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Mafeiya灬靜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娇妻养成札记 作者:子醉今迷 文案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光风霁月温润如玉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阿音对此深表怀疑 事实证明,传言都是骗人的 那家伙根本就蔫坏蔫坏的一肚子坏水 而且最擅长的便是把她从小拐进宫里陪他 一陪就是一辈子…… 【独宠,1v1】 【半养成,青梅竹马】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青梅竹马 主角:俞雁音,冀行箴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入春已经一个月,树上枝条渐次抽出了青绿嫩芽。京中近日开始转暖,河上半夜里结起来的一层薄冰到了中午就会在阳光下渐渐化去。 如今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过了晌午,人们用膳后习惯于去歇午休。街道慢慢安静下来,待到最后的语声也散去后,不远处却响起了马蹄踏地的嘚嘚声,中间还夹杂着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 一名眉目清隽的锦衣少年当先出现在路中央。他策马快速而行去到街边,下来急急地绕了一小圈后就又上马循着原路折返回去。跑出没多远,几辆车子绕过转角驶了过来。他就没再继续前行,勒马静候在路边。 待到最前头那辆轻便精致的小马车经过自己身旁,少年拉稳缰绳驱使着骏马跟了上去。并行后,他抬起手中鞭子轻巧车壁,口中唤道:“阿音,阿音你快来看。” 半晌没有动静。 他再次道:“阿音,莫不是睡着了罢?来看看,我有好玩的给你。” 伴着他的接连轻唤声,车窗上挂着的帘子总算是微微动了。不多时,帘子被掀起,一张小脸出现在了车窗内。 女孩儿约莫六七岁大小。圆圆的小脸,皮肤很白,粉雕玉琢的极其讨人喜欢。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双眼睛,像是汪了一潭水,甚是惹人怜爱。 阿音的视线在少年身上溜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后,她抬眼去看少年,“二哥,你又骗我。” 她声音甜甜糯糯的,让人一听就心里止不住得欢喜。 俞林安唇角扬起了愉悦的弧度,眉梢一挑笑道:“我骗你作甚?不信你看。”说着就把手伸到妹妹跟前,摊开给她看。 他慢慢放开五指,想着用掌心中的鲜花来给妹妹个惊喜。可他如今也才十岁,手不算很大,加上刚才策马时候拉缰绳和扬马鞭,不自觉地就使上了力气。原本应该十分好看的花朵被他这样一握已经花瓣软烂花茎歪折。 俞林安十分沮丧,赶忙收回了手,扭头撇向另一侧,“还是别看了。” 虽然刚才只松开了一刹那的功夫,可阿音已经瞧见了他手中之物。那种花是他们小时候在京城里常玩的,到了江南后却是见不到。 阿音笑着趴在车窗边,软声细语地道:“我要看。二哥你送我吧。” 俞林安扭着头不答话,五指收拢紧紧握着缰绳。 阿音就继续叫:“二哥,二哥?” 这时候车子另一侧的另一个少年已经开了口:“阿音,莫要在这般叫了。回了家里可不要叫错。不然的话祖父祖母怕是要不高兴。” 他身量比俞林安还要稍高一些。两人五官有三四分相似,只是俞林安惯常带着笑意,他却双唇紧抿成一条线。 虽然他瞧着不苟言笑,可阿音不怕他。阿音在这边看不到他只能听到声音,就扬声道:“大哥你放心好了。我定然不会叫错。”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三年前跟着父亲到了江南任职。几个月前腊月的时候父亲收到了调令,任命他为九门提督。新年一过父亲就急忙赶回京城上任了。 当时天气还冷着,父亲舍不得她们受冻,就让她们等开了春再收拾行装过来。 说来这次调任也有些奇怪。父亲少时本是皇上的伴读,两人感情很好。当初临离开京城前,皇上曾私下里说过让父亲在外面历练些年头再归京。可如今不过才一任三年就将人给调回来了,倒是有些稀奇。 不过圣意难测。 许是皇上改变了主意也说不定? 阿音这样想着,还不忘了和另一侧的兄长做保证:“四哥你放心好了,我断然不会记错。”家里祖父祖母安好,自然未曾分家,三房孩子要一起序齿,大房二房那边还有几位堂兄在。 俞林琛在旁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没了旁的话。 他一向寡言,俞林安和阿音早已习惯了。如今□□正好,兄妹俩看哥哥不吭声,又见路上没什么行人,索性就把那侧车窗帘子撩了起来悄声说着话。 “阿音,你说爹看到我们,高兴不高兴?” “那是自然。” “阿音,你说爹看到我后会不会夸我骑术精进了?” “我倒是觉得爹爹会考你这个月的课业。” “……好吧。” 俞林安的一腔热情被妹妹最后一句给彻底浇灭了。他这才记起来,父亲临走前确实说过,见面的时候要考考他。于是他接下来一路都没了说话的兴致,一直在拼命想着前段时间夫子到底教给他了些什么。 这么回忆着,不多时就到了俞家大门前。 兄弟俩将骏马交给了门房的人,阿音由婆子扶着下了马车。兄妹三人这便去到紧跟在阿音车后头的那辆车子旁静等。 不多时母亲程氏下了车。看到恭候着的儿女们,程氏笑道:“你们怎么不先进去。”她五官秀美身材窈窕,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可依然风姿不减当年。 阿音去拉程氏的手,“四哥五哥说了,咱们一起过去,好给爹爹个惊喜。” 俞家三房夫妻俩一向感情很好,程氏也是想念自家相公,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扶程氏下来的俞家婆子有些为难的开了口:“三老爷如今不在家里。” “不在?”程氏很是意外。 俞林安和阿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今儿早晨父亲还遣了人去郊外的庄子上接她们,说是他特意告了假留在家中等着她们。怎的如今却变了卦? 可他并不是会变卦的性子啊。 俞林安脱口而出:“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别胡说。”俞林琛轻喝了一句,但是他的眉间也已经微微蹙起,“若是有事,祖父会让人和我们说的。” “是婢子多嘴说错了。”婆子赶忙笑道:“刚才宫里来了人,把三老爷叫走了。这才没能等着。” 程氏听闻后安心下来,领了兄妹三人一路说笑着往里去,顺口谈论着府里这几年的诸多变化。 大夫人和二夫人领了孩子们在垂花门等着,看到程氏她们过来,都欣喜不已。夫人们上前和程氏相携着往里行,少年们和少年们凑到一起,女孩儿们则找了阿音说话。 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正在堂屋里喝茶。原本两人还一左一右的坐着,后来俞老太爷听闻人已经到了就有些待不住,当先起身朝外行,“我瞧着外头院子里的花不错,去瞅瞅。” 虽然说的是花,可他走着走着就去到了院子外头,也不管那些花了。 俞老太爷一路走着,不多时就听到了欢笑声。老人家稍稍分辨了下,从里头听出了个甜甜糯糯的声音,花白的眉毛就扬了起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 “祖父!祖父!” 这声音既欢快又喜悦,俞老太爷听闻后绽开了笑容,弯身伸出双手。 阿音小跑着扑倒俞老太爷的怀里。 俞老太爷一把抱起她来,掂了掂,“哟,沉了。沉了不少。” 大夫人杨氏在旁道:“可不是。三年了能不沉么。” “沉了好!说明我们阿音好好吃饭了。”俞老太爷将阿音放到地上站好,“阿音听话了,祖父有奖励。”说着就朝一旁看过去。 一位妈妈赶紧上前来,将手中的匣子捧到俞老太爷跟前。俞老太爷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给阿音戴上,“这是祖父给你的。你好生戴着。” 阿音低头一瞧,原是个赤金花丝嵌宝璎珞圈。说实话这东西用料很足,刚一压到脖子上阿音就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分量。 但看这璎珞圈做工精致华美漂亮,她就开心起来,也顾不上什么重不重的,努力挺直了被压的小脖子开心的朝着老太爷道:“多谢祖父。” 其他姑娘看到后暗暗惊诧。祖父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礼物,她们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且她们都没有这么精致的璎珞圈,这可是独一份的。 姑娘们有的浑不在意,有的脸色不太好看,望着阿音时就连笑容也淡了下来。 俞林琛发现后,朝俞林安看了眼。 俞林安四处环视着,了悟,嚷嚷道:“祖父你可是偏心,我们都没有,只阿音有。” 那几个女孩儿这才想起来不光是她们没有,就连刚刚回来的两位少爷也都没,脸色稍微舒缓了些。 俞老太爷吹着花白的胡子对俞林安道:“你们是阿音么?不是就不用要了。”说着笑眯眯地对小孙女伸出手,“来,祖父牵着你。” 阿音上前握牢他的手。俞老太爷慢悠悠走着,阿音在他身边迈着小短腿跟着。 俞林安想想,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悄声和俞林琛说:“老爷子忒偏心。” 俞林琛淡淡的看弟弟一眼,“我也偏心。” 他这话说得明白,他也是向着阿音的。 俞林安摸摸鼻子没话说了。 因着三夫人和三房孩子们的归来,晚上家里摆了宴席。 阿音是家中孙辈的女孩儿里最小的,也是最得宠的。老太爷以她年纪小不用避讳为由,拉着她和他一桌坐了。老人家拼命往孙女碗里放好吃的,生怕她吃不饱似得给堆了一座小山。 正当席间气氛美好和乐的时候,丫鬟匆匆来禀:“老太爷,老夫人,三老爷回来了。” 听闻这话,三房人就齐刷刷地放下了筷子欣喜地望向了门口。 阿音也好久没见爹爹了,想念得很,眼巴巴地看了过去。 受冷落的俞老太爷见小孙女不搭理自己,不乐意了,冷着声音问起那罪魁祸首:“到哪儿了?赶紧过来吃饭。”也省得小丫头总惦记着她爹。 丫鬟还没来得及回话,帘子撩起,俞三老爷已经大跨着步子走了进来。 他已过而立之年,气度如松身姿挺拔。只不过此刻他眉目冷肃步履急促地快速行着,倒不似平日里那么沉稳儒雅,反倒是多了几分凌厉气势。 到了屋中被食物的香气围绕着,俞三老爷脚步一顿,忽地反应过来此刻屋中有许多人在,忙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朝妻子儿女微微颔首示意了下,俞三老爷走到老太爷跟前,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娘娘说春日到了,要家里的女孩子过两日进宫去赏花。” 而后他再次望向了女儿,“娘娘特意叮嘱过,阿音也去。” 第二章 阿音正静静地看着自家父亲,见父亲望过来就朝他笑了笑。待到父亲与祖父继续说话了,她方才去仔细琢磨刚刚父亲话中内容。 皇后娘娘是她们的姑母,嫡亲的。往年没离京的时候,皇后娘娘曾不止一次地叫她们去宫里头玩过。 忆及姑母每次见了她们这些小辈就给许多好吃的好玩的,阿音对这次进宫颇为期待,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俞老太爷看小孙女开心,他也跟着笑眯了眼,忍不住往小姑娘的碗里又多添了些菜。添完菜了,老人家半晌没听到小孙女甜甜的道谢声,正疑惑着,扭头就见阿音正眼巴巴地看着俞三老爷。 待到俞三老爷在隔了几人的位置落座后,她看过去的小脸上满是纠结,欲言又止。 俞老太爷发现了,问她:“阿音想去爹爹那儿?” 其实阿音还在想着俞三老爷进屋时候的样子。她心知爹爹平日里不是这般模样,就想问爹爹一声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如今听闻老太爷这么一问,她十分诚实地答道:“是!” 去爹爹跟前,好歹能够问一问他究竟怎么了。即便……他很可能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毕竟她还是太小了。可是关心一下总是要的。 女娃娃这毫不掩饰的开心让俞老太爷心痛万分。 “你个小没良心的。”他吹着胡子说道:“你多久没见你爹了?不过几十天功夫罢。你又有多久没见祖父了?三年!” 阿音脸红了红,小心翼翼地夹了个大鸡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老太爷眼前的碟子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老人家被她这样子逗笑了,本还想继续绷着脸,可到底不舍得让小丫头紧张,最终还是拿着鸡腿吃了。吃掉还不算完,末了又赞今天的鸡腿比平日里的味道好。 阿音高兴起来,挽着老太爷的胳膊说道:“我今日陪着祖父,哪儿也不去。” 俞老太爷巴不得这样,乐呵呵地连连说好。 祖孙两个在这里旁若无人的和乐融融着,可被旁人瞧见后,心里头多少也有点不是滋味。 俞老太爷是先皇与皇上亲封的大将军,战功赫赫。多年的沙场征战让他自有威严气势,平日里甚是严厉。即便有和蔼可亲的时候,那也很少会笑成这般样子。 家里人都知道,自打五丫头出生后,老太爷就十分喜欢她。说她乖巧懂事,说她可爱漂亮,总而言之凡是能够形容女孩儿家的好词全被老太爷给用在了她身上。都说抱孙不抱子,可老太爷连几个孙子也没怎么哄过,却日日将五丫头抱在怀里不离手。 原想着几年过去了,事情应当有所转变,毕竟老太爷平日里的生活也很少提到她。哪知道五丫头一回来,老爷子就“原形毕露”。 更何况那鸡腿,本就是府里的厨子做的,就算是味道不错,可跟平日里的分明是一样的,哪里就有不同了? 四姑娘俞千兰只比阿音大一岁,原本阿音不在的时候她是最小的姑娘。眼看着平日里凶巴巴的祖父正一脸慈爱地看着五妹妹,她有些不开心,把筷子一搁,哼道:“什么菜啊。不好吃。” 平日里她就有些小性子,大家看她年纪小就让让她,也很少说她什么。但如今三房人刚回来,这次晚宴说是家宴,其实就是给三夫人她们接风洗尘的。邻桌就是老夫人和几位夫人,倘若这个时候闹起来,少不得要吃数落。 三姑娘俞璃恰好挨着她,见状小声劝道:“四妹妹不如吃这个虾仁?虾仁滑嫩,味道不错。”说着就要让丫鬟给俞千兰夹过去。 蛋滑虾仁旁边的菜就是鸡腿。俞千兰瞧着鸡腿心里不舒坦,啪地一下把丫鬟拿着的布菜公筷给打落了。 筷子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屋里其他人。俞老夫人在旁问道:“怎么回事?” “没事儿。”大姑娘俞晗赶在其他人开口前高声说道:“不小心把筷子弄掉了。” 老夫人就没再多问。 俞璃是大房的庶女,俞千兰是二房的嫡女。二夫人一向十分护着自己的孩子,如今看了俞千兰那做派,俞璃就没敢再继续劝她。 饭后众人往外走的生活,大姑娘俞晗叫住了二姑娘俞千雪,“二妹妹怎么不劝着四妹妹些?倘若让祖母看到了,终归不太好。” 俞晗和俞璃是大房的孩子,只不过前者为嫡后者为庶。她们终究和二房的孩子们隔了一层,不好多说什么。俞千雪却是俞千兰一母同胞的姐姐,由她来说俞千兰更为妥当些。 俞千雪笑笑,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没了旁的话,施施然离去。 俞晗暗叹了口气,看老夫人她们就在前面行着,她就迎了过去扶祖母回屋。 三房奔波了许久后终究是有些疲累。程氏就让孩子们洗漱后都去睡,有旁的事情明儿再说。 俞林琛和俞林安就罢了,两人都已经满了十岁住在外院,程氏等闲没法管那许多,只能和伺候他们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早些歇着。可阿音就和母亲在一个院子里住,故而程氏是亲眼看着她躺下的。 阿音还惦记着俞三老爷那里。三老爷膳后并未回来,而是留在那里和老太爷商议事情。 她就和母亲商量:“娘,爹爹还没回来,不如……” “不行。”不待女儿说完,程氏就打断了她,“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今儿先睡着。”她知道自家这小丫头鬼灵精的,说不定在打什么小九九。可是连日的奔波真的是让身体损耗太大,她希望女儿多睡会儿,早睡会儿,这样才对身体好。 阿音敌不过母亲,看程氏坚持如此,只能闭上了双眼。 到底是年纪小容易困顿。即便理智告诉自己还是多撑会儿最好,撑一会儿说不定爹爹就回来了。可是闭着眼没多久,阿音就已经沉沉睡去。 听着女儿呼吸绵长,程氏这才悄悄起身回了屋。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候,俞三老爷俞正明便回来了。 程氏将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给俞正明脱去了外衫,又亲自捧了杯茶给他喝,这才问道:“今儿老爷去宫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俞正明朝外头厢房的方向看了看,“阿音睡了?” “睡了。” 俞正明点点头,双手握住了茶盏。刚才从老太爷那里往这里走,手有些发凉。茶盏上的温度热热的,刚好让他暖手。 想到今日的事情,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眉目间现出疲态,“娘娘的身子,怕是不太妥当。” 这话让程氏的心里一跳,顿时紧张起来。这些年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好,药没断过。但看俞正明这意思,好似病情又加重了? “老爷的意思是——” “是。”俞正明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对面墙边的博古架,双眉紧拧,“前些天就有些不好,今早突然晕倒。秦嬷嬷遣了人来家里特意寻我。这事儿不好声张,家里人也不能随意说,我也只和父母亲还有你讲一讲。” 程氏这才晓得先前俞正明回到家里的时候为何是这样严肃的样子。想到皇后说的过几日去赏花,她有些犹豫,“娘娘莫不是随意说说的罢?” 皇后的身子不太好,再邀了家人去玩,少不得要耗去许多精力,有碍恢复。如果真要入宫,不管是出于礼节还是旁的,她总得好好地给阿音打扮打扮。可如果那入宫的邀请只是客套的说一说,她就没必要这么费心去准备了。毕竟刚刚回京,需要处理的事情还多得很。 她本以为俞正明会考虑一下才答她这话,谁料俞正明却是当即就道:“不会。娘娘是真的要让孩子们进宫一趟。” 语毕,俞正明想起一事,特意叮嘱道:“娘娘当时还专门和我说,阿音一定要去。你让阿音留心着些。” 程氏知道他的意思。娘娘的意图是不能随意揣测的,许是很久不见了有些想念,也许是另有旁的意图。不管怎么说,还是当心点的好。 两人又就屋子的安排商议起来。这院子本就是三房离京前住着的,只不过当时琛哥儿、安哥儿都还没有搬到外院去住,所以有他们的屋子。而且当时阿音也还年幼。如今儿子们搬去了外院,阿音也长大些了,这住法少不得要改一改。 夫妻俩商议了会儿时候,俞正明看程氏疲累了这便一同歇下。 程氏说要给阿音好好打扮一番并非空口虚言,当真是会好生对待。第二天一早,阿音就看到自己床前的小桌子上放了个紫檀木的小匣子。 这匣子阿音是认得的,里头的东西她可是肖想了很久,磨了母亲好几次母亲都没给她,说是等她大点了再说。谁知如今却能心愿得偿? 困倦瞬间远去,刚刚还有些睁不开的眼一下子就瞪圆了。阿音咕噜一下爬了起来,也不用丫鬟伺候,自己就趿着鞋子跑到了小桌旁,抬手挑开了小匣子上的搭扣。 那里头是一整套的金镶红珊瑚的头面,金是赤金,红珊瑚色艳而纯正,十分难得。 阿音瞧着这些漂亮的饰物,喜不自胜,起床穿衣用膳都比平时要快了许多。末了给她梳妆打扮的时候,她强烈要求把刚得的首饰戴上。 程氏正吩咐人将库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到博古架上,听了阿音这话后当即拒绝:“不成。进宫的时候再戴。” 女儿家都喜欢漂亮。阿音就磨母亲:“娘,我不戴一戴你这么知道好看不好看?我不戴一戴你这么知道合适不合适?倘若不合适的话,现在改还来得及。” 说实话,小姑娘长得肤白貌美,戴这样颜色纯正的首饰一定是极好看的,程氏这方面一点都不担心。不过说起来,大小不合适倒是真有可能。 在女儿百般的缠磨下,程氏想了想,终究是点了头。 阿音欢喜不已,转身正要回自己屋,跑了几步忽地想起一事,又折回来问程氏:“娘,爹爹他有什么事情么?打不打紧?” 俞正明性子温和,且他觉得孩子们大了慢慢总要和人交往,总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故而在江南的时候平日里也会和儿女谈一些人情世故的东西。 听阿音这么问,程氏倒是不太意外,随口说道:“快去看你的首饰罢。” 阿音知道那些事儿果然是她听不得的,就应了一声回屋去。谁知刚刚一套首饰戴好,却听婆子来禀,说是四姑娘来了。 对于这个四姐姐,阿音很有印象。因为家里那么多女孩儿,就属这位四姑娘最为泼辣。也是二夫人惯得平日里半点都不拘着,结果除了老太爷和老夫人外,这俞千兰就没怕过别人。 不过,阿音也不怕俞千兰。听闻她来了,阿音就慢悠悠的朝外行去,边走边想着,不能光有好看的首饰,到时候还得让娘给她选一身好看的衣裳才成。 其实俞千兰这次是有备而来。之前三叔父说过,皇后娘娘要让她们进宫去。她气不过阿音得了个上好的赤金璎珞圈,就打算在这方面压一头去。 俞千兰估摸着那江南能有什么好东西?必然比不过京城的。她就缠着姐姐借给她那套赤金头面,到时候进宫时候好用上。 可是姐姐说那日里自己要用,不肯借。俞千兰锲而不舍缠歪了半天,言明那天不用,只今天暂借一会儿,到底是让俞千雪答应了。俞千兰就从头到手戴了一整套,特意到阿音这里溜达溜达,顺便让她瞧瞧,一个璎珞圈不算什么,一整套首饰才算真本事。 谁知两人一打照面,阿音看到她后没有什么表情,她看着阿音时反倒是目瞪口呆。 “五妹妹,你、你这是——”俞千兰磕磕巴巴说道。 阿音看着俞千兰手指着的方向,片刻后有些了然,“哦,这些啊,我娘刚刚给我拿出来的。”说罢,忍不住显摆了下,“怎么样?不错吧。我觉着很漂亮,四姐姐你看呢?” 这是舅父送给她的。前两年她还小,娘不准她用,现在方才第一次真正戴出来。 俞千兰望着那夺目的金镶红珊瑚,再看看自己这边金灿灿的一片,最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朝外跑去。 第三章 旁人都不知晓俞千兰为什么会哭着跑出了玉竹苑。莫说旁人了,就是“把她弄哭”了的阿音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但俞千兰是在玉竹苑里哭了,这可是不争的事实。故而没多久俞二夫人就找上门来,说是要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孙氏气势汹汹而来,程氏没让阿音出去,她亲自去见了二夫人,将人请进了茶厅说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孙氏就告辞离去,程氏面色平静地回了屋。 阿音瞧得稀奇,忙问母亲怎么了。程氏也没想瞒着阿音,边给女儿整理着衣襟上微微的皱褶边道:“没什么。早晚都会来,瞧瞧咱们这里收拾的怎么样,看看咱们这里添置了哪些东西。如今不过是有个契机刚好让她碰到,借机过来一趟。” 原本都是三房人一起住着就也罢了,相安无事。自打三房走后,这里只两房人和老太爷老夫人住着,自然宽松也宽裕了许多。三房乍一回来,有人就会担忧东西被三房分了去,也会忧心地方不够大,还会顾忌二老有没有给三房添置东西。 程氏只不过是模糊地讲给阿音听两句,阿音却从中听出了门道来。她想了想,拉了程氏的手道:“还是大伯母好些。” 大夫人不像二夫人这么斤斤计较。 程氏没料到阿音听明白了,无奈的笑着说了声“你啊”,就没了话。 一转眼到了入宫那日。当天一大早程氏就把阿音叫了起来给她梳妆打扮。 阿音还有些瞌睡。不过她知晓进宫之事耽误不得,所以硬撑着坐在凳子上让周围的人“任意施为”,为她梳发,给她戴上首饰。 穿戴齐整后,看着镜子里愈□□亮的自己,阿音就来了精神,无论洗漱还是吃早膳都动作轻快了起来。 方妈妈笑着和程氏道:“姑娘就是个爱漂亮的。只要打扮好看了姑娘就开心。” “妈妈这话说得对。”阿音不避不退,直截了当地承认,末了还不忘和程氏说:“还望母亲怜惜怜惜女儿,平日里多给些好看的衣裳首饰。” 她一说到这些,眼睛就晶晶亮,透着灵动的神采。 程氏被女儿搞得哭笑不得,轻戳了下她的额头,“知道了,短不了你的。喜欢什么尽管问我要。” 她嫁妆里的田庄铺子都收益极好,夫君又是个上进能干的,每年的进项当真不少。家中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百般疼爱万般宠爱。 更何况阿音这样说话不过是逗趣罢了。平日里买东西的生活,阿音都极有分寸,从不主动开口要过于奢侈的东西。但她越是懂事,程氏和三老爷还有她的两个哥哥就越是疼她,想法子给她弄来更好的。 程氏这就拿出了为她特意买的衣裳给她换上。 小姑娘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锦缎裙衫,带着金镶红珊瑚整套头面。金色和红色这样夺目的色彩寻常人等闲压不住,但阿音这样穿戴着,它们非但没有抢去她半点的风头,反倒映衬的她肌肤更加如玉般莹润。整个儿瞧上去既可爱俏丽,又娇艳大方。 丫鬟和妈妈们都在旁啧啧赞叹。程氏也觉得好看。不管旁人怎么说,反正她觉得自家女儿是最漂亮最出众的那个。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程氏就将阿音送去了老夫人那边的苍柏苑。这回皇后娘娘只请了女孩儿们进宫去,所以夫人们和老夫人都不去,只送了孩子们上马车便作罢。 原本老夫人是打算让阿音跟四姑娘一辆车子,毕竟两人年岁差不多。老太爷亲自下令让大姑娘俞晗和阿音一车,俞千雪、俞璃还有俞千兰一车。老夫人无可无不可的应了。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 上车后阿音不住暗暗称赞祖父英明神武。大姐姐温柔又和善,可是比俞千兰好相处多了。 大姑娘如今已经十三,比阿音大了差不多足足七岁。两个人都是和善的性子,虽年龄差得多了点,也有三年不见了,可一大一小的却是颇为投契。一路相伴,阿音和俞晗不住地说笑着,十分惬意和乐。 到了宫里后,女孩儿们就都下了车。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方才发现此次进宫后却是和以往有些不同。 以前进到宫里不能继续坐车后,会有轿子在那边等着,将她们接了进去。这回却什么都没有,一下车就得步行往里进。 这一段路有多长,俞家的女孩儿们可是全都知晓。 俞千兰不乐意,站在那里不动,“怎么没轿子?” 段嬷嬷笑着上前,“四姑娘息怒。”却不说为什么没有轿子。 她是俞皇后身边的老人了,最得俞皇后信任。面对着她,俞千兰不好在发脾气,随意地应了一声只能作罢,又喊了二姑娘一起往前走。 段嬷嬷一直在细心观察着她们。见俞千兰面露不悦,俞千雪淡淡地撇了下唇角,俞璃一直低着头,段嬷嬷就暗叹了口气。转眼又瞧见大姑娘俞晗神色淡然,未曾有不满也没有半点的局促,她这才轻点了下头。 不过,最让段嬷嬷留意的却并非是俞晗,而是刚刚回京的五姑娘俞雁音。 说起来这位五姑娘可是俞家的宝贝,素来乖巧懂事让人心疼。几年不见了,长得可是愈发出挑,年纪那么小却可以瞧出五官相当出众,往后长大了还指不定漂亮成什么样儿。 更何况,听闻要步行那么长的一段路,五姑娘却没有半点的不悦,反倒是神色轻松面带微笑,好似将要面对的不是长且无趣的甬道,而是可以踏青游玩的溪水边青草地。 这份气度,这份沉稳,可是十分难得。 段嬷嬷不由得多看了阿音几次。 其实段嬷嬷倒是“高估”了阿音。她这样轻松自在,和气度之类的并无关系,而是她很乐意走这么一长段路。 前世的时候她身体很差,没能熬到高考就已经故去。这一世她更为珍惜这难得的健康,再看这将要走的路,她没有觉得难过,只当作锻炼就好。 一路往里行着,还未到皇后的宫里,就有小宫女急匆匆前来相告:“段嬷嬷,刚刚贤妃娘娘她们来了,皇后娘娘让婢子和姑娘们说声,免得姑娘们没有心理准备。” 一听说贤妃娘娘在,俞千雪忍不住嘟囔了声,只不过毕竟是在宫里,她的声音很小旁人压根听不到。 二姑娘俞千雪问那小宫女:“其他几位娘娘,都是哪几位?” 小宫女想了下一一细数:“孟淑妃,顾嫔,还有刘贵人。” 这就是有儿女的几位都到了。 俞家女孩儿们面面相觑后,俱都沉默下来,静静地往前行着。就连一向多话的俞千兰都住了口,一个字儿都没再多说。 想起了郑贤妃也在,阿音的心就稍稍绷紧了些。 来之前母亲再三叮嘱过她,今日的时候务必小心着些。还和她细数了宫里几位最得宠的妃嫔。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一位郑贤妃了。 当年皇后连生两女,她却一举得男。贵为大皇子的生母,郑贤妃在宫中的地位非比寻常。这些年来郑贤妃和皇后娘娘的关系都算不得多好。 心思各异地往前走着,这路终究是到了尽头。 在皇后的宫殿外,小太监上前通禀。皇后娘娘发了话后,有宫女从屋中出来,请了姑娘们进到里头去。 她们刚刚迈步入屋,屋里的说话声就骤然停止。 有人笑着说道:“俞家的姑娘就是不一般,各个都那么漂亮。这在旁人家可是见不到的。” “正是如此。”旁人就都附和着。 在这稍微的嘈杂声中,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好了,都不用夸了。自家孩子什么样儿本宫还是清楚的。哪就那么出众了。” “娘娘,您这可是谦虚了。”有个相貌极其艳丽的女子笑道:“俞家姑娘的相貌是真的好。旁的不说,”她眼睛在女孩儿们身上溜了圈,最后定格在了最后头那个的身上,“……单说这姑娘,那可就是真漂亮。” 因为相貌的关系,阿音被夸的次数相当多。可这是头一回,明明是被夸着,心里头却涌起了不舒服的感觉。 她想要认一认这个女子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 一来她在京城的时候是三岁以前,那时候因为年龄和身体的限制,记忆力是真的差。二来她们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等闲不会让她们和这些宫妃们接触到,都会让双方刻意错开。 也不知怎的了,今儿竟然赶巧遇到了。 阿音认不出来对方是谁便不再多想。虽然这女子说话让她心里不太痛快,可她记得母亲的叮嘱,什么也没多说,只福了福身道一句“谢谢”。 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那女子挑不出她什么来,轻笑了一声不再多说。 俞皇后面露笑容,招呼着阿音去到她的跟前。又让其他姑娘们在旁落了座。 俞皇后并未让姑娘们给那些妃嫔请安,有的人脸色就不太好看。不过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旁人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憋着一口气。 俞皇后只作看不到,拉了阿音的手上下打量着,“不错。长大了,也长高了。这些年都读了什么书?” 她相貌柔美声音温和,让人见了听了后心里舒服得很。 阿音脆生生的一一答了。期间她悄悄在打量俞皇后,见对方虽然脸色苍白却瞧着好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才暗松了口气。 “甚好。”待阿音说完后,俞皇后笑着说道:“阿音饿了吧?姑母屋子里有给你准备的好吃的。阿音去吃罢。” 阿音怔了下。 俞皇后微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阿音忽地明白过来,俞皇后这就是给了她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开溜。也是啊,她年龄还小,没必要在这种刀光剑影的地方待着。有她在,还碍事呢。 “多谢姑母!”阿音顺着俞皇后刚才用的称呼乐呵呵说道。 俞皇后笑着叫来了个小宫女,拍了拍阿音的手,“去吧。我吩咐过了,你只管在那边吃好玩好就是。” 阿音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悠悠然跟着宫女往外走。 经过俞千兰的时候,她听到俞千兰又在那边不知道轻声嘟囔什么,就索性转过脸去,给俞千兰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俞千兰的脸色本来就不太好看,见了阿音的笑容后,那脸色就又黑沉了几分。 走到门外后阿音终究是没有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 俞皇后的屋里放了个八宝盒,盒中八个格子各放一种糕点。阿音看了后很是欣喜,原本打算在这里避一避就好,没料到真有好吃的点心。 宫人早已得了俞皇后的吩咐,伺候着阿音净手,请了她入座,又给她将盒子呈了上来放到跟前的桌案上。 这些糕点做得精巧可爱,每个的个头都很小,大人一口吃下去没有问题,阿音虽然年纪不大,却两口也能吃完一个。 她刚吃了其中三种,正打算去拿第四个的时候,就听外头传来了小太监的问安声。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阿音的动作就停在了半空中。 ……这运气也太背了吧。 那家伙不应该搬去东宫住了吗?没事儿往皇后娘娘这边跑什么? 阿音顾不上吃东西了。左右看看,见旁边有个挂了帘子的内室,就做了个“嘘”的手势给屋里的宫人们,然后她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快速去到了那间内室。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在外间响起。 阿音心下放松,暗道幸亏自己反应快,不然的话怕是要和那家伙打个照面了。 她左等右等,好半晌外头都没有声音,就有些疑惑那家伙是不是走了。不过想想也不对,如果他走了的话,宫人们应该会说“恭送太子殿下”才对。 那外头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阿音正暗自奇怪着,突然发现了有点不对劲。 太静了。 外面真的是太静了。 她有心想要探头出去看看,就往帘子那边悄悄挨近了点。伸出手去正打算小心些撩起一点帘子,手指尖刚刚碰触到还没来得及用力,她的目光就定在了下面某一处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透过帘子下方,她看到了一双玄色锦靴。那样式,那大小,一看就不是宫人们的,而是…… 阿音当机立断转身往里走。 这时候帘子的另一侧,少年的声音缓缓响起,清透而又温润。 “出来吧。” 第四章 阿音决定装作没听见。 那家伙狡猾得很,谁知道他是不是在使诈! 于是她继续放轻了脚步往里走。 “你若不出来的话,我就进去。”少年不慌不忙,又似喃喃自语般地道:“倘若这次再被我寻到,你输我些什么好呢。” 一提起这个来,阿音就满肚子火气。 说起来皇宫里也不缺东西,堂堂太子能短了吃的还是短了喝的?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见了面,他不讹诈她点东西好像就心里不舒坦似的。有时候是几个果子,有时候是一些漂亮的石子儿。明明是不值钱的小东西,他还非要跟她较真,非从她手里给“夺”了去。 说“夺”其实也不太恰当。其实他走的路子还是比较光明正大的。真论起来,不过一个字就能解释。 比。 比诗比词比画,但凡是能够搬到台面上用来较量的,他们两个都试过。 虽说他年长她四岁,可阿音本想着自己占了个两世的光,怎么着也能赢他一赢。偏他还聪慧得很,无论她们俩比试什么,他就没输过,顶多俩人打个平手不输不赢。 阿音原本想着这样也不错,最起码激发了她学习各项技艺的进取心。更何况他棋艺最好,不比棋算是比较良心了,所以就都一一答应下来。 结果倒好,她后来才知道,他那棋艺根本就是特意留到最后拿来压轴的。临去江南前最后一次进宫,在皇上的见证下,两人最后比了一次。 可想而知,阿音又输了。 她初时没有太在意,想着回去后一定好好学棋,说不定三年后再杀回来又是一条好汉。更何况他每次要的彩头都不过是些小玩意儿而已,她愿赌服输,没什么。 哪知道他这次太过分,硬是把她新做的荷包给抢走了。 真的是抢。 那是她第一次独自做成的绣品。当时她才三岁多,肉呼呼的手捏着绣花针,费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才做成了这么一个,十分珍惜。为了给皇后娘娘看一眼,所以进宫的时候她挂在了腰上戴着进了宫。 哪知道他赢了棋后点明了非要那荷包不可。 她不同意? 他就请了在场的唯一证人皇上做主,明目张胆地把东西给讹走了。 虽然皇上当时为了以示公正另赏了一对名贵的玉如意给阿音,可阿音每每想到那荷包还心疼得不行。 要知道人生的第一次还是很重要的,本想拿来做纪念,哪知道就被这家伙给糟蹋…… 咦? 那个是什么? 磨磨蹭蹭走到门边掀起帘子后,阿音只看了一眼顾不上别的事儿了,愣愣盯着眼前那玉石腰带上挂着的掉了色歪歪扭扭不成形的荷包缓不过神来。 “这、这——” “你说这个?”少年的声音从她上方缓缓传来,“我答应过你要一直好好收着,时常拿出来佩戴。我做到了。” 这倒是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 说实话,三岁的时候她才第一次摸到绣花针这种东西,而且年纪小手指短握不牢,绣出来的荷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想留着纯粹是个情怀问题。可一想到堂堂太子时常挂着这么个东西来回晃荡…… 阿音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虽然这愧疚不过一点点大小,却足以让她肯搭理眼前之人了。 思来想去,对方那话不知道怎么接才好。最终阿音语气平淡地说道:“哦。” 眼前少年低低地笑了声,语气很是愉悦地道:“来罢。点心还有不少,快些吃。不然等会儿人都来了,你怕是吃不成了。” 说罢,他当先朝着桌边行去。 阿音这个时候方才抬起头来打量他。 三年不见,原本就十分隽秀的男孩子长成了小小少年,身姿挺拔清隽如竹,仅仅背影就已经相当好看。 她脚步顿了一顿后方才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阿音才发现他长高了许多。本是和二哥同龄,却比二哥还要高了半个头。 ……果然皇宫里的饭食比较养人。 阿音磨磨蹭蹭到了桌边落了座。眼睁睁看着那八宝盒被推到了她的跟前,这才抬眼去看他,“你不吃?” 这一打照面不要紧,她当真惊了一惊。原先的时候这家伙就长得很好看比女孩子还要漂亮,没曾想几年不见,这相貌更加惹眼了。也不知道往后长大了会招惹来多少桃花。 “我不用。就是听说你进宫了,过来看看你。” 冀行箴答了一句后看阿音不说话也未曾用点心,有些疑惑,“可是不知道哪种口味比较好?” 语毕,他朝八宝盒内扫了一眼,抬指拈了一块送到她的唇边,“这种栗子糕味道不错。你尝尝。” 冀行箴说这话的时候认真且诚恳,黝黑的双眸直直看过来,让人无法忽视。 阿音没有直接去吃,抬手接了过来,轻轻咬了口果然味道不错,就笑着朝他道了声谢。 冀行箴含笑着微微颔首,让人拿了水和茶来,他在旁慢慢烹茶给她喝。 少年穿石青色暗云纹锦缎长衫,因年岁不大未曾加冠故而墨发只用玄色缠枝纹丝带束起。他的手很漂亮,肤白指长。烹茶器具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让茶与水慢慢交融,飘出阵阵清香。 这画面真是非常养眼。 阿音边吃点心边看他。 俞皇后带着俞家女孩儿们过来的时候,冀行箴刚刚给阿音斟了第二杯茶,正拿着茶盏搁到她的跟前。 阿音是俞家最小的女孩儿,家里人都很疼她,俞皇后亦是如此。更何况俞皇后从不娇惯着儿子,看冀行箴给阿音倒茶,她倒是没觉得不对,反而侧头过去与俞晗说道:“行箴素来懂得体贴人。这点最好。” 俞晗和太子殿下一向不太熟络,也不晓得皇后娘娘为何要和她说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接,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 俞皇后笑着打量她,对这个沉稳大方的侄女很是满意。虽说俞晗比行箴大了三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行人进到屋里,宫人们忙给俞皇后请安。 女孩儿们去给冀行箴行礼问安。 冀行箴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未去看她们,又顺手拿过了宫人们碰上来的丝帕,给阿音慢慢拭去手上残留的点心渣。 阿音自打俞皇后进屋后就下了椅子。见冀行箴给她擦手,她觉得他弄得不干净,索性把丝帕从他手里抽出来自己擦。 冀行箴无奈地轻摇了下头,却也随她去了。又和俞皇后道别,说是先生布置的功课没有做完,需得回去继续。 俞皇后阻止了他,笑着与他道:“你别忙着这些了,我自会和耿大人说。难得姐妹们进宫来,你带她们去御花园走走。” 一听这话,俞千兰苦了脸,小声问俞皇后:“娘娘,我们自己过去不成么?” “怎么?”俞皇后讶然,“可是哪里不妥?” 俞晗生怕俞千兰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赶忙道:“我们怕扰了殿下的课业。” 俞千兰抬眼看了看大堂姐,默默把那句“太子殿下好可怕我们和他一点都不熟”给咽了回去。 俞皇后笑道:“不妨事。一天而已,没什么。”说着就吩咐了段嬷嬷过去照顾着。 都遣了段嬷嬷跟在旁边了,那看来皇后娘娘已经铁了心。 俞千兰哭丧着脸,俞璃头垂得更低了些,俞晗默默地思量着等会儿该怎么应对。 唯有俞千雪眼睛晶亮,双拳微微握起,唇边扬起了一丝笑意。 只是当大家都往外走着的时候,俞皇后却将阿音给叫住了。 “阿音再陪姑母一会儿。”俞皇后笑着和她说道:“我和你说会儿话。” 其实俞皇后特意让阿音进宫,是为了几年前的一件事情。 那次若是没有阿音的话,行箴如今会是什么样的情形都还难说。 第五章 阿音不知道俞皇后为什么要留下她,不过能和姑母说说话她是很高兴的。 等到旁人都离开后,阿音迈着小短腿跑到俞皇后跟前,仰头关切问道:“姑母可曾好些了?” “好多了。”俞皇后欣慰地摸了摸阿音的小脑袋,拉了她的手让她挨着在坐了,笑问:“阿音一路过来辛苦不辛苦?” “自然不辛苦。路上好玩着呢。” 阿音知道俞皇后近来身子不好,就撇去了路途中那些奔波劳累之处,专捡了路上的趣事来讲给俞皇后听。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眼睛晶晶亮,描述所见所闻生动形象,不多时俞皇后就听得入了迷,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俞皇后又问了她一些有关江南的事情,阿音也一一答了。 “江南很不错。”提起这个,俞皇后有些怅然,“当年我去过一次,只可惜没玩多久就回了京。” 说罢,她和阿音又说了会儿话,这就让小姑娘去御花园去寻其他人玩了。 看着阿音远去的背影,俞皇后的思绪慢慢飘远。 她今日特意让阿音过来一趟自然是有目的。这和三年多年的一件事有关。 那时候俞正明还没有去到江南,俞家三房尚在京中居住。那年的夏日里,冀行箴忽地病了,卧床不起,连日高烧不退。 这可愁坏了俞皇后,喊了太医们轮番看诊。可是冀行箴非但没有好起来,反倒是病得更重了些。 在冀行箴又一次烧起来后,太医一个个的都摇起了头,只说是希望这回能够挺过去。 俞皇后听闻消息后当场晕倒。 俞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紧张不已,命人进宫看望。来的刚好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两人把阿音也带了来。 彼时俞皇后已经醒来。她生怕俞正明他们过了病气,不让他们靠近冀行箴的床前,甚至没让他们进屋。 可就在俞皇后和俞正明他们说话的时候,段嬷嬷急匆匆来禀,说是五姑娘跑到太子殿下那边去了,拦都拦不住。宫人们怕吵到太子,不敢和五姑娘说太多。求皇后给个准主意。 俞皇后和俞正明夫妻俩急忙过去看,却见阿音正趴在冀行箴的床前,好似在和他说着话。 程氏生怕阿音冲撞了病重的太子,好生训斥了阿音一番又赶紧把她带离了屋子。 说来也怪,自那一刻起,冀行箴的病竟然慢慢好转了。先是降了体温,而后慢慢康复。 后来俞皇后问起此事,冀行箴只说阿音给他口中塞了一片茶叶,其余的他也不知。 虽然一片茶叶应当是小姑娘的玩笑之举,但不管怎么样,说阿音给行箴带来福气让他痊愈也好,说阿音误打误撞不知怎地帮忙把行箴的病气赶走了也罢。俞皇后是认准了那事儿是阿音帮了忙。 所以俞皇后就想求了陛下封阿音个乡君,赏她些封地。 可当时如果立刻做这事儿的话,有些太过惹眼了。俞皇后就将这事儿稍微搁了搁。结果那年的冬天,俞正明就被调去了江南。阿音自然也跟着去了。 如今小姑娘回来,俞皇后就又想起了这事儿。 可是今日瞧见了后,俞皇后愈发喜欢起阿音来,觉得只封个乡君好似不太够,就打算和皇上商量下,看看能不能让皇上给封个县君。 * 阿音虽然很喜欢去御花园玩,但一想到冀行箴也在那个地方,她就有些迟疑。 那家伙看着文质彬彬的,其实道貌岸然得很。没惹了他还好,一旦惹了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反正宫里沿路的景色也不错,不如在路上多走走,能和他少待一会儿也好。 这样想着,阿音的脚步就慢慢缓了下来。又思量着要不要转一条道走,免得这条路太短走不了太多时候。 正当她犹豫着要去选旁边那条岔路时,岔路另一头忽然出现了一行人,正步履匆匆地往这边儿来。 当先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大,身材中等,带着微笑看上去十分得平易近人。 阿音认得那是大皇子冀符,万分不愿意和对方碰到,于是果断继续朝着自己刚才前行的方向走去。而且还特意加快了步子,免得对方走得太快而遇见。 结果一个不小心行得太快,好似才过了一转眼的功夫,御花园就到了。 * 御花园中春.色初现,梅花开得正好。冀行箴信步而行,不时地回头看着。 他知道母后身体不妥,想必私下里说话也讲不了多少时候,小丫头不多时就会往这边来。可他等了半晌没见到人,就和身边的内侍低语了几句,遣了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刚刚吩咐完这些内侍还没来得及离去,冀行箴抬眼就看到了院门口那个犹豫不定的小身影。 左右人已经来了,他也就不再担心。和内侍说了声收回之前的吩咐,冀行箴好整以暇地缓步前行。 俞千兰小声和俞千雪说:“姐,你看,太子殿下刚才还冷若冰霜,突然就春暖花开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俞千雪嫌妹妹这话说得太大声,斜睨了一眼以示警告。而后她快速的环顾四周,望见周围梅林后,心里有了主意。 太子性子清冷疏淡,在她看来,他正如这梅一般,孤高而又清雅。 莫不是他因喜梅而高兴? 俞千雪隐隐有些兴奋,强压住满心的喜悦,努力让声音放平稳幽幽然地道:“梅香四溢,沁人心脾。到了这样雅致的地方,自然心情舒畅。” 她特意将这话说得声音略大了点,这样的话,不管刚才太子听见没听见俞千兰的那番话都能听见她的言语。 倘若太子听到了俞千兰的,那她这句就是在帮太子和俞千兰解释。倘若太子没听见俞千兰的话,那她这番感慨想必也合了他的心意。自然也很好。 俞千雪因着有些紧张双手不由地握紧,忙掩在了宽大的衣袖下,免得被人发现。又微微低垂着头,现出柔和恭敬的姿态。 俞晗觉得俞千雪有些失礼,不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但见她眉目低垂好似知道错了,就没再多说什么,只低叹了声。 冀行箴倒是真的听见了俞千雪的那番话。他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看,见周围梅花果然开得不错,心下一动,抬手折了一枝绿梅下来。 他手里捏着绿梅枝丫,又朝院门口看过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贴着墙边走着,好似打算绕过了他们这一行,去往院子另一头。 冀行箴知道,院子那一头有一丛红梅开的正好。可他记得,小丫头分明最喜欢的是绿梅。如今却怎的舍了绿梅往红梅那边去了? 思来想去,冀行箴忽地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微变。他虽然性子颇为沉稳,可到底不过才十岁大。看到阿音那样刻意远离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些不太爽快。 旁人家的妹妹和哥哥都是关系很好的,偏他,心里头只认准了这一个妹妹,还是个不将他当回事的。 他哪里不如俞林琛和俞林安了? 为什么小丫头只喜欢她那两个哥哥不喜欢他? 冀行箴抬手就把那枝绿梅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那枝绿梅就落在了俞千雪和俞千兰的旁边。 俞千兰避之唯恐不及,嗷地叫了一声赶紧跳到旁边去,拉住俞璃的胳膊不撒手。 俞千雪强压住满心的喜悦,上前躬身将绿梅拾起来。 这绿梅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上面的梅花开得正好,枝丫的形状也十分不错。拿在手里好看,插在瓶中亦是不错。 俞千雪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定然是说对了。说起来她们和太子见过的次数不少,只不过太子性子冷,很少和她们说话。 她鼓起勇气上前,摆弄着那枝梅花,柔声细语地说道:“太子殿下可想饮茶?不若我分茶与你吃?” 冀行箴就想到了自己刚才烹茶给小丫头吃的情形。枉费他对她那么好,她却不领情。于是心情更差,冷声道:“你会分茶?” 他话中的寒意让俞千雪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道:“会一点。不过才疏学浅,略知一二罢了。还望太子殿下不要介意。” 话到这个份上,莫说是冀行箴了,就连俞晗都发现了俞千雪的刻意讨好。 俞晗轻喝道:“二妹妹!” 俞千雪看着眼前的梅枝,不肯退缩,继续去问冀行箴:“太子殿下要不要吃茶?” 冀行箴虽心里头不太高兴,却因教养而能刻意压制住。但他平生最讨厌这样谄媚讨好之人,看这个不熟悉的表亲如此,他心下厌恶,嗤了声轻声道:“既然才疏学浅,就莫要献丑了。免得——” 话没说完,他瞧见了那红中带金的小身影在不远处闪过,话锋一转扬声道:“包子!给我过来!” 小身影晃了晃,最终停住了。 冀行箴知她听见了,心情转好。低低笑了下,缓声道:“包子,本宫要喝茶,你来给本宫分杯茶罢。” 第六章 包子…… 阿音全身僵了僵,脚步停住,慢慢转过身去。远远看着神色各异的堂姐妹们,欲哭无泪。 她特别爱吃流沙包。 其实她有点挑剔,流沙包一定要沙沙的味道正宗的才喜欢吃。偏偏那是南方口味,到了这里后没有吃到过,所以久而久之地十分想念。 后来皇上这儿来了个会做南菜的御厨。刚好那天她进宫的时候这御厨做了流沙包,又好巧不巧的是她最喜欢的口感、最爱的味道。 一不小心,她吃了三个。 可比她大了四岁的冀行箴也才吃了俩。因为他不爱吃甜的。 结果从那以后他有事没事就叫她“包子”,原因是她喜欢包子,她又刚好皮肤白白、皱起的小眉头特别像包子上的褶子…… 这也是阿音为什么不愿和冀行箴多待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们两个人气场不和。 天生的,无解。 阿音一步一挪磨磨蹭蹭走了过去,视线里再次看到那双玄色锦靴的时候方才抬头一笑,“殿下,怕是不能呢。” 冀行箴滞了下方才想起来这个“不能”说的是他让她分茶一事,挑眉笑问:“怎么?” 阿音笑容甜甜地说道:“我那么小,哪里会那么复杂的技艺呢。” 俞千兰想说前两天阿音刚回来的时候她明明看到过五妹妹在试着分茶。虽然技艺不算特别好,但也有模有样了。 可话到了嘴边,被旁边的俞晗瞪了一眼后,她终究摸摸鼻子没说什么。 冀行箴也没指望一个六岁大的女娃娃能做这么精巧的事儿,他抬手摸了摸她头顶上软软的发,“那就给我端一杯茶来。” 想她是娇宠着长大的,他就在旁温声解释道:“就跟丫鬟们给你端茶似的,给我拿一杯过来就成。” 刚才阿音低着头没防备,冷不丁就被他揉到了头发。偏了头想躲,结果刚刚侧到另一边去,他的手就跟上来了。 一想起这个,她就心生悲凉。 身高差这东西真是无法逾越的。他一向长得高,而她又是同龄人里身量比较娇小的。结果造成他做这动作易如反掌。 想当初他拽坏了她一对小揪揪,害得她半散着头发让段嬷嬷给帮忙重新梳了一回。于是入宫她改梳辫子了。谁知他嫌麻花辫不好看,伸手抽掉了辫稍的头绳。这还罢了,他还头绳都不还她。后来更是愈演愈烈,甚至她编个花冠戴头上都留不住一个时辰就被他给偷了…… 这家伙真的是太坏了,蔫坏蔫坏的。 阿音不理他,轻哼道:“我不会。” 冀行箴早知道她会这么说,暗暗欣喜,面容平静语气温和地道:“你不会,没关系。走,本宫教教你也就会了。”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头前走一步,理所当然地缓步离开。 阿音朝着俞晗歉然地笑了笑,心不甘情不愿慢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离了众人,阿音懒得再给他面子,头一扭就要跑到旁边去玩。 冀行箴反应很快探手一把拽住她的细胳膊,“说好的教你,怎么乱跑。”不由分说把她给拽到了旁边的一个暖阁。 原本冀行箴是想喊了她去东宫走走的。他满了十岁方才能够单独执掌一处宫殿,况且他的东宫可是几兄弟里面最为尊贵的象征。 她这刚刚回京城,都还没看过。 只是他打算得再好,瞧这丫头却不像是肯乖乖听话的样子,也是没辙。他就弃了那个打算,把人带到了最近的一处院子。 刚才和那些人说了片刻,口干。他就遣了内侍拿了茶具来,慢条斯理地烹茶喝。 “莫要生气了。”冀行箴把烹好的第一杯茶给阿音,“这不是觉得无趣方才如此么。” 他知道她能明白他的意思,故而并未将话说得太明白。 阿音晓得他是在说以她为由脱身离开的事情,很有种自己被收买了的感觉。不过他的茶好吃,她勉为其难地也就接受了。 “嗯。”她随口应了一声。 “改天你进宫来,我分茶给你吃。现在的茶和水都是就近随便取的,我懒得费这功夫。” 冀行箴左手撩着右边衣袖,慢慢将茶汤倒进她的杯中,“我这三年跟着先生学了不少时候,到时候你看我技艺精进了没有。” “唔。”阿音点头,“好。” 她悄悄学分茶就是为了防这个。 冀行箴除了性子阴晴不定脾气不怎么样之外,其他什么都很好。多才多艺,刻苦用功。样子—— 阿音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认真少年。 样子更是没得说,相当养眼。 只不过他那毛病是致命伤。阿音为了防着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就要和她比一比,所以但凡他会的东西她这三年里都学习了下。 比如分茶。 当年他不过七岁大,已经技艺较为娴熟。虽然不至于达到出手成画的地步,但茶上景象已经似模似样了。如今肯定比那时要更厉害了些。 她不指望自己现在就能赢他。最起码别输得太难看。 两人在这里稍微消磨了片刻功夫就一同回了俞皇后那里。 此时俞家姐妹们已经在了,看到她们两人后,姑娘们俱都起身向冀行箴行礼。冀行箴随意地应了一声就往俞皇后跟前去。 俞皇后埋怨他:“怎地一声不吭就走了?倒是把姐妹们抛在了一旁。”最主要的是话都没能和俞晗说几句。 “带了五妹妹去喝茶。”冀行箴道。 提起这个,阿音刚好借了他之前用的理由来倒打一耙,扬声与俞皇后道:“姑母,太子殿下口渴,我去给太子殿下端茶来着。” 冀行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音一脸淡定。 ——谁让他众目睽睽之下喊她包子?没法忍! 俞皇后从旁边瓶中的花枝上摘了朵梅花,唤了阿音到跟前给她戴上,“你箴表兄偶尔犯浑,你多担待着些。” 想想俞晗就在这里,这样说的话未免会让俞晗觉得冀行箴年少气盛不懂事,俞皇后就又道:“平日里他还是很懂事的。” 阿音点点头,“太子殿下一向很好。先前他还给我烹过茶。” “这就是了。”俞皇后晓得阿音说的是之前吃点心那个时候,微笑道:“你们兄妹俩互相照顾着,很好。”让阿音回座位后,她给冀行箴拍了拍衣角的灰尘,“你少欺负你五妹妹。” “我哪里敢欺负她。”冀行箴淡笑,“都是她在欺负我。” 俞千兰撇撇嘴很小声地说道:“她那么胆小的能欺负得了您么。”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小了,谁知道这个时候刚好没其他人说话,屋里静寂无声,她这声音就显得大了些,恰好被所有人听见。 冀行箴侧眸望了她一眼,眸色清冷。 俞千兰紧张得快哭了。 阿音看不过去,拉了俞千兰的手道:“四姐姐莫怕,太子殿下人很好的。他跟你开玩笑。” 冀行箴的目光稍稍转暖。 俞千兰吸吸鼻子,把泪意给逼了回去。 俞千雪之前一直在生闷气,这个时候见妹妹和太子间气氛有些不对瞧着在针锋相对,忍不住朝俞千兰轻喝:“乱说什么!” 俞晗觉得太过失礼,拉了俞千雪的手臂一下。俞千雪想起俞皇后和冀行箴都在,赶忙闭了口。 其实之前的那一幕幕俞皇后心里也有点数。段嬷嬷先前就跟在女孩儿们身边不远处,即便她们和冀行箴的对话无法完全听到,但是总能知道个大概。 因此,俞千雪的鲁莽行事与俞晗的顾全大局,俞皇后亦是了然于胸。此刻看着那姐妹俩,俞皇后对俞晗更是赞许有加。 用过午膳又说了会儿话,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女孩儿们需得早些归家去。俞皇后就没有多留她们,叮嘱一番后吩咐宫人备了轿子送她们去到马车边。 俞皇后给女孩儿们各准备了些赏赐。每人两支珠花一对玉耳坠。珠花基本上都是一样,耳坠略有不同,俞晗和阿音的玉更通透温润些,成色更佳。 想她们两个一人是家中长女一人是家中幺女,旁的女孩儿们虽然心里不太自在却也没多说什么。 俞家姐妹正和俞皇后依依惜别的时候,冀行箴朝阿音招了招手。阿音看旁人没空理她,就踱步去了冀行箴跟前,警惕地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从身边内侍的手上拿过了个小布包放到她手里,“喏,给你的。拿着路上吃罢。” 虽然布包未曾打开,可是里头的东西热乎着。热度透过布巾传到掌心,不算烫,反而能暖暖发凉的手。阿音掂了掂布包,淡淡的食物香气微微透了出来。她一闻就知道是那南地御厨做的流沙包。 阿音面露欣喜,刚要开口道谢,谁料此时冀行箴看旁边没人注意,凤眼微弯唇角轻勾,朝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包子。 这俩字指的是什么,阿音心中了然,定然不是怀里这吃的就是了。 她脸色黑了黑,心里头刚刚燃起的那一点点感激的小火苗瞬间熄得干干净净。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再不肯搭理他。 第七章 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擦黑。姐妹们并未即刻回到自己院子,而是先往苍柏苑去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 谁知还没走到苍柏苑的门口,远远地就听到了老太爷愤怒的吼声。 “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 连续的怒吼中隐隐可以辨出有鞭子抽打的声响。 女孩儿们齐齐驻了脚,面面相觑未再前行。 俞晗唤来了守院子的婆子,问:“怎么回事?” 婆子躬身行礼,语气歉然:“大姑娘,婢子也不晓得究竟怎么了。老太爷把大少爷叫去后就一直在训斥。”她左右看看周围没旁的仆妇靠近,就很小声地道:“听那意思,好像是大少爷在外头做错了事儿。” “大哥做错事了?”俞千兰奇道:“你确定是他?” 不怪她这样吃惊。俞林瑞为人老实忠厚,平日里四平八稳的很是可靠。三房人不在京城的时候,家里被称赞最多的少爷就是他了。 婆子被她这样一逼问,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死,就道:“或许是罢。” 虽然她口中说着“或许”,可那语气分明是肯定的。 俞千兰愈发好奇起来,踮着脚遥遥地朝那已经亮了灯的屋子瞅了下,眼珠子转转,用手肘捣捣旁边的女孩儿,“五妹妹,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吧。” 阿音坚定摇头,“不。” “为什么?”俞千兰说道:“你不好奇?” “好奇。”阿音慢吞吞说道:“可是我不能去。”这种事情她年龄太小管不得。 俞千兰用眼角余光看她,撇撇嘴哼道:“胆小鬼。祖父那么疼你,你去了也不会有事的。” 俞千雪在宫里的时候就气不过俞千兰数次说错话,且因了俞千兰的关系她还在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出了次丑被俞晗呵斥。此刻俞千雪就道:“怎的光说五妹妹?既是好奇,不如你去。” “去就去。左右刚刚回来,我就当做要给祖父请安就是。” 俞千兰浑不在意地说着,正迈开了步子要往里走,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随即响起了俞林瑞撑不住疼“啊”地一声大叫。 俞千兰这次是真的害怕了,脚步一顿停在了半途中,拽着俞璃的衣裳角吩咐那婆子:“你先打听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我、我再给祖父请安。” “不用打听了,还是我去罢。”俞晗语气中透着难以遮掩的焦急,“我去看看哥哥究竟怎么样了。” 俞林瑞是长房长孙,和俞晗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先前听到大哥被训斥,俞晗就想着去瞧下情况,只是怕惹怒了祖父所以有些犹豫。现在听到大哥那一声喊叫,俞晗便顾不得其他了。 阿音拉了俞晗一把,扭头问那婆子:“大夫人和大老爷呢?去过了么?” “大夫人和三夫人今儿出门了还未归家。大老爷先前让人传了话来说是要和同僚去吃酒,也未曾回来。” 听闻大房夫妻俩现在都没法去理会这事儿,阿音知道劝不住俞晗了,这才松开了手,小声说道:“大姐当心些。” “你放心,我省得。”俞晗匆匆说着就往里头去了。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帘的另一侧,俞千雪冷冷地嗤了声转身离开。 俞千兰喊她,她并未理会。 俞千兰想了想,最终还是和阿音、俞璃一同在院门口等着了。三人听着里头老太爷时高时低的愤怒声音,都未曾说话,只互相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权当是给彼此做个伴儿了。 过了没多少时候俞晗就出来了,朝着三人摇了摇头,和她们一同在院门口等待着。 不多久,几位少爷陆陆续续赶来,都被俞晗拦住了不让进。 “等长辈回来再说罢。”俞晗的眼圈儿已经红了,眼睛湿湿的显然悄悄哭过,“咱们进去当不得事儿。祖父不理会。” “祖母呢?”俞林琛问道。 “也在里面,只不过什么也没说。” 老夫人也在且不吭声,就说明是默认了老太爷的做法。俞林琛他们见状知道这事儿没有转圜余地,只得先各自散去。 俞林安就叫了阿音也走。 阿音看看俞晗,很是担心她,就摇头道:“我们还没给祖父祖母请安。再等等罢。” 这里都是女孩儿,俞林琛和俞林安也不好多待只得现行离去。不多时,有丫鬟带了厚重的衣裳过来给几人披上,说是四少爷五少爷吩咐拿来的。 俞晗这才反应过来妹妹们都在陪她,忙道:“你们先回去罢。倘若着了凉可是得不偿失。” 阿音轻声道:“我们等着给祖父祖母请安呢。” 俞千兰也嚷嚷:“就是!我们等着请安呢!” 俞璃跟着点头。 俞晗知道妹妹们是在陪她,感念之余想到哥哥身上的鞭痕,眼泪就又悄悄流了下来。 好在没多久俞正明就下了衙。身为九门提督,他管着京城防护,平日里时常下衙时间比旁处要晚。一进家门听到此事他就径直来了苍柏苑,在门口看到阿音,拉了拉她身上衣裳,看穿得足够厚就点了下头,大跨着步子去到屋内。 不多时大夫人杨氏和和三夫人程氏也回来了,两人一同疾步往老太爷那里去。临行前特意吩咐了丫鬟和妈妈们,务必把姑娘们安生送回院子。 主心骨回来了,俞晗松了口气,也不再坚持着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就遣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跟着去送俞千兰和俞璃回去,又让自小到大服侍自己的妈妈去送阿音。她看着妹妹们走远,方才转身离开。 晚上阿音是独自吃的晚膳,父母都在苍柏苑没有回来,还特意让人和她说了声自己先吃不用等。 阿音知晓大堂兄惹下的事情怕是不简单,很是担心,却也依然乖乖地按时吃饭睡觉,免得父母再分神为她忧虑。 睡前的时候方妈妈特意给她煮了碗红糖姜水喝,驱驱寒。阿音本想说给姐姐们也送去些,后来思量着她们各自身边的妈妈自然会为她们安排妥帖,她就将这想法给撇去了。 今日也确实累着了,先是进宫一趟,而后又陪着俞晗站了好半晌。刚躺倒床上阿音就打起了哈欠,闭上眼睛没多少时候就沉沉睡着。 翌日早晨阿音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她怎么也没料到,俞林瑞居然把郑家那位少爷给揍了。 “郑家少爷?”阿音不不敢置信地问程氏,“就是郑贤妃的那个侄子么?” “可不是。”程氏叹了口气,吩咐丫鬟赶紧给阿音梳发,说是等下要去苍柏苑,又与阿音道:“郑家看着只派了个管事来家中说事儿,好似彬彬有礼,但那管事见了老太爷的时候却很是趾高气昂,不依不饶非要老太爷给个交代。” 阿音心惊,“打成了什么样?” “具体不知。只打了两拳,但见了血,鼻子歪了,好似还落了几颗牙齿。” 俞家是行伍世家,家中男儿无论走文路武路都会自小习武。这是家中传统。俞林瑞又是个身子壮力气大的,虽然只两下,那也够郑家少爷受的。 阿音喃喃道:“到底什么事儿啊,居然打这么狠。”一看这狠劲儿,就知郑少爷惹怒了俞林瑞,下死手去揍。 “两人在酒楼遇到,郑少爷说了些不当说的话,还提起了当年的事情……” 一席话说完,程氏想想阿音这样的年纪不见得能明白,就没有再多说。待到收拾停当,她就带了女儿去到苍柏苑。 母女俩一路都未开口。阿音在独自暗暗思量着母亲的那番话。 郑家三代单传,到了郑少爷这一代依然只这么一根独苗。郑家宝贝得很。到底什么样的当年之事会让敦厚老实的大堂兄忍不住出手打人? 想必还是与宫里有关的那件罢。 思及此,阿音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时郑贤妃一举得男后,第二年又生了个儿子。只不过那孩子没活多久就夭折了。彼时宫里很有些流言蜚语,说那孩子的死和俞皇后有关系。 俞皇后用雷霆手段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给压了下去。再后来没多久,俞皇后诊出有了身孕。再后来,三皇子冀行箴出生…… 虽然话是无根无据的,却到底让两家人有了隔阂。俞家人都相信生性温和的俞皇后不会做这事儿,郑家人则相信二皇子的死定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阿音默默地走到母亲跟前,默默地拉住了母亲的手。 所以说,什么荣华富贵都是浮云,还是家里最好。 皇宫看着尊贵,实际上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 想到这儿,她倒是开始有点同情那家伙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能顺顺利利长那么大的。仔细想想,当真不容易啊。 在祖父祖母的屋子里,阿音总算是见到了俞林瑞。只不过这时候的俞林瑞早已不是平时的模样了,鼻青脸肿,脸颊鼓得跟两个青紫馒头似的,嘴角有血迹。站姿有点奇怪,身子有点点扭曲,想必背上的鞭伤让他痛苦不堪。 阿音轻叹口气。这大堂兄也是个倔强的。难为挨了家法身子难受着他还能硬撑着站在这儿。 待到人到齐了后,俞老太爷一言不发地看着俞二老爷和二夫人。 二老爷歉然道:“昨儿我们睡得早,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这、这怎么了?” 俞老太爷不理会他,只望向俞老夫人。 “事情想必大家也已经知道了。”俞老夫人并未解释什么,只道:“这事儿先就这样罢,算是给你们个警告。往后再不可任意妄为。” 俞林瑞犹愤愤不平,“可明明是对方有错在先!你们不知道,他在我耳边说皇后娘娘的那些话,说得有多难听!” “说出去的话空口无凭拿不住什么真凭实据,更何况只你一个人听到。但是,打出来的伤,却是实打实能让人看见的。”俞老太爷缓缓说着,朝家中子孙望了过去,“所以往后都警醒着些。莫要让人抓住了把柄,落人口实。” 俞老夫人说道:“娘娘在宫中不易。咱们少给她惹事才是。” 孩子们纷纷应是,俞林瑞咬着牙握着拳,过了很久才轻点了下头。 俞老太爷就让大家都散去。 俞老夫人和程氏道:“老三家的晚些过去一趟罢。礼不必厚,寻常就行。” 阿音原先就知道肯定会有人要到郑家一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要去的那个人居然就是自己母亲。 离了苍柏苑后,阿音忍不住轻声抱怨:“娘,怎的让你去?咱们这才刚回来。” 她这样抱怨也是有缘由的。 无论是因了什么而去旁人家,终归得礼数周到些、措辞适宜些,这是最基本的。倘若是一直在京中的大伯母二伯母她们,最起码知道的郑家情况多点,对郑家人了解的也多点。不至于像母亲这样三年不在,虽然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却也相差不远了。 程氏看着阿音不情愿的样子,微笑道:“不用着急。我们不过是过去瞧一瞧罢了,顺便将话带到。你刚才不是听老夫人说了么?‘礼不必厚’。”又轻声道:“我们刚回京城,这样较为顺理成章。” 虽然俞老太爷亲手重重责罚了俞林瑞,算是给郑家了一个交代,但这事儿是郑家人嘴欠先闹起来的。即便是去看一眼郑少爷,那也得寻个合适的表面借口,探望不过是顺带着的事情。免得让郑家人觉得俞家人好欺侮。 如今三房刚刚回京,程氏最近都在陆陆续续拜访京中各家的长辈们。此时刚好顺带着去郑家拜访郑家老夫人一趟。 阿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又听闻母亲这一趟去好似祖母已经交代过一些话了,必然不会吃亏,她稍微放心了点。思及刚才母亲所言,她疑惑道:“娘说‘我们’,是和谁一起去?” 程氏道:“自然是你。” “我?”阿音轻轻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到了那里也是添乱。大人们说那些的时候哪有她听的份儿。 程氏看她一脸的不乐意,不由笑了,“这事儿你原本也不能掺和进去,带你去是为了旁的。” 阿音仰头问:“那是什么?” “你还记得段娘子吗。” “自然记得,”阿音点点头,这段娘子绣技很好,当年母亲请了她来教习绣艺,“我第一个荷包还是她教我绣的。” 只可惜后来被那家伙给骗走了。想想就郁闷。 程氏柔声道:“段娘子如今就在郑家。你若是去的话,还能见她一面。” 阿音怎么也没料到段娘子如今去了郑家教习。不过如果是在郑家的话,没了这次的机会,下一回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见到段娘子。 左思右想,阿音到底念着和段娘子当年的那一段师徒情谊,最终点了头,“好,我和母亲一起过去。” 第八章 郑家子孙在外胡说,这事儿怎么都得告诉皇后娘娘一声。故而程氏和阿音去往郑家的时候,俞老夫人也没闲着,带着俞林琛进了宫。 其实老夫人原本打算着将三房的两个孙子都带上,毕竟他们在江南三年未曾和姑母见过面。谁料俞林安在父亲检查课业的时候没能通过,三老爷俞正明下了令,十天之内不准他出家门,好生把前段时间丢下的功课捡起来。 心知小儿子素来说一不二,俞老夫人无奈,知道劝不动俞正明就只能单喊上俞林琛一人。 彼时俞皇后正在宫中小憩。她身子初愈禁不得累,隔上一小会儿就得歇息下。刚刚由段嬷嬷伺候着卸了钗环,便听宫人来禀说是俞家老夫人求见。 许久未见母亲,俞皇后甚是喜悦,急急允了,顾不上歇息赶忙穿戴齐整静等母亲的到来。因着听闻三弟的大儿子也来了,她就让人将冀行箴也叫了来。 冀行箴与这位表兄素来关系不错,见到俞林琛后两人就一同去到凉亭里面谈诗论词。不多时,屋里就只剩下了俞老夫人和俞皇后二人。 俞老夫人趁机将郑家少爷那番行事讲与女儿听。 俞皇后静静听着,眉目不动,不见悲喜,最终也只轻点了下头道一句“我知道了”。 俞老夫人急了,压低声音说道:“娘娘难道就由着那些人乱来不成?” “不然怎么着。”俞皇后轻揉着眉心叹了口气,“难不成还能因为几句话就将人全捉了么。” “可是——” “母亲不必多虑。只要我在一天,他们就翻不出什么花样儿来,怕只怕,”俞皇后顿了顿,“我不在的时候。” “娘娘胡说什么!”老夫人急了,顾不上礼数上前握住了女儿的手,“娘娘必然能够福泽绵延,长命百岁。” 俞皇后淡淡地笑了,拉了老夫人挨着她坐了,先是喟叹了句“咱们娘儿俩好久没这么挨着了”,而后才道:“我的身体我知道。必然撑不了几年。所以我想着,旁的不重要,先把行箴安排妥当才是正理。” 这话透着一点点看破生死的味道。俞老夫人看着女儿面容上脂粉也遮不住的疲惫,眼睛登时湿润了。 “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老夫人低声哽咽,“如果行的话,我怎么也舍不得你进来。” 可惜的是,俞家不愿意女儿进来,先皇却非要俞家女儿不可。 俞老太爷威震沙场,战功赫赫。先皇就做主让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娶了俞家女儿。一来是给太子个有力靠山,二来也是让自己安心。 俞皇后轻声安慰了母亲几句后道:“说起这个,女儿倒是有一件事想求了母亲,还望您答应。” “娘娘请说。” “我想从咱们家选个女孩儿来嫁到东宫。” 听了这话,俞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 俞皇后知道她的顾虑,柔声说道:“我知道您不愿意俞家女孩嫁到宫里。但,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断然不是个三心两意的。只要他娶了谁,定然一心一意地待着。您就允了我吧。” 说到孩子,俞皇后终是难以保持住平静温和,眼圈儿瞬间就红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行箴。这孩子交给谁家的女孩儿我都不放心。唯有咱们家的姑娘陪着他,护着他,和他相携一生一世,我才能安下心来。旁人家的,都不行。” 说到这个,俞老夫人亦是感叹。又是心疼自己的外孙,又是心疼自己的孙女儿。犹豫半晌后问道:“皇上那边是个什么主意?” “我早已向皇上讨了旨意。皇上答应了。”俞皇后轻声道:“皇上说是看我意思就好。还道可惜三弟的女儿年纪太小,不然的话从三房里选更合适。” 提到阿音,俞老夫人掩不住笑意,“那小丫头,可真是太小了。难为陛下还能记起她来。” 不过说起来老三少时是陛下的伴读,两个人感情一直不错,陛下一提到俞家女孩儿就想到阿音也是难免。 说起自家小幺孙女后,气氛倒是轻松了些。俞老夫人仔细斟酌了许久,想起前几日俞皇后让女孩儿们来赏花,最终问道:“娘娘中意谁?” 这就是松了口了。 俞皇后大喜,忙道:“我看着大姐儿不错。” 俞老夫人点点头,原来是俞晗。确实,这孩子比起和行箴同龄的千雪来要沉稳不少。虽然年龄稍大了些,可大了能够懂得体贴疼惜人,这倒不错。 就是不知道老大家的同意不同意。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 俞老夫人犹豫着的时候,俞皇后将自己先前所想尽数道来:“我和陛下说过了,行箴年纪还小,议亲一事可以先暗着来。婚书定然要提早写下。到了年纪适宜的时候,再将此事公开,把其余的事情办妥就是。” 老夫人听闻女儿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想必也不知道打算了有多久。既是如此,估计娘娘的身体恐怕真的不行了。 老夫人一时间十分忧虑,半晌没说话。 俞皇后此刻也正兀自沉吟着,片刻后她终是不太放心,想要尽快将此事解决,便道:“明儿是个好日子。母亲若是无事的话,不妨去趟山明寺?” 俞老夫人知晓女儿着急,就没说自己原本打算去老姐妹家里拜访的事情,只道:“娘娘有什么打算尽管说罢。” “我这里已经将行箴的生辰八字写好了,本想着过几日请您进宫,谁曾想就是那么巧,今儿您就来了。”俞皇后把手边的一个半尺见方的匣子交到了老夫人手中,“您帮忙让方丈大师瞧上一瞧。” 这匣子样式极其寻常,是个黑漆如意纹的。匣子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漆已经有了少许脱落,瞧着就跟寻常人家随意放在屋角边的一样,十分不显眼。 俞皇后自打昨日里女孩儿们走后就准备了这些放在了柜子里锁好。刚才听说母亲来了方才让段嬷嬷取出来。 老夫人有些明白了俞皇后的打算,“娘娘是说,把大姐儿的也放进去?” 这架势看着像是让人看男女方生辰八字是否相合。 俞皇后微微颔首,“无需让大师知晓是谁的,让大师看看便好。” 她之所以不让钦天监的人看,也是为了保密,免得事情还没办妥有人从中作梗。毕竟郑贤妃很是得宠,万一被她知道了再和陛下说些牵扯到朝堂的事情,吹吹枕头风,谁知陛下会是个什么主意。但郑贤妃不主动提起的状况下,皇上既是答应了保密,就断然不会和旁人说起,郑家人便也无从知道。 这事儿如今只他们几个心里清楚就行了。 老夫人暗探口气,当着俞皇后的面就把俞晗的生辰八字写了,亲自放到了那个匣子里。搁放的时候,老夫人想了想,总不好让俞晗的八字压在冀行箴的上面,就将新写的那个放到了下面。 她将匣子收了起来,“娘娘放心,我明儿就去。” “劳烦您了。”俞皇后握着母亲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俞老夫人忧心忡忡地带着俞林琛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同样刚刚下了马车、同样忧心忡忡的一张小脸。 见到阿音皱着眉一脸郁卒的小模样,饶是俞老夫人之前有再多的心事此刻也消去了五六分,不由就笑了。 朝俞林琛颔首示意后,老夫人扬声问小孙女:“阿音这是怎么了?和谁赌气呢?” 阿音正满心郁闷着,听到了祖母的声音就小跑着迎了过去,拉了老太太的手道:“祖母,我绣的东西真的很不好么?” 这粉粉嫩嫩的小样子实在很招人疼,俞老夫人决定不说实话:“谁说的,咱们阿音的绣活儿最漂亮。” “您是在安慰我。” 老夫人哈哈大笑,“说罢,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的话,祖母给你做主。” 阿音回头和母亲、大哥说了一声,牵着老夫人的手一路往里走,把今日去郑家的事情大致讲了。 程氏和郑家人说事儿时她不方便在场,就在丫鬟的带领下去寻了段娘子。那时候段娘子正巧在授课,教习几位姑娘做绣活儿。 段娘子见了她后很是欣喜,因为是在授课,就顺手给了阿音个绷子让她绣一小片叶子看看如今技艺如何了。 阿音婉拒。 那些姑娘们不肯轻饶了她,非要她绣不可。 段娘子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那个决定实在不妥当,就和郑家姑娘们说了一声,暂时停了课来和阿音说话。 几位郑姑娘离去的时候,有人碰掉了旁边一个针线筐,那筐恰好往阿音这边砸过来。 阿音怕被里头的针刺到,急急地后退了几步。因着太急身子晃了晃,袖袋里的帕子不知怎么就掉到了地上。 那帕子是她自己绣的。 几位姑娘看到后好一顿嘲讽。 为了不输给冀行箴,阿音平日认真学习琴棋书画,认真学分茶,确实花在女红上的时间很少。偶尔做点绣品也是自娱自乐罢了。但是被人这样当众奚落,心里头还是很难过的。 思及此,阿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我这运气太差了。运气好的话,许是就没这一遭了。” 俞老夫人忍俊不禁。这孩子,前面还在纠结自己绣活好不好,现在就自己想开了。 老夫人问:“怎么运气差了?” “我去寻段娘子的时候她刚好在授课,这是一个差。我往后倒着的时候帕子掉出来了,这是两个差。往后我再不拿着自己绣的东西出门了就是。” 听了她这话,老夫人见她没说那筐刚好砸到她脚上是“运气差”,明白那筐定然是有人故意撞到她那边的。 老夫人见阿音犹在摇头哀叹并未提起这些,心知这孙女是个不爱乱嚼舌根的,就也没说那一茬,只道:“明儿祖母带你去寺里上香,帮你转转运。” 阿音一听可以出去玩,顿时双眼晶亮,“真的么?祖母一定要带我去啊!” “那是自然。”俞老夫人道:“祖母断然不会骗你。” 又前行了一段路后,阿音独自先回了玉竹苑。程氏则跟着俞老夫人过去苍柏苑,将今日去郑家的过程讲与她听。 晚上临睡前,本都已经熄了灯,俞老夫人忽地想起来之前阿音抱怨自己运气差的事情,就披着衣裳起了身,扬声喊赵妈妈。 赵妈妈赶紧给她点了灯。 俞老夫人就在自己卧房的桌案上写了小孙女的生辰八字,想着明日里去见方丈大师的时候顺便让他也给阿音瞧瞧。 先前拿回来的匣子已经放到了屋角的樟木箱子里,箱子也已经落了锁。 晚上有些寒凉,俞老夫人披着衣裳写几个字已经觉得冷了,就没亲自过去,只将写了阿音八字的短笺还有箱子钥匙交给了赵妈妈。 赵妈妈并不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匣子里搁的是什么,打开匣子后又问了句确认一遍:“老夫人,这个放在匣子里就成么?” 她是跟了老夫人几十年的人了,她做事,老夫人放心。 “是。和先前的搁在一起罢。” 俞老夫人已经困倦,此刻并未多思量,只想着都是孩子们的八字,又是要一并请教方丈大师的,放在一块便好。 赵妈妈应了一声,依言将阿音的那张短笺搁在了之前的小匣子中。她懂得分寸,并未去碰原先就在匣子里的东西,故而顺手将手里头的纸张放在了最上面,正好压着冀行箴的那一个。 第九章 翌日天气晴朗。因着打算得匆忙,并未做过多安排,故而俞家并未一大家人一起出动,老夫人只喊了程氏一起,带着俞千兰、阿音往寺里去。 原本是只打算带着阿音去的,无奈俞千兰非要跟着。程氏随行本就是为了方便照顾阿音,多一个同龄小姑娘也没甚不可,就帮忙和老夫人说了几句。老夫人便允了。 一路上俞千兰都在叽叽喳喳地和阿音描述着京城景色,倒是让这无聊的旅途变得有趣起来。 俞老夫人在另一辆车上听见女孩儿们的欢笑声,微笑着与赵妈妈道:“阿音来了就是好。没她在的时候,府里头死气沉沉的,忒没意思。四丫头今日也不错。” 赵妈妈跟老夫人打趣:“四姑娘可都一直这样活泼着,也没见老夫人欢喜,反倒说吵得慌。今儿四姑娘和五姑娘一起了,您就觉得好了。可见您这是真偏心。” 她是看老夫人心事重重所以故意往夸张了说。俞老夫人心里明白,笑着说了她几句。赵妈妈又捡了些好玩的事情讲了,这边的气氛就也和乐起来。 到了寺里后,老夫人独自往方丈大师那里去,程氏则留在外头照看着两个小姑娘。 方丈的院子简单整洁,一到院中便有淡淡檀香飘来。院内高大树木林立,缓步而入,渐觉心中宁静。 赵妈妈留在外头,俞老夫人独自推门而入。竹门吱嘎一声响起,紧接着就听室内有人缓声道一声佛号。 那声音沉稳有力,只听其声,断然辨不出是位已至耄耋之人。 俞老夫人虽是皇后生母,对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依然恭敬有礼。将匣子搁在一旁,双手合十认真道了声佛号。 方丈大师微笑着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俞老夫人方才拿了匣子与他隔桌对坐。 两人饮了一盏茶后,俞老夫人说起来意,并将匣子打开推到方丈大师面前。 方丈拿起两张短笺打开看了看,不多时面露讶然,轻叹道:“天作之合。百年难遇一次。凤舞龙蟠之兆。老衲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合衬的八字。” 大师说话从来不会将事情夸大了说。既是这般讲了,那定然就是这样。 俞老夫人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好结果,不禁欣喜。她正要好生谢过方丈,却在视线落到大师手上时发现了不对劲。 方丈大师拿着的两张短笺,分明不是同一种纸张。可她是在俞皇后的宫里写了俞晗的八字,用的与太子殿下那个一样…… 俞老夫人下意识地就将匣子拿了过来,发现里头还留了一个。打开来看,正是自己写的俞晗那一个。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睡前还写了阿音的八字。如今再看大师手中那两张,越想越是心惊。 方丈见她神色不对,笑问:“施主可是有甚不解之处?” 老夫人骤然回神,思量了下,将俞晗的八字拿了出来,又指了冀行箴的八字,“大师帮我看看这两个呢?” 方丈大师沉吟片刻,“也可。算是相合。” 一个“算是相合”,一个“百年难遇一次的天作之合”,且还“凤舞龙蟠之兆”。 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俞老夫人慢慢地将东西收了回去,谢过大师后,又和大师论了会儿经,这才起身离开。 出了屋子,她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一问阿音的运势。不过经了方才那一惊后,这事儿倒也没那么急了。反倒是另外一桩更麻烦些。 俞老夫人顾不得在这边多留,就连之前说要打算吃的斋菜也不吃了,直接喊了程氏和孙女们往回赶。 俞千兰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登时不干了,闹道:“说好了今儿在这里过夜的,祖母怎地说话不算数?我不要回去!” 事情生变,俞老夫人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厉声呵斥了她几句,坚持着即刻就走。 俞千兰抹着眼泪跟在程氏身边。 阿音被俞老夫人叫到了跟前说话。 来的时候是程氏带了两个孩子一辆车,老夫人独自一辆车。回去的时候,俞老夫人将阿音喊到了她的车上同坐。 阿音想着俞老夫人许是恼了俞千兰刚才那一番闹腾所以刻意冷着俞千兰,于是上车后很是为俞千兰说了些好话。 俞老夫人不甚在意地听着,而后却问:“阿音觉得太子殿下可好相处?” 这话题转得太快,阿音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细细一思量,昨儿祖母才刚去过宫里一趟。她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难不成那家伙向祖母告状了?不然祖母好端端地说他作甚? 这年头刚一冒出来她就自己先否定了。 不会。 那家伙不是这样的性子。 再说了,她也没做出什么能让人拿得住把柄的事情。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音很有些心虚,瞅瞅祖母面上带笑,就也挤出了个笑容来,口不对心地道:“太子殿下,嗯,性子不错,挺好相处的。” “当真?”俞老夫人暗暗放心了些许,“这倒也是。太子殿下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极其和善。” 阿音心说祖母您确定您说的是那家伙么?怎么听着不像啊!口里却是连连应道:“是,祖母您说的太对了,太子殿下很好。” 俞老夫人这回彻底放心了。笑着拉了阿音到她身边坐着,祖孙两个说说笑笑了一路。 进到城里后,俞老夫人并未一起回家去。虽然此刻已经到了下午眼看着离各处下衙时间也不远了,老夫人依然坚持着要进宫一趟。 阿音就与老夫人挥手道别,换了车子和母亲一同坐着归家。 俞老夫人在俞皇后的宫里待了半个时辰方才离去。待到她走后,俞皇后就遣了人将冀行箴叫来。 彼时冀行箴正在练习今日跟着少傅新学的一套剑法,听闻俞皇后喊得急,他片刻也不敢耽搁,将剑抛给了旁边的内侍,边拿着丝帕擦拭着额上的汗珠边往皇后那边行去。 看着儿子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步伐,俞皇后心下宽慰。行箴处事沉稳得当,不骄不躁,这是她所放心的。但一想到他也才不过是年仅十岁的少年罢了,她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俞皇后将冀行箴唤到了身边,亲自给他拭去额上的汗珠,问了问他今日所学。 冀行箴将先生们所教习的内容一一与俞皇后讲了。 这样说了半晌话后,俞皇后似是不经意地道:“刚才我和你外祖母说起来家中的孩子们。你觉得大姐儿还有五丫头,哪个的性子更好相处一些?” 不待冀行箴回答,她又道:“你外祖母想着教教她们管理家中事务,最喜欢她们两个,却不知道哪个更合适。大姐儿性子和顺,惯能将诸事处理妥帖。五丫头机灵,年纪太小,总是需要旁人照料着。” 冀行箴没料到母后会突然提起这个,笑了笑正要回答,骤然想起来一事,赶忙薄唇紧抿,将到了唇边的话给硬生生闷在了口中。 那时候母后和父皇曾经悄悄提起来一件事,一件关系到他的大事。他们以为他睡着了所以轻声细语地没有太避着他,可他当时在装睡…… 心跳快了起来,手心慢慢出了汗。 冀行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平淡如常,努力声音平稳地道:“母亲这话可是难住我了。您究竟是问我哪个更好相处,还是说哪个更适合学习持家?” “就说说前头那个事儿罢。”俞皇后道:“左右后面那个你也答不妥当,倒不如讲一讲你瞧着谁的性子好,权当给你外祖母作个参考了。” 冀行箴点点头,缓声道:“虽然五妹妹年纪小,却是个好相处的。大表姐严厉了些,儿子和她不太说得上话。” 俞皇后讶然,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大姐儿严厉?不会罢。” 冀行箴听出母后话里话外其实更倾向于俞晗。 他眼帘微垂,暗暗和俞晗说了声对不住,继续语调平静地道:“年龄大一些终归是有些严厉的,毕竟在她眼中我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冀行箴视线渐渐上挪,最终直视着俞皇后,唇边带了一抹淡笑道:“我觉得,所有姐妹里,还是五妹妹最好相处,也与我最合得来。” 第十章 原本依着俞皇后的意思,是不打算将阿音考虑进去的。毕竟那孩子年龄太小,还不定性。即便方丈大师说了阿音和冀行箴八字最合,俞皇后也不似老夫人那般在意。 在她看来,俞晗和冀行箴“算是相合”就足够了,只要不是八字相冲便可。 但如今冀行箴明确表示了与俞晗不投契反倒和阿音合得来……俞皇后就不得不多思量一番。 “你且让我想想。”俞皇后轻轻揉了揉眉心,“这事儿,我得想想。” 冀行箴轻舒了口气。 肯想想就好。只要母后不若之前那般偏向于俞晗,事情就还有转机。 俞老夫人回到家中后静等了几日,均未收到俞皇后送来的消息。她晓得定然是俞皇后拿不定主意所以没有立刻表态,于是她继续静等未曾声张。 再过了些时候,宫里来了人,说是寒食节那日皇后娘娘要在宫中设寒食宴,邀请少爷和姑娘们进宫赴宴。 这日子可是还没几天就要到了。听闻这个消息后,几位母亲俱都开始忙活起来,给儿女们裁制衣裳,又吩咐了厨里到时候准备些可以带进宫的吃食送给皇后娘娘。 俞老夫人也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没料到皇后竟然还会想着再让姑娘们去一趟,顺道观察观察。细想为母之心皆是要为子女做最好的打算,俞皇后亦是如此,俞老夫人心里头的那点点不悦就烟消云散了。 寒食节的时候家中不生灶火,故而要将食物提早准备好。这些东西一来是要能搁得住,别前几天做好到了正日子却发馊发霉不能吃。二来需得能直接入口,不然的话这日不能生灶火,怎可能再将东西回锅再烧?! 说实话阿音还是挺喜欢寒食节的。因为她喜欢吃馓子,喜欢吃麻叶,喜欢香香脆脆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可以放开肚子吃,家里有很多很多,怎么都吃不完。 这天她怀里揣了个大荷包,荷包里塞满了点心,边吃着边晃晃悠悠去厨房。路上刚好遇到了俞林瑞。 俞林瑞走路的时候看上去姿势还是有点不太对劲,脚步发虚,身子也略略往右.倾斜,想必当初受了家法后带的伤还未痊愈,依然在疼。 他低着头沉默地往前走着,阿音在不远处看了他片刻后,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去,边跑边喊大哥。 俞林瑞听到叫她的声音后慢慢转过身子,见是阿音,不由笑了,“五妹妹怎么在这儿?” 看到她怀里的吃食,还有怀里鼓鼓的大荷包,俞林瑞了然,“前些天还听五弟说起这个来,说五妹妹让针线上做的这东西大得吓人。如今我可是见识到了。” 他口中的五弟便是阿音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俞林安。 阿音笑眯了眼,伸出自己的大荷包到俞林瑞跟前,“大哥要不要吃些?味道很好的。”又指了荷包和他解释,“这东西小了不好用。我就让人做了个大的。” 须知麻叶之类的点心又干又脆还有棱有角,若是荷包如寻常一般小,搁不了几个点心就塞不动了。阿音吸取往年的教训,特意让人给她做了个特定的超大号。 看俞林瑞不吃,阿音就从中间挑了个焦脆的芝麻很多的麻叶,踮起脚来塞到他的口中,眼睛晶亮地期盼着看他,“大哥,好吃不?” 俞林瑞笑,“好吃。” “那就好。”阿音点点头,看俞林瑞要走,就又叫他。 俞林瑞回头望过来。 “大哥,我觉得你那天做得很好,”阿音说道,“也觉得你实在是太厉害了。真的。” 俞林瑞怔了怔,这才明白过来阿音特意跑来寻他并不是为了给吃的,而是想和他说这几句话。 那时候郑少爷出言不逊诋毁俞皇后,他气不过打了郑少爷。结果回到家后换来了严重的家法处置。 阿音和他说的“那天”,显然是指他打了郑少爷的那一次。 俞林瑞目光转柔,“我知道。”他微笑,“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阿音拼命点头,“不过咱们下一次注意着些,打人的时候别被他看到是你打的。这样无论你把他打得多狠,你都不用挨罚了。” 俞林瑞原本满心感动,听了她这几句歪理却是哭笑不得,摇头叹道:“好说。下一回我不这么冲动了就是。” 他忽地想起来一事,摸了摸身上,掏出一个小巧的玩意儿来,“喏,这个送给你罢。” 阿音赶忙让丫鬟递给她帕子,仔细擦干净了手,方才将东西接过来。 这是个石头雕刻的小坠子,做成烧麦的模样,精巧可爱。无论是外头皮儿上的褶子,还是里头馅料的大米肉丁香菇,尽皆栩栩如生。 阿音欢喜不已,“给我了?” “是。”俞林瑞看她笑得开心,就也开心起来,“早先我寻到的,只不过我不适合戴着。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刚好用得上。” 阿音当即就把腰上坠着的小玉佩拿下来,换上了这个挂在络子上,还转了转身给他看,“怎么样?” 俞林瑞赞不绝口。 “多谢大哥。”阿音看他要走了,笑着和他挥手道别,“大哥你快点好起来啊。不然清明踏青都没法一起了。” “好。”俞林瑞扬声应道。 阿音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烧麦坠子,自那天收到后就一直坠在腰上,每天换衣裳换头饰,这个腰坠也不换。直到入宫那天也还戴在身上。 看她这样大家都很是无奈,就连性子沉稳如俞晗都忍不住笑着和她说起这事儿:“阿音你怎地佩上了这个?不过石头做的罢了,和你这衣裳首饰都不搭衬。” “我觉得挺好的。”阿音笑拿着那络子晃了晃,小小的烧麦坠子跟着她的动作摇啊摇,“不是很可爱么?” 看她如此,俞晗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此刻俞家的孩子们正一同往宫里行去。女孩儿们在一辆大马车上坐着,少年们则是骑着马跟在外头。 这辆车子虽然大,可五个人挤在里头还是有些局促。原本俞千雪说是要坐两辆车子过去,谁料俞老夫人这次十分坚持,说让大家坐一个便可。看祖母将她自己那辆大马车拿出来使,俞千雪终究是没敢再多说什么。 此时见俞晗和阿音在那边说笑,俞千雪轻嗤着与俞晗道:“她喜欢的话拿着就是了。左右是个黄毛丫头,配饰如何也没人去理会。丢不了俞家的脸面就好。” 俞晗见她说话夹枪带棒,心中有些不喜,“都是自家姐妹,你何必如此?倘若你不愿进宫去,觉得上次在宫里落了脸面,那你大可以和祖父母说一声不去就是。没必要把气出到旁人头上。” 俞晗性子温和,极少这样严厉直接的指出旁人的不对来。也是俞千雪自打那日从宫里回来后一直都这般性子,说什么都爱刺上几句。不然的话俞晗也不会对她这样不满。 俞千雪冷哼一声盯着自己脚尖不搭理她了。 俞千兰方才正和俞璃说着今日自己带的吃食,听闻俞晗和俞千雪争执,她就停了话悄悄听着。见俞千雪生气,俞千兰就帮自己的姐姐说话,与俞晗道:“我姐最近好着呢。大姐不必担心。” 俞晗没说什么,挨着阿音坐了,并不再多理会。 过了许久马车方才停下来。 这回依然是段嬷嬷来接她们,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倒是将轿子抬来了。一共五个,她们几个姑娘一人坐一抬轿子。少年们则是步行而入。 俞林瑞今日也跟着过来了。他的伤势虽然未曾痊愈,不过也没有太大碍。因着是皇后娘娘设宴,所以他强撑着来了这里。 女孩儿们依次往轿子边行去的时候,俞家少年护着她们过去,准备等姐妹们坐好了后他们再往俞皇后那边走。 这时候段嬷嬷悄声和大家说道:“今日郑家也来人了。” 俞林瑞的脸色有点难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俞晗忙问:“怎地他们也来了?” “是贤妃娘娘求的旨意。”段嬷嬷将事情大致讲与他们听。 原来是郑贤妃听说皇后娘娘要设宴,就央了皇上说要请自家孩子进宫来玩。 皇上初时没有答应,后来不知郑贤妃怎么软磨硬泡地,皇上终是允了。不过皇上当众说了,皇后娘娘那边想摆几桌宴席都可,他都不干涉。但郑贤妃这边只准摆一桌。 只一桌的话,要么是邀了家中男孩,要么是邀了家中女孩儿,只能择一方。 阿音问道:“今日来的是郑家少爷还是姑娘?” “姑娘们。”段嬷嬷道:“好似郑少爷伤势未愈不宜挪动,所以不曾过来。” 俞林瑞和俞晗暗松了口气,神色轻快了许多。 俞千兰哈地一声笑。 俞璃问她笑什么。 俞千兰道:“其实郑家一桌的话,还是来姑娘划算。要知道,来姑娘的话能好些个人,但是来少爷的话,就只能一个了。多亏啊。” 郑家三代单传,郑少爷是这一代唯一的男丁。 听了俞千兰那大实话,大家都忍俊不禁。就连俞晗嗔了句“别乱说”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音带着笑容上了轿子,一路过去,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下轿子的时候。 她是家里最小的,所以她的轿子在最后头。 阿音看着姐姐们都往殿里走了,就快快地迈着步子准备跟上去。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轻笑声。 “咦,你今儿怎地戴了这样一个小玩意儿。莫非不想做包子,改做烧麦了?” 冀行箴边说着边缓步向她走来,目光在她腰畔转了一圈,最终含笑望向她。 “……可我觉得还是包子最适合你。” 第十一章 阿音脚步滞了一瞬,而后忽地加快,拼命往前面赶去。 冀行箴摇头失笑,长腿一迈跟在了她的旁边,“你走那么快作甚?也不怕摔着了。” 阿音心说摔着了也比和你凑一块儿强!当即撒开腿跑了起来。 冀行箴唇角带笑继续跟着。 不多久阿音就发现了个十分悲催的事实。 她年龄小,个子矮,腿短。 他年龄大,个子高,腿长。 此时她奋起玩了命地疯跑,而他悠悠然地迈着步子。 ……两人速度是一样的。 阿音恼了,停住脚扶着膝盖喘粗气。 冀行箴伸手掏出怀里的帕子递到她的眼前,她拽过来擦了擦脸,又塞回给他。 既然大家都面对面了,帕子也已经使过,那也就不用装没看见了。 阿音慢慢转过头,朝他扬起笑脸,“哎呀,太子殿下,好巧。您也是来皇后娘娘这里参加寒食宴的?” 冀行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 阿音扭头就走。 冀行箴快步过去拦在她面前,朝她腰间方向扬扬下巴,眉心轻轻蹙起,“最近喜欢吃烧麦?”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有些难办了。他没让人准备烧麦,今日又不能动火,岂不是吃不成了。 阿音低头看看腰间的坠子,“哦,没有没有。我虽喜欢吃烧麦,但这坠子却不是因为这个才挂着的。” 她拽着上面的络子晃了晃烧麦坠子,笑得眉眼弯弯,“怎么样?我大堂兄送我的。很不错吧?” “原来是旁人送的。” 冀行箴缓缓吐出几个字后,望着她灿烂的笑容,凤眸微眯,慢慢说道:“我瞧着这个东西也不错。不若你送了我罢。” 阿音的脸色顿时变了,心说怎么就忘了这家伙的臭毛病了?但凡是她的好东西,他都要抢了去! 阿音赶紧收了手让坠子好生垂在腰间,再不拿起来看,又拨了拨衣衫下摆半遮住宝贝坠子,而后小短腿迈开,撒开丫子拼命往屋里跑。 冀行箴看着她跑路时裙衫间若隐若现不住晃动的那物,举步跟了上去。倒不似之前非要在她旁边走着了,而是落后她一步半,继续盯着那东西看。 进到屋里后,其他姑娘们方才知晓太子殿下也来了,赶忙行礼。 冀行箴随意地点了下头去向俞皇后请安。俞皇后和他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大家落座。 阿音年龄最小,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最末的位置上。她刚松了口气,就惊讶地发现那谁谁居然这个时候还在跟着她,而且一直跟到了她旁边,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这可不合礼数。 阿音忙高声和俞皇后控诉:“娘娘,殿下他跑错地方了!” 不待俞皇后开口,冀行箴已经在旁气定神闲地作了解释:“许久没见五妹妹了,我和她挨着说说话。” 俞皇后看他俩这般亲近,又看俞晗自始至终都和冀行箴没甚交流,只能神色复杂地点了下头。 皇后娘娘都答应了,阿音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把准备好的那些规矩礼仪之类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去。 不过没多久她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姐姐们都在和皇后娘娘说笑,言笑晏晏气氛和乐。 偏她,非得忍受着旁边那家伙火辣辣的目光。 当然了,那目光不是对着她的,而是她腰间的坠子。 阿音吸取教训,怕他把她宝贝偷走抢走,一直双手压在坠子上护得好好的。别说被他碰到了,就是看,他也没法透过她的手去瞧见。 寒食宴是在俞皇后宫里的正殿举办。待到俞家兄弟几个来到后,俞皇后就让人摆了桌子准备开宴。 俞皇后独自一桌。在她的旁边,太子冀行箴独自一桌。而后俞家的女孩儿们一桌,男孩一桌。统共办了四桌。 宴席将要开始,冀行箴就和俞皇后说,想要阿音去他那桌上玩,顺便一起用膳。 “不成。”俞皇后低声和他道:“这不合规矩。” “有甚么不可呢?”冀行箴微笑,“原先她来宫里的时候,时常和我同桌而食。如今她也未到需要避讳的年纪,应当是无碍的。” 俞皇后左右为难。儿子的要求并非不合规矩。但是,阿音的身份又很特殊,尚在考虑之列…… 俞皇后正思量着怎么拒绝冀行箴的要求比较好时,就见冀行箴扬声问阿音:“包子,来我这里罢!我这儿有好吃的。” 阿音一听“包子”两字就黑了脸,扭头哼了声,甜甜说道:“我就不去打扰太子殿下了。殿下慢用。” 俞皇后看她不愿过来,反倒显得自家儿子有点被当众落了脸面,于是说道:“阿音过来罢,离姑母也能近一点。” 皇后娘娘发了话,阿音没辙,只能不情不愿地磨磨蹭蹭来了这边。 冀行箴看她走得慢,索性下位置去拉她过来,又让她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待她坐稳了,他指指面前的一叠食物,悄声道:“你看。” 阿音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粽子?” 不是端午节,他居然还让人做了粽子?! “是。”冀行箴看她吃惊,心下欢喜,轻声道:“流沙包凉了不好吃,馅儿口感不佳。我记得你喜欢吃粽子,让人包了一些。” 距离去年端午已经有将近一年了,阿音很久没吃这东西了,确实有些想念。她下意识地就探手去拿粽子,结果爪子刚刚伸出去一半就被人给轻拍了下。 她扭头去看罪魁祸首。 “这东西发粘。你别拿。”冀行箴说着,拿了一个拆了线慢慢剥着,“我来给你剥。” 阿音有些过意不去,“这样也太麻烦殿下了。不若我自己剥?” “不用。”冀行箴淡淡道:“我怕你弄不好把我的粽子叶给拉坏了。” 阿音心说这什么歪理啊。又问:“不如让芳叶给剥?” 芳叶是冀行箴身边的掌事姑姑。平时冀行箴不喜欢宫女伺候,身边要么是年长的掌事姑姑,要么就是太监和公公。 平日里伺候冀行箴用膳的便是芳叶姑姑,所以阿音有此一问。她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是进不到这里来的,要找人做事也只能用宫里的人。 冀行箴眉目疏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做不好?” “你这家伙真是……”阿音顿了顿,赶紧把不敬的话给咽了回去。暗道兴许是宫里的生活太无聊,他居然喜欢上了做这种闲事儿?故而道:“那就,嗯,多谢了。” “怎么谢我?” “……不如你看我这儿什么好吃,我送你些?” 阿音说着就打开了自己那装了点心的宝贝大荷包。 之前荷包是她身边的丫鬟交给了宫人,宫人帮她拿着。既是落座要吃东西了,自然搁在了自己跟前。 冀行箴看都没看那荷包。他紧盯着粽子叶,纤长白皙的指快速剥着,语速却很舒缓,“吃的就不用了。你真想谢谢我的话,不若送我点好玩的罢。” 阿音赶紧捂住了自己腰间,再不肯多事开口说要感谢他的话了。 冀行箴唇边的笑意愈发深浓。 冀行箴知道江南有肉粽,也知道阿音喜欢吃肉粽。不过肉粽冷了没法吃,腻腻的没法下口。所以他让人做了蜜枣豆沙等等各种甜味的。这样凉了后也和点心似的好吃,还比点心多了种筋筋的口感,味道非常不错。 他知道阿音年纪小一次吃不多,生怕她没法多尝几种口味,就让人做成了寸多长的小粽子。 粽子小巧可爱,阿音吃得欢畅。 冀行箴看着她嚼动时候脸颊鼓鼓的模样,温声问道:“好吃罢?” “好吃。”阿音诚实地点点头。 “烧麦好还是粽子好?” 阿音刚要答话,嘴唇一开忽地想起来自己腰上还挂了个“烧麦”,冷汗冒了冒,心说自己差点被这家伙给绕进去,话锋一转索性说道:“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不再开口,只专心地继续给她剥着下一个粽子叶。 午宴过后,冀行箴好似有什么急事,匆匆离开了。撤去宴席后,阿音就和兄长姐姐们在屋子里陪俞皇后说话。 不多时,有人求见皇后娘娘。俞皇后准了。而后走进来了个年轻的宫女。这宫女阿音看着眼生,好似不是俞皇后殿里的。 宫女行至俞皇后跟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待到俞皇后问话了,方才脆生生说道:“贤妃娘娘听说俞家姑娘少爷们来了,想请姑娘少爷们过去一见。郑家姑娘们都在,贤妃娘娘说大家都认识认识,往后见了也能说得上话,不至于眼生。” 她这话刚说完,屋里就响起了噗嗤一声笑。 俞千兰见大家都看她,赶忙将咧开的嘴用手捂上,小声和坐她旁边的阿音说:“郑家和咱们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阿音也是这样想的,就轻点了下头。 果不其然。俞皇后当即拒了,“和贤妃说,我这边还有话要和姑娘们讲,怕是不得闲过去。” 那宫女显然受了郑贤妃的叮嘱,闻言依然脆生生地道:“大皇子也在。贤妃娘娘说了,大皇子好久未曾见到表兄弟姐妹了,凑着这个时候刚好见一见。” 之所以他唤声“表兄弟姐妹”,也是因为俞皇后是他的嫡母。他是按照俞皇后这边说的。 那宫女说罢,又道:“皇后娘娘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不若问问俞家的姑娘和少爷们。倘若他们肯的话,过去一见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把决定权交给了俞家孩子。 俞皇后微愠。 倘若大皇子过来相见,她几句话就能将人拒了。偏他们用了这样的法子来请了俞家孩子们过去。孩子们不答应,那是他们不懂事。孩子们如果答应—— 俞皇后正思量着,却听旁边不远处响起了个少女的声音:“既然大皇子和贤妃娘娘诚意相邀,我们不若过去瞧瞧罢。” 说话的是俞千雪。 她不顾众人各异的神色,笑着与前来的宫女道:“贤妃娘娘也是一片诚心。且她是长辈,不去的话倒是显得我们不懂礼数了。” 那宫女欣喜不已,静等俞皇后开口。 俞皇后冷冷地看了俞千雪片刻,语气平静地道:“既是行礼问安,去一趟也没甚不可。” 宫女没料到她松口,欣喜地行礼离开,回去复命。 俞皇后遣了人送孩子们往郑贤妃的宫殿过去,又唤来了段嬷嬷道:“你也一并跟去,瞧瞧是个什么情形。”压低声音吩咐:“仔细盯着二姐儿,多留意留意她。” 段嬷嬷心中了然,领命后匆匆跟了过去。 阿音是不愿去郑贤妃那里的。可大家都过去,她总不好一个人落单。更何况人多力量大,她们这么多人,倒也不用犯怵。 年龄稍大的静静在前头走着。 阿音磨磨蹭蹭地跟在最末尾。 原本她以为会和大家这么一直沉默下去直到目的地,谁知行至半路的时候忽地冒出一个人来。 正是去而复返的冀行箴。 阿音心情不好,想到将要去的地方,很有种悲壮情绪,更加地不愿搭理他。 冀行箴却显然心情不错,眉梢眼角都是温暖笑意。看她走得慢,他特意放慢了步子跟在她的旁边。 “包子,包子?” 她不答话,他就一直絮絮叨叨地叫个没完。 阿音无奈地看过去,“干吗?” 话音刚刚落下,她眼前一晃,就出现了一个特别抢眼的坠饰。 那坠饰小巧可爱,是用白底青翡翠做成的粽子。粽子叶翠绿莹润,剥开一半露出了里头的白色糯米。整个翡翠绿白分明,雅致且精巧。 “这是我去年端午节的时候让人做的。”冀行箴的声音在隔了坠子的那一端响起,他提着坠饰上的丝绳问:“怎样?还算能入得了眼罢?” “唔。”阿音不得不说实话,“很不错。” “那就好。”冀行箴显然松了口气,轻轻笑了,“阿音若是喜欢的话就拿去罢。原就是做给你的。本想着今年端午的时候再给你,如今提早了些,却也无碍。” 阿音心生警惕,“有条件么?” “也没甚难办的。”冀行箴的语气十分地云淡风轻,“你往后别戴那个烧麦了,戴着它便可。” 第十二章 阿音果断放弃了冀行箴的提议,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冀行箴把翡翠坠饰握在掌心缓步跟在她旁边,“怎么?不喜欢?” 其实那个坠饰十分漂亮,谁看了都会觉得好看,但阿音还是很违心地平静说道:“嗯,不喜欢。” 冀行箴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忽地就笑了,轻声道:“居然骗我。” 阿音当做自己没听见,紧绷着小脸拼命走着。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静雪宫,径直往正殿文心殿行去。 此处是郑贤妃的居所,阿音是头一回来。一进院子便是十几株梅树,随风飘来阵阵花香。 冀行箴见她去看那些梅花,就在她身侧低声道:“这是移栽过来的。郑贤妃爱花,所以每隔几个月父皇都会让人往这边来,移走过季的花,再移栽过来当季的。” 阿音脚步滞了一瞬,也压低了声音道:“那她可真是挺受宠的。” 移栽花可是费时费工夫的精细活儿,而且还费银子。每个季度都要来回折腾这么一趟的话,只能说,皇上是真的很宠爱郑贤妃。 冀行箴知道阿音虽然年纪小,却从来都不乱说话,在她面前就也没遮掩什么,直截了当地接了她之前那句话,说道:“是。” 阿音又往旁边结了花骨朵的各色花朵看过去。但只略扫了一眼就作罢,没再多理会。 原本去往永安宫的宫女回来禀报的时候只讲了俞家的孩子们会过来,却没说太子也要来。待到冀行箴进了院子后,宫人们就急匆匆往屋里去,赶紧把这事儿给郑贤妃她们说了。 郑贤妃没有出屋。大皇子还有郑家的姑娘们不得不出来相迎。 大皇子冀符行过礼后笑问冀行箴:“太子殿下怎地有空过来?之前遣了人请殿下来,殿下还推说没有空闲。” 冀行箴淡笑道:“之前是没空,毕竟国丈家来了人,我需得陪着表亲。不过贤妃娘娘和大皇兄既是把人都喊了来,我自然也没甚旁事了。” 冀符被他不软不硬地堵了一遭,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邀他进殿。 就在往里走的时候,阿音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她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却没发现有谁在看她。 进屋后俞家的少爷姑娘们一同向郑贤妃行礼。 郑贤妃相貌端庄,气质清冷,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后便没了旁的话。倒是大皇子一直在招呼大家落座,还请大家吃茶用点心。 冀行箴不置可否。俞林瑞身为俞家长房长子本想上前言说,被俞林琛拉了一把后就犹豫了下。就这片刻的犹豫功夫,俞林琛上前婉拒了大皇子的好意。 俞林瑞知晓俞林琛是一片好意,毕竟之前他打了郑少爷将两家的关系闹得更僵,这次郑贤妃请了他们来,少不得就是和此事有关。俞林琛出面的话,就降低了他和郑家正面相对的情况。 俞林瑞感激地朝这位堂弟笑了笑。只不过他的笑意还未落下,就听郑家的姑娘们嚷嚷开了。 “呀,这就是俞家的人啊。” “看着果然不怎么样,凶神恶煞的,不像是好人。” “就是。哥哥被他们给打得那么重,也没见罪魁祸首怎么着。听说,今儿居然还能来参宴了?当真无耻!可怜我哥哥还在床上躺着呢!” 俞林瑞脸一阵红一阵白,拳头紧握硬生生憋下胸中怒气不曾爆发。 冀行箴目光骤然转冷,正要开口厉声压制住这些嘈杂的声音,谁知这个时候俞家里倒是有人高声开了口。 “你们简直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随意污蔑人!”俞千雪寒着脸走上前去,冷冷地看着郑家的几位姑娘,怒道:“明明是你们家的少爷先说错了话!” “我哥哥说什么了?”郑家里的一个圆脸姑娘说道:“当时还有旁人在,在场的人都没听到有什么话,你倒是讲讲,我哥哥到底说什么了!” 俞千雪只不过听父母谈论的时候说起有这么一遭事,但是郑少爷具体讲了什么,她是说不出来的,就冷哼道:“他说的话见不得人,当然不会当着旁人的面说了!” “哦?那你倒是讲一讲,我哥哥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就‘见不得人’了?”郑家的姑娘不甘示弱,出言讥道。 俞千雪还欲再言,被俞晗低声呵斥:“够了!莫要说了!” 俞千雪没料到大姐竟会凶她,嗤道:“你们不敢说,难不成还不让我说?” “那你倒是说呀!”郑家姑娘们都嘻嘻哈哈地叫着,“你说给我们听听。” 俞千雪看着她们嘲讽的笑容,还欲辩驳,被自家兄长给拉住了。三少爷俞林铭不顾她的反对硬生生把她给拖到了俞家众人的最末端。 俞晗抿着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原来二妹妹是做的这种打算,知道郑家人要为难俞林瑞,所以想要为俞家出头借机在皇后娘娘跟前露脸。 只是她太自以为是,想出来的法子着实太过笨拙。若这事儿真那么容易的话,祖父哪里需要痛打哥哥一顿?还劳烦三夫人亲自往郑家走了一趟? 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俞晗忽地意识到,其实太子殿下和二妹妹是同龄人。 恰在此时,她就听到了太子殿下冷厉的声音。 “倘若贤妃让我们过来是为了说这些话给我们听的话,那可是打错了主意。这件事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有数。