在了竹庐里?” 宁桐见对方也不掖着藏着,心下微微一喜,如此便省了些心思绕老绕去了,便坦然道:“大人,岚禹可以比喻做大人的左手右臂,岚禹自然也有他的左手右臂,小女自然是从岚禹的心腹口中听闻此事的。” 张正眉梢一挑,听宁桐既回答了也没有回答,心道:这小丫头倒是聪明,这话也回答得挑不出错来,便又问道:“那你是如何进来的?” 宁桐笑了笑,应道:“一个月前,小女来到京城,本想当街拦住大人的软轿,但担心如此会引起轰动,对大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也担心会对此后的事情造成影响,因而当下便改变了主意,想着不如私底下与大人谈一谈。可是,大人是何等人物,岂是小女这等无名小卒能轻易见到的?正好,那日听闻贵府招买一个丫鬟,小女便接着那次机会进到了贵府。” 张正眸光微微一凝,冷笑一声,一字一句说道:“如此说来,你就是如此忍耐了一个多月?倒是难为你了。” 宁桐坦然一笑,说道:“夫人待小女温厚宽容,委实谈不上忍耐。且小女以前是开饭楼的,对于饮食这些事情倒也算上手,因而也没有人怀疑。” 张正想起夫人时常在他面前夸赞这丫头的厨艺,就是他自己也觉得不错。回头一想,这丫头不但没有在饭中下毒,这一个月来还在上头花费了心思,想来并不是要他的命,当下微微松了口气。 宁桐见张正不动声色,当下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不安的心也渐渐镇定了下来,笑了笑,问道:“大人,您是否还有问题要问小女?小女定然如实相告。” 张正发出一声笑意,语气里带着一丝长辈的赞赏,摇头说道:“老夫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 “既如此,可否允许小女问大人一个问题?” 张正眸光再次一凝,不置可否。宁桐见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略一犹豫,微微行了一个礼,以示歉然,而后开口问道:“大人,您要如何才能放了岚禹?” 张正嘴角一挑,见对方开门见山,倒也没有回避,看着宁桐,不疾不徐地说道:“以你的聪慧,不可不能不知道老夫的意思。” 宁桐听对方也是开门见山,只觉得像是眼前的一团迷雾散去,那山便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但是,她却很清楚,这山虽是清晰可见,但攀上去却是不简单。这便是与高手过招的凶险和刺激。 宁桐轻笑一声,落落大方地说道:“大人,想必岚禹域外的事情您多少是知晓了一些。既然钱财乃身外物,散去也可。再者,钱财能为己所用者,方才显出钱财的益处。用这些钱财换取一个自由身,简直是极乐意的事情。岚禹的性子,我多少是了解的,想必他不会在意,因而我便替他做了主,将域外的所有财势充公归库。” 宁桐之所以敢如此说,自然是从黑羽那里得知,张正早就将域外的钱银充公了。如此说,只是给他一个台阶罢了,也提醒他,傅岚禹之所以愿意拿钱办事,前提是,归还他自由,从此以后再不受摆布。 张正心里一愣,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局上,对方占了上风。当下淡然一笑,漠然道:“那你便替老夫跟他道一声谢了。” 宁桐见对方领情了,顿了顿,继续说道:“小女来京城的时候,也将桐园的地契带来了。大人,您应该也清楚,金陵城离京畿不远,甚至仅次于京都,亦是个极其敏感之地。而桐园在金陵城小有名气,达官贵人也好,外邦贵族也罢,多少都会聚集在那里,可以说是个不错的情报之所。而且,桐园的收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每年缴纳给朝廷的金银至少也有三四成。小女不过是个农女,岚禹也不过是个闲云野鹤之人,桐园对于我们而言确实派不上多大的用处。可是,对于大人却不同,一来可以得到您想要的情报,二来收支又能充盈国库,可谓是一举两得。因而,小女决定将桐园自愿献给大人,只求大人让小女和夫君能够平安快乐地做一对闲云野鹤的夫妻,不问世事,也不被世事所打扰。” 张正听宁桐娓娓道来的分析,心里被深深地打动了。宁桐所说的这两点,像是一把重锤,准确无误且掷地有声地击打在他的心脏上,似乎连他的魂灵也因此受到震撼。 张正笑了笑,说道:“你就如此信任老夫?就不怕老夫杀人灭口?” 宁桐看出张正的渴求,听他如此说,显然是同意了,当下微微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大人不会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来。