俞家和郑家既是将此事商议已毕,就休要再随意重提!” “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郑贤妃道:“太子殿下莫要和孩子们计较。” 大皇子上前道:“还望殿下息怒,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 这时候郑家那个圆脸的姑娘对冀行箴行了个礼,有些慌张似地说道:“我年纪小,不懂规矩,若是说错话冒犯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不要介意。” 她约莫七八岁大小,本就相貌生得不错,再加上这有些局促的模样,看着很有些楚楚可怜。 俞家人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拿年龄来说事,还让冀行箴来开口原谅。 倘若堂堂太子殿下和个小姑娘斤斤计较,说出去的话未免让人觉得他心胸狭隘。 即便太子也不过是个仅仅十岁大的少年,可有谁会在意这个? 在旁人看来,他可是太子。 冀行箴薄唇紧抿,唇角的嘲讽一闪而过。他正要出言相驳,这时他的身旁忽地响起了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这位姐姐刚才吵架的时候好凶哦,声音那么大,可是吓坏我了。” 阿音拽着冀行箴的衣角,皱着小脸,细声细气地说道:“太子哥哥,她们为什么要吵来吵去的?在宫里头吵架,不是对陛下不敬的么?我要不要告诉皇上去呢?” 那位郑家小姑娘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把事情转到这个上面去,还牵扯到了皇上,赶忙辩道:“我没有在吵架!” “没有吗?可是你那么凶,声音那么大……哎,你别瞪我呀。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觉得你们在吵架,所以想要问问皇上该怎么办。”阿音忽闪着大眼睛,用白生生的小手半捂住嘴巴,“我若是听错了、说错了话,还望这位姐姐不要在意才是。” 语毕,她甜甜地笑了,“毕竟,我年纪小嘛。你不能和我计较。” 郑姑娘憋得脸通红。 俞千兰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满屋子里头,就数阿音年纪最小。那郑姑娘虽然年纪也不大,可和阿音比岁数的话可就不沾光了。 郑家小姑娘显然没料到年纪小小的阿音会出声抢白。可这番言辞本就是她们这边儿先挑起来的,阿音学她做辩驳,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阿音看着她脸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不定,嘴角不由得慢慢上弯了起来。 ——她不知道郑家这位是谁。她只知道一点,上一回她去见段娘子的时候,就是这一位,口口声声叫着“好妹妹”,临走的时候却“不小心”撞翻了那针线筐子,让里面的东西砸到了她的脚上。 刚才她就觉得有人在看她。后来进到屋里才发现,这位一直在面带嘲讽地盯着她笑,想必还在因为上一次的事情自得着。 此仇不报非君子! 那圆脸姑娘丢了脸面,又无法反驳,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一时间满屋子里头都是她的哭声。 郑贤妃听得心烦,挥挥手道:“都走吧。好端端一个节日,闹得像什么样子。” “这事儿倒也不是俞家人的错。”冀行箴道:“贤妃娘娘让他们来见,他们来了,半点礼数都不差。贤妃娘娘却任由郑家人胡言乱语。这事儿我需得问问父皇,该如何定夺才是。” 郑贤妃和俞皇后的那些矛盾,皇上一直心里有数。但是这么多年来郑贤妃也没能翻出什么花儿来,可见在这件事上皇上是偏心俞皇后的。 郑贤妃本就不愿牵扯到皇上,所以才让孩子们私下里闹一闹。她也没想到一向和俞家不太亲近的太子会突然跟了过来。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郑贤妃说着,警告的目光扫向郑家姑娘们,“往后不准再提。” 冀行箴颔首,“还望贤妃娘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倘若再让本宫听到类似的言辞,本宫决不罢休!” 而后他朝俞家众人示意了下,当先朝着门外行去。 此时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去了俞皇后的永安宫和她说了会儿话,便告辞离去。 待到孩子们都出了屋子,俞皇后悄声问段嬷嬷:“如何?” 段嬷嬷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 听闻俞千雪的做法,俞皇后很是不屑,“她倒是心大。”不过,再听到阿音的行事后,倒是让俞皇后十分意外,“阿音当真那么做了?” “可不是。”提起阿音的做法,段嬷嬷就忍俊不禁,把阿音当时的动作、声音、表情细细描述了番,“怪到老太爷那么喜欢五姑娘。鬼灵精的,太有意思了。” “是有意思。”俞皇后沉吟道:“最关键的是,她知道护着行箴。” 段嬷嬷奇道:“娘娘这话怎讲?” 话一出口,不待俞皇后细说,段嬷嬷自己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仔细一想,不由叹道:“当真如此。” 当时所有人都在逼着冀行箴表态。郑贤妃,大皇子,还有郑家那个小姑娘,都说他不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然后阿音就出声了。 思及阿音的种种行事,俞皇后考虑了很久,最终叹道:“不如,就她罢。” 旁的都是小事。 肯为行箴着想、把行箴放在心上,这才是头等重要的。 俞晗虽沉稳,却沉稳过了些。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时候,她也未必肯挺身而出帮助行箴。 不过俞皇后还有一丝顾虑,“这孩子就是年纪太小了些,不定性。” 世事难料。 六岁多的孩子,脾性还不稳定。现在瞧着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谁知长大后会不会变成了心思深沉之人? 屋内一时间静默下来。 “娘娘若是担心五姑娘长大后和现在相差太多,”段嬷嬷思量了许久,迟疑地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合适不合适。” “你且说说看。” “这办法倒是能保证她长大之时不会行差踏错,只是需得娘娘多费点心思,且,也不知合不合规矩。” 段嬷嬷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离奇,说出来的时候有些紧张,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了稍许。 “待到五姑娘和殿下的事情定下来后,娘娘不妨把她接进宫里养着。看着她长大,也就不用担心那些了。” 第十三章 清明过后宫里传来了消息,让阿音去宫里住下,给三公主当伴读。 与此同时,俞老夫人把俞正明和程氏叫到了屋里密谈。 程氏出来的时候眼圈儿是红的。 俞正明悄悄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太子殿下人很好。更何况阿音也不是不回来了,每十日便会回家住一日。终归能够时常见得到。” 程氏点点头,又摇摇头,拿着帕子不住地擦拭眼角。 俞正明暗暗叹息,心里也是堵着口气无法纾解。 夫妻二人同行半晌,最终俞正明下定决心道:“要不然我与阿音去说罢。”说着就要往玉竹苑去。 程氏拦住了他。 “我去。”自打听俞老夫人说起这事儿,她这是第一次开口,嗓子有些哑,“阿音机灵,少不得要问东问西。你不擅长扯谎又惯常宠着她,万一她问急了你心软说漏嘴怎么办。” 俞正明自然不会说漏嘴。这样重要的事情,他怎会随意往外讲? 但他知道妻子现在心中慌乱自然是口不择言,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那你去吧。”顿了顿又道:“记得别当她面哭就好。” 程氏忙狠狠擦了眼睛几下,“瞧我这粗心的。还说你会说漏嘴,却没想到自己这边要注意着些。要我这样子过去,不用旁人告诉,她也能直接瞧出不对来。” 俞正明悄声安慰了她几句。程氏回屋补了补妆,看着神色如常了,这才往阿音的屋子里去。 小姑娘如今正在和清蒸蟹进行殊死搏斗。 她喜欢吃蟹。 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她喜欢自己剥。 六岁大的女娃娃,再有本事,凭着这小小的手和短短的手指头,剥蟹的样子能好到哪里去? 于是程氏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阿音右手捏着蟹脚左手扒着蟹壳,嘴角上还挂着些许蟹肉,心满意足大快朵颐的情形。 女儿这吃得酣畅淋漓的样子逗笑了程氏,刚才心里头那些郁滞之感瞬间消失不见。她无奈的走上前去,拿出帕子给阿音擦脸,“怎么吃成了这模样?让丫鬟给你剥开了再吃不更好?” “自己剥了吃起来才有滋有味。”阿音把口里东西咽下后,拿起一个自己剥好的蟹肉塞进程氏的嘴里,“娘你尝尝,鲜着呢。” “是。味道不错。” 程氏刚笑着赞了一句,忽地想起来往后没法日日看到女儿笑颜。不只如此,女儿以后怕是要成为那至为尊贵的女子,再不能似如今这样无忧无虑…… 程氏心里一阵酸楚,眼圈儿就又红了。 阿音察觉不对,赶忙问道:“娘,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到往后你要进宫里去,怕是没法像今日这样随意了,有些担心。”程氏顺势将皇后给的那番托辞说与女儿听,“皇后娘娘选了你当三公主的伴读。往后你要住在宫里,十日回家一趟。” “什么?我?!”阿音呆了呆,不敢置信地问:“娘娘瞧上我哪点了?” 思量了下,她转而说道:“不是做四公主的陪读,反倒是三公主的……或者这事儿是顾嫔提出来的?我这年纪过去了可是没法照顾三公主的,反倒要她帮衬着我些。” 四公主和她年龄相仿。三公主是顾嫔之女,已然八岁,比她大上一些。 程氏不好说这事儿本就是俞皇后敲定的,俞皇后的用意她也不能随意揣摩,只能含糊道:“许是罢。既然是宫里的意思,自然不好多问。” 阿音点点头,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代表了什么,当即垮了脸,讷讷说道:“娘,那我要常常住在宫里么?” 她还是有点不太死心,追问道:“要不我每日里进宫陪公主读书,晚上回来。往后我每天早点起就是。我能起很早的。” 程氏看女儿这么恋家,心里又是开心又是难过,换了个干净帕子给她擦手,轻声道:“不成。娘娘也是思量着你年纪小,不想你来回奔波,特意恩准你在宫里住的。既然如此,总不好驳了娘娘的好意。” 阿音就有些蔫蔫的,耷拉着小脑袋,“哦”了一声没了言语。 程氏忧心她,不由喃喃说道:“你进了宫里,若是有事情不合意,就去寻娘娘说。娘娘会给你安排妥当。倘若想吃什么,”看了看桌上,“比如螃蟹,你也和娘娘说一声就是。只不过在宫里的时候注意仪表,莫要失了礼。” 毕竟是自家姑母,再怎么样也是亲近的。而且俞皇后性子温柔,断然不会随意为难阿音。 虽说俞皇后这做法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想到这儿,程氏心里又宽慰了许多。 等阿音长大后再说亲,也不见得能寻出比俞皇后更好的婆母来。从这一点来说,把女儿交给她倒是可以放心。 阿音瞥了眼桌上乱七八糟的螃蟹,哀叹着说道:“我会注意的。” 因着心中放心了些,程氏就反过来又劝阿音:“其实在宫里生活也没有特别难。皇后娘娘平易近人,太子殿下——” 想到那个文雅的少年,程氏心里头百感交集,“太子殿下也很好。你只管好好地照顾自己,旁的不用多管。”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好半晌,阿音知道她是在担心,就收起了脸上所有的不快,挽着母亲胳膊说道:“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您想想,宫里头的先生,那可是最好的先生。说不定我在宫里学上几年,待到不用做伴读了,回到家后比姐姐们学识都要好呢。” 程氏知道女儿这一去怕是就不能回来了。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她给女儿把头发捋到耳后,轻叹了句“傻丫头”。心里终归是放心不下,不过旁的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宫里第二天就来了车子接阿音。 俞皇后说宫里已经给阿音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管人过去就成。但程氏还是给女儿拿了好几身换洗的衣裳,还将她平日里用惯了的一些小物件都装在箱子里带着。 阿音可以带两个丫鬟过去。程氏就选了锦屏和玉簪。前者沉稳,后者机灵。她们两个都是自小就伺候阿音的,照顾起来最为妥帖。 几年前的时候阿音就时常去宫里玩,对于进宫倒是不犯怵。只是一想起要好些天才能回来一趟,难免心里伤感。 车子行驶的时候,她也顾不得礼数了,扒开车窗帘子,探头出去拼命给父母兄长还有祖父母挥手道别。 俞老太爷鼻子发酸,瓮声瓮气地对俞老夫人说道:“你看这事儿办的。小丫头还没回来几天呢,就又要走了。我想多看几眼都捞不着。” “凡事往好处想。”俞老夫人也是舍不得家里孩子再进宫,无论是谁过去,她都不放心。此刻只能小声劝道:“你就想着,往后阿音断然不会随意离京了,好歹和咱们挨得近,想要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不就成了?” 俞老太爷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难为对方是太子殿下。 他脾性温和,小小年纪已然沉稳有度,将小丫头交他倒也放心。 若是换了旁的臭小子,无论是谁,胆敢这么早就把宝贝丫头抢走,老爷子便要直接提着大刀去抢人。 阿音平日里起的晚,今儿为了作进宫的准备,特意早起。加上前一晚她和母亲说了大半夜的话未曾休息好,路上闲得无事,索性打起了瞌睡。 这一觉睡得沉。正做着香甜梦的时候,却听耳边不住传来轻唤声。 “包子。包子。” 阿音混混沌沌地望着满桌的点心瓜果,心说哪里有包子? 正绞尽脑汁拼命想的时候,她猛地一惊,面前的各种吃食骤然消失,她忽地就醒了。而后一睁眼,面前便是冀行箴放大了的脸。 虽然他长得很好看,可是离得那么近,醒来之后乍一看到还是很吓人的。 阿音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 冀行箴见她这般样子觉得好笑,“还想睡?” 阿音总不好说是你离太近吓到我了,闭着眼点点头,随意地“嗯”了一声。 她正等着冀行箴下一句话的时候,谁知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腾空而起。 “想睡也别在这里。”冀行箴将她抱在怀里下了车子,快步往殿内行去,“屋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进屋去睡罢。” 第十四章 阿音头一回被爹爹和兄长以外的男性抱着,甚是不习惯,拼命挣扎想要跳下来。无奈冀行箴看着高高瘦瘦的力气却很大,她努力了半晌都没能成功。最终被他一路给抱到了寝殿里。 躺在床上,阿音悲愤不已,小脸涨得通红气道:“男女授受不亲!太子殿下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才多大,哪就需要在意这个了。” 冀行箴去桌边倒了杯茶,端到阿音跟前给了她。待到阿音开始喝了,他又道:“更何况你和我也不必这般客气。” 阿音正要出声反驳,眼睛眨了眨,转而甜甜问道:“太子殿下说不用客气,还说我这个年纪不用在意这些,是真的吗?” 冀行箴看她笑得这样甜就觉得哪里不对,抬指轻叩桌案两下,最终还是点了头,“对。” 阿音得了这个答案,心里有了主意。她把茶一气儿喝光,将空茶盏交给了旁边侍立着的锦屏。 冀行箴看她扶着床沿跳下床,赶紧上前一步扶了她一下,“怎么?不睡了?” 阿音心说折腾了这半天,还能睡着就有鬼了。面上却是一片诚恳,十分严肃地说道:“既然来了,总得先去见过皇后娘娘。听说今日公主们有课,我总不能浪费了三公主的时间,自然要从今日就开始。” “这倒没甚大碍。冀薇那里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无妨。既然来了,不若先熟悉下环境。宫里许多地方你都还没去过。” 冀行箴说着,给她拽了拽衣裳在床上蹭出的皱褶,“今儿我向先生告了假,陪你在这里认认路。” 阿音听出了不对劲,狐疑地扭头看他,“什么叫去不去都无妨?我不就是来陪三公主读书的么?” 冀行箴手上动作停滞了下,抿抿唇道:“我是说今儿去不去都无妨。先认认地方。” 他说得十分诚恳,诚恳到阿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听漏了什么。 当时他果真说是“今天”了?! 无论冀行箴怎么说,阿音都坚持要先去见过俞皇后。毕竟她对自己将要做的这个“伴读”身份需要做什么不甚了解。虽然爹爹当年也是给皇上做伴读的,可男女所学不同,需要陪伴的方式也就不一样。 爹爹还陪皇上摔角呢。她能么…… 故而先弄清自己需要做什么再说。 冀行箴拗不过她,就和她一同出了屋子往永安宫行去。 说实话,阿音还是头一次来这处宫殿。她原先的时候都不知晓宫里有这么个景色秀丽之处。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院中有活水,水中养了一池锦鲤。池边栽有垂柳,微风拂过,柳枝随风轻摆。 水榭尽头有假山,山上有八角凉亭。 如今天气尚还不算温暖,早晚时分带着冷意,去到亭中不合适。不过中午太阳高照的时候,在亭中稍坐片刻,无论是品茶或是赏花,都惬意且舒心。 冀行箴看阿音不住地往亭子那边望过去,就笑,“倘若你喜欢,等会儿我们让人取了水和茶来,我在这里分茶给你吃。” 这话他已经提过好几次了。阿音也有些好奇他如今技艺如何,就笑着连连说“好”。 冀行箴唇边笑意愈深。 去到院门口的时候,阿音忽地记了起来,当时冀行箴是从院门口抱了她进院进屋的,不由奇道:“车子驶进来了?” 冀行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就没了言语。 玉簪在阿音身后侧轻声说道:“姑娘的车子一进宫,太子殿下就迎过来了。殿下看姑娘在睡就没让婢子们叫醒姑娘,又直接让公公们把车子赶到了院门口。” 阿音怔了怔,扭头对冀行箴道:“多谢太子殿下。” 冀行箴不由莞尔,“我用心抱你进屋,你不高兴,反倒要和我理论。我不过是吩咐了他们不要吵醒你,你反倒要谢我。我怎觉得这事儿有些本末倒置了。” 阿音思量了下,没觉得哪里不对。左右她和他气场不和,想事情从来不在同一个思维模式上,就将这事儿暂且搁在了脑后不去细想。 进了永安宫时,恰好遇到段嬷嬷从偏殿出来往正殿行去。 望见阿音,段嬷嬷笑着迎了过来。仔仔细细地行了个礼后,段嬷嬷方道:“今儿三公主刚好也在,姑娘正好和三公主见见,认识一下。” 冀行箴有些意外,“她不是有课?” “是。”段嬷嬷笑道:“是皇后娘娘遣了人去叫的。跟先生告了假。” 原来俞皇后知道阿音来了,知晓阿音定然会来看望她,就让人将冀薇给叫了来。 冀薇是顾嫔所生。虽然顾嫔一直与皇后关系颇佳,但俞家孩子们进宫的时候,俞皇后都是会让自己所生的两位公主还有冀行箴前来相见,甚少会叫上宫里旁的公主和皇子。因此,阿音和冀薇当真是颇为陌生。 阿音知道姑母待自己好特意这样安排的,听闻后欢欢喜喜地冲进了屋子里。 冀行箴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三公主冀薇的五官和皇上不太像,相貌更肖似生母顾嫔,圆脸圆眼,见人先带三分笑意,看着十分随和好相处。 阿音见过俞皇后便到了冀薇的跟前,向她行礼。 冀薇不等她把礼行完急忙上前扶着她起身,“妹妹不用这样客气。都是一家人,无需见外。” 她的手很凉。 两人的手相触的刹那,阿音感觉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差点缩回手。好在平日里的教养使然,让她不过一瞬就恢复了自如,未曾做出失礼的举动。 反倒是冀薇主动地歉然一笑道:“是我疏忽了。妹妹被凉着了罢?我体质偏寒,天一冷就手脚发凉。” 阿音忙说没事。 待她落座后,冀行箴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 一回生两回熟。 经了上一次寒食节后,这次阿音压根都懒得问他为什么要坐这里了,直接无视旁边这个杵着的人就好。 俞皇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叮嘱了她们往后要和睦相处,又柔声和阿音说宫里的课业有些繁多,量力而行就好。若她觉得吃力,无需急躁,不妨缓一缓,慢慢学。 在过来的路上阿音已经问过了冀行箴,往后她要跟着学哪些课程。 冀行箴原本是不关心公主那边有哪些课的,因着阿音会进宫来学,所以他前几日就特意打听了一下。如今阿音问起,他顺口就答了出来。 “礼,琴,射,御,书,棋,画,舞,诗词。” 他说一个,阿音就掰着手指数一个。到最后十指只留了最后左手小拇指是竖着的。 反应过来之后,阿音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好家伙,足足有九门课程。 难怪是十日里休一日,原来其他九日每天都要学一门课啊! 现在听俞皇后说起课业繁多,阿音暗暗苦笑了下,说道:“多谢娘娘。我会认真学习的。。” 有机会跟着名师学习,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虽然过程艰难了点,但她努力努力应该也就慢慢能跟上了。 这时候冀行箴朝她这边稍侧了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学不好也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 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什么叫他不在意? 知识学好了是她自己的。关他什么事! 冀行箴看到她这气鼓鼓的小模样,微笑着抬手拽了拽她的小辫子。 阿音怕他又抢去什么东西。摸摸发梢,绑着的丝带还在,这才放下了心。 俞皇后知道阿音初来乍到肯定需要适应一下,就没多留她。不多时就让她先回去,只留了冀薇再多加叮嘱。 回去的路上,冀行箴带了阿音在各处走。认认地方,顺便和她说说学习的时候是在哪个宫殿。 阿音这时候忽地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明日该学什么课了?”刚才俞皇后说过,今儿就算了,明日再开始上课。所以她有此一问。 冀行箴想了想,“应当是‘射’吧。” 阿音听后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怎么第一堂课就是这个。 虽说俞家是行伍世家,但爹爹和兄长们从来没有逼着她学过那些些“力气活儿”。 她可是连弓弦都拉不开啊…… 阿音心里悲苦万分,脸上就笑不出来。 冀行箴不时地侧首看她,片刻后道:“其实没甚难的。倘若你学不好,我每日下学后过来教你就是。” “多谢殿下。”阿音说道:“只是太子殿下自己每日的课业已经很多,我这事儿是小事,不劳烦您了。” 冀行箴眉心紧蹙,一直盯着她看。 阿音自打刚才开始就在担心着明天的课程,丝毫都没有察觉。 半晌后,她听冀行箴轻声道:“包子,还记得那天你怎么叫我的么?” 阿音努力回想了许久,茫然问:“什么时候?” “就寒食节那天。” “……太子殿下?” “我是说在郑贤妃那儿的时候。” 阿音的记性还是很不错的。他这么一提醒,她慢慢回想了下,这便记了起来。 那时候为了气郑家那个姑娘,她拉着他的衣角,很是甜腻地叫着“太子哥哥”…… 阿音的脸色瞬间铁青,只管低头走,不搭理他。 冀行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不住低声道:“包子,想起来了没?” 阿音绷着脸冷声说道:“完全忘了!” 冀行箴缓缓笑了,“原来你还记得。” 阿音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加快步子继续往前冲。 冀行箴慢条斯理地跟在她旁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坠子,在她眼前晃啊晃。 正是那个翡翠粽子。 “再叫一声罢。”冀行箴微笑,“你答应的话,那你的烧麦我就还让你继续戴着,这粽子也送给你。” 阿音那时是为了强调自己“年龄小”,所以叫他的时候特意加上了“哥哥”二字。这种时候让她来喊,她哪肯? 士可杀不可辱。 坏兮兮的臭小子还想让她叫哥哥? 没门! 阿音丝毫不为之所动,“殿下自己留着那粽子罢。我有烧麦就够了。” “当真?” “当真。” “嗯。好。” 阿音听他这两声应答还以为这人已经弃恶从善了。谁知随着那个“好”字的尾音落下,她眼前人影一闪,腰间好似被扯了下。紧接着,冀行箴忽然加快了脚步,飘然离去。 阿音当即觉得不对劲,赶忙低头去看。 ……果然。 腰上的烧麦已经没了踪影。 如今在她腰间晃动着的,是那个绿油油白生生的粽子。 阿音怒极。 这厮不愧是学过武的,动作忒快! 她当即撒开腿跑着追了过去,大喊:“冀行——” 话到一半想起来不能直呼太子殿下的大名,憋了口气改而怒吼:“你个坏蛋!” 这家伙真的是,太、坏、了! 蔫坏蔫坏的! 第十五章 足足追了一条路,阿音方才在转角处看到悠悠然的冀行箴。 她缓了好一会儿方才稍微顺过气来,喘.息着低头去解腰间犹在微微晃着的配饰,“把东、东西,换回来罢。” 刚说完这句还没来得及把坠饰拿下来,她的手背就被按住了。 “不忙。”冀行箴说着,稍稍加大了按她手的力度,“烧麦被我弄丢了。这个留给你,就当赔礼罢。” 他的掌心热热的,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不过他说出的话可就没有那么顺耳了。 “弄丢了?!”阿音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刚刚你才拿走。”她伸手比划了下从两人分开到这里的距离,“……然后这么一转眼功夫,就没了?!” 冀行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阿音不信。 “不然你搜搜?”他微笑着张开双臂。 阿音自然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一来这是太子殿下,二来他是个男的。在异性身上摸来摸去多不好。 更何况他这么坦然地让她搜身,可见是已经笃定了她在他身上找不到。 那么烧麦到底去哪儿了。 阿音疑惑地绕着他在他身上扫视着,喃喃说道:“该不会是你把它扔了罢。” 趁着她视线在他身上的时候,冀行箴朝旁边密密的草丛快速看了眼。确定那边看不出半点儿的不对劲,他又赶紧地收回了目光。 仔细盯瞧了好半晌,阿音没有半点儿的收获。这时她什么话也不说了,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往自己的院子走。 冀行箴缓步跟在她的旁边,轻声问:“不高兴?” 阿音踢着脚下的石子,好半晌才闷出一个字来:“嗯。毕竟是大堂兄的一番心意。” “不见了的话你会很伤心?” 阿音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冀行箴脚步有些迟缓,下意识地就要回首望向那草丛。 阿音见他往回看,顿时眼睛一亮,顺着他的目光就瞧了过去。 谁知她这小动作被冀行箴给发现了。他赶忙收回视线,脚下一转就挡在了她的眼前。 “我还道你怎么忽然就这么没了精神,”冀行箴微笑,“原来在诓我。” 她分明是笃定了东西还在他那里,想要借着看他的反应来找出烧麦到底被他藏在那里了。 幸好他反应快。不然的话,小丫头想必下一瞬就会奔向那簇草丛。 小心思被发现得太快,阿音这回是真的垂头丧气了。低声抱怨了句“这家伙怎么那么聪明”,一路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成功戳穿了小丫头的小心思,冀行箴心情大好,唤了人来备茶备水给她分茶吃。 阿音心情不佳,即便茶水再怎么清香四溢,她也没能品出什么名堂来。 冀行箴在她这里消磨了两三个时辰。分茶后他又和她商量了下院子里种些什么花草好,再问了问她平日里喜欢吃什么。 临分别的时候,阿音不死心地叮嘱道:“那烧麦,你帮我保存好了啊。别弄坏了,也别真弄丢了。”到底是大堂兄好心送的,而且她是真挺喜欢那小东西。 冀行箴勾唇一笑,“好说。”目光微微往下挪,望向了她腰间新坠饰,“它好好的,它就也能好好的。” 虽然他没明说,但阿音知道,这句里头一个“它”说的是翡翠粽子,后面那个“它”说的是她的宝贝烧麦。冀行箴的意思很明显,她每日里好生挂着新坠饰,他就替她好好保管烧麦。 阿音气得七窍生烟。 要挟!这简直是红果果的要挟! 心里的百般怨言都到嘴边眼看着就要冒出来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宝贝还不知道被他给藏在哪里…… 她只能硬生生压住满心火气,告诉自己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努力扯扯嘴角点点头,干笑两声:“好说,好说。太子殿下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就好。” 冀行箴轻轻颔首,沉吟片刻后问道:“包子,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阿音很快地答道。 冀行箴薄唇紧抿静立许久,最终转身离去。 阿音瞪着他的背影生闷气。 因着第二日的课程是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射”,阿音很有些心忧。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知是换了个地方不熟悉,还是因为那个陌生课程的关系,她辗转难眠了许久方才睡着。 到了翌日一大早,她就有些起不来。打着哈欠在床沿坐了会儿,硬撑着眼睛方才慢吞吞下了床。 俞皇后给她这里添了些人,一位嬷嬷一位公公还有两名宫女,这是进屋伺候的,昨儿几人已经见过了她。另有粗使的宫女太监若干,这就是需要管事嬷嬷和公公来管理了,不需要她多操心。 今早两名宫女就和锦屏一起伺候着她穿衣,嬷嬷则给她扎了漂亮的双环髻。早膳过后,阿音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由锦屏随侍,往上课的习武场行去。 原本按着她的打算,既是来陪三公主读书,每日上课前少不得要先去了冀薇的住处,而后和冀薇一同去往上课的地方。 不过昨儿冀薇遣了贴身伺候的宫女来说,往后阿音自己过去便可,不用在绕路特意寻她。故而今日阿音就直接朝习武场那边走。 遥遥地能够看到习武场边高大白杨树的时候,阿音遇到了相携而来的几位公主。除了冀薇外,还有两位与她一起同行。 二公主冀若芙是冀行箴一母同胞的姐姐,阿音自小就见过好多回,早已熟悉。 另外一位四公主冀茹乃是孟淑妃所生,与阿音同龄,比阿音年长两个月。 阿音向着公主们行了礼后就跟在了冀薇的身旁与她同行。 冀若芙侧首和她说话:“妹妹可还习惯宫里的生活?若是有甚不喜欢的,尽管和我说。我会给你安排妥当。” 阿音笑道:“没甚不喜欢的。唯一不习惯的,想必就是这里的院子太大、路太长了罢。” 听她这样说,冀若芙忍不住笑了。 “真是娇气。”旁边的冀茹冷哼道:“父皇说了,要‘尊师重道’,既是来上课,就得拿出诚意来自己走。” 用眼角的余光斜着看阿音,冀茹仰着下巴道:“我们都不抱怨什么,偏你还这样有怨言。即使如此,干脆让父皇给换个人来得了。” 孟淑妃与郑贤妃是手帕交,从小交好,自然和俞皇后的关系就很一般了。连带着孟淑妃的女儿也与俞皇后这边不亲近。 冀薇轻喝道:“四妹妹说话留意着些。俞妹妹是皇后娘娘特意相邀而来,她留不留得,怎是你能随意置喙的!” 这话阿音听着有些不顺耳,就朝冀薇看了眼。 冀薇柳眉倒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容。 冀茹冷哼着嘟囔了句:“怪道这么嚣张,原来是皇后娘娘请来的。”然后脚下一转,从另一条稍微远点的路过去了。 她走后,冀若芙与冀薇道:“三妹妹往后说话留意着些。虽然你是想要为阿音辩驳,但也不要惹恼了四妹妹。不然的话四妹妹怕是要顺带着恼了阿音。” 大公主冀若莲已然出嫁尚了驸马。如今已经十二岁的冀若芙就自动担起了照顾妹妹们的责任。 冀薇低眉顺目地道了声“是”。 冀若芙朝她点点头,唤了阿音到身边,牵着阿音的手往习武场去。 “你如今还没有趁手的弓箭罢?前几日母后就吩咐人去给你做着了,过两日应该就能好。”冀若芙笑着说道:“等会儿你先用我这个就好了。我们轮流用。” 阿音开心地谢过了冀若芙。 之前来得太过匆忙,根本不知道公主们还要学习这样多的课程,故而家里未曾给她准备这些趁手的东西。 皇上早先吩咐过,不管是皇子或是公主上课一律不能迟到,不然有重罚。所以大家到了习武场的时候教习“射”的先生还没来。 几人就百无聊赖的闲聊着。 半晌后,冀薇身边的一个宫女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一把小弯弓。那弓只有寻常弓箭的一半长度,配着的箭支也是只有寻常箭矢的一半大小。显然就是给孩子用的。 冀薇拿着弓箭来了阿音身边,将东西递到她的跟前,“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若是妹妹不介意,不如先使着罢。” 旁边冀茹看着瞪大了眼睛,“啊,之前我要学‘射’的时候问你借你不肯。如今居然就这么大方给她用了?” 冀薇道:“阿音进宫来陪我学习,我自然要照顾着她。” “胳膊肘往外拐!”冀茹气呼呼道:“她陪你?不知道的人还道是你陪她呢!” 冀若芙轻喝道:“四妹妹说话注意着些。” 冀茹“哈”地给了阿音一个嘲讽的笑容,转身朝着旁边的白杨树走去,最后停在了树下站着,再也不往这边挪动半分。 冀若芙眉心轻蹙,正要和阿音解释些什么,却见教习先生已经进了院子。她只能闭了口给阿音一个眼神,示意她留心着些。 阿音下意识地朝院门处望过去,这便看到了个虎背熊腰的壮实汉子。走路微微有些跛,但脊背挺得很直。眼睛有神且凌厉,隐隐带着杀气,一看就知是上过战场的。 刚才冀若芙在路上的时候和阿音说过先生姓陶。 先前阿音还没甚感觉,如今再看到本人后,阿音忽地记起来,爷爷给她讲武将故事的时候曾经说起过一位陶副将。他很是厉害也很勇猛,手刃敌军无数。后来战场上腿受了伤,养了好久伤势方才好转,只是到底落下了病根,不能再领兵作战。 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阿音肃然起敬,小身体绷得紧紧的,很是敬佩地看着陶先生。 陶德海进了院子稍微一低眼睛就看到了个眼生的小姑娘。她身量不高有些瘦小,唇红齿白,娇娇柔柔的很是可爱。特别是那双眼睛,里面像是汪了一潭水,十分惹人怜爱。 不过她现在小身子绷得很紧,站得十分笔挺,配着这小模样看上去就有些好玩了。 陶德海高喝一声表明开始上课,抬手指了小姑娘,“谁!” 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凶巴巴的。声音非常洪亮,也很吓人。 阿音回答的时候气势就有些弱了,将自己的身份报给他听。 之前只听说三公主带了个陪读过来,旁的都不知晓。如今听了后,陶德海有些意外这姑娘居然是俞皇后的娘家人。 陶德海哈哈大笑,“俞家孩子?好!拉弓射箭想必没有问题了!” 俞家是行伍世家,家中儿郎各个都是武中好手。就连阿音的大哥俞林琛,虽然下定决心要走文路考科举,但是也未曾丢下过练武。 如今听了陶德海的话后,阿音很是心虚,干笑了两声后弱弱说道:“我不会。”又朝他深深揖了一礼,“请先生多多指教!” 陶德海点点头,跟她说了声让她先练着拉弓弦,这就去往旁边检查公主们的课业了。 冀若芙已经学了射箭许久,只不过她的力气不够大,所以用的依然是精巧的小弓箭,比阿音手里这一把大一些,却比寻常的要小许多。陶德海让她射了几箭后指出了她的不足,就开始检查冀薇和冀茹。 一整节课下来,陶德海只往阿音这边来了三回。并非他不愿指导阿音,而是对着个连弓都拉不开的小姑娘,他也实在没甚可教的。顶多纠正下她的姿势罢了。 头一上午的学习过后,阿音很沮丧。 更沮丧的是,整个下午简直就是上午的重复。 弓弦依然没有拉开。 下学后,公主们俱都松了口气,准备回各自的宫殿。 阿音强笑着与她们挥手道别,恹恹地一步一挪地往回走。行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听旁边有人叫她。 “包子,包子。” 阿音暗叹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望向来人,“太子殿下,好巧。” “巧什么,我专程来寻你。” 冀行箴边走边说,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了步子。静静看了她片刻,他方才继续前行,温声问道:“你不舒服?” 阿音扭头望向脚边的青石板路,“没有。挺好的。” 正说着,手臂上突然被人轻轻捏了一把。 阿音吃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冀行箴赶紧松开手,改捏为揉,小心给她揉着手臂,“还说没事。你瞧,拉了一天的弓,手臂酸疼了罢。” 说起这个,阿音真是又羞又窘,低着头“嗯”了声,脸红得更厉害了。 冀行箴默默看着,片刻后很小声地问她:“没拉开弓?” 阿音震惊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听他说中太过意外,所以她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如今讲出来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想着这家伙指不定还要笑成什么样儿呢。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冀行箴并没有笑。相反的是,他很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直都在开口等你向我求助。可你就是不肯开口。我给你准备的弓箭,不比这个强多了?我教习射箭,不比陶德海强多了?偏你就是不肯主动向我说出难处,即便我问了你,你也不愿讲。” 冀行箴揉了揉她头顶的发,喟叹道:“你说,我拿你怎么办好呢。” 第十六章 阿音慢慢地、慢慢地侧过脸去,静静看着冀行箴。片刻后,狐疑道:“太子殿下今日在课堂上受到先生斥责了?” 冀行箴道:“没有。” “或者,和旁人发生争执了?” “怎么会。” “没甚意外发生?” 冀行箴低低一笑,“当然不可能。” 看着他温和的笑容,听着他舒缓的声音,阿音苦苦冥思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没受过刺激那怎么会变得如此不正常?温和得也太吓人了些! 她微微躬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脑袋从他手底下撤了出来,想了想,最终道:“谢谢殿下。” 冀行箴知她心情不好,看她这般客气也没多说什么。朝她示意了下,说了句“跟我来”,这便长腿一迈当先向前行去。 阿音不想跟去,试探着商量:“殿下,若是没甚大事的话不若改天再说?” 冀行箴停步回头,刚要问她为什么,见她皱着小脸这才反应过来。 小姑娘自小到大都娇生惯养着,如今年岁不大细胳膊细腿的却在陶德海的“盯视”下硬是拉了一天弓弦,肯定累坏了。 冀行箴沉默半晌,走到她跟前,一撩衣衫下摆蹲了下去,指指后背,“上来。” 阿音不进反退往后倒了两步,“干吗?” “我背你。” 阿音朝四周瞅了瞅。 因为冀行箴刚刚下了命令,所以宫女太监一律不敢靠近。 此刻这近处就他们两个。 阿音考虑了下,拼命摇头,“这可不成。” 看着她坚决的样子,冀行箴隽挺的双眉慢慢拧起。 就在他的脸色将要开始阴沉的时候,却见小姑娘忽地弯了眉眼嘿嘿一笑。而后就听她道:“不如,你抱着我罢。” 冀行箴顿了顿,眉间慢慢放松舒展,唇角亦是往上扬了起来。 “好。”他干脆地应了一声,伸手将她抱起,好好地搂在了怀里。 阿音靠在他的肩上缩在他怀里心满意足。 背着多难受啊!趴在他背上还得使力气搂着他的脖子。 手酸,不干。 这样抱着就不一样了。一点力气都用不着,全身都能放松下来。 昨儿可是他信誓旦旦说她年纪小不用注意男女大防的,还把抱她进屋说得那么理所应当。既然如此,今儿就顺水推舟一下,累一累他。 更何况,谁让他抢走了她的宝贝烧麦! 少年的肩臂虽不壮硕,却劲瘦有力。阿音窝在他怀里十分安稳舒适,昏昏沉沉地就有些想睡。 这时候冀行箴说道:“等会儿到了后,我送你一副新的弓箭。我教你拉弓罢。”想想她现在累了,就转而说道:“要不然明日也可。” 阿音从瞌睡中惊醒,摇头,“殿下平日里课业那么多,已然没甚空闲。若再耽搁了您的时间,我可过意不去。” 冀行箴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不过阿音视线的位置低,看不到。 过了好半晌,阿音慢慢地趴在他肩上打起了瞌睡。小睡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外。 这儿景致极好。不同于阿音所住的清澜小筑的精巧,这里更为疏阔也更为清雅。 冀行箴从旁边抄小道往里走。沿途便是竹林,碎石子路蜿蜿蜒蜒不见尽头。竹林中有小河穿过。流水潺潺,载着飘在水面的几许花瓣,缓缓往深处流淌。 阿音喜欢这儿的清幽,惊喜问道:“这是哪里?” “景华宫。”冀行箴听出了她的喜悦,他的眉梢眼角便都染上了深浓笑意,“喜欢吗?” 阿音这是头一回来东宫。听了他的问话,她下意识就连连颔首,“喜欢。” “那就好。”冀行箴愉悦地道。 两人边说着话边往里去,还没走到石子路的尽头,阿音就远远地望见了个比较熟悉的人。 郭公公。 这可是晟广帝身边的大红人,平日里都是跟在皇上的身边,寸步不离。传话送东西之类的小事,自有旁人去处理,断然轮不到他去做。 阿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皇上在这儿! 她挣扎着就要跳下来。 笑话。 欺负冀行箴的时候若是被他皇帝爹给瞧见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她越是挣扎,少年越是将她搂得死紧。 冀行箴力气大,她力气小。两相争执之下,最终还是以她的失败而告终。 于是阿音见到晟广帝的时候,只能依偎在冀行箴的怀里尴尬笑着与帝王问安。 冀行箴抱着她行礼,“儿子见过父皇。” 阿音紧张地干巴巴说道:“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出乎她意料的是,晟广帝并未生气,反倒是亲自把她从冀行箴的怀里抱了出来,将她放到了他所坐椅子旁的那个凳子上。 “听说你读过书?”晟广帝笑道:“说来听听。” 阿音端正坐好,一一答了。 晟广帝颔首赞许不已:“很漂亮的女娃娃,也很乖巧懂事。”又指了脚下地面问她道:“喜欢这里吗?” 阿音心说这地儿是东宫的地方,太子的地方,陛下问她这个是不是问错了,她和这儿能有什么牵扯啊。 转念一想,陛下或许问的是她喜欢不喜欢住在宫里,毕竟她现在住在宫里陪三公主读书。 故而阿音道:“喜欢。大家都很和善,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很好的先生。” 一听就是小姑娘式的标准回答。 晟广帝哈哈大笑,“好好。喜欢就成。虽然宫里的日子比起外头来是无趣了些,但往后日子久了便也慢慢习惯。” 他起身拍了拍冀行箴的肩,“平日里和阿音多处处。俞家肯放人进宫已然难得,莫让她镇日里一个人孤苦伶仃。” 思量着儿子并不知个中隐情,且孩子们还小有些事情说太早了不好,晟广帝转而稍作解释:“身为表哥,理应多照应着些。” 冀行箴应道:“父皇放心,儿子省得。”又走到阿音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少年身姿挺拔气度卓然,女孩儿玉雪可爱娇俏乖巧。 在一起倒是养眼合衬得很。 晟广帝笑着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番,这便打算离去。 这时候冀行箴忽地说道:“父皇,阿音刚刚到这儿不久,许多课程都跟不上。我打算平日里有时间的话教她一教,您看如何?” 晟广帝回身看他。 冀行箴解释道:“阿音怕耽搁我的课业,刚刚我说教她拉弓她也不肯。” 晟广帝这才明白过来冀行箴为何特意这样提起此事,展颜笑道:“若是你做完功课后还有时间,自然可以。”又和阿音道:“和你太子哥哥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太过拘谨反倒生分了。” 阿音一听那“太子哥哥”四个字就觉得自己牙齿发酸,不过皇上都发了话,她是真的没法推拒,只能撑起个笑容答应下来。 冀行箴在旁悠悠然地淡笑着看着这一幕,直到晟广帝的身影消失,方才拉了阿音到椅子上坐好。给阿音斟了杯茶,冀行箴唤来小太监云峰,让他去永安宫一趟。 “打听下母后那边有没有异状,”冀行箴眼睛盯着茶水,声音压得很低,“莫要惊动了父皇和母后身边的人。仔细探听下便可。” 云峰领命而去。 阿音向前探了探身,“你在担心皇后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冀行箴眼帘低垂避而不答,只将茶盏往她跟前推了推,“喝茶。” 阿音不去拿茶盏,紧紧盯着他看。 两人对峙许久,最终冀行箴当先败下阵来,轻叹一声与她道:“先吃杯茶罢。刚才上课那么久,又走了那么久,想必已经渴了。” 端起茶盏放到她的唇边,他道:“你若乖乖喝茶,我便和你说。” 阿音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在哄小孩子。不过都到这个份上了,她刚好渴了,他也答应告诉她,就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饮着。 冀行箴并未多做解释,只简略讲了几个字:“平日父皇并不会无缘无故来我这里。” 阿音瞬间了然。 他是觉得俞皇后那边怕是有了什么突发状况,所以晟广帝才过来看他。 俞皇后人很好,阿音很喜欢她。 听闻她那边可能有事,阿音当即将茶盏搁到桌上,跳下椅子说道:“殿下要去看望娘娘么?我陪你去罢!” “不了。”冀行箴喟叹道:“母后若是想让我知晓,定然早就遣了人来寻我了。如今宫里上下半点风声都没有,想必是父皇母后将事情压了下来。” 他侧首望向窗外,看着时而舒展时而卷起的白云,轻声道:“包子,我陪你去拉会儿弓罢?” 少年相貌清隽。当眉目间多了一份愁绪之时,侧颜尤其好看。 阿音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颔首应了下来。 冀行箴缓缓回头朝她一笑,朝她伸出手。 阿音慢吞吞上前握住他的指尖让他牵着。 两人往外行的时候,冀行箴吩咐公公径山,让他把之前准备好的那把给阿音的小弓箭拿来。 不多时径山去而复返,将手中之物捧到了阿音跟前。 那是一把漂亮的紫檀木小银弓。弓身用轻巧坚硬的紫檀所做,上面缀着银饰。弓身雕有飞龙图案,银饰亦是龙形。 这弓与之前冀薇给的那一把大小差不多,却更为轻巧精致。 阿音看着爱不释手,抬指抚上弓身。木质细腻温润,显然已经被用过多年,触感极好。 “这是你以前用过的?”阿音问道。 “嗯。”冀行箴说道:“当初我刚刚学弓箭的时候父皇送我的。” “皇上送的?”阿音赶忙还给他。 “无妨。”冀行箴将小弓塞回她的手里,“若是送给旁人,父皇会生气。但是送了你,想必他不会介意。” 阿音不信。 冀行箴强行把弓塞给她。 想到刚才少年忧郁的侧颜,阿音动作滞了一瞬后终是没有继续反对,顺势将东西接了过来。 冀行箴的眼中就有了满满的笑意。 这个时候太阳将要下山,气温已然有些降了下来。 冀行箴倒罢了,学武多年不怕冷。阿音觉得身体发凉,遣了锦屏回去给她拿衣裳。 “无需这样麻烦。来来回回的功夫都已经学完了。”冀行箴说着,让人拿来了他的斗篷给她披在身上。 他身量高,斗篷长且宽。披在她的身上,把她整个儿地都包裹在了其中,下摆还有些拖地。 阿音不肯穿他的衣裳,觉得这样会给他把下摆弄脏,坚持要人回去拿。 “这么客气做什么。”冀行箴看她要将身上斗篷脱下来,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了些不悦,“难不成我的衣裳你就不爱穿?” 阿音心说这人怎么说话的!他的衣裳那么大,她穿着合适?索性扭过头去望向旁边土里冒出的丁点青草绿色,静静看着不搭理他。 “好好披着不就成了。哪里需要那么多礼。”冀行箴上前给她将斗篷系带系好,“脏了就脏了,也比冻着你强。” 这样的情形下,阿音整个人裹在了斗篷里,只露出了一张如玉的小脸。 冀行箴看了会儿,笑着拉她在旁边亭子里坐下,却也没再提甚么学拉弓的事情。左右弓已经送给了她,今儿她也已经累了,两人一起坐着说说话就好。 不多时,云峰去而复返,将事情大致禀与冀行箴。 “……小的也没能探听出太多的。不过今儿下午的时候王大人去了趟永安宫,待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 王大人是太医令。他去到皇后宫里所为何事,不难猜到,定然是俞皇后身体欠妥。 冀行箴十指猛地收紧,“母后现在如何?” “已然无恙了。王大人走后,孟淑妃曾去永安宫给娘娘请安,娘娘见了孟淑妃。” 冀行箴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让伺候的人尽数散去。 这时候径山进到院子上前来禀:“殿下,徐公子来了。” 冀行箴怔了一瞬方才想起来径山所言是谁,侧首与阿音道:“这是父皇为我寻的文课新伴读,明日就来与我一同上课。早先说是今日会来入宫相见,不曾想竟是来得这样晚。” 阿音随口应了声正要和他细说,转眸往院门方向一瞧,正好看到了缓步而来之人。 她顿时眼睛一亮,不由得站了起来,扬声喊道:“徐哥哥!你怎么来了?” 看着小姑娘面上毫不遮掩的欣喜,冀行箴双唇紧抿凤眸微眯,慢慢侧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很好。 徐,哥、哥啊…… 第十七章 前来的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身材瘦高,穿一袭月白长衫,五官精致神色清冷。缓步前行时,目不斜视只望向正前方。 听了小姑娘娇娇糯糯的声音,他循声望了过来。看到朝这边不住挥手的阿音,他的神色有所松动,露出了极其浅淡的一丝微笑。 “阿音。” 虽然离得远,不过阿音从他开口的方式瞧出了他在喊她。高高地说了句“是我”,当即就要跑过去寻他。 谁知小短腿刚迈出去一步就被人给拽住了。 “你要做什么。”冀行箴的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喜怒。 阿音指着来人道:“遇到邻家哥哥了。” 邻家哥哥…… 冀行箴面无表情地“哦”了声,硬生生拉住她不让她跑过去。眼看着清冷少年要走到他们这边儿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抱了小姑娘坐到他的腿上。 阿音羞窘,挣扎着要跳下来。无奈那长长大大的斗篷将她裹得严实,一时半会儿的还真难挣脱。 就在这两相较量之时,徐立衍已经来到了冀行箴的跟前,姿态恭敬地认真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熟人就在眼前,阿音脸红红地犹在挣扎着。 冀行箴抬手在她小屁股上轻拍了一下。 虽然他这一下隔着厚厚的斗篷感觉不到什么,可阿音还是羞愤了。 ——姑娘家的某些重要部位,臭男人哪能随便碰?! 她气得想要踹他。无奈现在有人在场,她好歹得给太子殿下点面子,故而没有用激烈的动作和语言刺激他,只狠狠地用眼神一遍遍剐他。 冀行箴气定神闲神色平静,朝徐立衍淡淡点了下头,问他:“徐公子明日是否前来?” “是。”徐立衍揖了一礼,“在下骑术尚可,明日自当前来。” 第二天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学的都是“御”。 阿音早先问过冀元箴,知道如今的“御”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学习“驾车之术”,而是单指学习骑术。 徐立衍的骑术极好她是知道的。如今又羞又愤之下,她的语气也不太好,径直与冀行箴道:“太子殿下无需担心,徐哥哥很厉害,当初和二哥比试一大半时候都是徐哥哥赢。这方面您就不用担心了,说不定徐哥哥还要稍稍胜过殿下也未可知。” 冀行箴的声音寒了几分,朝徐立衍冷声道:“明儿倒是要向徐公子好好请教。” 徐立衍早就听说太子殿下平素不苟言笑,和素来温和的大皇子性格截然相反。见冀行箴如此,他倒是没觉得有甚异常,颔首道:“请教不敢当。某与殿下切磋一番。” 冀行箴随口应了一声。 徐立衍这便望向了小姑娘,“阿音也来了。” “嗯,我现在住在宫里,给三公主当伴读。”阿音收回落在冀行箴身上的视线,笑着仰头看他,“徐哥哥,往后又能常见到了!” 徐立衍点点头。虽然他没有笑,但是他望向阿音的时候神色放松,全然不似面对冀行箴时那般地拘谨,显然也很高兴能够见到她。 冀行箴觉得这人忒碍眼,无论是对方精致的五官亦或者是看着阿音时候含笑的眼神,都十分刺目。故而三两句把人打发了,又让云峰送他出去。 待到安排妥当,冀行箴动了动身子想和小姑娘说话,低头一看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在看他。而且,他等了许久,她都未曾搭理他,依然在低头望着。 阿音正静静地看着那斗篷。 说实话,这斗篷真的太长了。她坐在冀行箴腿上两只脚都悬空着,它的下摆还能拖到地上。 ……作孽哦。 好好的白虎皮就这么给蹭脏了。 阿音惋惜了好半晌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抬眼一看,发现冀行箴脸色黑沉。 想想他可能也在可惜这白虎皮,阿音轻声喃喃道:“我说了不穿它罢,你又不肯。” 冀行箴突然问道:“你们认识?怎么认识的。” “什么?”阿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见冀行箴朝院子看了眼,她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徐立衍,就笑道:“我们在江南的时候,徐爷爷就住我们隔壁。徐哥哥在徐爷爷那里住了一年多。” 冀行箴回忆了下,告老还乡的徐阁老,老家好似就在江南。于是点点头。 “……徐哥哥做的点心很好吃,我常常去他家找他玩,每次他都会给我做好吃的。” 冀行箴的声音冷了几分,“你吃他的东西。” 阿音没察觉出异样,美滋滋地道:“你不知道,徐哥哥很厉害。别看他年纪不大,会做的东西可多了。” “年纪不大。”冀行箴轻嗤一声,“比我年长两岁,单论年龄足足是你两倍,还不够老?” 徐立衍风华正茂一个少年郎被人说老,阿音听着不顺耳,辩驳道:“他那么年轻会做那么多好吃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见她大力推崇徐立衍,冀行箴也是听着厌烦,不耐烦道:“看你那点出息!随便一点东西就把你给收买了!下回再来点旁的什么人,给你做了好吃的,是不是不管对方是谁,你也要跟了去?” 阿音脸色微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说我。” 冀行箴已经有点后悔了,但他确实不喜欢那徐立衍,凤眸微闪道:“我说错什么了。” 阿音挣扎着跳下来。 冀行箴去拦她,她拼了命地去推他。 因着不似之前那般玩闹着,她这次是使了全力出来,冀行箴又怕伤了她不敢用蛮力,阿音终究是挣脱了他的束缚。 双脚落地后,阿音将斗篷解下来,闷头就往外走。 冀行箴怕她冷着,想让她披着斗篷。可是心里头堵着气,说出来的话就不太好听,“旁人的点心你肯吃,我的衣裳你就不肯用了。” 阿音觉得委屈,扭头喊道:“你太霸道了!徐哥哥哪里不好,我哪里不对,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她这句“我们”让冀行箴觉得刺耳万分。 他气得一把将那斗篷掷到地上,“就凭你我将来……” 冀行箴顿了顿,好歹还记得有些话如今不能说出来,改口道:“就凭你我的关系,我怎么霸道都不过分!” 阿音冷哼一声,扭头就跑。 冀行箴怒极,又是气她和那什么徐哥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亲近万分,又是气自己口不择言。一拳砸在旁边的柳树上,硬生生把没长大的柳树给砸折了。 上了一天的课,阿音本就累极了。经了这番折腾,更是疲累万分。回到清澜小筑洗漱后就躺在了床上,很快就呼吸绵长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她是被叫醒的。 君眉在床边轻声地不断唤着她,她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望着陌生的帐顶,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侧首看看窗户那边,见到外头已经有了亮光,这才万分不情愿地坐了起来。 珍眉赶忙拿着衣裳给她披上,免得着了凉。 君眉和珍眉都是俞皇后遣了来清澜小筑伺候的,经了两天已经和阿音熟悉了些,也知道了点她的脾气。见她刚醒来懵懵懂懂的,珍眉也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轻声说了句:“姑娘,太子殿下一早让人送了衣裳过来,您要不要试试?” “送衣裳?”阿音揉揉眼睛,“送什么衣裳?” 锦屏刚才就在旁边守着,闻言赶紧将旁边几案上的那套拿了来,捧到阿音的跟前。 那是一身漂亮的骑装,非常艳丽的正红色,并没有过多的装饰。穿在身上很是可身合适,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了起来,显得干练而又清爽。 阿音穿上后就不肯脱下来了,不住问身边人:“好看不?好看不?” 丫鬟宫女们都齐声称赞,她心里美滋滋地,欢欢喜喜去洗漱打扮。 今儿因着是练“御”,少不得要骑马策马,所以万嬷嬷给她梳了两个小揪揪,又将红珊瑚串缠在了发间,恰好映衬得这身骑装更为鲜亮夺目。 阿音开开心心地往跑马场行去。边走边想着,今儿若是遇到了冀行箴该怎么办。 火气冲上头时候拌嘴,本就是脾气来得快又去得快。更何况本就没有多大的事儿。 想到冀行箴对自己百般的好,阿音有些心软,思量着到时候要不然暂且把昨日的事情搁下,先道个谢。待到两人关系缓和点了,再和他好好说说昨日的事情。 ——往后徐哥哥也要时常来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总得和睦相处才好。 到了跑马场的时候,三位公主才来了一个,正是冀薇。 今日跟着阿音的是玉簪。临出门前阿音就让玉簪拿着昨日里三公主借她的小弓箭了,这个时候刚好把它还给了冀薇。 冀薇讶然,“妹妹不用了吗?” “已经有了。”阿音并未提起冀行箴,只含糊地答了一句,又道:“多谢三公主相借。” “不妨事,举手之劳而已。”冀薇让人将东西收了起来,笑问:“妹妹会不会骑马?” “会一些些。”阿音说着,举目环顾四周,隐隐地也有些兴奋。 此处占地极广视野开阔,原是用来皇上兴致起时赛马所用的场地,平日里无事时闲置下来,刚好可以让皇子公主们学习骑术。 若是策马在这儿驰骋,想必会有趣舒心得很。 阿音开始对这课程有了些期待。 这时候有位公公牵着匹小矮马往这边行来。他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一路行来,小宫女和小太监见到后都纷纷向他问好。 正是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径山公公。 径山一路前行来到阿音的跟前,将小矮马的缰绳交到了蒙洱手中。 蒙洱是清澜小筑的管事太监。因着今日是学“御”,这门课程又是公主皇子同日学习。为护着阿音周全,蒙洱特意也随侍在侧跟着过来了。 蒙洱朝径山打了个千儿,问径山:“公公这是……” “殿下为姑娘寻来的。”径山虽然是应了蒙洱那句问话,却是从始至终都对着阿音:“昨日里殿下就为姑娘准备好了,原想着姑娘走的时候顺便将它牵走,只是姑娘走得急,殿下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起这个,阿音就想起了昨日离开的情形。当时哪里是忘了,分明是俩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争执之下谁也顾不上这个。 不只是此事。就连那把紫檀木小银弓,阿音也没有带回去。还是冀行箴让云峰给她送过去的。 思及此,阿音愈发觉得昨日里两人吵起来实在不应该,就问径山:“殿下等会儿也会过来么?” 径山听阿音提起冀行箴,很是高兴,笑道:“自然是要过来的。姑娘寻殿下有事?” 阿音大大方方承认了,“是。他帮我这样多,我总得好好谢谢他。” 其实昨日阿音离开之后,冀行箴没多久就后悔了。他有心想要去看看她,思量半晌又弃了那个打算。 径山听昨日守夜的小太监说,殿下辗转难眠了许久方才睡着。皇后娘娘如今已经安然无恙了,他就思量着应当是和俞五姑娘有关系。故而听闻阿音要和冀行箴和好,他很是高兴。 朝阿音认认真真行了个礼,径山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将冀行箴大致过来的时辰告诉了阿音,还和阿音说,太子殿下吩咐过了,这小马的名字由阿音自己来取。 蒙洱牵着小矮马,抬手顺着它油滑的毛,欣喜地问阿音:“姑娘,它叫啥?” 阿音看着它长长的鬃毛,思量了下,犹豫着说道:“要不然叫松萝?” “这名字好。”玉簪在旁凑趣:“姑娘可真会取名字。” 蒙洱也跟着笑赞:“可不是,要我就想不出这样的好名儿来。” 阿音知道他们是特意捧她逗她开心,就微微笑了下。 这时不远处有人“哈”地一声笑得轻蔑,“我道是什么得了个好名字来呢,原不过是只牲畜。不过那名儿也不怎么样,倒是和这牲畜配得很。” 说话之人声音趾高气扬,语调高傲,让人着实喜欢不起来。不过,她身份尊贵,即便说的话再难听也不乏附和之人。 周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叫好喝彩声。正是她身边带来的宫女太监。 阿音听出对方是谁,也没看过去,只眼睛望着地面行了个礼,“见过四公主。” 冀茹并未搭理她,只因说完话后冀茹就一直在盯着她身上的骑装看个不停。 今日是学“御”,冀茹自然也穿了骑装过来。好巧不巧的是,今儿她穿的也是红色衣裳。 不过因她喜好华丽,所以让人在骑装上做了很多点缀。且不说衣上的蝴蝶花草图样,单论那大大小小的缀着的珍珠,就用了足有上百个。 原先她觉得自己的骑装再美不过,旁人的都比不上。 可如今看着阿音这身没有一点多余饰物的衣裳…… 小姑娘唇红齿白,肌肤胜雪。在那极正的红色映衬下,五官显得更加精致漂亮,眼睛也愈发地又黑又亮。 冀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那些珠子累赘了,故而看着阿音那些就更为扎眼。 只不过,这种话她是不能说出口的。不然太丢脸了。 冀茹盯着阿音看了会儿后就打算去到旁边,遛一遛自己的小马。 谁知这个时候冀薇好巧不巧的过来了,行到两人的中间。 “咦?两位妹妹竟然都穿了同一个颜色?这可真是巧得很。”冀薇说道。 冀茹的脚步停了下来,望向冀薇。 冀薇打量着两人,笑道:“我瞧着可都是漂亮得很。不知道等会儿崔先生看到后会不会惊讶,也不知道崔先生会夸赞哪一位妹妹的衣裳好看。” 崔先生是教习公主课程的“御”先生。她是女子,平日里看到谁的骑装好看,总会夸赞一两句。 冀茹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她知道,就连她自己都瞧着阿音的好看,那么旁人肯定更会觉得如此。 更何况那丫头长得太漂亮了。即便是四五分好看的衣裳,她也能穿出九分十分的效果来。 冀茹原本刻意忽略这事儿所以想要遛遛马消消气。如今越想心里头越是气不过,拿着手中马鞭就朝空中猛挥了一下。 虽只有六七岁大小,但她马鞭是孟淑妃让人特意定做的,拿着很合手。长期练习下,甩鞭子的时候用对了力气,鞭子在空中飞舞,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冀茹很是得意,下巴高高扬起,用马鞭指着阿音,很有点若不听话就要用鞭子打人的气势。 “你,把那衣裳脱下来。”冀茹声音尖利地说道:“快一些脱。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十八章 阿音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变故。 一旁的蒙洱气不过,想要大声说出姑娘这身骑装是太子殿下所赠,四公主怎能讲出这样的话。但阿音不想把冀行箴牵扯到这里面来,用眼神制止了他。 面对着怒气冲冲的冀茹,阿音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将刚才的事情细思了下。毕竟刚开始的时候冀茹虽然对她有所敌视,却还不至于这样的针锋相对。 瞥了眼在旁面露惊讶的冀薇,阿音用力挤了挤眼睛,嘴角一撇,面露悲戚,“四公主好吓人!我何时得罪你了?你竟是要我衣不蔽体地在这里么!” 冀茹刚才是气急之下口不择言,所以直接说了让她脱衣裳,其实本意是要她换一身。谁知偏偏被阿音抓住了这点不放。 冀茹很不耐烦和哭闹的小孩子浪费时间。即便眼前的阿音是光打雷不下雨,只干哭没落泪,她也很是厌烦,恼道:“闭嘴!赶紧乖乖给我回去换!以后不许再穿这一身了!” 阿音没有搭理她,而是侧头悄悄偷眼觑了觑冀薇那边。 冀薇只是神色慌张地不住讲着模棱两可劝解的话,半个字儿都没有为阿音辩解过。 阿音心里有了数,用手背擦了擦干干的眼睛,抬头去问冀茹:“为什么不能穿这一身呢?我虽然羡慕四公主的衣裳好看,但觉得自己这身也还能见人啊。” 冀茹没想到阿音会夸她的骑装好。她也不过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自然喜欢旁人夸赞她。 冀茹不由得得意了几分,口不对心地道:“哼,别来巴结我。我可是不在意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但我确实觉得四公主这身更好看。”阿音看出事情有转机,暗松了口气,毕竟马鞭抽身上不是好玩的,少个敌人就少些意外。于是更加可着劲儿地夸她,“四公主衣裳上的珍珠多漂亮啊,还有这些花纹。这些缠枝纹是哪个绣娘所绣?当真漂亮至极,这样漂亮的活计我可是头一回见。” 听她说到绣活儿,冀茹想起一事来,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怎么羡慕我的好看呢。你可真是心眼儿多,居然还拿珍珠做幌子!” 阿音心说自己信口乱说一通,竟然能被她瞅出个子丑寅卯来、而且还能从里头挑出“幌子”?!这可真是稀奇了。 暗里再惊讶,阿音也未曾在面上表露半分,反倒是顺着对方话茬不住点头,故作震惊,“四公主居然看出来了?当真厉害。” “那可不。”冀茹很是洋洋得意,“我知道,你一定是看着我这衣裳的绣纹精致,所以喜欢吧?” 阿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拼命点头再说。 冀茹又是一阵大笑,“果然!我可是记得呢,当初你送给太子殿下了一个荷包。是你亲手做的吧?哎呀那个难看啊……我知道你女红不好。不过没事儿!宫里不兴学那个。我们不会女红旁人也不敢说我们什么。” 说着话的功夫,冀茹心情大好,顺手把马鞭丢给了旁边给她牵马的小太监,用眼角余光看着阿音,“算你识货!” 见鞭子离了她的手,阿音暗松了口气,说起话来愈发地甜了起来,“四公主果然目光如炬,方才会择出这样好看的一身衣裳。所以我说,我这身清汤寡水的衣裳哪比得上你的?若是有人瞧不上你这身,那定然是对方眼光不好,怪不得旁人。” 跑马场的四周是树林。树林很密,有十几丈宽,围了这里的边缘整整一圈。 女孩儿们说话之处的旁边林子里有人正悄然行近。只不过她们没有发现。 冀行箴听径山说阿音态度有所和缓所以特意过来寻她,又因面子上挂不住,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再当着旁人的面吵起来。所以他特意悄悄地过来,寻思着瞅个机会把她单独叫到身边,好好说说话。 哪知道就听到了这么一出。 他自小练武,耳力很好。女孩儿们留意不到他在近处,他可是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冀行箴凤眸微眯,遥遥望着那红衣雪肤的小姑娘。 ……真是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可爱。 再瞧冀茹。整个花里胡哨闪闪发光一大红蝴蝶。 他送的衣裳不如冀茹的?! 那小丫头什么眼光! 冀行箴心里头不舒坦,脸色黑沉如墨,也不往女孩儿那边去了,脚下一转径直往皇子们的学习之处行去。 没多久,教习“御”的崔先生就来了。 她在女子里算是很高的,比大多数同龄人能高出半个头,身穿一身黑色劲装,愈发显得人又高又瘦,英姿飒爽。 崔怀岚远远地就看到这儿有两簇鲜艳的红色,不由侧身和旁边的少女笑说道:“今儿姑娘们可是够夺目的。” 冀若芙在她身边亦是微笑,“当真如此。哎?那是五妹妹么?今日可真好看。” 虽说宫里有五位公主,可最小的五公主方才两岁,断然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崔怀岚这便晓得,二公主脱口而出的这一句恐怕说的是她表妹、俞家行五的那位姑娘。 崔怀岚加快了步子,往女孩堆里走去。 冀薇和冀茹忙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恭敬地向先生行礼。 阿音见状知晓了来人身份,亦是跟着这般做了。 她听冀行箴说过,教习“御”的崔先生就是教习“射”的陶先生之妻,早就对她起了好奇心,故而行礼过后就多看了两眼。 崔怀岚看到个眼睛大大的漂亮小姑娘盯着自己瞧,不由开心笑了起来,“这就是俞家小丫头么?倒是真好看。昨儿你们陶先生还和我说起你来。” 想到自己练了一天连弓弦都没拉开,阿音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没事,万事慢慢来,用心就可以。”崔怀岚了然地笑道:“今日俞五姑娘可是最漂亮的,这骑装也很适合你。” 倘若没有之前那一出的话,冀茹听了这话少不得要不高兴。但一想到阿音刚才说过的“即便旁人看着不好看,那也是对方没有眼光”,冀茹对待崔先生赞扬阿音一事就没那么介意了。 也是。 崔先生自己都是十分英气的装扮,或许就是瞧不上女孩子家这种精细华丽的装扮,所以更偏爱阿音那一种。 冀茹并未多说什么,只笑着瞥了阿音一眼,这就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了缰绳,而后高声说道:“先生,快些开始吧,不然课程怕是要迟了!” 竟然一点都没有再生出来和阿音相比较的意思。 冀薇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将视线移开。谁知刚刚转过身去,她就发现阿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正盯着她看。 冀薇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阿音怎么了?可是需要我帮忙?” “不用。”阿音甜甜地笑了笑,摇头,“三公主什么都不帮我,我反倒更好过些。”语毕,她又补充道:“毕竟是我来陪你的。你不用多管我。” 说罢,她默默地去到蒙洱那边,探手接过了松萝的缰绳。 冀薇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片刻后阿音回头朝她招手,“三公主,课程快要开始了,赶紧过来呀。” 冀薇暗道自己多心了,一个小女娃娃懂得什么?于是笑着迎了过去,顺手牵过了自己的马。 阿音和自己的新马儿不熟悉,轻抚着松萝的鬃毛好半晌,和它低声说了好些话,这才翻身坐了上去。 不得不说,冀行箴给她寻的马儿确实不错。松萝的脾气十分温和,不闹也不折腾,乖巧得很。她虽然会一些骑术,却并不精湛。松萝这样的性子很适合她。 唯一让阿音怨念的是,小松萝的脾气好得有些太过。慢吞吞悠悠然。不喜欢跑,只喜欢一点点地踱步行着,好半晌才走出去一小段路。 冀茹策马跑了两圈了,她这边行了还不到半圈。 冀茹抽着马鞭狂笑不止,在经过她附近的时候高声道:“你个慢子!若是上战场打仗,你就等着被敌军活捉罢!”语毕高声一喝,她的坐骑已然飞奔出去老远。 阿音心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告诉自己不和她一般计较。 崔怀兰看到这一幕,策马往阿音这边来,特意与她说道;“每匹马都有自己的缺点与优点。五姑娘莫要着急,慢慢和它熟悉起来就好了。这匹马实是良驹,只不过年岁太小了些。好好养着,过几年少不得要成了宫里头最快的几匹之一。” 阿音认真听着,谢过了崔先生。 崔怀兰听夫君陶德海说起过俞五姑娘,知晓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有毅力也很有决心,能空练拉弓弦一天都不着恼。故而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和阿音说了几个注意的基本要点,叮嘱她务必要多练,这便策马去指点公主们去了。 阿音和松萝晃晃悠悠地在跑马场转悠着,看看风景,吹吹小风,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不多时,急促纷杂的马蹄踏地声响起,由远及近。 阿音知道有好几个人在策马往这边奔来,拉着松萝的小缰绳就往旁边挪。 不过她这倒是多此一举了。对方一行人虽然策马跑得快,却很有分寸骑术也极好,看到她在旁边,都提早绕了过去。 仅有两人在她跟前勒马停了下来。 徐立衍坐在马上喊她:“阿音怎地骑了这样一匹小马驹?”又拍了拍自己的坐骑,“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阿音不习惯和父兄以外的男子太过接近,婉拒道:“谢谢徐哥哥。小马驹适合我练习,刚刚好。” 徐立衍就没再多说什么,轻点了下头回首望向身后,遥问道:“殿下,我们比试一程?” 冀行箴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神色清淡地看着这一幕。见徐立衍问他话,他挥了挥马鞭示意暂时不比。又让徐立衍先行一步。 徐立衍回头望向阿音,“五妹妹,我先行一步。” 阿音朝他摆手道别,“徐哥哥再见。” 徐立衍微微笑了下,挥鞭而去。 阿音目送他远去。 就在徐立衍的身影越来越小的时候,阿音耳边不远处响起了个幽幽的声音。 “别看了。”冀行箴轻嗤道:“左右跑马场就那么大,想看的话,一会儿他绕回来了也就能够见到。” 阿音看他神色不佳语气不好,下意识就想反驳。忽地记起来今天早晨看到骑装和刚才见到松萝后,心里惦记着的向他道谢一事。 虽然这家伙脾气臭了点性子坏了些,不过待她还算是不错的。 阿音心说不和坏家伙一般见识,与马上少年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谢什么?”冀行箴眼睛看向远方空中飘着的白云,语气随意地道:“左右你不喜欢,又何必来谢我。” 阿音奇道:“殿下说‘不喜欢’,指的是哪一个?”明明都很合她心意啊。 冀行箴抿了抿唇,“这该问你才是。”说罢,他持缰策马,往一旁行去。 阿音满头雾水,一片茫然。不过冀行箴时常这样,说话说一半。所以隔了一会儿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谁知刚刚将此事抛诸脑后,突然马蹄声传来,一人一马朝她这边快速驰来。 阿音默默地望着去而复返的冀行箴,默默地看他让马儿靠近,再靠近。然后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盯着他瞧。 两人原本身高差异就很大,如今再加上两匹马的高度差,阿音需得努力仰着脖子才能和他对视。 小姑娘茫茫然抬头望过来的样子当真十分可爱。 冀行箴坐在骏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盯着瞧了好半晌后,慢慢开了口,声音清冷地问道:“听说,你会煮面?” 阿音顿了顿,“如果殿下说的是除去了揉面擀面切面……那些所有的繁琐程序外,单单只讲把面条丢进热汤锅里这一件的话,我会。” “很好。”冀行箴语气十分清淡地道:“既然你有心想谢我,不若今儿下学后煮碗面给我吃。记住啊,下了学就往景华宫来,不许迟到。” 语毕他拉着缰绳调转方向,临行前还特意提高声音抛下了一句话。 “等会儿我让太医开副药来。免得晚上吃到了不熟的东西,腹中疼痛。” 阿音气得目瞪口呆。 太坏了。 让人做事还一脸嫌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呢?! 第十九章 第二日的课程比第一日的好过一些。 虽然松萝矮了点小了点,却十分乖顺听话。且阿音的骑术尚还算过得去。骑着小马驹溜达了一上午又溜达了一下午,即便不若公主们打马飞奔来得畅快,倒也惬意开心。 崔怀岚为此还特意赞扬了阿音一番:“五姑娘很努力,骑行的姿势也很标准漂亮,不错。” 同一天里两次被同一个先生夸赞好看,阿音还是很开心的,笑着谢过了崔先生。 崔怀岚又特意叮嘱了她让她找人照料好松萝:“名驹需得悉心照顾,若是照顾不得当,怕是影响其成长。” 阿音认真应了下来。她想着一会儿还得去冀行箴的景华宫,到时候问问那家伙有关松萝的问题好了。 真到了下学的时候,她却磨磨蹭蹭地不太想离开跑马场。一想到将要去景华宫,她就觉得上课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旁边松萝打了个响鼻,小马蹄嘚嘚地踏了两下地面。 阿音骤然回神。看着身边的可爱小马,再想到冀行箴费心为她送来了松萝,还有那把小银弓…… 即便心里头再不情愿,他对她的好,她终归还是念着的。于是一步三叹着慢慢悠悠往景华宫那边走。 冀若芙见到阿音所去的方向,就快步追了过来,笑问道;“妹妹这是要去找行箴?” 她是皇后所生,乃是冀行箴一母同胞的姐姐,叫起冀行箴来就少了些礼数多了几分亲近。 “是啊。” 冀若芙讶然,“今日么?” “对啊!”阿音无奈地直叹气,“芙姐姐,他说要我给他煮面吃。你帮忙评评理,哪有那么不将道理的!再说了,我哪儿会啊!” 冀若芙性子和善,私下里的时候阿音和她也没那么多的客套。而且阿音和冀行箴从小到大的恩恩怨怨,冀若芙也是看在眼里的。 见阿音愁眉不展,冀若芙笑道:“我这弟弟和旁人都不亲近,与我和姐姐也颇为疏离。唯有你是他好友,这才和你关系好了些。” 阿音悚然一惊,“我是他好友?” 有这么对自己好友的? 不怼死不算完?! “自然是的。”冀若芙柔声道:“你看,他平日里只搭理你。他对谁像是对你这般?再比如今日。往年的时候他都——” 冀若芙说到一半忽地顿住,摇摇头没有再接下去。 阿音没有看到她的神色,只听到了她口中的话。虽然最后那半句没有说明,但是冀若芙前头的话阿音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沉思了片刻,阿音忽地哈哈一笑。 冀若芙疑惑。 “往后不怕了。”阿音解释道:“徐哥哥来了宫里给太子殿下做伴读。往后徐哥哥成了他的好友,他许是就没空折腾我,转而去寻徐哥哥了。” 思及此,阿音笑眯眯地说道:“所以说徐哥哥真是好人,救我于水火之中,帮我脱离苦难。” 往后得待徐哥哥更好点才行。 他也不容易啊! 冀若芙被阿音这一连串的跳脱想法给弄得哭笑不得,“不是相处时间久了就是好的。你与行箴几年不见,他还是挂念着你。” 阿音却不以为然,“人和人都是相处出来的。相处久了,感情自然就出来了。” 她这说法倒也没错。 冀若芙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是好,就道:“阿音往后看看便会明白。” 这时一人躬身朝着这边快速行来。冀若芙仔细瞧了下,诧然道:“径山?”又扬声问:“太子呢?” 径山行到两人跟前,行过礼后方才答道:“回公主的话,太子殿下已经先回景华宫去了,特意让小的来接俞姑娘。” “来得正好。”冀若芙笑道:“我正想着往这边走不顺路呢,可巧行箴就让你来接人了。” 她叮嘱了玉簪和蒙洱几人要好生照料好阿音,这便道别离去。 径山又给阿音行了个礼,这便恭敬地走在了阿音侧后方。 还没到景华宫,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院门前立着个人。少年身材高瘦脊背挺得笔直,负手而立,神色怔忡地望着远方。 阿音的脚步慢慢减缓。 径山加快步子前行,到了少年跟前,轻声喊道:“殿下。” 冀行箴闻声转过身来,却没有看向径山,而是望向阿音。微一颔首,“来了?” 他这般神色中略显忧郁的样子,寻常时候少见。 阿音就没多说旁的,直接“嗯”地应了一声,稍微加快脚步朝他行去。 冀行箴顺势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这才进了院门。 这回他倒是没有再如上次一般抄小道,而是直接通过敞阔大路往里行。两人一路无话,沉默着到了景华宫的小厨房。 说是小厨房,也不过是相对于御膳房来说的。实际上这处是一个五间屋的院子。 一间屋子放暂存在此的新鲜食材,一间屋子放置着大大小小的酒坛和各种腌菜以及酿制的调味品,再一间是各种器具。另外两间则是有灶有锅,是生火做饭的地方。 原本总是忙得热火朝天的地方,如今却静得诡异。显然是里头的人已经被尽数遣走,专程把此处空了出来。 阿音左看右看都没瞅见人,再一瞧冀行箴,却见他正斜斜地倚靠着门框,不知在想着什么。 ……太安静了。静得让人有些紧张。 阿音轻咳一声快速思量着,忽地想起来一事,问冀行箴:“殿下,崔先生说松萝若想长得好,需得好生照料着。不知殿下这里有没有擅长于此之人?” 松萝本就是冀行箴让人寻来的,想必他这里有人对松萝颇为了解。 听阿音说起松萝的照料之事,冀行箴渐渐回了神,斟酌了下说道:“我这儿有人可以照料好它。只是此人还需帮我看着烈风。不若你将它留在我这里,让人一并照料着罢。” 景华宫外相隔一条路的地方有个小院子,冀行箴的烈风就是在那里养着。松萝放在他这里,倒是确实能够生活得更为妥帖。 阿音自然答应下来,又谢过了冀行箴。 她也希望小马驹能够健健康康安安稳稳地长大。 冀行箴微微笑了。 这是阿音此次过来后,他第一次笑。 冀行箴缓声道:“既是如此,这事儿便定下来了。往后你没事的时候可以来景华宫寻它玩。” 阿音记挂着这个温顺的小家伙,当即颔首,又道:“倒也不用来景华宫那么麻烦,免得打扰了太子殿下。我去那里就好。” 说着她就指了指养着烈风的那个小院子。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唇角轻勾,“敢情你都到了我这边,却不肯来见我?” 这神态,这语气,和平时那欠扁的表情简直一样一样的。 阿音头一扭哼道:“殿下事务繁忙,我已经麻烦了您帮忙照顾松萝,已然心中不安至极。哪里还敢再多叨扰。” 冀行箴嗤地一声笑,拉了她的手往屋里走,“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只管多陪陪我才是正经。” 说罢,不待阿音驳斥,他抢过话头当先指了案上菜板说道:“你不是会做面么?开始罢。” 阿音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菜板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于是问:“殿下,不是说有面,然后我丢进锅里煮就成了?” 冀行箴淡淡一笑,“没有。” “那怎么煮?” “做出面来再煮,不就成了。” 阿音转身就走。 冀行箴三两步跨到她身后,一把将她从后抱住,“走什么。” “你骗人!” “我骗什么了。”冀行箴松开紧搂着她的双臂,淡然道:“我是说,我做面,你煮。” 阿音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 冀行箴走到案边指了指旁边的面缸,还有和面的盆,还有菜刀等物,挽着袖子与她道:“你和我说怎么弄,我来做。” 阿音本想反驳一两句。毕竟和面揉面也是需要一定技术的,单凭一腔热情不见得能够做好。 可是看了看他此刻眉目间的郁色,她犹豫了下,将那些话尽数吞了回去。 和面就让两人着实地费了好半晌的功夫。 俩人俱都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主儿,阿音倒还好些,因着各种各样的关系,没事儿就喜欢往厨里跑,看看厨娘们是怎么做活的,好歹知道程序。 冀行箴是实打实的头一次进这种地方。 他甚至不知道面粉这种东西会飞。 当阿音把面粉舀进面盆里再用瓢舀了些水放进去后,冀行箴记得她说把水掺和进面粉然后搅匀就行了,于是他抬起手一掌挥了下去。 面粉瞬间飞了出来。 正卖力往盆里倒水的阿音被扑了个满头满脸的白。 阿音不干了,怒极之下踹了面盆一脚。 那盆是粗瓷盆,太硬,这一下反而踢疼了自己。 阿音泪眼汪汪地控诉冀行箴的百般不是。 冀行箴沉默地用衣袖擦干净了她的脸,又仔细地用手指将她脸上残留的点点斑驳的白个轻轻拭去。 最后冀行箴听着阿音的指示,好歹把面给揉了起来成为一坨,然后搁到面板上,开始一下一下地用力揉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辩驳一句。 他这样听话这样沉默,阿音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慢慢地走到他身边,搬了凳子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屋内静寂下来。 “今日是二哥的生辰。” 许久后,冀行箴一下一下地揉着面,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些低,也有些悠远,“我没见过他。听说他很聪颖,父皇很喜欢他。” 说到这儿,他动作骤然停了。片刻后,复又继续,“每年这个时候,贤妃那边都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来。或者是装病,或者是砸东西发脾气,总而言之都会想了法子把父皇叫到他那边。每年这个时候,母后都是一个人过。我想去陪她,她也不肯。” 少年拿起案上面团,揉了两下搁回去,又拍了拍,“我知道母后这些年压力很大。就算父皇亲口说了相信不是她做的,她依然心里压着此事。” 阿音心里沉了沉,知道他说的是二皇子逝去一事,忍不住问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冀行箴摇了摇头,“知道的人,要么不在世上了,要么就是死也不会说。没人会告诉我这个。” 阿音沉默了半晌,轻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做面呢?” 过生辰的时候吃面,那是意为长寿。为的是讨个彩头,讨个喜庆,多些祝福。 如今二皇子已经不在了,他吃面又是为何? 冀行箴的声音忽地大了起来,带着压抑的愤怒,厉声道:“那是因为每年的今日,父皇都会在贤妃那里吃上一碗面!他说他相信母后。可他为什么要去吃那一碗面!若非如此,贤妃何至于直到现在还屡屡提起当年之事,紧紧揪住不放!若非如此,贤妃又何至于屡屡说起,即便二哥不在了,父皇最心爱的儿子仍然是他!” 阿音愕然不已,抬头看他。 冀行箴双手撑在桌案边,粗粗地喘息着,眉宇间满是无法压抑的痛苦和愤然。 两人这样僵持了许久,冀行箴闭上眼深吸口气,和缓了神色走到阿音身边,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她头顶的发。 “对不住。”他轻声道:“我不是想对你发脾气。就是——”就是一时间火气上来了没控制住。 阿音定定地看着他,忽地笑了。 “没事儿。”她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到案边,指了桌案上的东西,皱着小眉头,一脸嫌弃地说道:“哎呀你这是弄的什么东西?做出的面条一定是怪模怪样的,难看死了。” 冀行箴莞尔,“不过是一团面罢了,都还没开始做面条,你怎地知道怪模怪样。” “这么丑的面团,出来的面条也一定是很难看的。”阿音一本正经说道:“所以,我们不如来做面片儿汤罢。” 冀行箴愣了下。 “他们吃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阿音道:“我就要吃面片,就不想吃面条。” 冀行箴垂下眼帘望着地面,片刻后,缓缓笑了。 “好。”他淡笑着,声音轻快了许多,道:“听你的。吃面片儿。” 语毕,他抬眼看她,眸中满是茫然和疑惑。 “……面片儿又该怎么做?” 要知道,教一个人学会做饭是很困难的事情。 更何况这人没有半点的天赋,且还一次都没见过旁人是怎么做饭的。 阿音喊得嗓子都哑了,两人折腾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吃上歪扭七八的面片儿汤。 幸好厨里食材多,又有早先御厨做好了的几样菜搁在柜子上。 面片儿汤出锅滚烫滚烫根本没法入口。她们就把已经凉了的菜泡在面片儿汤里,二者相掺和倒是都成温的了。 俩人都已经饿极,根本顾不上味道如何,一人抱着一只碗吸吸溜溜吃了起来。 冀行箴吃了两碗,阿音吃了一碗。 把空碗往池子里一抛,冀行箴搂着阿音,依靠着墙角坐在了地上。现在天还比较凉,特别到了晚上,寒气冒了出来,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都很冰冷。 冀行箴就把阿音放在了他腿上坐着,又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免得小姑娘碰到地面或者墙壁凉着了。 “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阿音痛苦地呻.吟着,往他怀里缩了缩,“平日里看厨娘们一炷香时间就做好多面片,为什么我们用了那么久也才三碗。” 说罢,她侧过头又稍稍抬起,愤然谴责:“往后再不做这个了!” “好。”冀行箴抬手抚了抚她的手臂,“昨儿射箭,今日又策马。胳膊疼得厉害吗?” 说起这个,阿音就没了气焰。弓没拉开一直是她心底的痛。讷讷道:“酸酸的,有点疼。” “嗯。”冀行箴应了一声,抬手给她轻轻揉着,“今日原本说要带你练弓箭,却因我而没能练成。明日罢。” 阿音连连点头。 刚才虽然她只负责指挥,却也累了好久。如今乍一歇下来便有些困倦。 冀行箴多年练武,很懂得控制力道。如今按揉力道适中,阿音身上酸疼的感觉就轻了许多。再加上他身上暖暖的,被他抱在怀里着实舒服得很。 不知不觉地,眼睛慢慢合上,她就睡了过去。 怀里小女娃娃睡得香甜,冀行箴不敢乱动生怕吵醒了她,就静静地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多久,他也睡了过去。 最终还是景华宫的宫人们实在是担心太子殿下,不顾太子殿下之前下的死命令,怂恿着径山进屋看看情况。 径山这才发现了相依偎着睡着的两人,赶忙让云峰他们想法子将两人分开,各自弄到床上去睡。 冀行箴睡得很浅,一动就醒了。 阿音犹未察觉,依然在呼呼大睡。 冀行箴怕外头天寒冷着她,没让人送她回清澜小筑,而是抱了她在他宫里睡下。 阿音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醒后她发现了两件十分惊悚的事情。 一个是她居然在景华宫里过了夜。 一个是太子殿下昨日受了寒,当晚就病了,如今正在发热。 第二十章 阿音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景华宫中冀行箴卧房里的床上。而冀行箴,则是在旁边暖阁里睡着。说是睡着,其实也是半昏迷着。烧了一个晚上,还没见好。 待锦屏将事情大致说了后,阿音一咕噜爬起来,顾不得穿好衣裳,披着外衫就往外间跑。 锦屏忙去旁边柜子上拿了斗篷,快步跟了上去。 外间的宫人们俱都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半点声音也不发出。阿音叫了其中一位嬷嬷问冀行箴的状况,又说要去看看他。 嬷嬷赶忙拦住阿音,不准她过去,“昨夜殿下发现受了寒的时候就吩咐过,万万不可让姑娘靠近,免得再跟着染上了病症。如今殿下烧起来了,姑娘更是不能过去。” 阿音不听。 其实之前都没有事的,一起做面片的时候他都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刚才锦屏说,寻到她的时候,冀行箴抱着她一起睡着了。倘若不是她先睡着了,依着他的性子,应当不会那么不小心睡在那里。更何况他还坐在地上…… 阿音心里堵堵的有些难受。 锦屏这时候拿着斗篷追了出来,硬是拉住阿音给她披上,“姑娘若真觉得是自己害得殿下着了凉,就更得好好看顾着自己。倘若姑娘再病倒,那殿下的一片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云峰正好就在附近,看阿音醒了,笑着迎了过来,“姑娘还是先去上课罢。若是担心殿下,不若等下了学再探望。恰好殿下如今睡着,现在去的话反而扰了殿下歇息。” 阿音低着头静立了会儿,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珍眉早已带着她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在外头候着,看她出来就赶忙跟了上去,随她一同往崇明宫行去。 崇明宫共有七个殿,是公主们学习课业的所在,与皇子们学习之处崇宁宫相去不远,二者之间仅仅隔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昨夜阿音在景华宫睡下的事情,并没有人去刻意压下去或者遮掩住,宫里好些人都已经知道了。 冀茹是第一个问起来这件事儿的。 阿音刚刚走进学习“书”的清和殿,冀茹就朝她招了招手,而后问她:“听说太子病了?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很大,一时间屋子里的所有人俱都扭过头来看阿音。 与“御”和“射”这些武课不同的是,公主们基本上都有文课陪同的伴读。今日不只是阿音,就连二公主、四公主的陪读也一起来了。 那两个女孩儿阿音并不认识。此时她们正和冀茹一般好奇地望了过来。 阿音心里头不好过,倦倦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更何况她知道昨天的日子颇为特殊,自己和冀行箴一起做那面片儿的事情不能外传。不然的话还指不定皇上会怎么想冀行箴。 于是她只简短说道:“受了寒。” “受寒?”冀茹奇道:“他身子骨那么好,怎会受寒?” 自打三年前那一次病重之后,冀行箴愈发认真努力地学武,身体算是皇子里一等一好的。 阿音心里头不自在,低着头轻声道:“就……就这么受寒了。” 看阿音神色不佳,冀茹愈发好奇起来。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旁边冀若芙行了过来,一把按住她的手臂,“既然已经病了,且太医也过去了,就莫要多管了。好生上课才是正经。” 冀茹挪动了下.身子转向冀若芙,“可是——” “没什么可是。”冀若芙斩钉截铁地道:“要么就好好上课,要么你自己去景华宫问。阿音又哪里能知道那许多!” 冀茹悻悻地撇了撇嘴,没再多说什么。 阿音轻声朝冀若芙道谢。 冀若芙压低声音道:“你昨儿能陪着行箴,很好。我还要谢谢你呢。无需那么客气。” “但太子殿下受寒……” “没事。”冀若芙朝阿音温和地笑了笑,又握了下她的手,“吉人自有天相。行箴会没事的。” 她的手暖暖的,让阿音自从起床后就一直在忐忑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眼看着先生差不多将要来了,冀若芙和阿音就去了各自的位置上。 阿音自是坐在了三公主冀薇的身边。 冀薇盯着她看了半晌,和冀行箴相关的事情一个字儿也没提,只和她说了下她练字到哪个部分了。 阿音的父亲俞三老爷俞正明文武双全,虽然是武将,却也通晓古今,字更是练得极好。阿音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虽然年岁小,写出来的字也已经似模似样了。 听了冀薇的提示,阿音大概知晓了她的进度。虽然不如她在家习字的进度快,但她既然是陪着冀薇读书,终归是要跟着冀薇的进度来才好。 故而冀薇说“习字并非一日之功,若是跟不上的话不要着急慢慢来”时,阿音并未多解释什么,只认真说道:“我会努力的。” 冀薇就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教习“书”的是顾先生,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颇为严厉。从写字的姿态到写字的心境,无一不要求严格。 阿音因着担忧冀行箴,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走神了好几次。因为这个的关系,顾先生甚至没让她提笔,直接让她站着听课,借以培养她“集中精神”的能力,以达到“心静”。 阿音知道上课不专心是自己不对在先,半点怨言也没有,整整站了一个上午。为此冀茹还在中间休息的一盏茶时间里嘲笑了她好几回。 之前中间休息的时候阿音已经遣了身边的珍眉去景华宫打听消息,问问冀行箴好了没。待到中午休息的时候,珍眉已经回来了。见到阿音就上前行礼,把消息与她说了。 “还没好?”阿音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万分地再三确认,“当真是还没退热么?” “没有。”珍眉道:“不过太医说了,烧起来了一两天也是可能的。没有太大关系,再观察观察。” 阿音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最终忍耐不住,和中午服侍她们用膳休息的嬷嬷告了声假,说自己下午课时候一定赶回来,这就出了崇明宫直奔景华宫而去。 冀若芙知晓她定然是去看冀行箴,也要跟着一同过去,却被侍读的少女给劝住了。 对方与她说道:“太子殿下那边有太医照看着,不过是受风寒而已,应当没什么事情。既然俞姑娘去了,二公主不若留下来。倘若俞姑娘下午过不来,顾先生问起来的话,也好帮俞姑娘开脱一下。”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说阿音不喜欢“书”,既然告了假,下午可能就不回来了。如果这样的话,冀若芙留下来好歹能帮阿音在顾先生面前说些好话。 冀若芙也觉得阿音这样匆匆而去不一定是担心冀行箴的缘故,更多的可能是因为被先生罚站了一上午。毕竟是小姑娘,脸皮薄,羞恼之下很有可能下午就不来了。 最终冀若芙被说动,就没再坚持着非要往景华宫去。 她是觉得冀行箴身体底子好不用担心,所以未曾太过忧心冀行箴的病情,故而如此。 可阿音实实在在地知道三年前冀行箴生病那次有多么凶险,差一点就没了命。所以听闻他发热不退,就担心到坐立不安。 那一回…… 那一回若不是平安符里的“药”,他的命或许就没了。 思及此,阿音下意识就抬起手,抚了抚自己胸口前挂着的那个平安符。指尖隔着衣裳触到了它硬硬的边缘,这才暗松了口气,加快步子往前行去。 景华宫的暖阁内,宫人们进进出出,大气也不敢出。 俞皇后已经来过了,被径山和段嬷嬷劝过后又回了永安宫。如今十几位太医俱皆聚在院子里商议对策。 径山正满头大汗地吩咐着小太监们熬药,看阿音过来了,赶忙上前行礼,“姑娘不是上课么?怎地这时候过来了。” “殿下怎么样了?”阿音知道病重的时候不宜挪动,冀行箴想必还在昨晚睡着的屋里,故而踮着脚朝暖阁方向看着,“可曾好点了?” 提到这个,径山的脸上现出颓然之色,轻摇头道:“没有。” “一点也没有好吗?” 径山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阿音急了,加开脚步就要往暖阁奔去。谁知刚跑出去一步就被径山给拦住了。 “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径山的语气又气又急,“您若是去了再给染了病,那该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 “姑娘——” “径山,你还记得三年前吧?”阿音仰头看着径山,“那时候我说我会想办法治好殿下,你不肯让我进。后来我瞅着你没注意溜进去了。然后殿下好了。对不对?” 三年前的事情,仿若就在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当时冀行箴高烧不退,眼看着就不行了。谁知俞家五姑娘去看了他一趟后,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径山神色有所松动。但,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再想到太医们说风寒极易传染,径山又铁了心摇摇头。 “不成。”他道:“姑娘,小的不能让您冒险。” “可万一我过去了他就好了呢?我可是极有福气的,不然上一回为何我看过殿下后他就好了?”阿音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波澜不惊,“试问我这样有福气的,又怎么会被他传染上?上一次我没事,这一次我依然会没事。” 径山坚定的神色再次动摇。 阿音瞅准时机跑了出去。只不过没几步就又被小太监们拦住了。 阿音急得直跳脚。 小太监们不理会她的一再辩驳,只看向径山。 最终径山点了头,小太监们这才放行。 阿音赶忙奔到了暖阁的门口。深吸口气缓缓心神,待到呼吸平顺点了,这才慢慢地、小心地推开了门。 守在里面的嬷嬷赶忙给阿音行礼。 阿音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莫要出声吵到了冀行箴。这便把脚步放轻,继续往里行去。 因着关了所有的窗又拉上了帘子,屋子里有点闷热,光线也有些暗。这样的情形下,床上那人的身影远远看上去就显得有些昏暗不清。 阿音把手指尖隔衣放在了平安符上,一点点地靠近,最终停在了他的床前。 三年前,也是这般的情形。 不,不对,那时候比现在的状况要糟糕多了。 当年的时候,太医们都已经说了再熬不过那个晚上去,他恐怕就性命不保。但是这一次,起码还有转机。 而且这个时候的他,虽然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但是比起那时候的惨白中透着微红来说,已经好了太多。 看到了冀行箴如今的状况,阿音知晓他的状况果然不似当时那么惊险,终是松了口气。 坐在了他床边的锦杌上,她方才一直紧抓着平安符的五指方才慢慢松开。 平安符是四年前一位高僧赠与她的。 父母亲只知那物能护她平安,却不知高僧曾把她叫到一旁,私下里和她说了几句话。 高僧说,她命格极贵,却在日后会经历大劫。平安符里有几个东西,能够护她平安顺遂,让她务必收好,莫要随意取动。只因平日用了对身体有大损伤,只能在命悬一线时用上方才有效。 三年前,她取了一样保命的东西给了冀行箴,救了他。 三年后的这一次,他的境况并不如上次那么凶险,倒是无需挪动了。 阿音这才松了口气。 之前一直提心吊胆,心里紧紧地绷着一根弦。如今骤然放松下来,就有些全身无力。 她索性趴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冀行箴的睡颜。 其实她出生后第一个遇到的家人,不是父母兄长,而是冀行箴。 那时候母亲生产困难,差一点就要熬不过去。就连皇后娘娘都着急了,带着孩子过来俞家探望。 也不知是不是皇后娘娘的到来带来了好运,母亲最终好不容易将她生了下来。家人担忧母亲的身体,都去先看望母亲了。 唯有年幼的冀行箴,什么也不懂得,没有跟去。 当时冀行箴不过四岁大。 漂亮的小男孩拉着乳母的手臂,扒着她的小包被,细声细气地说,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娃,皱巴巴的好难看啊。 居然说她难看。 旧仇被想起,阿音恶狠狠地瞪了冀行箴一眼。 谁知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冀行箴忽然开了口。 “包子。”冀行箴喃喃说着:“包子。” 初时阿音以为他是醒了,探头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双眼紧闭,显然是发热当中说起了胡话。 而且,这胡话好似没有尽头一般。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他接连不断地反复提起。 一遍又一遍。 阿音最终受不住了,背过身去满心愤然。 这厮,都烧成这样了还在那边瞎叨叨…… 枉费她一片好心连课都顾不上了就往他这边跑,他却满口胡话没句正儿八经的。 还喊? 还喊? 再喊她就要举刀灭口了啊! ……要不,要不就当他口里边一直喊着的是吃的包子? 嗯,对。他烧了那么久,一定饿了,说的肯定是食物。 一定是这样的! 第二十一章 崇明宫离景华宫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虽然阿音紧赶慢赶,可回到课上的时候还是已经迟了。顾先生已经开始讲课。 阿音弱弱地说了声“抱歉我迟到了”后,就紧张地站在屋子门口,小心翼翼去看顾先生。 顾先生仿佛没听到没看到一般,继续着口中的话语。 阿音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盯着脚前三尺地。 许久后,顾先生让大家开始练习他刚才所讲内容了,这才问阿音:“怎么这样迟?若我没记错的话,中午休息时候不得离开崇明宫。” 顾先生容长脸面色微黑,不苟言笑。因着时常皱眉,眉心形成了一道深深的“川”字。 此时阿音被他严厉的目光盯着看,压力颇大。她自知理亏,也不多辩解,只躬身说道:“我知错了,请先生责罚。” 顾先生就让她拿了书册站到教室后头。 冀若芙忍不住为她辩解,“先生,阿音是担忧太子故而过去探望。” “我且问二公主一句,”顾先生厉声道,“二公主可曾去探望太子殿下?” “……没有。” “二公主身为太子殿下胞姐都能知晓课业重要不能等闲对待,为此甚至于未去探望病中兄弟。那么俞五姑娘身为外人,却还这样任意妄为。依二公主看来,俞五姑娘这般行事,对在何处!” 冀若芙被顾先生问得哑口无言。 顾先生对着阿音冷哼一声,说了句“你们先练着字,我稍后回来检查”。这就出屋去了。 冀茹小声地跟身边的伴读说道:“先生肯定是内急,更衣去了!”说罢两个人捂着嘴笑。 冀若芙回头看了看孤零零站在最后头的阿音,沉沉叹了口气。 “早知道中午的时候咱们也过去了。”说话的是冀若芙身边的女孩,她容貌清秀,声音亦是柔和,“若是一同去了,最起码现在也好帮五妹妹开脱。” “可不是。”冀若芙小声与她道:“谁想到那丫头还会回来上课?” 她们俩想的是,倘若阿音因着早晨站着被罚心里不舒服所以借机离开的话,下午上课的时候就寻机和先生说一句,就说阿音身体有恙请个下午的假。 谁曾想俩人还未帮她告假呢,她倒是自己先回来了。 两名少女同时叹了口气。 冀若芙忽地想起一事,拍了下身边伴读的手臂,“云涵,幸好没听你的,幸好没上课前给阿音告假。不然的话,阿音一回来可就露馅了。” “怎么可能。”常云涵道:“若是真要那样的话,我定然会遣了人去和她说声,下午不用来了。因着你拒了这个提议,所以我想着假都还没请就贸贸然让她不要过来,未免说不过去。故而未曾让人和她说。” 细想了下,常云涵又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不来。” “可不是。”冀若芙皱紧了眉。 下午的课上完后,冀若芙和常云涵都去到屋子最后头寻阿音,把歉然的话语和她说了。 阿音有些意外。她没料到这两位姐姐居然会帮她考虑了那么多,心中感激不已,就与她们道:“其实被罚也是应当,终究是我的过错,中午明知规矩却还任性离开。” 常云涵细细打量了阿音一番,奇道:“可我瞧着你并没有不高兴。” “嗯。”阿音笑笑,“虽然挨了罚,不过我也并不后悔。能够听到了先生讲课,也能够探望太子殿下,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知道冀行箴并未病得太重,知道他的病情不像前几年那次那般凶险,这已经是极大的收获。 至于这堂课,先生说的习字的要紧处,她也已经尽数记在了心里。即便在课堂上不能当堂在座位上写,回去后认真练习也是可以的。 “你倒是想得开。”冀薇行了过来和她说着,又交给她一张纸,“喏,这是你来之前先生讲的几个要点。我记下来了,你好生练着就是。” 阿音没料到她这样细心,赶忙谢过了她。 几人就一同往外行。 冀茹和她的伴读已经提早出了屋子。不过她们两人走得慢,故而出崇明宫的时候,阿音她们已经追了上来。 “什么!惠婷,明儿你就不来了?”冀茹显然十分震惊,声音又高又尖,“那我怎么办!” 她旁边的女孩儿拉了她的手好生道:“我怎么会不想和你一起读书?只是母亲说我在宫里学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也该让冉妹妹过来学学了,这才让我不要再来。” 听了她这话,冀茹的神色放松了些许,“哦,原来是让郑惠冉过来。我说呢。”又低声问:“贤妃娘娘那里说了么?” “当然说了。贤妃娘娘不点头,我们哪里敢随意拿主意。” 笑容重新回到了冀茹的脸上。 “冉姐姐也不错。”冀茹笑,“我和她倒是挺合得来的。” 听了她们的话,常云涵低声道:“怎么让郑惠冉来?郑家人怎么想的!” 冀薇侧首问阿音:“她过来的话,你要紧不要紧。” 阿音一脸茫然,“这人是谁?和我什么关系。” “你忘了她了?”冀若芙在旁道:“听行箴说,那日去贤妃宫里的时候,你和郑惠冉闹得不太愉快。” 听了这话,阿音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她们提到的就是郑家和她不太对付的那个女孩儿。 冀茹是孟淑妃的女儿,孟淑妃和郑贤妃关系很好。冀茹的伴读一直都是郑贤妃帮忙安排的郑家姑娘郑惠婷。 只是没料到忽然就换成了那郑惠冉。 “没什么吧。”阿音斟酌着说道:“我和她没甚牵扯,往后不搭理就是了。” 冀若芙点点头,“这倒也是。你放心,有我们在,断然不会让你吃亏。” “可不是。”常云涵也笑,“我和若芙护你周全。” 她这话并非是狂言。 常云涵是镇国公嫡亲的孙女,身份非寻常人可比。 常家人是完全不惧郑家的。 冀薇在旁忧心忡忡,“可我听说大皇子的伴读也要换人。” 常云涵面色微变,“换成谁?” “郑胜章。”冀若芙平静地道:“先前有所耳闻,原以为不过是有人说说罢了,如今看来,八成是真的。” 大皇子原先的伴读是崔大将军家的孩子。如今骤然换人,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冀若芙素来温柔,此刻却难得地唇角露出一丝讥诮,“郑家当真不易。突然做这么多安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管他们呢。”常云涵挽上了冀若芙的手臂,笑道:“郑家那位少爷来了的话,也猖狂不了几天。如今是书白不在。待到书白回来了,看他能够得意几时。” 冀若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是了是了。怪我,竟然忘了你那宝贝弟弟。” 阿音初时觉得“书白”这二字有些熟悉。仔细想了很久方才记起来,在江南的时候大哥就曾经和她说过,京城里有个了不得的少年郎,才思敏捷文韬武略。如今他年纪尚轻已是如此,长大后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大哥虽性子沉稳,却也自有几分傲气。他能这样夸赞一个年龄比他稍小的少年,可见对方着实十分出众。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少年便是镇国公嫡亲的幺孙,名唤常书白。 阿音便抬头问冀若芙:“芙姐姐,那‘书白’去哪里了?” 她并非多事之人。只是被大哥这样称赞的一个人,她也很是好奇对方是什么样子。 回答她的是常云涵:“书白跟着祖父去外地游历了。” “说是游历,其实就是嫌宫里上课无趣,偷偷寻借口出去玩。”冀若芙笑着和阿音道:“镇国公是打惯了仗的,闲不住,所以时常去各地走走。书白这次跟去,纯粹是玩的。” “这都被你发现了?”常云涵哈哈大笑,“我还道他借口寻得好,想着帮他遮掩遮掩。” 冀若芙摇头道:“看他平素行事就知道了。虽然是陪着行箴读书,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倘若他靠谱的话,父皇何至于还要寻了徐家公子来伴行箴读书。” 阿音听了后十分诧异。 这大哥口中所说的才子,怎地和亲近之人眼里的他,不太一样呢……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出去很长一段距离。 冀若芙和常云涵都要去景华宫探望冀行箴。 冀薇平素在冀行箴跟前根本说不上话,自然不去,就问阿音要到哪儿。倘若阿音回清澜小筑,她们就一道走。 阿音还是惦记着冀行箴的病情,坦然道:“我想再去看看太子殿下。” 冀薇便和她们道了别,独自离去。 常云涵朝阿音伸出手。 阿音会意,跑上前去好生拉住。 常云涵牵着阿音的小手,一脸满足地和冀若芙道:“想当初我娘有孕时,我啊,日盼夜盼地就想着要这么一个乖巧的妹妹。结果倒好,出来了个不省心的小子。害得我操心这么多年,就没个静下来的时候。” 说罢,她捏了捏阿音的小脸,笑眯眯地道:“太有趣了。真想拐回家养着。” 她是镇国公府同辈的女孩儿里最小的,比她再小的就只有幺弟常书白了。 冀若芙赶紧把阿音从她那里“夺”回来,一把抱进自己怀中,“这可不成。我们的宝贝哪能让你抢走。” 两人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开起玩笑来没个谱。嘻嘻哈哈一路过去,连带着阿音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们刚刚走进景华宫,径山就得了消息,赶忙迎上来行礼问安。 常云涵急急问道:“太子殿下如何了?可曾好转?” 径山笑道:“好了好了。热度已经退下来,太医们说再养一养就无碍了。” 听闻这话,阿音她们都很高兴。 冀若芙的眼睛都有些湿了,赶忙侧过身去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常云涵说道:“不若我们一同看看去罢。瞧一眼你也能放心些。” 听闻她们要去看冀行箴,径山本是迟疑了下。后太医令王大人走过来说无妨,让她们和冀行箴的距离隔得远一点,不要靠近就没大碍。 径山这便请了几人进屋。 冀行箴此刻正披着衣裳靠在床边静静地看书。听闻大家来了,他便将书册搁下,说是要起身穿衣到外间相见。 ——阿音年纪小,冀若芙是他胞姐,这两人倒也罢了。常云涵是外人,他等闲不愿让女子进他卧房,宁愿自己麻烦点到外头来见。 云峰领命后就来外间和三人回话。 常云涵对冀若芙抱怨道:“他也忒的多礼。明明病成这样了,还非要坚持这些。” 虽然字句是在抱怨,言语里却是满满的担忧。 “他就这臭脾气,”冀若芙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音觉得二公主这“臭脾气”三个字用得真是太好了太妙了,心情舒畅下,很是捧场地跟着说道:“太子殿下脾气古怪,常姐姐不和他一般见识。” 谁知她这话刚说完,屋子的帘子晃了晃,一人缓步往这边行来。身姿挺拔气度卓然,虽在病中,却风姿未曾消减半点,反倒更添了些飘然之意。 正是太子冀行箴。 阿音原本看到他好些了还很高兴。可是见到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后,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她好像在他姐姐面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阿音赶忙弥补,大声说道:“太子殿下转好了,可喜可贺!太子殿下福寿安康!”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根本没接她那话,而是对冀若芙和常云涵打了个招呼。 阿音正暗松了口气想着这回可逃过一劫了,谁料他眼眸一转朝她望了过来,唇角微勾,眼中带出几分笑意。 “过来。”冀行箴朝她招手,“离那么远做什么?到我这儿来。” 阿音磨磨蹭蹭不想过去,求助地看向冀若芙。 冀若芙拉了阿音一把,“你刚好,别让她染上病症。” “不会的。你们可能会有事,她不会。”冀行箴笃定道。 常云涵意外,“为什么?” 阿音直觉上觉得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赶紧小跑着过去。 谁知还是晚了。 刚一停脚,她肉呼呼的小脸就被人给轻捏了一把。 冀行箴边戳着她的脸颊,边笑眯眯地开了口。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包子啊!” 第二十二章 阿音一听冀行箴居然当众这样叫她,顿时不干了。反正二公主什么都已经听见,她就对着冀若芙高声道:“芙姐姐,太子殿下欺负人!” 话音还没落下,她的头发又遭了秧。 旁边冀行箴对着她的头一阵乱揉。 阿音心疼自己可爱的发式,皱着眉头怒瞪他。 冀行箴佯作不知她为何这般,平静地问她:“怎么了?可是有甚么事么?” 冀若芙道:“行箴你莫要欺负五妹妹。她年纪小,你让着她些。” 冀行箴淡笑着应了一声。 阿音觉得还是二公主身边更安全点,趁着他点头的功夫撒开腿就要奔向冀若芙。谁料刚刚迈开小短腿,就被人从后头一把抱住。 “跑什么跑。”冀行箴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阿音扭头怒瞪他,意思很明显。 ——她相信,他简直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冀行箴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与冀若芙道:“二皇姐先回去罢。这里有包子陪我就好了。” 听他一口一个“包子”,冀若芙哭笑不得,“你怎么能这么叫五妹妹呢。” 冀行箴伸出食指,戳了戳阿音小脸蛋。 阿音不乐意了,小眉头拧得紧紧的,小脸也皱了起来。 冀行箴笑问:“像不像?” 常云涵忍不住笑出了声。 冀若芙亦是微笑,“像不像另说。你终归得让着她些。” “知道了。”冀行箴随口应了句。又道:“我哪里会欺负她。”说着就不住地打量窗外。 冀若芙了解自己弟弟。看他这般状况,便知他没了耐性应付她们。而且他身子本就没有完全康复,这个时候再多叨扰也是无益。 她打算离去,和冀行箴提了句。冀行箴唤来了云峰:“你送二公主出去罢。” 云峰对冀若芙做了个“请”的手势。冀若芙又叮嘱了冀行箴几句,便和常云涵一同离开。 阿音贴着墙边悄悄地往外走,打算跟着一起溜出去。谁知还没出屋门就又被捉了回来。而且,直接被冀行箴给拎去了卧房待着。 “你陪我会儿。” 没了旁人在,冀行箴面露疲色,斜斜地倚靠在床边,隽挺的眉微微蹙起,薄唇紧抿,似是十分痛苦。 阿音可是实打实看到了中午他是怎么昏睡着躺在床上的。如今看他这般样子,她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小声地问:“还不舒服?” “嗯。” 极其简短的一个回答,却让阿音真的开始担心起来。她爬到冀行箴的床上,挪到他的身边,探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不算烫。没有再烧起来。 阿音放心了点,挪着身子打算爬下去。 “坐着罢。”冀行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置,“就在这儿待着便好。” 阿音看他难得地露出脆弱的一面,思量许久,终是没有驳斥他,而是挨在他身边老实坐着。 坐了一会儿,她觉得这样的姿势不舒服,就下了床搬了个小凳子放到他的床边,她端正坐在小凳子上。 “太子殿下睡一会儿吧。”阿音看他这个情形,生怕病情再反复,好生劝他,“多休息总是好的。” 冀行箴掀开眼帘朝她望过去,“你不跑?” 阿音心说这人真是……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纠结这个。 于是扭头不搭理他。 冀行箴低低笑了,翻身躺到床上。 阿音爬上爬下地费了半天的力拉了被子给他盖好。 “你先在这里坐会儿。”冀行箴面朝墙背对着她侧躺着,因为离得稍远,声音听着有些缥缈,“就算要走,也等我睡了罢。” 阿音看他这状况,估摸了下他过不了多少时候也就睡过去了。就也应了下来。 果然,不多时,身边人呼吸绵长起来。 阿音凑过去看了看,见他双眼紧闭,这才悄悄地溜出了屋子。 翌日一早,阿音遣了珍眉去景华宫问冀行箴的状况。知道他昨夜没有病情反复,这才彻底安心下来。用膳过后就往崇明宫的瑞和殿去。 如今已经春意盎然,一路行去,鸟语花香,当真是惬意无比。又因冀行箴的病情稳定下来开始好转,故而阿音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 结果,还没进到崇明宫的宫门,她就看到了不愿见到的人。原本的好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阿音面不改色地径直往里走。 这时候有人脆生生地遥遥叫她:“果然是眼高于顶。怎么不理人?莫不是上一回之后,你心里存着愧疚,所以不敢面对我么。” 阿音默了默。她实在想不通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说话喜欢带刺儿。只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她也没有必要忍气吞声就是了。 阿音扬起个笑来转向来人,“原来是郑家姐姐。原是我怕会迟到,一直紧赶慢赶地往学堂里去,竟是没有留意到周围的情形。还望姐姐莫要和我计较才是。” 郑惠冉冷笑道:“叫什么姐姐?你不用再一次次提醒我了。我知道自己年纪比你大!” “郑姐姐何必这般想我。”阿音的声音里透着几许委屈,“我叫一声‘姐姐’,是因着礼数。你若怕我这样叫你会把你叫得年纪太大的话,那我往后不这样叫就是了。” 郑惠冉气急,恼道:“怎么着?还委屈了你不成?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俞家人的坏心思!打伤了我哥哥,还假惺惺地去家里道歉。末了还让你来出言堵我。你们俞家欺人太甚!如今你口口声声叫我姐姐,指不定安了什么坏心思!” 她怒极之下不停歇地对着阿音叫嚷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了个陌生的疑惑女声。 “你们是谁?” 阿音和郑惠冉都意外地回头看过去,便见有名年轻妇人正诧异地打量着她们。 这妇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身穿湖蓝色银线绞珠软绸长衣,头发简单挽起不曾点缀珠宝,只用一根木簪插入其中。 对方看了她们两人一会儿后,忽地笑了,拊掌道:“是俞家和郑家姑娘是么?原听公主们有了新伴读,却是第一回见。” 阿音和郑惠冉面面相觑后,忽地意识到眼前之人是谁,赶忙躬身见礼,“见过宋先生。” 阿音有些紧张地问道:“我们是来迟了么?” 晟广帝尊师重道,早有规定但凡上课时候皇子公主和伴读们都不许迟到,需得提早到了课堂去,免得先生们等着。 原本阿音觉得自己来得时间不算晚,但是看到宋先生后却有些不确定了。 “不晚,”宋静荷道,“原是我今日来得早。你们无需多礼,不到上课时辰可随意做什么都好。只管按时上课就可。” 阿音认真地应了声。 宋静荷笑着点点头,瞥了郑惠冉一眼后,又多看了阿音几眼,这才当先往殿内行去。 宋先生的身影一消失,郑惠冉立刻收起了先前那副乖巧模样。她狠狠地瞪了阿音一眼,跺脚气道:“都怪你!害得我被先生看到了那般模样!” 她说的便是宋静荷过来的时候,她和阿音争执的那些话语。她心里也清楚自己那些话说得不太中听。 思量了下,郑惠冉又狐疑道:“先生怎么来那么早?莫不是你从中捣鬼了罢!” 阿音也没料到事情居然那么巧,刚好她就遇到了郑惠冉而后争执起来,刚好宋先生今日到得早就看到了。 但是郑惠冉这般的态度让她恼火。 对着这样的人,她也懒得为自己辩驳什么,反而神秘莫测地笑了下,留下一句“你猜”,这便悠悠然地往殿内行去。 宋先生教课时讲述理论知识的时间少,留给大家实战的时候比较多。她更倾向于让学生在对弈中慢慢琢磨。 因着女孩儿们的年龄不同,所学程度不同,因此宋先生都是让公主们和自己的陪读对弈。一来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一同读书,彼此的程度差不多。二来,公主们都是和自己的陪读最为亲近,相互之间也可以讨论下为什么会胜出,为什么会落败。 阿音自然是和冀薇对弈。 棋局还没开始,冀薇就有些沮丧地小声与她说道:“妹妹,你棋艺如何?” 阿音顿了顿,模棱两可地答道:“尚可。” 冀薇听闻后显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要不是很厉害的话,就很好。” 阿音从她话里听出来了点门道,笑问道:“三公主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他们几个啊……”冀薇指了指屋子里的几位公主,又遥遥地指了下皇子们读书的崇宁宫方向,“他们都比我棋艺要好。平日里和他们相比,我可是输惨了。” 阿音的小脸紧绷起来,犹豫不决。 冀薇以为她是在因了会输而胆怯,亲热的搂住她的手臂,“音妹妹无需担心。你即便输了,我也不会多说甚么。我们不过是切磋而已。” 说实话,阿音现在的棋艺在同龄人里还算是相当不错的。 因为冀行箴棋艺出众,且他时不时心血来潮就会拉着她比试一番,故而阿音在江南的这几年里很是刻苦地学了棋。 虽然她的技艺肯定比不过冀行箴,但是对付这些姑娘们完全没有问题。 她思量着自己是陪读,终归是要陪着三公主读书的。她本就年龄偏小,若是再胜过了冀薇,原本就不擅长这方面的冀薇未免心里头更加不爽利。这样下来,难免会冀薇对棋之一道生出怯意。 倒不如想了法子输给对方,这样的话冀薇信心加大,许是对棋艺还能生出些好感来。 阿音便没有反驳冀薇的推断。 冀薇开心起来,拉着她走到了棋桌旁,在两端面对面地坐下,开始对弈。 片刻后屋里响起了阿音的挫败认输声。 冀薇欢喜不已,又不住的轻声安慰阿音。 两人收好了棋子正打算对战第二回的时候,旁边却是走来一人,打断了正低声说着话的的她们。 “你,棋下得不错?”郑惠冉站在桌旁,冷冷地看着阿音这半边。 阿音茫然地望向她,“郑姑娘莫不是说错了罢?” 她明明都输给冀薇了,整间屋子的人恐怕都已经听见。偏这郑姑娘却还非要这样说…… 事情怕是有些蹊跷。 郑惠冉看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中更是欢喜。她曾经入宫时候和冀薇对弈过,冀薇从未赢过她。既然如此,冀薇又能赢俞五,那么俞家五姑娘怎么也赢不了她。 郑惠冉冷冰冰地与阿音说道:“我和你对战一局,我们打个赌,如何?” 冀茹凑了过来,不住拍手叫好。 冀薇气不过,“音妹妹年纪小,自然不若郑姑娘技艺娴熟。既然如此,郑妹妹又何必咄咄相逼、以大欺小!” 郑惠冉最看不得旁人拿她和阿音比大小了。听了冀薇这话后,她更为气恼,当即扬声说道:“我原先只听此技讲究天赋、讲究勤奋。却头一次听说,还能和年龄相提并论了!” 冀薇正欲和她辩驳,这时候袖子动了动,原来是阿音轻轻扯了几下。 冀薇未曾答话。 阿音问郑惠冉:“既是比试,那用什么来做彩头?” “彩头好办。”郑惠冉道:“我若输了,我身上这些首饰随你挑个!你若输了,我也不要求多,你只给我磕个头认个错便好。” 她这话一出来,所有人尽皆变色。 冀若芙道:“休得无礼!磕头这般事情,怎能轻易许诺!” “既然是彩头,总得大一些才好。”郑惠冉微笑道:“不然的话,有人怕是过后就会不认账。” 阿音看着她势在必得的样子,默了默,忽然浅浅一笑,“既然年龄可以忽略不计的话,那么彩头也应该对等。倘若郑姐姐输了,也给我磕头认个错,如何?” 郑惠冉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道:“那也可以。” “我学棋年份少,你总得让我一让罢。” “好。你执子先行。” “倘若最后和局……” 郑惠冉不耐烦了,拍了下桌子喊道:“你到底还比不比了!” “比,比。”阿音甜甜笑着,“只要郑姑娘保证不反悔,我就必然应战。” 第二十三章 这种比试不同于先生让大家练手的对弈,可是正儿八经地对战,自然不能等闲对待。 阿音和郑惠冉分坐桌子两端后,其余的姑娘们就静静地立在旁边观战。观棋不语的道理大家都懂,围观的人就一个字儿也不说,只静静看着。 阿音执白先行。郑惠冉执黑跟上。 两人不过落了三四子而已,郑惠冉便面露讥诮道:“都道俞家出莽夫,果然如此。作战时候往前横冲直撞还成,行军布阵就差了些。” 她这话说得过分,连冀茹都看不过去了,当即说道:“俞大将军很厉害的!父皇都夸他领兵领得好!” 郑惠冉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阿音本是想速战速决灭了她,看她这样猖狂,立时改了主意。本要落下的棋子硬生生在半空换了个方向,停在了另一处。 郑惠冉看她下的这一步棋,哈哈大笑,“我说你不行吧你还不承认!这样差的棋也就你们俞家下得出来!” 旁人也都为阿音捏了把汗,只是想着这个时候不能随意打搅所以闭了口不曾言语。 阿音气定神闲地继续一步步落子。 郑惠冉看她下得差,时不时地总要出言讥讽一两句。 冀茹知晓宋先生的规矩,说了郑惠冉几次。后看郑惠冉不听,且宋先生刚才也已经出了屋,冀茹到底不想打坏宋先生立下的规矩,也不再管郑惠冉如何行事了,只管好自己不多言便是。 宋静荷进屋的时候见满室静寂,只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在不住嚷嚷,就晓得应当是有学生在比试棋艺。她静静来到了姑娘们的旁边,举目观看。 冀若芙看到了她,要和她行礼,被宋静荷抬手止了。 冀若芙知晓宋先生素来不只是严格要求学生们,对自己亦是要求严格。除非是指点学生对弈方才开口说话。平时看到大家对战,宋先生总是静静地看着,并不多加打扰。 故而冀若芙便只揖了一礼未曾多说什么,与身后方的宋静荷一同继续观战。 阿音初时显出明显败势,接连几子都落得不好。 宋静荷摇头暗暗叹息,深觉胜败应当已经定下,便不欲再看。谁知就在她举步刚要离开的时候,却被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刚刚落下的一子给吸引住了。 先前宋静荷看她上一子落下的位置,心里斟酌着,除非新一子落在某处方才能够挽回颓势。不然的话这一局就必然要输。 哪知道这小姑娘还真就把新子落在了此处。 难道是巧合? 宋静荷不由得继续看了下去。 围观的女孩儿们不若宋静荷发现得那么早。不过,经了一段时间后,她们也已经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乾坤已然扭转。阿音竟是从败势一步步转了回来,开始现出生机。甚至于,她每落一子,都让自己的胜势更进一层。 阿音再一次气定神闲地将手中棋子放到了棋盘上。 郑惠冉倒抽一口凉气,心说怎么会走这一步?为什么走这一步! 她将双手搁在桌下用力搓了搓手心的汗,郑惠冉瞪大了眼睛看着整张棋盘,努力试着从里面找出突破口。 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稳赢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下得愈发艰难,而俞五落子越来越快。 她就有些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赢了。 然后她就看到俞五再一次将棋下在了她意想不到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让她有些难以招架,不知该如何应对。 郑惠冉脑中混乱一片,嗓子有些发堵,咽了咽口水,双手合拢搓着手里的棋子,犹豫不定。 “认输吧。”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个清亮的女声打破了屋中宁静,“你败势已定,再无生路。认输吧。” “不!”郑惠冉气急之下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我为什么要认输?谁说的!谁说我会输!” 其余的女孩儿们听出了女声是谁。她们没料到宋先生会在观棋时突然开口,赶忙躬身行礼,并将中间的路让了出来。 宋静荷自让出的那条路缓步前行走到桌边,低头看着气急败坏一直跳脚的郑惠冉。 “我说的,”宋静荷道,“你会输。不如及时止损,免得太过难堪。” 郑惠冉万万没曾想说话的居然是宋先生,见状赶忙低下了头。只是紧紧咬着的牙齿还有紧紧握着的双拳显示了她的不甘。 宋静荷并不多说,只敲了敲棋盘示意她看过去。待到郑惠冉盯着棋盘了,宋静荷方才拈了几个棋子在棋盘上摆起来。 无论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必输无疑。 郑惠冉这才知道宋静荷所说“免得太过难堪”是怎么回事。任凭她耗费多说功夫,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都只有在死局里转悠的份儿,断然无法逃出生天。 郑惠冉双拳慢慢松开,愤怒地盯着棋盘,半晌不语。 宋静荷侧首看向另外一个女孩儿。 从始至终,那小姑娘都不吭不响地,只管静静地落子。可她就是这般静默着,硬是将一场败局硬生生给扭转了回来。 宋静荷打量了她片刻,尔后便开始盯着棋盘细看。 冀薇对郑惠冉冷冷一笑,“之前郑姑娘如何保证的,总该记得罢?既是如此,之前的约定也该遵守才是。” 郑惠冉忽地记起来自己说的“磕头道歉”一事,脸色骤变,瞬间惨白。眼睛眨啊眨的,慢慢就起了雾气,眼看着就要哭了。 冀茹看她这样子可怜,试探着和大家商量:“不若等等再说罢。” “再说?稍晚些,或许就能不认账了!”冀薇在旁冷嗤道。 她虽然行事低调且不爱出风头,可那是与宫里其他姐妹相比。和皇后娘娘、孟淑妃的女儿相比,生母是顾嫔的她身份着实低了点。 但,她再怎么不济,也是皇上的女儿。对着旁人的时候,她天之骄女的脾性便展露无遗。 以前总输给郑惠冉,冀薇的心里也堵着气。如今阿音帮她“报了几箭之仇”,她心中畅快,自然要“讨个公道”回来。 冀薇哼道:“先前的规矩是郑姑娘自己定下的。敢做就要敢当,没道理临到事前了自己却反悔!” 阿音可是头一回见到冀薇这样咄咄相逼的样子,不由有些诧异。但诧异过后,她也没忘了这一次比试的源头,就与郑惠冉道:“郑姑娘看着不像是易忘事的。既然如此,之前怎么说的,如今便照办罢!” 郑惠冉的眼泪啪嗒落了下来,瞧着很是楚楚可怜。 冀茹刚想继续帮她开脱,就听宋先生在旁忽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冀若芙忙将之前郑惠冉非要阿音和她对弈的事情说了。 冀若芙自然是偏心于阿音的,只不过她年长郑惠冉许多,倘若这个时候出言帮助阿音,或许反倒要被郑家人反咬一口说她欺侮年幼者。故而有些犹豫。 可既然宋先生问了这个问题,她定然要如实告诉先生。 宋静荷听完后淡淡说道:“敢作敢当,才是为人之道。”又望向了郑惠冉,“郑姑娘,请吧。” 简短“请吧”二字,表明了她的态度。 郑惠冉再也忍耐不住,哭出了声。 宋静荷有些生气,回到自己的桌旁拿起了戒尺。 ——晟广帝早已给了各位先生诸多特权。能够处置不听话的学生,便是其中一个。 先生们手中的戒尺可以打皇子公主,如今不过是个陪读而已,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郑惠冉看着冰冷冷的长铁条,瞬间不敢再闹了,所有的哭泣和悲声都给硬生生地咽到了肚子里。只不过收得太快太猛了,一个不小心开始打嗝。 常云涵看事态到了这个地步,斟酌着说道:“不若这样,道歉总是要的。磕头就免了。” 倘若真要郑惠冉磕头的话,说出去未免会让人以为阿音太过猖狂。再被有心人联系发散下,少不得要说俞家仗势欺人,欺侮郑家。 倒不如略去那磕头一事,单单道歉。 宋静荷不太赞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是她亲口说出,何至于出尔反尔!” 冀若芙也担心事情会闹大,就和宋静荷低声解释了番。 宋静荷本不太理会朝中诸事,因此不曾联想那许多。听了学生的解释后,她心中有些不悦。但冀若芙是皇上二女儿,有些事情考虑得许是更为周全些。 宋静荷问阿音:“你怎么看?” “道歉是一定要的。”阿音道:“不磕头也可以。她必须向我保证,再也不能说半点儿侮辱或是毁谤我家人之言!倘若有违此誓,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旁人觉得她这话说得孩子气,绷不住笑了。 常云涵多看了阿音几眼,发现小姑娘神色里满是认真,知晓她是真的被那些诋毁辱骂与家人的话给气到了,这是在认认真真维护家人。 常云涵就道:“言之有理。这种誓言一定要作下。” 宋静荷思量了下,觉得磕一个头反倒不如做了这样的誓言为好,更何况那郑家姑娘说话也太肆无忌惮了些。 于是她神色稍霁,与郑惠冉道:“即使如此,你便照做罢。” 郑惠冉侧头看向冀茹。 冀茹觉得如今不用磕头了,不过是道个歉加上做个誓言而已,简单得很,就也劝她:“先生发话了,你听着就是。” 郑惠冉委屈得不行,却是四面楚歌无人相帮,只能不甘不愿地点了头,又和阿音弱弱地道了歉。 阿音很坚持:“还有呢?做的誓言呢?” 郑惠冉脸上涨红,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开了口:“我从此以往再不说半句对俞家不好的话,诋毁辱骂皆不言。” 阿音瞪她:“还有呢?” 郑惠冉牙关紧咬,哼道:“……如有违此誓,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阿音这才点了头。 她倒是不认为一句空口的誓言能够约束得住郑惠冉。但,这么多人见证下,往后郑惠冉再想说出什么对俞家不利的话来,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如果郑惠冉胆敢违背誓言出口成脏,可别怪她不客气! 左右有那么多人能给她作证呢。即便她为此对郑惠冉做了什么,那也是对方不遵守诺言的错,和她可是无关! 就在诸人神色各异的时候,宋静荷突然抬指轻敲了下棋盘。 众人就都看了过去。 “你可会复盘?”宋静荷问阿音。 阿音自然是会的。不过复盘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需得技艺娴熟到一定程度之人方可。 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承认会的话不太合适。今日出的风头已经够了,再多就成了累赘,反倒不好。毕竟她只是个陪读而已,并不好喧宾夺主。 她犹豫了下,最终摇了摇头。 “我会。”常云涵出来说道:“俞妹妹年纪小,应当不记得是怎么落子的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说罢,她朝冀若芙看了过去。 冀若芙也出列道:“我也会。” 宋静荷又看了阿音一眼,这才与她们二人道:“你们把这次的比试复盘出来。” 常云涵拿郑惠冉的黑子,冀若芙拿阿音的白子,两人一步步将刚才厮杀的场面给慢慢还原。 宋静荷静静看着,直到她过来观棋的那一步落下方才说道:“可以了。”又朝阿音示意了下,“你随我来。” 语毕她当先走出屋子,去到了院中最大的那棵大树下。 阿音疾步跟了出去。 待到阿音站定,宋静荷就问:“你认识一位姓王的先生吗?”想了想又道:“或者说,之前教你棋艺的先生里,可有一位姓王的?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须发皆白。身形瘦削,精神矍铄。约莫有这么高。”说着抬手比了一个高度出来。 阿音默了默,“有。我在江南的时候时常向他请教棋艺。” “这就是了。怪道你的棋路有些眼熟。”宋静荷颔首,轻舒了口气,“他是我的师父。已经有三四年未见了。” 阿音很是意外。 她只是觉得王老儿的棋路刁钻古怪,跟他学说不定能够剑走偏锋赢一赢冀行箴那家伙。却没料到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王老儿居然那么大的来路。 能进宫教学,想必宋先生是很厉害的。 那她的师父该有多厉害? ……不敢想。 知晓了阿音和自己师父的渊源后,宋静荷倒是更多一分顾虑。 倘若只不过是公主的陪读,她就当这个小女娃娃是她一个寻常的学生便可。但如今知晓小姑娘是师父教过的,那份感情就不同于旁人了。 宋静荷斟酌着说道:“你机敏,有才华,懂得审时度势。只太过自负了些,行事过于随性。须知世事无常,倘若只随心而为,一旦风云突变,怕是会满盘皆输。” 阿音知先生这样说是已经看出来刚开始她是故意的了。故意让自己这边的局势看着像是走向衰败。而后再一步步反转将局势扭转。 宋静荷的意思很明显。期间如果突然有了变故,阿音的计划说不定就会落空,以至于无力回天。 阿音答道:“有信心方才如此行事。若是遇到变数就会落败,何来‘信心’一说?如果没有面对骤变风云的勇气,那‘信心’二字未免太过廉价。这二字,也显得过于空过于假了。” 宋静荷便笑了,叹道:“还是年纪小了些。” 沉吟片刻后,她记起当年师父教导她的一些话,就又改了话语,“有冲劲许是好事。往后多考虑多斟酌,终归是要自己莫为选择而后悔。” 这就是对她刚才的做法由不赞同改为态度中立,不褒不贬了。 阿音不知道宋静荷为什么忽然改了态度,笑着朝先生揖了一礼。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课堂还没上完,自然要继续下去。宋静荷微一颔首,举步朝屋里行。 阿音赶紧疾步跟上。 因着这一回的比试,整整一天的课上下来郑惠冉都颇为低调,未曾再闹出什么事情。阿音乐得看到这样的状况,没了闹心的事情,学习起来也更为专注。 到了下午下学的时候,她又多留了会儿询问宋先生一些细节问题,这才往崇明宫外走。 谁知到了宫外后却遇到了个意外的人。 “徐哥哥?”阿音看到了路边静立的少年后欣喜不已,与宋先生道别快速跑了过去,“徐哥哥你是来找我的?” 也不怪她这么问。其他的姑娘和公主们俱都走了,只她想要向宋先生请教留到了现在。 “是。”徐立衍道:“听闻太子殿下病了,我想要过去探望。只我一人未免有些唐突,这便想寻了五妹妹同往。” 他非宫中人,又是男子,在宫里并不能随意进出。之前有冀行箴一起,自然没什么。如今便不行了。 而阿音住在宫里,又是个小姑娘,有她相陪终究好一些。 徐立衍生怕阿音年纪小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就又道:“昨日我本想探望,却听闻五妹妹早早走了,没能追上。今日特意过来等着,期盼你能带我同去。” 这就是在说非需要她同行不可。 作为陪读,虽然冀行箴这两日没能上课,但徐立衍却要依着时辰去课堂。最起码要把先生们讲过的课程记下来,待到冀行箴好了在讲与他听。 阿音了然,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了随侍的锦屏,就和徐立衍说说笑笑着往景华宫行去。 “徐哥哥不必这样拘谨。”阿音说道:“既是陪太子殿下读书,徐哥哥去往景华宫应当是无碍的,随时都能过去。” “那样不太妥当。”周围没有旁人,徐立衍压低声音和阿音说实话:“听闻常家那位公子就是做事太过随意,惹得皇上不悦,故而家父特意提醒我万事恪守礼数。” 这是阿音两日来已经听第三个人说起常书白了。 忆及昨日里冀若芙和常云涵说起常书白的语气,阿音说道:“或许徐伯伯弄错了。听说皇上很喜欢常公子的。” 只不过那常公子做事太随性了,皇上也是无奈,这就给儿子又找了个伴读。 比起阿音一个小姑娘所说的话,徐立衍自然更相信自己父亲所言。听闻后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阿音知道自己与他说多了许是无用。徐大人比其父徐阁老还要古板些,想必他叮嘱了徐立衍了不少话。她再和徐立衍多说的话,被徐大人知道了怕是会生气。 阿音就岔开了话题没再多提这个。 倒也巧了。两人到的时候,冀若芙和常云涵也在景华宫里。冀行箴正在院子里和她们说话。 远远地看到阿音,先前一直神色冷淡的冀行箴忽地笑了,遥遥朝小姑娘招了招手。 阿音跑到他的跟前,语气不悦地道:“你怎么出来吹风了?不是刚好么?还不赶紧去屋里头歇着去!” 冀行箴不说话,只低头不住地看她。 阿音摸了摸脸颊,扭头问徐立衍,“我脸上有什么?” 徐立衍刚想仔细看看,谁知目光还没来得及落在小姑娘的脸上,旁边人影一闪,冀行箴已经站在了他的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冀行箴拉了阿音到一旁,问道:“怎么来那么晚?可是遇到什么麻烦给耽搁了?”说着就警惕地看了徐立衍一眼。 阿音没留意,实打实地回道:“我有些棋艺上的事情要请教宋先生,多留了会儿。”说罢,她生气地把冀行箴往屋里推,“你看你!才刚好多久?就这么糟蹋身体,不好好歇着,随随便便到院子里来吹冷风。赶紧进屋避避风去。” 冀行箴无奈道:“还不是怪你?” 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脚长你身上,是你非要跑出来,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冀行箴道:“先前我见二皇姐她们都过来了,唯独不见你,就到院子里来看看。倘若你早早地遣了人和我说声你没回清澜小筑,而是留下在和先生讨教问题,我犯得着出来吹风?” 瞥了小姑娘一眼,冀行箴的语气十分地轻描淡写。 “当然了,你如果真不来看我的话,我也是没什么的。” 第24章 阿音心说早知如此就不来了,还耽误时间呢。于是转身就往外走。 行了不到两步, 手臂骤然被人拉住。 阿音力气不够大挣不脱, 只能回头怒视。 冀行箴斜睨她一眼,“居然还真走了。” “嗯。”阿音非常快地说道:“回去后我可以练习一下今儿宋先生教的内容。” 冀行箴没搭理她。他拉着她不松手, 侧首问徐立衍这两日所学的课程。 徐立衍看阿音不乐意被他扣住,就道:“殿下可是还有话和五妹妹说?不若先与她说完, 也好让她先回去。” 阿音声音甜甜地道谢:“多谢徐哥哥。” 冀行箴凉凉地回头看了看她,扭头与徐立衍道:“你先说。” 徐立衍无奈, 只能先一一讲与他听。 阿音看冀行箴心思在徐立衍拿出的手写册子上, 就猛地一收手试图挣脱。谁知道刚用力还没来得及往外拽,他就反手一握扣住了她的手腕。 明明觉得他没用什么力气, 可就是挣不脱。 阿音没辙了, 唤人给她拿来了圆凳, 索性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自顾自地看风景玩。 冀若芙和常云涵行到二人身侧。冀若芙也劝冀行箴先把阿音放开再说旁的。 冀行箴不置可否,随口应了一声却依然如故。 冀若芙原本还担忧着, 后看阿音很是惬意地看周围风景,并未有任何的不适,就也只得作罢。 待到冀若芙、常云涵和徐立衍相继离开后,冀行箴这才将拉着阿音的手给慢慢松开。 没有旁人在场, 阿音气愤地控诉:“这也太过分了!哪有这样抓着人的!” 冀行箴勾唇笑笑,“谁让你嚷嚷着走。” 阿音气道:“是你说我不用来的。” “哦?”冀行箴挑眉看她,“我忘了。” 阿音准备跑走,被他叫住, “陪我用晚膳罢。” 看她依然不愿留下,冀行箴就道:“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只是想着你会过来,就一直等你准备和你一起用。”顿了顿,补充道:“我特意让人做了一桌你爱吃的。” 语毕,他将菜式一一列举出来。果然都是她喜欢的,而不是他喜欢的。 阿音气鼓鼓地瞪他。 冀行箴知道她听了那些话后心软了,笑眯眯地拉着她坐下,又让人将晚膳摆上。 小太监捧来净手的水盆,冀行箴把阿音的手放进去仔细地给她洗着,轻声问:“疼不疼?” 阿音知道他问的是刚才抓牢她手的时候。明明他控制力道很好,她只是行动受到控制没有半点不适,可她依然说道:“疼!疼死我了!” 原本阿音想着这家伙肯定会反驳她。谁料他给她洗完手又用丝帕给她将手擦干净后,就将她抱到了腿上坐好,开始抬指给她轻轻揉着先前被抓住的地方。 “下次别乱跑了。”冀行箴低声道,每一下都仔细地掂量好自己的力道。 在他的按揉下,阿音手腕上的筋络舒服得很,刚才心里头的那些不悦就稍微消失了点,随口“哦”了一声当做回答。 待到饭菜摆好后,冀行箴就抱了她一同用膳。 阿音觉得这样不舒服,挣扎着要下来。冀行箴倒也没有继续坚持。将她的椅子拉到自己的椅子边紧紧挨着靠住了,这便让她坐了上去。 把伺候的人尽数遣出屋子后,冀行箴亲自给她将菜一样一样地夹到碗里。 阿音年纪小饿得快,早就饥肠辘辘了,和他客气了几句就放开猛吃。 不过吃了没几口,她就听冀行箴问道:“你怎么和徐立衍一起过来的?” “徐哥哥在外头等我的。”阿音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回道:“他觉得自己来景华宫不合适,说是与我一起。” 冀行箴淡笑道:“其实我觉得你称呼他一声‘徐公子’比较好。” “为什么?”阿音奇道;“那多见外啊。” 如果被隔壁的徐爷爷知道她那么见外,到时候送她糖果的时候都会少抓一把。 ……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再回江南去了。自然也不知道何时再见到徐阁老。 冀行箴重重地叹了口气,却也不再提这一茬了。 阿音看自己碗里的东西够多了,就让冀行箴也赶紧吃。 冀行箴笑着说了声“好”,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始用膳。 许是因着自小的教养,许是天性使然,他的动作十分优雅,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淡然与自若。再加上他相貌出众…… 说实话,单单这样望过去,不看旁的只看他,也是自成一处风景,当真是养眼得很。 阿音这个时候没有之前那么饿了,就边吃饭边看他。 冀行箴被盯了半晌后,无奈笑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阿音老老实实回答:“你好看。” 冀行箴怔了怔,哑然失笑。抬手把她头发狠狠地乱揉了一把,这才继续用膳。 阿音悲愤了,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毛儿,心说这人也真是禁不得夸。她只不过小小地表扬了他一下,他却居然用暴力来“报答”他。 真是太没天理了。 饭后冀行箴坚持要送阿音回去。阿音不肯,毕竟他才刚好没多久。 冀行箴却道:“明早我就要回课堂继续读书了,此时权当提前练练身体,出来走走也好。” 阿音好说歹说他就是固执己见。见劝他不住,她也只能作罢,由着他去了。 冀行箴拉着她的手走了一路。待到看她进了屋子,这才转身回景华宫。 第二天清晨,阿音特意早早地就起来了。收拾齐整用膳过后就往景华宫去。 冀行箴练完武换了身衣裳出门来,就见阿音正等在外头,不由诧异,“你怎么来了?”稍一思量,“今儿你可是起得比平日要早。” 阿音点点头,“我来看看你好些了没。”别本来都好了,结果昨日送她回清澜小筑冻一路再又病了。 “我没那么娇气。”冀行箴猜到了她的用意,唇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叫人带上他的东西,他和阿音一起往上课的宫殿行去。 ——皇子们学习的崇宁宫与公主们学习的崇明宫只一路相隔。两人倒是真的顺路。 路上阿音想起来一件事,与冀行箴道:“听说郑少爷来了宫里陪大皇子读书。太子殿下当心些罢!” 虽然她没见过郑胜章,但对方敢对俞林瑞说出那些对俞皇后不利的言语,可见是个不好相与的。 俞皇后与郑贤妃素来不和。即便冀行箴是太子,可郑胜章年纪比冀行箴大了不少,她是真怕冀行箴吃亏。 “你在担心我?”冀行箴笑道:“无妨。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明着自然不敢怎么样,谁知道会不会来暗的。”阿音嘀咕着说道。 冀行箴了然,握了下她的手,“你放心。我自有主意。断然不会从他手上吃亏就是了。” 听他说得这样笃定且自信,阿音的忧心稍微少了点,这才将此事放下不提。 两人在路口道别。冀行箴转去崇宁宫那边,阿音则是往崇明宫行去。行了不多久,眼看着将要到崇明宫宫门处的时候,阿音就碰巧遇上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郑惠冉。 她身边的是个个子较高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微胖,看着笑眯眯的很是和善。 阿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慢吞吞轻声说道:“这人谁啊?” 跟来的君眉见过对方,小声与阿音道:“好似是郑贤妃娘娘的娘家侄子,郑家那位少爷。” 郑家三代单传,这一代就一位“郑少爷”,也就是被阿音大堂兄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 阿音默了默。 所以啊,人在做天在看,有时候是不能背后说人坏话的。 比如她刚才总提到这个人,一转眼自己就遇到了。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阿音正估量着要不然就现在转身离开等会儿再过来,脚步还没往别处去呢,一抬头对方兄妹俩已经忘这边走了。 倘若是他们没有看到她,她自然是想了法子悄悄溜走。可是他们已经瞧见她了,她就不会这么做。 笑话。 溜走的话,那可是懦夫所为。如果被他们看到她这样做,再一宣传俞五姑娘是这样经不得事儿的性子,那多没面子啊。 于是阿音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走了过去。 郑惠冉指了她道:“就是她!哥,就是她!” “我怎么了?”阿音的眼神看上去十分茫然,“郑姑娘为何会提起我来?是因我赢了你一局棋,还是说,我让你莫要再随口说俞家的坏话?” 郑惠冉哪里想到她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满脸通红,嚷道:“你胡说什么呢!” 阿音很淡很淡地笑了笑,“我有没有胡说,你知我知,当时在场的人都知。” 郑惠冉旁边的人往前跨了一步来到阿音跟前:“你怎么说话的你!” 郑胜章说话瓮声瓮气地,让人心里很不舒服。而且,面对阿音的时候,他的神态举止傲慢且无理,有种刻意而为的高高在上,令人心生反感。 阿音快速后退了一步,抬头与郑胜章道:“我说的是事实。你不信的话去问先生。” 宫里的先生都非等闲之辈,而且是皇上亲自挑选出来的。郑胜章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公然在先生们的跟前生事。 他轻蔑地嗤了声,“我为何要问旁人?我妹子说的就是真理!” 语毕,郑胜章猛地往前探头过来,“旁的我不晓得。我只知道,你欺负我妹子了!” 他也有一双凤眼,只不过远不如冀行箴的好看。倘若满分是十分的话,那么阿音给冀行箴打十分,给他……嗯,勉勉强强两分半吧。而且那半分也还是友情赠送的。 阿音也很纳闷,郑贤妃看着挺漂亮的,怎么侄子那么入不得眼。 “我问心无愧。是她挑衅我在先,是她定了规矩在先。只不过我强她弱,所以最终她输给了我。” 铿锵说完,阿音侧头看向郑惠冉,“早知赢了还要被你们责问,我倒不如不应战。往后郑姑娘想要和我比试的话,先提早和我说声事后你们会怎么做。倘若赢了会被你们问责,我倒不如干脆拒绝了来得好。” “你!”郑胜章气急,再次向前逼近,眼露凶光,“好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胆子倒是大得很!” “倒也不是我伶牙俐齿。”阿音道:“只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我问心无愧,所以不曾胆怯。” 其实还一点。 虽然他们的姑姑是郑贤妃,可她姑姑还是皇后娘娘呢! 她可是姓俞! 若是她对着他们低了头,那让俞皇后如何自处?! 郑胜章气得七窍生烟。不过这是皇宫里,周围的太监宫女看着一个个不声不响的,保不准哪个就是皇上的眼线。 饶是他平素张扬惯了,在宫里他也不敢肆意妄为。 恰好这个时候冀薇她们过来了,郑胜章朝着阿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便扬长而去,往崇宁宫行。 今日是学画的日子。 阿音很是用功地学了几年,底子不错。在课堂上她又十分用心地听讲,所以教画的先生对她赞赏有加。 反观郑惠冉,却是一次次地在课上走神,屡次被先生点名批评。 下学的时候阿音心情颇为舒畅,只觉得脚步都轻盈了许多,走路都带着风。 冀行箴在崇明宫的门外等着的时候,遥遥看到的便是小姑娘面带笑容欢欢喜喜的模样。他一直紧蹙的双眉瞬间舒展开来,快步上前迎了过去,把阿音喊到了身边。 众人纷纷向太子殿下行礼问安。 阿音也跟着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待到旁人都离开了,方才问冀行箴:“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早晨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所以过来看看。”冀行箴道:“顺便有个地方想让你陪我去一趟。” 阿音知道冀行箴口中不该遇到的人指的就是郑胜章,不由叹道:“他送郑惠冉来崇明宫,前后想必也不过片刻的功夫而已,却刚好被我碰见。” 她这运气也是差到没谁了。 抱怨过后,阿音想起来冀行箴方才后头还有一句话,思量着问道:“你要往哪里去?”居然还要她陪着,这可真是稀奇。 “永安宫。”冀行箴淡淡说道。 “永安宫?”阿音意外,“皇后娘娘那里?” “嗯。” 说到此事,冀行箴眉间的郁色再次聚起,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低了稍许,“云峰说太医令半个时辰前又去了母后宫里。” 他双拳紧握,话语里隐含担忧,“我想过去一趟,看看母后究竟怎么样了。”而后又望向阿音。 “我想你陪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包子包子,你陪陪我吧~︿( ̄︶ ̄)︿不知道包子会不会答应呢?【担心.jpg】 **** 晚上还有一更,时间不定,我尽量早点写完发上来 第二十五章 阿音默默地看了冀行箴一会儿,见他神色认真不作伪, 就也没多说什么, 只点头说了个“好”字。 两人这便一同往永安宫的方向行去。 走了一段路后便是个岔路口。 阿音下意识地就朝离永安宫最近的那一条走。谁知刚迈开步子就被冀行箴给拦在了半途。 “走另一边罢。”冀行箴道:“这条路有些不顺。” 阿音斜斜地睇了他一眼, 指了自己面对着的那条路道:“若我没记错的话, 这条才是最近。” 她这么笃定也是有原因的。 这路不仅是去永安宫最近的路, 也是她每日里回清澜小筑的必经之处。虽然她对宫里的各处不是完全熟悉, 但这路的走向她却很有把握。 冀行箴抿唇不语, 拉着她往另一处行。 阿音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她不信自己在这方面的记忆出了偏差, 坚定道:“若说最快过去的话, 定然是这里无疑。殿下为何非要弃近从远?” 冀行箴还未来得及答话, 却见阿音择的那条路上行来一名少年,穿一袭长衫,儒雅从容。 冀行箴凤眸微眯, 冷冷地看了过去。 阿音看他神色有异,就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去望。只不过还没讲视线定格,她就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男声。 “阿音。” 她瞬间知晓了来人是谁,意外地看过去,“徐哥哥?”转身朝向他, “你怎么来了。” 若她没看错的话, 徐立衍的背后是她回清澜小筑的那条路。那个方向对需要出宫回家的他来说可是绕路的。 徐立衍微微笑着应了一声,上前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先是向冀行箴行了礼,这才与阿音道:“我特意来等你的。”说着就去掀怀里的一个小花布。 那块小花布正静静地躺在徐立衍弯起的左臂上,它不过两尺见方大小,上面绣着富贵如意纹,色彩鲜艳漂亮。只不过花布鼓鼓的,好似下面有什么东西。 阿音起了好奇心,静静看着。 冀行箴过来拉起她的手,“还去不去?” “去,去。”阿音记起了要去探望俞皇后,赶紧收回视线,与徐立衍歉然道:“我还有事,需得先走一步。徐哥哥,明日见。” “很快就好。”徐立衍急急地挽留她,“我是专程来等你的。只消片刻就好。” 说着他手下动作加快,将小花布整个地揭开。 阿音往他怀里看了一眼后就又惊又喜且意外,不由轻轻叫了一声:“好可爱啊!” 徐立衍弯起的手臂上分明躺着一只小小的纯白□□儿,看着不过一个多月大。如今它静静地蜷缩在少年的臂弯中,乖巧而又可爱。 阿音的视线有些挪不开,却还在担忧着俞皇后,故而只能硬生生移开视线与徐立衍道:“我、我先走一步。改天……” 她留恋地看了小猫一眼,期盼地和徐立衍道:“改天徐哥哥带它来玩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里全是喜爱和恋恋不舍,显然很喜欢这个小家伙。 徐立衍笑着把手臂小心地前移,往她跟前挨了挨,“何须我带它来?本就是送给你的。” “送我?!”阿音震惊了,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真的是给我的吗?” 冀行箴看着她神色里毫不遮掩的喜欢,轻嗤一声扭过头去,望向了路边的梧桐树。 “那是自然。”徐立衍道:“耿大人家里的猫产了小猫,前些日子耿夫人去我家时问母亲要不要一只。母亲说你喜欢猫儿,就和耿夫人商量了下。耿夫人今日让耿大人将它带来了。” 这天皇子那边学策论,正是由耿大人教授。 耿大人与徐翰林同朝为官,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今日耿大人来的时候就将这只小猫带了来。因着皇子公主中午歇息的时候都是在宫殿中不能随意乱走,故而徐立衍下了学才能将小猫送到阿音这里。 阿音喜欢小猫一事,徐立衍和徐夫人也是因了在江南徐阁老那里知晓的。 徐阁老年纪大了后很是喜欢养花养草,也养了一只猫。阿音每次去徐家的时候都会和徐阁老的那只猫儿疯玩一通。 不过,徐阁老的猫是带了黄黑条纹的。彼时阿音曾和徐立衍说过一句,倘若是只纯白的小猫就更可爱了。 她当时随口一提,却没曾想徐立衍能够记到现在。 阿音欣喜地小心翼翼伸出手,把小猫好生地抱在怀里,开心地和徐立衍道谢:“多谢徐哥哥!” 徐立衍连连摆手,“不用客气。真不用客气。” 刚才阿音接连几次急着要走,他都看在了眼里。如今事情已毕,徐立衍忙道:“五妹妹倘若有事的话,就赶紧去罢。”又叮嘱她:“养猫一事,耿大人和我都请教过宫人,听闻在宫里应当是无碍的。不过妹妹最好与皇后娘娘说一声。” 阿音知道俞皇后定然不会反对。但徐立衍是好心提醒她,她心中感激,就认真向他道了谢。 徐立衍这便道别离去。 阿音也不让身边人帮忙照顾小猫,亲自将它抱在怀里,和冀行箴继续往永安宫走。 冀行箴看她要走先前他说的那另一条路,又改了话,“还是走以往的这条路罢。”语毕,他当先朝着那边而行。 “这人真是怪。”阿音奇道:“之前不想走这儿,说是远。如今又乐意走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如今有小猫在怀,她可是心情很好。就算那家伙今天古怪得很,她也懒得和他计较了。看冀行箴已经走向了原先徐立衍等着她的那条路,她就顺势跟了过去。 离永安宫越近,阿音的心就越是沉了一些。每每想到俞皇后的病情,她的心里就堵堵的很难受。 冀行箴自打阿音怀里多了小猫后就一直闷头往前,不曾和她说过话。 如今听她脚步迟缓了些,他终是忍不住回头望了过来。看她神色忧郁,他便放慢了脚步,和她并行着。 冀行箴想拉着她的手,但她怀里抱着小猫腾不出手来。他脸色沉了沉,不顾她的反对,拎起小猫放到了君眉的怀里。 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冀行箴终是露出了一点点笑容,轻声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永安宫既是没甚消息传出来,想必问题不大。” 虽然他说得好似轻松,可阿音记得他之前去寻她时面带忧色的样子。 阿音不想他在担心母亲的同时还要担心她,故而仅轻轻的“哦”了声,并未辩解什么。 冀行箴紧了紧握着的手,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声,与她一同往里行去。 早先两人往这边走的时候宫人就来禀与了段嬷嬷。段嬷嬷出屋迎了过来,“殿下和姑娘怎地这时候来的?怕是还没用膳罢?也是巧了,今儿这边准备了些吃的,殿下和姑娘一起先用点吧。”说着就想让人摆膳,“娘娘有些困倦,在屋里歇着,怕是还得一会儿才起身。” 阿音思量着既是俞皇后身体不好,再多叨扰会扰了皇后休息,便想婉拒段嬷嬷的好意。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将婉拒的话说出口,身边冀行箴捏了捏她的手后却道:“那就谢谢段嬷嬷了。” 阿音绷着小脸没有多说话,和冀行箴一同进了屋。 待到段嬷嬷去准备吃食不在旁边了,阿音这才探过身去小小声问冀行箴,“你这是做甚?” “多待会儿总是好的。”冀行箴将声音压低,在她耳边简短说道。 阿音想了下后有些了然。 段嬷嬷从始至终都没提皇后有恙一事,应当是受了皇后的吩咐决心遮掩。冀行箴想必是打算多待一会儿,看看情况,说不定就能发现点什么。 阿音就没再提及此事。待到段嬷嬷让人摆上膳食后就和冀行箴一起用了些。 也是巧了。 两人刚刚搁下碗筷,宫人来禀,说是娘娘醒了,要见殿下和姑娘。 冀行箴和阿音悄悄对视一眼,俱都压下心中的百般思绪,平静地应声。 段嬷嬷亲自引了二人往屋里行去。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昏暗。不过这样昏黄的光影,倒是让这空荡荡的宫殿里有了点暖色,虽静谧,却不冷清。 阿音有些紧张,生怕会看到俞皇后容颜憔悴的样子,不由主动上前握住了冀行箴的手。 软软的小手忽然到了掌心。冀行箴动作滞了下,心中涌起暖意,忙好生将其紧紧握牢。 两人相携着来到了俞皇后的床前。 “你们来了。”俞皇后看着眼前两个孩子,很是欣慰地道:“你们两个倒是感情不错。” “是。”冀行箴将掌心中的小手牢握,认真说道:“我一定会对阿音很好的。” 阿音觉得他这话许是在安慰俞皇后好让皇后放心,免得她病中担忧,就也赶忙道:“我一定会和太子殿下好好相处。” “那就好。那就好。”俞皇后笑了,“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俞皇后不提身子有恙一事,阿音和冀行箴就装作不知道。两人陪着俞皇后说了会儿话。 俞皇后此刻的起色不佳,面色和唇色都有些泛白,但是说话时语调沉稳气息平顺,好似没有伤了根本。 阿音这就放心了些。偷眼去看冀行箴,发现他也不似之前那么担忧了,神色间轻松了许多。 阿音暗松口气。正思量着要把和俞皇后提起小猫的事情时,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晟广帝来了。 看着面带忧色大步入屋的帝王,阿音和冀行箴行过礼后就退出了屋子,好让晟广帝与俞皇后多说会儿话。 君眉抱着小猫候在殿外。 阿音不顾冀行箴的明示暗示,冲上前去把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小猫儿毛色纯白,整个绒绒的一团当真是十分可爱。抱在怀里,很是温暖软和。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它也精神起来,双眼圆圆地睁着,好奇地打量着阿音和冀行箴。 阿音太喜欢这可爱的小家伙了,笑眯眯地俯下去,用脸颊蹭着它软软的毛。 冀行箴黑着脸伸手去拎小猫。 阿音转身把小猫护在怀里不让他碰。 “明儿把它还回去。”冀行箴道:“让徐家带走或者让耿家把它带回去。” “我不!”阿音把小猫搂得紧紧的,“它是我的了!我要留下它!” 冀行箴怎么看都觉得缩在小姑娘怀里的猫儿碍眼。 他想拉着小姑娘的手。没办法。小手正捂在小猫软软的身子上。 他想和小姑娘一起好好说说话。不成。小姑娘正抱着小猫,看着小猫,没空搭理他。 冀行箴的脸色愈发阴沉,刻意将声音放冷,现出几分森然。 “不准留。”他怕这语调会吓到小姑娘,顿了顿又和缓了些:“太碍事。丢掉。” “就不!”阿音抱着小猫,“它是我的了!” 冀行箴剑眉倒竖,上前一步就要去硬抢。 阿音赶忙撒开腿拼命往前跑着躲他。 冀行箴虽是在追阿音,却又怕小姑娘跑得太快跌倒,所以未曾使出全力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追了好半晌,阿音都没有妥协或是放弃的打算。冀行箴终是耐心告罄,直接上前将她一把揽住。 阿音跑不得了,看他又把魔爪伸向小猫,气得抬脚去踩他。可是右脚刚刚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她就听冀行箴轻轻地“嘘”了一声。 这是在暗示她不要乱动,也不要发出声响。 阿音知晓冀行箴断然不会乱开这种玩笑,赶忙闭了嘴半点声响也不发出。 这里是一处荒废了的院落,没有人,院中边角处杂草丛生。 冀行箴放轻脚步小心地穿过院子的拱门去到相邻的那个院落,又行至离拱门最近那间屋子的窗下,侧耳细听。 屋里有人在说话。 “……不好治么?”是晟广帝的声音。 “不好办。”说话的是位年长者,声音显出几分苍老,“本官倒是见过娘娘这种病症,不过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对方最后状况如何?” “不太好。”老者顿了顿,“非常不好。”而后他又低语了几句。 冀行箴有武艺傍身,所以走得快了依然能够将脚步放轻。 但阿音不行。 所以阿音为了让脚步声低到近乎于听不见,只能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往窗边挪。 可是令人悲伤的人,待她好不容易来到了冀行箴的跟前时,屋子里已经没了说话声。 再看冀行箴,则是神色不佳,面露沉重和痛苦。 阿音有些担心,想要过去安慰安慰他。哪知他许是心神巨震下一时失态,低低地说了声“不”后,猛地朝旁边跑了两步。 阿音暗道坏了赶忙去拉他,可是已经晚了,屋前冲出几人来到了她们跟前。 看到冀行箴与阿音,小太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郭公公快步上前,狐疑地打量着阿音她们,“殿下和姑娘为何会在这里?” 阿音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郭公公是晟广帝跟前的可信之人。倘若郭公公知晓她们刚才的所作所为,事情怕是没法善了。 ——身为帝王,晟广帝绝不容许自己的威严被侵犯半分。只要被他知晓冀行箴和她在窗下“偷听”,他们两个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普通人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对要求绝对服从的帝王来说,更是绝不允许出现的情形。 阿音心里发慌,偏还不能表露出半点的神色不对来,免得对方发现端倪起疑心。 “我们——” 她朝冀行箴望了一眼。 眼看着冀行箴薄唇微动似是要开口了,阿音的手臂突然动了动。暖绒绒的触感在她手腕上来回摩擦着。 是小猫。 阿音忽地有了主意,赶忙在冀行箴开口前当先说道:“我们是来找小家伙的。” 说着就把小猫往郭公公跟前递了递。 冀行箴猛地侧头看她,眸中隐含惊疑。 郭公公意外地看着阿音还有她手上托着的小东西,“这是……” “这是徐哥哥送我的小猫。”先前的第一句谎言说出口后,再接下来好似就没那么困难了,她接着说道:“耿大人家的猫生了小猫,本是要送给徐哥哥家,后来徐伯母帮我要了一只白色的,耿大人今日就给带来了。刚才正好想抱了它去给皇后娘娘看看,谁知刚才我俩闹着玩的时候小猫跳下来跑远了。我们一路追它,所以走到了这里。” 郭公公顺着刚才阿音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有一道拱形小门,因为另一侧通着的是无人居住的偏殿,所以这儿平日里几乎无人经过。 先前因为皇上忽然想要过来探望皇后娘娘,只带了他们几人相随。人手不足,他们就主要守在了房前,并未留意这个小偏门。 郭公公正思量着阿音之言的可信程度时,晟广帝已经闻声走出了屋子。看到被郭公公拦住的阿音与冀行箴,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帝王威势顿显。 “怎么了。”晟广帝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郭公公把阿音的那番话禀与他听。 晟广帝转眸望向二人,“哦?果然如此?你们要抱了它给皇后看,所以追着它来到这儿?” 冀行箴脑中纷乱一片无法思考,索性垂着眼帘望向脚前地面,顺着先前阿音所言说道:“当真如此。我们才刚进到院子里停下就被郭公公发现了。” 他抿了抿唇,抬眼望向晟广帝,露出浅淡微笑,“我刚才倒是被郭公公吓到了。不过是进个院子罢了,怎么反倒要被拦下?” 阿音在旁道:“皇上,是真的!皇上不信的话可以问我们身边的人。云峰和君眉都知道。”在这一刻,阿音忽地无比庆幸徐立衍为人谨慎,最后多提醒了那么一句。有他那句话在,她的说辞就显得可靠了许多。 她十分真诚且坦然地道:“徐哥哥临走前特意提醒我了,一定要和皇后娘娘问一声能不能养猫。我记着他的话,特意带了小猫来给娘娘看看。谁知打打闹闹着小猫儿居然跑走了,我们只能追它回来。”语毕,她羞涩地笑了笑,“刚才其实想和娘娘提起它来着,刚好皇上来了,我就没说。” 说起徐立衍,晟广帝的目光柔和了少许,“徐家那个孩子是个谨慎的。素来做事妥帖。”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了徐立衍来做太子伴读。常家孩子和徐家孩子,一个不羁一个沉稳,可以弥补彼此的不足,一同来帮助行箴。 思及此,晟广帝也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 行箴性子谨慎,即便“偷听”,也应当不会被人发现端倪才是。这样被人拦住,倒更像是不小心误闯此处。 晟广帝神色放松下来,“不用问皇后了。”他哈哈大笑,“就是多个小玩意儿罢了。朕准了。你留着吧!” 冀行箴抿唇不语,斜斜地朝阿音望了一眼。眸中再不似之前那般了无生气,而是带了些许笑意。 看着这样的他,阿音忽地想起来冀行箴一直不肯答应让她留下这只小猫。如今虽然皇上已经答应,可冀行箴往后还指不定会对小猫做些什么。 眼看着晟广帝已经信了她的话,阿音灵机一动,又添了几句上去:“太子殿下刚开始是不答应我留下小猫的,后来看它很可爱就也赞同了。刚才小猫溜走,殿下还特意帮我来追,说是要与我一起把它带给娘娘瞧瞧。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既然殿下也那么喜欢它,不如我俩一起养着。陛下看这样合适么?” 冀行箴侧首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殿下真的很喜欢它,不然也不会帮我追了它那么久,绕了好几个圈。”阿音再次卖力地和晟广帝又提了几句,而后朝着冀行箴甜甜地一笑,“我说的对不对呢,太子殿下?” ——就不信你敢在如今的状况下在皇上的面前否了这话! 冀行箴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说的自然正确。”冀行箴缓缓勾唇,朝着阿音笑得咬牙启齿,“我自然……”瞥一眼那毛茸茸的白色小家伙,“……是很喜欢它的。” 第26章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养着罢。”晟广帝哈哈大笑, “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 平日里莫要争吵伤了和气。” 冀行箴和阿音一起应下。 晟广帝前行几步,忽地记起一事, 驻足与阿音道:“你们今日专程来探望皇后?” 阿音如实说道:“太子殿下思念皇后娘娘,我就与殿下一同来此。” “嗯, 不错。”晟广帝看了冀行箴一眼,又和阿音道:“你平日里无事时多陪陪你姑母。她是个安静的性子, 平日里不太四处走动, 你性子活泼,刚好来陪陪她。” 阿音正想多来看看俞皇后, 高兴地应了下来。 晟广帝这才和冀行箴道:“你也一起。” 冀行箴躬身应“是”。 晟广帝颔首后大步离去。 帝王的身影刚一消失, 小猫就在阿音的怀里“喵呜喵呜”叫了几声。 阿音有些后怕地舒了口气, 悄声与冀行箴道:“幸好它机灵, 刚才没有乱叫。”不然的话怕是冀行箴还没走到窗下就被发现了。 冀行箴挑眉看她,“它机灵?” 望着小猫缩在小姑娘怀里的样子, 冀行箴深深叹息了声,又问阿音:“包子,你还记不记得刚才自己做过什么?” 提起刚才光明正大地在皇上摆了他一道的事儿,阿音很有些心虚。不过, 为了确保小猫的安全,为了确保这家伙不好随意对小猫下黑手,她对自己的决定并不后悔。 阿音挺胸抬头,“我不记得了!” 冀行箴斜睨着她, 轻嗤道:“就知道说谎。”唇角不由得带出了几分笑意。 只不过,当他视线下移看到了阿音怀里的小猫后,脸上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阿音笑眯眯地抱着小猫往他跟前凑,“殿下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冀行箴压根不买账,拉了她的手往皇后正殿方向行,“为什么要我来取?” 阿音心说为了增加你和它的感情啊!省得你哪天一个不高兴抬手灭了猫!口上却道:“自然是因为殿下文采极好,我佩服不已,想让殿下赏它个名字。” “当真?”冀行箴侧首看她,笑意渐浓。 阿音心中暗自警惕,很是违心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好。”冀行箴语气清淡地道:“那就叫它傻喵罢。” 阿音瞠目结舌。 这人公报私仇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 阿音紧了紧搂着小猫的手,低下头捋着它柔软的毛说道:“殿下说你叫美喵。要不然以后叫你‘小美’?” 冀行箴听了这新名字后眉心瞬间蹙起拧得死紧。薄唇紧抿许久后,他终是受不了身边小姑娘一声声地轻唤,在听了十几个‘小美’之后,最终忍耐不住沉声道:“不若就叫元宵罢。” 阿音茫然地抬头看他。 冀行箴指指阿音,“包子。”再指指她腰间,“粽子。”又指指景华宫方向,“烧麦。”最后视线和指尖都落在了阿音怀里,“还有它,元宵。” 阿音刚开始不想要这个名字。不过再想了想,小家伙白白的圆圆一团,和元宵还真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之处…… 天人交战一番后,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笑容重新回到了冀行箴的唇边。他抬手狠力揉了揉阿音的小揪揪,低喃道:“好乖。” 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不过,瞧他视线正朝着元宵,她思量着刚刚那俩字应当是在说元宵,这便作罢没和他计较。 两人将养猫一事告诉了俞皇后。俞皇后自是同意,又叮嘱冀行箴:“阿音年纪小,你比她年长许多,总该好生照顾着她。既是要一起照料元宵,你合该多费些心。” 冀行箴欣然应允。 冀行箴是言出必行之人,更何况不只答应了阿音,还答应了和俞皇后。即便心里再不情愿,他也会参与到照顾元宵中。 初时冀行箴提议让元宵住在景华宫。但阿音不同意。 在阿音看来,景华宫那就是个是非之地。一旦可爱的小元宵进了那里头,就跟小白兔进了狼窝一样,有去无回。 冀行箴见一计不成,索性将有关元宵的事情交给阿音来定夺。他只负责具体细节。 阿音思来想去,把给元宵做窝的重大责任交给了他。 对此冀行箴十分怀疑,“……猫还需要窝么。” 猫难道不是随便给个垫子就能自己滚来滚去玩半天的? 或许,传言有误? 不过即便再怀疑这消息的可靠性,如今阿音开了口,冀行箴再怎样也会给元宵弄个窝来。 他仔细斟酌后,自己画了张图,将此事交给了东宫的人去办。景华宫的人做事十分得力,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做出了个十分漂亮的猫舍。 猫舍有三尺多高,六尺多宽。里面共分两层,第一层左边是凹槽,上面铺了软绵的布,是休息之所。右边有小碗小碟,可以吃饭也饮水。二楼则有柱子和各种猫儿喜欢的小玩意,乃是游玩之地。 这回阿音是着着实实地震惊了。 她心里想着的猫窝,就是一口大箱子里面铺上些绵软的褥子和布料,再在上面放点猫儿喜欢玩的绒球之类。所以她并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顺口就交给了冀行箴去做。 却哪里想到冀元箴答应下来后会这么用心地让人做了这样精美的猫舍给元宵? 看着元宵在里面欢快的跳上跳下,她心里头五味杂陈,慢吞吞走到冀行箴的跟前,好生和他道了声谢。 冀行箴倒不在乎这猫舍花了多少工夫和多少材料。看到小丫头开心的样子,他就十分地心满意足。轻笑着接下了她那句道谢,他拉了她的手说道:“元宵如今玩得高兴,你就让它在这里多适应适应。我先前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瞧着那里的花开得不错,不若一同过去看看?” 阿音看元宵确实玩得很开心顾不上搭理她,就吩咐了宫女好生照料着,她则跟了冀行箴往御花园去。 见小姑娘没有反对自己的提议,冀行箴唇角扬起的弧度愈发深了些。 果不其然。 他料想得不错,就该做个最好的猫舍给那猫儿。 如今猫儿玩得顾不上小丫头了,那么小丫头不就还是他的? …… 刚出生不久的小猫长得很快。在宫里待了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元宵就整整大了一圈。身子强壮以后,它愈发地爱玩爱闹,没事就在宫里乱窜。 俞皇后很喜欢这个毛绒绒的小家伙。 崇明宫和崇宁宫这两处学习的地方元宵是去不得的。阿音叮嘱过它许多次,守宫门的公公和嬷嬷们也“叮嘱”过它许多次。 阿音上课的时候,俞皇后时常让人带了元宵去永安宫玩。 为此耿大人甚至在入宫面圣的时候问过晟广帝,说是家里还有几只小猫,要不要再带一只来送与皇后娘娘。 晟广帝便抽空将这话和俞皇后说了。 “这倒不必。”俞皇后逗弄着元宵,用手指尖轻刮着它的小下巴,“元宵是元宵,又不是旁的谁,再来一个我未必喜欢。” 晟广帝就问:“不若你养着元宵,让耿家再送一个给阿音。” “陛下何必夺人所好?”俞皇后笑道:“我喜欢这猫儿,说不定正是因为它是阿音养着的。倘若真要我来养着它,说不定我就没那么喜欢它了。” 晟广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俞皇后一把将元宵抱进怀里,“多谢陛下好意。只是有些事情是勉强不得的。喜欢不喜欢,在乎心意,在乎心情,并非一念之差那么简单。”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此事就再没有被提起过。 初时俞皇后都会赶在阿音下学前让人将元宵送回去,阿音每日下学后就可以和元宵一同玩耍。 后来俞皇后发现阿音大部分时间下学后都会先到永安宫和她请安,而后才回她自己的清澜小筑去。俞皇后就改了主意,直接把元宵留在永安宫里,等阿音过来请安的时候在把猫儿一并带回去。 这个主意甚好。 阿音从永安宫往回走的时候,就当是与元宵一同散步。一个小姑娘一只猫,慢慢悠悠往前走着,倒是十分惬意悠然。 有时候冀行箴课业不多的时候也来永安宫,凑好时间与阿音一同回去。 说来也怪。平时撒欢疯玩疯跑的元宵,看到了冀行箴却听话得很,也不乱跑也不乱闹,很是顺和。 冀行箴和阿音同行的时候,元宵就远远地跟在后头,半步也不抢上前去。待到两人道了别,它才冲到阿音的身侧与她玩闹。 这时已经到了夏日里。 虽然未到酷暑时候,天气却已转暖。 阿音换上了轻薄的夏装,早晨出门的时候在外头套一件外衫防寒,到了临近中午太阳出来的时候便可脱下。 这日白天的时候下了点小雨,天气泛凉。阿音就没有脱下外衫一直穿着。下学后,她出了宫门就远远看到元宵在路口等她,甚是意外,笑着与锦屏道:“平日里它都在娘娘那儿,今日怎地过来了?” 锦屏说道:“晌午的时候婢子听守门的嬷嬷说,今日有人进了宫,好似是哪个袭爵之家的当家人。皇上设宴给他接风,皇后娘娘也一起去了。想必因为这个元宵就闲了下来。” 锦屏前几年一直在江南伺候着,对京中的状况不甚熟悉。后来到京后没几日就跟着进了宫,是以她也说不上来京城究竟有哪些权贵之家。 先前婆子暗着说了设宴召请之人几次,却没有明确提及是哪一个。锦屏在宫中素来信奉“少说”原则,生怕问太多会给阿音惹了麻烦,出于谨慎就没多言。是以现在听阿音问了起来,她也说不清楚。 阿音倒是并不在乎那是哪户人家。倘若是与俞家有关的话,俞皇后定然早就遣了人来与她说了。如今既是没有人提醒她,定然就是那户人家与俞家并不亲厚,她不用过去。 俞皇后没在永安宫,阿音也打消了过去请安的主意,转而问了冀行箴的去处。 “太子早已回了景华宫。”这事儿锦屏倒是晓得,“太子殿下和徐公子先前一同出了崇宁宫,走得有些急,特意叫了婢子来让婢子和姑娘说声,倘若姑娘想寻他,一会儿直接去景华宫就好。” 阿音这就慢悠悠地开始朝那边行去。 她问景华宫也是有缘由的。 不知为什么,元宵很喜欢在竹林里玩耍。巧的是景华宫有宫里最大的一片竹林。虽然元宵和冀元箴不亲近,它却很喜欢往东宫跑。 元宵正在街头的转角处绕圈圈玩。看到阿音过来,它欢快地扑了过去,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 阿音和它指了路让它跟着走。 行了一会儿后,元宵意识到是在往景华宫走,它开心极了,也不等慢悠悠的阿音了,当先撒欢冲了出去。 阿音笑着朝它背影喊了几句,看它不停下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 走了一路,阿音有些热了,就将外衫脱了下来。谁知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再低头去看的时候,元宵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音没当回事儿。猫儿喜欢在竹林里乱钻,不见了是常事。反正过会儿它自己就会跑回来。 谁知这一次却与平时不同。 没多久,阿音就听到了元宵呜呜的低叫声。那声音与平日里不同,颤颤地,带着痛苦和难过。 阿音赶忙让人分散开来四处寻它。最后是她自己在竹林边上找到了元宵。 现在正是刺玫瑰的开花季节。竹林这边不知怎地刚好长了一丛刺玫瑰。元宵许是在这边玩闹时候没注意,右边小爪子上扎了根刺。 阿音心疼极了,忙给他的小爪子拔刺。可是那刺扎了进去,她徒手弄了半天也弄不下来。 阿音急了,喊了人来帮忙。结果都没能成事。 “婢子寻针线上的人借根针去。有针就能挑出来了。”锦屏说着站起身来。 阿音看元宵的小爪子已经出了血,叫了她问道:“要不要上药?” “最好是上点药。”景华宫闻讯而来的一个小太监说道:“只是小的们没这东西,许是得问殿下要。” “我去要!殿下一定会给我的!”阿音急急站起身,叮嘱他们照看好元宵,“我很快就回来!” 几人都知道这小猫是俞五姑娘的宝贝,赶忙应声应下来。 阿音心急,跑得很快。可是今日刚刚下过雨,竹林里的路变得泥泞,尤其难走。她担心着元宵,顾不得这许多了,顾不上择路一直往前冲。 许是因为刚才向前的速度有些快,因此到了转弯的时候,她有些收不住脚,依然快速行着。 岂料那边有人正好往这边转弯。 阿音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根本停不下来。她生怕撞到对方的怀里,所以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朝着别处奔去。 路上的泥有些滑有些软。 阿音这一下转方向太过突兀,脚下打滑身子发歪,眼看着就要直挺挺地扑到地上去了。 谁料对方忽然出手拉了她一把。 阿音没防备,一下子跌进了个带着些许凉意的怀抱里。 不同于冀行箴身上淡淡的茶香和墨香,此人身上沾染着清冽的花香,幽然而又沁人心脾。 阿音挣扎着脱出他的怀抱,猛地抬头望过去,却正正地撞进了一双含笑桃花眼里。 “可曾碰疼了?” 少年笑弯了眉眼,微凉的食指轻轻点着她的鼻尖,忍不住轻叹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好生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咦,这人是谁??? 第27章 阿音被个头次见到的男子给戳了鼻子, 虽然对方年岁不算太大不过是个少年郎,可她依旧心里觉得别扭。故而紧绷着小脸给对方福了福身,“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不管怎么说,若非对方拉她那一下,她铁定要跌倒。 少年仔细盯着面无表情的她看了会儿, 唇边笑意淡了些许, “你既是厌恶我, 为何谢我?既是谢我, 为何还要继续厌恶我?” 阿音心说倒也谈不上厌恶他。不过她只习惯于和至亲有亲昵动作,被个陌生人亲近实在难以接受,因此神色不佳。 不过她知道有时候越是解释越不好,因此只道:“公子既是帮了我, 我自然要谢你。”说着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他留意到了她远离的举动, 先是怔了怔, 继而了然地拊掌大笑,“原不算是厌恶。莫不是你小小年纪就讲究男女大防了?” 阿音虽被揭穿心事,却也不羞恼, 平静说道:“早点习惯终归是好的。”想想又补充道:“再半年我就七岁了。” 她这小大人似的样子逗笑了少年。 “小小年纪,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唬我呢?你不让我戳,我偏要戳。”他说着, 不顾她的挣扎一把将她抱起,“不光戳,我还要抱你。照你看来,莫不是你要羞愤欲死了?” 阿音心说这什么人啊!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挣扎着想跳下去。她可没工夫跟他耗着。元宵的小爪子受伤了,还在等她要来伤药呢! 少年怕她跌下来,忙搂紧了说道:“你这么漂亮,当真不多见。再者你在景华宫里横行无阻没人去拦……是俞家小丫头罢?我带你去见行箴,你莫要乱动。地滑多泥,若是摔下去了可不是闹着玩。” 阿音本是急着伤药的事情顾不得多搭理他。但听他直呼冀行箴的名字,她又起了好奇心,狐疑地盯着他细瞧。 少年和冀行箴年纪差不多,略比冀行箴大一点点,也就相差一岁左右的样子。桃花眼顾盼神飞,肤白唇朱,虽年纪甚轻却已自带风流意态。 阿音左思右想,最后缓缓吐出三字。 “常书白。” 常书白没料到这头一回见到的小姑娘居然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诧异之余又笑,“怎么?可是曾听行箴提过我多次?” 他心中好奇,愈发神采焕然,“是赞我学识好还是赞我剑术高?” “很多。” “比如?” “比如——” 阿音回头望了一眼,“我没工夫细说。还请公子将我放下,感激不尽。” 常书白不肯,非要她讲。 阿音恼了,快速列举道:“听说你偷吃过他的果子偷喝过他的茶,甚至懒得做功课了还要他代劳。被先生发现字迹不对时死不承认,非要说自己仿了太子殿下的字迹做的功课……” 不等她念叨完,常书白抬指刮了下她的脸颊,“小丫头忒的记仇。就不说我点好来。” “没办法。”阿音一本正经道:“好似公子也没做过什么好事。” “是么。”常书白忽地松开手。 阿音骤然往下坠,吓得她脸都白了。结果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又被人接住,从前到后也不过一瞬而已。 她脸黑黑地去看常书白。 常书白眼带笑意,“哎呀,手滑。” 阿音推他手臂想要跳下去。 他搂得更紧。 阿音踢他。 他索性抬起手来把她一下子扛到肩膀上。 这一下动作有点太快。 阿音丝毫防备都没有就忽然小脑袋朝下了。她一下子缓不过劲儿来,有些晕眩,再不敢乱动,扒着他的肩膀微微发抖。 常书白发觉后赶紧把她从肩膀上扶下来重新好生抱在怀里。 看她惨白着小脸双唇都有点发颤,常书白后悔了,讷讷说道:“怎么这么不禁吓?以往抱我侄子时这样逗他,他都开心得很。我……我头回抱小姑娘。小姑娘可真是娇气。喂,你别吓我。你要不要紧。” 阿音别过脸去不理他。 常书白再不敢造次,好生搂着她,紧紧抱在怀里。 冀行箴听宫人们说俞姑娘来了,甚是欣喜,疾步出屋去寻。一路问人到了竹林,顺着蜿蜒的路前行,停停走走,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人。 可是此刻常书白抱着阿音已经要进殿门了。 兜兜转转一路居然又回到了刚才出去的地方。 冀行箴暗叹口气正要开口,抬眼见阿音被常书白紧紧抱着就顾不得其他,三两步过去将人拦住,语气颇为不悦地问:“怎么回事?”说着就伸出手去要把阿音抱过来。 常书白原本觉得小丫头在怀里软软的香香的挺好,不愿放手。但看阿音一见冀行箴就朝他伸出手去,常书白也是没辙,只能将阿音放到了他的怀里。 冀行箴的怀抱是熟悉而又安全的。阿音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冀行箴早知常书白做事甚少考虑后果,平日里很少和小姑娘接触根本不知道小女孩儿们的脾性,想必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吓到了阿音。故而语气不悦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常书白双手抱胸往门框边一靠,“没什么。就逗了逗她。”想想刚才小姑娘的样子,他也是有些歉然。正要开口道歉,却听小姑娘先开了口。 “其实刚才我要跌倒的时候,常公子拉了我一把。”阿音说道。 冀行箴面色稍稍和缓,低声问她:“差点摔倒所以怕了?” 阿音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冀行箴就和常书白道:“原以为是你的过错。倒是我错怪你了。”他抱了阿音一会儿,看小姑娘没事了,就把阿音放到桌旁的椅子上坐好。 阿音惦记着另外一件事,拉着冀行箴的衣袖和他说了元宵受伤一事。 冀行箴知晓她很疼爱元宵,赶忙让人备了伤药依着阿音所言的位置送去。 “我也去。”阿音跳下椅子往外奔。不过没走几步就被冀行箴给拦了下来。 “我去。”冀行箴道:“你好好等我,莫要随意走动。” 说罢他不等阿音的反驳,径直大跨着步子出了屋。 阿音焦急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回了之前的位置上坐好。 常书白拉了把椅子挨近阿音旁边,闲闲散散地坐在上面,手中转着一个栓了玉石坠的络子,轻声道:“多谢。” 阿音担忧着元宵,一时间没有想通他说的是什么。缓了下神明白过来,她道:“不用谢我。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常书白对她没有恶意,且他也对之前的举动后悔了,她知道。刚才冀行箴十分维护她,她也看了出来。想想没必要因为她的小事就让冀行箴和常书白闹得不甚愉快,所以就将一些事情掩下不提。 常书白心中了然,笑弯了桃花眼。手指猛地停住将坠子和络子收起,他抬指戳小姑娘鼻尖,语带笑意地道:“妹妹是个好姑娘。” 阿音气闷,别开脸,心中愤愤。 ——刚刚还觉得他是个好人来着,他就又来这套。现在还能不能反悔、把之前他的一系列过分举动告诉冀行箴啊? 阿音跳下椅子,去到山水画前细看。 常书白就也顺势跟了过去。看小姑娘对山水画有兴趣,他索性将眼前几幅一一讲解。 冀行箴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常书白与阿音正凑在一起说话。常书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而阿音却是满脸的不甘愿。常书白说十句,她连一个字儿也说不到。 冀行箴喊了阿音一声。 阿音回头看过来,见到了他怀里的元宵,大喜过望。她小跑着过去,也不敢挪动元宵,只小心翼翼问冀行箴:“它要不要紧?” “尚可。”冀行箴看她满脸期盼,就将元宵小心地搁到了她的怀里,“不过是扎了刺而已,□□就好了。养几日莫乱跑便可。” 阿音小心翼翼地抚着元宵身上的毛。 元宵喵呜地叫着,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咦?妹妹养的猫?”常书白探头过来,“毛色颇为纯正。” 冀行箴没好气道:“谁是你妹妹。” 常书白弯了唇角去指阿音:“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 “不成。”冀行箴走到阿音身后,探手把她半抱在怀里,“旁人可以。她不行。” 常书白奇道:“怎地就不行了?我还就偏要叫。”说罢,对着阿音“妹妹”“妹妹”地说个不停。 阿音被他气得不行,凉凉地他一眼,缓缓吐出两字:“小白。” 这二字入耳,常书白的声音骤然停住,而后不敢置信地看着阿音:“妹妹说的肯定不是我。” 阿音笑眯眯地看着他,又喊了声:“小白。”而后挽住冀行箴的手臂,“太子哥哥。” 常书白犹不敢相信,指了她问冀行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听话的小丫头?” 冀行箴难得听她喊一声“哥哥”,谁料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你就知道欺负我”,又笑着直起身来,对常书白道:“我家包子只听我的。你的话,她不理会。” 常书白把阿音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哼笑道:“总有一天也会听我的。” 冀行箴莞尔,“你说的可做不得准。” “咱们走着瞧就是。”常书白扬了扬下巴,懒懒地抬手朝阿音挥了两下,“好妹妹,哥哥先走了。过几日去学堂找你玩。”说罢转身就走。 他原本就和冀行箴商议完事情了,需得去到皇上那里参加帝后二人给镇国公设的接风宴。先前正是因为这个而告辞离去。只不过遇到阿音后又折回来送她。 冀行箴扬声喊常书白:“你明日不去崇宁宫?” “不了。”常书白脚步不停,远远抛下几句话,“我才刚回来,歇几日再说。先生们若是问起,你就和他们说我还没回来。” 冀行箴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一看,小姑娘也正做和他一样的动作。 “真是个笨的。”阿音自言自语道:“镇国公都回来了,他会没回来?骗谁呢。先生们肯定不会信他!” “说得好。先生们又不愚钝,怎会随意被糊弄过去。”冀行箴笑着抱起不住摇头的阿音,坐到椅子上将她放腿上坐好,“不过他也不在乎先生们信不信。” 倘若在意的话,那也就不是常九了。 元宵小爪子上的伤着实养了些日子。这几天里它一下地、爪子按在凉凉地地面上就会喵喵乱叫,显然是疼得难受。这种时候也不等阿音去劝或者去抱,它自己就会乖乖地跑回猫舍的小床上缩成一团。 看着它这样可怜的小模样,阿音心疼得紧。原打算这一回归家时候带了它同去,可它现在才刚刚见好,若是贸贸然就把它带着,一路颠簸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虽然锦屏说了猫儿狗儿都皮实得很,丁点小伤没有关系。阿音最终还是决定不带它跑来跑去了,眼看着到了回家那一天,她就讲元宵带去了景华宫,拜托冀行箴帮忙照顾着。 冀行箴并没有很爽快地应了下来,只道:“你再叫我一声,我便答应。如何?” 阿音抬眼看他,“叫什么。” 冀行箴挑眉笑道:“那日,书白在的时候,你叫过的。” “唔。”阿音了然地点点头,后退半步恭敬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她那日确实这样叫过他。在依着礼数行礼问安的时候。 冀行箴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阿音看他还不答应,果断转身要走,“我觉得还是把元宵托付给皇后娘娘比较好。” 她走得异常决然。 冀行箴看她半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只能上前去把元宵接了过来。又狠狠在她头上乱揉一气才作罢。 路上的时候阿音摸着自己头顶的发很是悲愤了一阵,好在锦屏她们梳发的手艺都还不错,简单几下就给她收拾齐整,她的心情这才好了不少。 阿音在宫里读书,每十日方才能够归家一次。每到这一天,俞家上下都会在俞老太爷的命令下收拾得焕然一新,为的就是迎接他老人家宝贝孙女儿的归来。 ……即便这所谓的“离去”也不过是短短九日而已。 为了在家里多待些时候,阿音都是能够归家的前一天下了学就坐车回去。紧赶慢赶,能够在天擦黑前到家。 可这天阿音回去的时候因着要把元宵送去冀行箴处,晚了一点。因此进家门的时候就有些迟了。过了掌灯时分,天已经黑透,路两侧挂了灯笼点了灯。 俞林安伴在阿音的左侧走在路上,边往里行边抱怨:“你不知道,祖父有多心急。你才晚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让我们轮番来家门口守着。”又叮嘱阿音:“下次可别晚了。不然啊,我们迟早要被老爷子折腾死!” 阿音很是歉然,“元宵的脚扎到刺受了伤还没好全。我把它送去太子殿下那里,所以迟了些。” “元宵伤到了?”俞林安惊了一跳,“严重不严重?” 元宵跟着阿音已经一个多月了,前几次阿音回来的时候把它一起带回了家。俞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这个毛绒绒的小家伙。如今听它伤到了,俞林安亦是担忧。 “倒也不算太严重。”阿音道:“就是伤在脚上,平日里稍微走走就影响了伤势愈合。想必过几天也就好全了。” 俞林安颔首道:“这就好。” 到了厅堂后,阿音又将自己没带元宵回来的缘由和家里人说了声。大家问过了元宵的情况后,就一起入座用膳。 阿音依旧被俞老太爷带着和他同桌而食。 老太爷的理由很简单。七岁以后就要开始注意男女大防了,如今已经是四月底,九月份就到了阿音生辰。到时候她年满七岁,许多事情都要留意着,也就没法再和他同桌用膳。 故而老太爷现在是每次都坚持着要阿音跟他一个桌子。免得到了九月份后想这样也不成了。 家里人都拗不过老爷子,只能依了他。 阿音倒是很喜欢与祖父在一道。俞老太爷领兵作战多年,看过的事、到过的地方不知凡几。每每两人一起用膳的生活,老爷子都会择了当年的趣事来当故事讲给她听。阿音很喜欢这样。 不知不觉间,晚膳时间过去。 阿音陪着祖父母说了会儿话这才回了玉竹苑。 程氏早就在屋里等着了。看女儿回来,程氏忙拉了阿音进屋。她早就吩咐人备好了热水。待到女儿洗过澡换好衣裳后,程氏方才与阿音坐在桌前说话。 “……明儿我想带你去铺子里一趟,顺便多裁几身衣裳。”程氏和阿音说完旁的琐事后,这般与她讲道。 阿音有些好奇,“前些日子不才刚拿了衣裳?怎地又要裁新的?夏衫早已备齐了罢。” “我是说要再做两套夏天的舞衣。”程氏无奈道:“苏娘子当初春日里叮嘱你备好舞衣,是因为你初初才去,故而要特意提醒一番。如今你既是学了一个多月了,那么夏日舞衣你自己就要提早备好,不能再等先生提醒。” 苏娘子是教习公主们“舞”之一课的先生。 公主们的学习课程与京中寻常贵女们不同。公主们无需学习针线刺绣这样的针黹技艺,因为她们生来尊贵,即便往后嫁人,那也是建公主府尚驸马。即便需要服侍婆母,也根本用不上她们亲手去做针线活儿。 不过,公主们另有她们自己需要比起寻常贵女们更需要多学的东西。比如御,比如射,比如舞。 前两者是自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就要求后辈子孙必须学习的。而学舞,则是为了有更为曼妙的身材,以及更为优雅的仪态。 阿音是学生里年岁最小的。她还没抽开身段,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跳起舞来没有着实算不上“优雅”。但苏娘子对待每个学生都“一视同仁”,严格要求每一个都要做到最好。如今阿音的身材够不上她的要求,她就让阿音做几身漂亮的舞衣,借以弥补年龄造成的欠缺,务必让全部学生都能美到一定高度。 其实除了身材这一项外,苏娘子对她还是赞赏有加的。比如她悟性好,比如她姿态漂亮。 可是每次想到苏娘子的严苛程度,阿音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打突。 她挽了程氏的手臂,哀哀说道:“娘,我真不想学舞了。三公主什么时候能够寻到新的合适伴读?我觉得我也帮不上她什么。” 程氏自然晓得那“新伴读”是不可能选出来的。想到女儿将要在那种地方过一辈子,她也是心里难受得紧。于是旁敲侧击半晌后,最终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太子殿下待你如何?” “挺好的。”阿音顺口说道:“元宵受伤后,他平日里还会帮我照顾元宵。” 程氏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对小动物好的人,心是软的。这样说来,太子殿下…… 应当也不会太差罢。 程氏刚刚露出了微笑,就听阿音话锋一转,说道:“就是他有事没事老欺负我。” 虽然她是随口一说,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地随意,可程氏放下的心还是瞬间提了起来。她紧紧握着阿音的手不肯松开。 “你说说看。”程氏认真道:“他究竟,怎么欺负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岳母大人英明神武!本宫的内在温柔属性居然被您看出来了!太开心~︿( ̄︶ ̄)︿ 【如果阿音不说我坏话就更好了/(ㄒoㄒ)/~~】 **** 妹纸们很机智啊,猜出来那人是谁了^_^ 现在基本上是每天两次更新,中午之前一次,晚上一次 第28章 提起自己和冀行箴的恩恩怨怨, 阿音当真是可以说一天一夜都不罢休。但他毕竟是当朝太子,偶尔正常的时候待她也很不错,因此阿音就把绝大多数的话给咽了回去。 可有一件事不吐不快。也正是因为这个她之前才会忽然抱怨了这么一句。 “他抢走了我的烧麦!”阿音想起这件事还是心里堵得难受。 “什么烧麦?” “就是大堂兄送我的那个,石头做的。”阿音上上下下比划着,“您还记得吗?” 程氏自然记得。当时阿音拿着那个坠子很是开心, 每日里都挂着。 忆起先前阿音所言, 程氏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说烧麦坠子被太子殿下……拿走了?” “可不是!”阿音愤愤然, “娘你不知道他多过分!” 阿音没有把过程详述, 只简略地提了一提。说完后,她的语气转为沮丧,隐隐含了内疚,道:“刚刚晚膳时候, 大堂兄还问我呢, 怎么最近没有看到我用那个烧麦坠子了。” 偏她还不好说那坠子究竟去了哪, 只能含糊地应答了几句就作罢。 程氏将自己听到的只字片语搁在心里想了想,笑着给阿音理了理衣襟和衣裳下摆。 “没什么,他乐意要, 就让他拿着。”程氏道:“也就是你整天带着,殿下方才要了去。倘若是旁人的,太子殿下许是还懒得搭理。” “我也这样想的。”阿音痛苦地皱眉, “他就总和我对着干。” 程氏给她擦了擦还有些湿的头发,“你往好了想。他和你对着干的事情少去记,多去想想他待你的好,不就成了?” 阿音应了一声没再多提。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 商议着明儿去哪些铺子转转看衣裳。商议已定后,阿音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程氏就催着她让她歇下。 翌日天气晴朗。 在宫里的时候每日都要早起,梳妆完好后走了长长的路去上课。如今阿音好不容易捞着回家一次,自然要睡个饱。 一睁开眼,天已大亮。 旁人都吃完早膳一个多时辰了,她才慢慢悠悠地爬起来。 程氏等了她许久,看她终于起身,忙唤了丫鬟婆子来给她穿衣服侍她起身。忙忙碌碌好半晌后,赶紧吃过了早膳,母女俩就一同坐上了出门的马车。 今日俞三老爷照常当值,俞林安去跟着祖父练武去了没空闲。俞林琛倒是得空,便护着母亲和妹妹出门。 阿音前一晚睡得足,今日精神奕奕,一路和母亲说笑着,偶尔还扬声和车外的哥哥讲几句话。好似时间过了没多久,便到了福临布庄的外面。 福临布庄是京中同行中数一数二的大铺子,加之这里的绣娘们绣技很好,每个季节这里又会推出好几样新鲜花样子,是以此处的生意极好。每日来这里的京中高门女眷也尤其多。 程氏和阿音昨儿晚上说好了的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这里。 母女俩下了马车,俞林琛将马交给了店中迎上来的活计,三人便一同往铺中行去。 铺子摆放物品的屋子一共六间,分左右两侧,每边三间。左面都是男子衣裳与布料,右面是女子之物。当中还有一间大屋是茶水间,专为等候亲朋的顾客所设。茶水间中横着一道屏风,将屋子隔成两半,亦是男女各占一边。 三人到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铺子里早已站了好些人。因右边女眷极多,俞林琛又已经十多岁了需得避讳着些,故而他将母亲和妹妹送到了门口后便准备转向另一边。 谁知就在此时,意外陡生。 远处街道传来急促马蹄声,有人撕扯着嗓子不住高喊:“救命!” 众人纷纷循声看了过去,才发现一人一马正朝这边疾速狂奔,马似是不受那人控制,嘶鸣着疯狂抬蹄踏地,且东晃西晃没个准头。 喊救命的恰是那马上之人。他在连呼之后,又扯着嗓子叫道:“马失控了,马失控了!” 路上行人纷纷闪避,所有铺子门口站着的人俱都闪身进了铺子里。 路两侧行人闪避慢的被撞歪在地。所幸只是擦伤并无大碍。 这时铺子里女眷惊呼道:“有人!” 众人望向路上,就见马前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个女孩儿,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此刻她许是被吓傻了,愣愣站在那里看着马超她奔去却一动不动。 俞林琛见状想也不想就飞奔而去,快速将人抱到了铺子门口。 与此同时,铺子左侧屋里一人快速掠出,飞身而起去到马上,将马上之人救下后又猛地在马脖子一侧狠力拍去。失控的马儿头一歪转了方向,撞在了路边没人的墙上,直接栽倒在地。 这不过发生在转瞬间。所有人都看呆了。直到有人高声叫“好”,大家才反应过来,纷纷为两个少年喝彩。 阿音这才发现那救骑马之人的少年她也认识。一身暗紫色云纹团花锦衣,头束玉色发带,面若桃花行止风流。 居然是常书白。 只不过如今他的面上不见丝毫嬉笑之色反倒不苟言笑严肃得紧,一时间倒是瞧着不像他了。 骑马的络腮胡汉子已经吓得全身发抖,瘫在地上抱着常书白的腿不住道谢。 常书白拍了拍他的肩,没和他多说什么,叫了两个店里活计来把这汉子抬起来送到隔壁医馆里看看。他则从旁边寻了根又粗又结实的绳子,走到墙边把晕后的马的四肢绑在一起,再让自己身边跟着的小厮将此事禀给京兆府。 先前马乱奔的时候有不少人被碰到了,也不知伤势如何,怎么着也得让京兆尹那边来人看看这事儿怎么处置。 旁边的老爷太太们见状终是回过神来,也都带着身边伺候的人去到街边上,帮忙把受伤的行人扶起来,送到医馆看看伤势。 就在大家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女眷那侧的门口却突然响起了“啪”地一声脆响。有个女孩儿尖着嗓子叫道:“臭不要脸的!你做什么!” 众人循声看过去,便见尖叫的正是之前站在路中央被救的女孩儿。而那被她打了一掌的,是那救她的少年。 阿音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没想到哥哥救的居然是郑惠婷。 更没想到的是郑惠婷居然敢打哥哥。 阿音登时愤怒,气冲冲走上前去,恼道:“你做什么!凭什么打我哥哥!” “就凭他对我动手动脚!”郑惠婷高喊:“男女授受不亲他总知道的罢!” “授受不亲?我哥救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哪知道他救我?我求他了?嗯?” 阿音被郑惠婷这无礼的言辞气得手都发抖了。她正要继续驳斥,俞林琛上前一步将她护到身后。 “我救了你,是我要救。你打我,是你不该。”俞林琛压低声音寒声道:“俞家和郑家的瓜葛我不想多说。我只想告诉你,你这命,我救得后悔!” 说罢,他抬头往路边受伤行人那里看了看,与阿音道:“我去那边瞧瞧需要不需要帮忙。你在这里等我和母亲。” 刚才马倒下后程氏就带了自家丫鬟过去探望行人伤势了不在这里。如今俞林琛也要过去瞧瞧。 她们倒也没甚太不放心的。这福来布庄里进出的大都是高门大户,掌柜的和伙计们也会将顾客照顾得很好,只要阿音留在里面应当不会有事。 远处的地上有不少血迹。俞林琛叮嘱完后就匆匆去往那边相帮。 郑惠婷看着阿音单独留下来,讥笑道:“你看看你,家里人待你还不如对待路上陌生人。心寒不心寒?” “不心寒。”阿音平静地道:“我母亲和哥哥都心存善意,肯帮助有难之人。我替她们自豪。至于我哥哥——” 她朝着郑惠婷灿然一笑,“我哥哥连你都肯救。其他的那些人,他自然更会去救了。” 郑惠婷气得小脸通红,“你什么意思!” 这时候她旁边有人走了过来,关切地拉着她的手不住问:“姐姐,你可还好?刚才可是吓死我了。倘若你有个什么不好,我该怎么办。”说着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嘤哭了起来。 郑惠婷见是郑惠冉,抱了抱她道:“没事。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好一个姐妹情深。”阿音哼道:“没有我哥哥帮忙,你们哪里还能有机会这样说话!” 郑家姐妹一起驳斥她。 阿音还欲再言,有两位夫人正在旁边选布料,悄悄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姑娘年纪小,小心吃亏。” 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和郑家姐妹吵起来。 阿音也知道自己年纪小,单枪匹马之下与她们争执半点胜算都没,可一想到哥哥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她就气得浑身都疼。 两位夫人悄悄拉着她往里推了推,“姑娘在旁边等一等。待到你母兄来了便好。” 阿感激地向她们道了谢,在这边乖乖等着母亲和哥哥。 常书白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见小姑娘没事了,就晃晃悠悠走到了俞林琛旁边。 俞林琛刚刚帮一位伤者简单包扎了下,让身边小厮扶了人去医馆。他刚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子,就见一名十分俊俏的小小少年朝他走了过来。 俞林琛本是不认得这少年。但他知道,就是这少年刚刚勒马救人。故而朝对方深深一礼。 常书白根本懒得玩那些虚礼。 他斜睨着俞林琛,用手肘撞了撞俞林琛的胳膊,“你在做什么?”又朝郑惠婷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被人这样了还不动手?” 俞林琛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神色沉沉地看他一眼,“我不打女人。” 最主要的是,前些日子俞林瑞和郑胜章的事情刚刚平息下来,这个时候再起风波怕是会有些麻烦。 “她这样凶悍的还是女人?”常书白瞪大了好看的桃花眼,一脸震惊地看着俞林琛,“……那不就是个泼妇么!” 俞林琛绷不住笑了下。 常书白抬手用力去推俞林琛,“去。揍她!” 俞林琛依然摇头。 他承认自己沉稳有余冲劲儿不足。但他暂时还不想生事。 “活该被人欺负!”常书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就等着一辈子被人欺负吧!” 语毕,他往铺子的方向走去,还故意狠狠地用身子撞了俞林琛一下。 俞林琛没料到这少年力气那么大,饶是努力稳住身形依然被撞得剧烈晃了晃。 常书白自顾自往前行着。手中转着个挂了络子的玉牌,悠悠然然地去了女客那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郑惠婷,懒懒地道:“哟,这不是郑家的姑娘么。原先没有留意到你,今儿一看,生得可真是漂亮!” 郑惠婷早先就见过常书白。说实话,被常书白这样相貌极其出众的少年赞扬,心里头还是有点小得意的。 郑惠婷强掩住心中欢喜,微笑着说道:“多谢常公子夸奖。” “不客气。”常书白点点头,“……说实话,你乍看之下,长得还真挺像人的。” 郑惠婷先前高兴的表情支撑不下去了,脸色瞬间耷了下来。 她旁边的郑惠冉撑不住了,嚷道:“你什么意思你!” “就这个意思。”常书白唇角挂着笑,冷声道:“俞少爷救了她一命,她不仅不知道感激,反倒是口出狂言怨东怨西恩将仇报。但凡是个正常人,就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用眼角余光睇着郑惠婷,嗤道:“也就看着像个人罢了。净不干人事儿!” 刚才那一幕有不少人见到了,许多人交头接耳谈论着。之前郑惠婷口口声声说俞林琛动手动脚,可大家都看到了,那少年将她抱到屋里即刻松开,根本没有半点逾矩的举动。 嗡嗡的议论声中,郑惠婷面子上挂不住,脸红红地瞪着眼反驳:“我说错了吗?他借着救我为由,分明在行不轨之事!男女授受不亲,他却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没有这样的道理!” “摸来摸去。”常书白哈哈大笑,“那敢问郑姑娘,在那样的情形下,不碰着你,如何救你?要我说啊,他就该把你丢在那里,让那马直接踩你身上去——嗯,世界也就清净了。” 郑惠冉气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常书白根本不搭理她,扬声与四周客人道:“大家评评理!往后救人连碰都不能碰的话,这可让人怎么办才好?” “是这个理儿。”有位气度端庄的夫人当先说道:“这还只是当街马下救人,隔着衣裳碰了一碰。照着这个道理的话,衣裳沾水时是贴着身体的,倘若有人落了水再被救起来,那更是麻烦。岂不是救活了落水的,反倒还得逼死救人的?” “就是就是。”她身侧有个夫人年纪稍轻,杏眼薄唇,说起话来快言快语,“若是那样的话,可得一命抵一命咯!谁还要去救人啊!不划算,不划算呢。” 这两位便是之前阿音和郑家姐妹争吵的时候,悄悄拉了阿音一把让她不要吃眼前亏的那两位。 郑惠婷和郑惠冉都不认识这两位夫人,看着她们眼生,深觉应当不是出自京中高门之中。 郑惠婷本就恼羞成怒了,此刻连带着这两位夫人也恨上。她看着两人不是出自京中的显赫之家,更是不惧,三两步走到两人身边,拉过那位杏眼夫人刚买的一身单薄纱衣,刺啦一声给撕烂了。 这里的衣裳都是独一份的。被毁纱衣是这位夫人选了好久后最中意的一件。 杏眼夫人怒极,“你做什么!” 郑惠婷冷冷地笑了下,“对不起,手滑了。” 杏眼夫人正要和她争执,谁知眼前一晃,紧接着,“啪”地一声突然响起。 郑惠婷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半边脸。 那上面分明有个淡淡的五指印记。 “哟,这可真是抱歉啊。” 一旁的常书白缓缓收回手,用丝帕悠悠然地擦拭着指尖,边说着话边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也手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像都不喜欢常书白? 太子:没关系,妹纸们喜欢我就够了~【帅气甩头发.jpg】 第29章 谁也没料到常书白会突然出手打了郑惠婷一巴掌。 屋内片刻的静寂后,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哈哈笑了声,紧接着,不同的笑声从屋子各个角落传来。笑声越聚积越大,最后满屋的人都眉开眼笑。 期间还不时有人说道:“打得好!就该教导教导她怎么做人!” 虽也不时地冒出声音在为郑惠婷说话,但是这声音没多久就会被更大的声音遮盖住。 “是女娃娃怎么样?年纪小怎么样?她自己都说了, 她已经到了需要避讳男女的年龄。这样又怎么算是小!” “就是。若是太小不懂事, 哪里能说出那许多污蔑那好儿郎的话来!” 大家口中的好儿郎, 自然说的是救人的俞林琛。 虽然大家不知晓他是哪家孩子、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但他先是马前救人,而后又到外面帮助伤患,这些举动众人还是全部瞧在眼里的。旁的不论,所有人都对俞林琛的人品心里有数。 听着屋里此起彼伏的称赞俞林琛的声音, 郑惠婷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郑惠冉恶狠狠地瞪着常书白, “看看你做的好事!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说到欺负人, 我还真就差点忘了一件事。”常书白上前一步擒住郑惠冉道:“这位夫人的帐,咱们可还没清算。” 他甚至不肯用手碰到郑惠冉,直接捏着先前擦手的帕子隔了帕子来抓她的手腕。而后朝向那位杏眼夫人, “请问您这衣裳花了多少银子?” “银子是小事。”杏眼夫人回头看了眼郑惠婷跑走的方向,“只不过有些人做事太过离谱,我想要以后防着些。就是不知该怎么去防。” 这就是在说想要知道肇事者郑惠婷是谁了。以后也好绕道走。 常书白勾唇笑笑, “银子怎么是小事?该赔的总该赔了。她们郑家不缺钱。”说着又和郑惠冉道:“来,写张字据。让人取了银子来,三千两赔过去。” 他这样说,所有人尽皆哗然。 大家诧异的并非是他要价三千两。而是他口中说的是“郑家”。京城里能这样跋扈的郑家, 想想也知道是哪一个了。 杏眼夫人和她身边那位气度端庄的夫人倒是没有甚太大反应,从始至终都微笑以对。 这时候有好几名和常书白年岁差不多的少年走到这边来。看常书白擒住人,他们笑问:“怎么了这是?” 常书白也不答话,唤了其中一个过来帮忙抓住郑惠冉。又让另一个到外头把郑惠婷给拽了过来。 问掌柜的要了纸笔,常书白让郑惠婷写下字据,如今欠人三千两衣裳赔偿的银钱,如此这般,还让郑惠婷签字画押。 说来也巧,画押前恰好京兆府的几名衙役来到了此处,顺带着帮忙做了个见证。 待到写完墨迹略干,常书白就将这字据交给了那位杏眼夫人。 两位夫人笑着和常书白道了声谢。 ——对她们来说,那三千两郑家究竟会不会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了这张字据在,这可坐实了郑惠婷欺负人的事实,说明郑惠婷撕了衣裳这事是郑家理亏在先。 常书白见事情告一段落,也不耐烦搭理郑家那些不讲理的了,和那些个少年说了一声,这大步上前往墙角处行去。 阿音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撒腿就跑。 可是她凭着小短腿哪里跑得过腿长的少年郎? 常书白三两步追上她,伸手将她捞在怀里抱了起来,抱怨道:“跑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阿音默了默,说道:“……习惯了。” 常书白抬指戳了戳她鼻尖,“好妹妹,感觉如何?解气不解气?”看她皱着小脸不乐意被他抱着想要下来,他索性搂得更紧,“若是不解气的话,过几日我让人去郑家理论去!” “这倒不用。”阿音赶忙道。哥哥不想把事情闹大,自然有哥哥的原因在。她知道常书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是她们身为皇后娘娘的母族,还是要顾及着些。 不过,说实话,她非常感激常书白帮她们出了这个头。替哥哥说话、又替哥哥出了气。 阿音扭着身子想要下来给常书白行礼道谢。无奈她越是想下,他越是搂得紧。 阿音只能诚恳地说道:“多谢。今日多亏了常公子。幸好有你,事情才能得以解决。” 常书白先前听她说“不用”,还当她是恼了他这一番肆意而为。如今看她非但不恼,反而好生谢了他,常书白的心里也是开心,当即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唤一声‘哥哥’就成。” 想想自己家中行九,他就又道:“不然的话叫声九哥也无妨。” 阿音努力憋了半天,最后嗫喏着缓缓吐出两字:“小白……” 她可不希望整天被常书白叫妹妹。若她真喊一声哥哥,岂不是就默认了这叫法? 这可不成。 听闻阿音叫的那两个字,那料想之中的意外让常书白先是怔了下,继而哈哈大笑,“你啊你。就知道你爱气我。不过无妨,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先前冲进这屋的几位少年俱都跟着大笑。 有人问常书白:“你什么时候多了妹子?常九爷不是家里最小的么?” 常书白十分自得地道:“莫管什么时候得的,总而言之就是我妹妹。” 少年里一个穿了湖色净面杭绸直裰的微笑道:“既是九爷的妹妹,想必是十姑娘了。” 于是几人都朝她喊:“十妹妹好。” 阿音哭笑不得。 常书白挥手去赶他们,“去去去。我妹子也是你们能乱叫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陪妹妹选衣裳。” 少年里一个面皮微黑地道:“自家妹妹选衣裳哪需要那么麻烦?只管说想要什么样儿的,我让人拿到后院给妹妹挑。” 阿音这才知道这福临布庄是他家的。 “如此甚好。”常书白说着,又问阿音:“你想选什么?” 不待阿音回答,他已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母亲和兄长还要些时候才能回来。不若跟了我们去后院避避,免得郑家突然来了人更是麻烦。” 阿音思量了下,终是点了头,却不提要买什么,只道:“我挑不出合适的,等母亲来了再选。” 常书白了然地点点头,并未对此多说什么,自顾自抱了阿音往里走,几名少年就一起往后院行去。 七八个人凑在一处说话,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程氏和俞林琛就回了这里。 那面庞微黑的少年提起过送阿音衣裳,又连连说不用客气。但俞家母子三人都觉得这不合适,便婉言谢绝。又道不过是随意看看罢了,并没甚急着需要置办的。 好生谢过常书白后,程氏便带了一双儿女出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去别家也不太合适了。阿音觉得母亲和哥哥太累了,提议回家。 程氏和俞林琛惦记着阿音的舞衣还没选出来。 阿音说道:“倒也不急着这一时。不若我这次上课先用着春日里的舞裙,下一次我回家的时候再做罢。又或者到了宫里后找娘娘帮忙,让娘娘寻人给我做一身出来。” 旁的不说,皇后娘娘到底是自家人。请她帮忙给阿音做身衣裳倒是没甚么。 程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让车夫往家里行。又不时地和车外的长子说起刚才那凶险的情形。 两人说了半晌话后,俞林琛忽地叫了阿音一声,问道:“你说那位是镇国公府的小少爷?” “是。”阿音道。 俞林琛了然地轻轻颔首。怪道之前他会特意寻来说了那番话,原来是与阿音相熟的常家公子。 俞老太爷已经听人禀了在福临布庄那边发生的事情。待到程氏带着孩子们回来后,他就将三人都叫了去,一一细问。 阿音原本以为自己没有过去帮忙,会是被问最少的一个。哪知道老爷子听说了常书白的举动后,反倒是问阿音问得最多。 得知常书白当面怼了郑惠婷那一幕后,俞老太爷拍案大笑。 “好小子!”老太爷道:“对我胃口!” 他朝阿音侧了侧身,“你说镇国公那个软软塌塌的老东西,怎么养出了个这么有趣的孙子来?” 镇国公当年亦是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与俞老太爷是极其相熟的,两人说话素来是没甚避讳。 但是老太爷那话,阿音却没法接,只能嘿嘿笑答道:“许是镇国公府的水土比较养人罢。” 俞老太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并未对此再多说什么。又问了俞林琛几句伤者的安置情况,就让他们都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阿音还要赶早上课,因此天还没亮就起了身。去到宫里时,冀薇早就在清澜小筑等着她了。 一见面,冀薇就问起了布庄那边发生的事情。 阿音和她简略说了说,并未讲出其中太多细节来。冀薇觉得甚是无趣,就没再多问。 两人这便一同往崇明宫行去。 如今到了夏日,宫里的景色又换了一换。原先道路两旁发着嫩芽的树木,现在已经长得浓密茂盛。好似前几日这条道上还是满眼的青色,如今一转眼就都换成了浓郁的深绿。 走在这样的绿荫道上,头顶的太阳被树冠遮去了大半,心情甚是舒爽。 阿音心情尚算不错,脚步轻盈地前行着,又不时地往旁边去看,感受着这四周的清丽美景。 谁知好心情持续了没多久就被硬生生给打断。 不远处有人匆匆行着。看到阿音后,对方的脚步非常明显地停了停。而后再次加快,朝着这边走来。 冀薇小声地提醒阿音:“郑家姑娘来了。” 阿音刚才也看到了郑惠冉,此时听冀薇提醒,她就轻声说了声“是”。 冀薇问她要不要绕道。虽说对当时布庄发生了什么不甚清楚,但冀薇隐隐地听顾嫔说起过几句。阿音和郑家姑娘起冲突的事情她还是晓得的。 阿音往前看了看崇明宫的方向。 院门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了。倘若绕路,怕是要多绕一条街去。 她又侧头望向郑惠冉。 对方已经看到了她。倘若这个时候避开,意图太过明显。一会儿到了课堂上少不得要正面交锋,到时候郑惠冉肯定要拿她躲避一事来说道。 阿音当机立断,方向不变,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郑惠冉就来到了她的跟前。 阿音只当没看到她,继续一步步地坚定行着。 初时郑惠冉还能安静地与她并行而走。可是没过多久,脾性本就急躁的郑惠冉就按捺不住了,当即扭头质问道:“你这是装瞎呢,还是真瞎呢?” 阿音淡淡说道:“郑姑娘说话可真是不太中听。” 郑惠冉心道阿音是在说她用词粗鄙,冷笑道:“好的词句我自然也会说。不过那也是要看对方是谁。如果是你这样两面三刀的,我自然没有什么中听的话可以讲。” 阿音犹记得在郑贤妃那里的时候楚楚可怜的郑惠冉,也还记得昨日在福临布庄的时候,扑到郑惠婷身边面露担忧的郑惠冉。 可是那两个她都与现在这个面露凶恶的她判若两人。 “郑姑娘可以说你自己想说的,我断然不会打搅。不中听的话你若想说,我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阿音神色自若地继续打量着周围的花草,语气清淡地道:“但是我可以自己选择听,或者不听。” 她这淡然的语气激怒了郑惠冉。 郑惠冉哈地一声笑,语速缓慢地嘲讽道:“所以说,俞家人果然好本事,一个个都是装腔作势的高手。从上到下,竟是寻不出一个讲理的来。” 俞家人里,至为尊贵的便是俞皇后了。 郑惠冉口中那个“从上到下”里的“上”指的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阿音很喜欢皇后娘娘。听郑惠冉出言讥讽,她忍耐不住放慢了步子,驳斥道:“好人看好人,自然能看出好来。恶人看好人,自然觉得没甚可取之处,甚至于见了那处处的‘好’都会厌恶。” 郑惠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阿音说的什么。待到想明白阿音在说她是“恶人”后,郑惠冉当即怒了,对着阿音开始喊叫起来。 只不过她这喊叫持续了没几声就被旁边一个至为严厉的声音给呵斥住。 “还望姑娘们注意言行!虽然还未上课,但在宫中,处处都需礼数,处处都需注意言行。倘若只在课上留心,到了课下却任意妄为的话,那这课,不上也罢!” 这回不只是郑惠冉,连阿音和旁边的冀薇都赶紧停了脚步,对来人行礼。 今日是学“礼”。教导她们礼仪的,正是眼前这位姓曹的老嬷嬷。 