小女从百姓口中听闻了关于大人的功德,又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小女深知大人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是个忠臣。这也是小女愿意献出桐园的原因。” 看到张正动容的神情,宁桐再次强调道:“大人,以您对岚禹的了解,想必深知,他不是个对权势有兴趣的人。以岚禹的能力,若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大概也是位高权重的时候。然而,我看到,这些年,但凡遇到与权谋相关的事情,岚禹皆是有心无力,一副身在庙堂之外心在江湖的样子。因而,大人对这方面的担忧不是有些画蛇添足了吗?” 张正听罢,爽朗大笑,这笑声是释然,更是赞赏,道:“巾帼不让须眉者,老夫今日总算是见到一个活的了。” 142 团圆(大结局) 当夜,宁桐从张府离开。走出张府的那一刻,宁桐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只觉得释然轻松。心里又充盈了满满的期待和兴奋,很快她就可以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了。 等宁桐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然是深夜了。宁桐也顾不上那么多,敲开黑羽的房门,见到黑羽的那一刻,眼眶微红,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简单而语道:“黑羽,我们成了。” 黑羽眉宇渐渐舒展开来,可见内心也是极其激动,他请了宁桐进屋,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可以安全出来了吗?” 宁桐点头,将她与张正谈判的内容一一告诉了黑羽。待她渐渐平复了情绪,神情瞬地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黑羽,虽说张正答应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明日,你带着桐园的地契先去京城界外等我们。我去接岚禹,待我们和你会面后,你再把桐园的地契交出来。” 黑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皱眉问道:“池姑娘,你若是有危险,我又如何与公子交代?不如,你拿着桐园的地契去京城界限外等候,我去把接公子。” 宁桐摇头,坚定地说道:“黑羽,你若是去见了张正,比我更危险。毕竟,与我想必,你涉及此事更紧密,难免张正会再次起疑心。再者,桐园的地契在你手里,我跟岚禹的安全多少还是得到保证的。你就放心吧,就按照我说的办。” 黑羽听宁桐说得也在理,当下也不再勉强。两人又商量了一些事情,宁桐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由于操心担忧了这么长的日子,事情总算是有个眉目,宁桐的精神不觉放松了下来,这夜睡了一个稳稳的觉。 翌日,宁桐早早醒来,神采奕奕的。见黑羽已然离开了客栈,宁桐便自己吃了早餐,而后退了房,这才离开。 宁桐只身前往张正指定的一处郊外,但见一辆普通的马车已然等候在那里,见她来了,一人从马车后疾步走向她,客气道:“请问姑娘是否姓池?” 宁桐点头,亦是客气一笑,问道:“您便是张大人派来的人?” “是,在下姓胡。” 宁桐微微福了一礼,说道:“那便有劳胡大人带小女前去竹庐了。” 胡宇点头,待宁桐上了马车,这才坐在了车辕上,挥鞭打在马匹的背上,驾着马车行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一片竹林里。宁桐一路担忧事有意外,不时地掀帘观望,见马车停在了一片竹林前,紧张不安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宁桐听黑羽说了,竹庐四周有一片竹林,眼前便是一片竹林,想来此地便是竹庐了。只听胡宇下了马车,在外头说道:“池姑娘,竹庐到了。” 宁桐敏捷地跳下了马车,道谢道:“辛苦胡大人了。” 胡宇在前头引着宁桐穿过了这片竹林,而后来到了一座大宅前,但见上面的匾额写着两个大字——竹庐。 