曹嬷嬷看了看眼前几个女孩儿,指了郑惠冉和阿音道:“你们两个,行止不妥,在屋子外面静想去罢!” 说是静想,其实就是罚站。 曹嬷嬷在宫中几十年,前后跟了不下十个主子。短的有几天,长的有几年。对于宫中大大小小的规矩,她是知之甚详,教导起公主来十分认真严格。 虽然这堂课是累了一点,但阿音上课的时候素来认真仔细。遇到做的动作不到位,她不用曹嬷嬷提醒,自己就会反复练习反复纠正。 这样乖巧懂事的学生是曹嬷嬷最喜欢的。因此,上课以来,阿音从未在“礼”上受过罚。甚至于连句严苛的批评都没有过。 如今被责令道屋子外头罚站,对她来说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阿音心情有些低落,也不进屋子里去了,恹恹地朝着屋外墙边行。 郑惠冉倒是不在乎罚站不罚站。在她看来,昨日的事情要比这次罚站更为丢脸。 郑惠冉在阿音右后方重重嗤了声,“胆小鬼!懦夫!先前在宫外的时候伶牙俐齿得很。如今进了宫,反倒是害怕了么?又或者,是后悔了?” 阿音心情不好是因为自己说话不注意被曹嬷嬷看到,而后又受了罚。但她对于昨日里做的事情是半点都不后悔。 但是郑惠冉当真呱噪得很。 阿音很想当场反驳。但她知道,一旦进了这个殿,就是来学规矩礼仪的。周围匆匆而过的太监宫女,指不定哪个就是曹嬷嬷的心腹。倘若她对这个处罚有半点的怨言或是不妥的反应,想必曹嬷嬷那里很快就能知晓。 依着曹嬷嬷的性子,知道之后必然会有相应的惩罚。对于现在正受罚的她们来说,则是罚上加罚。 阿音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任凭郑惠冉在那边不住叫嚣,她依然神态自若地不多说一句。 郑惠冉嚷嚷了许久后没人搭理,就也没了继续抱怨的兴致。等到了门口后,她就和阿音一起并排站在墙边,一点点把这时间给熬过去。 原以为这个时候要到上课时间了,等闲不会有人过来打扰。阿音心里很是庆幸。毕竟罚站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越少人看到就越好。 谁知没过多久就看到了由远而近的人影,还有人影上穿着的软甲。 这种软甲的样式阿音知道,是皇子们学习武艺的时候所穿。即使如此,看着来人的身量,应当就是—— “你们怎么在这里。”来人在她们两人跟前驻足,好奇地打量着二人,“莫不是被罚了罢。” 阿音看着这不知为何来此的大皇子冀符,依着礼数行了个礼,并未答话。 旁边郑惠冉早就闷了一肚子的火。如今看到了冀符,她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忍不住抱怨道:“都是她!她昨日里和我们争吵还不算完,今日到了宫里又和我吵。被曹嬷嬷看到了,非要让我们罚站!” 郑惠冉瘪了瘪嘴,再次露出了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娇娇地去问冀符:“大皇子哥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置她好呢?” 冀符朝她瞥了眼,并未多说什么,反倒是转向阿音,问道:“是这样吗?” 阿音抬头飞快地觑了他一眼,又快速地垂下眼帘。 她默默估算着,倘若自己如实地对冀符说“不是”的话,冀符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大家不讨厌我,我就放心了,给大家一个爱的么么哒~(づ ̄3 ̄)づ╭❤~ 第30章 冀符静静地看着阿音, 神色十分温和,没有半点的不耐烦,似是在鼓励她不用紧张,尽管回答。 阿音小时候就见过他多次,很多事情都还有印象, 在他面前半点也不敢大意。此事她仔细考虑过后才道:“原是郑姑娘先来寻我, 主动与我说话。” 这便是在隐晦地告诉冀符, 是郑惠冉主动在先。即便争吵, 也是郑惠冉挑起来的。 冀符“嗯”了声又去看郑惠冉。 郑惠冉根本不把阿音的话当回事。大皇子的生母可是她们郑家人! 她垂下眉眼,神色忧愁地对冀符说道:“表哥,你可不能信她的话。俞家人惯爱信口胡说,她的话哪能相信呢。我怎么会主动挑事?” 小姑娘娇滴滴的样子惹人怜爱。说实话, 倘若阿音不认识郑惠冉, 倘若阿音是第一回见到她, 说不定也要觉得她这副模样娇嗔可爱了。 冀符显然也没有被郑惠冉的样子所打动。他神色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贯的温和,但是和郑惠冉说话的语气却有些严厉:“既然事情是你挑起来的,合该你承担责任才是。为何要让俞姑娘与你一同罚站?” 郑惠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殿下,您知道不知道昨日里发生了什么?她们俞家人还有那——” “此事暂且不提。”冀符朝止了她未尽之言,阿音点了点头, “你随我来。” 毕竟对方是皇上的大儿子,阿音也不好公然违背他,就跟在他后头进了屋。 郑惠冉没料到自己被冀符一通问责后竟还被无视了。她气得想跳脚,但顾及着冀符在场, 曹嬷嬷又在屋里,就只能压下满心火气。不过,这种时候要她自己在外头站着,她是断然不肯的。虽然冀符没让她跟去,郑惠冉依然随着一同进了屋。 曹嬷嬷没曾想看到冀符,依足礼数上前行礼。 冀符让她起了身,与她说明此次来意:“今日需要射箭,但我忘记带扳指,只能来此相借。不知先生可否行个方便,让我问上一问?” 扳指本就是为了射箭时护手所用。倘若没有扳指,一节课练下来手指皮肤少不得要被回弹的弓弦蹭伤。 皇子们的扳指或是自己带着或是留在崇宁宫。公主们有的自己带着放在自己宫里,也有的留在崇明宫里,只等着上“射”课时带上。 冀符的皇子住所远离崇宁宫,与其回去拿,倒是真不如来这里借用一下。他过来这里便是为了此事。 常云涵起身道:“大皇子用我的罢。旁人的您用起来怕是略小。”说着就让自己身边的女侍去取。 常云涵不耐烦来来回回带着扳指,一直都是放在崇明宫里。她因在家习过武,所以手指比一般同龄少女要略粗一些。且她在公主和女伴读里最为年长,故而扳指也是这里的女孩儿们里最大的。 冀符向她道了声谢,这便和曹嬷嬷说起了阿音她们的事情,“……此事既是郑惠冉挑起,自当由她来承担责任。嬷嬷一同处罚的决定,怕是有些不妥。” “婢子看到的是‘争吵’,若只一人,如何争得起来、吵得起来?定然有人挑起又有人回应方才能够争执不断。”曹嬷嬷又道:“还望大皇子莫要再提此事了。大皇子心胸宽厚,自然看不得旁人受罚。但规矩就是规矩,断然不能随意打破。” 这时冀薇站了起来,有些胆怯地弱弱说道:“可是,嬷嬷,争吵也有个先后、有个主次。为何要两人受到一样的责罚?俞姑娘的处罚总能轻一点的罢。” 阿音朝她望过去,又收回目光,望向地面。 曹嬷嬷的语气冷了几分,“先前我该说的已经说过,还望三公主莫要多提。我之前就和公主说过,但凡求情,必然要加重责罚。” 冀符忙道:“这事儿是我先提及的。我不懂嬷嬷的规矩,加重责罚之事就免了罢。”又和冀薇道:“三妹妹也是一片好心。” 曹嬷嬷不置可否。但,到底没又说要再加多少责罚。 冀若芙牢记曹嬷嬷以往所言,故而先前一直提着心没敢多说什么,现在终是放心了少许。 待到冀符借了扳指离去,郑惠冉和阿音也陆续到外头站着了。 曹嬷嬷因着送冀符出去不在屋里。 冀茹确定曹嬷嬷已经走得远到听不见这里声音了,方才重重哼道:“假惺惺。先前大皇兄不在的时候,曹嬷嬷说要罚俞雁音,也没见你说什么。如今大皇兄在了,你倒是借了东风来说情,还得了大皇兄一句赞扬。羞愧不羞愧!” “哪里是故意找了这个时间?”冀薇知道冀茹说的是她,委屈道:“嬷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训斥学生的时候,谁都不能求情,不然的话责罚加倍。即使如此,我怎能随便开这个口?” “哟,瞧你这话说的,好像现在跟着大皇兄求情的话就不会加重责罚似的。”冀茹噼里啪啦说着,最后拔高了声音,“你想害俞雁音,别把郑惠冉给拖下水!幸好现在没事。如果两人一起加重责罚,我要和贤妃娘娘说,看你怎么办!” 冀薇红了眼圈,急急低着头。而后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在抽泣。 冀茹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她。 不多时,曹嬷嬷去而复返。冀薇也不敢再有大动静,乖乖地坐着听课。 冀符这次前来求情,虽然看着是好心,但阿音并不敢大意。毕竟是郑贤妃的儿子,再怎样对她表面和善,她的心里始终存着提防。 故而冀符出去的时候,阿音并未离近而是远远地跟在后头,看着曹嬷嬷去给冀符送行。出了屋子,她百无聊赖地站在墙边。 原本郑惠冉就很是不喜她。如今看到她后,更是没了好气。 凭什么大皇子只帮着这臭丫头?明明她才是他的表妹! 郑惠冉心里不爽快,说话更是颐指气使。 “你往那边靠靠。”等曹嬷嬷回了屋子后,她对阿音道:“别挨太近,我不舒服。” 阿音压根不搭理她。 郑惠冉火了,低声快速地和她理论。 阿音头一撇望向墙角花丛,继续不搭理。 郑惠冉肚子里窝着火,半晌发作不出——这儿是曹嬷嬷教习之所,若是声音大了,少不得要被曹嬷嬷训斥。可是声音小了不起作用,因为那臭丫头根本就当做没听见! 郑惠冉正想法子准备和她一较高下的时候,却在眼睛咕噜噜四处乱转时瞥到了院门口处。这一瞧,就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咦?太子殿下?”郑惠冉诧异道。 阿音这回总算是表现出一点点听到她话的意思了,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 那快步疾行走进院子里的,不是冀行箴又是哪个? 看到他的刹那,满心的郁闷都好似瞬间不见了踪影。阿音精神抖擞地朝冀行箴招手。 冀行箴朝她笑笑,脚步不停继续快行。 阿音这才发觉了不对劲。她第一眼不过是扫视过去罢了,现在才仔细盯着他看。平日里的他都是沉稳淡然的,不骄不躁,不慌不忙。如今却面上有汗步履杂乱,显然心中有事正在担心。 阿音的笑容就淡了些,暗暗思量他究竟是怎么了。 因着走得快,不过片刻功夫,冀行箴就到了殿门口。 阿音生怕里头曹嬷嬷听见,小声地和他打招呼。 冀行箴脚步未停,略点了下头摸摸她的小揪揪就继续往里行去。 阿音就不时的回头朝着屋内反向看过去。虽然她这个反向瞧去不过是墙壁而已,但她知道冀行箴就在那里面。 没多久后,冀行箴走出来。他一改之前焦虑担忧的样子,唇角带了淡淡喜悦,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不待阿音问他这次过来的目的,他已经主动开口说道:“走罢。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带你回去的。”说着就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阿音怔了下。 难道她不用罚站了? 这可是个意外的惊喜。她忙细问究竟。 冀行箴抱着她边走边低声道:“我寻王大人给你开了个病假方子,交给曹嬷嬷看。曹嬷嬷总不能为难‘生病’的你,只能让我把你带走。”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居然这么“聪明”,搂着他的脖颈笑眯眯地直夸他,“太子殿下英明神武!” 冀行箴摇头失笑,“并非我如何厉害。只不过凑巧在找东西的时候遇到了王大人,又正好听云峰说你被罚。赶巧了方才能够要来这一张方子。” 阿音就问:“你在找什么呢?” “扳指。”冀行箴道:“今儿早晨我寻不到上课用的扳指了,找了好半晌。”说到这儿,他想起一事,又道:“正是因为这个,耽搁了时间就没能去成你那里。” 阿音每日从家里回来都是一大早匆匆进宫,而后赶着来上课,并没有时间去往冀行箴那里。因此,一般都是冀行箴去到清澜小筑来等她。 今儿他因着东西丢失的关系没能去成。 阿音了然地颔首:“怪不得呢。我说怎么左看右看都没瞧见你。” 冀行箴戳戳她的脸颊,“怎么?包子想我了?” “才不是。”阿音轻嗤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那叫‘眼不见为净’。” 冀行箴低笑道:“当真如此?” 阿音趴在他的肩头赶紧点头。这时她看冀行箴的额头和鬓角流了汗,晓得他是过来帮她故而跑得太急,就从怀里掏出丝帕来给他擦拭汗珠。 冀行箴发觉了,微微偏过头去,好让她把另外一边的汗珠也给擦掉。 阿音抱怨道:“你自己没有手么!懒死了!” 冀行箴莞尔,“你就当我没有手、就当我懒死好了。” 阿音气得不行,“你到底讲不讲道理!” “不讲。” “真是……太无赖了。” 阿音抱怨着,虽然口中这么讲,却也没把丝帕给他让他自己来,而是抬起小手给他一点点擦净。 收起丝帕的时候她忽地记起一事,侧过身子朝向冀行箴,疑惑道:“今儿怎么都扳指出问题?大皇子的扳指没带来,你的也不见了。” “哪里一样。”冀行箴说道:“我的是不见了,他是忘记带。原先大家也都有过忘带或是丢失的状况,不过今日我们两个今日凑巧是同一天而已。” 阿音就没多说什么。就是总觉得有些太过蹊跷。 冀行箴虽说是要带她“回去”,却也没空将她送到清澜小筑。 今日他们要练习射箭、剑法、拳法等好些样武艺,时间紧得很。之前问王大人要了方子他就匆匆赶了过来接阿音。如今得紧赶着去崇宁宫上课,不然可就迟了。 如今阿音有两个选择。 要么就让径山和云峰他们送她会清澜小筑去,要么就和他去崇宁宫,看他们上课。 听冀行箴说了选择后,阿音有些为难。 左思右想后,轻声问冀行箴:“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了?”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冀行箴一听就知道她是想要去崇宁宫,便道:“这有甚么?你在旁看着,不过来打扰我们学习便好。” “可若是曹嬷嬷知道我宁愿去崇宁宫也没回去学习……会不会生气呢?” “不让她知道就好了。” “咦?” “曹嬷嬷的严厉许多人都领教过。”冀行箴笑道:“莫说旁人了,就连教习我们的先生,全都曾经吃过她的亏。知晓你是从她的课上溜出来的,大家少不得要帮你遮掩着。” 说到这儿,冀行箴又有些迟疑,“今日武先生来不了,说是要找个人来代课。只不知来的会是谁。”思量了下又释然一笑,“想必也是位很好的。你无须担忧。” 阿音顿时觉得崇宁宫的先生们真是心善,当即拍板决定下来,“那就去你们那里罢!” 冀行箴就抱了她往对面的宫殿行去。 初时阿音还美滋滋地脑补了下自己吃着点心喝着茶,悠然笑看冀行箴他们苦练的场景。 直到后来见到他们新来的代课武师父后,她才知道那一切根本都是泡影。 远远看见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阿音脸色瞬间就变了。她嗖地下从太师椅上跳了下来,站得笔直笔直,小脸绷得紧紧的,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神色,静等那位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这一切肯定都是幻觉……幻觉……幻觉…… **** 来的是谁呢?哈哈~ 第31章 今日邓大人有事来不得, 特拜托了旁人去请俞正明来帮忙代课。恰好俞正明今日轮休,自是欣然应允。 他本是边走边思量着该如何教习皇子们才好,谁知踱步入屋后,当先看到的并非旁人,而是站得直直的阿音。 俞正明脚步很明显地停顿了下方才举步跨入门内。 然后父女俩就打了个照面。 阿音干笑两声, 低头看自己脚尖。 俞正明视线淡淡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而后望向屋里其他方向, 朝旁人行了过去。 冀行箴刚换好软甲就看到了俞正明, 当真是惊了一下。 他疾走几步去到阿音的身边,侧头悄声问她:“……怎么是你爹?” 阿音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啊?嘴里发涩心里发苦,她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俞正明和诸位皇子招呼过后就转向了这边,对着冀行箴行礼问安。 冀行箴赶忙侧身避过半礼, 俞正明这才用正眼去看阿音, 头一句话便是问道:“今日不用上课?” 阿音心虚, 揪着衣角没敢说话。 爹爹虽然疼她,但他很是看中课业还有孩子们的用功程度。她若是没有进学堂便罢了,一旦入了学便得好生学着。 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 二哥的下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旁人玩着,他留书房读书;旁人出门,他还是留书房读书。 阿音紧张万分, 生怕自己以后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又暗自悲苦,心说平时那么用功的时候爹爹不代课,早不来晚不来,非得她借机逃课了才碰到。 也真是该着倒霉。 “需要上课。”阿音的声音发细发弱, “就是,请了个假。” “请假?”俞正明问。 冀行箴赶紧好生替阿音解释:“今日曹嬷嬷让包……嗯,阿音妹妹站外面罚站。我看她被罚得委屈,就向王大人讨了个方子来,让她歇着。” 俞正明道:“怎么回事?” 冀行箴看旁人都在远处没有挨近,便将早晨郑惠冉挑衅之事说了,又道:“此事原本不怪阿音,只是曹嬷嬷素来严厉规矩多,这才挨了罚。她一直乖乖地站着,我看不过去才找王大人要了方子。” 俞正明朝阿音望过去,见女儿低着头蔫蔫地没有精神,他低低“嗯”了声便去桌案旁,看上一节课时邓大人留下的记录,也好更细致地安排每个皇子的进度。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居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他的身上。感激地朝冀行箴笑了笑,又小声和他道谢。 不得不说,这表哥真够义气! “谢我什么?”冀行箴笑,“也是俞大人真疼你,舍不得你受半点儿委屈方才如此。倘若换了林安,即便遇到相同的情形,恐怕也是没那么幸运了。” 阿音想了想,还真是这样。想到爹爹终归还是很疼她的,这就又开心了些。 眼看着课程过会儿就要开始,阿音催促冀行箴去做准备。只是左看右看两人都没见到徐立衍,这就有些疑惑。 ——虽说徐立衍是文课伴读,但因那武课伴读总是不见踪影,故而即便是学武艺的课,徐立衍也是时常进宫的。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冀行箴正要遣了人去徐家看看徐立衍是不是有甚事情,就见有人晃晃悠悠地躲着步子往这边行来。 冀行箴轻笑道:“怪道他没来。原是正主到了。” 阿音知晓冀行箴的武伴读是常书白。其实不只是武伴读,原本他的文武课伴读都是常书白,只不过常九公子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皇上又给冀行箴叫来了徐立衍。 听到冀行箴那话,阿音下意识就觉得常书白不可能来,脱口而出:“不可能罢。” 谁知她这话刚说出口,门外的少年就扬声叫到:“妹妹!想哥哥了么?我知晓你念着我,今日特意来找你了!” 阿音地脸刷地下绿了。正要扬声驳斥,忽然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人,忙怯怯地去看桌案旁的俞正明。 俞正明似是没听见似的,只头也不抬地催促了声:“快一些。只等你一人了。” 常书白就笑,“晓得晓得。俞先生尽管放心,既是去请了您,您的课我必然好生听着。” 屋内众人这才知晓,原来是常书白替邓大人请了俞正明来相帮。 郑胜章本就恨俞家人,刚刚看了俞正明连礼都懒得行,还是被冀符低声催促了下方才随意地拱了拱手。如今看到常书白,再听是他请了俞正明来,顿时眼中的火气就遮也遮不住,看向常书白的时候面容都有些扭曲。 昨日的事情,他可是知晓得清清楚楚。妹妹们受的委屈,他绝对不能这么罢休! 冀符看郑胜章紧盯着常书白不放,猛地用拳头砸了下他的手背。 郑胜章吃痛倒抽了口凉气,便听冀符悄声说道:“不许乱来。” 冀符的话,郑胜章还是听的。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将视线收回,只怒气未消地喘着粗气。但是紧握的双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甘和愤恨。 “再等等。”就在这时,他听到冀符压低声音与他说:“莫要着急。再等等。” 郑胜章将他的话细思了会儿后,不多时,十指慢慢松开,脸上也带上了些许笑意。 常书白还未去换软甲,与冀行箴和阿音招呼了一声又和冀行箴低语了几句后就往内室而去。 阿音问冀行箴为何常书白今日会来。 冀行箴说道:“自然是因为郑家。” “郑家?”阿音稍一思量,“昨日之事?” “恐怕是了。” 冀行箴已经听阿音说起了昨日事情的来龙去脉,“常家不惧郑家。只是怕书白在家的话会控制不住脾气和郑家人对上,反倒添乱。于是邓大人拜托镇国公府出面帮忙选择代课师父时,镇国公特意把他遣了去请俞大人,顺带着将他丢到宫里来修身养性。” 皇上之母便是镇国公嫡亲的胞妹。按亲来说,常书白还要叫皇上一声表叔。 因此常家是当真不惧郑家。 也正是因了这个缘故,邓大人突然有事不能来时,特意请了镇国公府出面请人——皇子们的课业不能等闲对待,即便是请人来帮忙,也得顾及着圣意。倘若是镇国公府出面来处理此事,最起码对皇上那边算是有个交代了。 俞正明顺手在桌案旁扯了张纸,比照着邓大人之前的课业安排,快速书写着今日将要教授的各项内容。 就在他奋笔疾书的这段时间里,常书白已经换上了软甲走出屋子。 行至冀行箴和阿音的跟前,常书白扬眉一笑,问道:“妹妹,哥哥这身怎么样?” 他本就生得极其好看,只是五官略显柔媚。这样穿上了软甲后,又多了几分英气、几分霸道,就将那份柔给压了下去。 当真风流年少,俊美无俦。 即便阿音和他话不投机,此刻也不得不点头承认:“好看。” 常书白愈发自得。 阿音看不惯他那骄傲的模样,便道:“好看是好看。不过呢——” 见常书白看了过来,阿音就笑眯眯地挽住了冀行箴的手臂,“不过,你比起太子殿下来,还是要差上一点点的。” 常书白显然不信,抱胸哼道:“本公子没听说过这种话。” “没听说过不见得没人这么想过。”阿音笑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谁改拿他出来和你比?也就是我,能够大着胆子和你提一提。” 常书白有些犹豫,桃花眼朝这边看来,在冀行箴身上打量两圈,狐疑道:“当真如此?” 阿音连连点头,“自然是这样的。太子殿下这相貌,这通身的气度,当真是百年也难遇一个。” 常书白静静地盯着冀行箴看了一会,并不在意地轻哼一声,“百年难遇?不过尔尔罢了。” 他这自信得彻底的模样逗笑了冀行箴。 冀行箴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去罢,和俞大人商议一下今日的课程。”说是商议,其实是让常书白提早问一问俞正明,今日要上什么课。 他们都是每天不缺席地学过课程,可常书白不同,离开那么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跟上如今的进度。 常书白晓得他的好意,应了一声就往俞正明那边去。 阿音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 冀行箴看着她哀声叹气的模样就觉有趣,揪着她的小揪揪,笑问:“当真我比书白要好一点?” 阿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方面?” 冀行箴轻咳一声,“刚才说的。” 阿音想了想才记起刚才在谈论相貌,如实答道:“那是自然。” 在她看来,冀行箴光是容貌已经是一顶一出众的了。偏他气度又极好,如松如竹,淡雅温润。 不管那臭脾气的话,还是相当不错的。 冀行箴一看就知她说的是心里大实话,唇边笑意愈发深浓,口中语气却故意冷了些,“原来我只比他好一点而已。” 阿音正要说“是”,她忽地想起一事,话锋一转却道:“其实也可以‘好上许多’,倘若殿下肯答应一件事的话。” 冀行箴负手而立,“你说说看。” “就是,那个,烧麦。”阿音到底惦记着这小物件,斟酌着字句说道:“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左右那烧麦你也用不着,不如你把它还给我?” 旁的不说,有那烧麦在手,起码往后对着大堂兄的时候不至于心虚啊。 “还你?” 冀行箴没想到她还惦记着它。思来想去,想必还是那粽子不够合她心意,她才会总是对个烧麦念念不忘。 思及此,冀行箴的心情多少有些低落,“不还不行?” 想到大堂兄,阿音狠狠心道:“要还!” “那好罢。”冀行箴沉沉地叹了口气。 阿音大喜。 她正要细问什么时候可以去取东西,就见冀行箴微微俯下.身子,凑到了她的跟前。 “亲一下。”冀行箴抬指轻点着自己脸颊,含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还给你。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这人太坏了!居然欺负小孩子!蔫坏蔫坏的!╭(╯^╰)╮ **** 妹纸们真是聪明啊!居然有猜对了的,震惊。也有不少妹纸猜到小白回来,哈哈~ 现在大家帮阿音出出主意,到底要不要同意太子的话呢?^_^ 第32章 阿音还没来得及回答, 便觉身边忽然来了一人,遮住了投向她们的阳光,让她们身周落下了大片阴影。 冀行箴惊觉,侧首看了一眼,骤然直起身来。 阿音慢慢地抬眼看向来人, 顿了顿, 甜甜地笑唤道:“爹爹。” “嗯。”俞正明应了一声后就去看冀行箴。 冀行箴估摸了下俞正明过来的时间, 也不知自己刚才询问的话语究竟被他听到了没。轻咳一声, 与俞正明道:“先生可是要开始上课了?” 俞正明稍微点了点头。 他神色看不出喜怒,冀行箴指指外头,“我去准备。”说罢步履有些凌乱地跑了出去。 今日刚开始要学习“射”,俞正明去拿教课用的弓箭。 常书白踱到阿音身边, 朝外望了一眼悄声问她:“行箴做什么去了?” “不知道。” “咦?刚刚还在这里。忽然就跑了……也是够快的。”常书白朝外头张望了会儿。 阿音默了默, 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常书白抱了她往习武场行去。 旁边跑过来一个男孩, 在常书白身边转来转去,“你教我好不好?教我好不好?” 他比阿音略大一些,皮肤白净, 长得很是可爱。乃是刘贵人所生四皇子冀筗。 冀筗年纪尚小,曾在半年前看常书白投壶连中五十余次,自此就认准常书白是投壶第一人, 每每见他都要缠着要他来教。 常书白干脆利落地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冀筗在他身边缠歪,“你就教教我吧。” 常书白用眼角余光睇着他,“这事儿需要天赋和耐心。你说你,有哪一个?” 冀筗挺着小胸脯道:“都有!” 常书白哼了一声不理他, 抱着阿音快速前行。 冀筗拼命地往前跑,死活追不上他。半道上放弃了,停下脚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阿音趴在常书白的肩上,看冀筗望着这边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就问常书白:“小白不喜欢教他?” “嗯。”常书白道:“没那么多闲工夫。” 阿音很轻地哼了声。 常书白笑问:“怎么?你不同意?” “我看常公子倒是清闲得很。” “很忙。”常书白道:“我要跟着爷爷学剑术,跟着我爹学弓箭,跟我二叔学文科,还得跟着三叔学拳法。你说,我哪里来的空闲教个小屁孩?” 这事儿阿音倒是头次听说,诧然道:“你要学那么多?”思量了下又道:“怪道你不喜欢来宫里学习。” 家中所学加上宫里所学,他也真是忙不过来。 “不止我。”常书白道:“行箴学的也很多。除了平日里要在崇宁宫学习外,下了学后倘若少傅少师有空,还要去向他们请教。到了第十日大家休息的时候,他要花一整天跟着少傅少师两位大人学习。大人们也会给他布置其他九日需要做的功课,到了第十日一并验收。” 阿音听得咋舌。暗道冀行箴忙成那个样子,也不知他平日里哪里来的空闲和她一起玩的。于是暗下决心,往后还是少去打扰他为好。免得他为难。 常书白到了习武场的时候,冀行箴早已到了,正挽起衣袖准备去拿小太监捧着的弓箭。 见到两人过来,冀行箴刚碰到弓箭的手缩了回来,大步走到两人身边问道:“你们怎地一起来的?” 常书白知道他最是护着小丫头,把阿音塞到他怀里,奇道:“来就来了。一起又怎样?” “没甚么。”冀行箴搂紧了怀里的女孩儿,让人从旁边的宫殿里搬了个太师椅来,又让人在上面铺了厚厚的富贵如意纹锦垫,这才把小姑娘放了上去。 刚要收手去拿弓箭,就看到阿音在朝他招手。冀行箴笑问阿音:“怎么?可是还记得刚才的问题,准备给我个答案了?” 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心说这人越来越没个正经了。懒得和他说话,只指指他的手肘。 冀行箴将手臂伸到她跟前。 阿音就把他刚才衣袖没卷好的那一个地方给他拉平,拽好。 冀行箴笑着给她把小揪揪整理了下。 常书白在旁抚着下巴啧啧叹道:“你们两个真是……太婆妈了。一丁半点儿罢了,犯得着这样计较?” 他大大咧咧惯了,看着这么细致的举动,真是有点瞧不习惯。 冀行箴淡然道:“你不在意不见得我不在意。我喜欢就好,关你何事。” 常书白轻嗤一声,探头与阿音道:“别跟他学得那么琐碎。改日哥哥带你去国公府玩。” 镇国公府? 阿音还真有点想去。旁的不说,他们家那位七爷可是个有趣的人,会的东西又多又杂,常家的大小机括都是他制作出来的。就是只听说过没见识过。 冀行箴看出了阿音眼中的希冀,身子一转挡住了她的视线,与常书白道:“国公府有甚好玩的?迷宫似的,没甚意思。” 常书白嘿嘿一笑,把身子朝右弯过去,探着头和阿音道:“改日我去俞家接你玩!” 阿音笑眯眯地说了声“好”。 冀行箴侧身朝向常书白,横眉冷对。 常书白哈哈大笑,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不能自已,“看你把她宝贝的。就不兴我疼疼她?哎不是我糊弄你,那天我回去后把小丫头做的事儿和我祖父他们一说,都稀罕得不行,想要见见小丫头。这不,我娘催着我带她去玩。” 冀行箴抬起两指,捏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轻轻地拿了下去。而后用力一甩。 常书白没防备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冀行箴去拿弓箭。 常书白本想在这里再逗留一会儿,远远看到俞正明来了,就侧首朝向阿音,无声地与她说道:改天我来接你! 说罢,也不等阿音有所表示,他就晃晃悠悠地往前行去。 冀筗这个时候才刚跑了过来,看到常书白后,他一脸的怨念,却不敢对着常书白发脾气,反倒是向阿音做了个鬼脸。 阿音权当没看到,扭头望向一边。 冀筗看俞正明在指点几个哥哥箭法,知晓轮到自己还得个一会儿,就悄悄跑到阿音身边道:“你和常书白关系很好?” 阿音说道:“一般般罢。” “一般他还抱着你?”冀筗道:“他都没抱过我!” 阿音看了看他圆滚滚的身材,还有他那高了她一个头的身量,奇道:“四皇子果真是比我大一岁么?” “是啊!”冀筗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怎么样?我很厉害吧?父皇夸我吃得好长得壮,为此还特意赏了我个金子做的箭矢呢!” 语毕,他很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阿音:“你这小身板,啧啧,弱得真是可怜。是不是清澜小筑吃的不好?看把你瘦得。改天你来我这里,我给你好吃的!” 冀筗的母亲刘贵人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平日里和俞皇后也不热络,和郑贤妃也不热络。 阿音以前从未和冀筗说过什么话,顶多大人在的时候互相遥遥地见个礼。以前只道他是鲁莽的性子,如今接触下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阿音笑眯眯地和他说:“好啊!我喜欢吃甜食。你那里有好吃的么?” “有吧……”冀筗不确定地道:“没有也没关系。你想吃什么,和我说,我让人给你做。” 阿音连连点头。 冀筗正要细问她喜欢什么甜食,扭头一瞧,俞正明俞大人正冷冷地看着他,满脸不悦。 冀筗苦了脸,赶紧撒开腿朝捧了他的小弓箭的宫女那里跑去。 刚才和冀筗多说了几句,阿音就没顾上去看冀行箴那边。如今仔细瞅了瞅,方才发现几个少年站作一排,一人站在一个靶前,瞧那架势像是要比箭。 阿音有些紧张,盯着冀行箴好半晌,想要过去看个究竟。 可是不成。 她爹还在那里看着呢。 阿音遥遥地朝自家爹爹干笑了两下,俞正明方才收回视线,继续指导冀筗射箭。 冀行箴拉弓的时候察觉不太对劲。也不知怎地,那弓拉开的手感和平时有略微的不一样。 常书白就在他的身侧,看他拉了两下弓弦后停住了动作,就侧身问:“可是有甚不妥?” 冀行箴没多说什么,只轻摇了下头。 嗖地一声响,冀行箴左侧的人已经将箭射了出去。正中红心。 冀行箴抬手射箭。 偏了。 偏得不多,刚好擦着红心的外侧,落在了白处。 常书白看了冀行箴一眼。 立在冀行箴左侧的郑胜章道:“太子殿下的箭法果然不如传闻中那般精准,甚至还不如我的。倒是大皇子,箭法精妙,更胜一筹。” 冀符在旁呵斥道:“乱说什么!” 郑胜章扬着下巴对冀行箴拱了拱手,“是我无礼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当然不怪罪。”常书白抬手拉弓,半眯着眼说道:“怪罪不过是口头说说心里想想,有甚么用?要我说——” 嗖地一下箭离了弦。 常书白看着靶上明显偏了的箭矢,微微蹙眉道:“要我说,不如直接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判了罪入了狱,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了。” 郑胜章哈哈大笑,“治我罪也先赢了再说。不然的话,我说的可是‘事实’。你哪里来的借口治我的罪?” 常书白这才明白冀行箴之前那片刻的迟疑为了什么。 弓箭被人动过手脚。 他这把弓是临时从崇宁宫取来用的,不太趁手,所以空拉弦的时候没法发现不对劲之处。 可冀行箴就不同了。 冀行箴用的是自己平日里惯常用的弓,只稍微几下就能发现与平日里的差异。 常书白和冀行箴对视一眼,都知晓对方已经明白了这其中蹊跷。 两人同时右手半握成拳互相碰了一下。而后一前一后地走向箭靶。 郑胜章侧头问冀符:“他们在做什么?” “看差异。”冀符说道:“看那箭矢到底偏移了多少。也好下一次的时候能够射中。” “不能罢。”郑胜章并不太在意,“弓既是歪了,每次射出去后的偏差又不见得一样。除非他们保证自己拉弦的长度一样、放置箭矢的位置一样。不然的话,只看这点差距又有何用?” “你且等等罢。”冀符道。面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只不过这笑意未达眼底,眸中满是寒意。 郑胜章正要问他等什么,就听咣咣咣传来几下敲击声。 循声看过去,常书白拿着长弓在箭靶前高声问道:“既然大家要比箭,这样小打小闹的太没意思。不如玩得大一些,叫多点人来做个见证,如何?” 冀符有些犹豫,没有立刻答话。 郑胜章扬声道:“可以。但是我有一点要求,必须是用咱们现在的弓箭比试,断然不能为了赢就换一把!” “那是自然。”常书白笑着应声。 冀符忽地心里有点打突,就像寻了借口将这事儿回绝。 哪知道他还没有开口,旁边郑胜章已经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许反悔!” 常书白当即遣了宫人去叫人。 郑胜章得意洋洋地朝冀符挤眉弄眼,“大殿下,咱们这次可是赢定了!” 阿音远远看着这一幕,正翘首以盼地想着他们那边不知会叫了谁来观赛,眼睛四顾之时却发现锦屏正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这习武场除了教课的先生外,只上课之人还有伺候上课的宫人可以进入。锦屏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阿音跳下椅子,跑到锦屏身旁,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么?” “元宵有点不太对劲。一早上了,不吃不喝,没有精神,还腹泻。眼看着就像是要不行了。”锦屏焦急地说道:“姑娘,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俞正明:作为女主爹,一定要防火防盗防男主! 太子(笑得一脸满足):你防不住的。本宫想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不信走着瞧!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_^ 第33章 “怎么会这样?我去看看!” 阿音担忧不已, 说着就往清澜小筑的方向走。行了几步后,她忽地顿住步子,回头朝某处看了过去。 “你且等我一会儿!”匆匆和锦屏交代了句,阿音赶紧往那里行了过去。 冀行箴正吩咐着云峰做事,远远看到阿音过来了, 欣喜不已, 淡笑道:“包子, 等下我和常九要与大皇兄他们比试。你过来看罢。” 虽然口中说的话好似是疑问句, 但那语气分明是肯定的。 阿音先前就看着他们似是在比箭,听后倒是不意外。但看众人将各自的随从尽数遣走去做事,她又觉得不对劲,问道:“你们到底打算请谁来?” 常书白凑了过来道:“陛下和娘娘是一定的。旁人也差不多得请了来。想必人不少。” 阿音没料到他们比试个箭法还闹出那么大的阵仗, 当即道:“怎么回事?” “也没怎么。”冀行箴道:“终归有个评判好一些。” 阿音知晓如果陛下和俞皇后来的话, 那么对方肯定请了郑贤妃还有孟淑妃她们来。倘若这几位都到了, 其他妃嫔少不得闻风而动跟着过来。 前前后后得不少时间。 为了确定一下,阿音特意问冀行箴:“那么比试多久后开始?” 常书白算了算道:“半个多时辰左右。” 阿音应了一声后就慢慢往回走着,顺便估算着自己来回的时间。斟酌过后, 她觉得这时间差不多够用,就叫了锦屏回清澜小筑先去看看元宵的状况。 因着说好了各自的弓箭都不动,冀行箴、常书白还有冀符、郑胜章自然都不好走开, 各自看着手中的东西。就连冀筗,听闻这事儿后也蹬蹬蹬跑来了他们身边跟着。 和常书白商议事情的时候,冀行箴忽地发现阿音不在原先的椅子上坐着了,便问常书白。常书白自是不晓得, 冀行箴又去问俞正明。 俞正明哪里知道自己宝贝女儿跑到哪里去了?就道:“她虽年纪小,却有分寸,并不会乱惹事,殿下放心便是。” 冀行箴哪里是担心她会惹事?不过有些话也不好和俞正明讲,故而笑笑就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上。 阿音一到清澜小筑就问元宵的去处。得知万嬷嬷她们已经将它搁到了厢房的榻上后,她就直接往那边行去。 一撩开帘子,就看到小小的软软一团蜷缩在榻上角落处。走前还活泼可爱的小东西,如今再看却是没了生气,软软地瘫着,趴在特意铺上的厚厚锦垫中央。 看着元宵奄奄一息的样子,阿音心疼地不行,走路的脚步声都轻了许多。而后到了榻边,她抬起手,小心地轻抚着它的毛发。 元宵似是感觉到了是她,抬头,眼睛睁开一条缝静静看着她。不过片刻,它就再次合上双眼,倦倦地不再动弹。 “怎么会这样?”阿音急得眼圈都红了,“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婢子们也不知道。”屋里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阿音并非像责难谁,不过是担忧元宵故而说话冲了些。 她让屋里人都起身后,就细问了下元宵今日的去处。得知在她走后元宵还往冀行箴那里跑了趟,阿音不由得轻声怨了它一声,说它没事乱跑什么,倘若不累这么一回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出了这样的岔子。 看到小家伙这虚弱的样子,阿音心里止不住的担忧,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静静地在旁边陪着它,希望自己的陪伴能让它稍微好受一点。 因着担心元宵,阿音多逗留了会儿。待到反应过来,才发现时间有些晚了,赶紧跑着就往外头去。 锦屏赶忙叫住了她,提醒道:“姑娘不必担心。坐了轿子过去便是。轿子过去反倒快一点。” 阿音下意识就要说陛下不准。转念一想,皇上是不准她们去上课的时候坐轿子,但她现在可不是去上课,坐轿子倒是没有违反规矩。 锦屏见她不反对,知她急着赶回去,就做主让人去抬轿子来。 这时候阿音想到一个问题,小声问锦屏:“倘若陛下和娘娘知道我没去上课,反倒去观太子殿下他们比赛了。那会怎么样?” “应当无事。”锦屏刚才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道:“姑娘‘病了’后,只是不能累着而已,又不是不能坐着看。应当无事。更何况,如今是专程为了给太子殿下助威而不卧床休息,皇上应当更是不会怪罪。” 阿音其实已经决定好了要去给冀元箴加油,不过心里有些忐忑所以问问锦屏。虽然锦屏说的这些她自己也曾考虑过,但听旁人说起后好似吃了定心丸似的,心里头好过多了。 “那就好。”阿音的身子放松了些,“希望没事。借你吉言。” “不会有事的。”锦屏笑了下,又劝阿音放宽心。 好不容易轿子来了。阿音坐了轿子后,太监们将轿子抬起,这便快速往习武场行去。 阿音腿短跑得慢。坐轿子倒是真比她自己走要快上不少。阿音不时地撩起轿帘往外看,没多久,就远远望见了习武场的院门。 …… “咦?那个俞家的丫头呢?怎么不见了?”冀筗没多久发现阿音不见了踪影,就到常书白的身边跳来跳去地问着。 常书白冷笑,“我哪里知道?若真说起来,刚才还是你与她更近一些。如今倒是问起我来了?” 冀筗看他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喜不自胜,也不管那语气好与坏,乐呵呵地道:“是不该问你,是不该问你。”到底不肯放弃这个“好机会”,他忍不住问道:“你看,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那你可以教我了吗?” 常书白微眯着眼,抬起一根手指。 冀筗兴奋地盯着看。 常书白忽地屈起手指,朝他脑门叩了一下。 冀筗嗷地一声叫捂住额头。 常书白嗤道:“看你这弱气的,还想跟我学?再修行八百年罢!” “八百年?”冀筗嗷嗷直叫,抗议道:“为什么俞家丫头那么弱你就肯搭理她。我比她强多了你都这么说我!” “她是我妹子。”常书白挑眉看过去,“你能当我妹子么?” 冀筗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常书白这才发现冀行箴静默了许久,凑到他身边问道:“这么了这是?莫不是你也在担心着我那宝贝妹妹?” 冀行箴懒得费唇舌和他争论那些个虚名,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常书白摸摸下巴,断定此人现在心情不好,不去招惹得好。见冀行箴一直在看着弓箭,他就也拿了自己用的那把弓继续细细端详。 没过多久,晟广帝就来了习武场。与他同行的是俞皇后。再过了会儿,郑贤妃、孟淑妃也到了。紧接着,顾嫔、刘贵人和其他妃嫔也陆续到来。 冀筗看着这阵势直发晕,又去找常书白。常书白不搭理他,他就往旁边四顾去看。 说实话,他不敢去惹冀行箴。因为太子殿下性子偏冷,虽然对他客气得很,却总透着疏离。反倒不如大皇兄,平易近人且和善可亲。 冀筗就跑到冀符身边,凑在了郑胜章的左侧。 郑胜章正和冀符说着要事,看到冀符过来,颇不耐烦。因冀筗生母刘贵人娘家不甚强大,郑胜章对待冀筗就少了几分恭敬,此刻就颇为不悦地斜斜看着他,想让他知难而退,主动去往别处。 冀筗没看出郑胜章脸色不悦,只睁大了眼睛看冀符,问道:“大皇兄,你们刚才说弓好不好的,究竟是怎么了?” 郑胜章脸色微变,当即眼睛就露出了凶色。 冀符猛地推了他一把。 郑胜章骤然回神,眼中神色慢慢恢复如常。 “没什么。”冀符含笑与冀筗道:“等下就要比试了,我便想着,总该仔细检查下弓箭才是。好与不好,得再细细观察一下。” 冀筗茫然地“哦”了一声,点点头。 冀符说刘贵人来了,让冀筗去给刘贵人请安。 冀筗不敢轻易离开这习箭之处,怕皇上说他在课上随意乱跑,故而原地想了片刻后,他跑到了代课的俞先生身边待着。 晟广帝又等了一会儿,看着人既是已经到齐,就宣布孩子们开始比试。 这儿本就是习武场,为了方便帝王观看,建设之初就置了能够落座的高台。高台上有华盖,遮住了炎炎烈日。此时晟广帝与皇后妃嫔皆在高台落座,望向不远处的射箭之所。 第一轮比试是常书白和郑胜章。 两人同时向靶上射箭,每人连射十发,看谁技艺最好,算最后总的成绩。 郑胜章八次正中靶中红心。而常书白十射十中红心。自然是常书白赢。 郑胜章的脸色不太好看,看向冀符的时候犹带着些许慌张。 冀符温和地笑着朝常书白道贺。 “好说好说。”常书白笑得桃花眼微弯,抬手拍了拍身边的弓箭,说道:“虽然弓差了些,幸好我技艺高超,这才没有出岔子。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时候皇上的赏赐来了,是一副前朝名家画作。 常书白没料到自己居然得了个这样的东西来,扭头去问冀行箴:“陛下这是提醒我要注意文课么?” 话说完后,半晌没有回音。 常书白这才发现冀行箴有些魂不守舍,怔怔地看着远方某一处,半晌不曾挪动目光。 他好奇不已,想要看看冀行箴瞧着的是哪里。谁知还没来得及细看,冀行箴已经收回了视线。 “走罢。”冀行箴道。 常书白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 冀行箴将长弓拿在手中,“比试。” 常书白恍然大悟,该轮到冀行箴和冀符比试了,忙道:“是了是了。你可记得加油啊!” 冀行箴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轻叹口气后,这才往场地上行去。 冀符和冀行箴一左一右并行而立。两人同时执起弓箭,瞄向远处箭靶。 不多时,嗖嗖两声箭矢接连飞出。所有人都凝神静气地看了过去。却见冀符的箭落在了红心处,而冀行箴的并未到箭靶那里,反倒是偏移着落在了半途。 众人讶然。 太子殿下的箭法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谁都没见过他出这样的岔子。 常书白眉心紧蹙。 他和冀行箴早已商议了对策,只是没料到冀行箴第一箭居然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那一箭本不该半途落空,而是…… 常书白忽地眉端轻扬。 或许冀行箴知道自己这一箭不能做到尽善尽美,毕竟做到那样的效果需得全神贯注,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其上,半点差错出不得。不然的话,一点点的偏差都会让结果达不到应有的效果。或者,正是因为中途出了点什么问题,所以索性让它折在了途中? 他正这样左思右想着,就见不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影正往这边靠近。 常书白忙摇手招呼:“妹妹,这边!这边!来我这儿!” 他这一声忽然,所有人都哗啦啦地朝着他看了过去。继而又哗啦啦地朝着他招手的方向看了过去。 阿音本想着偷偷摸摸过来,偷偷摸摸地看完比试。谁曾想竟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朝大家尴尬地笑了笑,怒瞪那个罪魁祸首。谁知刚刚瞪了不过一瞬的功夫,眼前一暗,已经有人闪身到了她的跟前站着。 “怎么才来?”冀行箴温声问道。 “元宵病得厉害,我去看了看。”阿音说着,踮着脚想要绕过他看向比试之处,无奈他太高,她踮了脚也看不到。只能侧过身子从他旁边看过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身子就被他轻轻摆正。 “我已经上场了,马上就要过去继续。”冀行箴说着,轻轻喟叹道:“我还以为你觉得无趣,先行走了。” 阿音忙道:“怎么会。你参加比试,我一定要来看看的。”又有些歉然,“就是陪元宵的时间多了点,耽搁了会儿。” 冀行箴这便缓缓笑了。 “没事。”他语气轻快地道:“来得倒也合适。正好让你瞧瞧我是怎么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嗷嗷嗷,阿音在的时候莫名动力满满!O(∩_∩)O 第34章 阿音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你怎知自己会赢?” 冀行箴淡笑,“成竹在胸,自然知晓。” 阿音没好气地瞪他。 冀行箴哑然失笑,伸手在她小揪揪上乱揉了一把,“等我回来。”大跨着步子走了一段路, 又回头叮嘱她:“等下好好看着!” “知道了知道了。”阿音不耐烦地应着声。 这时段嬷嬷到她身边来, 请她上了高台观赛。 阿音步入其中,向里面众人行礼。只是不待她将礼行完,晟广帝已经一把将她抱起, 问道:“小阿音刚才和太子在说什么?” 阿音快速思量了下,当时两人说话也没刻意避讳人, 少不得有只字片语被旁人听到。与其遮掩, 倒不如实话实说。故而脆生生道:“太子殿下说他能赢。我不信,他让我好好看着。” “哦?”晟广帝笑,“那阿音觉得他能不能赢?” 阿音想也不想就道:“一定能!太子殿下说了能赢,就一定行。” 旁的不说, 她对冀行箴的箭法还是很有信心的。 俞皇后面露微笑,生怕晟广帝觉得冀行箴狂傲,侧首与晟广帝道:“行箴平素断然不说这样肯定的话。想必是和阿音熟稔,这才与她这般说。” 郑贤妃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毕竟冀行箴的对手是她儿子。 孟淑妃在旁说道:“想必太子殿下是逗小姑娘玩罢。输赢一事哪能如此肯定。” 这时候旁边传来几声咳嗽。 顾嫔拿着帕子半掩着口,把剩下的咳意压回去, 歉然地朝大家笑了笑,“实在对不住。” “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了。”郑贤妃少有地露出不耐烦。 刘贵人笑眯眯地说:“今儿太阳不错,正适合比试箭法。咦?我瞧着这是要开始了?” 一时间大家顾不上其他, 都往比试之处望了过去。 阿音在晟广帝的怀里不自在,求助地看向俞皇后。俞皇后想要将她接过去,谁料晟广帝竟是拒了她的提议。 “不妨事。”晟广帝认真地看着远处,“孩子年纪小,轻得很,没什么关系。” 先前晟广帝曾主动提起要给阿音封县君一事,俞皇后看他行事,知晓他许是这是借了这次机会来抬举阿音,就没有再坚持。 这可苦了阿音。 毕竟是被皇上抱着,她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只能紧绷着身子静静坐着。 晟广帝显然很喜欢这样“乖巧懂事”的她,不住从旁边拿了果子和点心塞她手里。 帝王给的,阿音不好不理会。不过果子会流汁,点心容易掉渣。她就捡了那种能够一口一个的小点心,慢慢地塞嘴里吃。 不过,当冀行箴拿箭拉弦之后,她就再也顾不上口中食物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紧紧盯着,生怕错过了一丁半点儿。 嗖嗖两声。箭矢接连飞出。 蓝色箭矢正中红心。 众人正要道好,却在此刻,异变陡生。 红色箭矢紧追其后,竟是也刺在了红心之上。且,是和蓝色箭矢落在了同一个红心处。 满场哗然。 谁都没料到,太子殿下的箭居然会没有落在自己的箭靶上,而是落在了冀符的箭靶上。 且,还和冀符的箭尖紧紧挨着抵在同一个点。 “怎么搞得。”孟淑妃摇着团扇拧眉低语,“太子殿下这也太不小心了些。” 顾嫔轻声说道:“或许是看错了罢。” 俞皇后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地朝晟广帝看了眼。 晟广帝却是没有望向场上,正让人给阿音上一杯茶。也不知刚才那一幕有没有落在他的眼中。 不过片刻功夫,场内两人又将箭射出。 蓝箭先行,红箭紧随。 蓝箭正中红心! 红箭亦是正中红心!且,和蓝箭落在了同一处! 蓝箭不支,被撞落在地! 满场尽皆惊愕。 俞皇后忍不住和晟广帝道:“皇上,行箴他——” 晟广帝抬手止了她未尽之言,只侧首与阿音道:“小丫头觉得如何?” “太子殿下好厉害。”阿音扬声道:“能够射那么远、射那么准,可真不容易!” 晟广帝哈哈大笑,“说得好!赏!” 阿音忧心地看了场上冀行箴一眼,笑着谢过了帝王的赏赐。 接下来的几箭,红箭次次紧随蓝箭,次次在蓝箭落下后将其击落。 无一例外,无一偏离。 到最后一箭出手后,饶是平日里素来挂着温和笑意地冀符也按捺不住了,转向冀行箴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我不懂你的意思。”冀行箴淡淡道。 “但是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将我箭矢击落,总该给个理由罢!” 冀行箴垂眸不语。 不多时,郭公公来到了二人身边,请了二人上高台去。 两人都知道这是晟广帝要问起先前的事情了,当即一前一后沉默着迈步前行。上了高台,两人先是行礼问安,待到听闻晟广帝一声“起来吧”,方才一起直起身来。 大皇子冀符比冀行箴年长三岁。不过冀符身量中等,而冀行箴却比同龄人高了一大块,两人倒是差不多身高。再加上冀行箴人瘦且身姿挺拔如竹,所以兄弟俩站一起后,反倒是年龄较小的冀行箴显得更高一些。 “说说看。”晟广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便他未曾言明,但两人知晓他是何意。 冀符当即道:“孩儿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刻意为难。”话语中透着无奈和委屈。 晟广帝视线落在了冀行箴身上。 “大皇兄这话可是冤枉我了。”冀行箴道:“父皇,我也不知那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他这话让晟广帝意外,指了他道:“说说看。” “我原本瞄准的不是那里,谁知箭射出后,竟是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冀行箴眉间蹙起,“原本是我用惯了的,应当不会出现这样的差错。可是刚才我拉弓时候感觉不趁手,再加上意外的相同情形一次次出现,这才让我起了疑。” 冀行箴说罢,低声喟叹道:“又或者是我技艺不精,弄错了罢。” 郑贤妃冷笑道:“太子殿下好生狂妄。一次次刁难大皇子,却将过错全部推在了弓箭之上。” 听了这话后,阿音意外地悄悄抬头看了眼,却见晟广帝面色平静,似是没有发现郑贤妃这样斥责太子有甚不妥。 她忽然想起来,冀行箴说过,皇上是真的很宠爱郑贤妃。 如今她是更信了这句话。 “有没有不妥,还请父皇让人查验。”冀行箴道:“箭矢是否有差,查验过后一目了然。” “我不同意!”冀符嗤道:“倘若太子殿下是故意先这样刁难于我,过后又将那弓箭调整得与平日不同,再将过错推给弓箭……那先前我被刁难受辱,岂不是全是白白受着的了!” 冀符虽然素来都是温和模样,但他也断然不会在这样公然受刁难的情形下硬咽下这口气。不然,他威信何存! 只是他之前在发现冀行箴的用意后,故意依然一次次地让冀行箴得偿所愿。为的就是在最后发难的时候能够反手一击。 ——他这个时候受到的委屈越多,届时父皇的心就越可能偏着他。 俞皇后冷冷地看着冀符,声音平静地和晟广帝道:“皇上,行箴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再说了,倘若真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就断然接触过行箴的弓。即使如此,好好查验终究能够寻得出。” 这时郑贤妃那边忽地发出一声茶盖磕碰茶盏的声音。而后郑贤妃道:“依着皇后娘娘的意思,倘若查不出有人在其中动过手脚,那太子殿下是不是可以给本宫一个交代,好生给大皇子道个歉呢?” “贤妃莫要如此咄咄逼人。”俞皇后道:“太子不过是由于箭矢出问题而让箭偏了方向,你们却在事情未曾查明前口口声声说太子是故意为之。贤妃这番话的用意,难免让人细加揣度。” 郑贤妃还欲再言,晟广帝已然抬手示意众人不许多说。 霎时间所有人尽皆噤声。 在这静默之中,晟广帝把阿音交给俞皇后抱着。他缓缓起身,与冀行箴和冀符道:“你们随朕过来。”语毕,当先朝高台下行去。 冀行箴和冀符随即跟上。 阿音担忧冀行箴,暗骂了声笨蛋,又腹诽着他怎么那么笨,非得在皇上面前当众把这事儿挑起来。可终究敌不过心里的担忧,挣扎着跳到地上,小跑过去追到他的身边,拉了拉他衣袖。 冀行箴原本双眸里满是冷意和厉色,却在看到阿音之后瞬间转暖。 两人都知帝王在前面,不好嘀咕说话。 因此阿音只能将嘴巴闭紧,一个字儿也不说,只静静地握了握他的指尖。 冀行箴微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发,猛地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而后转过身,疾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亲到了……好星湖……︿( ̄︶ ̄)︿ 第35章 高台之上设有桌案。俞皇后和妃嫔端坐椅上, 因着桌案的遮挡,只看到冀行箴快速俯身,却没看到他做了什么。 待到阿音脸红红地回来,俞皇后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问道:“阿音是热了么?”说着就要让人给她端碗冰镇酸梅汤来。 阿音赶忙说不是太热的关系, 可她面对着俞皇后的问询, 憋得小脸通红,依然讷讷讲不出个所以然。 好在俞皇后担忧着冀行箴,无暇顾及太多, 见她没甚事情就放下了心未再多问。 反倒是旁边的人开始关注起阿音来。 孟淑妃用团扇半掩着口,探头过来问阿音:“你今日不是应当在崇明宫学规矩么?怎地还能来了这儿。”又回头去看顾嫔, “俞家姑娘在这里, 三公主一个人在那里学规矩也不知会不会太辛苦。” 阿音装作没听见,眼睛放空看着不远处的场地,不经意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在朝这边走。 不待她说,身边俞皇后已经看到了对方, “书白?” 远处常书白正拽着一个人的手臂,强行拉着他往这边行。那人是宫中太监打扮,阿音看着眼生,从未见过。 俞皇后却是皱眉,“书白把他拉过来作甚。” 阿音悄声问俞皇后, “娘娘,那人是谁?” “应当是在崇宁宫伺候的。”俞皇后认了半晌,又道:“像是他。我也不甚确定。” 贵为皇后, 她并不需要记得后宫每一个伺候的人。若非这太监曾在她去崇宁宫看儿子学习进度时遇到过,她也不会认得他。 说起来那次也是巧了。她因着想要悄悄去看,并未让宫人通禀。因此那太监并不晓得她过去,依然对着个小宫女喝骂不止。 俞皇后斥责了这太监几句,还让人扣了他三个月例银。又怕这样的人留在崇宁宫会影响冀行箴学习,让人将他调离去了旁的地方伺候。 阿音不晓得这其中恩怨,听俞皇后说起来后,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常书白紧扣了此人往这边来,见皇上和冀行箴他们不在此处,他并未上高台来,而是押着这人又往晟广帝那里行去。 孟淑妃那边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俞皇后厉声呵斥了几句,她们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久后,晟广帝与两个儿子回到了高台这边。 帝王当场扬声宣布:“此次比试,由太子取胜。”又让郭公公将赏赐捧给了冀行箴。 他的态度已经足以表明,刚才冀行箴那一番做法果然是“弓箭出了问题”,而非“太子刻意刁难大皇子”了。 阿音这才真正放心下来。 冀行箴兵行险着,想要借了自己的“失态”来引起皇上对此事的重视。 但这事儿也做得太险了些。 必须在箭矢容易偏移的情形下将箭矢准确射到对方箭靶红心,此其一难。又必须把握好时机不能提早射入免得红箭先射中,又不能太晚太过刻意,必须紧随蓝箭之后而中,此其二难。 冀行箴不仅做到了且还说服了晟广帝接受了这个结果。当真不易。 阿音心中满是赞叹,面上就显露出来。常书白在她旁边笑问:“可是佩服我了?若非我帮忙找出诸多证据,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 “太子殿下也能做到。”阿音信心十足地说道:“倘若当时他有时间的话。” 常书白嗤道:“你就光护着他罢!” 虽然晟广帝没有明说冀行箴的弓和常书白的弓被动了手脚,但他之前对结果的判定已然说明了一切。 晟广帝让人将郑胜章叫到身边,好一顿呵斥。不过,他未说郑胜章与此事有甚关系,只道他“言行无度、心思诡谲、难当大任”。 郑胜章想要辩驳,被冀符使了个眼色后,终是强压住火气,未再多言。 盛怒之下,晟广帝甚至要撤了郑胜章的伴读之职。若非郑贤妃当时忽然晕倒,这事儿怕是就成了。只郑贤妃晕得太是时候,此事便暂时没再提起。 不过冀符身边伺候的人被换去了一半。那太监也被执了杖刑。 虽说俞正明今日是授课先生,但他不过是代课而已,并不知晓那许多关窍所在。因此皇上并未问责于他,只与他说今日不用再授课,让他归家去了便作罢。 事后阿音问起冀行箴当时晟广帝将他们叫去之后的情形。 冀行箴好半晌没开口,仔细斟酌着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最终他轻叹道:“父皇终究还是护着大皇兄的。”其余的未再多讲。 阿音其实早就看得明白。 晟广帝只在那里斥责郑胜章,半点不提大皇子的不是,已然说明了态度。 常书白的看法倒是比冀行箴要乐观一些,“证据确凿,皇上即便没有发落大皇子,但心里肯定存了芥蒂。” 阿音当时未在场,不能知晓冀行箴他们当时经历了什么。但看冀行箴,她发现他现在私下里提及“父皇”这个称呼时的次数已经少到近乎于零。也不知道单单为了这件事,还是连带着又回忆起了上一回偷听的事。 因着郑贤妃的晕倒和郑胜章的受斥责,阿音被封“县君”的事情暂时搁置。但几天后,册封的圣旨就下来了。 令阿音震惊的是,皇上不只册封她为县君,赐她封地,甚至于还赏了她一座京中的宅院,另赐首饰宝石若干。 阿音承认自己很怂,忽然受到了那么大的奖赏,她心里非常忐忑。巴巴地跑到冀行箴那边,问皇上为什么会给她这样厚的赏赐。 冀行箴也没料到会这样,思量过后反倒笑了。“没事,你都拿着。”冀行箴道:“父皇许是在补偿我罢。” 阿音不懂皇上补偿他为什么要给她拼命送东西。不过冀行箴都说了没事,她就欣然接受下来。 她并未过多顾及此事,冀行箴的宽慰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个原因是,她现在正担忧着元宵,根本无暇多管其他。 元宵病了,病得很严重。奄奄一息,不吃不喝。刚开始只是没精神地趴着,后来干脆连动都没法动了,还大小便失禁。 阿音没办法,求助冀行箴,求助徐立衍,甚至还去崇宁宫找过授课的耿大人。但是大家都束手无策。 太医也来看过,但他并不会治疗小动物,因此亦是爱莫能助。 但太医走之前倒是说过一句话:“倘若是人的话,这般症状倒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如今是只猫儿,下官却是不太晓得了。” 冀行箴就留下来,和阿音再一次梳理元宵突然生病之前的举动。去过哪里,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 这些阿音早已问过负责照料元宵的小宫女无数回,如今近乎是倒背如流。 当日阿音走了后,小宫女玉芽抱了元宵去外面玩。元宵总是往景华宫的方向看,玉芽想想太子殿下也不知离开了没,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带了元宵往景华宫去。结果冀行箴不在。 景华宫的宫人都识得元宵,早先冀行箴吩咐过,元宵可以随意进出。看它来了,宫人们就让它进到屋里去玩。在那里待了会儿后,玉芽就抱着元宵回来了。 这些事情,冀行箴都知道。也听过好几次了。 说起来,玉芽抱着元宵往他宫里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他刚刚从太医院寻到了扳指的时辰。 元宵的爪子伤了后,他给元宵用的是他平日里用的伤药。可巧这药用没了,他前一天在少傅上完课后就顺道去太医院又拿了副。 当时他和太傅练过箭,戴了扳指。拿药的时候把扳指顺手放在太医院的桌子上,自己忘了,离开时候没拿着。左找右找寻不到,好不容易想起来许是在太医院,便过去找寻。果不其然,当真让他给找见了。 若是旁的扳指,他怕是就没那么用心了。可这是父皇所赐,兄弟姐妹们样式一样每人一个的,倘若只他一个人弄不见了,当真不好交代。 说来也巧,他刚找到扳指云峰就与他说了阿音被罚的事情。太医令刚好在,他就要了一张方子来。 回去的时候,冀行箴将扳指交给了云峰让他送回景华宫。又吩咐云峰另外拿一个扳指来给他用。这个就先留在景华宫,免得再弄丢不好找。 而后冀行箴就匆匆赶往崇明宫找阿音去了。毕竟是还没开始上课就受了罚,这事儿瞧着不简单,他唯恐阿音受难为,半点也不敢耽搁。 云峰回去后,将扳指搁到桌上。给冀行箴另寻了扳指拿着后,便见元宵正趴在桌上拨弄着那扳指玩。 说来元宵也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扳指了。小家伙很有分寸,只在桌子上咕噜咕噜地滚着扳指,却不会将它弄到地上。 更何况旁边还有径山看着,就更不用担心。 云峰便去了崇宁宫。 元宵的爪子伤口刚刚差不多好,站久了还是疼。没多久,它玩累了。玉芽将扳指交还给径山,就带着元宵回了清澜小筑。 从头到尾,好似都没什么特别的。 元宵接触的、玩的,都是和以往一般,没甚不对劲。 最关键的是,元宵玩的,接触的东西,旁人也都摸到过。为什么偏它出了问题? 当真是想也想不透。 想到元宵奄奄一息的样子,阿音心疼得不行,眼圈儿都泛了红。 冀行箴抱了她好生安慰她:“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弱了下去。只因他也心中没底,这事儿究竟是个什么缘由。 阿音轻轻应了一声就没了言语。 “这样罢,”冀行箴看不得她这样难过,“我让人去拿那扳指过来瞧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 自那日差点丢失后,扳指就被径山给收了起来,再没拿出来过。可冀行箴想着,元宵最后玩过的便是那扳指,虽然看不出什么异状,但将东西再拿给阿音看看也是好的。 万一小丫头能发现什么呢。 冀行箴遣了人去景华宫。不多时,径山亲自带了扳指过来。 这是个坡型翡翠扳指,上刻“福寿绵长”四字,与其他皇子公主的一般无二。 阿音左看右看都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恰好玉芽从屋前经过,她就将玉芽也叫了过来细瞧。 玉芽一直负责照顾元宵,乍一看到小家伙生病,她也是心忧难耐。可仔细瞧过扳指后,确实是一点异状都发现不得。 心急之下,玉芽想到几乎快没了生气地元宵,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阿音亦是红了眼圈儿。 冀行箴忙使了眼色让人把玉芽带到了屋外,这便好生劝着阿音,让她放宽心,许是元宵就会好起来了也说不定。 阿音摇摇头,拉着他出了屋子,去到隔壁看元宵。 小家伙原本肉呼呼圆滚滚的一团,现在已经瘦骨嶙峋。原本毛色白得发亮,如今再看,却已呈现出了灰败之色。 阿音伸出手,到了它的小爪子前面,轻轻碰了一下,又小声叫它。 元宵爪子很轻很轻地动了动。眼皮也动了动。但是,终究是没有睁开眼。 已经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了。 阿音伤心得不能自已,拉着冀行箴的手臂,双手用力,抓得紧紧的。 冀行箴将她搂在怀里不住安慰。 阿音在他怀里无声地流泪。 现下正是夏季,衣衫单薄。冀行箴感觉到自己身前衣裳渐渐湿润,知道她伤心得难受,有心想要替她分担一二,却也只能讲她搂得更紧,无法将这痛苦分走一丁半点儿。 谁知就在这天晚上,元宵彻底地离去了。 冀行箴知晓阿音最是重情义。即便元宵是她养了没多久的小猫儿,她也是用心去对待它的。就特意去崇明宫给阿音告了假, 虽然十分忧心女孩儿,但他身为太子,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能不去上课。故而只能在下了学后匆匆赶到清澜小筑来看她。 阿音对着元宵冰冷的身体,有些无措。旁人想要将元宵丢到外头去,她不肯。却也因为思绪烦乱而一时间说不好想怎么做。 冀行箴就和她一起将元宵葬在了一个闲置的宫殿院内。 那处院子有个大大的花圃,花圃中开满了鲜花。旁边有棵高大的杨树。杨树枝丫繁茂,在树下空处投下大片的阴凉。 这里幽静且美好。 他们就将元宵葬在了杨树下。 阿音在这里逗留了好一会儿,方才回了清澜小筑。 冀行箴怕她心里难过不好好用膳,特意吩咐了厨里多做一份饭食,他也在这里用膳。后想想这样也不甚妥当,有让人到景华宫去,吩咐景华宫的厨房多做些菜式送来。 他是想着人在难过伤心时候,肯定口味和平时不同。倘若如此的话,多做点菜式出来,也好让小丫头挑一挑想吃哪个。 而后两人就相携着在院子里散步。 刚走了不到一盏茶时候,阿音看到锦屏匆匆跑了过去,喊住她问:“可是有什么事么?这样匆忙。” 无怪乎她多问这一句。只因锦屏素来沉稳,若非紧急之事,断然不会这样失了礼数竟是小跑起来。 锦屏猛地停住步子,看是阿音和冀行箴,赶忙过来行礼,“姑娘,玉芽病了,上吐下泻的很是严重。玉簪急得不行,去叫了婢子。婢子过来瞧瞧。” 阿音忙道:“你去看看罢。” 冀行箴却将她给叫住了,“你说她上吐下泻?还有其他病症么?” “再就是没甚精神。”锦屏思量着道:“玉簪就说了这些,旁的婢子还没去看,也不甚清楚。” 冀行箴颔首道:“你先去罢。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仔细瞧瞧,一会儿禀与我。” 锦屏领命而去。 阿音初时有些不解,而后将玉芽的病症仔细思量了下,忽地有些明白过来冀行箴的担忧之处。就想要跟过去看看。 “不成。”冀行箴一把拉住了她,“你不准过去。” “可是——” “不见得就和元宵一样。”冀行箴看阿音神色焦急,索性将话说明白,“确定一样了再过去也不迟。” 阿音最终答应了他。只是此刻到底没法保持心情平稳了,不时地往玉芽所在的方向望过去。 趁了这个时候,冀行箴又让人去太医院请了洛太医来。 洛太医便是之前为元宵诊治过的那一位。他虽然不是太医院中资历最长者,也不是经验最足之人,但他看的书最多最杂,也曾在年轻时候游历过四方,其所学的范围更广,思路也更为开阔。 故而冀行箴上一回给元宵看诊时让人去叫的他。 现在既是怀疑玉芽的病症与元宵相仿,自然同样让洛太医来看更为妥当。 说来也巧。 锦屏从玉芽屋里出来后回到院子的时候,洛太医也刚好到了。洛太医就和阿音、冀行箴一同听锦屏说起玉芽的症状。 洛太医初时不语,而后零星问一两句。待到锦屏说完后,他沉吟许久,最终和冀行箴道:“殿下,下官觉得,这症状和那猫儿确实很像。若是由她来平日里照料那猫儿的话,许是能够传染的病症也说不准。” “不是的。”锦屏在旁道:“虽然玉芽照料元宵的时候多,但平日里我们都是一同和元宵玩。也没谁时候多些时候少些。” 洛太医的神色更为凝重了些,“既是如此,你们惯常和那猫儿常在一起的,均未有异常症状?” “真是如此。” “那便不是能够传染之症了……”洛太医边低头想着,边指了锦屏让她给他带路过去看看,口中喃喃声不止,“……那会是怎么回事。” 怎地人与猫儿均是一样的症状? 他只顾着凝神细想,彻底忘了太子还在这里的事情,只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半点也不去留意旁边。 锦屏有些为难。 冀行箴却示意无妨,她们尽管在前面行,他和阿音在后头跟上便是。 四人一路行去玉芽屋里。 看着躺在床上那脸色蜡黄之人,阿音都差点认不出那是玉芽来。但看她精神萎靡不愿开口,阿音就没多问什么,只请了洛太医给看诊。 洛太医把脉许久后,脸色愈发凝重。待诊查完毕,他想要将消息回禀给冀行箴时,方才记起了之前自己闷头往前走的情形。有心想要找冀行箴,回头一瞧才发现人已经在屋里了。只不过冀行箴拉着阿音在外间,他则是在里间。 洛太医赶忙走出去上前行礼,被冀行箴一把拉住。 “洛大人无需多礼。”冀行箴道:“本宫只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该如何去解。其余的虚礼,就暂且免了罢!” 洛太医回头看了床上的玉芽一眼。虽然玉芽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但他依然不敢大意,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冀行箴和阿音一同出了屋。 “这有点麻烦。”洛太医将声音压得很低,“若是不出所料,当真就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原先给元宵诊治的时候,他就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现今给玉芽诊治后,依然这样说。 阿音小声问:“那是什么?可是害人的?” 她这是在暗示那是毒了。 洛太医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再一细细思量,他复又再次重重地颔首。 “应是如此。”他道:“八.九不离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元宵/(ㄒoㄒ)/~~ **** 多谢妹纸们的留言,大家的意见我都看到了,么么哒~ 下午有事,所以下一章会提前写,不出意外的话上午会有一更。十二点前妹纸们可以来看看,应该就会发出来了^_^ 第36章 “怎么会这样。”即便问出口前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是听了这个事实后阿音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怎么会有人想要害她们?” 先是元宵,再是玉芽…… 清澜小筑独成一院,不去打扰旁人,也未曾和谁有过大的冲突。为何就会惹来祸事, 让人存了恶意来相害? 肩上一沉, 传来暖意。 阿音抬头去看,便见冀行箴正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你放心。”他坚定道:“此事我一定会让人查清。” 阿音轻轻颔首。 “殿下,请容下官多说一句。”这时洛太医在旁道:“这事怕是不太容易。” 冀行箴侧身望向他, “此话怎讲?” “一来此物太过隐秘,不知究竟在何处, 为何会陆续沾染上, 二来此物太过离奇,下官虽能确定是害人之物,却无法分辨出它是哪一种。只因未曾见到过。” 既不知道东西在哪里,又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却是十分难办。 冀行箴沉默半晌, 忽地转眸望向阿音。 “包子,你暂且搬到景华宫来住着。”他道:“这里不安全。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阿音还沉浸在思绪中,因元宵不在了而悲痛,因玉芽身子有恙而担忧。乍一听到他这样说,忙道:“这恐怕不合规矩……” “规矩重要还是命重要?”冀行箴也急了, 说话时语气中不由得夹杂了几分凌厉,“倘若只是寻常害人之物,提防着就也罢了。可如今根本不知是何物、不知该如何提防,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 少年虽年岁不大,却因身份至高而气度卓然。平日里刻意放下身份时并不明显,这样骤然急切下没有注意语气与用词,先前身上有意遮掩的那分矜贵就显现了出来,带着迫人的气势,让人无从反抗。 阿音怔了一怔,讷讷道:“可是。真的不合规矩啊。” “就这么说定了。” 冀行箴根本不听她的辩驳,当即让人收拾了她的东西,让万嬷嬷与锦屏、玉簪把东西送去,又和阿音道:“我那里宫殿很多,若你不想在正殿住着,旁的偏殿随你选。只一点,未寻出那物之前,不准随意跑回来待着!” 阿音扭头不理他,“忒霸道了些。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清澜小筑出了问题,而不是景华宫?” 毕竟之前元宵出事前也去过景华宫。 “殿下。”洛太医在旁拱手说道:“若是没旁的事情,下官就先行告辞了。解毒之药下官会尽快配出让人送来。” 冀行箴微一颔首,“此事暂时莫要声张。” “下官省得。”洛太医道:“断然不会打草惊蛇。” 冀行箴见他领会,就抬手示意了下。 洛太医躬身退下。 阿音本还想和冀行箴打个商量,毕竟东宫那地方不是能随便去借住的。只是她反对的言辞还没来得及想好,就已经被冀行箴一把抱在了怀里。 “尽管去住着就是。”冀行箴道:“待到事情了结再回来。” 阿音知道自己年纪小,说的话或许不顶用,就抬出了晟广帝和俞皇后,“但是陛下和娘娘不会答应的。” “没事。”冀行箴道:“你才多大年纪?去我那里待上一两日,父皇母后断然不会反对。” 阿音无奈,只能暂时由着他去了。 不过到了景华宫后,因着此事非同小可,冀行箴就和阿音一同去了趟永安宫,把此事告诉俞皇后。 彼时俞皇后正在段嬷嬷的服侍下喝药。听闻两人来了,她让身边宫人传了话,让他们在暖阁里稍等了片刻。将药碗撤了下去后,又打开窗户通了通风。等屋中的药味儿基本散去,这才让两人进到屋里来。 宫人去暖阁叫人的时候,段嬷嬷忍不住与俞皇后道:“婢子说句不当听的话。娘娘身子不好,合该与殿下说了才好。” “他年纪还小,知道了后怕是会担心,扰了心神。”俞皇后阖目靠在软枕上,疲惫地摇了摇头,“我这身子算不上太差,尚能撑得住。待到撑不得的时候再与他讲罢。” 段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想要拉了锦被给俞皇后盖上。 俞皇后抬手止了,又让她扶着起了身,坐到梳妆台前仔细装扮,“孩子们也该到了。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冀行箴和阿音进屋的时候,两人的面上均是少见的凝重与悲伤。 俞皇后见状,让屋里的人尽数退了出去,只留了段嬷嬷在身边伺候,这才问道:“怎么了这是?可是出了什么岔子?”说罢又笑,“你们两个,平时打打闹闹就罢了,小吵小闹的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并非是我和阿音出了状况,”冀行箴前行到俞皇后跟前行礼,而后压低声音,“元宵今日已经去了,我们将它葬在了杨树下。回去后才发现,照顾元宵的那个名唤‘玉芽’的宫女也一病不起。经洛太医诊治,是和元宵一样的病症。” 俞皇后很喜欢元宵。看着那毛绒绒软软的一团,真的是再差的心情也会慢慢转好。可是元宵忽然病倒了。俞皇后后来便只再见过它一次。 谁知今日听到它的消息,却是已经不在了。 俞皇后心里难过,忍不住扶了椅子扶手身子微微前倾,焦急问道:“究竟怎么了?不是说养几日可能就会好么?” “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冀行箴答着,将洛太医的话讲与俞皇后听。 俞皇后在后宫里看遍了风云变幻,这些事情稍听个一两句已经知晓太医的意思。 当年俞老太爷对洛太医的父亲有救命之恩,洛家十分感激俞老太爷。洛太医断然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她目光骤沉,将这事儿细思了遍,与冀行箴道:“在查清前万不可对外声张。” “我明白。”冀行箴道:“也已经叮嘱过洛太医了。” 俞皇后满意地笑了笑。 冀行箴又道:“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有一件事我已经自作主张拿了主意,可阿音不同意,还请母后帮忙定夺。” 俞皇后朝那不远处正乖巧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儿看了眼,与冀行箴道:“你说。” 冀行箴虽然对着阿音的时候说得斩钉截铁,但他真的摸不准俞皇后会不会同意他的做法。 手心里出了汗,他努力地让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清澜小筑接连出问题,阿音再在那里恐怕不甚合适。我担忧她的安危,要她去景华宫里先暂住一段时间。” 冀行箴想让阿音住过去。旁的不说,他的女孩儿合该在他身边看着方才能够安心。 可是这事儿确实有点不太合规矩。毕竟俞皇后这里也是个安身之所,他最怕的就是母后一句“不如让她搬来永安宫”吧。 有母后在,阿音定然也会无恙。 但不在自己身边护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冀行箴心里忐忑,生怕俞皇后会拒了这个提议,想想又道:“其实我主要想着景华宫里护卫更为安全妥帖,比起清澜小筑要好了许多。且东宫偏殿不少,她喜欢哪个自己择了去住就是,总能寻出一个自己喜欢的住处来。” 俞皇后本不想答应这事儿。但她仔细思量了下,这宫里真心实意为阿音打算的,除了她外恐怕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了。 若芙倒也能够护住阿音。只是若芙太过心软,当硬的时候不硬。倘若被有心人利用了这一点,非但保不住阿音,反倒要牵扯了若芙进去。 至于她…… 她身子抱恙,本不欲儿子担忧。如果阿音那个机灵的小丫头住进来,怕是很快能发现端倪。 景华宫里确实不错。阿音年纪小,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思来想去,俞皇后终是点了头,“那就让她先住上几日罢。看看情况再做定夺。” 但她觉得有些蹊跷。阿音并未有什么值得宫里人去打算谋划的,怕只怕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是俞皇后提醒冀行箴道:“你自己也当心些。阿音初来乍到,又并非冀姓人。这事儿别给弄错了。” 冀行箴晓得俞皇后是说恐怕对方针对的是他,忙应了一声,道:“母后放心。儿子心里明白。自然会万分小心。” 俞皇后又和他商议片刻,这便让两人离开了。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俞皇后先是目光转冷,眸色凛冽地朝着静雪宫的方向遥遥看了眼,而后轻轻一叹。 “我觉得,我不该这样下去。”她侧首与段嬷嬷道:“即便此病无药可救,我也得寻了法子来好好活着才成。不然的话,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段嬷嬷眼中泪光闪现,“是的娘娘。您就该好好的,就为了殿下,您也得好好的。” 许久后,俞皇后几不可见地轻点了下头。 阿音年纪小,用的东西也都是小一些的,虽然多,倒是没有太占空。不过七八个箱子装起来就已经是在宫里的全部家当了。径山云峰喊了十几个小太监,又寻了几辆马车,没多久就把东西尽数从清澜小筑给拉到了景华宫。 玉芽生病的事情是遮不住的。冀行箴就让万嬷嬷对外放出话来,说玉芽是感染了风寒,故而暂时挪到了清澜小筑后面的院子里去住。由径山遣了几名可靠的小太监专门照顾。 至于阿音,一来是怕染上病症,二来是在清澜小筑了发现了老鼠,小姑娘怕小老鼠,故而逃到景华宫里来住着。 对于这两个理由,阿音都十分地瞧不上眼。 染上病症…… 想当初太子殿下染了风寒的时候她都凑过来了,怎地这个时候还要离得远远地躲着?再说了,为什么是她躲开,而不是把玉芽送远? 还有小老鼠。清澜小筑干净得很,根本没有。 她觉得这两个借口都可笑至极,旁人怕是根本不会信。因此睡了一觉后,她去往崇明宫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想,万一旁人问起她去景华宫住下的真实理由,她该如何回答。 虽然有些绕路,不过阿音离开景华宫后,还是往那个繁花似锦的宫殿里去了趟。 她没有进院子里头,而是在院外不远处抬起头,遥遥地看着那株高大的杨树。静静看了许久,想念了那个毛绒绒的小雪团许久,这才脚步沉重地往崇明宫去。 冀行箴担心她的健康,不让她挨近玉芽那边去探望。她今早问过径山,听说玉芽的状况堪忧。倘若在寻不到合适的解药的话,那小宫女的命怕是要折在这上面了。 阿音走一路,伤心一路,担忧一路。又记挂着等下要面对众人的询问,一时间脑中纷乱一团,竟是不知该先考虑哪一个才好。 旁边传来连声呼唤。 阿音回头循声看过去,便见冀薇正气喘吁吁地朝她跑过来。 “你想什么呢?”冀薇在旁笑着问道:“我叫了你好多次你才听见。” 阿音说道:“刚换了个地方,不太习惯。” “哦。肯定不会习惯。”冀薇四顾看看,悄声道:“三哥很凶罢?你也真够惨的。搬去哪里不好,偏搬到了那里。” 阿音心说冀行箴那两个破理由果然没什么用处,怕是连冀薇都瞒不住。正想着怎么和她说呢,就听冀薇又道:“有老鼠当真可怕。我去年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只老鼠,灰灰的软软的,还长着毛。吓得我叫着跑开了。为这事儿还被冀茹嘲笑了好几个月。” 听了这话,阿音方才晓得冀行箴那借口是有来由的,而且在女孩儿们这边怕是很靠得住。故而强笑了下,道:“是这样。所以我就暂时叨扰太子几日,在那里先住着。” “他是你表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没见大皇兄,总是护着郑惠冉她们,好讨厌。” 冀薇说完,才想起来昨日曹嬷嬷责罚阿音和郑惠冉的时候,冀符未曾帮助郑惠冉说话,反倒给阿音求了情。 她赶忙闭了口,赶紧随便抓了个旁的话题做遮掩,“听说你独居一个偏殿?空荡荡的吓人吧?不过原先你也是自己住清澜小筑,想必很快就能适应了。” 冀薇年级尚小,没有单独住在一个殿里,依然在顾嫔那里住着。 阿音应了一声后想到顾嫔在昨日观战时候频频咳嗽的样子,问道:“顾嫔娘娘怎么样了?昨儿看她身子欠安,也不知好些了没。” 听到阿音这样说,冀薇的脸色稍微变了变,再不似刚才那样挂着个合体的笑容,而是露出几分无奈来。 “好一些些了。也就这样罢。”冀薇轻叹道:“旁的就罢了,没有什么不妥。只这咳症,虽然吃了药,总也不见好。” 阿音这两日心情剧烈起伏下,最是看不得旁人身体抱恙。见冀薇担忧顾嫔,就握了握她的手,“总归会好的。咱们都会好好的。” 冀薇顿了顿才回握她,“是的。一定会好的。” 到了崇明宫后,时间尚早。阿音就打算坐下来先练习。 今日是要上“琴”课。教习琴的姜先生颇为严厉,若是谁没有好好复习功课,姜先生可是半点情面都不会给,当即把人“请”出屋去。 谁知阿音刚在琴前站好还没来得及坐下,云峰匆匆而来,悄悄和她说,殿下刚才寻不到姑娘,大发雷霆。从景华宫到崇宁宫,一路都黑着脸,神色不佳。 他们撑不住殿下的怒气,想请了姑娘过去一趟,看能不能让殿下消消气。 阿音默然。 她今日起来后,冀行箴已经早起去了练武,不在景华宫内。因着想要再去看看元宵,她梳洗好吃过早膳便离开了景华宫,绕道去了那个宫殿外。并没有等着冀行箴同行。 可是,她已经给他留了张“我先走了晚上见”的字条啊…… 虽然不太想跑这一趟,可看云峰脸上的焦急也不是作假。阿音还是跟了他去了崇宁宫。 小太监银峰看阿音来了,大喜过望,急急地过来迎她:“姑娘,您可来了。殿下正在旁边耳房里复习功课,您赶紧去看看罢。” 生怕阿音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银峰补充道:“刚刚常公子来了,殿下和他好一通吵。怕是心情不太好。” 阿音磨磨蹭蹭进了屋。 冀行箴正在屋中看书,听到脚步声后眸色淡淡地看过来,“来了?” “……嗯。” “为何不等我,自己走了。” 虽然他的语调十分平静,可阿音莫名地有些底气不足,“我看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着去看看元宵,就……” 听她提到元宵,冀行箴终是没法再如刚才那般心里头聚着不甘心了。将书册合起来放到桌上,他快步朝阿音行来,“即便去看它,我抱着你走不是更快一些?你只需等我片刻,便可一起走了。” 常书白先前一直沉默地看着,这时候忍不住了,在旁叫道:“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居然丢下我一个伤病患者在这边无人搭理!” 他叫得阴阳怪气,阿音忍俊不禁,侧头看他,“小白伤到哪儿了?” 常书白晃晃手指,“哥哥我早晨练剑的时候被我家老爷子的长剑给划了一道。你看看,你看看,多深的伤口啊!老爷子忒狠心!” 他说得夸张,但阿音仔细看过后,他的手上却只有一个小伤口。不过,也已经是会流血的剑伤了。 习武之人便是如此。拿着武器和人过招,时常会留下或大或小的伤口。 但是想要武艺精进,只自己闷头练习是不成的,必须在和人对招的过程中不断改进、不断反思,方才能够进步。 因此习武之人的身上都有不少的伤。 哥哥们这样,常书白这样,冀行箴也是这样。 阿音正这样感叹着,就见常书白嚷嚷着宫里头的药好用,让冀行箴再给他点伤药用用。 冀行箴笑他不知足,镇国公府的药已经是极好的了。 常书白锲而不舍地继续磨他。 看着常书白白皙手指上那一道伤口,阿音忽地脑中想到一事。 昨日她和冀行箴想了很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原因很简单。 元宵和玉芽接触过的东西,她和冀行箴都接触过。甚至于径山、云峰还有锦屏她们都接触过。为什么他们没事,只有元宵和玉芽出了事? 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原先的时候阿音只觉得忽略了什么重要的部分,却是想不明白。 可是在在这一刻,看到了常书白手上这个小伤口后,阿音忽地想起来,前两日她看到玉芽的时候,玉芽的指尖多了个伤口。 当时她问玉芽是怎么弄的,玉芽说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碗,拿碎片的时候划伤了。 划伤了倒是不要紧。可阿音若是没记错的话,玉芽那边没有伤药。偏偏划伤后玉芽也没问旁人要过伤药。 倘若没记错的话,冀行箴交给玉芽了一小瓶药,专门给元宵涂抹花刺留下的伤口…… 莫非玉芽偷用了冀行箴给元宵的伤药? 阿音赶忙问冀行箴:“你还记得给元宵的那瓶药吗?” 冀行箴不知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愣了下道:“记得。” “你用过吗?” “没有。” 阿音沉吟道:“莫不是问题出在那药上?” “什么药?出什么问题?”常书白凑过来问:“若是有药的话,给我用一用。好歹伤口不那么疼了就好。” 冀行箴就指了他道:“那药书白用过。元宵被花刺伤道那日,书白刚好进宫,那药也刚好送来。他手上有剑划的小伤口,就拿着抹了抹。” 后来元宵的小爪子需要抹药,冀行箴就将那一小瓶给了元宵去用。 阿音看了看生龙活虎的常书白,默了默,决定把自己刚才那个离奇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可冀行箴看她神色有异,非要追问她刚才为何提到这件事。 阿音就将刚刚的想法与他讲了。 常书白在旁听不明白,凑过来细问究竟。冀行箴看周围没有旁人,便把元宵和玉芽的事讲与他听。 “我和太子商议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来到底是什么问题。甚至于元宵玩过的扳指我们也考虑到了,但,那么多人碰过扳指,都没有出事。刚刚我就想着许是那药出了问题。” 思及此,阿音心情有些低落,道:“如今看来,小白既是用过了又没事,应当是我想错了。” “也不尽然。”常书白半眯起桃花眼,轻轻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些东西不是一个就能成事的。我在西疆游玩时就碰到过这样的状况。一物许是没有异状,但和另外一物相遇,往往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阿音忙问:“这话怎么说?” 她一时间没有相通,但是冀行箴却瞬间明白了常书白的意思。 “药膏和扳指。”冀行箴缓缓说道:“我们拿过扳指,没有用过伤药。书白用了伤药,最近却没有拿过扳指。或许,这二者同时用上,才会出现此种症状。”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好聪明! 阿音:……你叫谁呢?没听见! **** 这章想把妹纸们心中的疑惑解开,所以写得多了些,比原定时间晚了点(づ ̄3 ̄)づ╭?~ 第37章 这想法着实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她将冀行箴的话又想了一遍, 愈发地暗自心惊。 阿音正想将此事细商,常书白却是快速走到窗边。 他撩起窗上帘子看了看,而后招呼冀行箴:“先生进了院子,赶紧过去罢。”又和阿音道:“这事儿晚些再说。咱们先把课给熬过去。” 这时辰确实不早了,阿音拜别两人回了崇明宫。好在姜先生还没到, 她赶忙练了下琴等着上课。 没多久, 姜先生就来了屋里。 姜成轩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头束玉冠,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 身材颀长气度清逸。 他原本是冀行箴六叔宁王爷少时的陪读,天资聪颖功课极好。后中探花, 入翰林。因琴艺高超而被选入宫中教习“琴”课。 看到大家都在练琴, 姜成轩便未曾出声打断,而是静静地踱步到每个人的身边聆听。偶有不妥方才出声指点一二。 察觉到姜成轩来到身旁的时候,阿音很有些紧张,努力让自己弹好每一个音不出错。 本想着先生在旁边听一会儿, 熬过去后就能放松些许了。哪知道她这一首曲子弹完,姜成轩都未曾挪动半分。 阿音只能集中精神继续好好地弹下去。 一曲终了,她看姜成轩未曾离开,正思量着要不要再弹一遍给先生听听,却挺姜成轩赞道:“不错。” 阿音欣喜地笑了。 这时候忽然一阵琴声从后传来, 琴音十分急促。 姜成轩面露不悦,回头说道:“太过急躁了些,只注重技巧, 情感全无。” 听闻这话,原本想要一争高下的郑惠冉顿时面红耳赤。却非因为羞愧或是自感不如,而是气愤所致。 郑惠冉与阿音本就不和,那日在福临布庄相遇,让这不和更升一级。偏偏前些日子共同罚站时,冀符替阿音辩解未曾替郑惠冉说话,冀行箴又将阿音离开后,郑惠冉对阿音的敌意已经升至最高。故而刚才听了阿音受赞扬便按捺不住。 郑惠冉一直对自己的琴艺很有信息,却没料到得了先生这样一个评论。如今她心情不佳,再看阿音面上来不及收回的笑意,只当是在嘲笑她。 怒从心头起,郑惠冉道:“先生未免太偏心了些。” “那不过是因着有好有坏罢了。”姜成轩朗声笑道:“你非要说我‘偏心’的话,那我也承认。素来‘偏心’好琴声,不‘偏心’不佳者。” 这就是在明晃晃说郑惠冉是属于“不佳”之列。 郑惠冉气得脸通红,到底顾忌着,未曾再出言驳斥。 姜成轩轻摇了下头又往下一处去了。 临下学前,姜成轩叫住了阿音,问道:“你在俞家是行五罢?” 阿音忙点头说是。 姜成轩笑着与她道:“那就是了。你一个故人恰好在我家做客,闲聊时说起了你。倘若明日下学后无事的话,我来接你,不妨出去见他一见。” 阿音好奇:“先生说的是谁?” 姜成轩朝她神秘地笑了笑,“届时你便知道了。若非今日我出宫后另有事要做,今日带你去我家去见也可。” 阿音有皇后娘娘给的腰牌,随时可以进出宫门。但,旁人想要进宫一趟却难上加难。 心中好奇不已,阿音自然好生应了下来。 姜成轩和她说定了明日前来接她的时辰后,方才迈步出屋。 姜成轩的身影刚一消失,屋里就响起了很重的东西被扫落地面的哗啦声。 阿音循声看过去,就见郑惠冉桌上除了琴以外,其他物什都已经落到了地上。 “郑姑娘好大的脾气。”冀薇在旁冷笑道:“你若真有本事,不如将琴也扔地上去。只丢旁的,独留下琴,有意思?” 冀若芙不赞同地看向冀薇,轻声说了她几句。 冀薇到底不敢和二皇姐别着,就没再多说什么。 郑惠冉被冀薇顶了这么几句后,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在憋着怒气。要不是身边的冀茹拉着,恐怕她就要当场吵起来。 冀若芙和常云涵就喊了阿音一同走。冀薇则是独自离去。 路上的时候,常云涵因着要采一些花草做书签,就不时地往路边跑去。趁了这个时候,冀若芙悄声问阿音:“你和先生刚才说的什么?” 当时姜成轩说起的时候并未避着旁人,阿音想着这事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大大方方将那事儿说了出来,“先生让我去他那里见故人,明日下了学来接我。” 姜家是书香门第,阿音的外祖父程大学士家中亦是满门清贵。 姜家和程家关系亲近,阿音小时候没有去江南前也见过姜成轩,姜成轩还抱过年幼的她。对于去姜家,她倒是没甚紧张的。说起来也十分坦然。 “当真?”冀若芙面露欣喜,“那我明日跟了一同过去,如何?刚好可以出去散散心。” 阿音这就有些为难了。先不说旁的,单单晟广帝和俞皇后那边,就有些不太好交代。 冀若芙毕竟是公主,出宫做客之事需得看帝后二人的意见。 对此冀若芙倒是不甚担心,“父皇母后那边我去说。他们若是同意了,你就答应我罢。” 话到这个份上,那便是没甚可担忧的了。唯独一点需得再明说。 阿音笑道:“明儿我再问问先生,倘若他也不反对,那自然是好。” 公主到访和邀请个相熟人家的小姑娘不同。 后者只需要照顾妥帖周到即可。但是前者的话,需得留心礼数,还得注意分寸,着实难了些。 冀若芙双眼晶晶亮,“先生脾气那么好,对我们又诸多照顾,想必不会反对。” 她的态度让阿音有些意外。冀若芙性子温和,阿音甚少见她会这般处事,在明知会叨扰对方的情形下依然坚持己见。 阿音笑着应了一声。 到了崇明宫的宫门口,阿音问过了守门的嬷嬷,知晓皇子那边还没下课,便和冀若芙、常云涵说了声,与她们道别后往崇宁宫行。 在宫门口稍等了一会儿功夫,她就看到冀行箴和常书白朝着这边走来。抬手挥挥朝两人招手,见两人留意到她了,阿音索性疾步跑上前去和他们汇合。 冀行箴伸手要抱她。 阿音正好望见旁边冀筗正斜着眼睛往这边看,眼珠滴溜溜转,也不知道在瞅甚么。 阿音问他:“四皇子在瞧我么?” 冀筗没料到她居然开口问了,仰着下巴哼道:“是!”又用眼睛斜斜地瞄她:“等着看你笑话,那么大了还要抱!”说着做了个鬼脸。 冀行箴慢慢地侧过头去,静静看着他。 冀筗最怕太子哥哥,登时全身一僵不敢开口了。 见冀行箴再次伸手要抱她,阿音笑眯眯地顺势让他抱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冀筗道:“莫要嘴硬了。说什么看我笑话……我倒瞧着你是在羡慕我。我不用走路,你还要走着。” 冀筗小脸憋得通红,气道:“谁和你丫头片子一样!我羡慕你作甚!”说着就涨红着脸蹬蹬蹬跑远了。 常书白说要先送了阿音回清澜小筑,而后再去景华宫商议事情。谁知他这个想法刚刚提出,冀行箴和阿音就都笑了。 “何须如此麻烦?”冀行箴道:“如今她就住我那里。” 常书白诧异,“她去你宫里作甚?”转念一想有些了然,“因着接连出的事儿?” 冀行箴淡淡嗯了声。 常书白就没再提起这个。 冀行箴让云峰去清澜小筑取先前给元宵治伤用的药膏,又特意叮嘱他千万不可用手去碰。 云峰虽不解他为何这样说,却也没多问,当即领命而去。 他们到了景华宫后,云峰就也赶了过来。冀行箴又让径山用帕子取出扳指,把这两物放到桌上后,三人将身边的人尽数遣了出去,凑在一起细细观看。 说实话,之前的想法不过是猜测而已,具体是不是这样还有待论证。若是没点真凭实据就贸然说问题出在这上面,到时候面对俞皇后和晟广帝的询问也无法应对。 毕竟前些天就已经让太医看过了这扳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故而在路上的时候三人就已经商议好了,先回来看看这东西有无甚么不妥之处再说。 常书白见多识广,瞧过的稀奇古怪事情比较多。冀行箴就让他多看看,瞧瞧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常书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欣然答应,而后双目紧盯这两物,半点也不敢放松。 谁知他正看得仔细,却听冀行箴问:“包子,可是累了?我这儿有些点心,你先吃些罢。” 常书白猛地回头去看,就见冀行箴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碟芙蓉酥,而后端过刚才让人备好的水,给阿音仔细洗手、擦干。 而且,冀行箴还小心地给阿音挽了袖子,以免弄湿,“茶也是刚刚沏好。若是渴了,就先喝几口茶。” “好啊你。”常书白磨着牙愤愤然道:“你们在那里悠闲自得喝茶吃点心,就我一个人在这里苦守着东西?” 冀行箴微笑,“能者多劳。常大少爷非我等凡人可比,自然要辛苦一些。” 常书白重重哼了一声,认命地继续仔细去看。 他知道小丫头和太子已经看了这两物数不清多少回了。之所以不再看,也是因为差不多闭着眼都能把它们画下来。 常书白仔细观察着,不多时,有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 然后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张嘴。” 常书白欣喜不已,慢慢张开口,还不忘道:“妹妹有心了,还知道喂哥哥吃东西。” 话刚说完,口中被塞了个点心。 常书白高高兴兴地吃着,正要扭头去谢阿音,却见身旁正收回手的不是小丫头,而是冀行箴。 常书白回头去看,小姑娘手指尖沾着点心渣,一脸茫然地愣在那里。 “太子殿下忒的小气。”常书白嗤道:“她给我个点心罢了,你还非得抢过来塞我这儿,不让她亲手给我?” 冀行箴扬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淡淡道:“并非小气。本就该如此。” 常书白气得七窍生烟。抬手就去拍他的手。 冀行箴刚拿过点心,手指尖沾了些点心渣子。他这样一拍,点心渣子就开始往下落。 好巧不巧的,冀行箴悬空的手下面正好是那扳指。点心渣恰好落在了扳指上。 常书白有些后悔,赶紧去寻帕子,打算把它尽快擦干净。 只是当他拿着帕子正要往扳指上拭去时,却被冀行箴抬手止住了。 “且慢。”冀行箴仔细盯着扳指上落了点心渣之处,半眯着眼说道:“这儿好像有刻痕。”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太子整天乱吃飞醋,怎么破?!(⊙﹏⊙) **** 周日出门回来得晚没能更上,现在才写完发出来,妹纸们久等了~ 今天第二更在晚上,具体发的时间得看什么时候写完,么么哒(づ ̄3 ̄)づ╭?~ **** 谢谢 你的男神 投的雷~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九个雷~ 第38章 听冀行箴这样说, 阿音和常书白就都往他那边凑了过去。 扳指温润通透,是上等翡翠所制。因着冀行箴先前说了“刻痕”二字,阿音首先就往那上面刻着的“福寿绵长”四字望过去。待到冀行箴抬手指向某一处时方才惊觉自己看错了方向,又将目光挪移。 冀行箴指的是点心碎末中的一个地方,有个很不明显的纹饰。并非是字, 也不像画, 似是某个古怪的符号。这符号很小,只比极小的点心碎渣略大一点点,平日里根本不会留意到。 “你见多识广, 看这像什么?” 冀行箴和常书白说着话,却拉过阿音的手给她把指尖的点心沫子擦掉了。 因为他旁边没有丝帕, 所以直接用手擦的。 阿音看他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为了给她擦干净手结果弄得自己指上沾了碎末, 就跑到旁边把净手后用来擦拭的帕子拿了来。 冀行箴莞尔,用帕子把两人的指尖又重新拭干净。 常书白没留意到二人那边。 他紧盯着扳指上那不起眼的刻痕左看右看,思量不准这是什么,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会不会是工匠留下的印记?” 生怕小姑娘听不懂, 常书白特意和阿音道:“一般顶级的工匠都会在自己得意的作品上悄悄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表明此物是自己所做。只是一般这种印记都会十分隐晦,故而等闲是发现不了的。” 阿音了然地点点头。 冀行箴斟酌了下,颔首道:“倒也有几分道理。” 既是如此,或许这个就没什么特别了。毕竟此物是多年前所做, 和最近的事情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三人又观察了会儿也没发现异常。 常书白便告辞离去,临走前还特意保证过,自己回去会寻了游历时在各地购置的书册, 从中寻找看看有无类似的事情。 冀行箴则带了阿音往永安宫去。 ——既是有所发现,两人总该和俞皇后商议一下。他们毕竟年少,势单力薄,很多时候都需要借助俞皇后的帮助。 二人到永安宫的时候,恰逢俞皇后在院子里活动。与平时只略微步履缓慢地走动一下不同,俞皇后此刻正在院中慢慢习那“五禽戏”。 冀行箴看到后拉着阿音快步上前,笑着说道:“母后今日怎地想起来做这个?” 段嬷嬷看俞皇后这套动作还未完成,就迎过来答道:“娘娘近日想要强身健体。王大人说可以做这五禽戏,只是需要注意着动作不要太大,莫伤了身就好。” 段嬷嬷把俞皇后的打算说了后,俞皇后也已经收了动作,搭着宫女的手行了过来,问道:“你们二人怎地这时候来了。功课可曾做好?” 冀行箴说道:“功课还未完成,就是想着和母后说说话,这便来了。” 俞皇后听闻,知晓冀行箴这是有话要讲,便只让段嬷嬷搀了进到屋里,旁的伺候的人俱都留在屋外。 冀行箴就把今日的事情讲与俞皇后听。 俞皇后沉默半晌后,将那药膏和扳指俱都要走,并未多提此事,只让段嬷嬷摆上了晚膳,留了阿音她们一同用膳。 待到饭后,段嬷嬷来禀,说是刚刚捉过来的那只鸟已经死了。 俞皇后的神色愈发凝重,抬手砰地拍了下桌案,寒声怒道:“这么说来,果然是那两个东西!” “应该是了。”段嬷嬷道。 先前冀行箴和阿音还不晓得那鸟是怎么回事,如今看了俞皇后的神色却依稀有些明白过来。 ——刚刚他们用晚膳的时候,俞皇后让人捉了鸟来试验药膏和扳指所起的“作用”。 显然此刻结果出来。 鸟儿已死,东西有问题。 俞皇后让段嬷嬷用帕子裹着手将两样东西一起收到了个半尺见方的黄花梨匣子里,与冀行箴道:“东西先留我这里。我终归是要好好查查。” 语毕,她怒容陡现,恨声道:“无论是谁,既是胆敢把手伸到太医院,我就定然饶不了他!” 药膏是太医院配好后送到景华宫的。 之前元宵用了药膏后玩扳指一直未见异常反应。但,扳指从太医院寻回来后它再玩却出了问题。很显然,扳指在冀行箴将它不小心遗落太医院后被人动了手脚。 两者都与太医院有牵连。 太医院与旁处不同。别的地方还能好生提防着,可宫里无论谁身体抱恙都要靠着太医院的人来诊治。现下这样重要的地方出了问题,自己和孩子们的安危无法保障,俞皇后如何不气、又如何不怒! 阿音知道俞皇后身子不好,看她气急之下脸上微微涨红,忙倒了杯水给俞皇后,“娘娘喝水。” 俞皇后不能多吃茶,故而段嬷嬷和贴身的几个宫女都会给俞皇后倒了热开水在大杯子中,方便晾凉了喝。 平日里俞皇后都会让人在凉开水里掺点热水兑得温了再入口。如今阿音捧来的这一杯却是纯凉的。 沁凉的水碰在唇上,俞皇后心里的烦躁也瞬间跟着降了稍许。 她慢慢将水杯拿离唇边,让段嬷嬷把杯子端走,又抬手拉了阿音到身边。许久后,喟叹一声:“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阿音乖巧地窝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娘娘要好好的。” 俞皇后微笑着给她拢了拢鬓发。 冀行箴和阿音再待了会儿便也离去。 俞皇后望着那个装了两样东西的黄花梨盒子,久久不语。 翌日的课程是“射”。 阿音现在倒是能将弓弦拉开一点点了,却只能拉开一点点,并不能拉满。 冀行箴说她现在初学,定然无法一蹴而就,让她慢慢来。 阿音却不以为然。她细数了下,自己上了“射”的课已经好几次,如今还连最基础的动作都做不好,再慢慢来那可要落后旁人好多了。 因此,阿音没事的时候就会拉拉弓,让自己的力气大一些,也让动作熟练一些。眼看着明天又要面对陶先生了,阿音紧张得不行,回到景华宫后就继续练习。 冀行箴看她坚持如此,又看今日外面凉风习习颇为舒适,索性让人把桌案搬到外面来做功课。 这样的话,阿音在旁边拉弓弦,他在这里坐着写字,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如此甚好。 长期练习还是很有效果的。上“射”课的时候,陶先生赞扬阿音拉开的弓弦大了些,比上节课有了明显进步。 阿音很是松了口气。 下学的时候,她又问起了玉芽的状况。晓得玉芽的病情暂时控制住没有恶化,于是心情又舒畅了几分。 冀行箴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看她面上微有喜色,不禁拧了眉道:“你就那么高兴?” 阿音想着玉芽的病情暂时控制住了,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够一点点好起来,愉悦道:“那自然是高兴的。” “为什么?” 阿音悄悄横了他一眼,心说玉芽的病情得以控制他也是知道的。因为过来传话的小太监就是径山派来的。 冀行箴看她这模样,轻嗤了声,在她头上乱揉了一把。 看她不乐意地抬手去捋头发了,他才神色不悦地道:“那姜府里也没甚有趣的。你莫要在那里过多停留,记得快去快回。” 见阿音满脸茫然,他又微微一笑,道:“其实,你回来得晚一些我也是无所谓的。只不过想着你回来晚了的话看到天色暗了许是会害怕,所以好意提醒你一两句。” “天色暗了有什么可怕的?”阿音笑道:“有时候夜景也很漂亮,多看看亦是有趣。” 倘若没有宵禁,倘若宫门不关得那么早的话,她还巴不得在外面多逗留些时候,说不定还能看到夜空和夜景。 虽然宫里也可以看到夜空,但她就是觉得,宫外的月亮比较圆! 冀行箴见她对在外逗留一脸向往,咬着牙又去拉她小揪揪。 阿音不乐意了,这可是为了做客专门让万嬷嬷又给她重新梳的!于是奋力反抗,左躲右闪,就是不肯让他抓住。 冀若芙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阿音与冀行箴在你追我躲的样子。 冀若芙笑着拦住了冀行箴,拉了阿音到身边,用帕子给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怎么了这是?我才回去拿个东西,就又闹起来了。” 她嗔了冀行箴一眼,“你也是。和阿音计较什么?多让着她些。” “我没有和她计较。”冀行箴神色如常地转了话题问道:“二皇姐要去姜家了么?” “嗯。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冀若芙说着,拉了阿音的手一同上了旁边的软轿。 冀行箴怔怔地看着软轿渐渐行远,半晌挪不开目光。 谁曾想,轿帘突然被掀开了一点点。 阿音探头出来,朝他轻哼了声。 女孩儿眉眼飞扬,虽是刻意做出嘲讽的样子,可在他开来却并没有丝毫的不屑之意,反倒俏皮的可爱。 冀行箴朝她微微一笑。 这笑容和煦温暖,带着忽而释然的轻松,当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阿音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下后摔了帘子再不探头出来。 冀行箴摇头轻笑,目送轿子远走后,这便回身往景华宫去。 轿子到了宫门口停了下来,阿音和冀若芙一同下了轿子,换了早已停在路上的一辆马车。 车子缓缓驶出宫门。 不多久,有清朗的男声在外响起:“可是二公主、俞姑娘?” 冀若芙矜持地坐着不动身。 阿音掀开车帘,朝外头的姜成轩挥了挥手,“先生,您早就等着了吗?” “也没太久。”姜成轩笑道:“才刚到一会儿而已。”说罢,扬鞭策马,跟在了车子旁边。 阿音趴在车窗上和他说话。 许久后,姜成轩道:“你还是进去罢。虽然这个时候路上没有人,但一会儿转了道去就会有行人经过。被人看到的话,怕是不太好。” 听他这样说,阿音就没再坚持,到了声“谢谢先生”就钻进了车子里。 坐在车里的阿音越想越不甘心,忍不住抱怨道:“先生可真是个厉害的。” 冀若芙笑问:“此话怎讲?” “我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来套他话,想要知道今日能够见到的那位‘故人’是谁。”阿音沮丧地叹了口气,“可他硬是憋着,一个字儿也不肯透露给我。” 阿音无奈的拉着冀若芙的手,“表姐,你说,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对吧?” 冀若芙温婉一笑,“我可不觉得姜先生有什么不对。他既是说了‘到了就能知道分晓’,那就等到了便是。何至于现在急着去探听?” 阿音不敢置信地看着冀若芙,“芙姐姐,你这可是头一次帮外人不帮我。胳膊肘往外拐么。” “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冀若芙忍俊不禁,“应该说,我这是——” “明明是‘帮理不帮亲’才是。” 外头清朗的男声瞬间接道,声音里还隐隐含着笑意。 冀若芙眼睫颤了颤,垂下眼帘没说话。 阿音高声回了姜成轩一句后,也懒得开口了,缩在里头拿起自己的大荷包慢慢吃着点心。 这大荷包还是当初她让人做的那一个。只因它的大小太合她的心意了,索性带到了宫里来,继续用着。 刚才冀行箴在这荷包里给她多塞了好多点心进来,多是麻叶之类这样可以直接拿了吃不会有碎末的。为的就是让她在车上的时候填一填肚子。 接连吃了好几个后,阿音咕噜噜叫的肚子没那么饿了。想起来冀若芙一直没动静,就抱了大荷包往冀若芙身边挪。 谁知先前一直注重礼数的冀若芙此刻却将帘子掀开了一点点,正往外头看着。 她看得十分专注,连阿音叫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听到。 阿音好奇心起,凑过去想要看看是什么让冀若芙如此用心。可是她刚一碰到冀若芙的手臂,对方就猛然回神,急急地把帘子放了下来。 “阿音?”冀若芙十指紧握,轻声问道:“你做什么?” 阿音拿出大荷包,从里头掏了好几个麻叶递到冀若芙跟前,“芙姐姐吃。” 冀若芙小小,接过东西,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只是,她再不肯朝着车窗方向,反倒是背过身去,对着另一侧坐着。 阿音正打算坐到她旁边去的时候,终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坐到冀若芙刚才的位置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眼。 可是,这条路那么僻静,周围除了骑在马上的姜成轩外,就只能看到一排排的高树和偶尔飞过的鸟儿了,再没有旁的。 阿音觉得无趣,搁下帘子挨着冀若芙坐了。 因着二公主的到来,姜家上下着实好生做了一番准备。只是冀若芙出宫的时候特意和姜成轩说了,此次就是出宫散心而已,千万别弄大排场。 姜成轩便遣了身边的小厮即刻回府将此事禀与家人。 姜家就将先前的准备撤了大半,只姜老爷带了妻儿来拜见公主。寒暄过后,姜夫人就陪着冀若芙说话。 阿音本以为冀若芙会不喜欢这样拉家常一样的聊天。哪知道冀若芙竟好似喜欢得很,半点不耐都无。 阿音暗道二表姐果然性子很温柔,心下赞叹一番后,就问姜成轩:“先生,如今可是能告诉我了罢?” 姜成轩正要说话,旁边姜大人道:“成轩,你赶紧带了俞姑娘去见——” 他刚要把对方是谁说出来,姜成轩就轻咳一声,把他的话给打断了。 阿音一脸愤懑,谴责地看着姜成轩。 姜大人哈哈大笑,捋须说道:“你们去吧。人就在里头呢。刚才等了许久见还没过来,就先去雕章了。一时半会儿的怕是走不开。” 阿音就随着姜成轩往里行。 姜家的宅院不算很大,但是布置得十分雅致。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显然都花费了心思,栽在了最为合适的位置,让人步入径道时便能感受到阵阵凉意,嗅到阵阵清香。 转过回廊,便是个三间的小院。院中有个石桌,石桌旁有四张石凳。离这边最近的凳子上坐了个人。他背朝着院门方向,远远看过去,依稀能够瞧见他低着头全神贯注,手臂不住挪动,似是在雕刻着什么。 姜成轩扬声喊了声“老先生”。他闻言慢慢转过身来。 阿音看到他后先是呆了一下,而后大喜过望,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王老儿!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离开江南就见不到你了!” 姜成轩没料到阿音开口就是这样三个字的称呼,当真是惊了一跳,生怕德高望重的王老先生会因了这个称呼而不悦。 谁知王老先生非但不介意,反而抬手捏了小姑娘小姑娘的耳垂一下,“哟,几天不见,音丫头又重了?我想想,是不是偷吃了太多的点心,长胖了?” 阿音笑嘻嘻地道:“没有没有。没了您在,我想偷吃也没地儿去。” 原先在江南的时候,每每阿音去寻王老先生,王老先生都会提前备了点心招待她。却也不直接给她,而是半遮半掩地藏着,让她去找。 因此,阿音在他那里吃点心,就成了“偷吃”。 王老先生生性淡泊,在江南住下也是喜欢那里的秀丽景色。其间他甚少和人交往,认真算来,只交了一个忘年交。却是一个年龄尚小的机灵小丫头。 他在她跟前自成“王老儿”,时常教她下棋,但又在下棋的时候欺压她。明明教她的是走甲种路数,临了练习的时候又反悔,剑走偏锋地另起一路。 小丫头被他欺压几次后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有时候气不过,就会跟着叫他“王老儿”。 王老先生不气也不恼,笑呵呵地由着她。 然后…… 继续欺压她。 久而久之,小丫头的棋算是磨得有点水平了。 王老先生看着久不见的小姑娘,笑着抱了她在身边坐下。又点着手边那个还未成型的刻章,问道:“怎么样?好看么?” 他这次刻章所用的是田黄冻石。石体明透似凝固的蜂蜜,润泽无比很是漂亮。 阿音接过来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真是漂亮!” “好看吧?”王老先生十分自得地把自己这刻章赞了一通,而后笑道:“等刻成了送给你。” “真的?” 阿音大喜过望,犹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当她仔细看过后,才发现这章上本就是刻的是她名字。不禁讶然道:“这是——” “知道今天你这丫头要来,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王老先生道:“喜欢么?” “喜欢。”阿音点点头,又有些为难,“可我不知道会遇到您,什么都没准备。” 想了想,她掏出自己拿一大荷包的点心,“这个送给您罢!” 王老先生知晓小丫头禁不住饿,时常会带着点心吃。她这回可是真的是在把自己的宝贝送给他。 王老先生也不和她客气,当即拿着荷包里的东西开始吃起来。 阿音说了句“您还没洗手呢”,低头一瞧那精美刻章,忽地发觉不对,盯着眼前的老人问道:“您老居然会雕刻?” “我怎地会不懂雕刻?”王老先生将口中食物咽下后,哈哈大笑,“我懂的可多着呢。平日里看你年岁小,自然不曾多教你。往后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把这手艺传授给你。” 提到此,王老先生沉吟片刻,忽地大笑,“说起来,我也曾给太子殿下他们做过东西,小丫头如今在宫里,说不定见过我给他们所做之物。” 阿音好奇:“是什么?” “扳指。” 王老先生吹去未成形刻章上的浮末,抬手动了动大拇指,笑着与她说道。 “当年皇上让我做了好些个一模一样的扳指。诸位皇子和公主们,人手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厉害了王先生,您老真是多才多艺啊!︿( ̄︶ ̄)︿ 第39章 扳指? 阿音愕然, 手中比划着问王老先生:“您说的扳指,可是这么大,坡型的,翡翠做的那个?” “是。”王老先生笑道:“你果然见过。” 阿音心说何止见到过啊,最近每天睁开眼闭上眼脑海中想着的可全都是它。 但, 乍一知道扳指是熟人所做, 一时间想要问的问题太多,竟是不知从哪个开始才好了。 最终阿音捡了最重要的事情来问:“您雕刻的时候曾在扳指上留下了印记,是不是?” 一听这话, 王老先生赶忙去捂她的嘴。 回头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姜成轩尴尬一笑,王老先生低声与阿音道:“这事儿哪能乱说?若是被皇上发现了, 我岂不是要惹来麻烦。” 阿音不解, “这话怎么说。” “是留下了一点印记没错。”王老先生迟疑着说道:“但你也知道,这东西是给小殿下们做的。如果被皇上知道我在上面乱加东西,我这命还要不要了。” 听他说果然是印记,阿音便记起了常书白的话, 暗道那记号许是真没甚特别的。但是心里头还是有点点的不甘心,就小声追问:“那您老留的那印记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便听不远处姜成轩恭敬说道:“见过二公主。” 听到冀若芙来了,阿音和王老先生两个大眼瞪小眼,最终什么也没有多说, 暂且把这个话题止住了。 院门旁,梧桐树下。 冀若芙望向姜成轩,轻声说道:“先生不必客气。” “是。”姜成轩躬身而立, 恭敬答道。看冀若芙似是要进院子,便保持着这般的姿态往后退了两步,将院门前的路让了出来。 冀若芙脚步顿了顿,转向阿音行了过去,笑问道:“怎样?可是见到了想要见的故人?” 说着话的功夫,她不经意地朝着抱了小姑娘的老人家望过去,一看之下却是惊愕,脱口而出道:“王老?” 听了二公主这样尊敬的语气,阿音猛地扭头,望向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含笑道:“二公主还记得草民。” “怎会不记得您呢。”冀若芙惊喜地上前,“小时候承蒙您指点。宋先生还几次提起您呢,只是遗憾多年未见,不知您去了何处。” 阿音倒是知道宋先生和王老先生的师徒关系。但她没想二公主面对这位老人也是这般尊敬。她仰头对着王老先生,无声地问他:“你谁啊?” 看她这又是震惊又是疑惑的样子,王老先生忍俊不禁,抬手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颊。 阿音气呼呼撇脸。 ……说实话,还是冀行箴捏的时候稍微舒服些,起码用的力气小一点。 冀若芙去到旁边空着的石凳坐下,却也只稍微坐了个边儿。她见阿音似是面露不解,就问阿音:“妹妹可是有甚不解之处?” “我倒是没料到芙姐姐与老先生识得。” 冀若芙笑道:“其实当年与王老相见不过数次。王老本是南地有名的鸿儒,曾在多年前受邀入京为我们授过几次课。你当时虽在京中,却并未在王老入宫时见到,故而不知罢了。” 语毕,她与王老先生道:“多谢王老指点。我受益匪浅。”说罢,她又问起王老先生这些年的经历。 王逸只稍微和她略说了一些而已,并未多提。故而冀若芙只知老先生这些年游历四方,曾在江南住过几年。也是因此而认识阿音。 阿音听了这干巴巴的讲述后都怀疑这和自己认识的王老儿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在她记忆里,王老儿会去北疆的雪山上偷偷去看雪莲,还会去西疆赖着西疆人讨要当地才有的特殊药材,还在河里抓鱼,甚至去蜂窝里寻蜂蜜。 可不是他口里头那走走停停的看看山水的无趣样子。 只不过有一点阿音颇为好奇。 她知道宋先生是南地人,只是宋先生当时未曾和她多提与王老先生的师徒缘。故而阿音即便晓得了王逸是宋先生的师父后,依然不知老人家也是南地人。 可他为什么与她讲了那么多的趣事,唯独没有提过南地? 阿音正兀自思量着,就被王老先生放到了地上站好。 “你们出来的也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王逸将阿音放到地上,给她拽了拽坐着时候压到的衣裳边角,“小丫头有空的时候再来寻我罢。” 竟是下了逐客令。 阿音不解,抬头去看王老先生。 王逸朝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阿音明白过来,许是冀若芙的话惹了他不高兴。 回忆了下,好似刚才二公主提到想让王老重新去宫中授课,王老先生没有回答,而是说了让她们回去的话。 阿音就和王逸道别。 老人家和她一起走院子门口,与她道:“过几日你来取刻章。再些时候就能刻好了。” 阿音高高兴兴地答应了,然后眼巴巴去看自己那个大荷包。 王逸原本左手拎着大荷包,见她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他把荷包往背后一放,“你说了送我,可不许反悔。” 阿音期期艾艾地说:“里面吃的送你,荷包可没说送你啊。”那么大一个荷包,能装那么多吃的,用起来太趁手了。 “这好说。”王逸说道:“里头的东西吃完了,荷包我给你留着。下次一并给你。” 这倒是没问题。 阿音又想,下次过来,一是为了荷包,二来还能问问扳指有关的细节,再顺便来取刻章,当真是一举三得。 思及此,她开心不已,乐呵呵地连连点头。 王逸特意和她拉钩,“过几天,你估摸着我差不多吃完了,就过来拿。”还不忘叮嘱阿音:“那麻叶真不错。多做些来。” “好嘞。”阿音爽快地答应:“到时候给您提一盒子!” “这敢情好。”王逸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轻声道:“去吧。过几日来看我。” 阿音就笑着和他道别。 冀若芙对王逸福身行礼,王逸赶忙侧身避了半个礼去。 阿音就和冀若芙手牵着手往外走。 姜成轩出门送她们。因为阿音走得慢,冀若芙和姜成轩就都把脚步放慢与她并行。 姜成轩问阿音:“最近琴练得如何?上节课教你的曲子,可是会弹了?” “先生,你这也太为难人了。”阿音苦着脸道:“昨儿才教了,今日我哪里就会了?真能学得那么快的话,我也太厉害了些。” “我原是听说你如今在景华宫住着,有太子殿下指点,应当学得很快。” “嗯?” “当年那曲子,太子殿下五岁时候不用一个时辰就学会了。” 阿音:“……” 果然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幸好最近比较忙,那家伙没想起来和她比这比那。不然的话,她还指不定得被气个几回。 冀若芙却是想起了另一个关键,问姜成轩:“阿音住在哪里本是私密之事,为何会有人将此告诉先生?” 更何况姜成轩是个男子。这样与他说就更不应该了。 姜成轩没想过这些,愕然地脚步一顿,而后歉然道:“是我疏忽了。郑姑娘和我说起的时候,我只当大家都知晓,并未细究。” “居然是她。”冀若芙若有所思,“她把这事儿告诉先生做什么。” 姜成轩笑着解释,“许是因为我在郑姑娘面前多夸赞了俞姑娘几句。她便与我说,因了有太子殿下指点,所以俞姑娘方才能够进步。她还请我去郑家为她讲习琴艺,说是想要多多提高一些。” 冀若芙这才释然地笑了笑。 阿音却是好奇,“郑家三姑娘可是才女,琴艺远近闻名的好。为何郑惠冉不寻了她三姐教她,反倒是要麻烦姜先生呢?” 冀若芙侧首盯着姜成轩看。 “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了。郑三姑娘才名远播,若要指点其妹琴艺,再怎样也轮不到我。”姜成轩拊掌低呼,“她许是客套地说一句请我指点,我却当了真?” 看他神色间满是懊恼,冀若芙紧绷的神色稍微松快了些,“无妨。到时候姜先生寻了托辞推却便是。” “这……恐怕不太合适罢。既是答应了,总该过去才好。” 冀若芙道:“先生那么忙,平日里翰林院也有不少事情要做,自然没那么多空闲。某天不得闲也是有的。” 姜成轩笑了笑,没有接话。 冀若芙便也沉默下来。 三人一路无话到了马车旁。 原本姜成轩打算的是要送她们两个坐车回宫,一直送到宫门口。待到出了姜府,他们却见云峰银峰牵着马立在外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看到宫里的车子,云峰赶紧上前来给冀若芙和阿音行礼问安,又道:“太子殿下担心公主和姑娘安危,特意遣了小的来迎。” 阿音奇道:“他这么有心?” 云峰微笑,“姑娘的事情殿下可是一点也不敢大意。” 见景华宫来了人接两个姑娘,姜成轩便也放下心来,与阿音和冀若芙道别。 冀若芙脸色不太好看,微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姜成轩就下马立在原处,目送车子远走。 车子开始行驶。因着来来回回地耽搁了晚膳的时辰,冀行箴还特意让银峰给带了两盒饭食。 每个盒子都是一尺见方大小,里面有两层。上面一层分成四格,放了两荤两素四道菜。下面分成两格,一边放了两个小笼包和两个牛奶馒头,一边放了八宝饭。 冀若芙一看到牛奶馒头就笑了,“他啊,光想着你了,却没想我。这牛奶馒头甜甜的,我不爱吃,偏你喜欢。结果倒好,他给你准备的时候顺便给我准备了一份,也不知道给我另做一份。” 阿音把自己下面那层端到冀若芙跟前,“要不芙姐姐把牛奶馒头给我,我的八宝饭和小笼包你拿去。” “算了。哪那么麻烦。”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样子,冀若芙原本心里的那分怅然和郁气稍微少了点,“我不过就这么一说罢了。行箴准备了这样多吃的,即便我不吃那牛奶馒头,其他的我也吃不完。” 而且,虽然她口上这样抱怨着,其实心里也是很为弟弟的心意而感动。 冀行箴虽然让人给她俩准备的饭食一样,但是那四荤四素两道菜却是完全不同的。 阿音在江南长大,已经习惯了江南菜式。 而她自小在宫中成长,口味自然是偏向于京中菜式。 冀行箴给两人的食盒里的菜便是依着她们各自的系好来安排的。 冀若芙就从车里拿出了折叠的小桌子,打开来,将饭菜依次搁在上面,与阿音一同开始用膳。 说实话两人折腾了这一路都有些饿了。这回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事情只闷头吃。待到车子进到宫门的时候方才停歇。 因着天色有些晚了,冀若芙就和宫人说了声,让车子直接往里驶,将两人分别送到各自的院子门口无需停下。 谁知车子进了宫门没多久,却是忽然停了下来。 冀若芙拉了帘子扬声问:“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驾车的公公高声道:“太子殿下骑马拦车。” 阿音听闻惊讶不已,撩了帘子往外看。 昏暗的天色里,那青衫白马尤其得引人注目。少年勒马持缰,静静地看着这边,面容清冷,气度卓然。 当真是翩翩佳公子,风流年少。 冀若芙笑着去推阿音,“拦你来了。快过去罢。” 阿音抱着冀若芙的手臂不肯撒手,“我要和芙姐姐一起。” “可别。”冀若芙笑着抱了她下车,“你住景华宫,我可不住。赶紧去罢,别让他久等了。” 阿音其实有些担心冀若芙。路上的时候冀若芙的神色有些忧郁,有些茫然,看着心里有百般的纠结,只是都藏在心里,半个字儿也不说出来。 阿音就也不好多问。 她想着冀若芙去的时候还很开心,回来的时候转了神色,或许是因为王老先生拒绝入宫授课的关系。只是她也没办法。王老先生脾气倔得很,既然没答应,那么即便再劝,也很难说得动。 如今既是要分别了,阿音就伸手抱了抱冀若芙,“谢谢芙姐姐今日和我一同去,还一同回来。” “无妨。”冀若芙道:“我今日过得很开心。” 阿音看着她神色间隐含的有仇,有些担忧地点了点头。 挥手道别后,阿音磨磨蹭蹭地向白马少年行去。 冀行箴看她一脸的不甘愿,口气就有些不太好,“怎地?不愿我来接你?” 阿音赶忙挤出个笑容来,“哪能。让太子殿下拨冗跑这样一趟,我怎会不高兴呢,当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冀行箴冷哼一声抱着她将她放了马上。而后翻身一跃也上了马。 他这马很高很大,与松萝完全不是一个高度级和重量级的。 阿音骑惯了小松萝,猛地来到这高头大马上,当真是万分不习惯,身子晃啊晃的,晃得她心惊胆战。 她全身僵直半点也不敢乱动。 冀行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他身上。又右手单手持缰,腾出左手来揽着她。 不得不说,他的怀抱还是很温暖可靠的。 阿音挪动了下.身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好,喟叹着叹息了声。 冀行箴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问道:“今日去见到了何人?” “王老儿。”阿音笑道:“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教我棋艺的老人家么?” “原来是位老人家。”冀行箴的面色愈发柔和,眉梢眼角带了几分笑意,“我还道是个与徐立衍那般和你亲近的人。” 阿音疑惑,“他哪般?他和王老先生可是有甚不同么?” 冀行箴抿唇不答,转而道:“还未说完你见王老先生的事情。” 阿音就将王老先生曾经入宫授课、还给他们每人做了一个扳指的事情说了。 这倒是让冀行箴有些意外。听闻阿音过几日还要和对方相见,他沉默了片刻。 “倒也不用这样麻烦。”冀行箴斟酌着说道:“何须隔上几天?不若明日就请了他入宫来见,顺便详细请教下这扳指一事。” 阿音想到王老先生先前拒绝了冀若芙入宫授课的提议,有些迟疑地道:“万一他不答应呢?”这便将当时的情形告诉了冀行箴。 “倒也无妨。”冀行箴道:“我让人去姜家一趟,就说久闻他棋艺高超,想要和他对弈一局,请他来宫中一见。” “他会来吗?”阿音有些拿不准。 “会来的。我让径山去请他,去之前商议好对策和措辞便可。”冀行箴十分笃定,“他不爱受约束,自然不肯来授课。如今不过是请他过来对弈,想他平日也寻不到合适对手,只需让径山将我的棋艺水平告诉他,不信他不来。” 阿音一听这话,忍不住嘟囔了句:“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夸自己的。” 变着法儿说自己的棋艺高超,这自夸的招式可真是清新脱俗。 冀行箴莞尔,“你若不信我棋艺很好的话,我们可以今晚对弈一局比试下。” 阿音全身紧绷,忙道:“不用。不用。太子殿下棋艺卓绝,无人能敌。我甘拜下风。” “你就这么怕?”冀行箴又好气又好笑,“我让你三子还不成?” 阿音往他怀里缩了缩,不答话了。 能不比就不比。 虽然输了不会造成什么大损失,但,心里终究还是有点不好过的。 冀行箴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罢。往后你安生住在景华宫,我就不和你比试了。如何?” 阿音心说这人的话哪能随便答应?现在看着好像是对她好,过段时间她就会发现自己掉进了他挖的坑!于是干脆利落地拒绝:“还是不用了。往后再说罢。” 冀行箴神色不悦,喊了一句“坐好了”,不待她反应过来,当即扬鞭策马,飞奔而出。 阿音没防备下骤然颠簸起来,紧张地抱着他胳膊惊叫出声。 他却哈哈大笑。 也不知是冀行箴法子好使,还是说平日里看着半天说不了几句话的径山忽然变得舌绽莲花了。总而言之,第二日下午,王老先生还真的来了宫里。 说来也是惨。 阿音这天碰巧就是上“御”的课程。 虽然松萝这小家伙乖巧可爱,可她许是前一天晚上被冀行箴骑马颠得手脚发软的关系,今日骑马过障碍的时候出了好几次错。 结果,崔先生就在下午把她多留了一会儿,让她重新把今日所学再练习几遍。直到她能从头到尾地一次都不出错地做下来整套,方才让她回去。 阿音往回走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幸好冀行箴听闻她被留堂,特意遣人抬了轿子来接她,不然的话,怕是这一段路她都没法好好走回去。 轿子一路前行,直接到了屋门前方才停住。 阿音休息了会儿已经好多了。听闻屋里只冀行箴和王老先生两个人在,她也没让人搀着,自顾自地走上前去,叩门进屋。 进去之后,阿音将屋门又给关上了。回头去看,方才发现屋里两个人虽然摆上了棋盘,却没在对弈,而是紧盯着棋盘当中搁着的一个小翡翠物件正看得仔细。 “若说这是我特意留下的印记,倒也合适。”王老先生笑道:“只不过这不是为了做我的‘署名’而来,而是为了不至于弄错东西是给哪一位的,特意标上的符号。与其说是‘署名’,我倒是觉得称之为‘序号’更妥帖些。” “此话怎讲?”冀行箴道。 王老先生见阿音来了,就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又让冀行箴也凑了过来。 王老先生指了那刻痕的左侧,“这是表明为男子之物。”又指了刻痕右半边,“这是指明序齿。” 阿音松了口气,说道:“既是如此,那这右面的刻痕应当表示为‘三’了。”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冀行箴在皇子中行三。 谁知王老先生听了她这话后却是讶然。 “这是太子殿下的扳指?”他指了手中之物问道。 冀行箴道:“可是有何不妥?” “这分明不对啊。”王老先生道:“我这儿雕的,并非是‘三’这个数字。”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我再也不要骑马了!! 太子:莫怕。我抱着你骑。 阿音:我就是不想和你一起骑才戒了马的。你个坏人。/(ㄒoㄒ)/~~ **** 下一更可能要半夜才能写完了,妹纸们明天早晨起来看吧~ 第40章 王老先生的话让人大感意外。 “不是三?”阿音忙问:“那是几?” “四。”王老先生盯着那个刻痕看了许久, 笃定道:“这是送给四皇子的。” 居然是冀筗。 阿音和冀行箴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撞了个猝不及防。 原想着这是有人特意拿冀行箴的扳指做了手脚,谁料这时候才知并非冀行箴之物…… 那伤药又是怎么回事? 阿音已经让锦屏私下里问过玉芽,证实玉芽确实偷偷用过冀行箴给元宵的伤药。 原想着对方是针对冀行箴所以拿了这药膏和扳指来暗害,如今知晓扳指不是冀行箴的, 这可让人着实想不透。 王老先生细观两人神色, “可是有甚不妥?” “没有。”冀行箴慢慢答道:“就是用了很久旁人的东西,乍一知晓,有些不习惯罢了。” “这也难怪。”王老先生笑道:“你们几个人的我都做得一般大小, 一般模样。用着应当是一样的,所以不易发现。” 元宵和玉芽出事的事情, 自然不能怼外人讲。 冀行箴和阿音就按捺下满腹心事, 尽量从容地和王老先生应对着。待冀行箴和老人家对弈一局后,阿音就送了王老先生出去。 原本冀行箴也要送他,王老先生以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为由婉拒。故而只阿音一人出屋相送。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王老先生抱了阿音轻声问:“丫头, 和我说说,究竟怎么了?”不等阿音找借口,他就说道:“我发现殿下不让我碰那扳指,只让我看,我想着那上面许是出了问题。” “我哪里晓得呢。”阿音明白宫里的事情太过复杂, 王老先生知道得少了反而对他更好,就道:“我年纪小,很多事情大人们都不会告诉我。” 这话说得倒也有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 即便真有问题,旁人也不会将事情告诉她。 王老先生叹了口气,“殿下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 想想这话也不好对个小姑娘讲。虽然观冀行箴棋路便知是个步步筹谋心机暗藏之人,可与阿音说还是不太妥当,更何况讲了她也不一定明白。 于是王老先生又道:“你在这景华宫住着毕竟不太好。往后有机会就搬出来罢。” 阿音颔首道:“我明白。”即便现在能住着,等到过了下一个生辰,就要注意男女大防了。她可不能再这样在景华宫里蹭吃蹭喝。 “你明白……你那么小,明白什么!”王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我问你,我的麻叶呢?” 阿音这才想起来上一回他说的过几天去姜家给他带麻叶的事情。但是,她只想着去姜家给他带上,却忘了他来宫里也可以送给他。 于是她以此为由弱弱说道:“这不是没去姜家么……”想想自己留在他那儿的东西,底气又足了些,“且不说麻叶,我的荷包呢?” 王老先生目光闪了闪,“嗯。你也知道,老人家嘛容易忘事。再者我今日来得匆匆,故而,忘带了。” “很好。”阿音颔首,“半斤八两。咱们扯平了。” 送走王老先生后,冀行箴就留了阿音在他屋子里,分茶给她喝。 “可是,为何冀筗的扳指为何在我这里?”冀行箴将新茶汤放到阿音跟前,看她捧起茶喝着了,抬指轻叩桌案兀自思量,“我和他接触并不甚多。” “这事儿我也觉得有些蹊跷。”阿音道:“四皇子如果要拿了旁人的扳指去玩,断然不会拿你的才是。” 这话倒是让冀行箴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为何这样说?”他问着话走到她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一起坐着。 阿音将茶盏搁到桌子上,挣扎着要跳下来,一次两次都没成功,索性暂时放弃挣扎,没好气地横眉冷对,“因为他怕你!” 冀行箴哑然,片刻后轻轻颔首,“这倒也是。” 阿音没料到他这次倒是承认了,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冀行箴就端起茶盏,喂她喝茶。 阿音觉得这样看着跟个小孩子似的,不肯,扭着身子往旁边闪。结果碰到了他的手臂晃到了茶盏,盏中茶水晃了晃跑出杯外,沾湿了他的衣裳。 看着那竹纹锦衣上骤然变深的那一块颜色,阿音心里有点点愧疚。 好歹也是他费神烹的茶…… 冀行箴看她神色知她过意不去了,淡笑着摇了摇头,放下这只剩下半盏的,另拿了他自己那一杯还没喝的揽着她让她饮了。 阿音抿了一口后指指他衣裳,“湿了,不换一身?” “无妨。” “可是……” 如今天热,衣裳都不会太厚。这样一大块湿着贴在身上肯定难受。 见小姑娘过意不去的样子,冀行箴就没再坚持,抱着她去了他卧房换衣。 阿音哪知道他会抱了她一块过来?贴着墙边就想溜。哪知道刚迈了两步就听他高声道:“帮我拿身干净的来。” 阿音不乐意,“我哪知道搁在哪里。我去叫银峰过来。” “不用。”冀行箴道:“就在你左手边的柜子里。” 阿音心说她早就挪了地方了,根本不在刚才站着的地方。现在的左手边哪儿来的柜子?她现在左手边分明是—— 咦? 柜子? 阿音惊悚了,看看旁边的屋门,再看看另一侧隐约有人影晃动的屏风。 “你打开柜子,找一身就是。”冀行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看你喜欢哪一身就拿哪一身。” 阿音冷笑着走到柜子边,砰地下打开柜子门,搬过旁边的小凳子踩了上去,从上到下仔细翻找着。最后拿了一身黑漆漆的,跳下来,将衣裳抱在怀里。蹬蹬蹬跑到屏风旁,看也不看抬手就把东西丢了过去。 她可放心着呢。 他都能知道她挪到哪儿了,还能不知道东西过来了? 果不其然。根本没有衣裳掉地的声音。很显然,他抬手把东西接住了。 半晌窸窸窣窣。 阿音站在门边儿干等着。 好不容易冀行箴出来了,却是上衣并未束紧,边系着带子边往外走。 阿音正好望过去,冷不防就看了个实打实。 不得不说,身材真好…… 看着瘦瘦的却有好多腹肌…… 六块还是八块? “我想着你许是会选这一身,因这身最显老气。偏你还真选了这个。”冀行箴说了片刻没等到回音,抬眸问小姑娘:“怎么不说话?” 阿音反应快,早在他抬眼看过来前就十分冷静地撇过脸去。此刻十分淡然地答道:“有什么好说的?你把我当丫鬟使唤,我还要高兴不成。” 冀行箴仔细看了她两眼,而后轻笑着抬指叩了下她额头,“嘴硬。” 阿音捂着头用眼神无形的怒斥他。 冀行箴哈哈大笑,抱了她往外行。 阿音瞥眼看了看。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穿了一身黑色衣裳,倒是显得容颜更加隽秀了。只是眉眼瞧着愈发冷厉,气势十足。 ……真不该挑这身。 本想让他变丑点,哪知道更养眼了。 虽然知晓了板指是冀筗的,但阿音和冀行箴都未声张。 二人原想着把事情告诉俞皇后,后又琢磨着不太妥当。冀筗素来与俞皇后不太亲近,俞皇后也不太喜欢冀筗。万一此事与冀筗无关,如今贸贸然告诉了俞皇后,终归是不太好。 冀行箴就暗自派了人去查这是怎么回事儿。 阿音也让身边人帮忙探听消息。 虽然锦屏更为可靠些,但阿音还是决定让玉簪去做这事儿。毕竟玉簪活泼些,擅长和人攀谈,又机灵,遇到什么事情知道怎么迅速应对。 玉簪没有多问什么,只听阿音的吩咐。 阿音让她打听下四皇子扳指的事情,问问四皇子的扳指一般怎么搁着,何时会不在身边,会不会容易弄丢。 “你问得小心着些,莫要让人留意到我们在打听此物相关之事便好。”阿音悄声叮嘱她。 玉簪认真应了声,问阿音多要了几包果子和点心,放在自己手拎的一个小盒子里,这便出了院子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御花园是贵人们游玩的地方,宫女和太监无事的时候等闲不能去玩。但他们也有自得其乐的办法,那就是寻了御花园旁边无人居住的院子,往院子里的高处去。 比如假山上的凉亭。 无人看到时,在那里悄悄地闲坐喝一盏粗茶,再吃点主子们赏赐的点心瓜果,顺便还能欣赏到隔壁御花园的美好精致,当真是惬意而又舒适。 玉簪知道四皇子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女有时会在四皇子午休的时候往那边去,就连续几天都揣了瓜果过去。 守了好些天,总算是碰到了她们两回。中间和她们一起分享着点心,又闲聊着说话。这才打听出了一些事情。 冀筗虽然手还小用不了那个翡翠扳指,却因皇兄们都在用它所以羡慕不已,时常拿了它在手中把玩。 只是他性子活泼,惯爱在外头疯闹,所以有时候玩着扳指就跑到屋外去了。然后身边的宫女太监忙不迭地跟在他后面,生怕扳指给摔了,哄着劝着从他手里拿下来再收到盒子里。 有时候伺候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劝他,他自己就随手把它搁到了附近的位置。有时候是石桌石凳,有时候是凉亭水榭,还有两次宫女在池塘边放喂锦鲤的鱼食盒子里发现了这枚扳指。 而且,自始至终,冀筗身边的人都没发觉那东西被掉了包。这东西何时被掉包的,冀筗本人也不知道。 估计以他的性子,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在某天某日将它放在了什么地方。 阿音把这些告诉冀行箴的时候,他正在院中练剑。 清晨的阳光柔和而又温暖,落在少年的身上和发间,带着融融暖意,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 阿音说完自己知道的事情后,就托着下巴紧盯着他看。 半晌后冀行箴收剑走到她的身边,扯过旁边搁着的帕子放到她手里,然后抱起她,“走罢。” 阿音拿着帕子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奇道:“你不是还要再练一炷香的时间才够?怎地不练了?” 少年将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薄唇紧抿。 说实话,她在那里一直看着他,他总怕自己哪一个剑招做得不到位又或者是姿态不够好看,难得地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起来。 持续了好半晌后,他深觉这个状态下去不行,索性暂时弃了练习到了傍晚下学再补上。 但是,面对着小姑娘的询问,他是断然不会将这些说出口的。 故而冀行箴淡淡一笑,面容和煦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儿刚好也听到了些消息,和大皇兄脱不开关系。着急与你分享一下,故而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咦?真的是这个原因吗?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41章 数日倏忽而过。转眼间又到了十日一次的休息时候。 伴读们俱都归了家未曾进宫, 其他皇子公主尽皆歇息。唯有太子冀行箴无法放松下来,依然需得跟着少师少傅学习课业与武艺。 不巧的是,这天太子殿下在习剑的时候有几次没能接好剑招,身上添了几道浅浅伤痕。太医院便送了伤药到景华宫去。 翌日,正好是皇子们学习武艺的时候。第一项便是习箭。 到了习武场上, 众人俱都戴好扳指上前拉弓射箭。 太子殿下从初初拿起弓开始就有些神色不对, 却还硬撑着拉弦。待到大家开始听邓先生指点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太医令王大人亲自给太子诊治。洛太医跟随其左右助其治疗。两人在景华宫忙碌了一个多时辰, 都未有好消息从里面传出。 大皇子冀符带着两名太医赶到景华宫的时候,整个宫里都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惊恐的气氛。 小太监们低着头匆匆而过, 公公们压低声音训斥着他们, 又不住催促他们去做事。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急和不安,让人只看一眼便觉心惊,不敢去想那正殿卧房里躺着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冀符带了人要进院子,却被径山带人给拦在了外头。 冀符恼了, 平日里的温和全然不见,此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高声呵斥:“我带人前来探望太子殿下,还特意请了太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拦阻!” “殿下还请息怒。”径山不住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不是小的不想让您进, 而是太医令说了,现在谁也不能进,谁也不能随意信任。小的也是……也是……” “谁也不能信?”冀符揪住了他话里的一处破绽, 紧跨几步到他跟前,气势迫人地盯着他逼问:“可是太子殿下的病症有何不妥?” 径山显然怕极了他这几句话,腿一软差点跪下,手指尖有些发颤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没有。真的没有。”径山苦苦哀劝,“殿下您还是回去罢。二公主、四皇子他们都来过,都没能进去。这不是小的能够决定的!” 冀符拧眉沉思,负手而立,远远看着正殿方向。 突然,那一直紧闭的房门动了,被从里打开。而后挂着的门帘晃动,从里头走出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年岁不大,唇红齿白玉雪可爱。只是她平日里一直戴着笑意的双眼此刻却没了灵动的神采,而是郁郁地带着伤感。她的眼圈儿红红的,显然有什么事情让她难过至极。 冀符看着阿音那一看便可发现的大哭过的样子,终是没有在坚持着留下来,而是带了人往回行去。 一连几天,景华宫都死一般地沉静。 晟广帝和俞皇后去过后,俞皇后留在了景华宫住下,未再回永安宫。晟广帝则是增派了数人守在景华宫,不准闲杂人等随意入内。 冀筗又一次来探望冀行箴不成,未能进到院子里去看。 他有些沮丧地踢了踢脚边的一个石子,扭头去问身边的人:“大皇兄,你说太子殿下究竟生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冀符满脸担忧,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 “想必是很严重的了。”冀筗忧心忡忡道:“我记得当初父皇有次病了就不准我们探望。后来好了才准我们入内。那段时间里,昭远宫就守得很严,根本不让我们进去。” 说到此,冀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子殿下这次比父皇那一回闭院时间还久。莫不是、莫不是比父皇那次更为凶险?” 旁边小宫女颤声提醒:“四皇子,可、可不能这样。哪能随便这样说太子殿下呢。”又轻声道:“您别忘了贵人的叮嘱。” 刘贵人是冀筗的生母。冀筗去刘贵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她几次三番让他这几日注意言行,莫要失了体统和分寸。 冀筗浑身一凛,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他再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和冀符道别后先行离去。 冀符遥遥看了看那灰蒙蒙的景华宫正殿,迟疑片刻后,往昭远宫行去。 晟广帝正批阅奏折。 听闻长子已至,他将朱笔搁下,又让人去通传,把冀符叫了进来。 冀符一进门就兜头叩拜,“儿子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晟广帝问:“符儿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正是为了太子殿下的病症。”冀符神色间难掩担忧和心疼,“三弟他这些天都未曾起身,景华宫也进不去,我实在是担忧他的情形。” “嗯。” “所以,还请父皇准许我前去探望。”冀符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涕泪交流地恳切说道:“旁的不讲,去看一眼他怎样了、陪一陪他也好。” 晟广帝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真挚满是忧心,这便重重地叹了口气。但,依然未曾答应:“还是莫要去了。再等等罢。许是过几日就能好转些了。” 最后一句话包含太多内容。 许是能好转,那便是如今正恶化着? 冀符回去后将心腹暗暗召集在一处细问。 有个身材干瘦的老嬷嬷嘶哑着嗓子说道:“想必是起了作用。旁人的东西没有动过,他用的正是那一个。想必主子的筹谋已经有了结果。” 冀符嘴角忍不住带了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询问:“你们可是确定,他们几个的东西都在他们自己手上?” “是。”有个身穿深蓝粗使布衣的老太监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精光,轻声道:“除了当初换过的那个,旁的都在各自手里。” 先前那个干瘦老嬷嬷接道:“不只是都在各自的手里。这些日子里,他们的东西均未有人动过,更不可能有人换过。” 冀符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所说的“东西”便是扳指。 当初筹谋已久,只等时机。也是天助他,那日冀行箴去太医院的时候不小心将扳指搁在了那里没有带走。他便顺势借了这个机会偷梁换柱,将早已准备好的扳指搁在了太医院,静等冀行箴去拿。 那药需得连浸泡三日方才有效。将冀筗的扳指拿走浸泡时,因为怕冀筗发现,冀符就让人将他自己的暂时“搁”在了冀筗处作替代。 药效已足,只等时机。 冀行箴遗漏扳指的时候恰逢浸泡了四天,正是合适时刻。 第二天冀行箴拿走了做过手脚的冀筗的扳指。 这一日刚好要学习武艺,需得用上此物。 虽有冀行箴的在手,但冀符到底不愿冒险在冀行箴跟前用这一个,又来不及寻时机去冀筗处将他自己的换回来。故而冀符借口说自己的扳指忘了带,去崇明宫借了常云涵的。 一切都很顺利。 冀符甚至想,那天冀行箴不小心遗落了扳指,也是上天开眼。 前一日的时候,常书白和俞雁音怎么针对郑家表妹的,他一清二楚。冀行箴身为俞雁音的表兄和常书白的好友,理应为他们的过错承担责任! 如今既是旁人的扳指都在各自的手里,又不可能被人替换过,那么说射箭那一日冀行箴戴着的就是那浸泡过的扳指了。 冀符翘首以盼。 只可惜的是,冀行箴一直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思来想去,扳指无碍,那就应当是伤药出了问题。或者是他没有用那个药。又或者是已经过了药效。为确保事情顺利,在冀行箴练剑受伤之后,他又安排人在那要送到景华宫的伤药里加了点东西…… 为了稳妥起见,冀符又等了几日。 眼看着这些天里景华宫里愈发安静得诡异、气氛紧张到让人无法呼吸的地步,可是,依然没有“好消息”传来。 见冀行箴依然□□地活着,冀符没了耐心的同时,又隐隐地有些紧张。 ——那两种东西依然在景华宫里。虽然一时半刻地不会被人发现不妥之处,但时日久了,难免不会被人晓得那东西出了问题。 冀符就遣了人去景华宫里探听消息,顺便“取回”那两种物什。 一个便是伤药,一个便是有问题的扳指。 谁知接连派了三个好手都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回他这里复命过。 冀符决定再次去景华宫看看消息。 刚刚走到景华宫附近,冀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一回不同于以往。 前些天过来的时候,景华宫里虽然静得诡异,却还能够看到小太监和公公们不停地来回忙碌着。静也静得有人做事。 现下却非如此。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 静到能够听到风拂树叶的沙沙声。 立在景华宫院门处,他可以清晰看到宽敞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地上有几片落叶和少许凋零的花瓣,正被风卷起在距离地面一尺多的地方飞舞着。 “怎么回事。”冀符扭头问身边跟着的人。 “许是太子不太好了罢。”有个中年公公在旁说道。 冀符点了点头,举步向里行去。 因着无人在门口把守,此刻的景华宫可说是宫门大敞,随意便可入内行走。 进到好些天未能踏足之地,冀符的小腿肚突然抽筋了下。这让他十分介意,不由地回头道:“不若先回去罢。”反常必有妖。他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踏实。 身后跟着的五个人里,三个附和他的看法。 有人小声提醒:“难得宫门开了一次,倘若不去的话,怕是下一回就不能再有这般的运气了。” 冀符依然犹豫不定,未即刻举步前行。 就在这个时候,正殿的茶水间走出两个太监。两人看到他就忙行礼,诧异着惊叫:“大殿下您怎么进来了?”又高呼:“大殿下还请回罢!” 冀符冷哼道:“你们不肯让我探望弟弟就罢了,如今我既是来了,断然没有再折回的道理!” 说着就带了人径直往里冲。 那两个太监赶忙扬声喊着。不多时院子里聚集了十好几名小太监。可是他们又怎能拦得住来意已决的冀符? 先前两人开始互相埋怨争执起来。 “都怪你。你不说泡茶,哪能出了这样的漏子!” “怪我?我一没偷二没抢,不过是想泡杯茶而已,碍着谁了?” 冀符心里愈发踏实,往前的步子迈得沉稳有力。 到了正殿门口,他才发现这儿的人大都聚集在了这里。无论是守门的又或者是在廊下候命的,尽皆是在景华宫里说得上话、颇有身份的公公和大太监。 思及这么多人都聚集在了屋子周遭,冀符心里有些激动。一想着等会儿怕是要在床上看到个奄奄一息根本无法动弹的人,他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 不顾太监们的拦阻,冀符一把将门帘掀开甩到身后,而后昂首阔步地往里行去。 在迈着步子的刹那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对。 这里为何竟然没有很浓的药味儿? 冀符刚才往里行得太快,一下子收不住步子,直接行到了屋中央。 还没站定,他就感受到了冷冽之意和强大的威势。似是有谁在用至为冰寒的目光打量着他,让他周身如坠冰窟仿佛置于九寒天里。 冀符心中开始狂跳,抬眼一看,顿时呼吸窒了窒,忙俯身叩拜:“儿子见过父皇。” 晟广帝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并未让他起身,只声音沉沉地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说!” “没有什么。”冀符努力让自己显得十分平静,“不过是来探望三弟罢了。” “只是探望?没有旁的意思?” 冀符心里打了个突,依然坚定地说道:“是。没有了。” “还敢蒙骗朕!”晟广帝拍案而起,“你且看看,这三个是不是你的人!来人,把他们给我押上来!”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冀符在跪着的角度侧眸去看,便见到了熟悉的靴子和衣裳下摆。 正是之前遣了来探查之人。 他闭了闭眼,咬着牙说道:“儿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们来了所为何事!” “不知道?”俞皇后的声音骤然响起,“既然你不知道的话,那这两个东西是怎么来的?!” 随着声音落下,有两物带着一个帕子滑落到了地上。 正是之前冀符和心腹们提起过数次的伤药和扳指。 冀符全身开始抖若筛糠。 晟广帝的语气倒是和缓了些,“其实,你也不必紧张。你总能证明自己清白的。” 虽然帝王的语气听着柔和起来,但是深知其脾性的冀符更为紧张。他十指扣住地面,嘴唇发白颤抖不停,“父皇,父皇的意思是——” “也不用很难。” 熟悉的清朗少年声从屋内传出。一人穿了青色竹纹锦缎长衫从内室缓步出屋。 “大皇兄莫要紧张。其实这事儿简单得很。”冀行箴语气淡然地说道:“大皇兄只要将这两物一同含在口中坚持一盏茶时间不吐出来,便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看到安然无恙的冀行箴,冀符的脸色彻底变了,高叫了声“你怎么”,忽地发觉不对,又赶忙住了口。 冀行箴淡笑着看他。 “来人。”俞皇后抬手看着指尖蔻丹,语气平静地道:“把那两个东西喂给大殿下尝尝。” 冀符这才彻底失控,尖叫着说道:“不!不!”眼看着两个嬷嬷拿了东西真的开始往他嘴里塞,他急急地站起身来,满脸惊恐地在屋中跑了起来。 晟广帝看这情形还有甚不确定的?登时大怒,一把拽过四处在躲闪的他,抬脚朝他踢了过去。 冀符倒地不起,一张口,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再张口,又是大口的血沫。 侧躺在地上自下而上地看着在旁淡笑的冀行箴,冀符反倒是稍微平静了些。 他撑着最后的那口气跪倒地上,对晟广帝磕了个头,“请父皇明鉴。并非是儿子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逃开。而是我知太子一直存有害我之心,所以我才闪躲。” 冀行箴淡笑着问道:“哦?倒不是你害我,反倒是我害你了?” 冀符哼笑,“你惯会装好人。事实怎么样,你心里明白!” 此刻他已经有点明白过来,怕是冀行箴设了套让他钻。他将计就计,又朝晟广帝叩头,“父皇!您只知那两物有问题,却不知这是他故意害我,为了污蔑我而特意寻来的毒物!” “既然大殿下口口声声说这两物是我害你所寻毒物,”冀行箴失笑摇头,语气轻柔地问道:“那,倘若我告诉你,这瓶子里不过是蜂蜜,这扳指也不是老四的那个呢?” “这不可能。”冀符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跳也开始加快。 他扭头望向晟广帝:“父皇,我、我不是——” 俞皇后一想到他做的龌龊事情就恨之入骨,怒道:“明明是两个无害之物,你却避之如蛇蝎。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分明是你看到这两物后便知它们‘不同寻常’!为何会如此?只因这两个看着极像你原先准备的那有毒之物!” “无害……之物?”冀符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瞬间脑中混乱一片,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他再怎么样也料不到这两个是全然无害的,喃喃说着扭头去看那扳指,“可是,可是这个分明——” “这个自然是好好的。” 有人从内室缓缓行出,立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你自以为已经机关算尽,却唯独忘了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说话的人会是谁呢? 【其实能够猜出来的。就是不知道妹纸们能够想到此人不~ 第42章 来者是名女子, 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穿碎红撒花交领纱衣,又着盘锦镶花锦裙。头上绾着髻梳了已婚发式,戴缠丝点翠金步摇。面容俏丽眸色凛冽,气势迫人。 冀符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冀若莲, 脱口而出:“大皇姐?” 而后他往那扳指上瞄了眼, 瞬间了然其中关窍所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你让人暗中盯着弟弟妹妹各处,想确认那些无害的扳指都在他们自己手中, 却唯独忘了我。” 冀若莲寒声说着,莲步轻移缓缓上前。待到行至冀符的跟前, 她猛地近前, 紧逼冀符:“你忘了,我那里还有一个,丝毫都不含毒的扳指。” 她气势太过迫人,冀符又深知她秉性, 脚步一动不由自主地往后挪动着退去。 冀若莲是皇上长女。 和性子温柔的妹妹不同,冀若莲性子清冷,虽不会轻易动怒,可一旦触了她的底限,她哪怕拼个头破血流也绝对不会饶了对方。 死死盯着冀符,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冀若莲口中却是轻声问晟广帝:“父皇。他这样待我弟弟,作为长姐, 我总该能够责罚他的罢?” 晟广帝没有说话。 俞皇后看他并未反对,重重地应了一声。 冀符大声求饶,晟广帝只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冀若莲当即让人取了马鞭来,玉手轻抬用力挥下,啪地在冀符悲伤抽了一鞭。 “第一,谢谢你把我弟弟照顾得那么好。” 啪地又是一鞭。 “第二。谢谢你无事的时候能想到我弟弟,还念念不忘地总想着他。” 啪地再是一鞭。 “这也是我谢你的。谢谢你费尽心力机关算计只为了害他一个。” …… 冀若莲自幼功课极好,射箭骑马不在话下,手力不同于寻常女子。接连二十多鞭下去,冀符的背已经血色斑斓,瘫倒在地。 冀若莲还欲再举鞭,却被晟广帝忽地出言打断。 “就先这样罢。”他语气沉静地说道。 冀若莲猛然回头看他。 冀符涕泪交流,努力撑起最后一口气,跪在地上膝行到晟广帝的跟前,“父皇,儿子知道错了。儿子真的没有存那么多的恶念。倘若儿子真想做什么坏事的话,这些年来,不早就去做了?” 他扑倒在晟广帝的膝上,“父皇,虽然二弟不在了,旁的弟弟儿子也是等同于二弟来看,都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又怎么会去做这样恶毒的事情呢。” “证据面前你还狡辩!”冀若莲美目圆睁,“在你眼里,父皇竟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皇上曾说过,若他真有歹念,必然不会饶他。”俞皇后道:“陛下,您总不能听他提到了二皇子,便要心生悔意了罢。” 晟广帝一时沉默,静静看着冀符。 因为背上有鞭伤,他每动一下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时,都会疼得龇牙咧嘴五官扭曲。但是,即便这样,他脸上的愧色却依然清晰可辨。 晟广帝暗叹了口气。 毕竟这是他的长子,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出生的时候,看到他的刹那,那种狂喜和满足之感至今还留在晟广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到底是多年没有子嗣,到底是亲手看大的孩子,曾几何时,也想过若是没有嫡子的话就立他为太子。 晟广帝依然记得长子年幼时候跌跌撞撞跑着一声声叫父皇的样子,心里不由一软,想要放他一次。 “父皇!”冀行箴往前紧走两步,并未多说什么,只再次唤道:“父皇。” 晟广帝看到身姿如竹面容沉静的太子后,又有些犹豫。 最终,他道:“冀符做事莽撞不思后果,罚禁足一年。” 冀符暗恨不已,只道是父亲还是偏心太子,竟然罚他一年之久。 而且晟广帝虽然未曾明说,但是这个态度却表明他已经心里头有了断定,这事儿认定了谁是谁非。 俞皇后亦是面露失望。 她的儿子差点死了,凶手却只得了个罚禁足的结果。 “这不公平。” 就在沉寂中,有小姑娘的声音传来。坚定而又清晰。 “这不公平!”阿音仰头看着晟广帝,眼圈儿都泛了红,“太子哥哥差点就被害了。怎么能这样就算了呢。” 所有人都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触怒了帝王。 晟广帝眼中划过狠色,但是,在看到小姑娘紧紧拽着冀行箴的衣裳,被他轻柔地搂在怀里后,他的神色又慢慢舒缓下来。 “你能替太子着想,这很好。”晟广帝拍了拍小姑娘细弱的肩,“只是,你只看到了他,而朕却看到了整个冀家。” 说罢,他长叹一声,大跨着步子往门外行去。 俞皇后忍耐不住,猛地起身:“皇上!您不能这样偏心!” 晟广帝回头朝她看了一眼,“清兰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我总得给她留下这一个。” 清兰是郑贤妃的闺名。 俞皇后听皇上所言,细观他此刻神色,一颗心直往下沉,跌入无底深渊。 晟广帝走后,冀若莲赶忙上前去扶母亲。感受到母亲全身都在微微颤着,冀若莲急道:“母后,您莫要为了那些许小事儿在意。在那件事上,父皇终究是向着您的。” “向着我。”俞皇后惨笑着轻笑,“他口口声声向着我,说到外头也是向着我,但我怎么没觉得?” 她一把抓住大女儿的手臂,一字字嘶哑着嗓子说道:“你信不信,等会儿那女人到他那里哭一哭,闹一闹,这一年许是都不用再罚了!” 冀行箴看俞皇后此刻神色哀痛精神不太好,抱了阿音走到俞皇后跟前,“母后,您——” “我没什么。我没什么。” 俞皇后喃喃说着,拉过冀若莲的手,又将阿音的手放在冀行箴的手里一起握着,“我怎么都好。重要的是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你们都没事,我才能够放心。” 俞皇后所料不错,晚些时候郑贤妃果然去到晟广帝跟前为冀符求情。在她的哀哀哭诉之下,晟广帝将禁足一年改为了五个月。 段嬷嬷把此事告诉俞皇后的时候,俞皇后刚刚回到永安宫里换好衣裳洗漱完毕。 褪去了脂粉的颜色,她的面容苍白无血色。但是,平日里暗淡的双眸,此刻却亮得惊人,目光冷厉满含威严,让人不敢逼视。 “你再说一说,”俞皇后语气清淡地说,“当时的情形。” “是。”段嬷嬷躬身道:“郑贤妃当时穿了皇上亲自为她选的那身碧色缠枝纹绣兰长裙,抱着二皇子生前穿过的衣裳,跪在昭宁殿前一直痛哭。皇上后来让人将她请了进去。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新旨意就下来了。” “一炷香。”俞皇后冷笑,“事关我儿的性命,他们一炷香就能改了主意。” 段嬷嬷低头不敢言语。 “他不让我儿好过,我也断然不会让他儿过得好!”俞皇后沉静的面容划过一丝狠戾,“吩咐下去,但凡是送到大皇子那里的伤药,俱都多掺些东西。” 段嬷嬷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 俞皇后语气淡然地道:“既然决定了要关禁闭出不得门,索性就在床上多躺些日子,最起码也得两三个月不用起身,正好养养身体。听说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会痒疼难耐?那他也不容易。想他到时候痒得疼得都要比寻常人要更为难受数倍,那可真是难捱了些。” 段嬷嬷会意,领命悄悄退了出去。 阿音直到回了景华宫里,依然愤愤不平,心里难受地像是被揪起来一样,憋得喘不过气。 冀行箴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的那些不甘反倒是淡了些。 他戳了戳她肉呼呼的小脸颊,轻声道:“包子,你气什么呢?” “我气什么了?”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我干吗要生气,明明开心得很。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缓缓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阿音轻嗤一声,不再说话。 冀行箴就抱了她去御花园,两个人一同在园子里散了会儿步,看着天色黑了,这便一起回了冀行箴的屋里。 在她们出去的那一会儿功夫里,宫人已经将屋子清扫干净。再没有旁人来过的痕迹,也再寻不到之前那剑拔弩张气氛的半点残留。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和周遭冰冷的器具。 冀行箴拉了阿音一同坐下,又让人上了点东西来吃。 阿音今日不想吃米饭,就和冀行箴一起吃馒头。且,她没有要自己喜欢的牛奶馒头,反倒是从冀行箴那一整个大的里面掰了一块寻常馒头来,细嚼慢咽的一口口啃着。 冀行箴看她这般,晓得她是要陪着他故而如此,便没多说什么,拿着筷子一样样地往她碗里夹菜。 阿音看着自己的小碗里堆成的小山,终是忍不住了,说道:“你说,你怎么能不生气呢?” “我?”冀行箴抬眸看了她一眼,给她盛了半碗汤,“我当然气。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忍得住不气。” “那你就去皇上面前说啊!”阿音急道:“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委屈?你看大皇子,人哭得多哀怨啊,多凄婉啊。你、你也不跟着学学!” 听了她最后一句,冀行箴不由得展颜笑了,“学他作甚?莫不是我成了他,你就高兴了。” 语毕,他夹了个糖醋小排到小姑娘的跟前,“吃点这个吧。酸酸甜甜的你喜欢。” “你怎么这么榆木脑袋。”阿音愤然道:“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听过吗?你看他,做了这么大的错事,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哭一哭,皇上就心软了。你呢,差点命都没了,却没捞着半点好处。” 说罢,她把筷子重重地搁在碗上,“气死我了。” 最让人生气的是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状况发生。 她知道,自己突然冒出来的那一句让皇上有瞬间动了怒。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却忽然又不计较了。 思及自己那鲁莽的举动,阿音又有些颓然,低着头道:“罢了。幸亏你没冲动。倘若你真做了什么,皇上也不见得会心软。” 她拨拉着碗上的那双小筷子,闷闷地道:“其实你做得对,要沉得住气。我就太沉不住气了。不过,这事儿真让人生气。皇上也真偏心。” 冀行箴看她沮丧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些。 他将手中之物尽数搁到桌上,伸手将小姑娘抱在了怀里。 “无妨。”冀行箴道:“我不在意这些。” “为什么?” 冀行箴抬指轻点着她的唇角,“你这么关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做什么要去想那些?” 明知道他是看她不高兴而特意说这种宽慰人的话,但阿音听了还是很有些受用的。 到底心里舒坦了点,她横了他一眼道:“鬼才关心你。” “是是是。”冀行箴小心翼翼地给她将小排上的肉剔下来塞到她的嘴里,“我们的爱哭鬼小馋鬼最关心我了。” 阿音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被他塞了一嘴的肉肉说话不清没法立刻反驳,只能快速嚼着口中食物,力求快一点开口。 冀行箴看她瞪着眼睛鼓着两颊拼命嚼咽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 大皇子的鞭伤并未对外声张,只说是病了需要养着。 原本说是风寒,可这风寒拖拖拉拉一个月也未见好,就改成了咳症。咳症了又一个月后,依然未曾痊愈,但凡有人再问起,便也不寻甚旁的借口了,只说是先前的病还没好全,因而不能随意出来走动。 其中当属四皇子冀筗来得次数最多。初时他还多问两句,后看对方什么也不肯多说,他就没再过来。 拖拖拉拉了三个多月,冀符总算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不过精神不算好,瞧着有些萎靡不振。 时日一晃过去,转眼间便到了九月里,阿音也将要年满七岁。 过了七岁的生辰,她便要开始注意男女大防,不能和男子同桌而食,也不能与异性再如以往那般亲密无间了。 包括冀行箴。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抱抱~~~︿( ̄︶ ̄)︿ 阿音:呵呵,本人要长大了~ 太子:心好塞/(ㄒoㄒ)/~~ **** 于是,上一章的答案是:大公主~ 她的扳指没有被人监视着,也没有含毒,所以冀行箴借了她的扳指~ 哈哈~大家好像没有猜到,有没有很意外?^_^ 第43章 这日天气晴好。 阿音的心情也十分不错。 一大早她就穿戴齐整, 心情愉悦地去到了景华宫的正殿,在外间屋子里坐等冀行箴。 冀行箴出屋后看到的便是小姑娘面带笑容的模样。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他的唇边也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温声问道:“怎地今日这般开心?” “马上就到生辰了,自然高兴。”阿音欢喜地道:“更何况我这次还可以庆祝两次。” 她的生辰在九月初七, 也就是明日。可是明日后日都需得上课, 赶不及回家过生辰礼。 故而俞皇后前些日子特意邀了阿音的母亲程氏进宫商议。最后决定,在九月初七这天正日子里,俞皇后给阿音举办个小小的庆祝宴席。然后到了初十那日归家, 俞家再好好给阿音庆祝一番。 说到阿音的生辰礼,冀行箴的笑容就稍微凝滞了下, 再开口语气也淡了些:“原来是这事儿。” 阿音没发觉他的细微变化, 犹在欢喜着:“是啊是啊。” 冀行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上前拉着她的手,一同往外行去。 临要出景华宫了, 阿音忽地想起来一件事,忙叮嘱随侍着的君眉:“等会儿你记得和锦屏说声,让她别忘了给我收拾东西……哎呀,你干吗?做什么拉我!” 阿音还没说完就被人连拉带拽地紧走了几步,连话都没能和君眉说完。 冀行箴语气十分平淡地道:“昨儿就见你那边乒乒乓乓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刚听你说要收拾东西。做什么?” “这个啊!我不是早和你说过, 你忘了?”阿音美滋滋地道:“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而且我也快七岁了,总不好在你这里长久住着, 所以准备搬回去。” 那事儿因为发现得及时查得快,玉芽最后也被救了回来,保住了性命。虽说冀符的伤不过几个月就好了大半,但清澜小筑那边没甚问题了,倒是可以搬回去住。 更何况,阿音现在已经马上七岁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个时候已经意味着开始成为大孩子了,要开始注意男女大防。 景华宫是太子东宫,再怎么样她也不好在这里长久叨扰,故而满了年龄后就打算即刻搬走。 冀行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这里空荡荡的人少东西也少,寻常碍不着你什么事。你就非得搬走不可?” 想想自己这话说得太过怨气十足了些,他抿抿唇又改了口:“左右我也不嫌你在这边耽搁事儿,你不搬我也不会多说你什么。” “可是到底不合规矩啊。”阿音美滋滋地想象着自己回到清澜小筑后的美好生活,不甚在意地道:“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往后不方便的事情多着呢,早分开早好。” 冀行箴脸色愈发黑沉如墨。 云峰和君眉对视一眼,都不敢开口说话。 只阿音在畅想着独居后的如意生活没有发现。 路上遇到冀薇。 冀薇先是恭敬地朝冀行箴行了礼,又笑问阿音:“明儿就是你生辰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听说要在宫里设宴?不知是打算在永安宫还是景华宫庆祝?” 冀行箴还未答话,阿音已然说道:“可能是在永安宫,不过,也可能是在清澜小筑。明儿我就搬回去了。” “这样啊!”冀薇道:“那我再给你准备个恭贺搬迁的礼。” 她是帝王之女,身边从来不缺好东西。平日里大家送来送去的礼物,都是小物件,不是看东西好坏贵贱,全是“心意”。 阿音就没推辞,欢欢喜喜说道:“多谢三公主。” 冀薇忙摆手,“客气什么。当不得什么。倒是你,记得多备些好吃的,别我们都过去了吃不到好东西,那可是要唯你是问了。” 阿音从来不会在吃上亏了自己。 大家伙儿都知道她有个装点心的大荷包,平日里没事的时候爱带着点心当零食。故而冀薇有此一说。 阿音刚要应下来,就发现手中一空。 扭头一看,冀行箴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自顾自地往另一条稍远的岔道行去。 虽然各人走各人的实属平常,但是每天她们两个人都是这样手牵着手走,早上上学这般,下午下学也这般。更何况刚才也都还好好的。 故而他忽地这样松开,阿音的心里怎么也有点不太习惯。 她下意识地就想去叫冀行箴,可是刚刚喊了一句“你——”后忽然记起来,明日若是搬回清澜小筑的话,两人也就没法一同上学一同下学了。因此顿了顿后,阿音终是没有叫住他。 冀行箴缓步走着,听到身后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原本脚步是停了一停的,而且步履也愈发缓慢了些。 可是左等右等,再没盼来她后面挽留的话语。 他按捺不住,往先前前行的方向看了看,才发现小姑娘已经跟着小伙伴走得有些远了。两个女孩儿说说笑笑,好似很开心的样子。 冀行箴的面上瞬间阴云密布,眼带煞气,周身的空气也跟着寒了几分。 云峰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离他稍远一些。 冀行箴冷冷地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方才轻嗤一声拂袖而去。 今日上的是“棋”课。 王老先生是教习此课的宋先生的师父。几个月前王老先生在京的时候,曾与宋先生、阿音一起去酒楼里用膳。 宋先生与阿音也算是私下里的相识了。今日上课的时候,宋先生便特意与阿音说了声“生辰快乐”,又送了个小礼物给她。 阿音没料到先生居然知晓她的生辰是哪一天,喜出望外,道了谢后把礼物紧紧抱在怀里不撒手。 宋先生微笑着指了那个大盒子说道:“不妨打开来看看。” 阿音点点头当即将盒子外包裹的纸张拆开,这便露出了里面的一个长方形匣子。匣子是柳木所做,打开来看,里面放了两个棋盒。 阿音抬头看了宋先生一眼,在对方的示意下将棋盒打开。 瞧见里面东西的刹那,阿音忍不住惊叹出声。 棋盒里放着的竟是一整套云子。 云子是极其珍贵的棋子,质地细腻如玉,色泽晶莹柔和,坚而不脆,沉而不滑。白子温润如玉,柔而不透。黑子对光时会呈现出半透明的碧绿色。 阿音爱不释手,惊喜地抚着棋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先生笑道:“师父与我说今日是你生辰,还说你一直想要副好棋。我便寻了这套给你,还望你喜欢。” 阿音没料到王老儿和先生都惦记着她,开心地嘴都合不拢了,一直弯着嘴角乐呵呵的,连连朝着宋先生道谢。 郑惠冉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哼道:“看她那个没出息劲儿。登不得台面。不过是副棋子罢了,有什么稀罕的。” 四公主冀茹正踮着脚不住往那边瞧着,一脸艳羡地道:“哎呀,那可是云子,而且还是宋先生送的。你什么时候见宋先生给人过东西?你不稀罕,我可是想要得很。” 又过了会儿,冀茹见冀若芙常云涵还有冀薇她们都凑过去细瞧了,就也顾不得郑惠冉的明示暗示,丢下一句“我马上回来”,也跑到阿音的身边去瞧稀奇了。 郑惠冉咬着牙努力了很久才没有发火喊出声来。 因着还未到生辰就得了个心爱的礼物,阿音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直到下学的时候依然如此。 女孩儿们一起出了崇明宫的宫门后,冀若芙发觉了不对劲,问她道:“阿音,怎么行箴今日没来等着你?” 阿音此刻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想到早晨的情形后,就与冀若芙道:“明日我搬回崇明宫的话,往后也无法同来同往了。早些习惯也好。” “不至于吧。”冀若芙道:“非要搬走不可么?感觉你在景华宫也不错。瞧着太子这些日子心情不错,笑容也比往年多了许多。你在那里住着便是。搬来搬去多麻烦。” “那可不成。”阿音一本正经地道:“毕竟长大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再说了,景华宫是那家伙的地盘,多不方便。往后搬回清澜小筑的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逍遥自在得很。 看着她小大人般地这样说,冀若芙和常云涵都忍不住笑了。 “好好好。搬回去最好。”她们说道:“要不要遣些人帮你?” 阿音婉拒:“不用了。我东西也不多,没那么麻烦。” 没多久,三人要往不同方向去了。阿音和她们道了别后,自顾自地往回景华宫的路行去。不多时,就在一棵柳树下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身姿挺拔气度卓然,正是太子冀行箴。 他似是没有留意到阿音过来,只目光悠远地望着天边的云。但是,当阿音靠近想要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却紧盯着远方迈步前行了。 冀行箴身高腿长,走得快。 阿音个子小腿短,跑得慢。 没多久两人的距离就拉开了些。 阿音本已打算放弃喊他一起走了。可是,她低着头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时候不经意地往前瞄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少年腰下缀着的佩饰。 ……那络子上挂着的坠子,眼熟,很眼熟。 无论是形状大小颜色,都和她曾经回想过无数回的某个东西十分相似。 “烧麦!”阿音低低叫了一声,把腿朝他狂奔。 身后的脚步声蹬蹬蹬加快了许多。冀行箴生怕小姑娘跑太快摔倒,赶紧停住步子回头,伸手一把将她抱住。 两人相触的刹那,阿音感觉到自己手边划过一个凉飕飕的东西。那模样那触感,分明就是她的宝贝烧麦! 阿音下意识就去拽坠子。 谁知冀行箴反应极快,脚步挪移瞬间闪了过去。 两人拉开一点距离后阿音再次细看,确认了这是她的宝贝,恼声问他:“你莫不是一直戴着呢?” “没有。”冀行箴道:“下学后才刚取了来。”轻轻一笑,“不过我忽然发现它样子不错,打算往后一直戴着。” 阿音恼了。 倘若他整天戴着这烧麦四处晃悠的话,那大堂兄岂不是很快就要知道这东西在冀行箴的手里? 她要怎么才能和大堂兄解释“转手就把他送的东西给了别人”这件事啊…… 问题的关键是,她原本也没想要送人好么。 阿音不乐意了,上前探手就去抢坠子。 可是冀行箴是习过武的,而且功夫还很不错。好多次她明明看到那个坠子已经近在眼前了,结果伸手一捞的时候恰好他微微闪身,就这么着眼睁睁看着指尖和坠子错了过去。 几次三番下来,阿音有些恼了,郁闷地扭过身子立在那里不再挪动。 冀行箴看小姑娘自己在那边生闷气,就踱着步子朝这边行来,站到她的面前。 阿音看到他过来,扭过头去朝向另一边,不搭理他。 冀行箴抬手轻叩了下她的额头。 阿音捂着头无声地怒瞪他。 冀行箴莞尔,缓声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戴着它?” “对!”干脆利落地说完这个字儿后,阿音的声音低了稍许,“可是你肯定不会答应我。” “怎么可能。”冀行箴道:“我素来说话算话。只要你同意了我的要求,我不只是不再挂着它,把它还给你都可以。” 阿音想到上一回他提的那个过分要求,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冀行箴知道她的意思,轻笑道:“这回不用那般了。” 阿音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 “那你是想——” “不搬走就好。” 冀行箴笑得云淡风轻,语气十分随意地道:“你住在景华宫,莫要搬走便可。这个要求,很容易做到罢?”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哪会那么好说话。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 晚上还有一更~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第44章 阿音哪里想到冀行箴会这么说?犹豫着说道:“恐怕不能罢……再说了, 皇后娘娘都已经答应。” 她本以为将俞皇后搬出来的话冀行箴会重新考虑,谁知他竟是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只要你说不搬,我去与母后讲。” 见他这般笃定,阿音也有些急了,“哪能这样呢?我都已经七岁了, 再在景华宫住着像什么样子?论理或是论礼, 都不该如此!” 冀行箴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君眉有些担忧,待冀行箴走远后, 她行至阿音身边,悄声道:“姑娘为何总和殿下过不去呢?万一殿下生气了, 那该如何是好?” 阿音不解地看着她, “这事儿怎地怪我?我哪里和他过不去了?” 原也是他先找茬。 本来没有他抢烧麦就没了这么多事情。本来她刚刚就是想和他打个招呼,谁料他大喇喇地挂着那个烧麦…… 思来想去,又被君眉这么一说,阿音的心情也有些不好, 闷闷地回了景华宫,也懒得说什么做什么了,研习完功课就歇息下来。 一整个晚上,冀行箴都未曾过来寻她玩。阿音也没过去找他。 第二日是学画的日子。 阿音想昨晚已经是在景华宫住下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往后的每天都会在清澜小筑醒来。再怎么样这些天冀行箴也很照顾她, 和他为了点小事闹别扭好像也说不去。 故而她一大早收拾停当后就去和冀行箴道别,与他说声自己要去上课,看他要一起过去还是说他晚些再去, 不一起走。 谁知到了正殿后却听径山说,太子殿下刚刚走了,不在这儿。 阿音有些火大,闷闷地直接去了崇明宫,到了屋子里后自顾自地埋头练习画画的线条。 这时候冀薇来了,看她在努力用功,赞了她几句,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摊开纸与她一同练习。 阿音看着认真画画的冀薇后,忽地想通了。 她进宫毕竟是陪伴三公主的,最重要的是和冀薇一起把功课学好。至于太子殿下那边,他怎么想,她也没法干预不是? 顺其自然罢。 阿音画画尚算不错,这天过的也还顺利。待到薛先生说了“课就到这里”后,女孩儿们都欢欣雀跃起来。 大家都不住地相互交换着眼神。等薛先生离开屋子,就哗啦啦地绕到了阿音的身边,不住的恭贺她生辰快乐。 看着女孩儿们真挚的笑容,阿音心情豁然开朗。 有这么多人关心着她,她这个生辰再怎么样也得过得开开心心不是? 因着俞皇后在永安宫里设宴,几个女孩儿就说笑着往永安宫行去。 除了郑惠冉。 她自然不可能去参加阿音的生辰宴,随便寻了个借口下学后直接回了郑家,并未参与到祝贺之中,也并未随着一起去俞皇后那儿。 冀茹对此倒是并不太在意。 当冀薇悄声问她要不要去留一下郑惠冉的时候,冀茹直截了当地道:“我看还是不必了。她跟着去的话不够麻烦的,倒不如各玩各的,也免得都闹心。” 冀薇便未再多说什么。 此时冀若芙一手牵着阿音,另一侧走着的是常云涵。 冀茹见阿音旁边有空位,又看冀薇不过去,就先跑到了阿音空着的那边,问她:“今儿你生辰,是不是要吃长寿面?” “是吧。”阿音笑道。 “那敢情好。我给你说啊,御膳房的厨子可过分了,做长寿面的时候只有面,没有浇头。等会儿你先要点能做浇头的菜搁在旁边,然后吃面的时候偷偷倒上去。滋味能好很多。” 常云涵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 冀若芙哭笑不得,“因为长寿面的汤是用猪骨熬了好几个时辰做的高汤,滋味自然鲜美,所以未曾多放其他东西。你倒是好,瞧不上那汤么?” “有么。”冀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怎么觉得那汤淡而无味的,所以每次都偷偷放了好多菜进去——” “这就是了。”冀薇跑了过来接道:“你放了很多菜进去,自然就吃不出本来味道了。” 几人俱都笑起来。 冀茹拉了阿音的手臂道:“我不管。反正我也是好心来着。” 阿音笑问她:“要不我分你点面汤,尝一尝到底是不是高汤做的。若真是鲜汤的话,往后你也就不用再添菜进去了。” 冀茹想了想,拊掌道:“这敢情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进到屋里的时候所有人脸上的笑意都来不及收起。 俞皇后见了,就与身边人说道:“看看她们几个。总在一处玩着,感情也是好得很。” 那少年简短说道:“是。” 见他也在,女孩儿们的笑容瞬间收敛。 冀若芙身为胞姐无需多礼,冀薇冀茹恭敬上前喊了声“三皇兄”,常云涵上前行礼唤道“太子殿下”。 阿音也要上前行礼问安,被俞皇后伸手拉住,“今儿你寿星,这些就免了。”俞皇后又侧首问冀行箴:“是不是?” 冀行箴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其实从昨天见小姑娘非要搬走开始就心情很差了。不过,听径山说今日小丫头好似也不开心,且她早上还特意去寻他,他就有些心软,思量着两人间的状况这般冷淡,想必她也在难过。 于是他今日一直在想着见面后该怎么哄哄她。 结果倒好,相见之后才发现,她明明开心得很,眉眼弯弯的,笑得畅快。 冀行箴心情跌到谷底,眉眼愈发冷厉,说话时候的语气就也有些不善,十分冷淡地说道:“那就免了罢。” 这冰凉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底发寒。 俞皇后拧眉轻声说了冀行箴几句。 女孩儿们面面相觑,俱都慢慢退后坐到了位置上。 阿音坐下后小心地扭头看了冀行箴一眼。 谁知也是巧了,冀行箴也正好去看她。 少年亦是没有防备,眼中的冷意还没来得及收回。 对视之后,阿音当真被他眼底的凉薄惊到,赶忙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再乱看。 冀行箴片刻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吓到她了,于是又缓和了神色朝她望了几次。可每次她都没有反应,也都没往他这边看。他心情更加烦躁起来,索性也只定定地看着旁边的花瓶不再理她。 一顿饭虽然吃得十分热闹,却也有些兴致缺缺。 冀行箴晚膳后就立刻回了景华宫。进了院门便发现万嬷嬷正指挥着宫人们搬东西去清澜小筑。他心情不顺,咣地一声踢开屋门,又咣地一声把门踢上。 一时间,景华宫内人人自危,大气也不敢出。 阿音原本在晚宴结束后想要和冀行箴道别,在院门口就被径山和云峰劝住了。她听闻冀行箴心情不佳就没再去叨扰,转而回了清澜小筑歇下。 自那日起,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异常。 原先好得不能再好的太子殿下和俞家五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陌生人似的,平日里只路上遇到了点点头打个招呼,平日里互相之间并无其他交流。 她也不往景华宫去,他也不往清澜小筑去。 冀若芙曾问阿音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阿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课业那么忙,她每日里来来回回的,也没有去想那许多。 更何况,冀行箴的态度很冷淡,让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交流。几次三番下来,关系就慢慢冷了下来。 阿音犹豫道:“我毕竟长大了,肯定不能似以前那般罢。” 冀若芙想想也有些道理,就没再多问。 常书白和徐立衍也来寻过阿音。 徐立衍是怕阿音和太子闹僵后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前来探望。 常书白是就不见阿音,所以来寻她玩。 两人看小姑娘过得还算不错,思量着她年纪小问多问深了她也不明白,就没有多细究。和她聊了会儿后便离去了。往后两人也时常来看望。 没多久便到了年末。 宫中的课业到了年底也就停了。公主和皇子们要开始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伴读们都各自归了家,准备年后再进宫来读书。 阿音也在清澜小筑里收拾着。 她是伴读里唯一一个长住宫里的,与旁人回家过年时候的心情不同,她更为急切,也更为想家。 不过,想到自己将要好一段时间不在宫里了,她左思右想,决定再去景华宫一趟。 她画画还算不错,字也还算得上端正。前段时间的时候她画了寒梅图,旁人都说很好。她就想着把画送给冀行箴做新年礼物。 如今将要走了,倒不如把东西给他送过去。 到了景华宫门口,阿音并未直接进入,而是唤了守门的小太监,让他叫了云峰过来。 云峰看到阿音后十分惊喜,当即就遣了人去禀与冀行箴。 阿音赶忙阻止,“殿下不一定乐意看到我。” “怎么会。”云峰笑得合不拢嘴,“殿下肯定会很高兴的。” 阿音一想到这几个月每次相遇时冀行箴那冷冰冰的神色,就觉得云峰这话是在安慰她,故而干笑了一声并未接话,转而说道:“这是我给殿下的礼物。” 想想自己这个礼太过单薄了些,并不厚重,而且也着实算不得特别出众,阿音就补充道:“你帮我看看他喜欢不。他如果不喜欢不想要,你就帮我偷偷拿出来,再还给我。” 毕竟是自己花费心血所画,而且是她近期最为得意的一张画作。如果被随意丢弃,还是很心疼的。所以如果他不要,她就再收回去。 “怎么可能。”云峰瞪大了眼睛,“殿下怎么可能不要姑娘的东西。” 阿音心里头还真没底,笑笑就也作罢。 因着今日收拾好东西就要赶紧回家,阿音又叮嘱了云峰几句就要离去。 云峰赶紧留她:“姑娘可别急着走。殿下许是马上就过来了。” “不用罢。”阿音觉得冀行箴最近都不搭理她,不一定肯出来见她,就道:“我家人还在等我。就不多叨扰了。” 语毕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云峰急了,直接使了功夫去拦人,“姑娘,再等等吧。”想想现在要过年了,他灵机一动,“不若姑娘和小的说说,过年需要注意哪些礼节,殿下又最喜欢什么最不喜欢什么。免得到时候行差踏错惹恼了殿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音好歹也得把自己知道的那些说与他听了才行,就耐着性子一一道来。 冀行箴本是练武过后正在沐浴。 哗啦啦的水声中,他隐约听到径山在外头和人说话。旁的没留意到,“姑娘”二字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到底无法把这事儿完全忽略过去,就喊了径山进来细问。 径山本正想将事情禀与他,见他问起,就道:“姑娘来了,好似是来送殿下新年礼物。云峰正和姑娘说话拖着时间,想问殿下要不要去见一面。” 冀行箴闭了闭眼,慢慢问道:“哪个姑娘?” 径山就笑了,“殿下可是在开玩笑。景华宫里说起的‘姑娘’,不就是俞五姑娘么。” 听闻果真是阿音来了,冀行箴当即跑出池子,顾不上细擦,披了一件衣裳就往外冲。 径山没料到一瞬间太子就不见了人影,赶忙拿着衣裳在后面追,不住喊道:“殿下,外头冷。天寒地冻的,您这——” 话还没说完,再一抬眼,人都没影儿了。 阿音正和云峰说着自己如今能想起来的最后一点,正准备说完就道别呢,就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快又急,还有些凌乱。 阿音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便见少年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两三丈外的位置。 寒冬腊月里,他只批了一件外衫,头发滴着水,脚上鞋子也未来得及穿好,仅随意趿着。 许是天太寒冷给冻着了,又许是走得太急,他的鼻尖微微泛着红。最奇异的是,眼睛竟然也是快要和鼻尖一样的颜色了。 阿音没料到再看到冀行箴时居然是这个模样。 短暂的错愕后,她反应过来,赶忙说道:“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快进去!外头太冷,别染了风寒!”说着就伸手去推他。 冀行箴好似没听见她说什么一般,一把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缓声问:“你怎么来了?” 而后,他又很轻很轻地喟叹道:“我还以为,你再不会理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这人到底讲不讲道理啊?……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摔!! 第45章 阿音听了这话, 莫名地鼻子发酸,眼睛就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怎会不想理他?这宫里对她最好的,除了皇后娘娘就是他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个田地。 阿音赶忙别开脸用力眨了眨眼,把眼中的酸涩逼了回去,笑着推了冀行箴一把, 口中急急说道:“你赶快进去罢。莫要再在外头逗留, 免得着了凉。” 冀行箴站在那里根本不搭理她这句话。 阿音无奈至极,只能硬生生拉着他往里走。 说来也怪,本以为她力气比他小那么多, 定然是拽不动他的。谁料还没来得及使上全力,他已经在慢慢跟着往前走了。 太过担心他生怕他会生病, 阿音心里头就这一个念头, 赶紧把他带进屋里去。见状未曾多想,只欣喜不已地拼命拉着他向前。 她个子小,而他很高。 冀行箴就被她这样拖拽着,微侧着身子跌跌撞撞跟在她的后头, 一步步朝屋里行去。 到了屋里后,阿音忙让人给他拿衣裳来。 径山手里头已经换了件大氅,焦急地给冀行箴披上了。 阿音就想着赶紧回家。 谁知她刚刚挪动了一步就被人给拽住了手臂。 “中午留下吃午膳罢。”冀行箴轻声道:“吃完午膳再走。” 阿音本想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后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他刚才全身湿透站在冷风里的样子。 终是无法狠下心来推拒,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冀行箴松了口气, 飞快地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乖女孩儿。”他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我马上就好。你且等一等。”而后大跨着步子往浴池行去。 阿音在景华宫里百无聊赖地等着。 没多久永安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让太子殿下中午时候去她那里用膳。 冀行箴出来的时候, 阿音就将这事儿与他说了。 “我还是先回家罢。”阿音道:“你既是要去娘娘那里,我总不好跟着。” 冀行箴心情舒畅,面上就带了几分笑意,“同去又有何妨?”语毕让人把她的斗篷拿来,又仔细给她穿好。 阿音原以为那么冷的天,少不得要坐轿子去永安宫。哪知道冀行箴坚持要步行,而且,他还非要拉着她的手同去。 阿音觉得这样不太好,挣扎着说这样不太妥当,毕竟她已经大了。他却不管不顾非要如此。 两人拉拉扯扯打打闹闹着一路到了永安宫。 俞皇后每日里都要散步一段时间,刚才看天气尚可,就出去走了会儿。刚回来便见两个孩子这样玩闹着过来。 俞皇后笑道:“阿音还没走?” “我把她留下来了。”冀行箴道:“看她最是嘴馋,特意让她跟着一起来这里蹭一顿吃的。” 听他这样说她,阿音趁机告状:“刚才太子殿下穿太少吹了风,怕是会着凉。娘娘这里有姜糖水么?给他一碗罢!” 刚才在景华宫的时候她也说过给冀行箴准备姜糖水暖暖身子。可汤都端来了冀行箴不肯喝。于是只能作罢。 冀行箴一看阿音趁机告状,无奈轻笑着抬手拽了拽她小辫子。见段嬷嬷亲自端来了汤,又有俞皇后在旁盯着,就只能喝了下去。 阿音笑得眉眼弯弯。 俞皇后让人摆上午膳,又让段嬷嬷亲自去给阿音净手。 看冀行箴也要跟去一起净手,俞皇后将他叫住,轻声道:“阿音毕竟是个大姑娘了。有些事情需得主意着些。宫里人多口杂,若是有些话传出去,终归不好。” 看冀行箴不动声色,不应答也不说好,俞皇后又道:“姑娘家最注重名声。一旦在此有损,往后的路怕是很难走。无论是交友或者是嫁娶,都会难上加难。” 这事儿她也是不得不提醒冀行箴一句。 前几日的时候晟广帝还和她说,阿音自打七岁后就开始注意分寸,和冀行箴没有之前那么亲昵,很好。不然的话,他们的亲事往后也要受到影响。 宫里不管内里如何龌龊不堪,但是表面终归是光鲜亮丽的。也最是注重脸面。 俞皇后没法把那定亲之事告诉他,只能希望他看在表兄表妹一场的份上,多替她着想一番。 幸好的是,当她这样说了之后,冀行箴好似想通了,认真的点了下头。 俞皇后笑着催促他赶紧去洗一洗,说是等下午膳就要开始了。 冀若芙今日在宫里请了常云涵,所以不过来。故而这里本就她们三个一起用膳。 待到大家都准备已毕将要落座的时候,阿音看冀行箴站在了俞皇后的一侧,她下意识地就跑到了俞皇后的另一边,想要挨着坐下。 谁知冀行箴趁着阿音不注意的时候,大跨着几步过来一把抱起她,放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想要她这样挨着用膳。 阿音不肯,挣扎着想要下来。 俞皇后掩唇轻咳了声。 冀行箴忽地记起了俞皇后说的“名声”一事。 他自然知道,倘若阿音往后想要进冀家的门,在名声上一定不能有损。刚才一半是习惯使然,一半是看她刻意疏远有些赌气,所以未曾细想。 如今想通之后,他犹豫了下就打算抱了她把她放下去。 谁知就是他抱起她的一刹那,忽地有人在门口大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俱都朝着门口望了过去。 宫人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晟广帝快步进入屋内,扫一眼俞皇后,最终冷目望向阿音和冀行箴,寒声呵斥道:“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 阿音赶紧跳下了椅子,顺势钻出了冀行箴的搂抱,朝皇上行礼问安。 冀行箴抿了抿唇,刚要开口说话,俞皇后赶忙在旁抢先说到:“太子看阿音不好上座位,就帮忙抱了一下。原是习惯了所以忘了礼数,往后再不会这般了。” 晟广帝负手而立,淡淡地“嗯”了一声,又看了躬身而立的阿音一会儿,这才与俞皇后道:“俞家遣了人来问为什么还没回去。我就过来看看。” 冀行箴道:“我留了阿音用过午膳再走,原是让人去俞家说了,可能刚好走岔了没遇上。想必俞家此刻已经收到消息。” 晟广帝看了他一眼,又朝阿音望了过去,未曾再就此多说什么,只叮嘱了俞皇后几句注意身体,这便大步离开。 待他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冀行箴笑着让阿音赶紧去吃饭。 阿音知道晟广帝刚才一直在看她。她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就算,不由朝晟广帝离开的方向又看了几眼。 听俞皇后也在催促了,她便收回目光,笑着落座用膳。 从永安宫出来后,冀行箴本是要送阿音上回家的马车。无奈晟广帝遣了人来叫他,说是有事情要问,让他即刻到昭宁殿去。 冀行箴只得和阿音道了别,又让云峰去送阿音。 走到半途,云峰和阿音身边跟着的玉簪都被郭公公给叫到一旁,说是有事叮嘱。 阿音便独自留在了原地。 好半晌后有人自转角处而来,走到她的身前方才驻足。 阿音自先前被一个人留在此处后就一直半低着头看脚前三尺地面。如今见人来了,她只稍微抬眼看了看那绣金色龙纹的锦靴,便躬身而拜。 “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嗯。”晟广帝随口应了一声,却没人让她起身。 阿音就维持着先前福身行礼的动作,半分也未曾动过。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后,晟广帝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平身罢。” 阿音慢慢直起身来。因为膝盖和手臂发麻,身子晃了晃方才站稳。 “礼数学得还不够好。”晟广帝道:“往后让曹嬷嬷再好生教一教。” “……是。” “功课学到哪儿了?和朕说说。” “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项?” “都说说罢。” 阿音就将九门课程学到那个地步依次讲与帝王听。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模样,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晟广帝暗道这姑娘旁的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无状了些。 思及此,他就忽然想起来那日冀符被冀若莲抽打的那一日,这小丫头为了冀行箴居然敢出言顶撞身为帝王的他。 当时因着心中怜惜太子被人暗算,所以他对这出言相帮的小姑娘也多了几分善意。 可是事情过后的今日再细想,却全然不是那般感觉了。特别是今日看到她依旧和冀行箴那般亲近。他便觉得这姑娘还是太没分寸了些。 “罢了。就先这些吧。”晟广帝打断了阿音,“功课听着学得还可以。就是‘礼’课怕是学得不够。” 阿音听他一再提起这个,心中微沉,“请陛下指点。” 晟广帝等的便是这句。 朝小姑娘瞥了眼,他冷声道:“原先你年龄小,朕便未曾约束过多。可如今你日渐大了,便再不能如以往那般不知体统了。” 看到小姑娘头低得更深一些,晟广帝负手说道:“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名声。虽然太子待你亲近,可你却也不能失了分寸,不懂廉耻。有些事情,该避讳的终是要避讳。莫要等以后无法挽回了再懊悔。” 他想着既是要做太子妃,合该是懂进退知礼数的女子才好。倘若这姑娘再这般莽撞行事下去,这门亲事怕是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皇家从来都不会要一个名声不好的嫡妻,更遑论是身份尊贵的太子? 若是当做玩玩的妾室便罢了。 阿音原本还能强忍着让自己冷静,后来听到“不懂廉耻”几个字,终是忍耐不住,眼泪啪嗒落到了地上。 晟广帝也觉得自己这番话对个才刚七岁不久的小姑娘说许是重了些。可是若不早点敲打敲打,又怕她往后难当大任。 “你自己想想清楚罢。想清楚你的本分。”晟广帝最终留下了这几个字便大步离去。 阿音心里难过得紧,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她本是进宫来陪公主读书,最后却在皇上心里留下了个“不知廉耻”的印象。 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把这些话告诉家人。 倘若家里人听皇上这样评价她,那她该如何自处? 她的本分…… 就是要好好陪着三公主读书罢! 如果她做不好这件事情,皇上会不会责罚家里人? 家人会不会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阿音难受得厉害,回到家后就一病不起,过年的时候也没好全。直到年后将要上课了,方才痊愈。 因着病了一场,她原本就不胖的身材更苗条了些,身段虽不至于有大姑娘的模样,却也和小时候并不相同了。脸颊开始褪去儿时肉呼呼的模样,五官愈发精致起来。 这般的样子,莫说是旁人了,就连郑惠冉见到的时候都惊艳了下。 常云涵说得更是直接:“这时候就是个小美人坯子了,往后长大了这相貌可是真了不得。” 不过冀若芙担忧的却是另一桩事。 她发现阿音愈发沉默了,不似以往那般活泼。平日里有事情也不再叽叽喳喳地在她身边喊着“芙姐姐”让她帮忙,待她开始恭敬有礼,不再时常和她一起玩闹。反倒是与三公主冀薇一起研读功课的时候多了起来。 但是在俞皇后的永安宫里,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若是没有旁人在,屋里只俞皇后和冀若芙、常云涵她们的时候,阿音就显然放松很多,说话也欢快起来,笑容也比平时要多。 一旦出了永安宫,小姑娘就恢复了平日的情形。 最让冀若芙担心的是,阿音开始避着冀行箴了。 是真正的躲避。不似之前的两人各走各的。而是一听见冀行箴过来,又或者是看到冀行箴的身影,就会绕道而行。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即便见了面,小姑娘也会对他依足了礼数行礼问安。 无论冀行箴怎么说都不顶事。而且,就算是在永安宫里,亦是如此。 渐渐地,崇明宫她们这边的女孩儿们发现,阿音根本都不用绕道走了,因为她们已经基本上见不到太子殿下了。 明明崇宁宫的课太子从未缺席过,明明两宫之间离得那么近,可是,不过隔了一条路的她们,却再也没有看到过他。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了转年的冬日还不见转圜。 眼看着已经进了腊月,没多久伴读的孩子们又要各自归家准备过年。 这一天,女孩儿们意外地在崇明宫外看到了太子殿下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转年就是第二年。 两人冷战开始是阿音七岁那年的年初,这年秋日的时候阿音年满八岁。然后转年的秋日阿音九岁,所以转年的冬日腊月时候阿音是九岁了。 Ps:本文男女主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因此不可能一下子女主就到了十四五岁能嫁人的时候。会循序渐进讲一讲两人的感情发展,故而年少的部分必不可少。 嗯……不知还有多少妹纸愿意留下来继续看这两个不着调孩子的感情发展史~ 【当然啦我是非常希望大家能够都留下的^_^】 第46章 崇明宫外不只冀行箴一人。同在的还有常书白和徐立衍。 两人本为伴读, 原是一文一武分开来宫里上课,后年岁大了点,晟广帝觉得两人可文武兼学,便让他们除了自己必上的课程外,若是无事的话可以跟着来宫里一同学习其他课程。 今日恰好两人都来了。 他们两人本就时常来看望阿音, 如今见女孩儿们出来, 就一起上前来。先是与公主行礼,后又叫了阿音去旁边说话。 冀若芙原想着冀行箴是来找阿音的,本还暗喜了下, 如今才晓得冀行箴怕是跟了两个好友一同过来的。她有些惋惜,也有些感叹。与弟弟打了个招呼后便和女孩儿们一同离开。 阿音不往冀行箴那边看, 只朝徐立衍和常书白迎了过去, 笑问道:“不知两位哥哥今日寻我可是有何事情?” 虽然幼时她总是和常书白抬杠不肯叫一声哥哥,但这几年他对她关照甚多,叫一声“哥哥”也不为过。 只是她和常书白相处到底随意些,不似唤徐立衍“徐哥哥”那般, 她有时候叫常书白“常哥哥”,但这大多数是在常家做客时所用称呼。私下里她更常叫“小白”或是“小白哥哥”。 现下阿音来到跟前,也是常书白先行答了她的话。 “你今日归家的时候可有空闲?我娘总念叨,说你最近都不去家里玩了,结果她做了一堆好吃的没人去吃。若是得空了不妨来我家玩玩, 也免得我总被她唠叨。” “怕是不成了。”阿音道:“□□还有考试,回到家里也得复习着课业,怕是不得闲。” 常书白侧倚着身旁梅树, 与她道:“那就过年的时候。你可救救我们吧,好歹多去几回多吃吃她做的东西,免得一天到晚念叨着让人耳朵生了茧。” 阿音笑道:“这可是便宜了我。常伯母做的东西当真好吃,我可以一饱口福了。” “就这么说定了。”常书白道:“什么时候你有空了和我说声就成,我去接你。” 语毕他用手肘捅了捅徐立衍,“你要说什么来着?” 徐立衍先前正回头去看冀行箴,闻言侧首过来道:“耿大人家的猫儿又生了小猫。我娘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再养一只,若想养的话,她替你再要只来。” 听闻这话,阿音想到了那个雪白雪白的小绒团。 思及已经不在世间的元宵,她心里酸楚难耐,轻摇了摇头道:“不用,谢谢徐哥哥。” 常书白看她面露郁色,知道她想起了元宵,忙笑着说道:“咱们课业那么忙,不养也好。”又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下步子,扭头问不远处的那个少年,“行箴,你有没有话要和妹妹说说?” 阿音一听他问冀行箴,抬脚就要离开。 常书白早有准备。刚才挪动就是为了挡她去路。见状忙伸手拦人。 他是随意惯了的,双手左拦右拦没有顾忌。一不小心就碰到了阿音的手臂。 谁知好不容易探手将人挡下来,旁边伸出一手啪地下把他的手臂给打了下。 常书白没防备,拦人的胳膊就被打得晃了晃。结果阿音就凑着这个功夫赶忙快步走了。 常书白怒瞪徐立衍,“好端端的你做什么!我容易么我?好不容易寻个机会也让你给搅合了!” 平日里他们来寻阿音,冀行箴是不肯跟着的。今日也不知冀行箴是心情好还是怎的,居然答应跟过来等他们。 原想着两人好不容易能够和好的,谁知道大好机会就折在了徐立衍的那一拍上。 徐立衍不赞同地看着常书白:“五妹妹已经是大姑娘了,你怎么能用手去碰她?太不合礼数了些。” “你个老学究!”常书白气得七窍生烟:“我妹妹打小儿就被我抱着,我抱了好几年了,礼数不礼数的,还用你教我?!” 两人在这边争执着。 一旁的冀行箴听不得这个话题,一声不吭地快步走开。 徐立衍忙拽住跳脚的常书白,拉着他跟了上去。 冀行箴走得很快,两人看他好似不悦,就没跟得太紧。只在后头悄悄说着话。 徐立衍怨道:“也是你多事。原本不提让他和五妹妹说话的事好歹两人还能在一个地儿多待会儿。如今倒好,又是不肯在同一处待着了。” “你懂什么!”常书白用眼角斜睨着徐立衍,“他这肯定是心软了想要看看小丫头才肯跟去。” 徐立衍不赞同:“不可能。这都多久了,连与她有关的半个字儿都不准提。” 他依然坚定地认为,刚才若非常书白非逼着冀行箴和阿音说话,冀行箴也不至于被气走。 常书白懒得搭理徐立衍那自作聪明的想法,想想若想那两人关系和缓的话少不得也得徐立衍帮忙说和一二,只能耐着性子与他解释道:“行箴统共肯搭理的小姑娘就妹妹一个,想必心里头也还是记挂着她的。不管先前有多大的仇怨,这都快两年了,好歹也该忘记些了。” 看徐立衍沉默不语,常书白探手搭上他的肩膀,“你说,咱们帮忙,让他们两个重新好起来怎么样?” 徐立衍一脸嫌弃地把常书白的手丢到旁边,“你原先不是一直说不要冒险试图做这事儿,定然不能成?” 常书白道:“先前不能是因为行箴他的决心太坚定了不好办。如今他态度开始和缓了就有希望。” 徐立衍不知道冀行箴和阿音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但他知道之前冀行箴的态度,故而并不认同常书白的看法,只随口应了一句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第二日的一件事情倒是让徐立衍改了主意。 这天他进宫来得早,就先去景华宫寻冀行箴,打算一同去崇宁宫。 云峰引了他往正殿走。他进门时恰好看到冀行箴正将一个东西搁回小匣子里。倘若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个荷包。 而且,看那歪歪扭扭的针线,好似就是以前冀行箴在腰上挂过好些次的那个。 徐立衍还记得,当初他刚进宫不久曾问过阿音,为什么殿下会挂这么个难看的东西。 彼时小姑娘一脸惆怅地说,那是小时候太子殿下从她手里抢走的…… “怎么?”冀行箴看着犹在出神的徐立衍,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徐立衍恍然回神,笑道:“没什么。刚刚在想着今日不知先生会讲习新内容还是复习旧功课。” 他素来爱读书,没事了就会研习功课。故而他这般说冀行箴倒是没有怀疑过。 两人同行往崇宁宫去,到了之后冀行箴进屋读书,徐立衍则叫了刚刚进屋的常书白去厢房里详谈。 如此过了两日。 这天早晨冀行箴刚到崇宁宫不久,就听常书白和徐立衍两个人在嘀嘀咕咕。说什么“病了”,还说什么“小丫头”。 冀行箴本不想搭理,只是看了常书白难得一见的凝重神色后,他盯着书册上的字却一点都看不进去了。 过了许久,手里书册的边角都因他用力过大而折了起来,冀行箴方才语气清淡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常书白快速答道,眼神闪烁。 徐立衍看看常书白,又看看冀行箴,选择沉默。 冀行箴不悦,轻叱道:“究竟什么事!你们竟是想瞒着我么!” 常书白面露愁郁,“不是我不想说,是怕你不想听。”顿了顿,“妹妹病了,今儿都没来上课。我姐去照顾她了。” 冀行箴薄唇抿得很紧,许久后,转眸去看徐立衍。 徐立衍点头说道:“是这样的。” 倘若只有常书白这样说了,冀行箴或许还不一定相信。毕竟这人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没个定性。嘴里的话有时候也是随性而说,真假难辨。 但徐立衍就不同了。这人可是没说过谎的。 冀行箴登时脸色大变,“究竟怎么回事?病得严重吗?” 徐立衍自小到大就没怎么骗过人。此时在冀行箴急切的目光中,他手心里微微出了汗,下意识就去看常书白。 常书白朝他扬扬下巴,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他。 徐立衍咽了下口水,努力做出紧张的样子和冀行箴道:“是真的。五妹妹病了,常家姑娘还去照顾她了。” “病了。”冀行箴沉声道:“她素来身体还不错,怎会突然生病。” “你是不知道啊!”常书白道:“那年她回宫的时候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你还记得罢?就是病了一个假期。只不过宫里没什么人知道这事儿,而你又一个字都不准我们提她的事情,我们就也不好和你多说什么。” 语毕,常书白幽幽一叹,“那时候小丫头天寒地冻的生了病,如今也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落下了病根,旧病复发……” 冀行箴听闻,不等他说完,当即起身飞奔出去。片刻也不停留。 徐立衍赶忙喊道:“殿下,马上上课了!” 常书白恨不得立刻抽他一个嘴巴让他住口,生怕冀行箴听到话后再临时改了主意,赶紧双手并用把徐立衍拉住还捂住了他的嘴。 清澜小筑内,阿音疑惑地问常云涵:“常姐姐,现在我真的不用去上课么?” 常云涵平素也是很少说谎的。可今日早晨弟弟跟她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说是一定有用肯定有用。她又想到好友冀若芙那担忧的神色,因此才答应下来帮忙。 可是面对着阿音的疑问,常云涵就用了常书白之前告诉她的托辞,“其实也不是不让你去上课。就是想着你身子不太好,让太医给瞧瞧,过后在上课也还赶得及。” 她给阿音将床铺整了整,“你先躺着歇息罢。太医许是等下就要到了。毕竟你前些年这个时候病过,让太医给瞧瞧终归是好的。” 阿音半信半疑地和衣躺了下去。后见常云涵也没急着去崇明宫,反倒是在这里一直陪着她,她这才放心下来。 常云涵出了屋子后,就将院子里的人都遣去做事了。她自己则是留在离屋子不远的地方,仔细盯着院门处不住张望。 冀行箴来得很急,所以根本没有察觉到院子里一个宫人都没有显得太过异常。 他急急忙忙冲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女孩儿躺在床上的模样。 床很宽大,她却十分娇小,缩在床上不过占了一些些的位置。她双目紧闭。乌黑的发散落在床上,称得那张小脸愈发得白,也愈发得消瘦。 冀行箴没来由地心里有些发慌,往里迈着的脚步显得愈发沉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嗷嗷嗷~大家请叫我神助攻!!︿( ̄︶ ̄)︿ 徐哥哥:呵呵,到底是神助攻还是猪队友,现在可是说不定呢…… 小白:妹纸们要对我有信心啊~o(*////▽////*)q 第47章 阿音躺在床上, 虽是和衣躺下,可一沾了枕头后还是不免开始发困。 她听到了有推门进屋的声音,思量着能这样不通禀一声就进来的,应当就是常云涵了。 常云涵和冀若芙素来待她极好,像是亲妹妹一样疼爱着。故而阿音没睁眼看过去, 只笑着说道:“常姐姐, 太医还没到么?” 半晌没有回话声。 阿音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刚想要睁开眼,那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她的床边。 而后, 微有凉意的指尖抚上了她的额。 鼻尖传来淡淡的墨香,淡淡的茶香。 这味道熟悉到让她心悸。 阿音猛地睁开眼, 入眼便是缥色绣竹叶纹的缎面衣袖。再往上看, 往上看…… 少年隽秀的容颜映入眼中。褪去了儿时的稚嫩,如今的他气度愈发清隽儒雅,已然是个夺人眼目的翩翩少年郎了。 阿音的心骤然抽紧,瞬间忘了所有动作, 口唇开阖,却只喃喃说出了两个字:“是你。” 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冀行箴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许是听过。 可不是对他说的,又和没听过有什么不同? 在这一瞬,他忽然觉得幸好自己来了。幸好没有非要撑着一口气, 硬是和她别着。 他是男人,何苦跟个小姑娘去计较! “嗯。” 开口后,冀行箴才发觉嗓子有点发哑, 说话不太顺畅。轻咳一声后,他顺势坐在了她的床畔,抬指帮她撩起散落在枕上的发,“听说你病了?” 这亲昵的动作让阿音忽地惊醒。 刚刚看到他的时候太过震惊,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既是已经清醒,她就断然再不能如刚才那般迷糊不作为。 阿音赶忙坐起身来,急急把长发拢起。想要下床,床边却被坐着的少年给挡住。于是她只能低垂着眉眼在床上轻声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她这恭敬的样子刺伤了他的眼。 长长的柔软的发从指尖抽离滑落。 冀行箴心底的愤怒和怨气再也遮掩不住,重重拍了下床柱,高声质问道:“你就非得这样待我不可?” 因着愤怒他用力甚大,床柱应声而断,床顶开始往下倾斜坍塌。上面挂着的帐幔失去一角支撑耷了下来。 阿音躲闪不及,眼看着厚重的帐幔就要压在她的身上,突然身下一空,她已经被人凌空抱起,跌入了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 片刻的怔忡之后,她挣扎着要跳下来。谁知他抱得太紧用力甚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冀行箴手中用力急急环顾四周,在旁边桌案旁看到有个贵妃榻,长腿一迈大跨着步子行了过去。坐好后,又将女孩儿抱在腿上坐好,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她挣扎,他却不准她跳下去,而是双手下移,一边紧扣她腰身不准她乱跑,一手搂住她的双腿防止她滑落下去。 阿音恼了。她毕竟已经长大,就算旁人不来提醒,她也不愿和异性再这样亲密地接触。 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想要跳下来,用手去推,用脚去踢。 突然。 啪地一下。 很轻。 却是他的手在她屁屁上轻拍了下。 阿音气得脸都绿了,恨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不听话自然要打一打。”冀行箴笑得云淡风轻,“信不信你再想着要跑,我还能再打一次?” 阿音愤愤地扭过头去不理他。 ——时隔那么久,他还是一样不讲道理。 见她生起闷气,冀行箴反倒暗暗放心了稍许。 能生气就好。 怕的就是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会生气,说明起码还是在意的。 冀行箴心情有些愉悦起来。 他知道自己既是来了,云峰他们肯定会随后跟来然后守在旁边,不让闲杂人等随意靠近此处。因此说话倒是没甚顾忌。 抬指轻轻地将女孩儿有些凌乱的长发一点点理顺,冀行箴声音放轻,似是不在意地道:“说罢。有谁为难过你么?” 阿音心中一凛,“没有。” “没有?”揽住她腰身的手紧了紧,梳理长发的动作却愈发轻柔。冀行箴淡淡一笑,“没有你病了却不和我说。没有,你忽然就改了态度?” 阿音本想说自己今日并未生病,但是听他后面那句话后却是恍然大悟。 他那句“病了却不说”指的是当年那次,而非今日。 阿音轻哼一声,“殿下这话可是好笑。我就不能是自己不愿意理你么。” 冀行箴细观她神色,抬指在她鼻尖轻点了下。 “说谎。”他轻笑道:“倘若你真不愿搭理我,就不会在做了个决定后还会生病不起了。” 倘若原先他只是猜测她许是受了难为,那么他现在知晓她大病一场后,近乎可以十足十地肯定,当然她定然不是自愿为之。 也是她非要搬离景华宫、非要搬进清澜小筑的事情让他太过在意。只当年后的态度转变是当时两人疏离状态的延续,却没想过年前她态度分明已经和软了为何隔了一段时间后又反复无常。 阿音听闻他的话后不由抬头朝他望了过去。 少年长高了。虽只十三岁,却已经和爹爹差不多高。也长大了。肩膀宽了些,也更为可靠。 这样的他,既熟悉又陌生。 “是母后还是父皇?” 冀行箴突然开口问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音恍然惊觉他指的是什么,忙撤回视线望向旁边地面,“没有谁。” “应当不是母后。”冀行箴缓缓说道:“母后虽让我注意礼数,却希望我能照顾你。” 即便是这两年两人疏离的日子里,俞皇后也不只一次和他说,阿音年纪小,又是姑娘家,离开亲人住进宫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所以,要待她好一些。 只晟广帝,时常提醒他,身为太子要知礼懂礼,万不可因为自己的个人喜好就做出什么不合理的举动来…… “是父皇?” 说出这三个字后,冀行箴忽地恍然大悟。 他突然记起来,当初将要过年的那次永安宫午膳。父皇突然而至。后来他要送阿音上马车,却被父皇急急地叫到了昭宁殿。 但父皇分明不在那里。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父皇才姗姗来迟。 云峰当时和他提了一句,说是送姑娘的途中遇到郭公公,说了几句话。 可他当时沉浸在与她和好的欢喜中,并未太过在意。 如今想起来,这桩桩件件都透着不对劲。 “是父皇!”冀行箴语气骤然转冷,望向怀里女孩儿,“他对你说了什么?”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居然这样聪慧,她分明什么都没说,他却推算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是当时的情形她又怎能对人言说? 若是皇上知晓她说错了话,俞家的人会不会因此受到责难?!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阿音拼命摇头,“殿下误会了。” 想到晟广帝当时冰冷的语气,阿音的脊背骤然浮上了一层寒意。 那样羞辱的话语,此生此世,她再不想听第二遍。 