宁桐跟着胡宇进了竹庐,来到院子里后,胡宇停下脚步,对宁桐说道:“池姑娘,傅公子便在里头。池姑娘,现在可否将东西交给在下,在下好回去复命。” 宁桐笑了笑,坦言道:“胡大人,实不相瞒,做买卖由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更何况是这等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确认一切无误安全后,自会诚心奉上的。再者,小女和岚禹的命,不是还在你们手中吗?请您尽管放心好了。” 胡宇被宁桐的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当下又不适合发怒,只得赔笑说道:“池姑娘果真是长了一张翘舌,在下实在是无话可说。既如此,那在下便在马车上等候池姑娘和傅公子了。” 宁桐点头,目送着胡宇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想起马上就要见到傅岚禹了,心中是欢喜和兴奋,忍不住理了理鬓发,这才移步前去。 宁桐穿过院子,映入眼帘的一座三层高的楼阁,远远地,她便看到了阁楼第一层的房中,一人背对着她坐在了一把青竹藤椅上。看到那月白色的衣袂一脚,宁桐便晓得那人正是傅岚禹。 宁桐站在原地,轻轻地叫了一声岚禹,清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傅岚禹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茶盏顿在手中。宁桐见他显然地楞住了,再次轻唤了一声。但见,傅岚禹急速起身回头,看到眼前站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宁桐,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眉宇间浮现出柔情和一丝激动,阔步走到宁桐跟前。 他仔细地打量着宁桐清秀的脸庞,生怕是水中月镜中花,有多少次,他在梦中想伸手触摸她的脸庞,却都抹空了。这会儿,她真真实实地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突然不敢动手去触摸了。 宁桐眼眶里含着一层朦胧的泪花,她直视着他的脸庞,短短半年不见,他清瘦了许多,那凹陷下去的双眼里含着忍耐。在看他身上的月白色长衫,空荡荡的,心下自是一阵心疼。 傅岚禹突然一把将宁桐揽入怀里,感受着她身上实实在在的体温,只觉得哪怕付出生命,他也愿意和她在一起。良久,他才柔声说道:“阿桐,你瘦了很多。” 宁桐的泪水掉落在傅岚禹的衣襟上,又是哭又是笑,轻语道:“你也瘦了很多。” 傅岚禹放开宁桐,温柔地替她拭去腮边的泪珠,心里眼里全是疼惜之意。两人相视一笑,却是千言万语不知该何从开口,唯有一句,没事便好。 两人来不及诉说别后的相思,傅岚禹径直问道:“阿桐,你怎么来了?给我传递信息的是你吗?” 宁桐不及细说,言简意赅道:“这些待我之后再慢慢与你细说,如今我们先离开这里。张正已经同意还你自由了,代价便是与桐园的地契交换。桐园的地契现在在黑羽身上,我让他去京城的界限外等候,待我们与他会合后再把地契交给那个胡大人。” 傅岚禹皱眉,说道:“可是,那是你的桐园。” 宁桐温柔一笑,说道:“谁说是我的?连张正都知晓,那桐园真正的幕后人是你。用你的东西换你的自由,我又没什么损失。” 傅岚禹看着宁桐宠溺一笑,俊雅的眉目微微一皱,愧疚道:“阿桐,你不怪我吗?是我利用了你。” 宁桐听罢坦然一笑,如实说道:“我刚得知的时候,心里是怪你怨你的。可是,如今,只要你安全站在我面前,那些一切又有什么紧要的?东西没了,我们可以再拥有啊,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可是,人要是没了,再多的钱财又有什么用?” 见傅岚禹释然,宁桐催促道:“我们先别说这些了,先离开竹庐再说。只有离开了京城,我们才是真正安全的。” 傅岚禹跟宁桐走出竹庐,见胡宇显然是等候多时了,当下都心知肚明,也不再废话。见胡宇再次催要桐园的地契,傅岚禹嘴角一挑,没有了以往的客套,冷声道:“地契自然会交给你,把我们送到京城界限外吧。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我保证,胡大人是不会拒绝拿到桐园的地契的,不是吗?” 胡宇皱眉,权衡一番后,自是答应送他们离开。他的任务便是拿到大人想要的东西,而其他的事情大人没有交代过,想来是真的同意放他们一马了。 马车行驶了一个时辰多,终于来到了京城界限处。黑羽看到自家公子和池姑娘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振奋的神情,上前迎接。 黑羽将桐园的地契交到傅岚禹手中,傅岚禹接过地契,转身对宁桐说道:“你先跟黑羽去前头等我,我把地契交给他就过去。” 宁桐点头,跟在黑羽后头离去。傅岚禹这才将地契交给胡宇,问道:“张大人真的愿意放我走?” 胡宇点头,应道:“大人确有此意,夜鬼也早已回京了。从此,傅公子与我家大人再无任何瓜葛了,傅公子请。” 胡宇接过桐园的地契,终于送了一口气,警惕之意渐渐散了些,感叹道:“傅公子,您这位夫人当真是了不得,不仅是在下,连大人也是佩服得很。傅公子果然是慧眼识珠。” 傅岚禹听胡宇夸赞宁桐,眉宇间舒展来开,眉梢带着一丝自豪,笑着抱拳离去。 傅岚禹疾步赶上宁桐,黑羽落后一步,看着两人恩爱和睦的背影,嘴角也露出了笑意,不由然想到了在金陵城等待他归还的秋水,只恨不得这一刻就能回到她的身边。 傅岚禹牵着宁桐的手,眉眼间带着柔情的笑意,温润而语道:“阿桐,桐园没了,你可舍得?” 宁桐本就不在意,不过故意嘟嘴说道:“当然舍不得了,好歹是我的心血啊。怎么,你要赔给我吗?” “不如,我以身相许可好?” 宁桐甜蜜一笑,说道:“我可不稀罕你。” 傅岚禹温润笑说道:“我再陪嫁杭州的一座大宅,可好?” 宁桐惊愣,问道:“杭州的大宅?” 原来,傅岚禹在确认要和宁桐厮守一辈子的时候,便着手在杭州置办了一处房产,预备送给宁桐的聘礼。如今,金陵城没了傅府,杭州又有了他们的府邸。 宁桐自然欢喜,可是想到还有一事没告诉他,不觉又忧心起来。傅岚禹见此,温声问道:“怎么?你不开心?” 宁桐摇头,应道:“我怎么不开心。” “那又为何突然愁眉不展?” 宁桐不敢看傅岚禹的目光,犹豫半晌后,低着声儿说道:“岚禹,傅府被大火烧毁了,如今只有一片灰烬。” 傅岚禹眉头一皱,露出震惊之色,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常色,似乎猜测到傅府在他离开后会遭遇不测,当下沉声说道:“毁了便毁了吧。” 宁桐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说道:“老夫人,老夫人前两个月病、病逝了。” 傅岚禹只觉得被一道雷电劈中,当下脑袋里空白一片,震惊道:“什么?你说什么?” 看到傅岚禹突然颓败下去的表情,宁桐吓到了,不知该如何言语。两人静默了良久,才听傅岚禹问道:“我娘临终前说了什么?” “老夫人并不曾说什么,只是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一直挂念着你的安危。” 傅岚禹眼角的一滴泪水掉落下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他内心是满满的自责和悲痛,因为他明白,这是他此生永远结不开的一个死结了。 回到金陵城后,傅岚禹暂时借住在宁桐家中。生活似乎又回归了平淡,但两个人都对于眼下的平淡甘之如饴,只有经历过风浪后,才明白平淡的可贵和价值。 一个月后,黑羽和秋水成亲了。傅岚禹也向池家提了亲,由于他和宁桐的大豪宅在杭州,因而在金陵城的一切礼俗便简化了,待到去了杭州再风风光光地举办。 傅岚禹和宁桐在订婚后不久,两人便启程去了杭州。告别了生活了六七年的金陵城,宁桐自是有些不舍,但是对于新生活,她却是充满期待的。 两人在杭州定居不久后,有一日,收到了金陵城的一封信,宁桐展开书信,眉间眼角的笑意像盛开的花儿般绽放着。 傅岚禹将披风轻轻地披在宁桐身上,看着她满是笑意的脸,柔声问道:“是谁写来的书信,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上个月,黑羽和小水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呢。还有,双儿回去了,听说和子雷也要成婚了。” “是吗?那真是皆大欢喜。” “嗯,皆大欢喜。” 傅岚禹轻轻咬了下宁桐的耳垂,诱惑道:“你说,我们何时也生个儿子?” 宁桐羞赫一笑,随即攀上傅岚禹的脖颈,往他的脖颈上轻吹了一口气,邪魅道:“不如现在,如何?” “甚好,为夫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傅岚禹便将宁桐横抱起来,走进二人的卧房里…… 本书由 漫步、月夜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