察觉到怀中女孩儿在微微战栗,冀行箴将她紧紧搂住,想要让自己的体温让她更加温暖些。 但,正是这熟悉的温度,让阿音惊惧,再次剧烈挣扎着想要逃离。 就在她拼命想要挣脱这个怀抱的时候,突然,额上传来了轻柔的热度。 是他在她额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不用怕。”冀行箴道:“万事有我。” 他话语里的温柔和坚定让她莫名地心安,在这一刻里,忘记了挣扎和远离。 冀行箴抱紧她的腰身,探手从自己衣襟内掏出一物,又使力将它上面系着的绳子从颈间拿了下来。 “这是当年在山明寺求的平安符。我戴了好多年了。” 冀行箴拿着它,将绳子顺好,仔细给女孩儿系在了颈间,“如今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代我守着你。”又把它塞在了她领口内。 阿音下意识地就要把平安符拿出来。 冀行箴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粽子你是不能再戴了。因为戴着粽子,太过明显,旁人能够瞧得出来。” 那时候,他就是发现她不再戴着那翡翠粽子,才彻底死了心,对她不理不睬,甚至于远离. “但是,这个就不同了。” 冀行箴轻点着刚刚自己塞进平安符的位置,“它在里面,你不把它拿出来,旁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我知。” 说到此,他心中愈发坚定,笑容亦深。 “未免你再受难为,往后我们就如这平安符和那粽子。私下里,你我依然如故。但是在人前,你我便形同陌路。你看,这样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大家放心,他一定会好好疼爱媳妇儿的!~︿( ̄︶ ̄)︿ 第48章 听了冀行箴的话, 阿音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他待她很好,她也知道,若是没人阻拦,她依然会和他嘻嘻哈哈地像是好友那般相处着。 可是想要避开耳目众多的帝王,谈何容易? 如果被晟广帝发现他们欺瞒着他私下里继续有交往, 帝王的雷霆震怒可想而知。 阿音摇头拒道:“不成。不成。这事是我不对, 就这样算了罢。” 冀行箴看着她尖尖的下巴,搂着她细细的腰身,暗想她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当年的她无忧无虑。出身名门,长辈疼宠, 兄妹相亲相爱。什么也不用多考虑, 什么也不用多担忧。只管开开心心地过着每一天便是。 若非因了他的亲事,她也不用进宫来遭罪过这样的日子。 冀行箴心里像是被钝刀磨着那样难受。 “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拉过她的手好生放在掌心,“我不想我们两个往后就这样形同陌路。” 距离她到成亲的年龄还有好几年。 万一她长大后却不愿嫁给他;万一这个婚约让她痛苦。那到时该如何是好? 他是断然不愿看到那般状况的。 冀行箴知晓阿音不明白他心中的百般顾忌和忧虑,且这个时候他也不可能将那些说与她听。 思量过后, 他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关系有多亲近么?” 阿音别过脸不说话。 “记得就好。”冀行箴轻舒了口气,“我也记得。而且我知道,往后我和旁的女孩儿绝不会和你这般要好。” “可是你——” 阿音想说你总会娶妻生子的,现在这么说未免武断。 冀行箴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道:“你若还惦记着往年的情谊, 就请你不要拒绝我的提议。好好考虑考虑。” 他对她素来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一个极其郑重的“请”字,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对她说出。 阿音心里蓦地一颤,不由得就抬头望过去, 却见他正低垂了眉眼,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相视片刻,冀行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他自幼习武,耳力比寻常人要好许多。阿音没有发现,他却意识到有人在靠近。 冀行箴赶忙将怀中女孩儿放到地上站好,又匆匆给她整理了下衣裳。 末了,仔细辨了辨那声音远近,确认还没有到门口,他又快速俯身,在女孩儿额上落下了个轻吻。 而后快速收身,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冀行箴退到和阿音相距颇远的位置时,屋门被人从外猛然推开。 常云涵先前在屋外一直留意着这边。自打听到了那砰的一声响,她就开始担心阿音。后来见冀行箴久不出来,她忧心之际,这才走进屋中。 常云涵环顾四周,最后瞪着那断裂的床柱,讶然道:“这是——” “吵了一架。”冀行箴淡淡道:“不小心碰坏了。” “不小心,碰坏了?” 那床柱很是坚硬,不小心碰到怎会让它断裂,还震得床顶也歪了下来? 想必定然是怒极之下用了极大的力方才能够如此。 常云涵不禁道:“你们两个原来也是好好的,何至于到了现在这般田地。” 就连吵个架都能气到把床柱砸断的地步。 “这样就这样了。哪有那么多缘由。”冀行箴语气十分不耐烦地道:“将要上课了。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说着便转身而去,毅然决然,半点也不留恋。 常云涵没料到事情会到了这步田地。 她看着犹在怔愣的阿音,歉然地道:“书白说是让我把你留在这里躺着装病,我、我……” 阿音恍然回神,忙上前握住了常云涵的手:“常姐姐不必道歉。” 说起来,她和冀行箴能够关系和缓,也多亏了常云涵她们的相帮。 只是冀行箴说的也是。在外要依然如以往一般冷淡,不然的话被晟广帝发现哪怕只一丁半点儿的苗头,都是麻烦。 既是要瞒着,在常云涵她们面前就也不能表现出来。 阿音无法和常云涵说明其中缘由,只能道:“多谢姐姐一片好意。你其实帮我很多。” 常云涵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音笑着挽了她的手臂,又喊了人万嬷嬷来修床柱。 常云涵把冀行箴和阿音吵了一架的事情与万嬷嬷说了。万嬷嬷很是发愁如今太子殿下与姑娘那疏远的状态,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了人将此事禀与皇后娘娘,看这床是换一个还是让人修葺一番。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赶紧走怕是无法赶上上课,阿音和常云涵就急急地往崇明宫方向而去。 冀行箴离开清澜小筑后低声责问云峰:“常姑娘靠近屋子,你怎地不提醒我?” 云峰茫然,“她什么时候过去的?小的没注意到啊。” 这话提醒了冀行箴。 常云涵自幼习武,功夫比寻常人要好上不少。云峰虽然机灵,但在“武”上却欠缺甚多。 往后若是要放心行事,少不得要多找几个功夫好手在身边伺候。 宫里的课程每年都要进行一次考试,便是在冬日里过年放假前。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阿音都要紧张万分地进行学习。她可不希望努力了一年后得了不理想的成绩。 常云涵边和她往崇明宫赶,边问阿音,“这次复习得如何?若是有甚不好对付的课程,与我和若芙说说。我们想办法陪你回顾研习。” 常云涵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和冀若芙都晓得阿音有三门课特别担心,复习得尤其刻苦。 阿音闻言,苦笑道:“谢谢常姐姐。这事儿你们也帮不上什么,还是得靠我自己继续努力练习了。” 阿音最担心的的便是“射”课、“书”课和“舞”课的考试。 “射”一直是她最弱的课程。虽然后来拉开弓了也能射出箭了,可那准头一向不怎么好。 冀若芙和常云涵都是个中好手。常书白更是擅长此道。 他们三个轮番不知道指导她多少回了,可她还是进步不大。 至于“书”课,其实她的字写得还算不错。就连皇上私下里都赞过一次她的字清秀婉然。 只是顾先生瞧不上,每每点评的时候,她的作业都是当做反面教材来说的。 冀若芙悄悄和她说,定然当年她第一次上顾先生的课时迟到过,所以顾先生对她的印象不好。 为了帮助阿音,冀若芙曾侧面和顾先生提过一次,皇上也赞扬过阿音的字。 顾先生根本不理睬,甚至还说:“皇上赞她的字,那是皇上为了鼓励她。我挑拣她的不是,却是为了让她更进一步。” 这话听上去很是在理,冀若芙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晟广帝对先生们都尊敬有加。 每年阿音“书”的考试都是低分滑过及格线。 至于“舞”课,这个可就真是无奈了。 苏娘子很喜欢阿音。非常喜欢。 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阿音是她教过的所有学生里,天赋最好,先天条件也最好的一个——身段柔软纤细,领悟力高,动作优美,当真是挑不出什么不好来。 可就是因为这,苏娘子对阿音抱了很大的希望,对她要求得分外严格。 倘若满分是十的话,别人做到六的程度苏娘子就会点头,但阿音非要做到九或者甚至更多,苏娘子方才会“放过”她。 这导致阿音一到考“舞”就心惊胆战。 “苏娘子也真是让人意外。”常云涵叹道:“我原先不知道她居然是那么严格的一位先生。看到她教导你时我才晓得,原不是她不严格,只是还没有寻到需要让她严格的人罢了。” 阿音苦笑道:“或许罢。” 其实,真正让阿音意外的不是苏娘子,反倒是曹嬷嬷。 按理说晟广帝必然说到做到,既然他说她的“礼”学得还不够,以后要让她认真学,就肯定是和曹嬷嬷提过要对她严格要求。 但当年过了那个年后,曹嬷嬷对阿音自始至终都一视同仁。没有对她宽待过,也没有对她苛待过。一切按照寻常标准来。 阿音大感意外的同时,上起“礼”课来倒是更为认真。 不过今日她们上的课却和这几门没有多大的关系。 今日学的是“琴”。姜成轩上课。 姜成轩性子温和,教导学生很有耐心,考试的时候他也不会出太难的题目,女孩儿们考琴课是最轻松的时候。 而且阿音的琴学得很不错,因此这门课无论是上课还是考试,阿音都不会特别担心紧张。 阿音和常云涵进门的时候,女孩儿们都在操琴练习,她们的面上大都带着微笑,惬意而又自在,未有太过紧张或者担忧。 唯有一人和旁人不同。 冀若芙神色紧绷,练习得十分用功专注。甚至于常云涵到了她的身边她都没有留意到,一心扑在琴上,半点也不分神。 常云涵就探身往阿音这边来,说道:“你二表姐练琴练魔障了。” 这话并非是调笑,而是感佩之言。 冀若芙的琴艺是她们中最好的。不服不行。 阿音笑道:“我倒是也想能这样魔障一回。只是水平不够,所以只能羡慕一下而已。” 此时恰好冀若芙落下此曲最后一个音收了手。 她只听到了阿音那几句,便问:“羡慕什么魔障?” 阿音和常云涵对视一眼后只抿着嘴笑,也不答她。 冀若芙就去闹阿音。 阿音笑着连连摆手,“好了好了。告诉你就是。”说罢就将刚才两人的对话讲给她听。 冀若芙脸微微有些泛红,低头拨弄了两下琴弦道:“我最喜欢这门课。自然会更用功些。” 语毕她朝阿音看过来,“你今儿倒是笑容多了些。可是刚才来晚期间遇到什么好事了?” 一提这个,常云涵生怕阿音会想起来刚才和冀行箴争吵一事,赶忙岔开话题,“姜先生今日怎地还没来?莫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罢。” 三人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上课开始的时辰,却迟迟不见姜成轩的身影。 冀若芙赶忙问阿音:“你可晓得他有何事么?” 前天刚好是休息的日子。阿音的外家程家和姜家关系很不错,倘若姜家那边有什么事的话,阿音许是能够晓得一二。 但阿音对此亦是十分茫然。 最近她在家的时候都在努力复习功课,根本没心思去操心旁的。 反倒是常云涵想起来一桩,看看周围没有旁人,悄声说道:“听闻姜家要给姜先生说亲,不晓得是不是和这有关系。” 姜成轩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却一直未曾成亲。先前有过定亲的姑娘,可对方身子弱,前些年一直缠绵病榻,亲事就一拖再拖。 一年前那姑娘不治而亡。那户人家和姜家相熟,姜家并未立刻给姜成轩说亲,说是再等一等。如今事情过去了一年,倒也差不多时候了。 因着程家和姜家交好,阿音多多少少知道些姜成轩和原先定亲的那家姑娘的事情。可是姜家又在给他寻亲这事儿阿音可是头回听闻,不禁奇道:“常姐姐怎么晓得这些?我可是没听说过。” 按理说程家和姜家关系更好,常家都知道的事情,母亲也该知晓才对。怎地她没听母亲提过? “你年纪还小,家里人哪会和你说这个。”常云涵一听这话就知道阿音疑惑的点在哪里,解释道:“我年纪到了,母亲偶尔会和我说这些,故而知晓一点。” 常云涵已经订了亲,如今已经年满十五,本该是可以出嫁了。只是镇国公府想多留她两年,所以和对方商议过待到她十七再嫁。 如今常云涵跟母亲学着处理家中事务和与别家的人际关系,母亲时常与她说些人情世故,顺口提起过这个。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聊着聊着才发现冀若芙没有参与到话题当中来。扭头去看冀若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地正对着外头窗外腊梅枝发呆。 “你怎么了?”常云涵推了推她。 冀若芙浑身一抖,显然是被惊到了。而后回神,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又抬手指指窗外,“你们看,姜先生来了。怕是要上课了罢。” 而后她坐端正了静等先生的到来,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常云涵和阿音就也各自坐好静等。 “当真是万分抱歉。”姜成轩边往里行边歉然道:“前两日我受了寒,这几日就有些起不来。今日起得晚了耽搁了课程,着实不该。” 冀若芙问道:“先生的病症可是好些了?要不要请了太医来给您看看?” “这倒不用。多谢二公主。”姜成轩温和地说道:“只是小病罢了,眼看着就要痊愈。”说罢哂然一笑,“是我自己懒散没能早起。倒也不能全怪病症。” 郑惠冉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先生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偶尔生次病情有可原。您不必自责。” 姜成轩朝她笑了笑,这便坐到琴前,开始和学生们说起今日要学的要点。 下了学后,常云涵和其他人都各自离去了,冀若芙却一直没有回自己住处,反倒与阿音一同往清澜小筑去,说是过会儿有事与她商议。 行至半途到了人稍少的地方,冀若芙拉了阿音单独往一棵梧桐下行,驻足后轻声问道:“妹妹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阿音想也不想便道:“我能帮的,必然倾力而为!” 冀若芙待她很好,仿佛亲姐妹的那般好。若是她能帮忙,莫说是一件事了,就是十件几十件她也乐意。 冀若芙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和妹妹客气了。我明日下学后想出宫一趟,去姜家探望先生。不知妹妹可否帮我和母后说声?” 后面的话终究有些难以启齿,冀若芙脸颊微红地道:“只是我想拜托妹妹,你与母后讲是你自己想去探望姜先生,然后我说与你同去。” 阿音奇道:“姐姐既是想去探望,为何不与娘娘明说?” 她倒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只不过她觉得俞皇后虽贵为皇后,却素来尊敬先生们,冀若芙没有必要这样避讳着俞皇后,故而有此提议。 冀若芙咬了咬唇,轻声道:“若我说的话,母后会答应么?” “当然会答应。”阿音笑道:“姜先生教我们那么久,他既是病了,身为学生去探望定然没有甚么。” 冀若芙想了想,而后一笑,“借你吉言。那我就问问母后的意思。”又道:“就是得麻烦妹妹陪我过去一趟了。” 阿音原本也想着去探望俞皇后,给她请安,闻言自然答应下来。 谁知两人到了那里后,恰好遇到了去给俞皇后请安的冀行箴。 阿音和冀行箴的视线极其短暂地相触了下,便各自分开。 阿音上前给俞皇后请安行礼。又向冀行箴行礼。 只是她的礼还没行完,冀行箴就神色淡淡地走到了旁边的花架子旁去看摆在上面新插的一瓶腊梅。阿音的这个礼就没能完成。 虽然冀行箴是特意走开,不愿受阿音这个礼。但是看在旁人眼里含义却大不相同。 众人都知现在太子殿下和俞五姑娘关系冷淡,平日里基本上不相见。如今两人能够同处一室已经是难得见到的情形了。之前俞五姑娘行礼,怕是太子殿下不肯搭理方才转身离开。 俞皇后亦是如此想。 她也不知道两个孩子闹什么别扭,生怕阿音难堪,就拉了她道身边坐下。冀若芙便在俞皇后另一侧落了座。俞皇后笑问她们这几日的学习。 冀若芙说着功课的同时,把自己想要去探望一事说与俞皇后听:“……原本姜先生教了我们这许久,作为学生,合该探望探望才好。只我身份特殊,不晓得这一趟过去合适不合适。”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俞皇后道:“即便身为皇家儿女,也合该尊师重教。探望亦是应该。带着身边的嬷嬷同去便是。” 冀若芙没料到俞皇后当真答应下来,欢喜地朝阿音看了眼。 阿音会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俞皇后问道:“阿音也要去么?” “去!”阿音笑道:“我要和芙姐姐一起。”常云涵现在每日里跟着母亲学习管家,可是没空陪冀若芙走这一趟。 再者,姜先生待她很好,她合该去好好探望他。 “嗯。”俞皇后道:“你们姐妹两个做个伴儿也好。” 冀若芙正要和俞皇后商议带哪个嬷嬷同去,便听一旁的少年开了口:“二皇姐是打算去姜探花家么?” “正是。”冀若芙应着声,扭头去看冀行箴。 冀行箴与她道:“姜大人棋艺高绝,我正想着有时间向他请教请教,无奈没有机会。既然二皇姐要去姜家,不若我们同去。你去探望姜探花,我去向姜大人请教。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他前面的话是与冀若芙说,最后一句却是去问俞皇后。 冀行箴口中的姜大人,并非姜成轩,而是其父。 俞皇后思量了下,有冀行箴相伴倒也不错。再者,孩子们大了,镇日里拘在宫里并无益处,偶尔能够出去走走则更好。 “那就这么定了罢。”俞皇后一锤定音。 阿音悄悄去看冀行箴。恰好看到他视线淡淡朝她这边扫过,又不动声色挪开。 俞皇后看今日腊梅开得好,便想多插几瓶。 阿音择的梅枝素来合俞皇后心意,听闻俞皇后这般说,她便主动去择梅枝。 冀若芙则留在屋里和俞皇后商议着明日出宫细节。 冀行箴立在窗边看书习字,偶尔往外面望一眼。过了会儿后,他将书册搁回书架,向俞皇后道别。 冀行箴出屋的时候,阿音刚好进屋。 就在两人恰恰擦身而过的瞬间,阿音的手中被塞进了一个小纸团。 身边少年眉目清冷正视前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音暗暗心惊,神色不动地悄悄把那物收好。 待到将梅枝交给了俞皇后身边的段嬷嬷后,阿音才悄悄走到了个僻静处,展开那小纸条细看。 上面字不多,只寥寥数语。 “明日姜家等我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明天就能私下里悄悄见阿音了~好开心~︿( ̄︶ ̄)︿ 第49章 这两年阿音不只一次来过姜家。因程、姜两家关系不错, 逢年过节程氏与姜夫人亦是会相互送礼。有时候程氏来姜家拜访时阿音刚好在家,程氏就会把女儿一同带了来。 是以阿音如今已经和姜家人颇为熟悉了。 与冀若芙一同下了马车,便有婢女引了她们往里行。 引路的婢女认得阿音,不时地回头和她说着话,还道:“俞姑娘今日来得可是巧了, 三姑娘原本说是要去别家做客, 结果有事取消便留在了家中。恰好可以遇到。” 她口中的六姑娘便是姜家三女姜成珂,乃是姜成轩的三妹。 原本姜成轩的祖父姜大学士在世时几房孩子一起序齿。后来大学士故去,几房分了家, 便各自序齿。 阿音很喜欢姜成珂,闻言喜不自胜, 笑问道:“成珂也在?那敢情好。一会儿我去寻她。” “可不用您去寻呢。”小丫鬟笑道:“一听说您要来, 三姑娘就在厅里和夫人一起等着,哪里还需要您再跑一趟。” 听闻友人也急着见自己,阿音愈发开心起来,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冀若芙奇道:“你说的是哪个?” 阿音就将姜成珂的身份说与她听。 因着和姜成珂颇为熟悉了, 阿音还顺口道:“平日里姜先生时常带了成珂出去玩,最是疼这个妹妹。” 冀若芙若有所思,“等会儿我也和姜姑娘好好说说话。”又拉了阿音的手:“还望妹妹帮我。” “不用我帮。”阿音笑道:“成珂性子最是和善,芙姐姐那么温和,她一定会喜欢和你说话的。” 冀若芙就也开心起来。 想到冀行箴下了马后走的是另外一条道, 冀若芙问小丫鬟:“太子呢?” “殿下说是要先探望二少爷,已经有小厮请了殿下往二少爷那边先去了。”小丫鬟对着冀若芙恭敬答道。 姜二少爷便是姜成轩。 冀若芙没料到冀行箴没有等着她和她一起去探望姜成轩。怔了下后,她往阿音那边侧了侧身, 有些期盼地说道:“阿音,等会儿我们分开去探望姜先生。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请教他,你和我分开去见好不好?” 阿音正想着和姜成珂见面时候说什么好、玩什么好,听了冀若芙的话后顺势应了下来。 冀若芙轻轻咬了咬唇,微垂着眼帘捏紧了手中帕子,前行的脚步愈发快了些。 姜大人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和阿音的舅舅是同僚。这个时辰原本该是已经下衙了,今日他还未归家。 姜夫人正安排着家中事宜,听闻二公主和阿音来了,就带了家中女儿前来相迎。 大姑娘已然出嫁,二姑娘也到了适嫁的年龄。其他女孩儿要么是庶出要么年龄太小,唯有姜成珂与阿音能说得上话,故而姜夫人特意让姜成珂招待阿音。 两个姑娘正巴不得这样,见了面后就笑着拉起手。 冀若芙本就性子温和,此刻因着心中有事,待姜夫人更是亲近。姜夫人连连赞二公主温柔,还让自家女儿多学学。 冀若芙脸红红地连声道:“姜夫人太客气了。” 姜成珂是个爱笑的姑娘,和阿音说了会儿话后忽地想起来一事,朝姜夫人道:“二公主是来看二哥的罢?娘你不能总拉着公主说话啊,合该让她去看看二哥才是。” 姜家气氛和乐,姜成珂虽十一岁了,却生性天真烂漫,说话单凭心意。 姜夫人生怕女儿无状言辞冲撞了公主,躬身歉然道:“小女不识礼数,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冀若芙忙扶起她:“姜姑娘很是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又小心地问道:“不知现在先生病情如何?可方便探望?” “好多了。您若是想去,我让人给您引路。”姜夫人说着,就叫了一位嬷嬷和一个体面的大丫鬟过来。 姜成珂问阿音:“你也要一同过去么?”不待阿音回答,她便道:“要不你晚些再去吧。我哥那里没什么好玩的,我可是有好玩的要给你看。” 若是往常,阿音会顾念着姜成轩是先生,为了礼数先行探望。 此刻姜成珂这话出来后,冀若芙朝阿音这儿望了一眼,阿音就记起了之前和冀若芙的约定,笑着应道:“那就先和你玩罢。” 姜成珂开心地称好。 她们两个人虽不时常见面,但性子投契。姜夫人倒也不多拘着她们。二公主离开后,姜夫人让其他孩子们各自散了,由着阿音和姜成珂随意去玩。 两个女孩儿刚要携手往花园里去玩,便见不远处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往这边行来。 后面那人身上官服尚未来得及换下,面容和善蓄了胡须,正是刚刚归家的姜大人。 前面少年步履沉稳气度儒雅,正是当今太子冀行箴。 见两人过来,姜夫人忙领了家中仆从上前,向太子殿下行礼问安。 待到寒暄已毕,冀行箴目光清淡地朝阿音这边看了眼,与姜大人提出了对弈一事,“……久闻姜大人棋艺高绝,特来请教。” 姜大人连称不敢。客套几句后,就也将此事应下。 姜夫人就与姜大人到屋里去,服侍姜大人换下身上官服。 一时间院子里就剩下了冀行箴和两个女孩儿。 姜成珂那么活泼的性子,此刻面对着冀行箴也没了笑容,面容紧绷神色紧张。 见冀行箴在小径边站着并不往这边来,姜成珂就小声和阿音道:“太子殿下可真吓人。见了他后我可算是知道‘气势威严’是怎么回事了。” 阿音听闻后,抬眼望小径那边看过去。 冀行箴似有所感,朝她这边望来,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阿音扭头与姜成珂道:“应该……还好吧。没那么吓人?” 姜成珂抬头又看了眼。 少年身材高瘦,不苟言笑。挺拔如竹,却又冷淡如霜。 跟个冰块儿似的。 思及父亲对太子评价的那句“温润如玉”,姜成珂心说可能百个人看太子就有百种看法,便也不再就此事多想,挽了阿音的手臂道:“不管他了,我们玩我们的去。” 阿音笑着说好。 姜成珂拉了她去花园里采花。 说是采花,其实就是女孩儿们编花环戴头上,或是拿花汁染指甲玩。虽然不过是很寻常的玩法,但是女孩儿们天生爱美,对这乐此不疲。 如今是在腊月,花的种类不多。姜家的花园里最多的便是腊梅。 姜成珂兴致勃勃,阿音在旁陪她选花,给她参考哪一朵花的花汁染了会更好看,哪几枝在一起做了花环漂亮。 好半晌后姜成珂将花环戴在头上后忽地发现一个问题:“阿音,光我有花环了,你还没有。不成,我再给你做一个。” 阿音笑着应了一声“好”,姜成珂就开心地给她采了一大把的红色腊梅花枝塞进她的手里。 阿音看她选的花颜色艳丽,就将花枝拿在手中,准备再去折几枝颜色素淡些的。不过还没来得及和姜成珂说,两人就听有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 女孩儿们挽着手往那边走了几步,便见一身常服的姜大人正往这边来。他不时地侧首过去,和身边的冀行箴说话。两人身后有婢女数名,端了棋盘和棋子。 “咦?爹爹竟是要和太子殿下在花园里对弈?”姜成珂惊讶地低声说了句,与阿音解释道:“我爹一般不在花园里摆棋局。” 这就说明是冀行箴的主意了。 阿音悄悄地往他那边横了一眼。 谁知就这么一瞬的功夫而已,还是被他捉了个正着。 他回给她个淡淡的微笑。 阿音默默扭头收回目光,轻声和姜成珂商议:“既然太子和姜大人在这里对弈,不如我们去别处玩罢。” “好。”姜成珂点点头。 她也不想看到那个冷冰冰的太子。 谁知两人刚做好打算还没来得及开溜,姜大人已经看到了她们,笑着招呼道:“小阿音和成珂一起过来瞧瞧罢?太子殿下棋艺甚好,你们看看也有好处。” 姜家是书香门第,家中孩子对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姜成珂听闻父亲那么夸赞太子的棋艺,就起了几分好奇,拉着阿音一同去看。 阿音见她起了兴致,便没有拒绝,与她一同观战。 姜大人和冀行箴对弈一局后,阿音有些兴致缺缺,便和姜成珂说了句后往花园另一角的八角凉亭行去,准备去看看那边种着的腊梅,准备选几枝颜色素淡的做成花环。 谁知她刚走到凉亭外,便听后面有脚步声急急而来。 虽然这脚步声不似平时那般沉稳,不似平常那般闲适。但她还是瞬间就辨别出了来人是谁。 阿音猛地回过头去,愕然道:“你怎么跟过来了?”又不住往他身后看,“姜大人呢?” “我与他说暂时离开下。”冀行箴拨开身边几枝腊梅,行至她身边道:“他并不敢多问什么。” “可是……” “莫慌。”冀行箴低笑道:“这次我带了火青与川青。有他们守着,不会有人靠近了我们却不知晓。” 火青和川青是冀行箴刚让径山给寻来的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 这两人是跟了径山一年多的小徒弟,都是习过武的,功夫还很不错。冀行箴就带了他们在身边,平日里可当护卫,也可当耳目。 “我听闻你在这儿,就让姜蒙把棋盘摆在这里了。”冀行箴轻声说着,与阿音一起往腊梅林深处行去,“刚才你看我下得如何?” 阿音这才留意到他手里拿着先前姜成珂采的那束红梅。原本她顺手搁在了对弈石桌旁不远处的一个台子上,却不知他何时留意到了。 “还不错。”阿音很诚实地说道:“气势凌厉,势如破竹。只冲劲儿太大了些,不好收势。” “难么?”冀行箴莞尔,“那你看我最后可收的如何?” “……很不错。” 冀行箴笑出了声,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真是个乖女孩儿。” 这亲昵的动作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了。 虽然明知两人已经长大,再这样不合礼数,阿音在这一瞬间心里还是蓦地升起一种失而复得的温暖。 温暖过后,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 她往旁边不动声色地挪动着,低声道:“殿下还是多注意下言辞为好。” “知道了。就你多礼。”冀行箴趁她不注意在她鼻尖轻刮了下,“不是说好了无人时无需避讳?” “可是我已经九……” “对我,你无需如此。”冀行箴猛地停住步子,侧身认真地看着她,“你记住,对旁人你需得记着这些,与我永远不用顾忌这些。” 阿音闷闷地低着头没应声。 耳边传来极轻极轻的一声叹息。 紧接着,她头上忽然一沉,多了个红梅所做的花环。 居然是那把腊梅做成的。刚才她竟是没留意到他何时将这些花儿编在了一起。 阿音就想把花环取下来。 冀行箴不肯,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不喜欢?” “倒也不是不喜欢。”阿音叹道:“只是这花的花色比较艳丽,我怕我戴了不好看。”想想又道:“这样鲜艳的颜色更适合活泼些的性子,比如成珂或是四公主。” “那又如何?我做的,自然只有你能戴得。旁人如何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去管。” 冀行箴微笑着凝视着她,给她将花环重新摆正。 “左右我只看得到你,只觉得你才能称得上这样好看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猜猜我其实最想说的是什么?肯定没人能猜到╭(╯^╰)╮ **** 晚上还有一更,可能会比较晚^_^ 第50章 听了这话, 阿音一个没忍住,横了冀行箴一眼。 冀行箴摇头失笑,“怎么?不信?”顿了顿又道:“要我说,这花可远不及你好看。” 阿音听他包子长包子短地叫了许久,乍一听他夸赞, 直觉上就觉得不太靠谱。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最终憋出一句:“多谢殿下高赞。”还顺势朝他福身行了个礼。 冀行箴没能躲闪住这一礼,心中不悦。细观她神色,他抿了抿唇, 剑眉紧蹙,“你果然不信。” 阿音没有必要骗他, 坦然说道:“确实如此。”又问:“殿下为何会忽然这样说?莫不是寻我有什么事么?” 冀行箴想说那是肺腑之言。可是对着她全然不设防的眼神, 这些话到了嘴边又没能说出来。 毕竟两人当年都还是孩子,且打打闹闹惯了,那时候的相处状况与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截然不同。 但是有些事情没法解释。越解释牵扯越多。 他不愿用谎言来遮掩,故而只能沉默以对。 阿音见冀行箴没有回答, 就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候旁边传来几声鸟叫。 冀行箴知晓那是火青他们提醒的声音,快速俯身趁着女孩儿不备,他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往后我会尽量寻机找你。”他低声快速道:“你需要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办妥,都可以找了云峰或者径山, 让他们转告我。” 云峰和径山是看着他们两人当年关系有多好的。且这二人对他衷心的同时,也很喜欢阿音。故而冀行箴让她去寻他们,想必他们为她做事也能尽心些。 阿音不知冀行箴的诸多顾虑和思量, 但她知道,他为了见她这一面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旁的不论,单就这一份心意,她还是很欢喜的。就好似回到了儿时两人相伴的时光一样。 “多谢殿下。”她微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缺少。” 虽然这话客套疏离了些,但她起码明白他是为了她。这样想着,冀行箴的心里好过了些,微微颔首,准备离去。 刚一迈开步子,却用眼角余光看到女孩儿在抬起袖子擦额头。 冀行箴又好气又好笑,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怎么?嫌我脏?” 不过是很轻的一个吻罢了。居然要擦干净?! “倒也不是。”阿音没想到他会突然折回来,慢吞吞地道:“好歹也长大了。这样不太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的。”冀行箴说着,握了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摩挲着,“记得。这事只能我来做。旁人不行,我可以。习惯了便好。” 这话听着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在里面。 阿音猛地抬头望向他,“你这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催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来人了。快快快。” 冀行箴再不敢耽搁,快速在她额上再次落下一吻,这便旋身而走,疾步朝外行去。 阿音回到众人身边的时候,冀行箴和姜大人的第二局对弈已经进行了一半。 姜成珂看到阿音的花环后很是赞叹,又拉了阿音在旁挨着她坐。 姜成珂先前让人备了瓜果点心和茶水,还让人搬了椅子到这边,为的就是方便在棋局旁看着。此刻看阿音回来了就偷偷塞给阿音了一把冬枣。 “咱们悄悄吃。”姜成珂把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地说道:“我爹不让在太子面前吃东西。说是不够敬重,会冒犯了殿下。” 说着话的功夫,她快速塞了一个冬枣到嘴里,双唇紧闭慢慢嚼着,还丢给阿音一个“计谋得逞”后心满意足的眼神。 阿音看她两颊鼓鼓的样子觉得有趣。但看姜大人正认真对弈也留意不到这边,就也学着姜成珂的样子快速塞了颗到口中。 比较悲催的是,姜成珂吃的时候没人看。她吃的时候,冀行箴的目光总是往这边扫过来。 刚开始阿音还顾及一下,正襟危坐。到后来看他频频如此,她就懒得再装腔作势了,索性当作没看见他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把枣儿吃了。觉得很甜,还又多吃了几个。 好不容易一局结束,冀行箴和姜大人开始谈论起刚才那局棋。 姜成珂抱了阿音的手臂哭诉:“太子殿下果然神通广大。我就偷吃两个枣他都能发现,一直用眼神来吓我。害得我后面那个没敢嚼,只能含着,刚刚这局完了才赶紧咬了咬吞下去。” 阿音被姜成珂逗乐了,揽着她笑得不能自已。 冀行箴听着她的笑声,心情亦是愉悦。 姜大人看出他的心情转好,问道:“太子殿下觉得刚才那局棋下官行得还算可以?” “嗯。”冀行箴答非所问地道:“很好。” 姜大人捋须道:“那不如再来一局?” 冀行箴看看天色,又侧耳细听了会儿笑声,颔首道:“再一局罢。” 这一局没有下完冀若芙便来了花园。 看到阿音在,她顾不上和冀行箴打招呼,悄悄拉了阿音到一旁,问道:“阿音,你觉得明日我们再过来一趟的可能性有多大?” “再来一趟?”阿音讶然,迟疑道:“怕是不能行了。” 俞皇后和晟广帝再开明,也不可能让二公主连续两日出宫来。即便那是探望师长。 “不能啊……”冀若芙眼中满是失望,咬紧嘴唇,手中帕子揪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 阿音看她这样的状况很是担心,悄声问:“芙姐姐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么?” “刚才那嬷嬷和丫鬟看得紧,有些事情我没能问一问先生。我,太不甘心。” “什么事情这么难问?”阿音见她神色间隐现痛苦,拉了她的手道:“要不然,姐姐和我说说,我去帮你问。我不行的话,就让成珂帮忙去问?” “这事儿,旁人都说不成。”冀若芙苦笑着喃喃自语:“他本是订过亲的,年纪又太大。按理说是我们的同辈人,偏又是六叔的伴读……” 冀若芙欲言又止,最终闭了闭眼,颓丧地松开手,摇摇头。 “没什么。”她轻声道:“原是我奢望了。这事儿本就不能成。即便他答应了,父皇那里我又怎能劝得动?” 阿音莫名其妙,有心想要帮忙,偏偏冀若芙什么都不肯和她透露,而她又参不透其中的关窍所在。 冀若芙心里的百般思绪无法言说,压在心里难受得很。片刻也无法在这里多待,最终和姜家人道了别,匆匆离去。 阿音一路和她同行,见她在车子里一直秀眉紧拧双目紧闭地靠在车壁上,便没有去打扰她。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细思自己的诸多繁杂事情。 原本以为会这样一路行至宫中。谁知车子驶了一段时间后,在一个转角处将要转弯的时候,马车急急叫了一声把马匹快速拉住。车子猛烈地晃了晃而后停了下来。 冀若芙思绪被打断,很是恼火,撩了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前头有辆车子抢道,躲不过去只能勒马退让了。结果对方丝毫都不减速,小的这边虽然拉了马,却没能即刻让它们停下。”赶车的公公急忙说道:“还望恕罪。” 冀若芙倒是没有过多苛责他。只她原本心情就不太好,听闻之后当即跳下了车子往对方那里看去。 原来这是个丁字路口。两方各自从两个方向驶过来,都打算去到那同一条小道上。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冀若芙正要高声呵斥,便见对方车帘子一掀,有两人探头而出。 一个是郑惠冉。 另一个则是本来应当在宫中的冀茹。 冀若芙当即上前几步呵斥道:“你怎么在这里!” 冀茹本是和郑惠冉一同探头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没曾想一抬头就听到了二皇姐的声音。 冀茹唬了一跳,一瞬间都忘了怎么开口说话,讷讷道:“我就是、就是出来走走啊。” “出来走走?”冀若芙心情不好,语气就有些严厉,冷哼道:“我们是向父皇母后禀了此事,得了他们允许后方才出宫。那你呢?” 她这话让冀茹哑口无言。 郑惠冉在旁抢道:“我们自然也是得了应允。只不过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罢了。” “哦?”旁边有人悠悠然说道:“那我倒是想问一句。那你们是得了贤妃的应允,还是大皇兄的应允?” 冀茹先前只看到了阿音和冀若芙,就想着没甚可惧的,故而辩驳。 但是看到冀行箴后,她知道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就拉了拉郑惠冉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吵了,赶紧依着约定的时间送她回宫要紧。 可郑惠冉是个压不住脾气的。 她祖母郑老夫人最是疼爱宠溺子孙,最看不得孩子们受气。平日里在家孩子们皆是横行无阻,单凭心意行事。 郑惠冉在家里霸道惯了,到了外头也不肯吃亏。即便对方是太子,她也并未收敛太多。恭敬的表现做足了,行过礼,但是口中说的话却不太客气。 “是得了谁的允许又有什么关系?”郑惠冉对着先前问话的声音来处道:“左右都是得了允许出的宫,想必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是么。”冀行箴持缰策马往这边行来,“我倒是要听一听,你这个‘没有大碍’的应允,是出自谁之口。” 他这样说着,骏马已经靠近了阿音的马车旁。待到离阿音所在的马车车窗挨到极近时,突然他指尖微动,原本藏在袖中的那物瞬间被他弹了出来,落在了阿音的怀里。 阿音本想着他在这个紧张时刻丢过来的想必是什么重要物什,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接然后仔细去看。 谁曾想,竟是一株水仙花。 白花黄蕊。色彩清雅淡然,很是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嘿嘿嘿嘿~鲜花送美人~如果能有爱的么么哒就更好了︿( ̄︶ ̄)︿ **** 妹纸们太厉害了!上一章猜得八.九不离十~ 难道是太子遮掩得不够,暗藏的那点小心思被你们看出来了?^_^ **** 第51章 水仙花上犹带着点点湿意, 显然刚从水中所栽枝丫上剪下来。 阿音扒着车窗边朝远处望了望,便见街头有一家花店。冀行箴先前正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这时她忽然想起来,原本回宫最近的路不是这一条,半途的时候冀行箴说想绕一下路往这边走,故而车子转向了这边。 ……他总不可能是为了买一朵花吧?! 阿音还未来得及看清那花店招牌上的名字, 便听郑惠冉在旁一声冷笑。循声看过去, 恰好望见对方唇角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意味不明笑意。 “这位公子管得未免太宽了些。”郑惠冉道:“我们是托了何人,与你有何关系?先不说你们也在外游玩。单看咱们两边井水不犯河水多年,这事儿也不是你能管得的。” 阿音看了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来气, 见状甜甜一笑道:“这位姐姐说得好笑。谁和你是‘咱们’呢?我可不觉得凭着这芝麻绿豆一点的交情,还能共称‘咱们’。” 郑惠冉自打几年前的那次交锋以后, 最听不得阿音在她面前称小, 当即怒极,一把扯了马车帘子,高声喝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冀行箴策马挪动了下挡住了郑惠冉望向阿音的怨愤目光,侧首快速和阿音说了句“别出来”, 这才与郑惠冉道:“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老实交代事情始末,我最起码能保证你此刻安然离开。倘若你再执迷不悟——” 他目光骤然转冷,寒声道:“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郑惠冉变了脸色,愠道:“你仗势欺人!” “即便仗势欺人又如何。”冀若芙一改往日温和的性子,紧逼一步上前道;“你随便带我妹妹出来, 我们还管不得了么!” “正是如此!”冀行箴道:“来人,把车子拦下!” 火青川青二人虽会武,平日里却并不表露出来, 暗暗观察四周情势保护冀行箴。是以此刻他们二人按住不动,另有银峰带了几名侍卫上前拦车。 就在两边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有人骑马从旁边的转角转过弯来。 他身材中等,微胖。看人时下巴微微扬着,很有些倨傲。 “我道是这儿怎么那么热闹。原来是两位——”他眼睛扫了扫四周,似是顾忌这路上还有行人般猛地止了话头,又笑,“原来是两位贵人啊。” 冀若芙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郑胜章。 此刻路上并无旁人在,偏他做出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来。冀若芙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又很好地遮掩住,“我也没想到过能遇见郑少爷。”望向冀茹,“更没料到能在这种地方看到四妹妹。” 冀茹不怕冀若芙,却很怕冀行箴。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面寒如霜的冀行箴,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 郑胜章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冀若芙。 冀若芙相貌柔美五官清秀,原本因着端庄娴雅而显得让人无法接近,如今她面上带着几分怒容,看上去倒是多了些可爱,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郑胜章下马行礼,扬着的下巴稍微收了收,语气也收敛了些,“原是我妹妹想要带了冀茹出来玩,我不放心,就也跟了过来。刚才有点事离开了下,谁知这样巧,就被你们遇到了。” 郑惠冉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去看郑胜章,见哥哥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就也憋着气顺着他的说法点了下头。 冀行箴将两人神色收入眼底,又仔细打量了那郑胜章几眼。 最终,冀行箴执了马鞭朝冀茹遥遥一指,冷喝道:“你,过来!” 冀茹性子开朗,天不怕地不怕,在自家父皇和大皇兄面前有时也撒娇耍赖,偏偏惧怕冀行箴。 看到冀行箴指名道姓非要她过去,冀茹也顾不上郑惠冉的明示暗示了,慢吞吞地爬下马车,耷拉着脑袋一步步挪到了冀行箴的马前。 啪地一声在她脚边响起,带起一阵尘土。 冀茹觉得刚才冀行箴抽在地上的那一鞭就跟抽在她身上一样让人难以忍受,泪意瞬间上涌,硬憋着才没哭出来。 冀行箴收回马鞭,淡淡问她:“谁的主意。” 冀茹虽然大大咧咧,却也不做出卖人的事情,一口咬定道:“是我想出来玩。我的主意。” “谁同意的?” “……”冀茹犹豫了很久,最终惧怕冀行箴的恐惧占了上风,讷讷说道:“我求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说可以出来,得寻个合适的时机。然后、然后……” 她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回头看了郑胜章和郑惠冉一眼。 很显然,她们等不及了,就想法设法带她偷跑了出来。若是没猜错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下学时候跟了郑惠冉的马车溜出的宫。 左右郑贤妃已经开口答应了,倘若这事儿没被发现的话,回去后求了郑贤妃,郑惠冉和郑胜章再在郑贤妃跟前帮忙说些好话许是就能糊弄过去。 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巧。 而且,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头一回。 “此事我会禀明父皇。”冀行箴道:“你先与我们一同回去。此时由父皇定夺。” 郑惠冉担心地跟着下了马车,看向冀茹,“你……要不要紧。” 冀茹知道,自家父皇最是注重脸面,时常提点她们,身为皇家儿女万不可做出失了分寸的事情。 此刻她脸色苍白如纸,根本顾不上去理会郑惠冉,匆匆钻进了冀若芙身边的马车,头也不敢抬。 郑惠冉和冀茹感情很好,怕她受到难为,对冀行箴说话的时候语气就软了两分,“这事儿原也是我……” 她看了看身边的郑胜章,咽了咽口水,“原也是我的主意。还望太子殿下能帮冀茹说几句好话,莫要让她被难为。” 冀行箴并未理会她,只淡淡地瞥了郑胜章一眼。但见郑胜章自始至终未曾说出半点担责的话来,冀行箴摇头嗤笑了声,便未再多说什么。 冀若芙与郑惠冉道:“此事稍后由父皇定夺。你再求我们也是无用的。”说罢,不再搭理那兄妹二人,转身回了马车上。 马车开始重新驶动。冀行箴策马跟在旁边。 不多时,郑家兄妹的视野内便只能看到小小的黑点,而后消失不见。 郑惠冉担心冀茹,踮着脚不住地往那边看,恼道:“真是的。姜先生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这时候病了。偏二公主说什么都要去探望他。不然的话,今儿也不至于遇到这样的事情。” 郑胜章正回想着冀若芙刚才的音容笑貌,听闻后猛地扭头看她,“二公主非要去看望姜先生?” “可不是。”郑惠冉心里担忧着冀茹,顺口道:“昨儿上课的时候二公主就问了姜先生好几次身体要紧不要紧。今日在宫里的时候,我听冀茹说,二公主昨儿晚上央了皇后娘娘说要今日探望生病的师长,所以才出来了这一回。” 思及此,郑惠冉愈发心里没底。 原本听了哥哥说要带冀茹玩,她也是不太想答应。后来冀茹不知道听哥哥说了什么,非要今日出来不可。 谁曾想事情就那么巧。就正好在这里遇上了。 郑惠冉悔不当初。 她们是特意绕了路走的,就是怕遇到。谁曾想对方居然也绕了路…… 郑惠冉正心里堵着,就听身边哥哥轻轻地叹了口气。 “四公主与二公主相比,差之甚多啊。”郑胜章啧啧说道。 “什么?”郑惠冉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郑胜章是家中独苗,如今十八了还未曾说亲,并非是没有人中意郑家和他。只不过作为家中独孙独子,郑家所有人对他都寄予厚望,不愿让他在亲事上受委屈,所以左挑右选地还没定下来。 郑贤妃没有女儿,但四公主冀茹的生母孟淑妃与郑贤妃交好。郑家便对冀茹留意了几分。这回郑胜章自作主张让妹妹带了冀茹出来,也是想着借此将关系拉得更近。 只是看到冀若芙后,听了郑惠冉那番话后,他又改了主意。 四公主无论身份相貌还是性情,都比不过二公主冀若芙。前者不过是淑妃之女,后者却是皇后嫡生女儿。再者,冀若芙身后靠着的可是俞家…… 郑胜章心里的念头愈发明晰起来。 郑惠冉一直在担忧着冀茹,未曾留意到。 冀茹因着这次的事情被皇上罚了禁足,一直到过年前听课放假时也未能出来。 由于冀茹将此次事情一力承担下来,未曾说旁人半点不是,所以郑惠冉和郑胜章只是被晟广帝严厉斥责一番,并未从严处置。 郑胜章曾几次三番想要单独见一见冀若芙而不能成,搞得他愈发惦记着这事儿,只是苦于没有办法而只能作罢。 后来到底出现了一线希望。 过年的时候,郑胜章跟了父亲去各处拜年。因着和崔家有亲,他们就也往崔家去了。 巧的是当时姜成轩也在崔家拜年。 郑胜章便寻机和他攀谈,旁敲侧击地打听冀若芙的事情。可是姜成轩心中坦荡,郑胜章忙活了半晌什么也问不出。郑胜章就想方设法地几乎套近乎。 眼看着姜成轩内急去更衣,他便也随后去了。行至半途,抬眼看见一丛矮松的枝丫挂住了姜成轩的衣衫。姜成轩将衣衫拽下来的时候,腰间配饰不小心跟着滑落在地。只是姜成轩未曾留意到。 刚才两人说话的时候郑胜章便留意到了这玉牌。是平日里姜成轩惯爱用的,他在上课时候就经常戴着它。 眼看姜成轩举步继续前行,郑胜章环顾四周见没旁人在这儿,不动声色把那掉落在地的玉牌快速拾了起来收入袖中。 过年时候虽劳累,却也热闹。 待到繁忙过后,各处的事务都开始渐渐归于正常。 宫中的课程也又重新开了起来。 阿音离家回宫的时候,程氏依依不舍,足足给她装了两箱的东西去。一箱装的是衣物,一箱装的是吃食还有平日里用惯了的小物件。 “到了宫里什么都要当心着些,照顾好自己。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和皇后娘娘说。娘娘会看顾着你的。”程氏殷殷叮嘱道。 “娘你放心,”阿音紧紧握了母亲的手,“我在宫里一切都好。大家都很关心我,没有什么不妥的。” 程氏知道,皇宫那个地方不比家里。家里人能宠着顺着她,可是宫里那么多贵人在,她哪里就能顺心如意了?定然有不少让人烦心的事情。 偏她什么都不说,只报喜不报忧。 程氏看着愈发内秀的女儿,既开心于她长大了,又心酸于她处在皇宫那种地方,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 “我放心得很。”程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所以你也不要担心家里。我们也都好好的。” 看着慈爱的母亲,虽明知不过几日后就又能再见到,阿音的心里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和不舍。和母亲又低声说了会儿话,看看时辰不早了,阿音便去拜别了家中诸人,坐车往宫里行去。 毕竟新年过去还没有多久,家中尚还残留着新年的气氛。 可是宫里截然不同。 即便新年刚刚过去没几日,这儿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红红的灯笼早已撤下,喜庆的窗花也已经除去。留下的只有那亘古不变的庄严和肃穆。 阿音下车后并未上轿。她驻足停留了会儿,将四周仔细打量,待到适应了眼前气氛方才缓步前行。 谁知行至半途,还未到清澜小筑,她便远远地看到云峰往这边行来,最后停在了她的跟前向她行礼问安。 因着阿音想要静一静自己走走,所以伺候的人都在几丈外远远地跟着,并未靠近。 云峰快速地往周围看了看,见近侧再无旁人,便压低声音说道:“一炷香时间后,景华宫外往西行,过去一条路,靠南的梧桐树下。” 说罢,他又行了个礼,便快速离去。 阿音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云峰话中的意思。 ——难道是冀行箴在约她私下相见?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她到底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到底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太子:必须要来啊!!都多少天没有见面了/(ㄒoㄒ)/~~ 第52章 阿音原本打算着不去景华宫那边。但是回了清澜小筑后, 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总记挂着。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往冀行箴所说相约之处而去。 因着不愿被旁人发现,她只让锦屏在旁跟着。其余人则留在清澜小筑里收拾屋子。或是清扫房间,或是整理她带过来的物品。 临近所说之处后,阿音让锦屏留在街角等着。她便独自向前, 往那棵树下行去。 冀行箴早已等在那里。 听到脚步声, 他回头来看,见是她后便微微一笑。而后让火青川青留意着四周,他带她从小道往景华宫里行去。 “可是锦屏她——” 阿音话未说完, 冀行箴就笑道:“你放心,断然不会耽搁你太久, 也断然不会让她在那边冻着, 银峰等下会带了她去喝茶。” 锦屏自小就伺候阿音,是个可靠的,平日里阿音寻冀行箴的时候就带着她。 冀行箴说着就要去拉阿音的手。 阿音不肯。 冀行箴原有些不太高兴,非要拉着手不肯。后来思量着到底是年龄大些了, 若是一直不避讳着的话,她怕是会觉得他太过孟浪。 冀行箴这才压下非要拉着不可的念头,与她一起并行着往里走去。 其实每逢过年,冀行箴都会给阿音准备一份礼物。只是这几次过年,阿音每回在年后回到宫中都和他很是疏离。结果这几年的礼物就都没有送成。 连同今年的, 冀行箴将这些礼物统统归置到了一起,带她来看。 “……这是前年给你备下的一套首饰,这是去年给你准备的古琴, 这是今年给你新备下的缭绫衣裙……” 他将这些一一给她看着,阿音拿起那身衣裙来,奇道:“这是,给我的?” 缭绫华丽且精美,只宫中有少许贡品,外面是见不到的。 如今衣裙在手,不用将它展开,单单这样拿在手里,便不由自主被它的华美而吸引。若是穿在身上,定然是极其夺目的艳丽。 冀行箴见她喜欢,不由一笑,“是。我问父皇要了一匹,专程让人给你做的。” “皇上?”阿音疑道:“他肯让你用缭绫为我做衣裳?” “父皇不肯让我送你。听闻我要这匹布想送你,父皇说就当他赏给你的,旁人问起都这样说就是。”冀行箴说着,忍不住道:“不过这料子是我亲自挑选的,裙子样式也是我敲定的。你只管放心就是。” 阿音本以为晟广帝对她说了那些话,定然是极其厌恶她的,却没料到他肯将这样名贵的衣料送给她。 看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冀行箴不由暗暗一叹。 他知道在晟广帝的心里阿音就是冀家没过门的儿媳。给自家孩子东西,晟广帝还是很舍得的。 更何况,阿音越是出挑,等她往后嫁到东宫,帝后面上也就更好看些。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懊恼。 父皇不愿他在外和阿音太过亲近。古琴是身外之物,他可以用表兄的身份正大光明地送。但是衣裙这样贴身的衣物,却要用帝王的赏赐来做借口。 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他心里的这点不甘很快就被阿音的喜悦给冲淡了。 阿音也是头回看到这样漂亮的缭绫,想象一下这般衣裙上身后,苏娘子定然不能在她的舞衣上面再挑出错儿来了。 好生谢过了冀行箴后,阿音拿出了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是一把紫檀木描金扇。原本也是寻了好久才找到的名贵折扇,可是与这用心让人做出的缭绫衣裙一比就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他给她每年都备了礼,而她只准备了今年一年的。 看着阿音迟疑不定的样子,冀行箴稍一思量就也明白过来,笑着拉了她的手让她坐下。又在她着恼之前赶紧收了手。 “你能记得送我便好。”他笑得开怀,“其余的我并不在乎。” 两人闲聊了会儿后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各自分开。而后又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往昭宁殿去。 如今宫里将要开始继续课程学习,众人需得在时辰合适的时候去拜见帝王,聆听他的教诲,而后在明天开始新的一个学年的学习。 今日等到皇子公主还有陪读们到齐后,晟广帝依然如故,看着先生们对上一年学习的总结,将各人的课业做了评判。 最后得出结论,崇宁宫那边武课最好的是常书白,文课最好的是冀行箴。崇明宫这里,文课最好的是冀若芙,武课最好的是常云涵。 与少年们不同的是,女孩儿们这边对艺课也尤其重视。而艺课最好的则是阿音。 “成轩和苏先生都对你赞不绝口。”晟广帝与阿音道:“好好努力。” 阿音忙起身道谢。 虽然晟广帝私下里对她用词严苛,让她几次落泪。但是在旁人面前时,晟广帝从未说过她半句不是。甚至还时常赞扬她。 晟广帝点点头,“我让人给你备了一身衣裙,以兹鼓励。往后你上‘舞’课可以用得上。” 这便是当众把那缭绫衣裙过了明路,往后再有人看到她那用贡品衣料做的衣裳后,也不敢再过多置喙了。 阿音再次行礼谢过帝王。 晟广帝将给各个方面最为优秀的少年少女们依次褒奖过后,又提起一事,与冀行箴道:“我记得去年和你谈论大理寺的几桩案子时,你说很欣赏大理寺卿断案的手段和魄力。是也不是?” “是。”冀行箴起身说道:“连大人处事冷静手段果决,儿子很是佩服他。” “嗯。那就好。我和他提了几句,他说无事的时候可以进宫来和你探讨一二。往后你看看什么时候得闲,和他说声,商议个合适的时间。”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待到少年少女们散去后,冀符在昭远宫外绕了一圈后又折了回来,回了昭宁殿来见晟广帝。 自打几年前那伤药和扳指的事情过后,晟广帝待大皇子冀符远不如以前亲热。原先他有意栽培冀符,虽然冀符年岁不大,依然放手许多差事让他去办。 可是自打那天开始,他便将这习惯停了下来,未再继续历练冀符。 俞皇后曾问起他的打算。 晟广帝道,原以为此子性子温和可做贤王。后觉得他心术不正,就先磨一磨性子再说。 俞皇后就没再过问此事。 后郑贤妃曾几次三番替冀符向皇上讨要差事,皇上也未曾松过口。 故而冀符如今虽又长大了些,却无论人脉亦或者是对前朝的了解,都远不如几年前。 听闻冀行箴往后可以向大理寺卿请教功课,冀符心里惊慌,却面上不显。回来见过晟广帝后,与帝王闲聊半晌,方才旁敲侧击地提起自己的来意。 ——想要一同跟着大理寺卿学习。 “以你如今的资历,还不能与他研习课业。”晟广帝对冀符这般做法有几分不悦,直截了当地将此事推了,“你母妃如今就得你一个。你与其每日里去争这些,反倒不如多陪陪她。也免得她自己在这宫殿里冷清无趣。” 冀符没料到晟广帝会说得这般直接且绝情,脸上烧得火辣辣的,也顾不上寻借口了,匆匆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晟广帝思量了下,知晓冀符稍晚一些定然会将此事告诉郑贤妃。他本想着提前去知会一声,免得清兰听了后担忧。 可是转念想到皇后,他犹豫了下,终是继续手中的事务。 过了晌午后,静雪宫那边来人,说是贤妃娘娘亲手煮了晚膳,邀请皇上晚间去那边用膳。 晟广帝便顺势应了下来。 处理完政事到了静雪宫时天色已经擦黑。 晟广帝抬手止了宫人通传。他遥看着屋中燃着的烛光,在院子里负手而立的好半晌,方才举步往里行去。 郑贤妃平日里容颜清冷,唯有见了帝王,方才会露出妩媚的笑容来。 她亲自上前给皇上换衣亲手伺候皇上洗漱。 在拿着帕子给晟广帝擦去手上水滴时,郑贤妃似是不经意地说道:“听说哥哥这次差事办得好,皇上还当众赞了他?” 晟广帝听出了她的意图,不由抬眼多看了她两眼。 其父郑大学士当年教习晟广帝文课,乃是当今帝师。如今是首辅大臣又是太师位列三公,郑家已是荣耀至极。 很显然,郑贤妃还要再求郑家更大的荣宠。可晟广帝此时此刻却是不能再给了。更何况那郑胜章实在是不太成气候。即便郑家再风光,到了他之后也撑不起来。 “我心里有数。”晟广帝说着,避而不提此事,反而明知故问地问郑贤妃,“今日让我来可是有甚事情?” 郑贤妃担忧冀符。 前些年晟广帝有意栽培冀符,冀符无论是在处事还是人脉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可是几年那件事开始后晟广帝忽地停了给冀符的所有优待。如今更是开始让冀行箴跟着大理寺卿学习。 大理寺卿乃是当年姜大学士在世时一手提拔的,且是姜大学士极其得意的一个学生。倘若冀行箴与大理寺卿交好,那么和对方有关的姜大学士一脉的文臣怕是都会和他或多或少有所牵扯。 当年入阁拜相的三大学士,郑、姜、程,皆桃李满天下。如今姜大学士已经故去,程家与俞家是姻亲。冀行箴倘若再和姜家一脉有牵连,那他便会日渐羽翼丰满,很多事情就更加没有转圜余地了。 这让郑贤妃愈发紧张。 不过她也不至于蠢笨到看不出皇上的不悦。 “没有甚么旁的闲事。”郑贤妃温婉地笑道:“不过是想和皇上一起用膳罢了。” 晟广帝便未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郑贤妃忙让人摆上饭菜。 用膳过后,郑贤妃拉了皇上去到书房。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学字的时候?”郑贤妃研了磨,将蘸好磨的笔放到了晟广帝的手中,“你说我的字写得不好,一笔一划教了我。如今冀符写字也有偏差,为何您就不肯教他了呢?” 提起当年红袖添香的往事,晟广帝有瞬间的恍惚。 当年他的皇祖母很喜欢乖巧可人的郑清兰,时常在郑大学士授课的时候让郑大学士把女儿带到宫里玩。是以他和清兰自幼相识感情一直不错。 若不是后来在俞家遇到正明的妹妹,惊为天人,他许是就会听从了皇祖母的建议,说服父皇想方设法娶清兰为妻…… “不是我不肯教。”晟广帝知道郑贤妃借了写字来说冀符的前程问题,便在纸上提笔画了一枝梅,“只是他年纪还小。再等几年罢。” 郑贤妃静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应了一声,又拿了新写的诗词向皇上讨教。 大理寺卿为人阴沉行事狠辣。许多难办的官司难治的人,到了他的手里俱都服服帖帖迎刃而解。 可以说,在他的面前,几乎没有无法攻克之事。 晟广帝并未说过要冀行箴跟着大理寺卿学甚么。但是冀行箴心中隐约有些明白,故而跟着连大人学习的时候分外努力。 可是,也正因为他要跟着连大人学习,所以平日里的空闲时间愈发少了。这一回连续四日都未能私下里去见阿音。 每每想起这不够用的时间,就会让他刚刚静下的心开始愈发烦躁。 好不容易这天有了点空闲时间。 前一天晚上先生布置的课业少,少师又因故未能来给他上课。因此晚上得以早睡了会儿。 早晨冀行箴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习武。练完剑回到景华宫正殿后,他打算快速吃过早膳,那样差不多就到了阿音将要离开清澜小筑的时辰。届时他半路去拦人,顺便和她说说话。 谁知他刚走到屋里刚刚把剑放到桌上,还没来得及让人摆早膳,径山就匆匆进到屋里来,神色紧张万分。 “殿下,云峰刚得了一些消息。殿下赶紧听听罢!” 径山做事素来守本分,知礼节懂进退,甚少不问冀行箴的意见直接用肯定的语气来让冀行箴做什么。 听闻径山要他“赶紧听听”,冀行箴心知有异,将旁的事情都暂且搁到一旁,唤了云峰来说话。 云峰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殿下,出事了!” 冀行箴眉目骤冷,“究竟是何事?” “小的也不清楚具体细节。”云峰素来冷静,这个时候声音却在发颤,“好似是二公主那里出了些问题。” “二皇姐?” “是。”云峰快速压低声音道:“似是、似是和郑家的公子脱不开干系。” 云峰无法说出其中细节。但是,他从众人的反应力推断出了一些事情来,就快速压低声音与冀行箴说了。 冀行箴脸色瞬变。 “郑、胜、章。” 他咬着牙将这几字缓缓吐出,当即快步朝外行。 走到门口,他猛地停住步子。 回头望了一眼后,冀行箴立刻转身,折回去拿了桌上佩剑,这才疾步快速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大家放心,本宫不会让二皇姐出事的!媳妇儿我要求抱抱~~~/(ㄒoㄒ)/~~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两个雷~ 谢谢 yaol__ 投的雷~ 谢谢 暗魁斗 投的两个雷~ 第53章 冀行箴疾步向前, 行至半路却见不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没料到这个时候会见到阿音,脚步滞了下终是朝她行去,和缓道:“你走这条路,可是来寻我?” 阿音也没想到会半途见到冀行箴。且看他这架势,不像是要去崇宁宫学习。 犹豫了下, 她坦然道:“我今早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想看看你这里有无事情,便过来了。” 听闻她愿主动来找自己,冀行箴不由地抬手轻抚了下她的脸颊。 可是时不待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眼看四周没有旁人, 他微微躬身在她额上落下个轻吻,“我有事需得去做。你等我。有空时我去寻你。” 语毕他正要转身离去, 衣袖却被大力拽了下。 冀行箴回头去看。 阿音快速退下腕间一物, 套在他的腕上,“这是我亲手编的。你带着罢。”说罢,又轻推了他一把,“你快些去。别耽搁了事情。” 冀行箴用力点了点头, 大步而走。 晟广帝下朝后并未立刻回昭宁殿,而是在御花园里走了一会儿,是散步亦是寻求片刻的清净祥和。 谁知行了没多久,就听说冀若芙那边出了事。 晟广帝顾不上其他,匆匆往永安宫行去。 到了正殿紧闭的大门门口, 还未进去,便听里面传来重而脆的抽打声。 他朝门口守着的段嬷嬷示意了下。段嬷嬷朝郭公公看了眼,见郭公公带了其他伺候的退到十丈以外, 她这才上前将屋门打开。 大门开而又合。 在那忽亮又忽暗的光影中,晟广帝看到屋中地上跪了个人,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嬷嬷正一人按着他一人左右开弓扇他耳光。 这耳光用了十分的力气在里头,扇得又重又响。那人原本白净的面皮已经肿得紫胀,嘴边和脸颊都带了血。 他原本已经是穷途末路的样子了,看到晟广帝来后,显然忽然涌起一股力气,不知怎地竟是挣脱了桎梏,一扭身子站起来,跌跌撞撞朝帝王跑了过来。 “皇上!”郑胜章嘴巴肿胀说话瓮声瓮气,眼睛里带了泪,“您要给我做主啊!” 晟广帝上前一步绕开了他。 望望面色黑沉的俞皇后,再看旁边站着的另外二人,晟广帝扫视了眼地上放着的十余种刑具,见俱都是要人性命生不如死之物,不由双眉紧拧,冷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皇后想要说话,结果一张口便止不住上涌的血气,当即就是一阵剧咳。 晟广帝心忧地到她身边给她顺了顺背,朝站着的少年道:“立衍。你说。” 徐立衍没想到晟广帝会忽然过来。 虽然之前的事情他和俞皇后明明白白说了,可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定然对冀若芙不利。但面对帝王,他又说不得谎。 快速思量了下,徐立衍躬身道:“我先前和书白走散了想要寻他,结果走岔了路,遇到二公主……” “多谢徐公子美意。”旁边传来一嗓音嘶哑的女声打断了他:“我知你为了我名声着想有诸多顾虑。但这事儿瞒不过去。我也不想瞒着。” 冀若芙抬眸望向自己的父亲。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单只一个掀起眼皮的动作动让她眼睛酸痛难当。她的嗓子也已经哭哑了,却还是坚持着一字字铿然回答。 “父皇。”她的声音颤得厉害,却并非因了惧怕,而是愤怒和不甘,“郑胜章,他轻薄我。” 简短不到十字,却道尽了身为女子所遇到的最难堪最难以忍受的事情。 说完这些,冀若芙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瘫软地坐在椅子上,掩面抽泣。 怪她。 她看到他的玉牌欣喜不已,全然忘了多加思量。 说来也巧了。 平日里她对他诸多观察,知道他官阶算不得高故而不必参加早朝,但今日因了翰林院新修的一部书籍而被父皇召请,一早就进宫上朝…… 郑胜章慌张地高喊着冤枉,“陛下,草民早晨饮酒醉了,认错人当成了我家侍婢!草民不是故意的!” 他虽然未曾成亲,但家中长辈怜惜,早就给他安排了几个通房。 晟广帝三两步跨到他的跟前,揪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喝酒?”帝王俯身轻嗅了下,声音冷若寒霜,“若真是饮酒喝醉,缘何你口中无酒味,衣襟上却满是酒气?” 郑胜章吓得抖若筛糠,“陛、陛下,草民——” “畜生!”晟广帝一脚踹在了他的心窝上,紧接着又是接连两脚踹他肋下,高声呵斥:“朕让你进宫来读书,是想让你多学些圣人之言。谁知学来学去,竟是学成了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郑胜章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哭得血泪交流,“我、我冤枉,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见冀若芙一个柔弱少女都要将实情阐述,徐立衍就也没甚要遮掩的了,当即怒极喝道:“若不是我刚好遇到,你怕是就要得逞了!” 说到此,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想着当时若是晚一点怕是事情就难以挽回,徐立衍又气又急,“莫不是只有真正伤害到了才算伤害?莫不是心存恶意未能成事便不该受惩处?!二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受了你这样大的欺侮,你居然还有脸说出‘冤枉’二字!” 郑胜章惊惧之下将心底的事情和盘托出,“我真没想做成什么。只想着那里离刘贵人的宫殿不远,只要让人看到我和二公主在一起便是了。” 想到自己连日来的打算,郑胜章泣不成声,“我想要求娶公主,贤妃娘娘说这事儿难办,不肯帮我。父亲也说我痴心妄想。我不过想要——” 话没说完,心口又是一阵剧痛。 他抬眼看着震怒的晟广帝,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无法无天、自以为是、行事不端、罔顾伦常。”晟广帝怒喝道:“世上怎有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东西!” 冀若芙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俞皇后的咳声好歹止住了,抚着胸口说道:“皇上,这样的人,留不得。留下便是祸害。我儿金枝玉叶,他却胆敢觊觎。这样的人,心太大,留不得!” 晟广帝怒目紧盯郑胜章,好半晌不曾表态。 郑胜章吓得屁滚尿流膝行着到了晟广帝跟前不住磕头求饶。 冀若芙紧了紧身上衣裳,这才发现自己还披着徐立衍的外衫。 徐立衍为了帮她,和郑胜章打了一架。原本一个文弱的书生,硬生生揍倒了比他大好几岁的郑胜章。 此刻天寒地冻,徐立衍只着了单薄衣衫。因之前看她衣裳被那姓郑的扯坏,所以将自己的厚棉外衫脱下给她披上。 如今在母后宫里,这儿有衣裳可以换。冀若芙就想要把外衫脱下来还给徐立衍。 哪知道她这一动却是让郑胜章留意到了。 他如今胸口疼肺腑疼,满口都是污血,脑子嗡嗡乱响,当即也无法仔细思考,越看徐立衍越不顺眼,便指了他道:“公主披着徐立衍的衣裳走了好半晌,要我说,外头如今还不知传的怎么难听,却不是因为我,而是他!一个姑娘家披了男人衣裳算什么?为何只罚我却不罚他!” 徐立衍何时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气急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抬手指着他气得浑身发颤。 俞皇后看不得这人龌龊的样子听不得这样龌龊的话,当即高喝道:“来人!把他拖下去!丢给连肃处置!” 连肃便是大理寺卿。莫说是郑家儿孙了,即便是冀家人,但凡德行有亏,到了他手里也根本落不到一个好去。 郑胜章全身瘫软,扒着晟广帝跟前的地面想要在他跟前再求饶。 晟广帝侧首望向俞皇后。 他本想告诉俞皇后,连肃最近与太子交往甚密,倘若把这畜生交给连肃处置,未免会让人诟病太子借此谋私。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眼中的犹豫就被俞皇后收入眼底。 “皇上,您是舍不得么。”俞皇后想到当日自己儿子差点折在冀符手里,皇上却护了冀符一事,心里锥心地疼,“您是顾念着贤妃,顾念着郑家的情分而舍不得么?” “胡说甚么。”晟广帝不悦,“怎么扯到了她们那里。” 俞皇后心中悲戚忍不住又掩口咳了几声。 思及上一回之事,她的语气有着掩不住的哀伤,“怎么扯不到。毕竟在陛下的心里,我儿的性命远比不上她的。” 一语惊醒了晟广帝。 晟广帝这才晓得她是在计较上一回的事情,正张口欲言,谁知外头突然传来了拍门声和争吵声。 “皇上,皇上,您大人有大量,无论胜章是做了什么,还求您网开一面!我们郑家只有他一根独苗了啊皇上!” 听着郑贤妃在外拍门,晟广帝双眉紧拧。 ——这里是皇后寝宫。后宫中,以皇后为尊。缘何贤妃能够肆无忌惮地带人硬行闯入?! 他不由得迈步朝门口行了几步,却听俞皇后道:“皇上,您若还念着二丫头小时候您疼她宠她的日子,就把这无法无天的孽障丢给连肃去罢!” 晟广帝听出俞皇后话语里对他的不信任,当即恼了,回身冷声道:“在你心里,朕就这样信不得?” 一句话让俞皇后瞬间湿了双眼。 二皇子死去的时候,二皇子生辰的时候,冀符暗害行箴的时候…… 凡此种种,无法一一表述。 这,让她如何信他? 晟广帝无暇细辩,大跨着步子往门口行去,想要看看门外那无视尊卑的究竟闹成了什么样子。 谁知刚刚迈开步子,他却发现外面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不再有不住的喧闹声,不再有不住的拍打声。好似有什么忽然而至的意外让外面的一切突然就沉静至此。 晟广帝收住脚步,半眯着眼静静地看着闭合的大门。 突然,门开了一条缝。 一人从外快步而入。身姿挺拔,手持长剑,面容冷肃。 “父皇。”在身后大门闭合的刹那,冀行箴目光哀伤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姐姐,轻唤了一声眼前的帝王。而后他目光移转,死死地盯着瘫软在地脸肿得认不出本来面目的人。 晟广帝被他眼中的煞气所惊到,抬手拦了他一下,轻唤了声:“皇儿。” 冀行箴根本没有听到父皇喊的他那一声。也根本没有留意晟广帝虚拦的他那一下。 他坚定地径直前行,身体撞了晟广帝的手臂而不自觉,依然往前行着。一步步,坚定到了目标所在。 冀行箴居高临下地看着郑胜章,冷声问道:“你果然禽.兽不如。” 郑胜章从未见过他这样嗜血骇人的样子,趴在地上爬动了两下想要远离,不住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做。我喝醉了,我——” “说。”冀行箴语气森然地道:“是左手,还是右手。” 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样寒到没有一点温度的双眸让郑胜章忽地从心底泛起了深深的恐惧。 郑胜章拼命往旁边挪着,不住高声嘶喊:“我没做!都没有!哪个都没有!” 冀行箴却是淡淡一笑。 “看来就是两个手都有份了。” 语毕,剑光闪现。 飞出一片血光。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嗷嗷嗷!老公好帅气!【咦?为什么会叫老公嘞?好像哪里不对……】 第54章 郑胜章倒在地上疼得打滚不住嚎叫。身上鲜血直流。手臂重伤, 剑伤深可见白骨,骨未断。 冀行箴握紧长剑,目中寒意来不及收回,怒目看向晟广帝:“父皇!你为何拦我!” 刚才他落剑时身边的帝王抬手拦了他一下,使得他落剑的力道和速度都弱了些, 准头也有些偏差。不然的话, 郑胜章不会伤在臂膀,双手必断无疑。 晟广帝并未理会他的质问。 郑胜章的哀嚎声传到外头。外面又是一阵凌乱骚动。 晟广帝朝那边望去,眼看着大门被人硬撞, 他一把抽出了冀行箴手中之剑握在了自己手中。紧接着,大门被撞开, 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鬓发微乱, 神色焦急。 “皇上!”郑贤妃一到屋里就扑到了晟广帝身边。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那个打滚的血团正是郑胜章。 郑贤妃差点晕了过去,哭泣着拉着晟广帝的衣衫下摆,恨声道:“是谁!是谁把胜章弄成了这副模样!” 旁人还未来得及开口, 晟广帝已然说道:“是朕。” 俞皇后虽痛恨这些心思邪恶之人,但她心里更担忧冀若芙。倘若今日的事情坐实,女儿名声受损,往后的亲事恐怕就难了。是以这边一片惊乱,俞皇后却尚还保持着一份冷静, 赶在郑贤妃进屋前让冀若芙躲了进去。 她刚刚回到这边掩上屋门,就听到了晟广帝说的那两个字。 俞皇后慢慢站起身,“皇上——” “是朕惩治了他。”晟广帝抬手示意俞皇后和冀行箴都不必多言, 与郑贤妃道:“此子罪大恶极,即便一死也难以谢罪。朕只重伤了他,已然是手下留情!” 郑贤妃泣道:“胜章究竟犯了什么罪?” 晟广帝沉声道:“大不敬,够不够?” 大不敬乃是冲撞了帝王权势的重罪,可坐斩。 郑贤妃没料到晟广帝会将这样严苛的一项重罪扣在郑胜章的身上,当即跌坐在地,怔愣着冷汗直流。 晟广帝一把将剑抛到地上。剑柄恰好触到郑胜章的伤口上,引得他又是痛极一阵哀嚎。 晟广帝换来了近卫御林军,“把他送到天牢,着人严加看管。”又道:“让陆敏进宫见我。” 陆敏乃是刑部尚书。这意思便是把事情交给了刑部去办。 郑贤妃哀伤地高喊了一声“不——”,又去拉皇上的衣裳下摆,“皇上,孩子一时无状,您就饶了他罢!” “饶了他?”晟广帝盛怒,“他佯作喝醉,借酒生事,分明是刻意为之!你口口声声说他无辜,却是将朕置于何地!” 郑贤妃恍然真正意识到皇上亲口为郑胜章定下的是“大不敬”之罪。此罪便是触怒了皇上,肆意挑战帝王权威。 她全身如坠冰窟,瑟瑟发抖。想要再为郑胜章辩解,又怕多开口会牵连到自己,一时间竟是进退不得。 “还有你。”晟广帝看着目光空洞的郑贤妃,说道:“你无视皇后威严对皇后不敬,乱闯永安宫,罚禁足三月,不得出静雪宫半步。” 郑贤妃骤然醒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皇上,我是为了侄儿……” “这等孽障,不要也罢!”晟广帝显然怒了,高声叱道:“又或者在你的心里,这个孽障的死活比宫规更为重要?!” 宫中规矩是老祖宗就定下来的。 俞皇后的地位仅次于帝王,且是后宫里的头一份。但凡有人敢随意挑战皇后的权势,依着老祖宗的规矩,便是砍了头也是没人敢质疑的。 郑贤妃没料到皇上会这样说,怔怔地坐到了地上,面无表情,半晌回不过神来。 晟广帝拂袖而去。又留了郭公公在这里看守,免得再有人对俞皇后出言不逊。 俞皇后任由郭公公和御林军统领派了人来清理屋中与外头的人。 她走上前去,一手拉了冀行箴,一手拉了徐立衍,把这两个少年硬生生往屋里拽。 “等下!”徐立衍忽地回过神来,又跑了回去。从地上捡起那把剑,紧紧握在手里。 待到进了屋后没有旁人,徐立衍方才解释道:“倘若郑贤妃那里有人认出这是太子殿下的剑,那么皇上的一片苦心可就白费了。” 提及刚才种种,冀行箴用力闭了闭眼,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好半晌方才缓过神来,轻声问道:“母后,二姐怎么样了?” 俞皇后刚才让冀若芙进的是里面另一间屋子,此刻冀若芙并不在这里。 “还好。”俞皇后说着,朝徐立衍微微躬身,“多谢徐公子出手相助。” 徐立衍赶忙去扶俞皇后,语气慌乱地道:“您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应该的。” 此时他衣衫单薄,脸上身上有好些个青青肿肿。 俞皇后听外头办事迅速已经将人清理走了,便唤了人来给徐立衍拿两身衣裳。 冀行箴虽然比徐立衍小一岁,却比他高许多。原先冀行箴穿过的衣裳有留在永安宫的,如今拿来给徐立衍倒是合适。 徐立衍刚刚收拾好没多久,冀若芙便也来了。 她已经在段嬷嬷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梳了发、敷了脂粉。如今看上去倒是比刚才要精神些了。 俞皇后一看她就忍不住泪流,喊了一声“我儿”,上前抱了冀若芙泣不成声。 刚才俞皇后心里一直挂念着冀若芙。但是,今日若非徐立衍,女儿的清白怕是就保不住了。因此,她就暂时搁下了对女儿的担忧来先顾好徐立衍这一边,断然不能让这个仗义的少年有什么不妥。 可是如今见到女儿,她便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担忧和焦虑,当着几人的面啜泣不止。 冀若芙与母亲相拥许久,俞皇后方才渐渐心情平复了些。 冀若芙上前向徐立衍行礼。 徐立衍赶忙避开。 冀若芙工工整整行了个全礼,温声道:“公子大恩大德,若芙没齿难忘。” 徐立衍磕磕巴巴说道:“没什么。没什么。真没事儿。是个男人就得在那个手出手。当不得什么。” 他这样拘谨的样子倒是让冀若芙展颜笑了一下。 “公子心性耿直,自然觉得这是该做之事。可总有些心怀不轨之人,却会……” 说起这些,冀若芙的心又沉了沉。 她转眸望过去,才发现冀行箴一直沉默地立在旁边,不言不语,只垂眸敛目,低头把玩着腕间饰物。 虽然他一言不发,但冀若芙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面冷心热的。平日里看着他与她们颇为疏离,但是到了紧要时候,他会头一个跑出来护着家人。 郑胜章进了天牢之后便没能出来。 郑大学士在宫门外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求得帝王改变主意。 冀若芙调整了一个多月方才重新出现在崇明宫的课堂上。 与以前不同的是,她身边多了四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相伴。无论上学下学,这四个人都紧紧跟在她的身边,护着他。 自打出了这件事以后,冀行箴又开始光明正大地去崇明宫寻阿音了。而且,无论是上学还是下课,他都要和阿音一路同行。 阿音刚开始的时候还很紧张,生怕晟广帝会斥责她,说她不遵守诺言。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尽量让自己不要单独遇到晟广帝。 哪知千算万算,还是在去御花园玩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了。 阿音有些紧张的上前行礼问安,生怕晟广帝会斥责她“不懂廉耻不知礼数”。 谁知晟广帝沉默半晌后,却是叮嘱她:“女孩子身娇体贵,平日里多注意安全。倘若行箴他们肯日日送你来回,倒也没甚不可以。只留意着男女大防,莫要被人挑出错处便是。” 阿音对他这个转变很是讶异。但是想到往后能和冀行箴来往还不被斥责,她就暗松了口气。 其实,她也有想过,晟广帝的态度转变会不会和冀若芙前些日子的闭门不出有关系。 但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这事儿冀行箴知道,徐立衍知道。而且,常书白好像也知道。可就是没人告诉她。 不过阿音晓得,他们如果一致瞒着她,那定然就是不知为妙。她就也没多问过。 常书白见她一个字儿都不多问,很是稀奇。 他和冀行箴自小到大交情甚笃,且他是个守口如瓶之人,故而这事儿冀行箴没有瞒着他。更何况冀行箴也想过,倘若以后事情有变,常书白知道内情的话还能帮助一二,所以将这事儿与常书白说了。 不过常书白没料到阿音这么沉得住气。他们不提,她就也不问。 刚开始时常书白经常在想,许是明日小丫头就会憋不住要问他。然后第二天依然如故,她依然不开口。 一日复一日。 眼看着冀若芙都恢复如初回到了课堂上,阿音依然一个字儿不提,常书白自己倒是先憋不住了。 这日徐立衍没有进宫,只常书白和冀行箴二人上课。下了学后,两人一起守在崇明宫外。等到阿音出来了,便与阿音一同往清澜小筑行去。 常书白在阿音身边绕来绕去,寻她说话。先是从射课的拉弓技巧讲起,而后谈到了书课的写字方法。最后还拉扯到了舞课的跳舞好坏。兜兜转转许久后,终是忍不住问道:“你说你年纪轻轻,怎地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阿音对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很有些莫名其妙,“我年纪轻轻?难道小白你已经老气横秋了?” 常书白哪里想到她会反问这么一句?顿时被她问得一哽,抬手就想敲她脑袋看她怎么想的。 屈起手指刚伸到半途,却被冀行箴抬手拦住了。 看到冀行箴警告的眼神,常书白桃花眼一转,摸摸鼻子未曾再多说什么。 两人把阿音送到清澜小筑门口,方才一同往景华宫去。 今日冀行箴要练剑,是少傅布置的课程。冀行箴寻了常书白一起练剑,这样对战的话,两人的剑法提高都能快一些。 走到半途,常书白想到刚才送小丫头回去时冀行箴的种种举动,忽地冒出个想法,扭头问冀行箴:“万一妹妹遇到了这种事,你会怎么办?” 虽然他未明说,但其中意思已然十分明显,到底指的是什么事。 “若有人敢对她动手……” 冀行箴淡淡笑了。 “我就从大理寺的刑房里拿把趁手的刀,把那人一片片剐了。谁拦也不停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头一次见人把凌迟说得那么清新脱俗……/(ㄒoㄒ)/~~ **** 昨天感冒睡得早,睡得太沉了晚上没能爬起来码字,于是昨天晚上没更新……实在对不住半夜刷新的妹纸们,么么哒~ 早晨早起码字,刚刚写完,晚上还有一更^_^ 第55章 自从郑胜章因了“大不敬”而入天牢开始, 郑、俞两家的关系就愈发紧张起来。 虽然郑家不甚了解郑胜章经历的细节,但郑贤妃是明明白白看到了当时冀行箴出现在那屋子里。即便晟广帝表明是他重创了郑胜章,可在郑家人眼里,帝王许是为了维护太子故而做出这样的事情,而非搬到台面上的那“大不敬”之罪。 于是太子身后所能倚仗的俞家便成了郑家人的眼中钉。连带着和俞家有姻亲关系的几家也被郑家所敌视, 譬如俞三夫人的娘家程家。 与郑家同仇敌忾的还有与他们有亲的崔大将军府。 几方人马在朝堂上互不相让。 这年夏日的南方防涝问题, 冬日里战场的主战主和,凡此种种,尽皆成了各方争执的缘由所在。到了第二年开春, 则又开始为了赋税问题争执不休。 如今已经到了秋日,眼看着众人因了秋闱而又在朝堂上“忙碌”起来的时候, 中秋节也悄然临近。 这日是八月初九。 上完了课后, 又到了十日一次归家的时候。 教授诗词的陆先生拿着书册离开后,课堂上的女孩儿们俱都松了口气,或是将书册丢到一旁不愿再多看一眼,或是微笑着把书册收起来打算赶紧离去。 常云涵收拾好东西后便去寻冀若芙。见冀若芙朝阿音那边行去, 她便也跟着去到了阿音的桌旁。 冀若芙本就是温柔和顺的性子,平日里话不多。自打去年春日里刚刚回到课堂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后,她更是沉默起来。惯常除了三两好友外,甚少与旁人交流。偶尔不得不与旁人说话,也是简短几句便作罢。 下了学后她不是找了阿音同行, 便是寻了常云涵同出。因着冀行箴他们时常来接阿音,所以冀若芙大多数时候还是和常云涵一起离开的。 今儿冀若芙去寻阿音却并非是想要一同离开,而是为了另一桩事。 “……眼看着就要到中秋了, 母后说这一回怎么也得在宫里一起热闹热闹,特意让我和妹妹说声,十五那日就别回去了罢。倒不如请了舅父他们来宫里,大家也好聚聚。” 冀若芙的舅父,便是俞家的几位老爷。她这意思便是让俞家人一同来宫里参加宫中中秋家宴。 阿音知道俞皇后既是这样说了,便是到时候会遣了宫人亲自到俞家去请人。如今冀若芙和她提,就是提前与她知会一声,这样她回家后也可以告诉家里,让大家早些做准备。 “这敢情好。”阿音微笑道:“先前哥哥还说宫里的东西好吃,恨不能再过来蹭吃蹭喝。如今又有了机会,可是如了他的意。” 她的两个哥哥里,俞林琛性子沉稳断然不会这般。定然就是俞林安了。 冀若芙笑道:“他啊,镇日里没个正形。难怪三舅父每日里因了他而发愁,还和父皇商议怎么教他才好。” 阿音的父亲俞正明少时是晟广帝伴读,两人私交甚好。眼看冀行箴年纪轻轻便处事周全,俞正明心中喟叹之余,也真向晟广帝说起过这个问题。 阿音就道:“皇上告诉了父亲也是白搭。就我二哥那个脾气,即便是大理寺卿去教他,恐怕也难成气候。” 听了她这语气,常云涵和冀若芙不由得都笑了。 常云涵看看四周没有旁人,就用手半遮着口悄声道:“你爹也不用问皇上。虽然俞五少爷性子跳脱了些,但终究德行无亏。认真说来,还是三老爷更教子有方些。” 言下之意,晟广帝这边还有个大皇子冀符不着调呢。俞三老爷的两个儿子俞林琛和俞林安起码都脾性不坏。 阿音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侧首去看冀若芙。 冀若芙笑着推了常云涵一把,“竟然敢调侃父皇。你还想不想活了。当心治你个罪把你丢牢里去。” 常云涵顺口道:“莫不是要治我个‘大不敬’的罪名?” 听了这话,冀若芙的笑容僵住。 虽说阿音和常云涵不知道郑胜章和冀若芙之间的纠葛,但冀若芙因病不能来上课的事情她们是知道的,正巧就在郑胜章因“大不敬”而治罪后。况且,和冀若芙极其相熟的她们俩,知道冀若芙自那以后再也不肯听任何人说起郑胜章来。一丁点儿都不行。因此,她们隐约猜测到冀若芙的生病和郑胜章多少有点关系。 如今看到冀若芙的神色骤然变化,常云涵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让冀若芙想到了郑胜章定罪一事,赶忙改口道:“我看时辰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赶紧走罢。等会儿天色怕是要暗下来了。” 虽说已经进入了八月,但还不至于这个时候就会天黑。 冀若芙知道常云涵是口不择言地赶紧寻了个借口,却也不戳穿她。她知晓好友这般小心翼翼地回避开一些话题也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故而没有反驳,反倒是笑着道:“可不是。等会儿天若是暗了恐怕路会不好走。我们赶紧些罢。” 语毕她问阿音:“妹妹要不要一起走?” “别了吧。”常云涵道:“书白他们少不得要来寻她一起……咦?说着人就到了。” 听她这样讲,阿音下意识就朝门口望了过去。 果不其然。三名少年正立在门外笑看着她。 冀若芙奇道:“他们怎能进来了?守宫门的嬷嬷做甚么去了?” 不待女孩儿们回答,常书白已经悠悠然地踱步进了屋子,笑着回道:“那嬷嬷倒是尽忠职守得很。只是我与她说了,过不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妹妹怕是拿了不少东西准备带回去,一个人搬不动。好说歹说让她放了行。” 常云涵哼道:“就你鬼主意多。怕是嬷嬷又被你绕晕了罢?阿音即便带东西回去,也不会搁在这里,定然放在清澜小筑等着回去拿。” “这你都知道?”常书白瞪着好看的桃花眼笑看阿音,道:“我早说我姐料事如神,你不信。如今可算是瞧见了罢。” 阿音摆手,“可别把我扯进去。我可没说过什么信不信的。” 常书白就要凑过来继续说。 这时徐立衍看不过去了,走上前来道:“五妹妹别信他。他就喜欢满嘴乱跑车。明明是太子殿下和嬷嬷说了声,说是旁人俱都走了,只你们三个在,所以通融一下让我们过来看看。” 他们三人里,只徐立衍一个算是外人,冀行箴和常书白都与屋里三名少女是亲戚,亲近点倒也无甚大碍。 更何况这事儿是太子殿下发了话,嬷嬷们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见到徐立衍后,冀若芙方才紧绷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笑着问他:“你怎地还没回去?别和他们两个瞎胡闹。这两个折腾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别牵连了你。” 徐立衍瞥了眼她的笑容,耳根有点泛红,讷讷地道了声“是”。 常书白不干了,抬起手肘撞了撞他,“你还真怕我们牵连了你?” 徐立衍刚才听了冀若芙的话后,并未仔细思量,下意识就点了头应了声。如今被常书白“提醒”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看了他怔愣的样子,冀若芙忍不住笑出了声,拉了常云涵道:“我们先走了。你们送妹妹回去罢。顺便帮妹妹把东西拿到车子上去。” 阿音每次归家,俞皇后都会准备些东西让她带回去。冀若芙说的便是这个。 常书白高声应了,随意地抬手朝冀若芙挥了挥,又和常云涵道:“你帮我和娘说一声——” “知道了。你要送妹妹到家门口,许是会晚点到家。我晓得。”常云涵边走边远远地应着。 眼看少女们渐行渐远,徐立衍忍不住朝外挪动了几步,走到门外静静看着。 常书白就半倚在阿音的桌前说道:“妹妹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哥哥这几天帮你寻一寻。想要什么好的都尽管说来,我定然给你找到称心如意的。” 现在是八月初,再过一个月阿音就要十一岁。 现下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中秋节怎么过,他倒是避开这些不说,提前讲起了阿音的生辰来。 阿音有些出乎意料,笑道:“不劳烦你了。哪里需要特意找什么?你给我什么都好。” “哥哥要送你些好的还不成?”常书白抬指弹了下她桌上的书册,“好歹你也叫我声哥哥。为了妹妹赴汤蹈火也是应当的。” 阿音正要反驳他,便听旁边响起了沉稳男声。 “哪里来的叫你哥哥?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她可是一直不曾这般叫过你。” 话语声渐渐离近,冀行箴已经缓步走到了二人跟前。 他身穿藏青色五福捧寿团花玉绸长衫,墨发用玄色发带束起。面容清隽,气度如竹。原本就比同龄人要高许多,如今年近十五,更是身姿挺拔。 冀行箴斜睨了常书白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记得,我的生辰应是比她早些时日。为何你还不曾问过我,反倒直接问了她?” 冀行箴的十五岁生辰在八月底。故而有此一说。 常书白不急也不恼,笑眯眯地抬手搭上冀行箴的肩,“很简单。我是小丫头的哥哥,自然要顾念着她些。你想要生辰礼,可以。来,叫声哥哥给我听听。” 冀行箴笑骂了他一句,把他一把推到了门外头。又砰地下把门合上,从里头上了栓。 常书白前一刻还在阿音跟前笑着说话,后一刻就是鼻子差点撞到了关上的门板。 他和本就立在外头的徐立衍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终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自己被丢出来的这个事实。 冀行箴将门关好后,这才转身往女孩儿所在之处行去。 阿音今日穿了海棠红银线绞珠软绸长衣,耳戴珍珠耳坠,腕上套着羊脂玉镯子,打扮清爽又不失俏丽。 她本就容颜娇美,如今身段已经初初有了小小少女的模样,窈窕有致。虽说比起以前来长高了稍许,但她素来身材娇小,现站在高大的少年跟前,显得愈发娇俏可人。 阿音朝门口看了看,疑惑地高高仰起头,问冀行箴:“怎么把他们关外面了?现在不走么?” 女孩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平日里偶尔瞄见,已经是忍不住一看再看。如今这样近距离瞧着,可以看清她眼中的灵动,还能望清红唇润润的感觉,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冀行箴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闻言并未答话,而是忽地抬手,要将她鬓边散下的发捋到了她的耳后。 自打两人商议好了要注意礼数,断不可做出太过亲昵的举动后,冀行箴已经收敛了许多,基本上不再这般逾矩贴近她了。 故而现下乍一这样动作太过亲昵,阿音很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就偏了偏头想要躲过去。 谁知他却固执得很,抬手抚着她的脸颊不让她继续躲闪,坚持着把那缕发轻柔地捋了过去。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白皙,指尖和指腹有微微的薄茧,带着熟悉的暖心的温度,让她莫名赶到心安。 可是两人许久不曾这般亲近了。阿音虽喜欢他独有的让她安心的感觉,却也觉得这动作有些不合时宜,就轻轻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想要让他远离一些。 谁知他不退反进,反倒是探手一捞把她的双手给握在了掌心。 阿音挣了挣没能抽出手来,当即急了,抬脚就要踹他一下给他点教训顺带着提醒提醒他。 哪知刚打定主意还没来得及行动,冀行箴就已经先一步松开了手。 “抱歉。是我唐突了。” 冀行箴往后退了半步,无奈的喟叹道:“我只是等了太久,一时间有些忍耐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冀行箴:媳妇儿在慢慢长大……大……大……(?﹃?)【不行我要淡定】 第56章 冀行箴这话来得太过突然, 阿音一时间听不明白,奇道:“等什么等了很久?” 冀行箴深吸口气缓缓心神,伸手将她桌上的东西一并拿在了手里,轻声道:“走罢。再晚的话怕是天黑前赶不到家了。”说着当先朝屋门行去。 却是避而不答她那句疑问。 阿音虽心中疑惑,但看他并不想多提, 便也没有再多问。 因着将要到中秋, 俞皇后给阿音这回归家带的东西尤其得多。有送给各房各处的礼,有给老太爷和老夫人养身用的药材和补品,还有给孩子们的衣裳与小玩意儿。 满满当当六个箱子, 阿音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的车子精致而小巧,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冀行箴就另叫了一辆车子来, 把箱子全放到那辆车上去, 还叮嘱了常书白和徐立衍,务必要把阿音妥帖送到家中去。 常书白自是连连应下。 徐立衍从之前开始就好似心事重重,一直有些思绪游离不曾和旁人说话。此刻他似是有话想要和冀行箴说,可欲言又止了半晌, 终是什么也没有提起,只将此事好生应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阿音坐在车中,常书白和徐立衍骑马一左一右地在她车子两侧守着。 眼看着路途走了一半,待到送了阿音到家后各人就要回各自家分道扬镳了,徐立衍终是忍不住问了常书白:“听闻这一回中秋家宴, 陛下还邀了洪都王一家前来?” “是有这么回事儿。”常书白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便道:“不过据说南边近月来不□□稳,洪都王有要事脱不开身来不成。王妃和世子还有郡主倒是会来。只如今还没收到她们到达的消息, 具体如何我也不太知晓。” “这样。”徐立衍沉默着若有所思。 阿音听了他们的对话,撩起车帘一角朝外看看。见周围没旁人只他们这一行人,就把车帘掀得大了些,仰头问常书白:“小白,你们说的洪都王,可是镇守南疆的那一位?” “可不。就是他。”常书白道。 听闻自己当真猜对了,阿音倒是有了片刻的怔忡。 洪都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外姓王。其祖上跟着太.祖打天下,而后封王,子孙后辈一直镇守南疆。到了这一代,洪都王和王妃伉俪情深,无通房侍妾。两人有一子一女,如今正是十多岁的年纪。 俞老太爷是武将,与洪都王曾打过交道,故而在家中提过洪都王府,俞家子孙多少知道些这位王爷的事情。但是洪都王妃众人却都不甚了解。倘若王妃此次来京参加中秋家宴的话,俞家人少不得要和她打交道。 “王府的人……”阿音想了想,“从小到大我好像是头一回见。也不知这位王妃是个怎样的人。” “莫说你了,我也头回见。”常书白笑道:“洪都王非召不会入京,王妃倒是偶尔来京一趟,却很是低调,只拜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便会离去。想要一见怕是也难。” 这时刚才挑起话头后便一直沉默的徐立衍再次开了口:“我听说洪都王府世代与冀家联姻,只不知这次来京,王府是打算给世子还是郡主说亲?” 他不提这一茬,阿音和常书白都没想到这个。 王府与冀家结亲之事是自打第一位洪都王便开始了。当时王爷娶的是太.祖皇上的亲妹妹。而后世代联姻。 如今的洪都王妃便是冀行箴的一位堂姑母、晟广帝的堂妹。只是这位并非在京中长大,而后又远嫁,因此京中识得她的人甚少。 如今听闻徐立衍这话,常书白想了想道:“都有可能罢。” 王府世子已然十七,郡主年方十四。两人正当说亲的年龄,哪一个与冀家结亲都有可能。 徐立衍紧了紧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泛了白,声音也有些紧绷,“那,倘若是给世子说亲,应当也是在冀家堂亲里选人罢?”顿了顿又道:“毕竟王妃也是旁支里选的。” “这倒不一定。”常书白顺口答道:“洪都王府世子据说文武双全一表人才,陛下曾在南巡时见过他一次,对他赞赏不已。照这样看来,尚公主也是使得的。” 话一说完,常书白方才发觉不对,扭头问他:“你怎么打听这个打听那么仔细?” 徐立衍却显然没有听到他这句问话。半低着头看着马前地面,好半晌方才轻轻的“嗯”了一声。也不知这一声答的是应的哪一句话。 常书白倒也没放在心上。 徐立衍是个闷嘴葫芦,平时话也不多,问十句有九句不答都是常态。 阿音却是觉得不对。 徐立衍甚少对旁人的事情这样关心,如今一问再问,必定是对其中某个点特别在意。 她钻回马车跑到另一边撩起另一边的帘子问道:“徐哥哥可是有什么担忧的事情么?不妨与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徐立衍忙道:“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 阿音看他不想说,就没多问。 回到家中后,还没下车子,阿音就听到哥哥在外头嚷嚷的声音。赶忙让丫鬟扶着下了车,朝声音来处笑问:“五哥你在做什么?老远就听到你在喊了。” 俞林安听到妹妹问话,笑着跑了过来,眉眼飞扬地道:“明儿要去山明寺上香。娘让我看人把东西装箱子上呢。” 说罢眉眼一冷,扭头朝着小厮呵斥:“箱子怎么放的?歪了歪了,搁正一些。免得后面的箱子不好往上摆!” 小厮战战兢兢地动手去挪。 阿音小声说他:“你看你,凶巴巴的,当心传出‘恶霸’的名声来。” “怕什么。”俞林安头一扬,“别人说就说去。你们知道我不恶霸就成了。” 阿音就笑,“你可别冤枉我。我可看着你像极了恶霸。” 俞林安怔了怔方才反应过来阿音是什么意思,正要拿话去怼小丫头,一扭头才发现阿音已经拎着裙子跑远了。 他咬着牙喊了声“有本事就别溜”,当即撒腿去追。 两人你追我赶地跑了好一会儿,路上遇到俞千雪。 俞千雪轻嗤一声,不高不低地说了句“野丫头似的”。 阿音没有理会,转而去了另一条道。 俞林琛正从那条路上过来,看到妹妹后不由驻足,笑着将她拦下。 “做什么跑得这样急?”俞林琛给阿音拂去了不知何时掉到她发间的落叶,“又没人追你。” 这话刚落下,俞林安就跑着往这边来,口中不住喊道:“有本事别跑!” 阿音身子一转去了俞林琛身后,指了俞林安道:“哥哥,五哥欺负人!” 俞林安气得咬牙启齿,撸着袖子道:“小丫头学会反咬一口了?嗯?看我不——” 话没说完,抬头对上俞林琛黑沉的脸色。俞林安当即改了笑脸,嘿笑道:“哥,你看,她说我像恶霸,还转弯抹角的。我就……” “她说你是恶霸,你自然就是。”俞林琛淡淡说道。 阿音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俞林安气得直跺脚。 这时候程氏从屋里出来,远远地看到他们几个,就招呼他们进屋。又见俞千雪在不远处,也喊了俞千雪一起。 如今已经成了习惯。但凡阿音回家的这个时候,俞家众人就都聚在一起用膳。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兄弟俩进屋后就被俞三老爷叫到了旁边说话。俞千雪则到了一旁寻自家母亲。 因为刚才跑得急,阿音进到屋里的时候鼻尖微微有汗,犹在气喘吁吁。 程氏就掏出了手帕来给她擦汗,“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还闹得跟个孩子似的。” 说完后她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好。女儿在宫里无法自由自在,回到家后自然活泼些更好。 于是程氏改口道:“罢了。难得回家一趟,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罢。” 阿音笑着挽了她的手臂晃了晃,“还是娘疼我。” “哦。敢情你娘疼你,旁人就不疼你了?” 听了这如洪钟般的声音,阿音笑着扬声道:“祖父自然也是极疼我的。” 俞老太爷从旁走过来,背着手哼道:“这还差不多,算你有点良心。” 阿音和母亲低语了两句,行至前面给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行礼,“娘娘这一次准备了好些东西。还特意给祖父祖母备下了养身的药材与食物。” 说罢,将俞皇后带来的礼一一讲与两位老人听。 自家女儿嫁入宫中一直是老人心里难以过去的坎儿,平日里见不到,有个冷暖的也说不着。 俞老夫人心里惦记得紧,拉了阿音细问俞皇后的身体状况。 听闻阿音说俞皇后如今身子尚可,没事时时常散步,也在注意着锻炼身子,俞老夫人心里放心了少许,握了阿音的手道:“你能进宫陪着她,我这心里也好过点。只是你苦了些,那个地方——” 说到这儿却是眼睛湿润接不下去了。 俞老太爷在旁道:“好端端的又乱说什么。”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与俞老夫人道:“倒不如和孩子讲讲明日去寺里祈福的事情。” 大姑娘俞晗的婚事早已定下,大夫人和老夫人都舍不得她,想她晚一些出嫁,一直留到了现在。如今年满十八,再不嫁的话说不过去了,因此婚期定在了十月上。 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要成亲,之后便要开始因着这个喜事忙碌起来,所以俞老夫人打定主意,择了阿音回来的这一天,带了孩子们去寺里上香祈福。 之前家里已经商议过此事,只阿音一人不清楚细节。俞老夫人就喊了程氏一起把这事儿给她细说了。 晚膳过后,程氏还要和大夫人、二夫人一起准备明日出行的东西。阿音拜别她们后就先回了屋里。 洗漱已毕又换了身衣裳,觉得干净清爽了许多,她这才拿起了分别前冀行箴塞给她的一个小荷包。 当时忙着吩咐宫人们把箱子整理好,顾不上细看。再者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回家再打开,她就没有多想,顺手把荷包塞在了怀里。 刚刚换衣裳的时候看到了荷包,阿音就将它暂时放在了床边。如今闲了下来方才打开。 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居然是一串可爱的手链。 只是这手链十分特别,上面的珠子非金非玉。 而是一颗颗红色的小豆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咦?红色的豆子?赤豆?和煮汤的看上去不太一样啊~ 太子:……都说了是红色的豆子,为什么你不叫它红豆呢……红豆……/(ㄒoㄒ)/~~ **** 注:相思豆海红豆是无毒的,可以做饰品用。 但是相思子有毒。 所以……太子给阿音的是哪一种做的呢?哈哈~~^_^ 第57章 阿音倒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豆子。莫说是在京城了, 便是住江南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 这些年来冀行箴曾送过她不少饰物,都是十分得用的。阿音看这手链精巧可爱,便好生收在了首饰盒子里。第二天一早起身后,她便将它戴在了手腕上。 八月的天已经泛起了冷意。如今只穿一层薄衫的话肯定不顶用,必然要在外头再罩一层衣裳才行。 阿音外面穿了件银红水绸洒金通袖衫, 长长的衣袖落下来, 遮住了手腕间,她这手链旁人倒是看不到的。即便偶尔有豆子的红色闪现,因她外衫颜色偏红, 亦是不很明显。 大家在俞老夫人的院子里汇合后,老夫人又稍微做了安排, 众人便依次上了马车往山明寺行去。 这次几位老爷需得当值去不得, 俞老太爷守在家里也不去。几位少爷大多需要到学堂抽不开身。 俞林瑞如今在武馆里跟着武师父学习准备来年考个武功名。知道这次去寺里和妹妹的亲事有关系,他特意告了假。 俞林琛倒是巧了。他考上了国子监如今在那里读书,恰好今日国子监放假。 除了老夫人外,夫人和姑娘们俱都要去, 另还有大奶奶和二奶奶一同前往。两人都是刚嫁到俞家没太久,未曾有子。这次过去也存了求子的打算。 阿音这几年在家中的时间少,与两位堂嫂不算熟悉,打过招呼便去了各自的马车上坐下。 山明寺地处京郊,算不得太远。从俞家的将军一大早出发, 还没到晌午便已经到了山明寺所在的山脚下。 往寺里走的山路共分两条。男客一边,女客一边。上山的方式有两种可选,或是步行或是坐轿。 俞老夫人年纪大了, 自然坐轿上去,又问其他人打算如何。 此番前来,程氏也想给长子俞林琛求一求姻缘。 当年山明寺方丈大师说俞林琛十八岁前不宜结亲,家人想他早些专注课业,晚点再说亲也无大碍,就将这事儿搁下了。 如今眼看着他已经十八,大师说的年份已经到了,程氏就又开始操心起这个来。虽然之前看了几户人家觉得不错,但具体还未确定下来。前景如何还未可知。 她这次诚心而来,便想要步行上山。 阿音自然是陪着母亲。 俞老夫人就和其他人都坐了轿子往上行。 俞千雪的轿子路过步行的阿音时,轿帘掀开,里头冷冷地蹦出几个字来:“矫情。做出这般模样给谁看。” 这声音不大,但足够阿音听到。 和阿音挨得很近的程氏自然也听到了。 见女儿被人说,程氏也很恼火,当即道:“二姑娘还是注意下言辞为好。到底也是堂姐,这样子未免显得刻薄。” 俞千雪未曾接话,只催促了抬轿的婆子两声,先行离去了。 程氏犹在气愤,与阿音道:“你这堂姐也不知怎地,这两年说话做事和她母亲愈发像了。平日里倒也还好,唯你回来的时候尤其爱生事。” 阿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俞千雪愈发不喜欢她了。但对方既然这般待她,她也没必要和对方亲近,远着些就是。 若程氏不抱怨俞千雪,阿音少不得要说俞千雪几句。但看母亲这么生气,阿音生怕母亲气着了身子,反过来劝程氏:“随她怎样。我们不搭理就是。再说了,我并不在乎她怎么说。” 程氏本还气没消下去,想想往后女儿的身份和境遇,那怒意倒是真的小了一些。 “可不是。”程氏心疼地握了握女儿的手,“咱们阿音往后一定好好的,比她们都要强。看她如何还敢招惹你。” 阿音不知程氏是笃定了如此方才这样说,只当母亲在宽慰她,故而笑道:“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学习课业,往后定然不会给您丢脸。” 程氏指的分明不是这件事,但看女儿无忧无虑的笑容,有些话她终是说不出口。更何况,她也不可能将那事儿提前告诉阿音。顿了顿后就也跟着微微笑了。 这时后头传来一声轻唤:“这位姑娘瞧着有些面善。可是曾在哪儿见过?” 阿音听着声音陌生,本想着不是与她们说的。后来对方再三呼唤,她这才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跟着母女二人。那母亲气度端庄笑容和善,正是开口相询之人。 初看时觉得这位夫人陌生,定然是认错人了。再仔细一辨,阿音又觉得好像真有点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左思右想没个定论。倒是那位夫人仔细瞧过她后迟疑着开了口:“你……这位小姑娘,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她旁边的少女轻推了她的手臂一下,“娘。谁家还没个哥哥呢。咱们家孩子少,我都还有个哥哥呢。” 阿音听了少女这率直的话后不由得笑了,朝这位夫人行了一礼,颔首道:“我确实有兄长。” 程氏则警惕地询问对方:“二位瞧着面生,口音也不似京城人。不知如何称呼?” 那少女正要开口,她母亲轻拍了下她的手道:“我姓吴。这是我女儿阿妍。” 只报姓氏不报家世,显然是有所顾忌。 见她如此,程氏倒也不恼。出门在外,又是带了个未出阁的女儿,哪个母亲都会心中绷着一根弦的。 “我夫家姓俞。这是我女儿阿音。”程氏如此回道。 谁知听到了“阿音”二字后,那位吴夫人眼睛一亮,倒是愈发确认了:“原来真的是你。” 看阿音还没反应过来,她笑着解释道:“还记得那个布庄么?当时有马将要伤人,你哥哥去救人。” 她这样一提醒,阿音方才醒悟过来。 那时候她和母亲哥哥一同去福临布庄想要买一身舞衣。结果遇到马伤行人。哥哥救了郑惠婷后对方反倒恩将仇报辱骂哥哥。 阿音本是和郑惠婷争吵着,后来两位夫人好心拦住了她提醒她稍微等等,待母兄回来后再做打算,且还帮她和哥哥说了话。 思及往事,阿音笑着说道:“原来是您。当日真是多谢您了。” 语毕,她朝程氏解释道:“母亲可还记得那日马伤人的事情?我曾与您说当时有两位好心的夫人帮助我。这位吴夫人便是其中一位。” 程氏自然记得。那时候她带着家中仆妇去照顾伤员了,未能多看顾着女儿。听闻阿音的话后赶忙道谢。 吴夫人连连摆手说不用。 说实话,当时的情形下出言一二于她和小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倒是没料到这个小姑娘那么看重她们的帮助也那么懂得感激,竟然之后还特意告诉了母亲。 吴夫人多看了阿音几眼,与身边的女儿道:“你不是总说上山无趣?如今多了个妹妹与你同玩,如何?” 吴欣妍连声叫好,欢快地上前来挽住了阿音的手臂,“妹妹一个人也无趣罢?不若我们一起啊。” 程氏自打知晓吴夫人便是那心善相帮之人后,对她们母女俩便亲近了许多,由着吴欣妍和阿音在前面走,她则和吴夫人在后面慢慢说着话。 吴欣妍年长阿音三岁,眉眼带笑,身材很是高挑。两人虽只相差三岁,这个头却差了不少。也正因了这个,吴欣妍愈发把阿音当小孩子般看待,遇到难走的路要拉她一把,遇到点难解决的事情也要护着他。 阿音感激她的好意。吴欣妍却不甚在意地摆手让她不要一直道谢。 “我家我最小。难得遇到个比我还需要照顾的,我高兴都来不及。” 到了寺门口的时候,吴夫人和程氏谈到了兴头上,正说着各处时新的花样子。眼看着将要分开,还颇有点依依不舍。 但是俞家来了这么多人,程氏和阿音自然要和家人同去。而吴夫人她们也要寻了自家从另一条路上走的长子同往。 两位夫人正商量着中午约定个相同的时辰一起去吃斋菜,却听女儿们在旁喊道:“哥哥来了!” 阿音和吴欣妍几乎是同时将这话喊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后,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原来前面那一同往这边走着的两个高大少年,正是她们两人的兄长。 俞林琛看阿音笑得眉眼弯弯,不由得也心情愉悦起来,问道:“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哥哥,你怎地和吴欣妍的兄长在一起?”阿音指了他身边的少年问道。 那少年和俞林琛的年纪仿佛,瞧着比俞林琛还要略小一些,又高又壮,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吴欣妍却是没问自家兄长,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俞林琛,等他回答。 俞林琛笑着与阿音道:“我和阿义半途遇上,颇为投契,便一同前来。”说罢,他的目光朝吴欣妍那边扫了一下,又去看阿音:“倒是没料到这样巧。” “既是这样巧,不若就同行罢!”吴夫人很是爽快地说着,又和程氏道:“你们既是要和家人一起,那我们就叨扰一番,跟了你们旁边。别的不说,闲暇时候咱们聊聊天说说话也是好的。” 程氏笑道:“若是夫人不嫌麻烦,这样倒是最好,求之不得。” 如今俞家人已经聚在了寺门内,往里再行一段路便可汇合。 吴南义朝俞林琛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就一同往里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吴夫人与阿音道:“原是没看到他。瞧见你兄长的话,我必然能一下子就认出你们来。” 她上下打量阿音一番,叹道:“小姑娘越长越漂亮了。虽然和小时候模样也像,但女大十八变,乍一看着我还是不太敢认。” 吴欣妍开心地问吴夫人:“娘,阿音的哥哥呢?和几年前变化大不大?” “有一些变化,却不太大。”吴夫人和程氏道:“你这儿子教得好。拿得起放得下,又沉得住气。” 程氏连听吴夫人赞了自家女儿和儿子,心里欢喜至极,待吴夫人愈发亲近了些,“哪里。他最是沉闷不过了,平日里只知道读书,旁的什么也不晓得。” 吴欣妍忙问:“他功课很好?” “还不错。”程氏道:“已经考进国子监了。” 吴夫人闻言又朝俞林琛看了眼,赞道:“真不错。” 三房这边多了吴夫人和她的儿女,俞家其他人看到后不免多问几句。 吴夫人以礼相待一一答了,只是未曾报出家世,俞家众人便也不晓得她是哪一个吴家的。但看她和一双儿女俱都十分有礼,老夫人她们就也没有多问, 大人们忙着礼佛。吴欣妍觉得无趣,就和阿音在四处玩闹。 在经过一个池塘边的时候,阿音因着怕旁边垂柳的枝丫挂到她的头发,就抬手不住地将柳条拨开。腕间的手链这时候便露了出来。 吴欣妍原本正笑着追了她玩,见到她腕间的手链后却是一惊,十分意外地问道:“你怎么戴着这种豆子?” 阿音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下意识地晃了晃手腕,问道:“这个可是有什么不妥?” 圆润的珠子红得可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光亮。 “倒也不是不妥。”吴欣妍斟酌着字句说道:“就是这东西的寓意特别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太子:难道要暴露了?o(* ̄▽ ̄*)o **** 这种海红豆长在很靠南的地方,中国境内的话,大概在云贵两广那边,江南是没有的,所以阿音没见过~ 今天事情多,刚刚写完,发得太晚了实在抱歉 第58章 寓意特别? 阿音下意识就问:“不知是何寓意?” 吴欣妍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虽她相貌极其出众, 且已经是小小少女的身段和模样了,但到底年龄略小了些。若说赠送之人是因了那红豆暗含的意思而相赠,好似也有点说不过去。 “许是我弄错了。”吴欣妍轻松了口气,“应当不是那个意思。” 阿音被她这半遮半掩的语气弄得愈发好奇。更何况,吴欣妍性情爽朗活泼, 如今看她不肯将这意思明白说出, 阿音倒是有点点提心吊胆的。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罢。”阿音上前挽了她的手臂晃啊晃,“等会儿我请你吃好吃的点心成吗?我从家里带了好些过来。” 吴欣妍本就喜欢阿音这乖巧的模样, 如今看她这样软声细语的央求着,心都软化了。当即也没再多想, 就道:“此豆名为相思。” 想想小姑娘年龄不大, 怕是还不知道相思是甚意思,她就又解释道:“是可以赠与心爱之人的礼物。” 心爱之人四个字让阿音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喃喃道:“不能罢。” 阿音低了低头。 她还不到十一,胸前虽然开始有点发育, 但也才刚刚开始不久,微微有些隆起。腰身很细,手臂腿脚都是细细弱弱的。 冀行箴那么高,且已经十五了,会看上她? 阿音这么一想就释然了, 笑着与吴欣妍道:“吴姐姐如何得知的?我们京城人都不晓得呢。” 是了。她不认得这种豆,想必冀行箴也不识得。 当年舅舅送她一套金镶红珊瑚首饰,她回来后第一次进宫就戴上了, 且很是得意来着。 后来冀行箴曾问过她喜欢不喜欢那些首饰,她说喜欢。 想必他以为她酷爱这样正的红色? 吴欣妍听说阿音这首饰是一位表亲送的,就也哈哈一笑,“想必京城人是不晓得的。我也是在南地见到这种红豆过方才知晓。” 两人将这话题说罢,便见程氏和吴夫人在不远处朝她们招手。 二人赶忙行了过去方才晓得大家要相聚着一同吃斋菜去。 俞家身为皇后娘家,自然要多加留意着些。更何况俞老夫人今日来了,她可是皇后娘娘的母亲。自然不能等闲对待。 “原本时间要晚一些才到用斋菜的时候,大师们怕等会儿人太多太过拥挤,所以让我们提早去。” 程氏说着,给阿音理了理衣裳,低头瞧见那红豆手链,奇道:“这是甚么?” 阿音因着刚才和吴欣妍不好提起这东西是太子送的,故而用了“一位表亲”这个称呼。如今母亲当着吴欣然的面问起,她想了想就道:“就是昨儿送我上车的表亲赠的。” 昨日阿音是从宫中离开,每次这个时候都是冀行箴送她上车。 程氏心下了然,看那红红的豆子并非甚么珍贵物什,就没放在心上。招呼了吴夫人及其子女一同往吃斋菜的院子行去。 如今天气偏冷,但寺里院中菊花开得正好。又有缀满果实的石榴树点缀院中,是以俞老夫人提议大家在院中用膳。一来有美景可赏,二来山上院中空气极好,在这儿待着心情舒畅。 二夫人孙氏笑着附和:“还是老祖宗想得好。我就瞧着这儿的空气好,原想着在院子里吃正好,就是不敢开这个口,可巧您老就发了话。” 程氏听了她的话后,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旁边大夫人杨氏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安排着罢。二弟妹若是无事的话,不妨看看咱们有多少个人,也好让大师们帮忙安排。” 孙氏又凑在老夫人跟前讲了几句这才去点人数。 程氏小声与杨氏道:“大嫂不是一早就知道有多少人了?” 杨氏做事妥帖,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默不作声地记在心里。今儿出行的时候,程氏见杨氏问过管事,一共安排了多少车夫,各房有几个丫鬟婆子,然后跟车的小厮又有几个。故而程氏知道,杨氏对于来人有多少个应当是了如指掌的。 杨氏倒也没避讳程氏,低声道:“总得给她点事情做罢。看把她闲得,都吵到了老夫人跟前。” 程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 她没料到一向稳重轻易不言人好坏的大夫人居然也开始表现出厌恶孙氏来。 说来也是。 因了大姑娘俞晗和二姑娘俞千雪的亲事,孙氏没少闹事。 如今大房的俞晗将要出嫁,她是长房长女,父亲又在兵部任职,故而老太爷和老夫人都贴补了她不少。 二房的俞千雪来年也要出嫁。可她说的夫家不如俞晗夫家显赫,且俞二老爷也并无官职在身,因此老太爷和老夫人贴补得就略少了些。 其实这多与少,也不过是差一个田庄和一个铺子罢了。 但孙氏就非要说老太爷和老夫人偏心得厉害,平日里时常挤兑杨氏。 虽说老夫人管得严,看孙氏将要闹起来就斥责她几句,可杨氏是个实诚人,没少在细处吃暗亏。 如今提到了孙氏,杨氏气闷不已,不由和程氏多抱怨了两句:“家中里里外外的大小事情,都是我们两房的人在撑着,她们何时出过半点的气力了?如今我大姐儿多得这么一点东西,她凭甚要和我来理论!” 程氏想到之前俞千雪那针对阿音的模样,心下亦是厌恶。正想和杨氏提起这事儿,便听不远处响起了争执声。 原来是四姑娘俞千兰和阿音起了冲突。起因就是老夫人将阿音的位置安排在了身边,而俞千兰没能挨着祖母。 本来她们两个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姑娘,老夫人有时候安排座次时想让小辈挨在身边的时候,就让她们两个一左一右的坐着。 如今俞晗将要出嫁,老夫人怜惜大孙女儿往后怕是不能常见了,这次就让俞晗坐在了一侧,另一侧则是阿音。 俞千兰平素和阿音倒还相合,但每每遇到这种“不公正待遇”时,俞千兰便无法忍受。 倘若只这一件事的话也罢了。偏偏前几天还有另一桩事情。 如今二公主身边的伴读常云涵将要出嫁,二公主需得另择伴读。 孙氏曾寻机向皇后娘娘探听过这样的意向,想着把俞千兰送到宫里去给冀若芙当伴读。俞皇后给直截了当地拒了,说是俞千兰的脾气和冀若芙不相投,两人怕是不能和睦相处。 二房的人觉得阿音都能当三公主的伴读,没道理俞千兰做不成。想必还是阿音做了伴读在先,家里只能进宫里一个,所以俞千兰才被拒了。 因了这个,二房的人便恼了阿音,看她很是不顺眼。 俞千兰心中被救堵着气,今日这座次的事情就成了导火索,让她再也无法压抑着心里的委屈和怒气,和阿音争执起来。 俞千兰不说是因为座次不满意,不说是不能进宫所以堵着气,反倒喊着是阿音刚刚撞了她。 “五妹妹当真好没道理。”俞千兰气道:“我就在这儿站着,你从哪里行不好,偏要往我身上撞?如今倒是让我差点摔倒。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阿音如今十日回家一趟,很是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平素和二房的人很少打交道,与俞千兰的关系说不上好,却也不算太坏。小争执少不了,没有大的吵架。 今日被这样对方发起脾气当众责难,倒是少见。 阿音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当即驳道:“刚才四姐姐在走路,我也在走路。你和旁边的二姐姐在说话,所以没看到我蹭到我手臂。怎地还说是我硬撞上去了?” 俞千雪在旁冷笑,“我就是看到你撞了我妹妹。你就是故意的。” 阿音正要继续驳斥,她旁边的吴欣妍看不过去了。 都是自家堂姐妹,现下两个年纪大的一起来欺负年纪小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吴欣妍把阿音拽到自己身后护着,指了俞千兰道:“怎么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凭什么诬赖我妹妹!” 俞千兰没料到突然出来个人挡在了阿音身前,不由滞了下。 俞千雪反应比她快,当即冷哼道:“你妹妹?我倒是不知道她如今不姓俞,反倒是姓吴了。” 吴欣妍仰着下巴重重嗤了声,“她若是姓吴,我早就朝你们一拳揍过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和你费唇舌?不过是看你们是她姐妹,所以我给你们留几分脸面而已。” 这话说得嚣张又狂妄。 俞千雪气得身子发抖。 俞千兰原来不过是堵着口气,现在这气闷已经成了气愤。眼看姐姐也吃了瘪,她当即叫道:“你算什么!凭什么在我们这儿耀武扬威!” 吴欣妍身份尊贵,且是家中教养着长大的,平素根本不需要去看人脸色。 在她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凭什么做错事的人在那里叫嚣,什么都没做错的人却平白受了气? 没这样的道理! 吴欣妍哈哈一笑,“我不算什么。不过,是非曲直我总是要讲的。我就不信黑的能胜得过白的!” 阿音在她身后想要过来帮腔,被她一把拦住扣在身后。 “你凑什么热闹。”吴欣妍不悦地回头瞪阿音,“你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得过她?” 阿音讪讪地笑了笑。 俞千兰最喜欢家里人将她捧在手里宠着,因了这事儿没少撒娇卖嗔。 俞晗心里明白怕是这次的座位让俞千兰介意。她心疼阿音这样被白白说了一通,就道:“四妹妹不若坐我这里罢。我和你换一个位置就好。” 吴欣妍朝俞晗说道:“这位姐姐好样儿的。知道姐妹间要友爱。”又对俞千兰道:“看到没?这才是当姐姐的样子。你这样的,我瞧不上!” 俞千兰还欲再喊,程氏和杨氏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都是自家人,吵什么?”杨氏不悦地扫了几个姑娘一眼,指了俞千兰和俞千雪道:“你们两个,跟我去见老夫人。是非黑白自有老夫人定夺。” 俞千兰不服气,不顾俞千雪的拉扯,问道:“凭什么阿音不过去!” “因为她根本就没做错什么。”程氏淡淡地道:“我的女儿,我还是信得过的。” 俞千雪咬了咬唇,“三婶。你不能看我娘忙着去了不在这儿就偏帮。” “你娘在这里我也这样说。”程氏道:“去到老夫人跟前,我依然敢这样说。” 杨氏拍了拍程氏的手,低声和她说了两句,就带了二房的姐妹俩去老夫人跟前了。 俞老夫人并未让俞千雪和俞千兰说话。她喊了赵妈妈过来,细问了几句,就吩咐下去,这姐妹两个回去后各抄经书一百张。 俞千兰连道晦气。 她其实也没指望这样空口争执能得了什么结果去。 原先她和阿音就争吵过不少次,这次也不过是寻机和阿音争吵一番去去心里的闷气。却没料到中途□□来了个吴欣妍把事情闹大了,结果搞得自己挨了罚。 吴夫人刚才去更衣未在场,回来后听闻此事忙和俞老夫人道歉:“真对不住。我这女儿就是被惯坏了,不知礼数。在您这儿闹了事。我马上让她来给您道歉,我带她另择了地方用膳。” 她本是怕俞老夫人会生气,哪知道老夫人并不在意。 “不过是孩子间的几句话罢了,无需介怀。”俞老夫人平静地道:“无妨,你和老三家的一块儿坐了就是。” 吴夫人怔了怔,笑着朝老夫人福身行礼,“多谢老祖宗体谅。” 俞老夫人看她这样客气,倒是笑了,“也没甚体谅不体谅的。孩子们性格不同,对待是非黑白的态度便不同。你家女儿这样也不错。阿音性子绵软,你家姑娘性子刚直,两人倒也投契。” 因了这事儿,俞老夫人根本都没让俞千兰和俞千雪与她同桌,直接让两人去到旁边和孙氏一桌坐了。反倒是邀了吴欣妍来,让吴欣妍坐在了阿音的另一边。 吴夫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待到落座后悄声和身边的程氏道:“你家婆母,当真是个心宽的。” “可不是。”程氏道:“有我们老夫人在,家里就乱不了。” 吴夫人朝俞老夫人望了眼,又朝俞林琛那边看了看,笑笑没再说什么。 虽然和二房的人恼了些不愉快,但总体来说今日阿音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得了个很好的友人,还出来游玩了一趟。 下山回家将要分别的时候,吴欣妍特意问了阿音:“听闻你们家中秋的时候要去宫里参加家宴?” 这事儿老夫人在用完斋菜的时候顺口提了几句,当时吴欣妍也在场。 阿音便点头说是。 吴欣妍就笑着和她道别:“过些日子再见!” 之前阿音曾经邀了吴欣妍去家里玩,也和吴欣妍说了自己只能十日归家一趟。 听闻吴欣妍这样说,阿音想着应当是说到她下一次归家的时候再见面,便回了个笑容,“记得来寻我玩。我在家里等你。” 吴欣妍抿着嘴笑,并不多说甚么。 第二天一早,阿音就起身往宫里去。 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也给俞皇后准备了些带进宫的东西。只不过送进去的东西不能多,且还要让宫中侍卫检测过以确定无事。 因着多了检测这一道程序,阿音特意早早起了身,免得耽搁了时候误了上课。 今日常书白和徐立衍都早早地赶过来了。阿音将要出发的时候,两人已经在茶厅等了些时候。 阿音甚是惊讶,奇道:“你们怎地到的这样早?原以为我这次走得比往常早许多,你们定然到不了,还想着让人去和你们说声不用过来了。” 常书白指了徐立衍道:“我还没起床他就去揪我起来了。害得我比平日里少睡了好些时候。” 阿音连连说着对不住。 “何至于这样客气。”徐立衍笑道:“不过与你开玩笑罢了。其实昨日里就说好了今日早点来接你,而且还是书白提起来和我说的。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妥当准备来你这里了。” 常书白没接这话,只问了阿音有哪些东西要带着,盯着人把东西装上车,又看着阿音上了马车,这才翻身上马,和徐立衍一左一右地护在车旁。 三人走的时候倒也合适。检测完车里的东西确认无碍后,差不多就到了平时回宫上学的时辰。 冀行箴因着早晨的时候去永安宫一趟见过俞皇后,所以赶不及去宫门口接阿音,就直接等在了清澜小筑。 待到阿音和两位少年说说笑笑地走过来,他唇角微扬露出了个微笑,长腿一迈举步迎了过去。 离近后,冀行箴视线下移径直望向阿音腕间。 看到细细的手腕上套着对羊脂玉镯子,他脸色微变,声音平静地问道:“我先前给你的手链呢?” 阿音不好和他说那链子上的红豆寓意不同寻常,她不好时常戴着,故而道:“我看它大小不合适就收起来了。”说着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香囊,“就在这里面。等会儿我放到妆奁盒子里收好,断然不会弄丢弄坏,你放心。” “拿出来戴着罢。”冀行箴面色稍霁,“既是给了你,一直戴着就是。” “可是……”阿音很犹豫很小声地道:“真的是不太合适啊。”又忍不住轻轻提醒他:“你恐怕不知道那是什么豆子罢?” 冀行箴刚才弯身正想取下她腰畔香囊,闻言指尖一顿停在了半空。 他慢慢收拢五指,慢慢站起身来,垂眸看着眼前女孩儿,微微一笑,缓缓开了口。 “倘若我说,我知道它们是什么。你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你肯定是不懂装懂!一定是!╭(╯^╰)╮ 太子:包子,过来,咱们谈谈人生 阿音:/(ㄒoㄒ)/~~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第59章 阿音原想着此物既然不同寻常并非京中常见, 想必冀行箴也是不知晓的。却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她抬眼看看冀行箴,他好像也不是在开玩笑的模样。 “不至于罢……”阿音迟疑着低头望望自己扁平的小身板,觉得他或许是理解错了这东西的含义,“……你真的知道?” 冀行箴似笑非笑地道:“我至于骗你?” 阿音揪着腰间的香囊磨磨蹭蹭地半晌没说话,不知道该接什么好了。说他懂得罢, 不太像。说他不懂罢, 他又好像很笃定。 冀行箴看她这样,有些心软,遂轻叹一声。 常书白和徐立衍在旁不明所以。 常书白凑过来在她们两个之间来回地看,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冀行箴的声音有些发紧,而后和阿音道:“今日时间不多了, 先去上课罢。下学后我去崇明宫接你。” 阿音点头应了一声。 常书白有些疑惑, “咱们今儿不和小丫头一起过去了?”平日里四人都是一起上课一起下学。今日忽地不一起过去,还真有点不习惯。 冀行箴低头看了看阿音,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留径山和火青来送你过去。你当心着些。” 说罢, 他叫上常书白和徐立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些阿音方才进了院子。 回到屋子里后,她本是要立刻往崇明宫去,想到刚才那番对话,她犹豫了会儿, 把香囊里的手链拿了出来。 鲜艳夺目的色彩,红得耀眼。 怔怔地盯着它看了会儿后,阿音打开妆奁匣子的最里层, 把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今日上的是“礼”课。 阿音紧赶慢赶,终于在曹嬷嬷进院子前到了崇明宫。大步去到上课的屋子,坐下的时候还有些气息不定。平息了会儿方才顺过气来。 常云涵看她这样着急,亦是好奇:“今儿我看书白他们三个一起过来的。你怎地没一起?” 阿音笑道:“我回清澜小筑还有些事情,怕耽搁到他们的时间,故而让他们先走一步。” 冀若芙侧首朝她笑,“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行箴会因为时间紧而丢下你不管。”思量了下,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关切问道:“你和行箴该不会吵架了罢?” “没有没有。”阿音没料到冀若芙这样敏感,赶忙道:“真没吵起来。芙姐姐你若不信,可以问徐哥哥。” 常云涵接道:“问他作甚?还不如问书白,又快又简单。问徐立衍的话,少不得要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公子哪有你说的这样不堪?”冀若芙驳道:“我倒是觉得他做事干脆果断得很。” 常云涵就笑,“你就护着他罢。他也不见得知道。” 冀若芙咬了咬唇,哼道:“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就你话多。” 阿音听得云里雾里,凑过来问:“是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么?或者,我帮你们和他说声?” “可别。若真说出来,你芙姐姐能当场灭了我。”常云涵将刚才调笑的笑容收敛了些,拉了冀若芙的手轻声道:“是我唐突了。本也是开玩笑。就是一时间没把住说话的嘴。” 冀若芙笑了笑,“没事。” 常云涵暗暗叹息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阿音想着是自己刚才那句话有些过分,自己本不该出言多管,就低声和冀若芙道歉。 冀若芙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没你什么事情。自始至终你都没什么做错的,原本也是好心问我一句。莫要放在心上了。” 阿音颔首回了自己位置上。 恰在此时,冀薇匆匆进了屋子。今日的她看上去和平日里稍有不同,仔细去瞧才发现她略施粉黛,看着更娇艳了些。 阿音笑着和她打趣。 冀薇却在落座后认真地问她:“阿音瞧我这样好看不好看?可还算得上顺眼?” “很好看。”阿音诚恳地道:“比平日里瞧着更漂亮了些。” “果真?” “真得不能再真了。” 冀薇这才放松下来,拿出帕子拭着额角的汗,“那就好。我就怕这样不够好,偏母嫔说这般最佳,硬要我如此。” 阿音有些好奇为甚顾嫔忽地让冀薇这样打扮起来。 她本想问上一问,忽地记起来刚才自己的问话不够妥帖让冀若芙脸色微变。 阿音暗道大家都长大了,有时候也要开始避讳着些了,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于是即便心中好奇也未曾多说一字。 不多时,曹嬷嬷进了屋。 她正要将屋门闭合,便听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连声催促,“快一些快一些,快要赶不及了。啊,曹嬷嬷已经到了?嬷嬷您慢点,我们马上,马上!” 几句话的功夫后,两名少女跑进了屋子里。 当先一人容颜俏丽可人,后面那个相貌秀丽气质清冷。 两人今日也都上了精致的妆容,衣裳显然也是细心挑选过的,样式出挑绣纹精致,颜色却不刺目,有种低调的华丽。 冀茹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朝曹嬷嬷行了个礼,低着头道:“嬷嬷,我知错了,我来晚了。” 郑惠冉也朝曹嬷嬷行礼,却未多说烧麦。 曹嬷嬷将屋门重重合上,寒声道:“我曾说过多次。上课时辰绝不可耽搁。二位可还记得?” 两人齐齐行礼道:“记得。” “那好。每人掌手二十。” 说罢,曹嬷嬷拿来了戒尺。两人摊开掌心,由着那冰冷之物一下下地抽在掌心。 阿音看着都觉得疼,忙撇开眼不去瞧。可那一次次的啪啪声也是让人不由得皮肉发紧。 “只顾着打扮,却忘了要提早些时候。”冀薇在旁很轻地说道:“心大却不识轻重。对方断然瞧不上的。”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 不过,阿音却忽地想起来一件事。 常书白曾经说过,洪都王妃带着她一双子女来了京城。而且,好像王府要和冀家结亲…… 阿音赶忙低下头去,不多想,不多看。 这天下了学后,其余人都急急地先走了,唯有阿音、冀若芙和常云涵不着急,慢慢地收拾着东西。 离常云涵出嫁的日子没多少时候了,冀若芙每日下学后都要和常云涵多说会儿话。毕竟这样相处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阿音很喜欢常云涵,也陪着她们一起闲聊。 今日旁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们三个后,常云涵便轻声问冀若芙:“你那两个妹妹,莫不是在为了中秋节做准备?” “恐怕如此罢。”冀若芙道:“洪都王府权势不可小觑。” 也正是因为不可小觑,故而冀家一直都在和王府保持着姻亲关系。 常云涵就道:“你如今也还没有定亲。你也当心着些。” 她说的这句“当心些”却非怂恿着冀若芙也去争取,而是语带担忧,很是关切。 旁人许是不知道,但身为密友,她还是懂得冀若芙的心思的。 冀若芙整理书桌的动作顿了顿,“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自打那年遭遇了郑胜章的事情后,她对异性就存了排斥和抵抗的心理。除了自小就亲近的几人外,她和哪个少年都没法一起多待。即便是姜成轩,她现在也是不由自主就保持了距离。 父皇母后知晓她的难处,并不逼迫她,便说往后她什么时候有心仪的人了说一声,他们给她指婚。 可是那个人、那个人…… 他亲眼见过她被人轻薄时狼狈的模样…… 冀若芙深吸口气,面容恢复了平静,语调和缓地与常云涵道:“到时候看看罢。若真择中了我,那也是天意。” 常云涵听出她话语里那种听天由命的意味,不由心急。 她曾和冀若芙说过,凭着二公主的身份,看上哪一个让皇上指婚便好,哪就需要那么多忌讳了? 但冀若芙摇头说她不懂。 常云涵不知冀若芙到底忌讳什么,只能讲此事放下不提。 这次也是如此。明知冀若芙的心思,却又无能为力。 两人沉默地将东西收拾好,叫了阿音一同出去。 她们这才发现,阿音自打刚才就一直静静地等着她们,并不打扰,也并不多问。 冀若芙看着阿音乖巧懂事的模样,心里柔软一片,笑着拉了她的手道:“往后妹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即便我得不到好的,我也会帮你争到最好的。” 常云涵隐约知晓冀若芙说的这话是和亲事有关系,不由又气又急,跺脚道:“阿音小着呢,过两年也不急。偏你,火烧眉毛了还不慌!” 大公主早已出嫁。倘若王府这次过来真的是打算结亲的话,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没有定亲的冀若芙。 冀若芙微笑,“说不定他们会选择另一种。” 另一种,便是把郡主嫁到冀家。 常云涵想了想,觉得冀若芙这想法还是太过乐观了些。但是有些事情她即便有心帮忙也是没法成事的。只能一声叹息。 阿音不知他们两个说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冀若芙现在心里有想不开的事情堵在心里很难过。 冀若芙人很好。阿音很喜欢她。 所以阿音仰头说道:“芙姐姐,你放心。你那么好,一定会得到所有最好的。” 冀若芙笑道:“借你吉言。”说着去挽她的手臂。 三人边说笑着边往外头去。 宫门口有少年正在驻足静等。 冀行箴看到阿音后就往前迎了过来。 阿音脚步顿了顿,低着头没有前行。 冀行箴走到她的身边,拿过她手里的东西交给了旁边静候的锦屏,而后低声道:“走罢。” 他本想着她先走,而后他走在她的身边。哪知道她半晌没动。 冀行箴叹息着先行一步。 阿音这才慢吞吞地跟在了他的后头。 常云涵看常书白和徐立衍都在,就道:“太子殿下,我有一件事与你商议,不知能不能成。” 冀行箴猛地停步转身。 阿音一个不妨撞到了他的身上。 冀行箴不动声色地伸手拉了她一把,问常云涵:“何事?” “我今日有事需得早走。二公主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不知今儿能不能让书白和徐公子送二公主回去?” 常云涵怕只让徐立衍一人过去的话太过明显。故而搭上了自家弟弟。 冀若芙听了常云涵这话,又羞又恼,轻推了一把,“你做什么。” 她现在来来回回都有四个会武的嬷嬷陪着,哪就需要人护着了?这话也太让人起疑了些。 更何况冀行箴和常书白两个人甚是聪慧,怕是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倘若他俩指出这一点来,她该如何说? 谁知今儿也是巧了。 冀行箴当即答应下来,“好。那我送阿音回去。” 常书白的视线在好似闷闷不乐的阿音身上扫了一圈后,竟也点头答应,“我和立衍走一趟。” 常云涵放心了稍许,和冀若芙低语了几句,目送她们离去。 阿音看周围没旁人了,就低声和冀行箴道:“你快些放开。” 刚才借了宽大衣袖的遮掩,冀行箴悄悄地握着她的手,如今要开始走了,再这样未免会被人发现。 幸好他并未坚持。她用了点力气就抽出了手。 而后两人继续一前一后的走着。 眼看着清澜小筑近在眼前了,阿音方才放松下来,脸上也带出了些笑意。 谁知一不小心侧过头去,才发现冀行箴正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很显然,她刚才松了口气的模样正好落入了他的眼中。 “为什么躲着我。”他声音平静无波地问道:“甚至都不肯与我同行。” 阿音干笑两声,“有吗?我没躲着你啊。” 冀行箴眉目疏淡地看着她,“果真?” “当然。” 冀行箴斜斜地看了阿音一眼,趁她不备快速探手。 阿音没料到他会再次突然拉她手,赶忙往旁边闪躲。 冀行箴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他到底是习过武的,身量又高身手也极好。 这回阿音没能躲过去,手上一暖,已经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 “怕甚么。”冀行箴道:“径山已经把人清走,火青和川青在旁守着,这时候没人在。” 阿音环顾四周。 果然,不知何时起,身边伺候的人已经不在周围了,从院门看过去,院子里好似也没甚人在。 虽说没人在旁看得见,可阿音现在已经长大了,身边的少年也不是原来的模样,已经长成了高大少年。 如今两人这样亲密,她总觉得不自在。想要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牢。 挣扎半晌无果,阿音颓然放弃,索性由着他去了。只默默地当作两人是如小时候一般。 可是她愿意这样想,他却显然不肯看到这般的境况持续下去。 没多久,耳边就响起了冀行箴的询问:“你,当真知道那豆子的含义了?” 阿音想到他居然会再提这事儿,沉默着没回答。 冀行箴低喃道:“你可知,那红豆又名相思。” 阿音的指尖抖了抖,咬着牙笑道:“这和我有甚关系!” 谁知她这反应却让冀行箴微微笑了。 “那豆子我寻了很久,特意托人从南地带回来。”冀行箴语气轻快地道:“却没料到你能识得。” 阿音没瞥了他一眼,垂下眼帘不开口。 “不过,若你不识得也没甚关系。我总也会寻了法子告诉你。”冀行箴道:“只是原本想着等你下月过了生辰再说,如今提前了一些时候,倒也无妨。” 阿音闻言脚步稍稍滞了下,继而继续前行。 半晌后,冀行箴笑着侧首看她,“怎么不说话?” 阿音闷闷地道:“你先放手,咱们才能好好交流。” 冀行箴轻笑着握得更紧了些。 阿音轻哼了声,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说你包子,你还真包子。” 冀行箴抬指轻叩了下她额头,看她谴责地抬眼看过来,方才悠然道:“有些事儿,你渐渐能明白。更何况你如今大了,我也没打算继续遮掩下去。你心里清楚便是了。” 阿音抿唇轻嗤,“我不明白!” 冀行箴莞尔,“你觉得你能骗得了我?” 阿音哈地一声冷笑,垂眉敛目不再开口。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进了清澜小筑书房。 阿音本想借了自己将要读书的缘由赶他走,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屋门却是已经咣地一下被他给关上了。 阿音急急地想要去打开,可是手还在他掌心里握着,她还没迈开步子已经被他给大力拉住。而后他用力一拖,她就跌入了个温暖而又有些熟悉的怀抱里。 儿时她时常被他这样抱着搂着。 可如今他们已经长大,哪能再这样? 阿音急得冒火,挣扎着想要挣脱。就在此时,少年轻轻开了口。 “我有话和你说。很快。我知你现在觉得你我这样不合礼数,但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起才好。” 冀行箴嗓子有点发涩,发干。因着太过紧张,手心冒了汗。 但是,他依然决定把这些话坚持说完。 “你看,你也说你已经大了。正是由于你长大了,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早些讲出来。万一说得迟了,可能就晚了一生。” 虽然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可是他这话说得太过严重。 阿音心里猛地一紧,竟是忘了挣扎。 冀行箴发现了她的举动,知晓她终究是在乎他的。只不过还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情。毕竟她的年纪太小了些。 也正因为她不大,他才来得及把这话说出口。 冀行箴轻抚着她的脊背,力求让她放轻松些。而后指尖稍稍用力,在她背上心后的地方轻点了一下。 “我知你这里早晚会放进一人。”他的指尖在那里轻柔摩挲,“我也知道,以你的性子,怕是放进一人后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说到这儿,他的心猛然提起,呼吸有些急促。 这一句出来,或许就是天堂,或许就是地狱。 但他实在忐忑,赌不起输不起,所以只能与她明说。 冀行箴小心翼翼地把女孩儿裹在自己的怀抱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微沉,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缱绻。 “我希望,在你还没有喜欢的人之前,只看着我,只想着我的好,让我能够一点一点地,进到你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为了娶到媳妇儿已经很拼了^_^ 第60章 怀中女孩儿安静着, 很久都没有开口。 冀行箴紧张到了极致,有心想要问一问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却又怕逼迫太紧反倒惹了她厌烦。 他沉默地等着,愈发忐忑起来。 就在他将要在这静寂中终于忍耐不住之时,怀中人终于动了动。 “放开。”阿音埋在他的怀里, 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憋着我了。” 冀行箴赶忙松开手。 在这一瞬,阿音瞬间挪动了下.身子,从他怀里脱离。 冀行箴伸手要去拉她, 谁知她这时候反应极快,居然刚刚脱离桎梏便片刻不停地往后挪动, 使得他这一下拉了个空。 “我还有功课要做。”阿音急急说道:“你先回去罢。”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不求一个答案,冀行箴怎肯轻易罢休? 他紧走几步握住她的手,急切问道:“我的话,你可明白了?你, 能不能应了我?” 阿音甩他的手甩不动,气极去瞪他。 可是四目相对后,她又快速地别开了眼睛,望向屋中架。 冀行箴先是心里一沉,怕她是真的厌烦了他。但是看到她已然红红的脸颊和耳垂, 他又顿时改了主意。 静静地看她半晌,冀行箴唇角缓缓勾起,低声道:“你听懂了, 明白了我的意思,是也不是?” 阿音冷笑,“谁能听懂你的鬼话!” 冀行箴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你看似不肯理我,其实是你心里答应了,对不对?” 阿音又羞又窘,气恼地怒视他,驳道:“我可没说这种话!” “但你没有反对。” 冀行箴定定地望进她的眼中,笃定地道:“若你反感,早已打我凶我,甚至于理都不理我。你既是还愿意理我,便是并不十分厌恶我这个提议。” 他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朝她靠近。而后低头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若我说我允诺往后必定只对你一人好,只娶你一个,你可愿应允了我?” 阿音全身僵了下,不敢置信地慢慢侧过头去,望着近在咫尺的他。 “果然。”冀行箴释然地笑了笑,“你刚才不愿理我,怕是顾忌往后我会登基即位。我知晓你最介意的便是这个。” 阿音的父母感情甚好,一生一世只有彼此。 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子女,即便情窦未开,想必亦是向往这样专注的感情。 偏偏帝王大多薄情,后宫妃嫔众多。 所以这事儿他得向她挑明才成。 阿音垂眸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不好。”她笑着仰头看他,“太子殿下这玩笑开得有些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殿下自己允诺过的话当不得数。” 冀行箴知晓自己和她的亲事早在多年前已经定下了。也是在定下之后,母后才会将她接进宫里教养着。 但是这事儿父皇和母后都没和他说起过,他断然不能说自己偷偷听闻的事情,也没法和她解释多年前的那许多弯弯绕绕。 冀行箴轻叹一声,抬手给她抿了抿鬓发,温声道:“我保证了自然能够做到。我只求你一点。” 他伸指在她胸前轻轻点了下,“你只念着我。就够了。” 气氛正旖旎轻缓之时,忽然“啪”地一声脆响。 冀行箴的手背上多了个五指印。 “你个混蛋!”阿音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手放哪儿了!” 冀行箴也有些呆愣。 刚才他一时忘情伸手在她心口位置戳了下,却忘了此刻两人是面对面。 上一次他是在她后背指的倒也罢了。 这回却是…… 记起刚才指尖那软软的触感,冀行箴觉得脸烧得难受,指尖也烧得难受。 他掩唇轻咳一声,好生拉了她的手哄她,连声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阿音头一次遭遇这种事情,真的是气急之下羞得不行了。冀行箴将她搂在怀里温声细语地道了好半晌的歉,她方才好过了些。 不过,经了这一事,倒是冲淡了些之前那个话题所引起的不自在。 冀行箴未再提起那事儿,阿音也没有再说。 两人之后又一同去永安宫看望了俞皇后,便回了各自的寝宫去做功课。 转眼便到了中秋节那日。 好巧不巧的,这一天正好是顾先生教授的“书”课。 阿音一整天都在努力奋发,为的便是能通过顾先生布置的课上任务。 冀薇和冀茹最近每日里都抹了胭脂,打扮得光鲜亮丽。毕竟洪都王府众人不知何时会到达京城进宫面圣,她们时刻提防着总是好的。免得哪日她们没有做好准备对方却突然进了宫。 结果她们日日“操劳”并未有成效,连日来根本一次都未见到王府众人的身影。 好在姐妹俩的兴致丝毫未减,今日依然装扮得体。 阿音想着毕竟到了中秋宴席,对方不可能还不过来,她们的努力好歹在今天能够发挥作用。 不过让阿音不解的是为何郑惠冉也兴致勃勃地跟着着姐妹俩一起瞎折腾。王府即便和冀家结亲,那也和身为郑家人的她没有关系。郑惠冉瞎凑什么热闹? 转念想想,郑家人的做法素来是没法用常理来推断的,阿音就也没再继续去想。 虽说今日已经十分努力地在做每一项功课了,但顾先生还是从阿音交上去的大字里发现了不少的毛病。 最终临近下学时辰了,阿音却被罚再写十页大字,交上通过了方才能够离去。 阿音甚是无奈,认命地提笔书写。 冀若芙和常云涵想要留在这里等她,被阿音婉言谢绝:“姐姐们还是先去准备晚宴罢。我写完就也回去做准备了,无需等我。” 今日不同以往。 往常无论多晚,互相等一等然后说说笑笑回去就罢了。可今天还得各自回去准备晚宴的相应事情,倘若耽搁下去,时间怕是不够。 偏偏顾先生要求严格,阿音还不能写得快写得有丝毫潦草。不然的话通不过了就得重新写。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冀若芙和常云涵坚持了会儿后最终无奈地当先离去。 阿音一字字工整地写完,交到顾先生的手中。得了他一个点头后,方才松了口气,晃着写了一天字的酸疼手腕,一步步往院子里行。 刚到院中心,她就看到了院门处静立的少年。 身量最高脊背挺直的那个正是冀行箴。 自打那天冀行箴提起心底的那件事后,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其实冀行箴倒是没甚别扭的。 主要是阿音。 任凭哪个女孩儿听到一个少年对自己允诺一生一世,都没法保持平静。更何况这个人还一不小心戳到了关键部位,且他没事就见天地早晚在她眼前晃荡…… 虽然这事儿过去了已经三四天,可阿音想起来后还是不由得脸上热了热。 眼看着冀行箴朝这边迎了过来,阿音心里天人交战。有心想要忽略他的靠近,但转念一考虑,如今宫中将要就行宴席,冀行箴身为太子必定有不少的事情要准备。 可他却将所有事情推后只为了来等她。 阿音的心里还是很念着冀行箴待她的好。更何况现在天冷了,顾先生刚才留了她那么久,他却依然在这里继续等着。 终究没法如计划中冷脸相待,阿音走到冀行箴的跟前后,顿了顿问道:“太子殿下冷不冷?其实你不必在这儿等着我。有事先忙即可。” 紧接着走过来的常书白不干了,挑花眼斜斜地睨着阿音,哼道:“敢情就他等你了,我们没等?” 说罢他拉了徐立衍一把,“你看看这丫头偏心的。对我们这些哥哥,还不如对着一个表哥好!对表哥嘘寒问暖,却忘了哥哥们。” “太子殿下第一个过来的,五妹妹看到殿下后自然先问殿下。”徐立衍语毕,还好心地提醒他:“阿音好似没叫过你哥哥。” 常书白眼神凉凉地去看徐立衍。 徐立衍丝毫未觉,反倒提醒阿音:“你们女孩儿怕是要换衣裳打扮的罢?时间不多了,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么?说一声便是。” 阿音笑道:“多谢徐哥哥。我东西早已准备好了,只穿戴齐整就好,用不了多少时候。” 这时冀行箴终是开了口:“冀薇冀茹她们几个最近镇日里涂脂抹粉的,为的是讨好洪都王府。她无需似她们那般,自然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只穿戴好了便可。” 而后,冀行箴朝阿音无声地开口说道:你这样就很好。 阿音一个没忍住,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冀行箴忍俊不禁,摇头失笑。 因着今日还要上课,伴读们不方便再归家一趟。如常云涵将衣物放在冀若芙那里一般,早上徐立衍与常书白就将晚上将要用到的东西提早带了来,放在了冀行箴的景华宫内,等下他们一同往景华宫内去便可,无需再归家。 四人说着话走了一段路后,眼看着景华宫和清澜小筑不再往同一个方向去了,阿音就准备和他们三人道别,各自往各自的地方去。免得等会儿时间不够赶不及宴请。 常书白和徐立衍就与她道了别。 阿音看冀行箴不说再见,也没太在意,只当他在考虑着事情没空说话。 谁知她又走了几步路后方才发现,冀行箴竟是一路跟着她来了。 阿音本想当他是透明的,权当没看到就好。可是一想到他有大把的事情不去做,专程跑来跟踪她…… 暗暗叹了口气,阿音无奈地停了步子回头看过去,“太子殿下有事寻我?” “嗯。” 冀行箴简短应了一声后,便没了其他言语。 阿音看他眉间轻蹙似是有心事,生怕他跟她似的今日在课堂上受了先生责罚,心里不舒坦。迟疑再三后,她终是什么都没有多问,倒也没有将他赶走了,由着他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直到了清澜小筑,冀行箴还没有离去的打算,也未曾将事情说出。 阿音不愿他进到屋里去,免得他再说些什么话来、做些什么奇怪的举动。故而她停在了院门口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寻我所为何事?” 冀行箴转眸看了她一眼,朝里一指,“屋里说罢。” 阿音最不愿的就是和他屋里说了,当即身子紧绷站在院门口,坚持道:“还是这里说好了。”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借口,索性道:“这里凉快。” 如今已经是八月中旬的天,寒凉入骨。 冀行箴见她连个妥帖的借口都懒得找,知道她这是在摆明了态度,告诉他,她不愿进屋里说。 看到她全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冀行箴反倒笑了。 “无妨。那就外面说罢。”冀行箴拉了她的手往旁边的小道上行,“只片刻功夫,火青他们能帮我们守得住,不会有人过来。。” 阿音没料到他在路上就敢拉她的手,忙四顾张望。却见他一路过去的周围都没有旁人在,想必是刚才已经吩咐过火青他们了。 到了巷子里的阴暗处,冀行箴终是停下了脚步。 这儿是在清澜小筑院外的背阴处,平日里几乎人没过来,就连阿音都没往这里待过,最是隐蔽。 阿音有些了然,“你刚才就打算的是不进屋,来这里说?”而后又道:“你竟然诓我。” 她说的是他刚才在院外朝里指的那一下。 冀行箴莞尔,“倒也不是诓你。倘若你愿意的话,我自然更想和你在屋里说。只是你不愿意,便只能到这一处了。” 阿音从他话语里听出他对这一次见面做了周全的安排,连可能性都考虑好了,不由奇道:“你今日寻我所为何事?可是极其紧要的?” 想到他今日的异状,再想今日和平日最不同的是洪都王府的人会进宫来,阿音不由有些紧张:“莫非此事和洪都王府有关?” “正是如此。”冀行箴道。 阿音忙道:“不知是何事?” 冀行箴顿了顿,缓缓道:“听父王说,王府世子身材威猛器宇轩昂,文武双全,相貌极好。平素眼光极高,等闲女子入不得他的眼。你等会儿见了他后,莫要和他走得太近。” 虽然冀行箴说得转弯抹角,但阿音还是从那只字片语里琢磨出了点味道来。 她有些羞恼,“莫不是你以为我会瞧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不成?” 冀行箴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怔,继而轻笑,“倒也不是这样。”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也看出来,不只冀茹和冀薇,就连郑家那个姑娘最近都在刻意装扮罢?”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居然留意到了郑惠冉的这些细节处。不过,她倒是不会以为冀行箴会对郑惠冉有甚特别。也正因为她了解这点,所以愈发好奇冀行箴为何会这般说了。 “倒是注意到了。那又如何?” “与冀家结亲,并非一定要和冀家人嫁娶。倘若是和冀家有很近关系的血亲,亦是可以。” 冀行箴说着,望向眼前的女孩儿。 他的女孩儿,是最美好,最值得珍惜的。 即便知晓父皇为她和他定下了姻缘,可倘若对方是洪都王府的话,倘若王府的人真留意到了阿音,保不准又要惹出些麻烦来。 冀行箴抿了抿唇,话语微顿,“其实……我是怕他会瞧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防火防盗防情敌~︿( ̄︶ ̄)︿ 某世子:我是真·冤枉……没见过醋劲儿这么大的! 第61章 阿音没料到会听见这么个答案, 登时哭笑不得,顺口说道:“哪里那么夸张?你以为我是谁,随便一个谁都能看中我?也就你……” 话到这儿,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地闭了口, 把话头截在了半途。 冀行箴不由笑出了声。 他为她拢了拢被秋风吹散的发, 低笑道:“你想说,也就我瞧着你什么都好,觉得旁人随时都会看中你?” 阿音别过脸去, 冷哼道:“我可没这么说。你莫要想多了。” “嘴硬。”冀行箴抬指轻点着她的唇角,“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偏不肯承认。” 阿音背过身不搭理他。 冀行箴拉着她的手绕到了她的面前, “你莫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只不过你没察觉罢了。” “那么说,等会儿我需得另择一身衣裳?”阿音低头盯着他锦靴上的金线绣纹,想了想,“选个深一些颜色的。” “这倒也不必。” 冀行箴听她这般小心, 心里一软,温声道:“其实冀茹她们想岔了。洪都王府的人,怎会只注重外貌?即便容貌再美,品行不好,也断然不会被那边留意。你只需少与王府的人交往, 尽量不与她们接触,让他们摸不准你性子如何便好。” 阿音听他这样说,倒是放下心来。想到刚才他那郑重其事的模样, 不禁怨道:“早说不就好了。听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还当是很难办。” “说难也难。”冀行箴抬指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在她动怒前快速收了手,“你想不让他们留意到,还得费一些功夫。” 阿音低头想了会儿,忽地扬眉看他,“你在说我漂亮?”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晶亮亮的。仔细去瞧,还能从中分辨出促狭的笑意。 冀行箴莞尔,轻点了下她的鼻尖,颔首笑道:“是。在我心里,你是最——” “不用说了当我没问!”阿音急急打断了他后半句话。 冀行箴哈哈大笑。 阿音羞恼至极,冷嗤一声转身就跑。 冀行箴一把拉住她。 阿音不肯回头,“太子殿下还有事么?” “有。”冀行箴牵了她的手往清澜小筑院门行去,“而且是大事。” 绕出窄巷,阿音紧张起来,不住地左右环顾,生怕周围有人过来。 好在冀行箴也有分寸。 走到将近院门的地方他就悄悄松开了她的手,院子里伺候的宫人一点都没有发现他之前的小动作。 看他这般,阿音倒是对他放心了许多,请他入书房的时候便没了之前的抵触和不乐意。 桌上有茶具,柜子里有新茶。 冀行箴自顾自给她烹了一盏茶来喝,待到两人稍微没那么口干了,阿音催他快些走。 “总还需要去做准备。你再这样拖延下去,怕是要迟了。”阿音好生劝道。 冀行箴摩挲着手中茶盏,“先前我给你的那条链子,你放在哪里了?” 阿音晓得他说的是那红豆所制之物,踌躇了下,还是去到妆奁前将它取出,放到他的手里。 谁知她刚一坐下,冀行箴却突然拿着红豆链来到了她的跟前。俯下.身去,将那链系在了她的脚踝上。 刚开始阿音完全是愣住了,待到反应过来,急急地弯腰去取。 可是伸手刚刚指尖够到红豆链的搭扣,手指就被冀行箴握住。 冀行箴慢慢站起身来,俯身在她耳边低喃道:“今天戴着它,好不好?” 他挨得很近,气息拂在她的耳边,痒痒的,热热的。 阿音不自在地侧过头去。 冀行箴低笑了声,在她耳边轻轻一吻,“真是个乖女孩儿。” 阿音脸红红地去推他,“做什么挨那么近?热死了。快走快走,等下就来不及了。” 冀行箴看看时辰,果然不能再耽搁下去,这才脚步匆匆地离开。 虽然冀行箴说了今日打扮得夺目些也没大碍,但阿音思量过后决定还是收敛一些,莫要太出彩才好。 衣裳是原先就选定了的,青碧色银线绞珠软绸长衣,这个暂且不改。但原先准备好的首饰却换了换,点翠宫花和耳坠俱都换下,用了不那么夺目的羊脂玉首饰。梳了双环髻,发间用翠色发带系着,并不做其余点缀。 万嬷嬷不知阿音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待到打扮齐整后,万嬷嬷仔细看了看,颔首赞道:“姑娘这一改倒也不错。清新脱俗,另有一番风姿。倒是更好看了些。” 阿音心知万嬷嬷是在宫里待了多年的老人,早就习惯于说好不说坏,这番话或许只是顺口这么一说罢了。 可不管怎样,她好不容易仔细做了更改却听到这般效果,心里多少有些无奈。 阿音便朝她笑了笑未曾接话。 宫宴设在靖和宫内。 靖和宫距离俞皇后的永安宫不远,从清澜小筑过去可是要费些功夫。阿音看看距离开宴不过一个时辰了,便动身往靖和宫行去。 她知晓自己来得不算太早。不过,她秉持的准则便是,不做去得最早的,也不做来得晚的。差不多等第一批人到了后自己能到便好。既没那么抢眼,也不至于被人诟病。 郑惠冉和冀茹、冀薇到得早。 三人知道今日洪都王府会来人,俱寻思着王府的人少不得要早点来拜见陛下,故而她们就都提前做了准备。一下学就各自梳妆打扮,好了后便赶忙过来。 阿音没来的时候,冀薇因着无人说话,就凑到了郑惠冉和冀茹的跟前。可那两个视她为相争的敌人,怎肯搭理她? 冀薇无事可做,眼看皇后和众妃嫔都还没来靖和宫,索性自顾自去到一旁的凉亭里吃点心去了。免得等会儿王妃和郡主来了后要陪着说话,来不及吃东西。 阿音到的时候,郑惠冉和冀茹俱都在翘首以盼着。结果她们没先看到王府的人,倒先等来了阿音。 冀茹倒也罢了。她本就是因了孟淑妃怂恿着去争去抢,故而为这事儿费了不少心思。在她的心里,能不能成倒是没所谓。 可郑惠冉对自己的要求甚高,盼了几天连对方的人影都没瞧见,让她心里窝了一团火。 虽然脸上不显,可她还是对此愤愤不平,只是无处可发。现下看到阿音过来,她心里的火气立刻冒了出来。 郑惠冉遥看着阿音,冷冷说道:“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也不知是给谁看!” 冀茹正四顾张望,听了她这一声后就又往四周瞧了一圈。没看到周围有什么“妖里妖气”的人,就去问旁边的郑惠冉:“你在说谁啊?” 郑惠冉没答话,只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女孩儿冷眼看着。 冀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了会儿后有些明白过来,迟疑道:“你说俞五?不至于罢。她一向都很漂亮的啊。”又踮着脚往那边仔细瞅了瞅,“我倒觉得她今天打扮得清雅得很,挺好看的。” 郑惠冉不愿听她这种话,一甩帕子走远了。 冀茹本想着郑惠冉是不是生气了,扭头望见郑家女眷已经进了靖和宫,郑惠冉正往那边去。她便没再把这事儿放心上,思量着郑惠冉不过是去寻自家亲人。 阿音到了靖和宫后,先是寻觅了下,看看冀薇有没有在这里。毕竟她进宫是来给三公主做伴读的,今日宴请,她也不能把三公主丢在一旁不去理会。 没发现冀薇的身影,阿音就让玉簪去问问俞家人到了没。 不多久玉簪回来禀道:“姑娘,都来啦,正往里走着。听说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径山公公去将人接了来。”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这样尽心,居然遣了径山去接俞家人。转念一想,俞家到底是冀行箴的外家,再怎样他也不可能怠慢了。 有了冀行箴看顾,阿音就不再担心自家亲人了。看四周有好吃的果子,便拿了点来自顾自用着。 ——今日宴请,皇族各家还有与冀家有亲的几大家都受了邀请。如今永安宫内想必命妇众多,众人都去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她一个晚辈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 只是果子没能吃多久,她眼前的桌上就投了大片的阴影。 阿音侧首望过去,才发现是郑惠婷和郑惠冉姐妹俩来了她的身边。两人在她桌对面坐了,自顾自地喝茶聊天。 阿音有些懊恼。 靖和宫的院中设了二十多个四方小桌,桌旁各摆四张椅来供客人小憩。 现在宴席未曾开始,桌子有大半空着。偏这两人哪里不去,偏要择了她这里落座,明显另有所图。 阿音片刻也不留恋。将手中的剩下的几瓣橘子放到桌上,擦拭干净手便往另一桌行去。 谁料刚走了没几步还未行到旁边桌子就被人给半途拦下。抬眼一看,正是之前和她同桌而坐的郑家姐妹俩。 阿音转着就走。 哪知对方不依不饶,竟是一人快步上前再次拦在了她的跟前。 再往后看,另一人堵了她后头。 阿音气极,“你们想做什么!” “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在她后面的郑惠冉幽幽说道:“我们拦住你是想问你一句,你想做什么。” 阿音还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就见郑惠婷拿着手里一个青花瓷杯往她自己的裙子上倾斜了下。 瓷杯中的汁液瞬间流了出来,洒在了郑惠婷藕荷色的裙子下摆,染红了一大片。 阿音忽地反应过来,郑惠婷拿着的是她之前没有喝完的那杯红石榴汁。 不待她开口,瓷杯已经滚落在地。 郑惠冉在旁惊叫:“俞姑娘你做什么!为什么要用果汁来泼我姐姐!” 这声音一出,好几个宫人赶了过来,急急问道:“郑姑娘,什么事情?” “石榴汁。”郑惠冉指了郑惠婷湿了的裙摆,恨声道:“有人拿她的果汁来泼我姐姐!” 阿音喜欢喝石榴汁,特别是新鲜做出来的,最为可口美味。 这事儿不是秘密,许多宫人都知道。 今日在靖和宫伺候的宫人俱都认得皇后娘娘的这个侄女儿,看她来了就赶忙做了一杯石榴汁来捧到她跟前。 听了郑惠冉的话,宫人们低垂了头不敢乱看。 阿音被气笑了,怒喝道:“郑姑娘哪里看到是我把果汁泼到她身上的?我离桌时石榴汁分明还在桌上。怎地你们过来了,那果汁倒是洒到她身上了?” 阿音原打算是吃完橘子喝过果汁再走,只不过郑家姐妹来了方才没有喝完就离桌。 哪知对方就这么利用这院子里唯一一杯的石榴汁来惹事。 郑惠冉根本不理会阿音这话,反倒是去到郑惠婷的身边,不住关切说道:“姐姐,你没事罢?不要理那些惹是生非的人。有些人最是看不得旁人好!” 有个宫女低垂着头说道:“郑姑娘或许是弄错了。俞姑娘本也不是咄咄相逼的人。不知这事儿是否有甚弄错了的?不若待婢子们禀了皇后娘娘后再做定夺。” 郑惠婷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俞姑娘是皇后娘娘侄女,所以你们都偏帮着她。可你们也看见了,这衣裳是我特意新做了来参宴的。我们怎会故意弄污自己的衣裳?” 那个宫女说道:“婢子没说是姑娘自己弄污的,只是这事情婢子们也不好随意开口,需得禀明皇后娘娘。” 郑惠冉仔细瞧了下方才发现,这宫女竟是俞皇后的永安宫里伺候的。名字她不知晓,但在永安宫里见过一两次。 郑惠冉轻推了郑惠婷一把,示意她不要再和这个宫女争口舌。 郑惠冉和郑惠婷刚才商议过了,洪都王府的亲眷一定会赶在宴席开始前到达。如今距离宴席开始不到一个时辰时间,想必对方很快就要到这儿。 人和人之间第一印象极其重要。 郑惠冉今日打扮得十分得体,典雅中带着点清冷气质,既端庄又大方。 原本郑惠冉对自己的形象十分满意,可是看到阿音后,她发现这俞五是越长越漂亮。即便打扮得很素净,依然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和她一比,自己就相形见绌了。 郑惠冉便打算使了法子在王府众人到来前打掉一个有力敌人。旁的不说,让这俞五能够难堪是最重要的。 等下洪都王府的人来到后,看到俞五最为狼狈的模样,再怎样也会瞧不上的。 只不过这事儿郑惠冉不能亲自去做。免得弄脏了这身好看的衣裳。故而郑惠冉寻了姐姐帮忙。 郑惠婷初时不肯,后郑惠冉磨了她好半晌,答应将自己去年生辰时得的那套翡翠首饰送给她方才点头。 那套翡翠首饰质地通透,水头十足非常好。 但是郑老夫人偏疼郑惠冉,把首饰给了郑惠冉。郑惠婷觊觎已久,很是想要。 左右郑家选出来争那王府世子之位的是郑惠冉而不是她,这回倒不如帮郑惠冉铺铺路,她得了那翡翠也算是赚到。 现看那领头的宫女百般为阿音辩解开脱,郑惠婷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哭得更大声了些:“她用石榴汁泼我,还骂我。你们倒好,尽皆偏帮。我倒是不知道受了欺负的人却还要忍受质疑!” 郑惠婷这次闹得厉害,郑惠冉不想被看作和她一样泼辣,就往后稍微退了几步,离她稍稍远了点。不过,口中劝慰的话却是不停。 郑惠婷的哭声引来了冀茹和冀薇。 冀薇得了俞皇后许多次叮嘱,要时常照顾阿音。如今看见这样的情形,冀薇气得不行也急得不行,恼道:“你们怎么回事?” 阿音淡淡道:“她们姐妹俩污蔑我,硬说是我把石榴汁泼了她身上。据她们说,我还骂了她们。” “不至于罢。会不会是弄错了。”冀茹迟疑着去劝郑惠婷,说道:“俞五这么宝贝她的石榴汁,哪里舍得往你们身上泼啊。” 石榴汁很难做出,一整个石榴用下去方才得一点点的汁。平日里阿音都是一整杯喝尽一滴都不剩下的。 为此晟广帝还笑着说过这姑娘节俭,为了给宫里省下石榴可是下了大力气。 这事儿莫说是公主们了,许多宫人也都知道。听了冀茹的话后大家忍俊不禁,俱都笑了起来。 阿音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那上面。可冀茹也是在帮她说话,故而扯着嘴角对冀茹挤出了个笑来。 冀茹用很是鄙夷的眼神斜睨了阿音一眼,“别笑了。看你这笑的,比哭还难看。你说你,俞家也没亏待过你。怎么就那么小气呢。” 本来冀薇还同情阿音得不行,听了冀茹这话,再看她那眼神,也绷不住跟着笑了。 眼看着一场吵闹将要以笑闹来收尾,郑惠冉的脸色愈发难看。 郑惠婷生怕郑惠冉会反悔,高声道:“你们别想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我倒是不知,俞五欺侮人还有理了!” 这次她的声音刚刚落下,旁人还没来得及接话,旁边就响起了个脆生生的声音:“俞五怎么了?我妹妹好着呢!你在这儿叫什么,吵得人耳朵都疼了!” 这声音陌生得很,所有人都朝那边望了过去。 唯有阿音意外至极欣喜至极,快步朝那边走着,“姐姐,你怎么来了?” 吴欣妍紧跑几步拉住了她的手,低语了句“好妹妹你莫担心”,又高声问道:“这怎么了?怎地都围着我妹妹在这儿吵吵嚷嚷的!” 虽然她今日打扮得很是华丽,衣着首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但大家看是个眼生的姑娘,又见不是京中贵女,又和阿音姐妹相称,心里就想着许是俞家那个旁支的姑娘。 冀薇有些泄气,想着吴欣妍肯定帮不到阿音,故而未曾搭理她。 倒是那个领头的宫女,虽不知眼前来人是谁,依然恭敬行了礼,三两句把事情说了。 吴欣妍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怒斥郑家姐妹:“好哇!肯定是你们故意闹事,想拖了我妹妹下水、污蔑她!” 阿音没想到吴欣妍也不多问几句就肯定了她没做坏事。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温暖,拉了吴欣妍的手道:“姐姐在旁等等我。我和她们理论完了便去寻你。” “不用。”吴欣妍断然地道:“她们不还你个公正,我还就不饶了她们了!” 郑惠冉再也忍耐不住,冷哼道:“好大的口气!也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野丫头,居然也敢跟我们口出狂言,太过放肆!” “我放肆?”吴欣妍随即也冷冷一哼,“你这个野丫头,我还没和你计较呢,你倒是管起我来了!” 两人在那边正争执不休,旁边有人高声喝道:“妍儿!不得无礼!” 吴欣妍转身朝来人行去,挽了对方手臂嗔道:“娘,这事儿可不怪我。是她们这些人不讲道理,非要诬赖妹妹来着。” 吴夫人缓步上前,看到阿音后稍点了点头,而后转眸望向那两个和阿音起冲突的姑娘。 稍稍回想了下,吴夫人淡淡笑了,“原来是你们。” 郑惠冉和郑惠婷看她眼生,更是不怵。 郑惠婷止了哭声,斜睨着吴夫人道:“这位夫人,莫要说我们识得你。京中的夫人们我们大都见过,可是您与郑家好似并不相熟。” 话里话外透着郑家门第高,吴夫人高攀不上的语气。 吴夫人哂然一笑,道:“这倒是。你们郑家我自然不熟悉。也没必要熟悉。” 她拉了吴欣妍的手,唤了阿音道身边,这才与吴欣妍道:“还记得我说过,俞家公子曾救了一个人,却被对方恩将仇报的事情么?” 吴欣妍连连颔首,“自然记得!” 吴夫人指了郑惠婷,“那人就是她。”又朝郑惠冉指了下,“也没少了她的份。” 吴欣妍拊掌道:“有些人的性子,果然是数年不变啊。” 郑惠婷和郑惠冉这才知晓,眼前这位夫人是数年前也到过福临布庄的。 她们怎会怕俞家一个旁支的姑娘和夫人? 郑惠冉刚刚在阿音和郑惠婷吵起来的时候就遣了人悄悄去喊郑贤妃。 想着姑母过会儿就要到了,郑惠冉的底气愈发足了起来,对着吴夫人讥诮地笑了笑,“就算那日是我们,那又如何?你们还能把往日的事情揪出来处置我们不成!” “处置自然是不成的。”吴夫人淡淡道:“不过,由两件事看出两个人的品性,从而看出一家人的‘风骨’,倒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 听她讥讽郑家教养不好,郑家姐妹当即怒了。 两人正想驳斥吴夫人,却见郑贤妃朝着这边匆匆而来。 郑家姐妹有了主心骨,当即心安。她们也顾不上吴夫人了,朝着郑贤妃委屈地道:“姑母,您怎么才来。您再晚一些过来的话,我们怕是要被人欺负死了!” 哪知郑贤妃到了这儿后却没有理会她们两个。 甚至于,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她们。 郑贤妃疾步走到人群中,越过郑家姐妹,径直走到吴夫人的跟前。 “王妃,可是等到您了!您进京怎地也不让人和我们说一声?也好派了人去招待您。” 语毕,郑贤妃黑着脸,转向郑家姐妹,语气严厉地开口呵斥。 “你们做什么呢?竟然敢冲撞了贵客。还不快与洪都王妃和郡主赔礼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很厉害啊!居然猜到了吴夫人她们的身份^_^ **** 谢谢 yaol__ 投的雷~ 第62章 洪都王妃和郡主几个字入耳, 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郑家姐妹面面相觑,直接傻在了原地。 阿音怔怔地看着吴夫人和吴欣妍,半晌回不过神来。 吴欣妍噗嗤一笑上前挽住了阿音手臂,“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不认识我了?” “不不,认识, 认识。可是姐姐你怎么、怎么……” “你傻啦?不认得我了?”吴欣妍笑道:“我们喜欢你们, 与你们相交,这和我们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熟悉的笑语声在耳边响起,初时的震惊过后, 阿音渐渐神色如常。她笑着轻推了吴欣妍一下,“姐姐也真是。原先我还和你提起过伯母与你。可你竟是这般小气, 半个字儿都不透露给我。” 旁人听得一头雾水, 吴欣妍却晓得她说的是甚么。 在山明寺的时候,阿音曾和吴欣妍说起过洪都王妃与郡主来京之事。当时吴欣妍并未对此多说什么,只笑盈盈地看着她。 如今阿音回想起来,更是觉得发窘。 吴夫人微笑着与阿音道:“还是那句话。我们是谁, 又有何干?左右你还是你,我们还是我们。” “这就是了!”吴欣妍拊掌道。 她们在这边言笑晏晏,另一边的几人脸色却很难看。 郑贤妃悄悄怒瞪郑惠冉和郑惠婷,而后与吴夫人道:“不知王妃突然前来,太过怠慢, 还请王妃恕罪。” 对着她的时候,吴夫人便收起了先前的温和笑意,淡淡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早就遣了郭公公与段嬷嬷前去迎我们, 郭公公和段嬷嬷已经将诸事安排妥当,我们很是感激。更何况,此事从始至终都和你没甚关系,你不知晓不前来,倒也谈不上‘怠慢’二字。” 郑贤妃听了这些话后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好歹她也是后宫里的第二人,被人这样贬低,怎还能强颜欢笑? 郑惠冉和郑惠婷看郑贤妃被洪都王妃三言两语说得变了脸色,却也不敢帮腔说话。 洪都王府地位超然,王爷手握重兵,可非常人能比。她们郑家在怎么厉害,与洪都王府却无抗衡之力。 更何况她们还存了自己的心思。 郑家实打实地想要和王府结亲。 郑惠冉和郑惠婷想到之前自己与王妃母女俩的争吵,两个人俱都紧张起来,脊背上汗湿一片。小腿肚好似有点抽筋,有点疼,筋肉纠结在一起,难受得紧。 郑贤妃强忍着心里百般的不舒坦,再一次出言催促姐妹俩:“还不快和王妃道歉!” 郑惠冉想要挽回一点自己在王妃面前的形象和尊严,想了想,眼神示意郑惠婷上前赔礼道歉。 郑惠婷虽然想要那翡翠首饰,可是倘若她去主动道歉的话,就等于把刚才的所有错事尽皆扛下来。那样实在太丢人了。她着实不想和这样位高权重的王府闹得太僵。 思来想去,郑惠婷就装作没看见郑惠冉的眼神示意。 ——不管怎么样,她和郑惠冉两个人一起扛着这些错处,总比她自己全部担下来要好得多。这事儿到底是瞒不住了。过后家中长辈责问的时候,她也能好过一些。 郑惠冉见郑惠婷不肯主动出头,又怒又火。 可是郑惠婷不愿独自担下责任,而郑贤妃坚持必须道歉,且还在旁催促。 姐妹俩只能不甘不愿地对着吴夫人道:“刚才的事儿,是我们不对。望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回罢。” 她们言辞恳切,语气十分恭敬。 吴夫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吴欣妍抱胸嗤道:“我这才知道,有些人当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一旦看着情势对自己不利,说低头就能低头。全然不记得自己刚才是怎么猖狂的了。”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嘲讽姐妹俩。 郑惠婷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忍下这口气。 郑惠冉反倒是愧然开了口:“郡主说的是。原也是我不识好歹,不知轻重。还望郡主饶了我罢。” 她性子素来高傲,如今却将姿态放得这样低来求取一个原谅。 郑贤妃轻点了下头以示赞许。 郑惠婷却似是第一次见到郑惠冉一般,侧着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对于这姐妹里的道歉,吴夫人和吴欣妍根本没当回事。只因她们两个清楚,眼前的郑家女不过是为了某些缘由而弯下了她们素来狂傲的身段。其实骨子里,姐妹里并未觉得自己错。 因此母女俩压根就不理会她们的道歉。 吴夫人身子一侧,寻了郑贤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 吴欣妍拉着阿音的手道:“妹妹和我们一桌用膳罢!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可是无趣得很。有你一起应当能好许多。” 阿音有些为难,“并不是我不愿和伯母、姐姐一起。只是宫宴的座次已经安排好,我和家里人一起。倘若随意挪动,怕是不太妥当。” 吴夫人本就没用心和郑贤妃说话,不过是不愿搭理那两对姐妹罢了,其实她一直想留意着女儿和俞五姑娘的对话。 听闻阿音这样说,吴夫人当即侧首过来,问她道:“你娘也来了?” “来了。”阿音道:“不只我娘,我家里人大都会进宫赴宴。” “这样。”吴夫人沉吟了下,“不若我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让你和你娘坐到我们这边来。” 阿音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过叨扰了些。” “就你事儿多!”吴欣妍笑着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娘去问皇后娘娘的意思,我和你去寻你家人。” 吴夫人笑道:“那就这样罢。我去永安宫拜见娘娘。”又和阿音道:“我家这疯丫头就交给你了。帮我管管她,别乱跑乱惹事。” 吴欣妍嗔道:“娘,我哪里惹事了。” 阿音却哈哈大笑,“伯母放心。我定然看劳了她。” 吴欣妍就追着她跑,佯作发怒的样子。 吴夫人看两人玩得好,笑着和郑贤妃道别。 郑贤妃就想陪着吴夫人往永安宫去。 哪知道吴夫人根本不愿。 “多谢贤妃娘娘好意。”吴夫人心知皇后和郑贤妃不和,婉拒道:“只是您这一对侄女儿或许还需要您来帮忙。特别是这一位,”她指了指郑惠婷,“那么多石榴汁倒在了衣裳上,怕是得换一身。想必贤妃娘娘现在需得去忙,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郑贤妃看到郑惠婷湿湿的裙子,知道这样下去也着实太不像话,强压着怒意和王妃道了别,轻喝了声,叫着郑惠婷姐妹俩往她的静雪宫行去,赶紧换衣裳。 郑惠冉和郑惠婷本想耀武扬威一番,谁知反倒吃了瘪,心情都不算好。 两人低声争执着,你抱怨我我抱怨你地一路过去。正在怒头上的时候,就见旁边院子里有个陌生的年轻人正弯着腰在旁边一棵树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郑惠冉在宫里做伴读多年,对宫里的情形虽算不上是了若指掌,但也极其熟悉了。 她记得今日是中秋家宴,来的都是相熟人家的亲眷。见那树下之人眼生,就高声呵斥道:“什么人!在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郑惠婷也是心情不好。听闻郑惠冉在呵斥那人,她就也跟着高声斥责了几句。 那人慢慢站直了身子,两人方才发现那是个十分高大的少年。相貌英武,很是强壮。 英武少年看到她们二人后,抬起了手中之物,“鸟巢掉下来了。我给放回去。” “放回去?”郑惠婷哈地一声讥笑,“你做得到么?” 那少年十分笃定,“可以。我爬到树上,就能把它放回去了。” 说着,他怜惜地朝里面看了一眼,“还有几个鸟蛋呢,也不知道大鸟去了哪里。希望这次掉下来没有伤到蛋。” 郑惠冉听他说要爬树,这才发现他只穿了长袍没穿罩衫。再看地上,分明有叠了整齐的一件衣裳。想必是少年怕爬树磨坏了衣裳故而特意将罩衫脱了下来。 “原来是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土包子。”郑惠冉冷笑道:“连件衣裳都怕弄坏,忒的寒碜。” 她心情不好,总得想了法子发泄出来才舒坦。 眼前这人一看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许是宫里哪个地方当值的,正巧让她发泄下怒气。 少年拧眉,“我这衣裳是刚做好的。” “哟,刚做好的新衣裳,所以舍不得磨坏?”郑惠婷也是想泄泄火气,跟着说道:“那有本事你就别爬树啊!” 少年剑眉紧拧,“我做好事碍着你们两个了?为何一个两个都出言相讥?” 郑惠婷道:“没碍着我们什么事。我们就是看你不顺眼罢了!” 郑惠冉笑道:“倒也不是这样。就是觉得你这样假惺惺地好似怜悯那鸟蛋,却还要顾及着自己的衣裳,觉得好笑又可怜。” 那少年听闻后瞬间浑身肌肉紧绷,双目圆睁满是怒气。 姐妹俩虽然出了心中恶气,但到底还是顾及自己是女孩子力气小,生怕这蛮人真的打她们。又说笑了两句便也离去。 因着共同对付了个“敌人”,姐们俩的心情都好转起来。两个人便不如之前针锋相对,说说笑笑地到了静雪宫草草地把衣裳换了,又往靖和宫那里行去。 将要到靖和宫的时候,两人都想着事情若是能够挽回最好不过,稍微商量了两句,便问了旁边的宫人,可知大皇子在哪。 说来也巧了,冀符就在离靖和宫不远处的一个宫内,正在帮忙招待宾客。 两人就往那边去寻了他,把事情大致说了,又讲明来意:“我们本也不指望王妃和郡主能够原谅我们。可是能够结成亲事,对郑家意义非常。虽说王妃和郡主生了气,但听闻世子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所以想求了表哥帮忙看看,能否在此事上缓和一二。” 冀符听明白了她们的话,思量了下笑道:“我和洪都王府世子曾有一面之缘。虽然数年未曾见过,但我想,我找他说几句话、为你们寻个赔礼道歉的机会还是可以的。” “当真?” 郑惠冉欣喜不已。 她想要的就是这句话。 如果那世子爷在见到王妃和郡主前见她一面,她就能想了法子给他留下个好印象。这样的话,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毕竟是世子娶妻,而不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如果把他的心牢牢握在掌心,那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自然是真的。”冀符笑得温和,边往外走边道:“我去帮你们寻他一寻。刚才郭公公遣了人来说他已经到了,看这时辰,他差不多也该过来了才是。怕是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罢。” 他正这样说着,郑惠婷却是拉了拉郑惠冉的衣袖,低声道:“你看,那个土包子也往这边来了。他不会是要在宴席上伺候的太监罢?” 郑惠冉远远看了眼,果然,一个高大威猛的少年正往这边来,正是先前在树下见到的那个。 “无妨。”郑惠冉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他就算在宴席上伺候又如何?左右他得洗净了手才敢端盘端碗,不敢用那脏手就过来。” 两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便见冀符忽地脚步一停,欣喜地指了远方说道:“说着话的功夫,人就到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和他说声。你们看我手势,倘若他肯见你们,我就给你们招手,你们过去就是。” 姐妹俩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 那儿除了那个土包子少年外再无旁人。 郑惠婷当即问道:“大殿下,你说的是谁?” 冀符道:“自然是洪都王府的世子。” “他在哪儿?” 冀符又朝那个方向指了指,“刚刚不是和你们说了?” 郑惠婷和郑惠冉想了又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声,脸色瞬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恶有恶报是必须的~么么哒! **** 谢谢 yaol__ 投的雷~ 第63章 冀符朝着英武少年走了过去, 笑着朝对方拱手,“吴世子,好久不见。” 吴南义正低头整着刚重新穿上不久的罩衫,刚把系带理好,就听有人在打招呼。一抬眼看到个温和面孔, 似是有些熟悉。 吴南义快速思量了下, 笑着拱手回礼,“大殿下。” 冀符见吴南义还记得他,面上的笑容愈发和煦了些, 就与他道:“我两位表妹今日进宫,似是和贵府亲眷起了点冲突, 便想着向世子道个歉。只不知世子可否赏个脸, 与表妹们细说两句。” 一听要和女子私下说话,吴南义就皱了眉。但冀符毕竟是皇上长子,这点面子不能不给,故而吴南义笑着颔首:“不知殿下所说是谁?” 冀符回身指了不远处道:“就是她们二……” “人”字还没出口, 冀符顺势朝那边望过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原本在那里的姐妹里早已不见了踪影。 吴南义疑惑地看着冀符。 冀符神色阴晴不定,脸色很是难看。 阿音随了吴欣妍一同往前行去,遇到负责待客的嬷嬷后问了几句。知晓俞家人如今的位置后, 便转了方向到那儿去。 不多时,遇到了俞、常两家人。 原来俞家刚到没多久,常家就也到了。两家颇为熟悉, 俞家就稍微等了会儿,与常家一同往这边来。 冀行箴原本是引了俞家往里行的,后来郭公公过来和他说陛下有请,冀行箴这才离开去见晟广帝。 常书白一看阿音就笑着招手:“妹妹,这里!这里!” 他虽是在景华宫换下了上课穿的衫子,穿上参宴的锦衣。但也依然留意着宫门这边的情况,一听闻家人来了便迎了过去。 常书白边喊着阿音边往这边快步来,撩了自己左侧衣袖,桃花眼轻挑,下巴微扬,笑问阿音:“怎么样?哥哥今儿这样子可还过得去?” 阿音笑道:“尚可。单看这衣裳还不错。” 常书白一听就明白过来,咬着牙道:“你个小丫头就爱欺负人。什么叫衣裳好?人更不错!” “我这还算是收敛着的。你当年那几句话才更是绝妙。” “什么话?”常书白悠悠然道:“哥哥这些年说过不少绝妙的。只不知你指的是哪一个。” 阿音笑眯眯地看着他,“记得当年小白说过有些人看着像人却尽不干人事儿……” 她这样一说,常书白就记起了福临布庄那一幕,不由脸色微沉,低声问:“那郑家人又怎么着了。” 虽然阿音遭了刚才那一桩,但她并未想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个,而是挽了吴欣妍的手臂,说道:“你可还记得上回帮我们的那位夫人?便是吴姐姐的母亲。被撕坏衣裳的是吴姐姐的姑母。她们是洪都王府的。” 那两位夫人虽是萍水相逢,却肯出言相助,实是难得。 常书白听闻后便收了刚才那副随性的模样,朝吴欣妍微点了下头,“原来是吴姑娘。当日多谢吴夫人了。” 而后他一思量阿音话中意思,就又改了口,揖礼道:“见过乐宁郡主。” 刚才常书白往这边走的时候,一同过来迎接家人的常云涵就也往阿音这边行着。如今到了跟前,常云涵就也跟着向吴欣妍笑道:“原来是吴家郡主。” 吴欣妍知道阿音这是在想法子让她融入京中的人脉关系里,毕竟洪都王府地处南地,与京中权贵来往很少。今日参宴的偏又都是京中人。 吴欣妍心中惦念着阿音的好意,就也收了之前那嬉笑的模样,认真地和常家姐弟互相见了礼。 阿音就拉着吴欣妍往家人那边去。 俞老夫人和俞家一众女眷早先在山明寺的时候就见过了吴家人。如今听闻对方是洪都王府的,顿时意外至极。 俞老夫人和程氏有诰命在身,其余人便来向吴欣妍行礼。 吴欣妍赶忙扶了为首的大夫人杨氏说不必客气。又见旁边是俞家男子,就越过前面众人去,往后面看了眼。 俞林琛正往远方看着阿音,思量妹妹今儿可真是漂亮得紧。忽然心下有异,觉得有视线投过来,就微微转眸往旁边望过去。 吴欣妍笑问俞林琛:“你如今知道我们是谁了,你待如何?” 俞林琛没料到吴欣妍会这样当众这样问他,斟酌过后说道:“今日还未见到吴兄弟。若是郡主见到了,还得劳烦郡主帮我问候一声。” 一声“吴兄弟”,表明他还是对待这份情谊大过于对身份的重视。 吴欣妍笑着应了声。 洪都王府地位超然。即便是镇国公府众人,亦是不敢等闲对待。常家人与吴欣妍不熟悉,说话时甚是谨慎。 俞家人倒也好些。毕竟早先见过,算得上认识。可除了三夫人程氏还有四少爷俞林琛外,旁人对着吴欣妍的时候都有种莫名的紧张。 没多久,吴欣妍便觉索然无味。 常书白见状就拉了俞林琛一道去到两人身边。 他们二人走在阿音侧旁,不时地和另一边的女孩儿们说着宫里的各处建筑、花草和其来历。 四人里唯独俞林琛最为寡言。不过,他博览群书,许多知识都信手拈来。 常书白闲扯了会儿后发现这位俞四少懂得的东西是真不少。后面的时间里,常书白便诸多话题只略起个头,而后那些个讲述论证的话语就都丢给了俞林琛来说。 俞林琛甚是无奈。 明明常书白游历四方所知甚多,偏这常九少是个惫懒的性子…… 俞林琛不愿在这样的情形下冷了场,因此只能顺着话题继续讲下去。 阿音和吴欣妍都听得有滋有味。 特别是吴欣妍。在赞赏俞林琛博学之余,又不时地拿出不解之处来问他。 这样四人嘻嘻哈哈一路,倒也十分和乐。 到了靖和宫的时候,吴王妃已经等在里面了。 俞家诸人和常家诸人向她行礼问安。 吴王妃迎过来喊程氏,笑着和俞老夫人解释道:“原我和三夫人就一见如故,刚刚去向皇后娘娘请示过,娘娘准了我们俩一同坐着。如今可是要向老夫人讨个人情,还望您老发发善心,看我一个人在这儿甚无趣味,让三夫人伴我一会儿。” 她原在山明寺的时候就知晓了俞老夫人是个心宽的,故而这个时候笑着和老夫人打趣。 俞老夫人哈哈大笑,当即应了下来:“老三家的,我这里不缺人,你就和王妃好好说说话罢。” 程氏和吴夫人谢过了俞老夫人,两人叫上了吴欣妍和阿音,相携着往女眷席上洪都王府的位置行去。 二夫人孙氏瞬间变了脸色,半掩着口悄声和身边的大夫人杨氏说道:“大嫂,谁曾想那个蹭吃蹭喝的会是王府人呢?早知如此,我们也该好好结交才是。也不至于让三房独自占了好处去。” 杨氏不耐烦听她在耳边不住絮叨,便道:“原本王妃肯屈尊与我们一同礼佛用膳便是因了和三弟妹交好。你若不喜,可自去问王妃愿意不愿意搭理你。” 杨氏一向宽厚,说出这般的话来,显然是厌烦到了极致。 孙氏冷嗤一声就不再搭理她。 俞千雪想到在山明寺时的种种也是悔青了肠子,却又无可奈何。 洪都王府女眷的座位在皇后娘娘的下首,离皇后的位置仅有几丈远,比冀行箴六叔宁王府女眷的桌子还要靠前。 吴王妃发现这一点后脚步稍微顿了顿,却也未曾停住,面色不变地笑着唤了程氏和女孩儿们落座。 阿音在座位上稍微坐了会儿,便听周围一阵哗然。而后便见周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她下意识就跟着站了起来,抬眼一瞧,却见身姿笔挺的少年正阔步而来,目光沉静,神色自若。 阿音正要跟着众人一起向他行礼,却见他视线忽地往这边转了转,而后在她身上略停了停。 阿音只当看不到他的示意,依然将礼数做足。 冀行箴双唇瞬间紧抿。 他知道,她一定明白了他的意思。故而看到她这般,他的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但,转眼看周围有那么多的人,他晓得她若是做得有一丁半点儿的不合礼数,恐怕会引了旁人注意。这才心情稍好,面色如常地走到最前面他的位置上。 冀行箴的位置紧挨着晟广帝。一般说来,他旁边的位置都是大皇子冀符。这一次却不然,冀行箴旁边的位置却是安排给了洪都王府世子吴南义。吴南义的下首方才是冀符。 吴南义比冀行箴来得稍早一些。看冀行箴来了,他起身见礼,待到冀行箴落座后方才坐下。 冀行箴没料到阿音和程氏居然是在洪都王府的席上坐着,不由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吴南义发现了,侧身悄声问他:“太子可是觉得那边有甚不妥?” 冀行箴听了这话后便道:“只是看到舅母和表妹在王府席位上有些意外罢了。不知母后为何会如此安排。” 吴南义了然,笑道:“殿下方才去见了皇上,许是不知道,这是我母亲特意去皇后娘娘跟前求的。” 冀行箴面露微讶。 吴南义解释道:“多年前母亲曾在京城偶遇俞四公子和俞五姑娘,前些日子在山明寺再次相遇,这便熟悉起来。” 冀行箴倒是不知阿音和洪都王府有甚牵连,侧身道:“不知多年前因何相遇?” “此事我也不申明了。”吴南义笑道:“好似和马匹失控伤人有关。” 这事儿冀行箴倒是了解。毕竟当时常书白也在,此后和他提起过数次。 见吴南义时常往王府女眷席上看,冀行箴不由目光微沉,便时常寻了他攀谈。 吴南义原本不是多话的性子,但是太子殿下热情地与他相交,他也不好拂了对方好意,只能认真地与冀行箴攀谈起来。 晟广帝来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冀行箴与洪都王府世子热情相谈的样子。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扶了俞皇后在身边坐下,这便宣布宴席开始。 酒过三巡,宴席将到尾声。 有人高声提议,说是宴席上没有节目助兴太过无趣,不知陛下这儿可还有旁的安排。 说这话的便是宁王爷。 因着这一次是宫中中秋家宴,同时也是给远道而来的洪都王府众人接风洗尘,晟广帝特意让人安排了节目。宁王这声高喊也是因了知晓这些安排。 晟广帝便让郭公公去告知负责之人,把节目都呈上来。 初时不过是循规蹈矩的吹拉弹唱。待到第六个节目的时候,众人却是眼前一亮。 只见随着萧声渐起,有个身段袅娜的少女带着面纱轻舞着进到殿中,身姿曼妙,一举一动皆动人心。 乐声悠扬,舞动的少女仿若初开之莲,娇柔而又惹人怜惜。那荷色上衣紧贴身躯现出柔美身段,下摆如莲瓣重重叠叠,随着她的舞姿飘逸地散开。 在这轻缓的乐声中,尾声接近。 少女面上的薄纱缓缓揭下,露出清丽容颜。 众人赞叹不已,纷纷赞好。 却也有识得此女的,暗中低声私语。 晟广帝没料到竟然是郑家女儿。而且,这个还是公主伴读。舞艺还是苏娘子亲授。 帝王目光凛冽地扫了郑大学士一眼,沉声问不远处的吴南义:“世子以为这舞如何?” 吴南义没料到皇上不问母亲不问妹妹,偏偏问他。可他一直不曾细看,哪里知道好不好? 吴南义随意瞥了眼那面纱揭下后的容颜,正想随便寻点好的字句来夸赞一番,却在瞧见对方的相貌后觉得有些眼熟。 他思量了下,再仔细看了看,忽地面露了悟。 “我觉得非常不错。” 吴南义转着手边的酒杯,唇角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神色很是诚恳,语气很是认真。 “不愧是陛下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的舞姬。果然十分出众,不同凡响。”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默默地对世子说):就不让你看那边,就不让你看那边,不准看阿音……【画圈圈诅咒】 第64章 晟广帝听了吴南义的回答后哈哈大笑。 不过,晟广帝顾及郑家颜面, 到底没有说出那少女身份, 只笑着往郑家的方向扫了一眼。 郑惠冉没料到会听见吴南义说这么句话。她的舞艺尚算不错,时常得到苏娘子夸赞。 原本打算的是, 郑家会安排了人当众喝彩,待到声势起来后, 有人会顺势问起她的身份,再将她身份带出来。而后郑贤妃会接着夸赞几句。 这样一来, 洪都王府的人再怎样也能记住她了。而且, 印象会很不错。 哪知皇上竟是没给那些人喝彩的机会,直接问了洪都王府世子的意见。 而世子居然说她是“舞姬”…… 郑惠冉羞恼至极, 捂着脸往屋外跑出去。 郑家人有心想要为她辩解一二, 可这个场合下郑惠冉还没打响名头就被人贬低了身份。倘若此刻说出郑惠冉的身份, 未免会让王府的人觉得郑家女儿轻挑。思来想去, 郑家人只能暂时将满腹的话咽了回去。 在场的人里有认识郑惠冉的,却也不好挑明, 只能装作不知。 还有许多人不识得她,见她捂着脸跑出去,不明所以了一会儿后便将这事儿抛下不管。 吴欣妍悄声问阿音:“那个不是郑家的姑娘么?怎地扮作舞姬了?” 阿音摇头道:“我也不晓得。” 吴欣妍不屑地朝郑惠冉离去的方向瞥了眼,“没真本事的人就是爱弄花哨。倘若真才实学, 哪里需要哪半遮半掩的噱头来?要我说,那样带个面纱倒不如不戴。堂堂正正地以自己真实相貌来示人,有什么不好。” 阿音知道,吴欣妍的性子便是如此, 不喜欢那样绕弯子,直来直去最好。 她隐约猜到了郑惠冉为何要这样做,但是对着吴欣妍却不好点名,只道:“谁知她为何这样。我们不去理会就是。” 不过阿音倒是觉得晟广帝问起后吴南义那一句回答简直是神来之笔,直接气得郑惠冉出了屋子。 阿音心里觉得畅快,忍不住朝吴南义竖拇指。 谁料吴南义恰好看着这边,当即回给她了一个笑容。 阿音正要朝他也笑一笑,转眼一看,吴南义旁边那边正有人神色沉沉地看着她,黝黑的双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却是冀行箴。 阿音原本好好地和友人赞扬一番,不曾想被冀行箴在旁“监视”着,心里有点赌气就不想搭理他。她朝旁边稍稍侧身,不去看那边。哪知道一挪动,就感觉到了脚腕上挂着的那串红豆链。 即便是被他给强行挂上去的,可阿音想到他刚才那有些企盼还有些夹杂了其他情绪的眼神,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了。 阿音默默地转过头,朝冀行箴望过去。 ……果然。 他竟然还在盯着她看。 阿音没来由地脸上有点发热,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出她是在朝着他,便对他笑了一笑。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少年的眼神瞬间转柔,而后眉梢眼角就没了先前的阴郁,转而带上了笑意。 “这人真是。”阿音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喃了句:“怎么变脸这么快。” 但,想想他神色变化不过是因为她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她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摸了旁边的茶盏来喝了两口。 虽然郑惠冉的舞让人惊艳了一把,可是后来她突然离去,让这惊艳的感觉没能持续。不多久,屋里又有乐姬奏乐,而后场中觥筹交错,却是没几个人还能记得那支舞了。 宴席散了后,阿音送了吴欣妍出去。途中偶遇常书白和徐立衍。 常书白拉了徐立衍本是过来等着冀行箴,看到阿音后笑着和她招呼,又问:“哥哥们等会儿要再一起喝几杯。妹妹一起来么?” 吴欣妍正不住地回头看,没有听到常书白这话。 阿音笑着婉拒:“我可不去了。明日还要上课,倘若喝醉了可是不好。” 徐立衍也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朝着屋内翘首以盼。 就在这个时候,冀行箴、冀若芙和常云涵一同往外行了出来。 看到他们三个,常书白拊掌道:“可是人都到齐了。”又问阿音:“真不和我们一起来几杯?” 常云涵没好气地和常书白道:“你就省省吧。阿音年岁还小,倘若吃酒吃醉了,你怎么和俞家三老爷交代!” 常书白眉端一扬,“哪就这么严重了?几杯酒而已,明儿早晨起来就没事了。” 不过,他看了看阿音细细弱弱的手臂和身子,到底没再坚持下去。 常云涵见阿音要送吴欣妍出去,就笑着接过了这个“差事”,“阿音不用专程跑这一趟了。左右我得走,我和她一同出去就好。”又问吴欣妍:“郡主意下如何?” 长辈们因着要客套地寒暄再客套地道别,早已说着话先走一步。她们可是要去到宫门口才能和家中长辈碰到。 吴欣妍回头半晌没看到要寻的人,就收回了目光与常云涵道:“那敢情好。多谢你了。” 徐立衍在旁干巴巴地问冀若芙:“二公主要回去么?” 常云涵朝冀若芙不住眨眼。 冀若芙神色如常地道:“自然是要回去的。”想想刚才听到的常书白的话,她忍不住叮嘱几句:“你也少吃点酒。行箴和书白都是酒量极好的,就没见他们俩醉过。你一个读书人,酒量不比他们自小习武,一定要悠着点。” “是。我记住了。”徐立衍认真接道。 冀若芙张了张口,却是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吴欣妍喊了常云涵一起走。两人向众人道了别后,她们便快步向外行去。 阿音正打算和冀若芙一块儿离开,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冀行箴已经当先说道:“书白和立衍送送二皇姐罢。路黑,我送阿音回去。” 如今宴席散去,已经月上中天。虽然道路两边都掌了灯,但一眼望过去,长长的宫道还是黑黝黝的有些吓人。 阿音记得刚才常书白说他们要一起吃酒的事儿,就道:“也不用这么麻烦了。你若再送我,再回来和他们吃酒,要晚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倒不如我跟着二公主一起走,倒也方便。” 冀若芙也担心少年们熬得太晚,说道:“我这边有好几个人护卫着,分两个过去护送阿音绰绰有余。” “不用。还是我送一送罢。”冀行箴说着,当先朝清澜小筑的方向行了几步。 看他坚持,阿音和冀若芙只能相视苦笑了下,这便挥手道别。 冀行箴走在前头,步履稍微有些快。 阿音跟在他后面走得有些吃力。 好在没过多久,待到离旁人都远了些后,冀行箴就放慢了步子来等她。阿音这才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地并行着。 初时一直是沉默,直到转出了靖和宫的范围,到了人迹少的小道上,冀行箴方才轻声问阿音:“先前吴世子悄悄看你,你可是发现了?” “看我?”阿音有些意外,“他看我什么?”转而一想,笑道:“我知晓你说的那次。原是我赞他回答得好所以去看他,正好他发现了,便回了我一下。” “倒也不是。之前他也在——” 冀行箴话说到一半,猛地侧头去看身边女孩儿。 她正专注地看着前方,不曾乱看四周,一路前行,专注且用心。 见到她这样认真的模样,冀行箴忽地释然。 有些事情,告诉她反倒不如不告诉她。她不知晓,许是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一旦说开,她倘若真的留了意,那他又该如何自处?说不定日后他肠子都要悔青。 冀行箴原先心里介怀得很。现下想通,倒是脚步和神色都愈发轻快起来。 阿音看到他神色变来变去,话都知说一半,不由轻哼了声,“就你事情多。” 听了她这抱怨的话语,冀行箴非但不恼,反而十分愉悦地笑了。 “我是事情多了些。”他轻笑着侧首看她,“可我想多的时候,不都还是因了你?倘若你给我个准主意,给我个准话,我许是就不用那么担忧了。” 一听他这话,阿音就觉得脚踝上挂着红豆链的地方火辣辣地热。 “什么准主意?什么准话?我可是听不懂。” 她急急说着,又觉得自己说得这样急切好像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便又赶紧闭紧了口。 冀行箴就轻笑着斜睨她。 俞皇后这边几家人还有孩子们俱都悠然自得。 郑贤妃那边却是不太好过。 回到了静雪宫,郑贤妃强装的笑脸终是维持不住了,当即挥手将桌上的一套粉瓷茶具拂到了地上。而后让人把冀符叫了来。 “那吴世子,究竟认得不认得你妹妹?”郑贤妃的神色没了平日的清冷,焦躁且烦闷,“你之前和我说,你妹妹们寻他想要找他帮忙。后来人却突然不见了,把吴世子晾在那里寻不到她们。那他到底认不认得她们两个?” 说起这事儿,冀符还是一肚子的恼火。他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下他极其尴尬的感觉,到现在也没能舒缓几分。 “不认得。”冀符十分肯定地说道:“当时她们两个远远看到吴世子,但吴世子却没有看到她们。当我和世子提起的时候,再看过去,她们已经不在了。” 也不怪冀符如此肯定吴南义不识得郑家姐妹俩。 当时路上讥讽吴南义的事情,郑惠冉和郑惠婷两个人都没胆量说出来。 家里人正在努力和洪都王府打好关系的关键时刻,她们两个却是将世子给得罪了个彻底。任凭她们再怎么受到家人的宠爱,这样搅乱长辈计划的大事,她们也是张不开口的。 左右当时没有旁人在,她们两个只要一口咬定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这件事就是“没有发生”。 “这就好。” 听闻冀符的回答后,郑贤妃舒了口气,“我还道吴世子那样说辞是故意针对你妹妹。如今看来,倒是我虚惊一场。” 她口中的冀符的妹妹,便是说的郑家表妹。 郑贤妃没有亲生的女儿。在她看来,晟广帝和旁人生的孩子,还不如她们郑家的孩子来的亲近。 “倘若吴世子不认识她们,这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郑贤妃悄声叮嘱冀符:“你和你外祖父说一声,让他想了法子去洪都王府一趟,探探对方的口风,也顺便提一提咱们的打算。倘若能成,事情就能好办许多。” 思量了下,郑贤妃又郑重地加了一句:“务必要在洪都王府的人刚回到家的时候就和他们谈妥。莫要有旁人□□来。” 虽然洪都王妃在京城负责相看,但是,到底是关系到王府发展的大事,世子的亲事绝对不会由王妃一个人说了算,王爷的主意也是极其重要的。 只要在他们夫妻俩敲定以前赶过去,就还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郑家如今声势大不如前。 先是郑胜章出了事,而后郑大学士在朝堂上的建议屡屡被圣上驳回。 现下朝上文臣以程大学士为首,倘若郑家再不拼了最后的机会努力一把和洪都王府栓在一起,往后郑家的路只会愈发难走。 子嗣没有了可以过继。即便三代单传很亲近的没有,寻个关系远点的旁支孩子总是能够的。 可是郑家的声势一旦弱了下来,再想恢复往日的荣光怕是就难了。 必须不能倒下去。 冀符知道郑贤妃为何急着要让郑家出手,赶忙将此事认真应下,准备在这几日里寻了机会和郑大学士商议一下。 吴王妃带着儿女在京城里住了好一段时间。 程氏和吴王妃的脾气很相投,两人凑一起能有说不完的话,故而时常走动。 在京其间吴家人甚少去别家做客,只去了镇国公府常家一趟,其余时候要么守在客栈里不乱走,要么就是往俞大将军家去。 吴欣妍初时还时常跟着母亲去俞家玩,后来发现俞家的孩子们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家,各有各的忙处,她便也不太往俞家去了。每每吴王妃去寻了程氏的时候,她就去宫里找阿音玩。倘若阿音在上课,她就在清澜小筑里消磨着时光,等阿音回来了两人就好好说说话。 每当逢十之日,便是国子监和宫里伴读们归家的日子。 这个时候程氏就会邀请了吴家人到俞家来。吴王妃、吴世子和吴欣妍便一起到访。众人聚在一起,好不和乐。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了,再逗留下去等到北方落了雪,怕是回家都难。 吴家人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去。 吴欣妍舍不得刚刚结交的好伙伴,就与吴王妃商议:“娘,我知道如今快要到冬天了路不好走,且马上也要过年了,各人也要归各家。那,等到过了年,来年开春的时候,能不能请了阿音到我们家里去玩?” 吴南义也在旁道:“是了母亲。她还没有去过南地,请了她去玩一玩也好。” 吴王妃也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姑娘。但是女儿的这个提议是真的让她有些为难。 “我倒是想邀了阿音过去。只不过不知能不能成。”吴王妃道:“她是在宫里读书,并非别处。又是公主的伴读。倘若要出宫去,课业怕是会耽搁许久。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会不会答应。” 吴欣妍从吴王妃的话里听出了应允的意味,顿时开心地拊掌说道:“娘,这个不难。我去和皇后娘娘说。娘娘那么疼阿音。又那么和善,一定会答应的!” 吴王妃看到吴欣妍雀跃的样子,心里也是高兴,“那就随你罢。只一点,倘若娘娘不答应,你不许纠缠着娘娘不放。须知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旁人不能随意去破坏它。” 说到这个,吴欣妍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娘你放心好了。我省得。” 虽然吴欣妍的性子活泼了些,可她到底是王府长大、正儿八经教导好的郡主。哪些事情做得、哪些事情做不得,她亦是心中有杆自己的秤。 吴王妃见她答应得认真,就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笑着多提点了她几句便作罢。 翌日是个好天气。 吴欣妍知道还不到阿音休假的日子,就让吴王妃写了拜帖交到宫里。得了回话后,她就直接去了宫里拜见俞皇后。 俞皇后知晓了吴欣妍的打算后,既惊讶又意外,“你怎地想到这个的?” “既然是自家好妹妹,当然要邀请到家里去做客。”吴欣妍道:“更何况礼尚往来,俞家的长辈们和同伴们都对我们很好,我也想对俞家妹妹好、想在家里招待她。我总希望阿音妹妹能够和我多亲近的。” 俞皇后听了很是欣喜。 旁的不说,倘若阿音去南地一趟能使得俞家和洪都王府亲近的话,那让阿音走一趟也没甚不可。 往后阿音是要母仪天下的。 如果有了洪都王府做靠山,那么无论对阿音还是对冀行箴来说,都是极好的事情。 “我先答应下来了。”俞皇后与吴欣妍道:“晚些我和陛下说说,商量过后给你们答复。” 只不过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告诉晟广帝,下学后的冀行箴听了此事却有些不太乐意。 “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能行?”冀行箴在俞皇后的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语气又急又躁,“她年龄那么小,南地又远。若是路上有个什么……” 他终究是没法说出“意外”两个字。 但凡不好的字眼,他都舍不得用在他的女孩儿身上。 可是,即便他没把话说完,俞皇后也已经从他那担忧的语气里猜测到了他要说甚么。 俞皇后看着儿子那急切忧虑的样子,非但没有去劝解或者解释,反倒笑着问他:“你当真十分担忧阿音?” 说多错多。 俞皇后毕竟是掌控后宫几十年的人。冀行箴生怕自己若是说多了甚么被母后发现端倪,只简短道:“是。”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字,“我不愿阿音有任何的闪失。” 俞皇后便笑了,“既是担忧她,不若你们一同去罢。” 下午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将这事儿又深想了下,最后决定让冀行箴跟着去。 一来,一路过去,两个孩子感情只会更加的好。两个孩子越是牵绊深,往后俞家和冀行箴就越是都安全稳妥。 再者,趁着吴家和俞家关系好的时候跑这一趟,顺便让冀行箴和阿音都和王府打好关系,对以后冀行箴也大有裨益。 可是这消息听在冀行箴的耳中,却是有着让他有些不敢置信,“母后,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俞皇后抬手给他理了理衣襟。 看着如今已经比她高了许多的清隽少年,俞皇后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身为太子,冀行箴肩负的担子太重。固然得到了许多,却也失去了更多。 “你这些年一直努力着,辛苦着。稍微放松一下,往外面走走,看看山河。” 俞皇后思量了下又道:“大不了让书白跟着你们去。他在各处游历过,有经验。” 冀行箴听闻自己可以跟去,对阿音将要去离京去南地一事便没那么抵触了。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晟广帝听闻此事,仔细思量过后亦是觉得可行。 能够到外面走走确实可以让人更有远见卓识,比困在这一方小天地要好得多。 更何况,洪都王府地位超然,洪都王手握重兵,倘若冀行箴能与洪都王府关系良好,对他往后即位登基后处理南疆战事很有帮助。 因着帝后二人都允了,冀行箴和阿音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打算过了年后开春便往南边一趟,主要是去洪都王府做客,顺带着还能在沿途稍做游玩。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嗷嗷嗷!将要和阿音二人世界了,好幸福!!︿( ̄︶ ̄)︿ 小白:你忘了同行的我…… 吴欣妍:你忘了同行的我…… 吴南义:你忘了同行的我…… 太子:【完全无视其他所有人.jpg】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两个手榴弹~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谢谢 yaoI__ 投的雷~ 第65章 入了春后,天气开始转暖。河上冰层开始融化, 池边花树开始抽出嫩芽。 出行的日期最终定在了三月初, 因着这个时候北方不至于太寒而南地也不至于太热。待到南地酷暑开始之时,一行人已经要启程回京了。 原本洪都王府说是要让吴南义兄妹俩来接阿音她们, 但考虑过后,京中众人还是将此提议婉拒。 路途遥远, 实在没有必要让吴南义和吴欣妍他们来回折腾着。 倒不如在京城里将诸事安排妥当,一路也就顺顺当当地过去了。 为了护卫阿音、冀行箴和常书白一行, 镇国公府和俞家各派了一命功夫好的护院。二人扮作车夫, 一人驾着阿音坐的那辆车子,一人驾着装了杂物的车子。 皇上安排了两名亲信侍卫跟随。此二人都是四品官职, 阿音因着长年住在宫中倒是识得他们, 只是没说过几句话。 冀行箴和常书白各自挑选身边跟随之人。 冀行箴点明让云峰、火青、川青跟着, 径山留在景华宫守护好东宫。而常书白则是谁都没带, 孤身前往。 阿音这边本也可以自己挑选,不过她看母亲日夜担忧她的安危, 就将此事交给了母亲来处理。 谁知程氏竟是拜托了俞皇后来选人。 俞皇后思量过后,从阿音身边伺候的人里挑选了锦屏跟着。另遣了一个宫女跟随。 之所以选择锦屏,一来是因为她自小伺候阿音,很是妥帖。二来, 锦屏比玉簪要沉稳许多。此次出门路途遥远,虽然玉簪更机灵,但出门在外,机灵尚不如稳住来得更重要。 宫女名唤秀芽, 和玉芽是同年入宫。 玉芽早先救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因着她罔顾宫规私自取用冀行箴的药,本该严惩。但冀符做的那事儿也是因了玉芽这举动方才开始露出破绽。故而段嬷嬷严厉训诫又打了板子后,将她调离了阿音的身边,去偏僻的宫殿侍弄花草去了。 秀芽和玉芽脾性不同。玉芽心思活泛,秀芽却行事中规中矩。秀芽家中父亲是武职。虽他不过是个八品的地方小官,武艺却还过得去。小时候秀芽跟着学了点功夫,大了后又不时练一练,如今武艺倒是过得去了,这在宫女里是较为难得的。 人员安排妥当后,物品反倒是简单了。银票带足,其余的不成问题。 在准备物品之时,原先坚持孤身上路的常书白反倒是改了主意,和俞皇后说,他要带一个人同往。 大家原以为他要带的是镇国公府哪个家丁或者随从,谁知他居然把安远侯之子冯旭给叫上了。 冯旭面皮微黑,浓眉大眼,个子不算高,微胖。平日里看着乐呵呵的,凶起来也是十分难缠的主儿。 阿音认得他。 和他初识不是因为旁的,恰好也是马伤人那日的事情。在福临布庄里,冯旭本是和常书白在一道看,后来常书白来寻阿音,他就跟着来了。 好巧不巧的是,他恰好就是福临布庄的少东家。这布庄,就是安远侯府的铺子。 俞皇后知晓安远侯的这个儿子,最是个嘻嘻哈哈万事不愁的。听闻带上他,俞皇后倒也没反对。毕竟冀行箴素来居在东宫友人不多,能够多结识个同龄人也好。 更何况,安远侯为人正直,其子虽看着没个正形,品行却很不错。俞皇后信得过常书白择友的眼光。 虽然在俞皇后面前常书白说得冠冕堂皇,甚么“冯旭为人可靠”,甚么“多个同伴路上能够多份照应”,可阿音依然觉得疑惑。 只因常书白原先没提要冯旭同行,不知怎地回家一趟忽然要多加个人。虽说她也觉得冯旭人很好是个非常不错的同行伙伴,可她还是打算问个清楚明白。 这一日是出行前最后一次上课。 冀行箴被晟广帝叫去了昭宁殿问话。常书白到的早,就去了清澜小筑接阿音。 阿音和他边走边说,顺口就问起了冯旭一事。 常书白眼神闪烁了下,眼唇轻咳一声并不回答。后来见阿音放弃追问了,他反倒喊了她,半遮半掩地说了实话。 “你知晓福临布庄是冯家的罢?”见阿音点了头,他又接着说道:“其实冯家最厉害的不是布庄,而是钱庄。恒通钱庄你总听说过罢?就他家的。” 阿音想到路上要带的那些银票,忽地明白过来,“莫不是你觉得带上他后兑银子容易些?” 常书白没料到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桃花眼里眸光闪了闪,轻哼道:“本公子像是那种人么。” 不待阿音回答,旁边已然有人开口接道:“像。” 阿音和常书白循声看了过去,便见一旁盛开的桃花树下转过一个人来,五官清隽唇带淡笑,正是冀行箴。 阿音笑看常书白。 常书白斜睨着冀行箴道:“说什么浑话呢?莫要在妹妹面前诋毁我。” 冀行箴扫了他一眼,与阿音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不只瞧上了兑银子容易,还瞧上了住客栈容易。安远侯家的远宁客栈在许多州府都有分铺,有冯旭这个少东家在,这一路过去倒是便利许多。” 常书白咬着牙瞪了他一眼,转而对阿音笑眯眯地道:“妹妹可别听他的。哥哥我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是是是。”阿音笑道:“小白你说什么我都信。” 常书白一看她的笑容就知她分明已经信了冀行箴的话,扭头对冀行箴恨声道:“你看你,一来就没好事。我和妹妹说话说得好好的,偏你来打岔。” 冀行箴悠然道:“即便我不来,她也是信我多过信你。” 常书白笑看阿音:“妹妹,哥哥对你好不好?别理他。咱们两个说话。” “你就自欺欺人罢。”冀行箴笑出了声,“阿音何时叫过你‘哥哥’。” 常书白眉眼含笑,“叫不叫有什么要紧?”而后又道:“不叫哥哥其实也不错。” 冀行箴正要和他说,就听后面有人在喊他们。三人回头一看,却是徐立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今儿我起晚了。”徐立衍疾步行着,“本想早点来和你们说话,这倒好,反而起晚了。” “无妨无妨。”常书白挑眉笑道:“好歹还有一天的时间来道别,晚个一时半刻的不打紧。不过我们不在的时候可就劳烦你了。先生们布置的课业你都帮我们记着。” “你放心。我省得。” “还有二皇姐那里,也需得劳烦你。”冀行箴在旁说道。 常云涵如今已经出嫁,冀若芙身边新的伴读一时半刻的也没选好。 冀行箴和阿音都很担心冀若芙,怕她一个人觉得孤单。如今他们将要离去,就托了徐立衍来帮忙照看冀若芙。 徐立衍说道:“太子殿下尽管放心,二公主那边无论有什么需要,我都会放下所有事情去她那里帮忙。”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坚定神色认真,似是在做极其重要的保证一般。 冀行箴笑道:“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徐立衍眼帘微垂,声音很轻地道:“并非夸张。她的事情终归要认真对待。” 走到两宫门口不远处,阿音就和少年们道了别,独自往崇明宫去。行至院中,恰好遇到正在树下看花还没进到屋中的冀茹和郑惠冉。 八月十五中秋那天,郑惠冉跳了一舞。虽说舞姿十分惊艳,但她这举动却让人诟病不已。 郑惠冉原本羞恼至极,后来郑贤妃劝过后她倒也想开了。 郑贤妃与她道:“技艺出众让人过目不忘便是真本事。更何况,陛下虽然不喜家里安排你跳舞的举动,后来陛下与我私下里说其实连声赞你舞姿很美。” 郑贤妃劝她:“万事不可心急。一条路不通,不见得旁的路不通。你暂且等等。只要你有心去做,往后你的道路定然不同凡响。” 有了贤妃娘娘的保证,郑惠冉便不再垂头丧气,中秋之后反而更加昂首挺胸起来。 如今看到阿音兴高采烈前来,郑惠冉一看到她那样子就恼火,懒得搭理她,自顾自甩手进屋去了。 冀茹走上前和阿音寒暄了会儿,两人边说着话边一同往屋里行去。 这天下了学后,虽不是逢十的日子,阿音依然得以回到家里去,和家人道别。 第二日一早,整装待发。 阿音无需再绕个大圈子进宫里去,只需直接去到之前约好的地方,在城郊外的十里亭处等着少年们过来便可。 与家人挥手道别后,阿音就由兄长们送到了十里亭处。 俞林琛和俞林安今日是特意告了假来送她的。兄妹几个正说着话的功夫,就听有人在旁不住的连声喊着:“常十!”循声看过去,便见冯旭眉开眼笑地骑在马上朝这边挥着手。 冯旭一抖缰绳策马前行,来到了几人身边,翻身下马,又喊了句:“常十妹妹!” 这称呼自打第一次见面后冯旭就在用了。 只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常书白指了阿音对他的友人们说,这是他妹妹。 因着常书白是常家九少爷,所以他那帮狐朋狗友就叫不顾阿音的反对,叫她一声“常十姑娘”。 多年下来混叫惯了,居然就成了习惯。一时半刻的改不过来不说,阿音都已经听顺耳。 见冯旭这样喊,阿音压根都对那称呼没什么反应了,直接问道:“你怎地自己就过来了?” “常九不是说就我自己过来就成了?”冯旭愣了下,忽地咧嘴一笑,拍拍自己腰间,“不过,我旁的没带,就带了一堆我的印信过来。常九说用得着。” 阿音想到之前和常书白、冀行箴的那些对话,绷不住笑了。 俞林安在旁诧然地打量着冯旭,道:“跑路上带印信作甚?重不重?” “重是有点重。”冯旭道:“不过常九说出门在外,这些东西用得上。我就带着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常书白和冀行箴也陆续到来。 阿音原本打算坐自家的马车出门,后来俞皇后和冀行箴都反对,说是宫里的车子要好许多,她这才作罢。 如今冀行箴过来,他后面跟的两辆马车就也到了。 其中一辆车子大一些,里面搁置了些路上要用的杂物,锦屏和秀芽路上便是坐这里。 另一辆小一点的则是为阿音专门准备的马车。 这车子从外头看是寻常的黑漆马车,车上棱角处有斑驳磨痕,一看便是久经风雨的旧车。但是去到里头,却与外头截然不同。 崭新的黄花梨小柜子,三层新锦缎垫褥,两对如意纹绸缎靠枕,另有其他各种零散小玩意儿若干。 车内燃着熏香,掀帘入内,只觉淡淡馨香环绕身旁,让人身心不由得放松舒展。 阿音拉开小柜子的抽屉,看到其内有几本书,都是她惯常爱看的。再打开上面几层,有的放了点心和蜜饯,有的放了新茶叶和茶盏。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和她喜欢的样式。 阿音撩开车帘笑问冀行箴:“这车子是娘娘给我准备的还是你?” 冀行箴莞尔,“自然是我。” 阿音横了他一眼,“尽多管闲事。” 冀行箴低声轻笑。 和家人道别后,阿音窝在车上躺下。 褥子很厚实,铺了足足三层,躺在上面甚至感觉不到车子的颠簸。 怀里抱个软软的靠枕,阿音昏昏欲睡。 昨儿和母亲依依惜别说了大半宿的话,早晨又一大早起来收拾准备,根本没怎么睡。先前因着兴奋和紧张倒还不觉得,如今和家人道别后乍一放松下来,倒是感受到了疲惫,登时有些挨不住,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是被外头众人的急急喊声所惊醒。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下起雨来了!” 阿音还没完全清醒。躺着听了会儿车壁上不住的轻微噼里啪啦声,她恍然明白过来,赶忙坐起身子,撩开车帘往外看。 外头细雨如织,雨点不住地往下落,砸在每个人的身上。 冀行箴他们已经披上了斗笠蓑衣。车夫高声扬鞭策马,大家都在往前努力赶路。 看到阿音醒了,常书白连连朝她摆手,“进去进去。莫要湿了衣裳。” 冀行箴听闻就也看了过来。 阿音怕他们赶路的同时还要分神来照顾她,赶忙缩回了车子里坐好,再不往外看。 谁也没料到上午还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却突然天气转阴下起了雨。 原本依着计划,是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子落脚。那里刚好有冯旭家开的客栈,在那里落脚刚好。 不论旁的,安远侯家的客栈最起码住着安全。 可如今突然下了雨,那就全然不同了。下雨时马儿的脚力比不上平时,加上路滑难走,更是大大拖慢了速度。故而天色渐渐暗下来后,众人的周围依然是大片大片的田野,半点都看不到那镇子。 冀行箴便提议在附近找户农家暂且落脚,“再走下去也不知何时能到。”他看了看愈发大起来的雨点,“更何况这雨不见停歇,并非赶路的好时候。不若歇上一晚,明早看看再说。” 冯旭用手抹了把脸,恼道:“这鬼天气。早不下晚不下,偏走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才下。忒的晦气。” 常书白拿马鞭敲了敲他手臂,“这话说的。什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不就是村子么!走。咱们去旁边看看哪户人家肯借宿一晚。” 冯旭点头应了。 冀行箴望了眼马车,轻声提醒常书白:“找户干净点的人家。” 他们都是大男人倒无所谓。但是有小姑娘在,还是干净点的好。 常书白应声后喊了冯旭一同往旁边几户农家行去。 阿音见车子久不行驶,这才撩开车帘细看。见冀行箴就在她车子旁边,问道:“我们这是准备在附近借宿么?” 因着下雨有雨声的扰乱,说话音量要比平日大一些才听得清楚。 冀行箴自小习武耳力好倒也无妨,他怕阿音听不清楚,就提高了声音答道:“正是如此。” 他看了看泥泞的道路,又道:“你别急。稍等会儿。等事情安排好了你再下来。” 常书白和冯旭两人效率倒是极高。约莫一刻钟后就折了回来,说是几里地外有一处农户,很干净,院子也大。巧的是家里的长辈带着孩子刚好去外地探亲去了,只有夫妻俩在,倒是空出了许多屋子来。 常书白择了人家,冯旭和他们谈妥了借宿的价格,这才过来喊众人过去。 冀行箴策马前行,不时地回头去看黑漆马车。看到路上泥泞处,他就高声提醒车夫一句,免得车轮陷入泥里出不来。 不过几里的地,因着越来越大的雨变得非常难走,行了足有一炷香时间方才赶到。 常书白和冯旭将马拴好后就去问农家要热水,准备吃喝还有晚上的洗漱。 冀行箴让车夫和侍卫去帮忙择菜煮饭,又让锦屏和秀芽去帮忙准备被褥,“我们人太多,乍一到来,农家肯定忙不过来无法顾全。” 锦屏还惦记着车里的阿音,想要扶了阿音下车再说。旁边秀芽拉了她一把,轻摇了下头,又朝前努了努嘴。 锦屏刚才只担忧着阿音了,被秀芽一提醒才发现冀行箴就在马车边。她这便放下了心,和秀芽一起急急地进屋帮忙。 阿音待在车中,因知自己这种时候帮不上忙,又不想给旁人添乱,所以不曾再撩了车帘往外看。 如今见车子已经停下,她方才朝车窗外望了过去。发现众人都在急急地往屋里去,没人顾着她这边,她就去到车门边准备自己下来。 谁知刚刚挪到车门处她才发现,冀行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这里。 因着下雨,少年戴了斗笠披了蓑衣。雨水顺着蓑衣往下流,落在地上聚水处,溅起一个个的水花。 阿音看他手里拿了把伞,就笑着道了声谢,打算去拿那伞。 谁知冀行箴往旁边微微侧身,竟是避开了她这一下。 阿音不解。 他这一身行头,显然不需要再打伞。而且,看他这般特意过来在车门边守着,显然是来接她的。那伞应当就是为她而准备。 但是为何不让她拿伞? 冀行箴静静地看着阿音。 见她面露疑惑,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把伞递到了她的跟前。 阿音便要下车撑伞。只不过她刚刚动了这个念头挪到了马车边,还没下车就被冀行箴拦住了。 “路上泥多。”冀行箴声音平稳地说道:“我抱你过去。” 语声哗啦啦地响着,夹杂着砸在车壁上的噼里啪啦声,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不过阿音还是听明白了。 “不用。”她紧了紧握着伞的双手,“我撑伞过去就——” “雨太大。”冀行箴打断了她的话,“你撑伞,我抱着你。就这样。”说着他就躬下了身子。 “不行!”阿音赶忙拒绝,低声急道:“那么多人……这样太不合规矩!” 更何况这里还有晟广帝的两个心腹侍卫在! 那更麻烦! 冀行箴拧眉,“他们被我支走了。不在这里。” 阿音依然摇头拒绝。 如今她已经十一岁半了,再过半年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怎能再和小时候一样?! 冀行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直起身来。 阿音暗松了口气,心道他总算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哪知道他长指伸出,却是一点点地解开了蓑衣上的系带。 而后用力一抛,将蓑衣丢在了旁边大门敞开的屋子内。 这个屋子是旁边单独的一间,和其他房子并不相连。原是农户家孩子的住处,如今腾出来给阿音用。 没了蓑衣,雨点落下,不多时少年的衣衫就已经半湿,贴在了他的肌肤上,现出劲瘦肌肉的轮廓。 阿音赶忙催冀行箴进屋,“你做什么呢?没进屋就脱了蓑衣,不怕淋病了?” “怕。” 冀行箴忽地探身而来,双手撑在了阿音身体两侧的车壁上。 “蓑衣会扎人,我怕扎到你,所以必须脱。” 他低低笑着,不顾阿音的反对,一把将她横抱在了怀里。 “没了蓑衣我会淋到雨,也会淋病。所以,你来给我撑伞。我们一起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终于可以抱抱了~好开心!!︿( ̄︶ ̄)︿ 第66章 阿音气极,挣扎着下去却是没能成功, 心慌意乱下低叱了声“你个坏人”。 这时候她觉得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抱得这样紧, 哪来的机会去打伞?不过是个托辞罢了! 冀行箴觉得能够得偿所愿,即便是被骂几句也甘之如饴。生怕她被雨淋, 他弓着身子为她挡去大半雨滴,笑着大跨几步行到屋里把人放到地上, 犹舍不得松手,大手一捞把人抱在怀里, 紧紧搂住。 因着沾了雨水, 衣服已然湿了,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清晰地勾勒出了他的身体。 阿音紧紧贴着他的衣裳, 却分明是贴紧了他的身体。 少年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而来, 染红了她的双颊, 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阿音努力稳住心神,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怀抱。 冀行箴抱了会儿后, 心知过不多久这儿怕是会有人来,只能恋恋不舍地松开来。 只是,怀抱虽然松开了,手却不肯放下。 冀行箴握了阿音的手, 俯身低声问她:“冷不冷?” 春日虽暖和了些,但夜间会比白日里凉上一些。加上下了雨,这气温骤降得更是厉害。 “我不冷。我有外衫在车上搁着,下雨后就穿上了。” 阿音说着, 忽地想到车子里的一应用品都是冀行箴帮忙打点的。那么那件衣裳定然也是他怕气温有变故而提早搁在了车中。 想到刚才他身体温度透过来时沾着的湿热水气…… “倒是你,你冷了罢?”刚才被他强行抱着时没来得及去想这个,如今阿音一想到他穿了那么久的湿衣裳,就忍不住地担心,“快换上干些的。再多穿两件。” 想想他对他自己的事情从来不上心,怕是连他自己的衣裳搁在哪个箱子都不晓得。阿音就道:“你在这里等我会儿,我去给你拿。”说着就要往外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屋,就被大力从后抱住。 “不忙。”冀行箴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从背后搂着她轻声低喃:“好不容易和你一起说说话,湿了就湿了,晚些再说。” 阿音觉得这样太过亲昵,正想挣脱,低头一看恰好望见了他的靴子。 原本整洁笔挺的玄色金线云纹锦靴上,现下已经脏兮兮的满是泥泞。而且因着沾了太多的水,靴子上不住地往下落着水珠。冀行箴站在哪里,那里不多时就会汪起了一小滩的水渍。 想他刚才说地上太湿太脏不让她下地走…… 阿音心里酸酸涩涩的,轻声道:“你说你何必?” 冀行箴初时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下意识扬着调子疑问地“嗯”了声。 但看她一直眉眼低垂,他顺势往下看了过去,方才发现她竟是一直盯着他的锦靴看。这便明了她刚才那句的意思。 “没什么。”冀行箴微笑道:“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阿音身子僵了僵,半晌后,身体放松下来。 冀行箴本以为她要开始挣扎着挣脱他的怀抱了,哪知道她竟是抬起手来,在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 “好湿。”阿音轻轻说道:“你那么湿,我不要和你挨那么近。” 冀行箴低头看了看,“没有,已经干了很多。” 阿音气道:“用身体硬生生把湿衣服烘干?你可真当自己铁打的么?” 冀行箴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我会生病。” 阿音哈地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冀行箴终是将她放开,又转到她的跟前,抬指轻点了下她的鼻尖,“是不是担心我?” 阿音撇过脸去,“才没有。” “又说谎。”冀行箴低笑,“担心我就直说。不必遮掩。” 阿音气结,抬头怒瞪他,“刚才我说怕你生病,想给你赶紧拿了衣裳来换,你不肯。如今倒是抱怨说我不直说了?直说了又没用,我说它作甚!” 冀行箴笑道:“刚才说的如何算得?既然是现在在讲,那只论现在的。” 阿音觉得这人当真是无理取闹,扭头就要出屋不搭理他。 冀行箴赶忙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何必你去取?出门又是冷得要着凉。我让云峰拿来就是。” 说罢,他松开了她,在她额角轻吻了下便出门去喊云峰了。 冀行箴换衣裳的时候从来不避开阿音,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两人同住景华宫的时候这般状况不知碰到了多少回。 每每这种时候,阿音心里就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倘若不是怕她逃得飞快,他甚至连那扇屏风都不需要,敢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换衣裳。 现在是在农家,自然没有那种一人高的大屏风。 阿音本想躲出门去,结果被冀行箴把门从里栓牢了跑不得。好在冀行箴只换外头的罩衫就可以,里面的衣裳没有湿。阿音这才能够在出屋子的时候依然保持住如常神色来面对旁人。 今日的雨来得突然,一切都没有准备。农家夫妇收了钱后答应只在自家那边两个屋里走动,不过来打扰。因此厨里和其他几间屋都是阿音他们这边的人,俱都忙得热火朝天。 阿音过去的时候,恰好常书白和冯旭张罗着烧了一大锅的水。他们俩寻了几个碗来,把水倒到碗中,这样晾一会儿后大家也就可以喝了。又倒出一些来让火青给隔壁夫妻俩送去,免得他们将厨房让出来后自己没有热水喝用。 “等会儿饭菜做出来后也送过去些。”冀行箴道。 常书白颔首应了,“那是自然。” 阿音看大家都在忙着,就喊了冀行箴一起帮忙。 众人哪里敢让堂堂太子殿下动手? 殿下这双手,可以射箭可以拉缰骑马,却不该用来在厨房做事。 众人连忙请了他在旁坐着。 “无妨。”冀行箴道:“出门在外,无需太多讲究。雨都一起淋了,还有甚不可一起做的?” 听了他这话,冯旭哈哈大笑,“是了是了。就这个理儿!” 冀行箴正琢磨着自己做点什么好,突然手里一凉,原是被塞了一把青菜。 “刚从地里摘的,新鲜着。你把择一下罢。” 阿音说着,给他做了示范。哪些不好的叶子需要去掉,根部又改如何折去。 不知是不是有了太子的参与后大家积极性高了许多,虽然有很多的菜要做,许多的饭要蒸,结果没多久居然也就好了。 将给夫妻俩的饭菜拨出来送过去后,冯旭就让人把饭菜一一摆上,准备用膳。 如今屋子里就四张桌子,两大两小。 公公们择了一个小桌,锦屏和秀芽择了另一个小的。 两个侍卫还有俞家常家的护卫用了张大的。剩下那个,便是冀行箴、阿音还有常书白、冯旭一起了。 冀行箴看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坐在他们中央,微微蹙了眉。 见到桌上就四副碗筷,他在屋内快速环视了下,去到筷子篓里又拿了几双出来。 “给。”他将干净筷子分给常书白和冯旭,“夹菜用公筷。” 常书白拈起筷子在指尖旋转着,不答话。 冯旭有些不明所以,“干嘛用公筷?好好用自个儿的筷子夹起来大口吃菜不就行了?” 冀行箴不说话,只淡淡地朝眼看了眼。 冯旭顿悟。 敢情是顾忌着桌上有个小姑娘啊? “呔!哪有那么麻烦!常十以往也不是没和我们同桌而食过,从未计较过这些!” 冯旭抱怨完后,忽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谁道出这些怨言,顿时紧张起来,眼角直瞥冀行箴,小心翼翼道:“嗯,太……” 想想在外不好称呼“太子殿下”,记得太子行三,他就改了口:“三公子,其实我、我也不是在和你说,我是在跟我自个儿说。不,不对。我其实也不是在和自己说,不过,并不是在怪你。哎哟,我这张嘴就是欠。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就成了。” 他越说越乱,不知怎么为自己辩解才好,苦哈哈地谄笑着看冀行箴。 冀行箴却没理会他的语气,反倒是对他话里的一个称呼颇为介意。 冀行箴抬指轻叩桌案,望了阿音一眼,慢慢说道:“常十?” 冯旭没觉得这称呼有什么问题,下意识道:“啊,对,就是咱们妹子。”思量了下这词儿用得也不对,再改:“不,是我和书白,我们的妹子。嗯,嘿嘿,嘿嘿嘿嘿。” 常书白桃花眼斜斜地去看他,夹了个盐水花生丢口中,边嚼着边轻笑,“其实按理说来,妹妹和三公子才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妹。” 冯旭仔细琢磨了下,不敢开口了,闷头扒米饭。 虽然冯旭嘴上说着不用注意,但冀行箴既然提出来了,他自然也就用了公筷。 乡下的桌子比较小,即便是最大的那个,和宫里那些敞阔的大餐桌相较也是不够比的。 冀行箴看阿音为了不碰着少年们努力缩着身子不敢乱动,他就主动往旁边侧了侧身,好让她的位置更松快些。而后又看桌上有鱼,他就将鱼刺剃了,将鱼肉夹到她的碗里。 饭后其他人收拾碗筷,常书白和冯旭商议明日日程。冀行箴则送阿音回屋。 刚才从屋子过来的时候,阿音已经穿了雨天用的木屐。农家院子里的地面铺了砖,不似外头路上的泥路那么泥泞,穿了木屐便也足够了。 雨还在下。比起之前来,风更大了些,雨势也更急了些。 冀行箴送阿音到她的屋门前刚刚收起伞,突然一个闪电下来,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冀行箴赶忙把伞丢在一旁将阿音搂在怀里,用双手去捂着她的耳朵。 少年的手上因着撑伞而带着湿意,捂在她的耳朵上,虽然很凉,却带着暖意。 待到雷声停歇,冀行箴方才缓缓收回了手。 方才的暖意犹在耳边,也在心里。 阿音忍不住轻声道:“其实……你待我挺好的。” 少年怔了怔,继而笑了。 “是吗?我也这样觉得。” 冀行箴莞尔,低声道:“其实,我还能待你更好些。” 阿音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全身紧绷,下意识就转过身去想要逃进屋里。 他却一把将她抱住,笑着蹭了蹭她的发顶,俯身在她耳边低喃。 “我还可以对你更好,”冀行箴的语气极其轻柔,“我可以对你掏心掏肺,比现在更加千百倍的好。只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一整章光写两人腻来腻去了。 主要是太子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和阿音相处,他非得多缠她一会儿,于是就成了这样…… 第67章 阿音如何听不出那话中的情意? 半年前冀行箴曾经和她提过一次。半年后的今日,他再次提起。 而后再半年后, 她将年满十二, 就能正儿八经议亲了。 想到议亲,阿音脊背骤然紧绷, 觉得两人贴着的身子火辣辣地不自在。 她抬手去到腰间。手指碰到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后不由停滞了一瞬,原本坚定的动作有些迟缓。 ……这世上, 怕是寻不到第二个男子,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待她真挚如斯。 可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 有再多的心意也是不够的。 原先她还没有太大的感觉, 毕竟是受尽长辈疼宠长大,总觉得家人应当不会在大事上让她不开心。可前段时间送常云涵出嫁时, 她才知道有时候心意再坚定, 也大不过父母的意愿。 彼时常云涵已经穿上了嫁衣化好了妆容, 只等着新郎来接。 屋中宾客尽皆出去热闹着, 屋中唯有阿音陪着常云涵。 常云涵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屋外梅花,忽地就双眼溢满了泪水。 阿音忙去给她擦泪, “再哭的话妆可是要花了。”还劝她道:“出嫁时候终归是心里难过的,不过好在常姐姐嫁得近,依然在京城,还能时常回来。” 二公主冀若芙在前一天给常云涵添妆的时候来过了。今日出嫁的正日子因着人太多, 俞皇后不让她出宫。 冀若芙就托了阿音陪着常云涵,还叮嘱她将要出嫁的女儿肯定心情不好,拜托了阿音开解开解她。 阿音原本想着一般将要出门的时候才哭,所以没有准备好。拿出帕子给常云涵拭泪的时候就有些手忙脚乱。 常云涵看她这般, 稍稍露出点笑意,从她手中抽出帕子自己沾着眼角。 待到眼中湿意尽数褪去,常云涵才与阿音道:“妹妹,今儿姐姐出嫁,旁的祝福的话许是不顶用,可有些祝福许是能成真。”说着她就握住了阿音的手,“我愿你往后婚事顺遂,如你所愿,能和有心人白头相守。” 阿音听着这话后莫名地有些心酸,喃喃说道:“常姐姐,你这是……” “我原本也不想要这样的亲事。”常云涵唇角带了一点点的笑意,语调悲凉地道:“原本我也有心仪之人。只是我和他,国公府不答应,最疼我的父母坚决反对。最终我便结了这样一门亲事。” 常云涵在宫中多年,与阿音几乎日日相见,两人的感情反倒是比和家中不常见的堂姐妹还要亲一些。 更何况阿音不是常家人,对着她,有些憋了许久的话常云涵在这个日子里反倒是更能开得了口。 “不只是我。”常云涵叹道:“还有若芙。你看她凡事顺心如意,唯独婚事半个字儿也不敢沾。她也是不易。” 原先阿音年纪小,姐姐们不会对她说起这个。如今她十一岁多了,也到了将要议亲的年纪。再一听到这些,未免心中五味杂陈。 常云涵看阿音怔愣的样子,笑着轻拍了她一下,“你看我这是做什么。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却把你我二人都弄得心事重重的,可真不好。” 说罢常云涵就把阿音拉到一旁让阿音帮忙选首饰。 原本新嫁娘的首饰就是早已定好的。说是选首饰,其实不过是想要避开那伤感话题,从而慌乱之下随口择了一个旁的来说。 …… 听着周遭的落雨声,阿音心中起初的纷乱最终归于一片静寂。 常云涵不过是出身于镇国公府,终身大事已然不能遂了自己心意。 冀行箴的身份这样特殊,又怎会简单得了? 圣上和娘娘那边还不知是怎样的打算。 阿音的心里闷得难受,胸口发堵,呼吸间都能带出一丝丝的疼意。 她深深呼吸了下这凉爽空气,努力让语气放平静,轻声道:“你是我表兄,自然会待我很好。” 冀行箴没想到自己方才那一番的肺腑之言最终换来了“表兄”二字。 他倒是从不会怀疑她甚么。毕竟她从来不在他面前设防,她待他也和待旁人截然不同。即便还不到那种情意,可他在她心里终究是不一般的。 现听到这个称呼,冀行箴心觉有异,忙将她身子扳过来细看她神色。 “怎么了这是?”他缓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阿音也不想瞒他,低头看着脚尖,老老实实说道:“有些事情你我都没法控制。倒不如等等有了定论再做打算。” 冀行箴稍一思量就知道了她在介意什么,见周围没有旁人,就拉了她进到她的屋里。 关好房门,他拉了阿音到椅子上挨着坐了,温声问道:“怎么?可是怕半年后你家里把你许给别人?” 阿音没料到他真是什么话都敢搬到台面上来说。 只是他既然要摊开来讲,她就也没甚好避讳的,直言道:“我家许是会如此。那你呢?你那边岂不是更不好办?”说罢扭过头去望向一边墙角,“你爹娘肯定会给你择一个最好的。我哪里排得上。” 冀行箴听了阿音这赌气十足的话语,又是气闷,又是欢喜。 气闷的是,她口中那个“最好的”分明就是她自己。 欢喜的是,她终究还是希望他能陪着她,而不愿看到他陪在旁人身边。 这便是个极好的开端。 冀行箴拉过她的手,拨弄着她的指尖,含笑道:“哪里来的其他人?从始至终都会是你。你若是不放心,待到你十二岁生辰过后我就让父母去你家里去提。” 这个“提”是提的甚么,阿音心中了然。 她脸颊腾地下红了,把手抽出来推了他一把,道:“可别说的那么笃定了。到时候究竟怎样还说不准。” 冀行箴到底不是正儿八经地知晓她们俩的事情,故而无法把这事儿的底透露给她。看她还在推拒,他心中焦急万分,便有些口不择言。 “什么说不准?我说结果是这样便一定会是这样。你若是还怀疑,就说一句怎么才肯信了我。无论是什么办法,我一定做到就是。” 他做事一向四平八稳,行事也是沉着冷静。即便偶尔开开玩笑,那也已经是成竹在胸,半点儿都不慌乱。 阿音何时见过这般失了冷静的他? 看着他急切的眼神和额角冒出的微微汗意,她有片刻的恍惚。好似此刻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人人敬仰的太子殿下,也不是先生们交口称赞的得意学生,而仅仅只是一个正当气盛的少年郎。 冀行箴见阿音不说话了,又有些懊悔自己乱发脾气。他轻揉了下眉心,低叹一声道:“方才是我鲁莽了。你——” 想说一句你不用放在心上。可他刚才急切下讲的分明就是肺腑之言。 故而顿了顿后,冀行箴只能道:“……你只管信我就是。那些话,我再不会对第二个人说。也只有你,我肯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来。” 阿音静静地看着他,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垂眸细想了片刻,阿音绞着手指,声音很轻地说道:“我这不是心慌么。” 不怪她太过小心谨慎。 这个年代不是可以自由选择婚姻的时代。有时候一步走错,便会步步皆错。 他的身份太过特殊。与他有所纠葛,到时候不只是她一人,父母亲人或许也会牵连其中。 冀行箴抿了抿唇,抬手轻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无妨。你好生思量下。晚些时候我们再说。” 阿音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人相对无言,这气氛有些尴尬。冀行箴便一步三回头地挪步离去。 可是刚刚走到门口,右手抚上门板,冰凉冷意袭在指尖后,冀行箴忽地察觉了不对。 她方才说的是心慌…… 倘若她不肯试着接受他,何至于心慌? 之所以会紧张慌乱,不过是怕自己踏出那一步后收不回来。 既是这般,那岂不是说她其实已经愿意试着和他交心了? 冀行箴难掩心中狂喜,猛地回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少女。 “阿音。”他的声音又急又喜,“莫不是你允了我了?” 阿音正低头跟着他的脚步一挪一移地走着,冷不防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差一点就撞了上去。 好不容易收住脚没撞到,她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茫然地抬头问他:“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原本心中思绪繁多,所以冀行箴不曾察觉。这个时候心里安定下来,他仔细去看,才见眼前的小小少女分明已经是脸颊红透,耳根红透。可见之前她是羞得狠了。 脸红是因为他,羞涩也是因为他。 若说她半点情谊都无,他是不肯相信的。 冀行箴心中阴霾顿消,清浅笑意重新回到了他的唇角。 “我就说你嘴硬,你还不肯承认。”他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什么都非要憋心里不与我说,我就不会知晓了?你也太小看我了些。” 阿音觉得额头上被他亲过的地方热辣辣的。 她捂住额,冷哼道:“什么小看不小看?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你看这儿,还有这儿。”冀行箴在她红红的脸颊和耳垂上轻点了几下,“分明都在说你乐意和我一起。偏你不肯承认,非要东拉西扯与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阿音赶忙捂住耳朵。 冀行箴哈哈大笑。 阿音转身就要往里跑,被他探手一把拉住。 “阿音。”他声音轻柔地喊她。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只不过没有回头。 “你记住,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少年的声音在她身后温和地响起,语气坚决而又肯定。 “我们两个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不会分开。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嗷嗷嗷~媳妇儿心里果然有我!肿么办,好想亲亲,可是怕她不肯……/(ㄒoㄒ)/~~ **** 半夜还有一更^_^ 第68章 这场大雨持续得并不久,第二日天不亮便已经停歇。 众人一早便起来收拾行装继续赶路。 道路泥泞, 走得比平日里要慢许多, 到了晚上方才赶到前一晚打算住下的那个城镇。 如今正是春日踏青的时节,许多店里都住满了人。 这时候众人发觉有冯旭在果然方便许多。少东家的名号一亮出来, 但凡侯府的客栈,无论里头住了多少人, 总能匀出几间屋子来给阿音她们来住。 一路南行,走走停停, 欣赏美景和往南去两不误, 过了一段时日后,便来到了杨林府。 杨林府的山比较多, 山清水秀景色怡人。 原本这一处还没到前, 常书白提议说只略看看风景便好。可是真进到杨林府的地界后, 冀行箴却说要在这里停留一日。 “杨林府是不是有个寺庙叫做‘惠觉寺’?”冀行箴望着远方的青山问常书白。 “好像是有这么个。我也记不清了。”常书白道:“这个地方我并未游玩, 只是路过,所以印象不深。” 侍卫里的一人高声说道:“公子, 是有这么个地方。听人说起过,只不过忘了是哪儿说起的了。” 冀行箴朝他颔首示意,便与常书白道:“既是如此,那就在这儿停一日, 去那寺里瞧瞧罢。” 阿音见车子许久不动,就撩了车帘往外看。听闻他这样说,她便问道:“这寺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么?” 冀行箴看到她后,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说特别倒也没甚特别。不过,我母亲是在那寺里出生,所以我想去看看罢了。” 他望过来的时候眼神十分专注,黝黑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她便是整个世界。 阿音不由得脸颊微红。她努力让语气显得十分平静:“姑母是在这里出生?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冀行箴眼睛扫过她泛红的双颊后,语气中就带出了几分笑意,“想必外祖母不会将这样的事情与你说起,母亲也未曾告诉你,你自然不知晓。” 冯旭在旁惊讶道:“咦?三公子,常十不知道这事儿,你很高兴?” 每每听到他叫起阿音的那个称呼,冀行箴就觉得心里头一阵不舒服。 不过冯旭是个没记性的。说他一次两次五次六次,效果跟没说一样,转眼就忘,下次还这样叫。久而久之,冀行箴这样好脾气的都懒得去提醒他了。 现在听闻冯旭这样叫阿音,冀行箴已经完全能够保持神色不动,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单回答了冯旭后面那个问话:“她不知道,我又怎会高兴?许是你看错了罢。” 语毕,他持了缰绳,驱使着马悠悠然朝前行。 冯旭挠挠头,“不对啊,我分明看到他笑了。”扭头问身边常书白,“你看到他笑了吗?” 常书白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笑也不是笑这事儿。” 冯旭看常书白也策马往前走了,赶忙跟了过去,不住问道:“那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常书白压根不再搭理他。 冯旭见他这里问不出,又不敢去问冀行箴,一口闷气只能憋在心里,心说晚点一定要问清楚这来龙去脉。 不过到了晌午时候看到美味的饭菜后,冯旭早已忘了自己信誓旦旦说过的那话,根本就不记得那一茬了。 这里虽然有安远侯府的客栈,却未有侯府的酒楼。 午膳择在了当地很有名的一处酒楼。这儿口碑不错,东西好吃,要价也不高。 一行人去到二楼,择了其中两个雅间包下来。 阿音自然是和冀行箴他们一起。两个侍卫与他们在同间屋子,不过不是同桌。另外丫鬟宫女还有护院则在另一间里。 因着早晨一直在赶路,阿音当真有些累了也有些饿了,待到饭菜上桌就赶忙去吃。待到半饱,她用膳的速度慢下来后才有闲暇去观察四周的景色。 不经意间往楼下一看,便见有一男一女正从酒楼往外走。两人五官有些相似,都很年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应当是兄妹俩。 阿音见了他们笑着说话的样子,不由就想到了自家哥哥们,下意识地就朝楼下兄妹俩多看了几眼。 原本她以为不过是随眼一看,过去了便过去了,之后不会碰到也不会想起他们。哪知道当天下午往惠觉寺去的半途中,竟是再次遇到了。 惠觉寺与山明寺一样,是设在了半山腰。只是惠觉寺所在的山与山明寺那边不同。京郊那一处地山势更为陡峭,必须步行而上。倘若不不行去的话,就只能坐人抬的轿子。 这里便非如此。 此处的山坡度较小,初时的路程都可骑马而上。只不过想要坐马车就有些难度了。 阿音便弃了马车,换了清爽骑装骑马而上。 两个车夫留在山脚下看守马车和物品。锦屏不会骑马,亦是留下。秀芽倒是骑术不错,跟着骑马上去。 阿音今日穿的骑装是早先过年后为了上“御”课新做的。当时衣裳还没做出来,未曾穿过。如今倒是头一次穿乐出来。 刚一换好从马车里钻出来,旁边就响起了声呼哨。 “不错啊十妹妹。”冯旭砸吧着嘴道:“怪道常九说你是他妹子。他这长相,也就妹子这相貌能压得下去了。” 冀行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常书白眉眼飞扬地道:“可不是。我说是我妹妹,你们几个还不信,在那边瞎起哄。”又向阿音多看了几眼,啧啧叹道:“不错。” “真的?”阿音笑得眉眼弯弯,“这是爹爹特意给我做的。说我肤色白,穿了这衣裳肯定好看。” 她笑着去问冀行箴:“当真不错么?” 少女肤色白皙,穿了正红的一身骑装,英姿飒爽中透着娇媚,当真是夺人眼目。 冀行箴看得怔了怔,方才应声:“真的很好。” 阿音便开心起来。 旁人夸她,她只有四五分的高兴。 他一句称赞,她却觉得有九分十分的喜悦。 几人骑马上山,到了半途中,却见前面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路上,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 常书白在旁轻嗤道:“谁那么不长眼,居然驾了车子上来。这儿再能跑马,那也不是车子能走的。不然早就让妹妹坐车上来了,何至于还得弃车骑马?” 山路多崎岖。 虽然这里的山路地势较为平坦,却也还是山路。地面起伏不定不说,且还道路宽窄不一。有时候宽至能让两车并行,有时候却窄得只容一匹马堪堪行过。 这样的情形下,想要坐了马车一路过去却也相当困难。 抱怨归抱怨,常书白见对方有难处,说着话的功夫已经下马了,又快步过去瞧了瞧。不多时,他浙传回来,与冀行箴道:“马车轮子卡住出不来了。” 原来对方一行人里有名少女,骑术不佳,又想要上去看看。她哥哥虽听本地人说此路不易行马车,为了妹妹还是坚持让马车上来了。 好巧不巧的,前面路上原本有块巨石,几个月前巨石滚落下山,留下了个深坑。骑马的人自然就绕行过去了。可是马车太宽却没那么容易绕过去。 对方的车夫存着侥幸心理试试看,结果经过那一处的时候车轮一撇最终还是有个轮子滑进了坑里,一时半会儿的出不来。 常书白就问冀行箴:“他们需要人帮忙推车。你说,咱们是去帮还是不帮?” 冯旭在旁奇道:“看到有人有困难当然要帮了,为什么不帮。” “因为太愚钝。”常书白冷哼,“明知道这山路不易行车,明明有本地人提醒过他们,他们却非要马车上山。得亏了这次只是轮子陷进坑里,给他们算是提了个醒。万一遇到路窄的地方再不小心车轮打滑,那可就整个车子都会翻下山。” 常书白的话虽然说得太过尖锐,却也是实打实的事实。 早先还没上山的时候,他就向本地居民打听过。 这儿民风淳朴,住民都很热情,将为什么不能行车的缘故详详细细说了,还特意提醒他千万不要贸然试着让车上去。也正因了这个,阿音才会弃车骑马。 常书白犹在那边生闷气,这边冀行箴已经开了口。 “帮吧。”冀行箴道:“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他们好不了,堵在路上我们也无法上山。” 常书白低叹一句“晦气”,喊了侍卫和冯旭帮忙。 冀行箴也跟着下马而去。 阿音本也打算跟着,被冀行箴给阻止了。 “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冀行箴道:“这里的路我们都不熟悉,还是保险点不乱跑的好。” 阿音不愿他们担心她,闻言颔首应了下来。 冀行箴轻轻笑了。 快速看了下四周并无旁人,秀芽正在不远处眺望着那车子出事的地方,冀行箴猛然倾身而至,俯身在阿音的耳边轻声说道:“好乖。听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还在阿音头上揉了两把。 阿音气恼,狠狠地瞪了他几眼。 冀行箴笑容愈发深了些,快步朝前行去。 人多力量大。更何况这边过去帮忙的几个都是习武的,力气比寻常男子也要大上不少。 没多久,马车被推起,那个陷进的轮子也从深坑里驶了出来。 对方连连道谢。 冀行箴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就都折转了回来。 阿音拿了帕子给他们几个人擦手,“如何?那车子打算怎样?” 常书白道:“许是就停在那个地方,人先上山。许是车子和人一起退下山去。他们打算怎样,我们并没有细问。不过对方已经答应我们先过去,他们一会儿再想办法。是走是上,单看他们自己的主意了。” 阿音应了一声后朝那边多看了几眼,便见一名少年扶了一名少女下车。细观眉眼,有点熟悉。 阿音多看了会儿后忽然想起,“咦”了声说道:“原来是他们。” 冀行箴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到对方,听阿音的意思好像是见过那一行人,不由讶然问:“你认得他们?” “倒也不是。”阿音笑着解释:“刚才用膳的时候,我在酒楼往下看,正好看到他们从酒楼出来。当时觉得或许是兄妹两个,如今看来,当时料想得没错。” 她正这样说着,忽地发现对方正朝这边行来,就喊了冀行箴看过去。 这边众人静静等着,不多时,那个哥哥走了过来。 先是再次朝冀行箴他们道了谢,而后他有些赧然地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我知这不合规矩,只是妹妹一心想要上山却不得法,所以想要请求你们帮忙。” 冀行箴眉目不动,只静静地看着他。 旁边冯旭喊道:“呔!有话就赶紧说!绕了半天的圈子只说是要帮忙,你好歹说出来是要帮什么,我们才能知道要不要答应啊!” 那少年恍然醒悟,哂然一笑,抱拳道:“在下崔治,妹妹崔悦。原是因了家中的缘故想要上山,不过上山路途远,妹妹又不会骑马,所以只能硬着试试车子上去。” 说到这儿,他面上愧色更浓,低头道:“但是如今知晓车子上不去了,所以我想来问一问……” 他朝阿音和秀芽看了过来,最终视线停在了阿音身上;“不知姑娘们可不可以,帮忙带我妹妹一程?” 不待阿音开口,他深深一揖,“若是可以,实在太感激了。若是不行,也依然谢谢你们。” 大家都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崔治相貌一般,但气质温文笑容和煦,让人不由得就心生好感,一看便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 想来也是一时间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心急之下方才到了这边求助于陌生人。 阿音正思量着可能性,旁边冀行箴已然指了她说道:“她不成。” 崔治面露失望,却依然微笑。 冀行箴又指了指秀芽,“问问她罢。” 崔治恍然大悟,朝着冀行箴再次深深一礼,这便去到旁边请求秀芽。 秀芽赶忙下马,摆手道:“我就是个婢子。公子不用这样客气。你家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和我共骑一马。” 崔治连连道谢,回头把自家妹妹叫了过来。 崔悦和崔治相貌仿佛,笑容亦是十分温和。她比崔治多了几分腼腆羞涩,见了众人后福了福身,细声细气地道谢。 秀芽就请了她一起上马。 这个时候大家方才晓得这姑娘是真的一点点都不会骑马,连上马都费了老半天的劲儿。 好在秀芽是宫里的宫女,自打小时候就开始学规矩,性情耐心更是寻常人难比。最后好歹把崔悦扶了上去,秀芽便翻身上马,骑在了崔悦的身后。 崔治就策马跟在阿音她们这一行人的后面。 大家知道他是想要看着自己妹妹,这样能够放心一点。 不过对两名侍卫来说,却是为了安全起见,永远不会让陌生人跟在冀行箴的身后。 故而阿音她们一行在最前面骑着,后面是崔治和崔治的一个随从,最后面是两名侍卫。 一行人这样浩浩荡荡地上了山。 因为秀芽要顾及着崔悦,所以上山的进程慢了许多。原打算的是下午就上山,礼佛又四处看看后,倘若来得及就即刻下山。这样还能在天黑前赶回客栈住下。 客栈是冯旭已经安排好了的,最是温暖舒适。 但是,先是因为推车耽搁了些时候,后来因为秀芽顾着崔悦不敢策马飞奔,所以时间耽误得久了一点。结果使得众人刚上山不久这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 大家无法,只能去问问寺里还有没有客房空着,暂住一宿。 崔治主动把去询问的差事揽在了自己身上,“此次事情本就是因为我们而起,断然没有再让恩公们费工夫的道理。” 他这样说着,朝冀行箴拱了拱手,便快步地往知客僧那边行了过去。 说来也巧,今日这寺里并未有旁人要留宿。如今客房尽皆空着,所以任由大家住下便是。 众人便各自去寻合适的院落住下。 冀行箴、常书白、冯旭和两个侍卫住在一处。冀行箴择了旁边紧挨着的小院子给阿音,让她住在那里。 好在当初上山前阿音她们就和锦屏还有车夫说过,倘若天黑的时候还没下来的话,怕是耽搁了无法回来,就让她们就近寻了当地的住户暂借住处一晚。 因了之前有过叮嘱,所以如今虽然不下山了,却也不用担心锦屏她们那边。 阿音选好了住处后左右无事,就到院子外头闲逛。谁知正好遇到了出来散步的崔治。 崔治先看到了阿音,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有礼有节不失分寸。 阿音对他印象不错,既是无事,便攀谈了几句。 哪知道闲聊起来方才知晓,崔治居然是在江南长大的。而且,他住的地方离阿音她们之前住的地方并不算太远,不过隔了几个城镇而已。 “这可是巧了。”崔治哈哈大笑,“原我听着姑娘的口音有些熟悉,却想不出是为什么。如今听了才晓得,你的京话里还是带了些江南味道的。” “我原也听着你说话熟悉。”阿音笑道:“也是刚刚才知晓了缘由。” 两个人因着有了共同的话题,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在这边一起散步了许久。 冀行箴久也寻不到阿音,左右找了半晌,终是在一个大树下看到了她。却见她正和那姓崔的少年说着话,连他过来了都未曾发觉。 冀行箴脚步顿了顿,又加快了步子,把她叫了过来。 阿音就和崔治道了别,与冀行箴一起往住着的院子方向行去。 “没想到你和他倒是谈得来。”冀行箴语气淡然地道:“之前看他也不太与人攀谈,只当他是个不爱说话的。刚才却见他和你闲聊时颇为开心。” 阿音没有多想,当即笑道:“嗯,比较投缘,所以多说了几句。” 她们两个人说话的地方是在人来人往的敞阔之处,不时有小沙弥从旁经过,所以坦然地未曾避讳什么。 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冀行箴一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就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小丫头和他最近说话的时候拘谨得很,都不似和那姓崔的说话时那般自在。 冀行箴越想心里越是发堵,抿了抿唇后终是忍不住,对阿音问出了口。 “怎地我觉得,你和他说话的时候,比和我说话的时候要笑得更开心些?” 想想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怪异,莫名地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他又赶忙补救。 “当然了。倘若你觉得和他更轻松些,我倒也无所谓。只不过此人初初相识心思难辨,还是防一防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表示,自己一点都没吃醋!╭(╯^╰)╮ 亲亲嘛~嘿嘿~时机适当的时候……(ˉ﹃ˉ)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第69章 阿音听了冀行箴这话,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横了他一眼后不搭理他,转而旋身开始往回走。 冀行箴一把拉住她,“怎么?要回去?” “嗯。”阿音仰头看他,“既然你‘无所谓’, 那我不如回去和他再多聊一会儿。毕竟碰到个谈得来的人也不容易。” 冀行箴把手拉得紧了些, 想也不想就道:“那不成。” “怎么不成?” “我说了, 那人是好是坏还不……” 冀行箴说到一半, 忽地发现眼前少女的眸中满是促狭笑意。他反应过来,无奈地笑笑,抬指轻戳了下她的鼻尖,“你就知道捉弄我。” “我哪敢捉弄你。”阿音绷不住笑道:“明明是你这样说的。如今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说着话的功夫, 她抽了抽手, 又环顾四周后朝他示意了下。 冀行箴知晓这儿不时有人经过, 若是表现得太过亲昵实在不太妥当。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压低声音问:“那你说,我怎么讲才好?” 阿音道:“你应该说——” 最后一个音拖了片刻后, 她眨眨眼,丢下一句“我也不知道”,便笑着跑开。 冀行箴怔了怔继而摇头失笑, 长腿一迈,快步跟在了她的身后。 晚上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打算着要不要在这寺里请了小师傅们帮忙做两桌斋菜来吃。 恰好这个时候寺里的晚膳出来了,冯旭就问大师们要了两小碗菜, 看看口味合适不合适。毕竟这里远离京城,风俗习惯和京中差距甚大。若是有甚不合口味的习惯,倒也没必要麻烦大师们帮忙做饭了。 阿音、冀行箴、常书白和冯旭凑在一起尝了尝这儿的菜式。 说实话,这惠觉寺的斋菜着实一般,口感清淡倒也罢了,却是清淡到了尝不出盐味来。而且少油,花样简单,全都是白水直接炖的做法。每个菜里虽然食材不同,但是吃起来的味道还都有些相似。 阿音悄声和冀行箴道:“我可算是明白为什么这儿过夜的人比山明寺少很多了。” 冀行箴偏头问她:“为何?” “东西太难吃,大家没有留下来过夜的动力。若是和山明寺的一样美味,就算是为了多蹭一顿饭也得留下来呐。” 阿音苦哈哈地拨了拨碗里的菜蔬,“我做的都能比这强多了。” 冀行箴莞尔,轻敲了下她的额笑道:“顽皮。”而后一想,又问:“你煮的比这好?” “可不是。”阿音摇摇头道:“我起码知道炖前炒一炒,然后放足了盐。” 冀行箴就道:“等会儿我多添些香油钱,问他们借了厨房,你做给我吃。” 阿音连连应声:“好啊好啊。” 冀行箴看她这么懒得下厨的性子都肯亲手做东西吃,知晓她是真的有些无法忍耐这清汤寡水的做法了。 说实话,他们两人也真是头回吃到这样的东西。明明菜蔬新鲜,食材很好,偏偏让个不懂膳食的厨子给做得毫无滋味。 冯旭看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悄声说话,拿起筷子开始敲着碗边儿,“十妹妹你说什么好玩的呢?说给哥哥们听听,让我们也乐呵乐呵。你瞧你九哥,看你半天了你都不搭理。” 阿音正和冀行箴商量着要不要遣了人去要点盐过来撒汤里,猛然听到这一阵猛敲和一声大喊,惊了一下。 她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正巧常书白收回视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而过。 阿音望向冯旭,看着冯旭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由笑了,“我在和殿下说,想念冯少做的那道地三鲜,味道美得很,想要现在再吃一回。就是不知道冯少肯不肯赏这个脸。” 常书白听了后,忍不住轻嗤着笑了。 冯旭刚要说“好”,一看常书白拿似笑非笑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哼了声道:“十妹妹想让我去做菜?我可不上当。” 他转眸看向常书白,与阿音道:“你让你哥哥去啊。他天南地北地走着,什么都会做。好吃着呢。你开口,他肯定帮你做。” 阿音和常书白闹惯了,平素她说东,他一般都是朝西。 现下她侧首看常书白狐疑地道:“我能请得动常九公子?不能罢。” 常书白拿起手边茶盏,看了眼后一饮而尽,“你请我,我自然会去。”又问阿音:“你想吃什么?” “风味茄子,素烧鹅。”阿音看着碗碟中的食材,想了想,又道:“还有酒酿圆子,油焖笋。” 她这一串说下来,倒是都素食,在寺里做并不违例。只不过这吃食是天南地北各色口味的也都全了,做起来可真不容易。 常书白斜斜地倚靠在桌子边,睨着她道:“你倒是不吃亏。” 阿音笑道:“谁让你整天说是我哥哥净占口头便宜。好歹做点哥哥该做的事儿?” 常书白挥了挥手,“左右我也不爱吃这儿的东西。我去做了来就是。只一点,你要的几样给我吃完。” “没问题。”阿音很顺畅地应了声,“就算我吃不完,也还有三公子呢。” 说罢,她朝冀行箴狡黠一笑,“是吧,三公子?” 冀行箴无奈地抬眼看了看她,低声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哪有。”阿音笑道:“能者多劳。三公子那么厉害的,自然要多吃一些才是。” 冀行箴认命地叹了口气。 常书白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溜了一圈,慢慢收回。他垂眸看了看眼前空了的茶盏,侧身离座,朝着屋门口悠悠然行去。 看他真独自去厨里了,阿音有些过意不去,喊了冀行箴一起去给常书白帮忙。 没多久,冯旭也来了。 他们三个虽然不像常书白那样天南地北地走过,好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看到屋里的食材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出着主意,有的帮忙择菜有的帮忙切菜,还有的帮忙烧水添柴。常书白则负责掌勺。没多久,四人还真就整出了八个小菜来。 每种小菜分装在两个盘子里。十六盘上桌,分别搁在两张桌子上,拿了回到饭堂。这便喊了秀芽和侍卫一起来吃。 先前秀芽她们想去帮忙,无奈厨里的几个起了兴致,不用他们相帮。四人自顾自地边闲聊着边做了。 如今秀芽和侍卫面对着这几位养尊处优的主儿做出来的东西,倒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才好。 “来来来别客气别客气。”冯旭招呼道:“哥几个也都不容易,一路上来。吃好喝好,才有力气把咱们护卫好。”又对秀芽道:“你也不易。把那什么姑娘带上来,可是头等功!” 秀芽被他逗笑了,起身施礼,“谢过冯少。” 冯旭乐呵呵地让她坐下,又和侍卫说了声便欲回自己桌子。 “咦?怎么不见崔少爷和崔姑娘?”秀芽环顾四周问道。 “管他们呢。”说到这个冯旭就一肚子火气,“没他们的话,咱们早就下山住客栈了!哪里能在这里?” “怕是出去走走了罢。”阿音听见了,在旁道:“听说崔姑娘喜欢这儿的秀丽景色,想要到处看看。” 冀行箴戳了下她的手臂。待她侧首看过来了,凑到她耳边警惕地问:“你听谁说的?” 阿音一看他这样子就晓得他还记挂着刚才的情形,忍俊不禁,“ 就是刚才听崔少爷说的。” 冀行箴拨拉着碗里的焖笋,“你俩倒是说了不少的话。” “可不是。”阿音睇了他一眼,“你若不来,还能说不少时候。” 冀行箴听出她语气里的笑意,侧身去看正对上她的笑颜。 仔细想想自己方才那些话,他就也跟着笑了,夹了好些菜塞她碗里,“快吃罢!别说了。” 阿音边笑着边吃完了晚膳。 他们四个能把菜做完已经不易。剩下的收拾厨房和洗碗筷的事情便由秀芽和侍卫们去做了。 冀行箴看天色已晚,凑了旁人不注意,拉着阿音去到寺里树多僻静处去。 月色正好,清风微凉。 此情此景下穿梭在树林中,倒是别有一种沉静清新的感觉。 冀行箴早在刚入树林的时候就拉住了阿音的手。 阿音挣脱不得,看四周没有旁人就也随他去了。 走到半途,她看冀行箴不时地往一个方向看,便问:“可是有甚不妥?” “倒也不是。”冀行箴慢慢地收回视线,“不过是在想着要不要到那个殿里上一炷香。” “那个殿是作甚的?”阿音有些疑惑地踮起脚,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望过去。 之前到的时候已经天色晚了,众人说好了明日再礼佛,并未往寺里各处去。如今听他这样说,她也摸不准那里是哪一处地方。 冀行箴看她这般好奇,笑道:“你若是知道是做甚么的,恐怕就不会想去了。” “怎么可能。”阿音说道:“这寺里还有哪一个地方去不得。明日我去看看就是。” “这样。那么我陪你去罢。” “不用。”阿音记得冀行箴来是因为俞皇后是在寺里出生的,想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道:“我一个人去就好。” “当真不用?” “嗯。” 阿音应了一声后,忽地觉出不太对劲,自始至终冀行箴都没说那里是作甚的,不由问道:“到底是什么殿?” 冀行箴忍笑道:“月老祠。” 阿音窘了,甩手扭头就要走。 冀行箴一把拉住她,好生哄道:“我知你年纪小还不愿说这个。待到明年或者后年,若是还有机会来,你和我去上一炷香?” 阿音知道他说的是等她到了定亲的年纪后,脸红红地怒瞪他,“等有机会来的时候再说罢!” 冀行箴笑容愈发深了些,“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边闹着边出了林子,待到行出僻静处,就松开手各走各的。 原本他们打算的是直接各回各的院子,准备休息。谁知道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院子前的路口处有个身影正在晃动。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崔治身边的那个小厮。他踮着脚不住往四周看着,似是在等人。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借了月色往这边看过来。 瞧见冀行箴和阿音后,崔家小厮小跑到他们跟前,语气急切地道:“公子,姑娘,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阿音道:“等我们?有甚事情?” 小厮上前一步正要答话,冀行箴侧走一步挡在了他和阿音之间。 “说说看。怎么回事。”冀行箴淡然道。 小厮急忙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原来是崔家兄妹去赏风景的时候遇到了狼。崔少爷手臂被抓伤了一块,崔姑娘受了惊吓。两个人如今都在饭堂那边。 “冯少爷和常少爷已经去了,寺里的两位大师也在。只是大家那伤药都不太够好,用在狼抓的伤痕上禁不住用,所以想问问三公子有没有好点的伤药。” 自打几年前的那次事情后,但凡和“伤药”二字扯上关系的,冀行箴和阿音都会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认真对待。 如今听闻有人要借药,冀行箴斟酌了下方才颔首应道:“好。你先过去,我拿了药随后就来。” 崔家小厮连连道谢,而后飞快地朝着饭堂跑去。 阿音随了冀行箴去他那边,等他拿了药后一同往饭堂行去。 两人一路无话,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行至饭堂外还未临近门口,已经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之前几人在这边用膳的时候,笑闹着有意思得很,莫说是屋子里了,就算是到了外头,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欢乐畅快。 不过是出外走了一趟的功夫,这里的气氛却陡然一变。 屋内燃了许多蜡烛,烛光晃动,屋里的情形隐约可见。说话声从屋子里往外飘出,杂乱中透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与不安。 听着里面的话语声,阿音想到崔治是被狼伤到,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轻声道:“这里有狼?” 冀行箴握了握她的手,“不用怕。万事有我。” 他的体温通过指尖传到她的身上,带着莫名的让她心安的力量。 阿音轻轻颔首,应了一声后与他一同往里行去。 天已经黑透,屋内点了不少蜡烛。虽说各处情形无法看得一清二楚,却也能分辨个七八分来。 常书白正帮忙给崔治处理伤口,看到阿音后喊道:“妹妹帮哥哥倒杯水罢。” 阿音看常书白腾不出手来,应声朝茶盏旁走了过去。 冀行箴扫了一眼屋角出痛苦□□的崔治,看他手臂上的伤痕狰狞,这才放松了些,将伤药交到屋内一位大师的手里,关切问道:“不知今日是何情形?” “我们不过是看着风景很好想要出去走走,结果遇到了狼。” 细细弱弱的说话声传来,却非大师在答,而是屋中正在瑟瑟发抖的崔悦。 崔悦边说着边朝冀行箴这边行来。她双手揪着衣衫,显然是吓得狠了,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着,“哥哥为了护住我,拼命和狼搏斗。可他一个书生怎能斗得过气力甚大凶狠至极的狼?” 说到惊恐处,崔悦眼睫轻颤,泪珠滑落脸颊,“然后那狼一口咬住了哥哥手臂,结果就、就……” 她显然心痛难当。极其惊恐和伤心下,她最后看了眼已经近在咫尺的冀行箴,双目一闭身子一晃,竟是晕了过去。 眼看着娇弱少女下一刻就能扑到清雅少年的怀中了,屋内却是响起了一阵惊呼。 “小心!” 紧接着,柔弱少女身子一歪…… “砰”地一下,撞到了眼前骤然出现的坚硬竹椅的椅背上。 崔悦去势未消跌倒在地。 疼痛让她不再晕倒,硬生生地睁眼清醒了过来。 “你没事罢?” 关切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崔悦抬眼望去。 冀行箴把竹椅放到一旁,身姿挺拔地站着,垂眸望向地上女子,目光冷然语气温和地说道:“我看你站不稳了,本想拿了椅子来让你坐下。谁知一不小心竟是将它放反……” 他抬指轻叩竹椅,眸色愈发冷厉,神色愈发歉然,“可真是对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这是本宫反应最快的一瞬了……给自己点个赞!媳妇儿求抱抱~你看我多厉害~︿( ̄︶ ̄)︿ 第70章 崔悦双眸含泪看着冀行箴。 冀行箴唤过旁边正在帮忙的秀芽, 让她把崔悦扶了起来。冀行箴则踱步行至常书白身侧,悄声问道:“怎样?” 常书白虽在处理伤口,冀行箴那边的动静他也是在一直留意着。 他和冀行箴一起长大了解甚深,自然看出了冀行箴那般冷然对待崔悦的模样。 “还好。”常书白将伤口包扎好,净过手, 这才拉了冀行箴到一旁, 拧眉道:“怎么回事?” 冀行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有异。” 常书白眸光闪了闪, 微一沉吟, 神色担忧地望向了刚被秀芽扶着坐下的崔悦,“崔姑娘,你们在林中怎地遇到狼的?听诸位大师说,那些狼群从未来寺里伤过人。怎地今日你们在寺里赏景却还遇到?” “刚才我已经和公子说过, 公子怕是忘了。”崔悦答着话, 羽睫轻颤朝冀行箴望了一眼, 这才继续回答常书白道:“我们因着对路不熟悉,不知不觉走到了寺院的边界处。不知怎地,从旁边竟是蹿处一条狼来!” 崔悦面露惊恐, 眼睛眨了下,泪珠滚落,“然后哥哥为了护着我, 就、就……” 她泣不成声,再也无法接着说下去。 旁边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师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叹道:“是寺里太过疏忽,让施主受累了。” 崔治十分虚弱, □□着很是痛苦。 冀行箴那瓶药就搁在旁边的几案上。 崔治望了药瓶一眼,挣扎着用未受伤的手臂拿起药来还给他。 “这药就留给崔公子用罢。”冀行箴道:“平素我也用不上。”却是碰也不碰那药瓶。 崔治坚持了会儿看他当真不打算要了,就将瓶子搁回了几案上,勉力笑道:“多谢公子。若非你这药好,我这胳膊怕是救不回来了。” “话也不能说太早。”常书白道:“如今药刚敷上,崔公子就知道一定有效了?不若等等再看看要不要谢他罢。” 冯旭在旁嚷道:“老九你怎么说话呢?人都伤成这样了,有些玩笑能免就免罢。” 他刚才在旁帮忙整理给崔治清理伤口时所用过的一应物品,这个时候才抽空抬头说话。 常书白没甚时间与他解释,索性就朝崔治随意地拱了下手。 “这位兄台不必多礼。”崔治道:“多亏你们相帮。倘若没有你们在,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的伤口又长又深。因着刚才清理伤口还有敷药的关系,地上滴了一些鲜血,整个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冀行箴道:“没甚帮助的,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崔悦刚刚由秀芽搀扶着去到桌边喝了杯水,如今就在冀行箴身边不远处的椅子上落了座,低泣着拿帕子不住擦拭眼睛。 “公子这话说得可是不对。”崔悦道:“倘若没有你们的帮助,没有三公子的药,哥哥何至于能够有机会好起来?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是铭记于心的。”说着就上前来噗通跪了下去,作势要磕头感谢。 秀芽赶忙去扶她。 只不过秀芽刚刚要伸出手去,就见冀行箴回头极快地朝她看了眼。 在宫里伺候久了后,主子们哪个眼神是哪个意思,秀芽还是明白的。 她伸出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下,慢慢收了回来。 旁人俱都离得远。秀芽没有去拉住崔悦,也就没有旁人能够拉住了。 崔悦就依着之前的那番做派磕了个头,“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冀行箴语气温和地道:“姑娘言重了。”但也只这一句,旁的一个字儿都没有。 冯旭在旁急吼吼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崔悦,“哎你说你们真是。怎么就那么客气呢。” 崔悦显然没料到冯旭会突然这么做,一时间怔愣在了那里。 冯旭拉了拉她,居然没拉动。 崔悦恍然回神朝他歉然地笑了笑,羞涩地道了声谢,这才顺着他的搀扶站了起来。 阿音旁的没有发现,但是,她察觉了冀行箴对待这兄妹俩的淡漠。故而什么也没做,只去到了冀行箴的身边立着。 冀行箴便和大师们拱手道别,“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有些乏了。这儿再有甚需要帮忙的,大师尽管遣了人来喊我们。我们定然鼎力相助。” 寺中人尽皆知晓,原本两边就是不同路人。如今崔家兄妹遇到凶险之事,冀行箴这边能帮的帮了后也算是仁至义尽,无甚需要他们再来做的。 故而大师们和他寒暄几句后便送了他出门。 出了饭堂的门后,冀行箴示意众人都随他走。 一行人到了冀行箴的屋子内,紧紧关上房门。两侍卫则守在门边和窗户边防着有人在外窃听。 常书白这才问冀行箴道:“先前怎么回事?可是瞧着有甚不对?” “嗯。”冀行箴轻点了下头,按住正欲说话的冯旭,侧身与常熟白道:“你觉得那崔悦如何?” 常书白回想了下,沉吟道:“我觉得她刚才的答话很有问题。她一直在强调崔治是为了她而受伤,但是对于其中遇到狼和狼撕咬的情形却避而不答十分简略。” “正是。”冀行箴道:“她不只话语太过奇怪。行为也有些与常人有异。先前崔治治伤的时候她不陪着就也罢了,而且崔治的伤口处理好后,身为他的妹妹,她并未太过欣喜或太过紧张,甚至于没立刻到他身边去。” 冀行箴说着,忽地话语一顿,没再继续。 常书白顺口道:“是了。她没有过去,反倒是一直在你旁边那椅子上坐着……嘶,你作甚?” 他骤然回神,谴责地看向那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的人。 冀行箴收回手,朝阿音看了一眼。 阿音却没有留意到冀行箴说那崔悦一直粘着他的事情,反倒是惊诧于崔家兄妹俩竟是有问题。 仔细想了想刚才冀行箴的意思,她讶然问道:“原来她们并不是真正的兄妹么?”可是单看五官的话很有些像。 “既是要做戏,自然得做足套。只是有些细节之处她们自己也不曾留意到,方才能够漏出破绽。”冀行箴道。 常书白在旁斜斜地看了他会儿,忽地笑了,“你倒是机警得很。我刚才看他们有人受伤,只顾着去看伤势,倒是没想到这些。” “倒也不是机警。”冀行箴斟酌着说道:“不过一开始就觉得他们有些异状罢了。” 他问阿音:“你可还记得当初那崔治来求我们帮忙带他妹妹的时候怎么说的么?” 阿音对这个很有印象,“他说他妹妹骑术不佳……” “正是。”冀行箴道:“他的意思是崔悦骑术不佳。可到了我们眼中,那分明是个完全不会骑马的人。我那时候觉得有些怪异,只是未曾多想罢了。” 后来看那崔悦柔柔弱弱地好似风一吹就要倒在他身边,他厌恶之下忽地想起了这违和之处。 听了冀行箴这一番话,大家越想越是心惊。 冯旭摸了一把胳膊,“哎呀我的天。我都吓得起鸡皮疙瘩了!” “忒没用了些!”常书白睇了他一眼,问冀行箴:“那如今怎么办?是立刻走,还是静等着看看他们后续如何打算?” 冀行箴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阿音。 如果是只他们几个男人在,他自然会选择后者。 但是阿音在的话,他宁愿求稳,而不是选择冒险。 “即刻下山罢!”冀行箴断然说道:“悄悄地走。不骑马。” 冯旭哀嚎一声,压低声音问:“不骑马那得走多久?再说了,路上耽搁的时候多了也不好。倘若有坏人半道追上来呢?我们两条腿可是比不过人家骑马!” “无妨。”常书白道:“我们在四周没有听到马蹄声过,想必就算他们有人,也没有骑马而至。我们步行走倒是没甚关系。如今最重要的是提前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等他们天亮发现后我们已经进了城,自此拉开一段距离,这便没甚大碍了。” 冯旭想想也有道理。 眼看冀行箴和常书白两个人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他也懒得再多想,摆摆手道:“你们说怎么做,我照办就是。在这外头我可不在行,你俩多操劳操劳想妥了就成。” 常书白笑骂了他几句,赶了他去帮忙准备东西去了。 常书白喊了那两个侍卫,边回忆着来时的路,便计划着最佳的下山路线。 冀行箴则去到了大师们居住的地方,与他们说明去意,向他们道别。又多留了些银子在这儿。 ——说起来,若非因了他们的到来,惠觉寺想必也不会招惹来这些人,更不会有人在寺里受伤。 对此他是十分歉然的。 大师们婉拒不肯收银子。 冀行箴便道:“那位崔公子伤势颇重,想必大师们还得悉心照顾他,为他买药诊治。这些就当做是给他的伤药费罢。” 大师们道了佛号,连赞他心仁。 冀行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与大师们道别。又叮嘱不必将此事告诉崔家兄妹。 “他们今晚经历了波折已然疲累,这些小事就无需惊动他们了,让他们好生歇息。” 僧人们慈悲为怀,听闻后连连应允。冀行箴问过了这里各处的出口所在位置后便告辞离去。 他回去的时候,常书白和侍卫们已经商议妥当。又结合着冀行箴刚刚问来的各处出口的位置,大家快速敲定了离开的路线,连夜下了山。 镇国公府和俞家都是行伍世家,派来的两个车夫说是护院,其实都是上过战场刀口舔过血的士兵。 他们习惯了在军中的做法,借宿农家之时怕众人有事不好寻找到他们,便从下午分别之处开始沿途都做了记号。根据这些暗中的标记,一行人很快寻到了锦屏和他们二人。 这个时候天也快亮了。 早先的马有一些留在了山上没法带下来。马匹不够。幸好附近的农家有养着马的,众人向他们买了几匹,有的单独骑用,有的套在车上拉车。 大家在农家的院子里稍微休息了会儿,眼看着天将微明,杨林府的城门很快就要打开,便上马上车往杨林府那边赶去。 因着赶了一夜的路,又是步行,所以阿音十分困倦。冀行箴看她有些支撑不住,便让她在车里好生睡一会儿,待到进了城后再叫她。 车子里舒适无比。阿音这一躺下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待到醒来的时候,却是已经在客栈里了。 屋子里没有旁人,仅仅秀芽在旁边撑着额头打瞌睡。 阿音嗓子有些发哑,喊了秀芽两声,让她给端了杯水过来。待到饮下嗓子舒服些了,阿音方才问道:“怎地就你一个人在?其他人呢?” 秀芽给她将杯子放回了桌子上,方才答道:“公子们都出去有事了,说是昨儿的事情还没安排好,总得有个结果才好。倘若没有结果,也得弄清楚个来龙去脉,免得什么都不晓得到时候再受人算计。” 阿音点点头,便让她服侍着下床穿衣。 刚刚收拾妥当就响起了敲门声。打开一看却是冀行箴在外头。 阿音这个时候刚刚醒过来,脸上还是刚刚睡醒的模样,两颊红红,睡眼惺忪。看着娇美可爱,倒和平日里的模样不大相同。 冀行箴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桌旁的她,竟是有些呆住了。 秀芽开了半天的门不见冀行箴进屋,就有些忐忑,小心翼翼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冀行箴听到近旁有人在说话,恍然回神,说了句“没事”,这便身子一侧,朝秀芽道:“你先出来。我有事和阿音说。” 秀芽有些犹豫。 冀行箴眸色冷厉地看了她一眼。 秀芽赶忙福身行礼,“婢子晓得。婢子马上出去。”说罢,急忙转身出了屋。 冀行箴看她把房门带上了,脸色稍霁。抬手把门栓扣上,他这才转过身来,望着屋中少女,缓步行了过去。 阿音正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喝着茶。见冀行箴过来了,她就放下了杯子。 刚才喝茶时唇角稍微沾了些水珠。阿音便拿了帕子想要将它拭去。 哪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唇边一热,水珠已然消失不见。 冀行箴抬指轻捻着手中水滴。水滴微温,也不知是它本来的温度,还是沾到了少女唇上的热度。 冀行箴视线下移,静静地看着少女红润润的唇。 许是看得太久了些,鬼使神差地,他竟是不由自主探指而去,抚在了那红润之处,轻轻摩挲。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软软的,好诱人……︿( ̄︶ ̄)︿ **** 谢谢 比心 投的雷~ 谢谢 晴雪小园 投的雷手榴弹和火箭炮~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两个雷~ 谢谢 yaoyao 投的三个雷~ 【妹纸登录不上应该也是因为晋江在抽……晚些试试看,摸摸头 第71章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会突然探手过来, 下意识地拨开了他的手,用指尖擦了擦唇角。 “是有什么脏东西吗?”阿音仔细擦拭着问道,又打算起身去拿铜镜来照。 冀行箴方才太过出神,没有防备下被她将手推开。见阿音想要拿镜子,他紧走几步将她拦住。 “没什么脏的。”冀行箴望向先前摩挲之处, 强迫自己望向旁边的桌子, “……已经被我擦去了。” 阿音并未怀疑, 点头喃喃道:“我刚才就喝了茶而已, 会有什么脏的?莫不是茶叶沾上了?” 冀行箴听着她在旁自言自语,唯有摇头苦笑。 若她知晓了他刚才心中转过的念头,怕是要恼了他不肯理他了。 暗暗低叹一声。她还小,再等等罢。 此时阿音记起之前秀芽提过的事情, 问起少年们今日回来后的行程。这时方才晓得, 冀行箴他们进了杨林府后便直奔府衙而去, 为今天下午的出行做了安排。 阿音左等右等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拉着冀行箴的衣袖问:“那我是怎么进来的?” 冀行箴不说话,黝黑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她。 阿音被他瞧得不自在, 脸红了红,撇眼望向脚前地面,松开手道:“不说就算了。我就随便问问。” 冀行箴莞尔, 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也没甚不能说的。自然是我抱了你进来。” 阿音脸上更热了,“被旁人看到了?”思及侍卫是晟广帝派来的,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陛下知晓后怕是会不高兴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起来,生怕冀行箴从她话里听出什么。 冀行箴仿佛没有听到阿音提到晟广帝时那担忧的语气,只道:“没事。当时我遣了他们去做旁的,无暇顾及这边。” 阿音偷觑他几次,看他神色如常,当真没有留意到自己口中无意间说起的那人,这才放心了少许。 中午大家凑在一起吃过饭后稍作休息,便上车上马继续赶路。 对此阿音心中存有疑惑。 按她们一路行来的习惯来说,一般都是在保证时间充足、能够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落脚点的情形下方才动身。基本上都是早晨一早离开。 这样的安排下,除去很少的几次忽遇变故外,一行人基本上都能够在城镇里舒舒服服地过夜。 可是今日和以往不同。竟然过了晌午方才出行。倘若如此的话,是断然无法在天黑前赶到下一处落脚地方的。 虽然心中疑惑,但阿音也知晓,少年们定然是另有安排方才如此,故而没多说什么,也没多问。 出行前常书白送给她了个饰物佩戴。 “就套在手腕上就是。”常书白不顾冀行箴的利刃一般的眼神,轻声和她说了几句话,将那精巧之物戴在了她的腕间,“很方便的。” 阿音轻抚着腕带与他道谢。 常书白回首朝她微一扬眉,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当不得什么。你喜欢就成。”说罢扬鞭一抽,策马前行。 冀行箴驱马跟在马车旁,寻了机会轻叩车窗,问阿音;“他给你的什么?” 阿音把衣袖往下拽了拽遮住腕间之物,想了想道:“常七叔做的。以往我在七叔那里见过,不曾想竟是被小白带来了。” 常家七爷最是个妙人,惯爱研究奇巧的东西。既然是他所做,那此物在定然是旁处见不着的。 冀行箴视线往阿音腕间溜了一圈。 阿音把衣袖遮得严严实实。 冀行箴还是盯着她看。 阿音受不住了,探头出去喊常书白,“小白。能和他说么?” 若是不提姓名,她口中的“他”,素来只是同一个人。 常书白拉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很轻地低叹了句:“你果然什么都不瞒着他。”又扬声道:“与他说了便是。原也是他担忧你,所以我拿了这个出来。” 阿音就将腕间之物给冀行箴看。 冀行箴仔细看了一会儿,单手持缰探手过去将她衣袖遮好,这便策马上前与常书白并行。思量半晌,说什么都不够合适,最终还是简短且诚恳地道:“多谢。” “谢我作甚。”常书白懒懒地道:“我关心我家妹妹不成么。”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冯旭拼命抽马赶上来了,“你们说什么呢?我在后头听不见。也让我听听?” 常书白斜睨了他一眼,“我们在说,果然不能让你断后。就你这样时不时乱溜达的,也不像是能顾好后方的!” 说罢,常书白回头朝缀在最后头的侍卫们道:“这次可得麻烦两位了!” 冯旭不干了,“哥哥我做什么做不成?可不能被你小瞧!”说着就又抽马拼命往回跑。 阿音趴在车窗上,看着从她眼前一次次经过的冯旭笑道:“你何苦再转回来?就勒马在旁边等一等,两辆马车一过你再跟在最后头不就成了。” 冯旭停了马,拿着马鞭挠挠后脑勺,“嘿。还真别说,妹子你讲的好像很有那么几分道理。”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阿音缩回了车内坐好,却见秀芽正摸向腰间隐着的匕首。 阿音正要询问秀芽可是知道其中内情,就感到车子剧烈晃动了下,好似车轮不小心轧上了什么东西。 晃动过后车子停了下来。 阿音刚想要扬声去问车夫怎么回事,转年一想又歇了这个念头,留在车内安生坐好。 眼见秀芽想要探身出去,阿音一把拉住了她。 外面响起一声轻笑,紧接便听常书白道:“二位,没想到又见面了。这可真是巧啊。” 听他这样说,阿音就悄悄地撩了一点帘子往外看。 顺着冀行箴和常书白前行的方向,她瞧见了不远处有一辆停着的马车。 常书白对着的两个人被马匹挡住了她看不到,但是那车子的样式还有驾车车夫的样貌她却是能够瞧见。 阿音不由得疑惑着“咦”了一声。 秀芽急问:“姑娘,怎么了?” 阿音朝那停着的马车又看了几眼,待到再次确定了才与秀芽道:“前面有辆马车,好似是崔家兄妹的。” 虽然知晓那两个不见得就是真兄妹,但阿音一时间也寻不出旁的称呼来说起他们两个,便暂且这样叫着。 秀芽如临大敌,把匕首的柄握在手里。 阿音亦是提防得很,快速缩回车内坐安稳,不再乱看乱动。 就在她刚刚坐好之后,便听到崔治的声音在外响起:“原来常公子,果然是巧。” 崔治依然是一袭青衫的儒雅书生装扮。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他一边手臂绑了绷带,脸色有些苍白,唇色很淡。可这并不影响到他笑容的温和。 崔治笑着朝马上的少年们微微躬身,“崔某如今身子不便,不能如常行礼,还望三公子与常少爷不要介意才是。” “好说好说。”常书白笑道:“你不行礼我们也不会怎么着你。随意就是。不过你这车子有些碍事,不妨往旁边挪挪,也好让我们过去。” 这是刚出城镇没多远的一处林子。林中树木繁茂,只这一条小路堪堪可供马车前行。崔家的车子挡在半路,阿音这一行便不好往前去了。 冀行箴淡笑道:“崔公子说得甚是。也真是很巧,之前你们挡了我们的路,如今又挡住了。” 崔悦朝冀行箴盈盈一拜,“是我们的错。原也是我们兄妹两个行事不妥,屡次耽搁了公子的事情。还望公子不要介意。” “恐怕你的愿望要落空了。”冀行箴唇边笑意不变,声音却冷了些许,“我还真的十分介意。” 他这话一出来,四周忽然响起了很轻微的金属碰击声。 那是武器抽出的声音。 常书白猛地一拉手中缰绳。马蹄扬起,骏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崔治超前挪动了半步,温和地笑道:“三公子莫不是厌恶了我们兄妹?觉得我们太过多事?” 他朝马车瞥了一眼,笑容愈发和煦,“不然的话,你们为什么连夜非逃不可呢。” 冀行箴淡淡地道:“想走便走了。与你何干。” 崔悦柔柔地朝他一拜,“倒也不是哥哥介意。只是我念着公子的音容笑貌,终归是无法忘怀罢了。” “咦?你竟是如此多情之人么?” 常书白打断了她的话,趴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昨晚本打算借了有狼一事引了我们出寺查询。” 他摸摸下巴,摇头叹道:“幸好我们没按照你们指示的去查探。不然的话,那么黑的天,那么偏的地方,还能不能活着都未可知。” 崔悦嘴唇动了动,最后媚然一笑,“倒是看不出,原来你也是个机灵人。”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崔悦忽地双手一扬,手中已然多了一对峨眉刺。 她用力飞速超前掠去,双手翻转同时刺向前方。 叮地一声脆响,峨眉刺同时击在了一柄长剑之上。 崔悦柳眉倒竖望向冀行箴,尖声讥笑了句“好功夫”。眼看长剑朝她袭来,赶忙急急后掠。 崔治抽出腰间短剑攻向常书白。 常书白懒懒笑着,从马侧抽出□□,枪尖一点,把他的攻势消去大半。 侍卫们守在了阿音的车子旁。 冯旭高喝一声,远处传来扬鞭策马声。原是二十多个身着官服的州府衙役正朝这边快速驰来。 崔悦堪堪避开了冀行箴的一招剑式,冷笑道:“还以为你们有多厉害。原也不过是寻了那些个草包来帮忙!” 说罢她急急打了个呼哨。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旁边竟是突然蹿出几个人来,似是从天而降,落在了马车近旁。 一人冲向了冯旭,四人守着马车和侍卫对战。其余人则分别去到三处,与冀行箴、常书白和冯旭缠斗。 看到两个侍卫被拖住完全无暇分.身、看到秀芽被人强行拽出车子,冀行箴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心下慌乱,急欲去到马车旁边,可是对方两人将他死死缠着,他根本无暇脱身。 眼看四人里有一个去到车旁扯开车帘,冀行箴心痛难当,手臂被人刺了一下依然无法不分心,高喊道:“阿音!” 阿音看着车帘打开有人扑过来,赶忙拉起衣袖露出腕上之物。 那里有一个小盒子,看似不过一寸大小,上面有着繁复雕纹好似装饰,里头却另有玄机。扣动机括可以放出金针,金针上淬有痹药能让人瞬间身体僵硬无法动弹,继而昏迷倒下。 阿音心中紧张万分,却努力让自己手不抖心不乱,指尖放在机括上,对准了那扑来之人。 只要一下,瞅准时机只一下,这个人就能被制服。 她正双目圆睁认真估测,谁知还未来得及行动,突生变故。 旁边忽然斜刺里闪出两个人来,厉喝一声扑向那袭来之人。 此二人伸手甚好,不过两三下的功夫就将此人制服。而后两人分开立在马车近旁,任由其他几处战局再如何激烈难当,他们也依然死死守在这里,不挪动半分。 阿音怔在了原处,手指还停在机括上,眼睁睁地看着冀行箴和对方拼斗,这二人却始终守在她的旁边。 阿音怎么也没料到,冀行箴竟然把暗中隐匿的火青川青全留下了护卫她。 那他怎么办? 阿音急急地看向远处,便看到了冀行箴手臂上之前被人刺到的那一处伤口。 她又急又难过,不住催促火青川青:“你们去帮他啊!你们怎能丢下他不管!” 川青道:“这是公子的命令。” 阿音急得快哭了。 “三公子功夫甚好。”火青虽然心中焦急,却还是低声劝阿音:“更何况,您好好的,他才更能放心。” 阿音担忧地想要下去,偏偏她下去后可能反倒更拖后腿。 正在她心急火燎地不知如何是好时,马蹄声已然临近。 二十多名衙役翻身下马加入战圈。 这些衙役却非寻常百姓,而是州府里召集的江湖好手,功夫甚佳。有了他们相帮,不多时崔治这些人便被尽数制服。 眼看着己方再无胜算,被砍断了一腿的崔悦尖声厉笑两声,高喊一句:“士可杀不可辱!”口唇微动,下一瞬竟是口吐鲜血垂头而亡。 不只是他,崔治连同那车夫还有后来赶至的几人尽皆如此。 常书白俯身探了探这些人的口鼻,拧眉摇头。 冯旭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朝地上啐了一口,气道:“他.奶.奶的,白忙活了半天。居然是死士。” “死士也要带回去看看。”为首的官差朝常书白和冯旭拱了拱手,“还得烦请常少爷和冯少爷一同去府衙一趟。” 他又望向冀行箴,“这位三公子,您的伤势——” 冀行箴不顾旁边衙役关切的询问,眼睛紧盯着马车,快步往马车旁跑去。 阿音之前一直被火青他们两个死死拦在车里不让下来。如今他们刚刚“放行”,她正要跳下马车去看看冀行箴的伤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临近,抬眼一看,他却已经来到了车子前。 “你没事吧?”阿音看到冀行箴手臂上衣衫破了一块,有鲜血不住地从里头冒出来,难过得心里发疼,不住询问:“药在哪里?赶紧上药才是!” 说到这儿,她忽然记起来冀行箴的药昨日留在了寺里。 “我有伤药。”旁边一名衙役从怀里掏出药来,“虽是最普通的金疮药,公子也先用着罢!” 川青探手捞过这药,在鼻前嗅了嗅,颔首道:“没问题。”又双手捧着递到了阿音的跟前。 阿音忙把药接过来,也不下车了,赶紧扶了冀行箴上车歇着。 冀行箴上车后顺手把车帘拉好。 阿音什么也顾不得说也顾不得做,看那左臂上伤口没有沾到脏污,忙把金疮药倒在了上面,又从怀里掏出干净的手帕将伤口绑牢。 待到系上顶端打了个结,已经包扎完毕,她七上八下的心方才安稳了点。想到刚刚眼前看到的冀行箴手臂上狰狞的伤,阿音难过至极,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冀行箴抬手轻抚着她的发,温声道:“怕什么?不过是小伤罢了。你看,才这么浅一点,放点伤药就好。” “可是你明明可以不受伤的。”阿音握着他的手,“火青川青如果在你身边,哪怕只有一个帮帮你,也不至于——” “又说傻话了不是。” 冀行箴低笑着,俯身凑到她的跟前。顿了顿,最终轻柔地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吻。 “保你无忧我才能够全力以赴。若你我之间必然有一人置于危险之中,我宁愿那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啊啊啊啊亲到了亲到了~~虽然只是稍微碰到唇角一点点,可还是开心到飞起怎么办~︿( ̄︶ ̄)︿ 第72章 少年这话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故而最是动人心弦。 阿音听了后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述说,最终还是担忧他的情绪占了上风,横了他一眼,气道:“那也不能这样任性!你若有事,我该如何?” 冀行箴本因着她别不答之前□□心中失落。再一细想, 她这样的说辞其实暴露了她的心思, 不知不觉已经将他放在了心里极其重要的位置。 思及此, 冀行箴欣喜至极, 心中失落也已消弭无踪。但他不敢讲话说得太明白,免得她听了后又要羞窘。 “你放心,我总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冀行箴探手揽她入怀,“我定会让自己好好的, 能更好地照顾你。” 阿音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挣扎一下后发现他轻轻地倒抽一口凉气, 便知晓这样会扯动他的伤口。她不敢再过多动作,只能僵着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许久后,耳边传来少年的一声喟叹。 “原只知晓生病好, ”冀行箴道,“那样你可以来陪着我。如今方才知道,受伤了更好。最起码你不会拒绝我。” 阿音很轻地推了他一把, “莫不是受伤说胡话了?” 冀行箴莞尔,在她耳边很轻很轻地道:“你就当做胡话好了。” 阿音耳根红了红,轻嗤一声不再搭理他。 这时马车壁上响起了轻叩声。 阿音生怕是有人要掀开帘子看冀行箴的伤势,赶忙坐起身来。不过怕牵扯到冀行箴的伤口, 动作有不敢太快。 她紧张得盯着车帘,生怕有人会探头过来细瞧。 谁知帘子分毫都未动。 车外响起了常书白的声音,“马上要走了,你们打算如何?” 他说话的功夫,阿音已经坐好,又理了理因着相拥而起了褶皱的衣裳,顺口道:“已经包扎好了。” 后看到冀行箴伤在手臂,她生怕骑马会牵扯到他的伤口,就掀开帘子问常书白:“小白,要不然让他坐我车里罢。如今骑马怕是不行了。” 常书白的视线在她衣衫上还未理好的褶皱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她红红的脸颊和耳朵上。 他垂眸沉吟许久,最终好不容易说道:“好。”又觉只这一个字怕是不太妥当,就道:“就先这样罢。有伤的情形下,是没法骑马。另外那辆车也不适合让他坐。” 阿音点点头,又转回了车子里去看冀行箴的伤势。 常书白对着晃动的车帘出了片刻的神,回身去牵自己的马。 冯旭嚷嚷着问他:“怎么样?三公子伤势怎么样了?”想想不放心,他丢开缰绳往马车跑,“我去瞅瞅!不看看不放心啊!十妹妹哪会给人包扎?” “别。”常书白一把拽住了他,“你可别去看。” 冯旭停步扭头看他,“怎么着?” “也没什么。”常书白笑道:“我看过了,小丫头挺厉害,包的还可以。你不劳烦你再跑趟了。” 冯旭不疑有他,啧啧道:“妹子行啊!厉害厉害!那成!咱们赶紧走罢。”说着就重新拽了缰绳翻身上马。 常书白又朝马车方向看了几眼,这才在冯旭的催促下也上了马。 虽说那些死士的尸身都被带去了杨林府府衙,但因一个活口也无,几天里均未找出有利线索。 众人知晓那些人既是敢让死士出马,定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闲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来。故而停留几天后,见事情没有太大进展,就修书一封让人送到大理寺卿那里去后,便继续往南赶路了。 冀行箴的伤势并不太重,只不过到底受不得剧烈颠簸也不能承受太大的气力,长时间骑马是不成的了。他便想以此为由赖在了阿音的车上。 阿音毕竟大了,这样孤男寡女在一个车里太过不合规矩。短时间就罢了,冀行箴这样要养伤一段时日,她们长期这般独处着却是不太好。 更何况这儿还有晟广帝遣来的两个侍卫跟着,他们可是帝王的耳目。 偏偏冀行箴说什么也不肯再雇一辆车。 因此阿音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与冀行箴道:“不若这样,你在我车子里休息,我骑马跟在旁边。如此一来,不用再雇车,你还能好好休息。你看如何?” 冀行箴哪肯让她受这样的委屈?看她宁愿骑马在外也不肯和他同承一车,他只能让人又雇了辆车来。二人分开两辆来乘。 冀行箴受伤后,大家游山玩水的兴致少了些,一路上尽量都让他歇着,免得影响了伤势的恢复。又商议好了在归途的时候再游玩,如今只管一路向前就是。 这样专注与赶路的情形下,目的地越来越近。没过多少时候,到了冀行箴的伤势近乎痊愈的那天,众人也就抵达了洪都府。 洪都王封地便在洪都府。因着王爷姓吴,故而洪都府本地人又称洪都王府为吴王府。 此事洪都王在南疆镇守边关,并不在府里,只吴王妃和世子还有郡主在家中。 众人一进洪都府的地界,王府这边就收到了消息。待到他们的车马驶入城内后,吴欣妍便拉着吴南义过来相迎。 进了城门没多久,阿音便听到外头有欣喜的高高呼唤声。她掀开车窗帘子,看到是吴欣妍,不由得开心起来,挥手与她招呼道:“你怎地来了?” “妹妹到我家做客,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要照顾周到。过来接你更是理所应当。” 吴欣妍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开心地驱马靠近马车。待到两人离得近了,她笑眯眯地打量阿音道:“一段时间不见,长得倒是愈□□亮了。”再仔细看看,又有些惊诧,“为什么你一路晒太阳过来,竟是没有晒黑?” 南地的太阳比起京城来要大许多,也亮许多。 不过阿音平日里倒是没有留意这个,听吴欣妍说起了,方才环顾四周。 大致朝旁边看了看,见身边不远处的冀行箴和常书白也没晒黑,她就笑道:“应当是京城的水土养人。我们几个不都和之前差不多?” “妹子,咱们做人不能这么没心没肺啊。”幽幽的一声长叹从旁边怨念十足地飘过来,“哥哥我就黑了很多。” 阿音闻言看向冯旭。 他之前是面皮微黑,如今赫然是脸色黝黑了。 阿音望着他抿着嘴笑。 冯旭一脸哀怨地伸开手掌捂着脸撇到一旁去。 阿音和吴欣妍看他这副作态都哈哈大笑。 冀行箴只看着阿音不说话。 常书白扬眉笑问:“郡主,不知王府还有多远,我们赶路这许久,可就等您的一杯热茶、一碗热汤了。” “好说。”吴南义在旁道:“既是来了,少不了你的。茶水点心早已备好,就等常少爷进去品尝了。” 在京城住着的那段日子里,吴南义关系最密切的少年便是阿音的哥哥俞林琛。不过因着吴王妃和吴欣妍都和阿音来往密切,吴南义连带着与冀行箴也来往不少,与常书白自然也见了不少回。 更何况镇国公府也是以武传家。吴南义因此拜访过镇国公老爷子几次,之后对常家的印象很是不错,就也乐意结交常家的这位九少爷。 常书白倒是不和吴南义客气,听闻后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当真?那我可得赶紧去。骑马骑得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冯旭侧首看他,“你这也太不禁事了些。枉你在京城的时候还时常摆威风,却是骑马都禁不住了。” 常书白笑眯眯地望着他,“我不禁事不要紧,起码禁晒。一路过来也没黑。” 这可实实在在地戳到了冯旭的痛处。 冯旭恨恨地瞪他一眼不理他了。 大家看着冯旭哈哈大笑。 吴欣妍也不骑马了,把缰绳往马儿上一抛,钻到了阿音的车子里,与她一同边说着话边往王府行去。 吴南义和常书白、冯旭并骑着说话。 冀行箴策马默默地行在马车旁边。 听闻一行人路上遇到了歹人,吴南义顿时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问道:“可是查出来是什么人了么?” 冀行箴这时候方才搭话,“查不出来。一来是对方隐匿得好,二来是在南边人生地不熟,寻不到合适的法子把主使之人揪出来。” “无妨。”吴南义道:“杨林府离洪都府不算太远。我到时候遣了人过去看看。不说一定能找到幕后之人,但寻出点蛛丝马迹想必是没问题的。” 冀行箴颔首道:“多谢吴世子。” 吴南义笑道:“您客气了。” 少年们在外面商议着这件要事,女孩儿们缩在车子里却在说着悄悄话。 吴欣妍问候阿音的家里人,把俞家人挨个问了一遍,最后说道:“你大哥最近如何了?” 因着之前说过大堂兄俞林瑞的近况了,阿音便知晓吴欣妍说的是她胞兄俞林琛,就道:“大哥一切安好。功课不错,时常得到先生们的称赞。我想往后他考科举应该问题不大。” 说起自家兄长,阿音很是自豪,不知不觉就说得多了点,“先前姜家举办赏花宴的时候,姜夫人还赞过大哥‘沉稳有度’呢。” 一听说这个,吴欣妍顿时坐直了身子,“姜夫人?可是姜大学士家的那一位?”不待阿音回答,她又沉吟道:“我记得这位姜夫人有个女儿,和你关系还不错,叫什么来着……” “成珂。姜成珂。”阿音笑道:“难为你还记得她。你俩不过才见过一两次罢?” 吴欣妍哼道:“当然记得她。当日在俞家做客的时候,她可是连夸你大哥好几回呢。” 阿音奇道:“有这事儿?” 回想了下,她实在不记得了,就道:“许是如此罢。不过称赞我大哥的人实在太多,我哪里记得过来。”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晶亮的眼中满是自豪的笑意。 吴欣妍看着阿音笑道:“一夸你大哥你就高兴。” 阿音毫不犹豫的点头认了,又道:“我大哥却是很好啊。” “是很好。”吴欣妍笑着应了一句,片刻后道:“我瞧着京城不错。改天我得找个机会再去京城一趟才好。” 阿音道:“你尽管来。住我家就好。” “真的?”吴欣妍开心极了,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你答应我的,可不许反悔。” 阿音连连点头。 洪都王府占地很广。马车进到大门后,按理来说是要下了马车去坐轿子。不过阿音坐车坐累了,少年们骑马也骑得乏了。众人商量过后,索性一起走着往里行去。 因着许久不见,阿音和吴欣妍一直在挽着手说话。一路低声细语过去,竟是连风景都没顾得上看。 “对了!我给你收拾了个院子出来,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行至半途的时候,吴欣妍忽地拊掌说道。 阿音没料到自己就来几日的功夫,吴欣妍居然还给她单独整理了住处来。原本想着住客房就好,如今听闻后,意外且惊喜,当即拉着吴欣妍问离这里远不远。 毕竟刚刚到了王府,按理来说应该先拜见王妃。倘若那处离这条路得远的话阿音就不过去看了,拜见完王妃再说。 吴欣妍一听之后了解了她的意思,就道:“那这样罢。我们先不过去,等会儿到了不远的地方我给你指一下?” 阿音笑着应了。 行了好半晌,终是到了一处幽静小道的初始处。吴欣妍就指了那儿与阿音道:“走到尽头就是你的住处了。等会儿我们去看看!” 阿音眺望了会儿,隐约望见路那边有精巧小楼,心下欢喜,笑着说“好”。 不多会儿,吴南义想起一事还未安排好,喊了吴欣妍到他跟前去。 阿音便独自留在后头悠闲自在地踱步而行。 冀行箴见状故意走慢了点,来了阿音的身侧。 看看周围没有旁人,他眉心轻蹙轻声问她:“你真要住那儿?” “当然。”阿音开心地道:“那里环境不错,离吴姐姐的院子也很近。” 冀行箴薄唇紧抿静静看她,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但是,离我的住处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发现最近有妹纸叫他痴汉! 他表示,这、个、称、呼实在是! 太贴切了……︿( ̄︶ ̄)︿ 第73章 阿音绷不住笑了, “与你离得远点又有何妨?左右不能时常串门,近了远了都没甚紧要。” 冀行箴看她笑得毫无阴霾,轻叹口气转而说道:“可惜清澜小筑也远了点。”往前迈了半步向她靠近,“若是回去后能住得近一点也好。” 阿音不动声色往后一步,“近了有什么好?你能随意进出清澜小筑还是说我能随意进出景华宫?” 冀行箴看她还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想要让她无需顾虑太多。思量了下这世间本就对女子更为苛刻, 对男子反倒宽容大度。能逼得女子身亡的名节问题, 对男子来说也不过得些白眼与唾弃的话语罢了。 他便收了那万般的心思, 与她说道:“既是如此,往后我寻了法子见你罢。” 阿音轻哼道:“不要。我又没说要见你。”眼看前面兄妹俩好似说完话了,她就准备举步前行追上去。 冀行箴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不动声色轻握了下她的手,“不是你要见我, 是我想见你。你好歹允了我罢。” 阿音脸颊发烫, 低着头不说话。 冀行箴轻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就一前一后地往前而去。 冯旭几次回头后才见到他们俩,嚷嚷道:“怎么那么慢?我们都要走到王妃跟前了,你俩倒好, 慢悠悠地也不急。” 常书白闲闲地道:“你就少说几句罢。” 冀行箴道:“我寻了阿音有事,倒是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看到太子殿下这般态度,冯旭这急性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挠挠头,“咳,其实也没那么急,耽搁倒也说不上……你们继续, 你们继续。” 阿音就笑,“继续什么?都过来了,自然是已经说完了。”她见吴欣妍在朝她招手,便和少年们说了声快步追了过去。 冯旭还想说什么,但看吴南义在前面等他们,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吴王妃正吩咐着人准备膳食,在厨里和厅堂间来回走着忙得不可开交。见孩子们都过来了,她很是欣喜地迎了上去,拉了阿音上下打量着问道:“一路辛苦不辛苦?路可还好走?”又问冀行箴:“听闻殿下病了?不知要紧不要紧?” 此时不是说起这事儿的好时机。 吴南义在旁道:“娘,殿下‘病’之一事我晚些再给您细说。” 这就是有内因了。 吴王妃见状不再多问这个,转而说道:“听闻殿下先前病了,所以我让人给您另准备了一些清淡可口的菜式。免得您吃不惯这儿的口味。” 来之前众人已经知晓,洪都府这边是惯于吃辣的。先前冀行箴还笑阿音,说她这么爱吃甜的,到了这儿可别边吃着辣边哭才好。 现听闻吴王妃说起此地的口味,阿音想到了之前这一桩旧怨,悄悄去瞪冀行箴。 冀行箴忍俊不禁,笑着望了她两眼,与吴王妃道:“多谢王妃。其实已经没大碍了,倒也不拘着吃什么。” 阿音与吴王妃道:“您别听他的。殿下这是嘴馋,想要吃这儿好吃的所以这样说。其实还在忌口呢。”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又乱说。” 阿音不理他,与王妃道:“真的。昨儿还忌口着。” 吴王妃笑道:“放心放心。什么样的都有,随你们怎么吃了。” 说到底她也顾忌着刚才吴南义的话。思量着太子殿下那“病”怕是另有内情,吴王妃不敢大意,与冀行箴道:“殿下若是不嫌我烦,我就以长辈身份来讲几句。身子是自己的,断然不能随意对待。逞一时的开心伤了身体不划算,倒不如保险点,等身子好妥了再说。” 冀行箴敛容应声,“我知道了。多谢您。” 吴王妃又和大家说了会儿话,就又去厨里忙活了。 少年们由吴南义带着去住处安顿下来。 阿音和吴欣妍闻着厨中香气挪不动步子,后来吴王妃看到了她们两个眼巴巴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就让人拿了几块早先晾好的肉脯过来给她们吃。 这肉脯新晾好没多久,正是嚼劲儿好有滋味足的时候。 两个人吃得开心,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添两块。 阿音到底不是这儿的人,吃着倒是饱了口福,但唇舌受不住。不多时辣得倒抽冷气,连灌了两大杯的冰水才算完。 “得亏了殿下没吃。”阿音喝了水后口唇间依然热辣辣的,僵着舌说道:“这个程度我一正常人都受不了,他身子有碍肯定不成。” 吴王妃道:“你和太子殿下倒是关系不错。” 阿音讪讪然,“有么。” “是啊是啊当然有了。”吴欣妍道:“他平时看着笑得温和,其实对谁都不亲近。也就你还能忍得了他。” 阿音笑道:“你这样一说可给了我错觉,让我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 “本来就是。”吴欣妍道:“咱们阿音可是最厉害的了。” 阿音没有胞姐,只有胞兄。虽然冀若芙和常云涵待她极好像是自家姐妹,却也不像是吴欣妍这样毫无保留地惯着她。 阿音乐呵呵地和吴欣妍道:“姐姐你真是太好了。哪天你来京?我做东请你!” 说到这个,吴王妃倒是想起来之前吴欣妍和她提起的一桩事情:“听闻二公主在寻伴读?” “是。”阿音道:“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吴王妃还没接话,旁边吴欣妍眼睛晶亮亮地道:“你看我合适吗?我去给二公主当伴读怎么样?” 堂堂异姓王独女千里迢迢去给公主当伴读…… 说起来倒也没甚不对的。 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阿音狐疑地看着吴欣妍,“姐姐,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吴欣妍张口欲言,被吴王妃瞪了一眼后,摸摸鼻子没敢说实话。 “妍儿一心想去京城住一段时日。”吴王妃斟酌着字句道:“我和她说了,她在京城肯定住不惯,无法久待。她铁了心要去试试看。我就想借了二公主寻伴读这一事,让她借机在那里待段时日。” 阿音知晓吴王妃的顾虑。 吴家人的身份特殊,故而行事一向低调。 倘若洪都王府的郡主突然在京城住下,未免会让人误会其中有甚内情。倒不如大大方方借了给公主当伴读的事情住在京中,也断了旁人说三道四的机会。 吴欣妍握了阿音的手道:“妹妹,你帮帮我好不好?” 阿音笑道:“姐姐的事情我一定全力以赴去帮。只不过这事儿我说了不见得算数。”她自己都才是伴读呢,“晚些我寻太子殿下与他讲一讲,看他能不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多美言几句。” 吴欣妍开心不已,拉着阿音的手笑得停不住。 吴王妃这边膳食还没完全准备好,嫌两人碍事,赶着吴欣妍去给阿音整理东西去了。 吴欣妍给阿音准备的院子名唤蔷薇苑。顾名思义,其中栽满了蔷薇。 如今正是此花盛开的时节,还未入院,抬眼便可见爬过墙头的蔷薇枝藤,其上繁花点点,鲜艳可人。 阿音望之欣喜,侧首与吴欣妍道:“这院子可真漂亮。” “不错吧?”吴欣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原本院子里就不少蔷薇,几个月前知晓你开春后离京,我早早儿地就让人在这儿又多移了些蔷薇过来,等你到的时候刚好可以住下。你看,我算的可是正好。” 虽不过寥寥数语,阿音却是从中听出了吴欣妍待她的一片心意。 “我知姐姐待我最好不过,”阿音揽住了吴欣妍的手臂,一起亲昵地前行,“谢谢姐姐!” 吴欣妍笑道:“没甚么。统共就你一个妹妹,好歹让我多疼一疼。” 步入院中,阿音望着四周开得灿烂的各色蔷薇,叹道:“把花移过来怕是要不少功夫罢?” “还好。”吴欣妍道:“因着只移蔷薇,统共就这一种花,倒是不至于太过费时。” 听了她这话,阿音不知怎地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静雪宫的情形。 那里有着最应时节的各色花朵,是晟广帝每到换季就让人给郑贤妃移植而成。每个季节都不落下,这些年来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 皇上即便对皇后娘娘再好,终究还是很宠爱郑贤妃的。 思及此,阿音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心口发紧发闷,说不出的难受。好在这种境况持续没多久就过去了,稍稍停步缓了下便也无碍。 吴欣妍看她猛然停了步子,便也跟着驻足停下,“阿音?怎么了?” 此刻阿音已经好转起来。她思量着没甚大事,就笑笑说道:“没什么。就是刚才有点累了,稍微歇了一歇。” “那赶紧进屋去吧!”吴欣妍关切说道:“身子的事情可马虎不得,终归当心点才好。” 阿音倒也真是有点乏了,闻言并未反对,与吴欣妍手挽着手进了屋。 东西收拾了一会儿后就有王府丫鬟来叫了她们去用膳。之后稍作歇息,继续收拾。待到一切停当,已经到了下午。 吴王妃让人备了茶果点心在花园里,叫了孩子们过去,边赏花边闲聊休息。 “累了这些天好不容易到了,可得好好玩一玩。收拾东西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先玩会儿再继续便是。” 吴王妃知道年轻人不喜欢长辈们在旁边盯着,将东西准备好后,又叮嘱了一双儿女好好招待客人,她这便出了花园,由着年轻人们自己说话去。 金乌西沉,橙中带红的光照到院子里,暖融融的一片,让人心中宁静。 阿音和吴欣妍紧挨着坐在院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哪一种花好看适合戴在发间,那一朵花汁液浓郁适合染指甲。 冯旭在旁听了会儿后大感无趣,又跑到冀行箴和常书白那里坐着。但见那两个人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光喝茶,冯旭终是受不了,问吴南义这里有甚好玩的。 吴南义就让人带冯旭去习武场看看,那里有各色兵器,可以自己拿来练武。 冯旭是几个少年里武艺最差的一个。先前在半路中遇到那些死士,他没有受伤也没有对上功夫最好的那些个,纯粹是因为他并非那些人的目标所在,而非他自己功夫有多好。 正因了那一次的遭遇,冯旭终于觉得做生意也不是人生最大的追求了,身为爷们好好学学武艺也不错。故而听了吴南义的话后,他喜不自胜,由家丁带路,欢欢喜喜地往那边跑去。 吴南义安排好冯旭这边后便折回院中。半途上看到一些花开得娇艳,他记起来刚才两个女孩儿叽叽喳喳就说这种花适合戴在发间,就折了几朵最娇艳的拿了过去,让女孩儿们挑选。 吴欣妍和阿音都没料到吴南义居然这么细心,两人开心地你一朵我一朵地让着,各自择好。 “多谢吴哥哥!”阿音高兴地笑眯了眼。 “没什么。”吴南义朗声笑道。 比起在京城时候的小心谨慎,他在洪都府多了几分洒脱和自在,少了几分拘束,“你喜欢就成。既是妍儿的妹妹,就也是我的妹妹。” 吴欣妍不乐意了,把手中的花往手边石桌上一个,柳眉倒竖,“什么叫是我的所以是你的?” 吴南义愣了下,“那就是,既然是林琛的妹妹,所以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他和阿音的哥哥俞林琛关系极好,故而有此一说。 吴欣妍没料到忽然听他提到俞林琛,顿了顿哼道:“看罢,又扯上旁人。早先是谁说的来着,统共就这一个妹子,自然好好疼着。” 吴南义在口舌方面素来争不过吴欣妍,朝她连连摆手,“打住,打住。我知道说不过你,可不和你争。” 吴欣妍扬着下巴朝他示威。 吴南义抱拳朝她作揖不住求饶。 阿音在旁看这兄妹俩你来我往看得有趣,笑得不可自已,“怪道吴哥哥在中秋宴上反应如此机敏。原来是托了姐姐的福,跟姐姐平日里唇枪舌战硬生生练出来的。” 她这话一冒出来,吴欣妍和吴南义就都想到了那日中秋家宴的时候,郑惠冉跳舞后吴南义回答晟广帝的那番话。 吴欣妍笑得畅快,“妹妹说得好!得亏了有我平日里的‘帮忙’,我哥才能威风那么一次!” 吴南义看着这两个一唱一和的女孩儿,苦笑着摇头,又赶忙唤了人来给她们两个斟茶,省得她们说话说多了后口干。 常书白远远地望着这一幕,慢慢收回视线盯着眼前茶盏。 他抬指轻轻在桌上转着茶盏,轻声与冀行箴道:“回到京城后,我想要自请去参军打仗。你到时候帮我一帮,在我家长辈还有陛下那里多美言几句,免得他们不答应。” 这话来得太过突然,冀行箴意外之至,低声问他:“可是有甚事情发生?要不要我帮忙?” 常书白听着那边的笑声,咬着牙把眼前盏中茶一饮而尽。眼帘微垂好半晌,最终眉眼一扬,桃花眼中带出了些许笑意。 “没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的。”他道:“不过是不太想在京城待着罢了。” 冀行箴还欲再问,却见常书白扭身朝后招手唤道:“妹妹,哥哥这里茶空了,帮忙添满了罢!” “你怎么自己不倒偏要叫我?懒死你算了!” 阿音抱怨归抱怨,还是朝这儿行了过来,要了热水给常书白续茶。 常书白单手支颐笑看她,“你添的茶尤其好喝。” “是么。”阿音把满了的茶盏推到他跟前,“那就甜到让你发腻好了。” 常书白轻嗤一声,“我倒是想。可是没那机会。” 阿音看冀行箴的茶也不多了,顺手给他也添满。 冀行箴朝她笑看了一眼。 阿音抿嘴笑笑,转身离开回去找吴欣妍。 冀行箴抬指叩了叩石桌,待到常书白朝他看过来,便问:“你当真要去军中?京城里也有许多武职可以历练,不一定非要上战场不可。” 常书白知道冀行箴这是担忧他。 常家是战场上打下来的世代荣耀。虽然以他的资质进军中历练能够抱得战绩而归,但刀枪无眼,谁能保证一定能够安然无恙平安归来? 且他的父亲叔父还有堂兄已经在军中任职,身为幺子的他并没有一定要去战场历练的必要。 常书白抬指摩挲着茶盏,感受着上面传来的阵阵热度,沉声道:“我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当真要去。想走,又真有些舍不得走。” 沉吟半晌后,他摇头一叹:“看看再说罢。” 常书白这边要走要留还没下定决心,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不得不拿定了主意,留京暂不从军。 接连一段时光的畅快游玩后,就在大家约定好翌日一起去山上看牡丹时,冀行箴却是突然收到了京中传来的急报。 ——皇后娘娘病危。速归。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要回京了……^_^ 第74章 众人赶回京城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门将要关闭。 几人拍马疾行,一路驰向宫中。入宫之后,其余人各自下马,或是步行或是坐轿。冀行箴与守卫说了声, 和阿音一起继续策马疾驰, 直往永安宫去。 永安宫中静寂一片。就连宫人们的走路声, 都轻到了近乎听不到。 段嬷嬷听到嘚嘚马蹄声, 而后便是一先一后两声骏马嘶鸣。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她借了月色和灯笼的光往声音来处一看,便见冀行箴和阿音双双下了马。急急地往这边行来。 “哎哟小祖宗们!怎么这么早赶回来了?” 段嬷嬷且惊且喜,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脱口而出几句话后赶忙往他们身边去。 冀行箴看阿音走路姿势不太好, 晓得她是头一回日夜骑马换马奔波而行, 就顺势扶了她一把。而后沉声问段嬷嬷:“母后怎么样了?现在情形如何?” 提到这个, 段嬷嬷神色瞬间转为悲戚,原先因着欣喜而遮掩住的疲惫顿时显露了出来。 “不好,”段嬷嬷连连摇头, “很不好。”看冀行箴和阿音脸色大变,她忙又宽慰:“昨儿和今日好许多了,有精神了些, 说话也多点了。” 听闻只说话多点了都算是“好现象”,两人心里难过至极。 冀行箴长腿一迈就要往屋里去,被段嬷嬷赶忙出手拦住。 冀行箴怒目而视,差点就要和拦路的段嬷嬷争吵起来。 阿音拽了拽他衣袖示意他稍等, 她便轻声问段嬷嬷:“不知娘娘现在醒着么?我想去看看她。” 冀行箴虽然没说话,但那期盼的眼神看过来时分明也是这个意思。 “看自然是能看的,就是您先别急着进去,万一娘娘看到后太过惊喜伤了身子也不好。”段嬷嬷先解释了下自己为什么拦人,而后回头望了眼,“我去瞧瞧。您们先等会儿。” 冀行箴强忍着担忧点了点头。 段嬷嬷往屋里去了会儿,片刻功夫后折转回来,把门打开半面,与冀行箴和阿音道:“殿下和姑娘过来罢。” 两人难掩心中担忧,疾步前行进到屋中。 屋子里很暗。虽点了一排蜡烛,却仍驱不散这屋里那无处不在的黑暗。因着许久不曾通风,屋中药味丝毫都未散去,呼吸之间满是苦味,让人心里都止不住的冒出涩意。 床上有微微的隆起。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厚厚的锦被,却望不见人。快速靠到床边,才能借了烛光来辨出那缩在被中的瘦弱之人。 一段时日不见,俞皇后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如今脂粉未施,现出蜡黄脸色,印堂处隐见灰败,唇色暗淡近乎惨白,已然是到了穷弩之末的状态。 看着母后这般的状况,冀行箴悲从中来,行到俞皇后的床边,静静坐在了边上。 俞皇后好半晌后方才感觉到周遭有人靠近。 她努力睁开眼睛,缓了好半晌方才看清床边的人。 “你们来了。”她的脸色虽然如之前一般,眸中神采却瞬间亮了许多,“我原还当你们需要再过一两个月方才能够回来。却不想,”她剧烈地咳了几声,“却不想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你们。” 阿音只字未提怎么受到的急报,也不说几人为了赶路彻夜不眠,连着跑瘫了好几匹马,一路不停奔波不停换马方才能够快速赶到。她只微笑着上前伏在俞皇后的床边,轻声道:“洪都那边的饭食太辣了,太子殿下被辣得差点绝食。我们看他再这样下去不成,就带了他回京来吃饭了。” 俞皇后听了后忍不住笑,“就你机灵,知道你太子哥哥喜欢怎么样。” 阿音喃喃着说道:“我再了解他也不如您。娘娘,您才是最了解太子、对他最好的那一个。” 说到此,俞皇后忍不住望向了那坐在床畔的挺拔少年。 她颤颤地朝他伸出手,轻唤道:“我的儿。” 短短三个字,好似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让她不住喘息。 冀行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身为皇后,总是很注重保养。平日里她的手修长白皙,皮肤光泽润滑,多少年轻人看了都羡慕。 可是如今握在他手里的,却是干枯发涩的肌肤。 冀行箴心里发涩,低声道:“母后,我在。” “我的儿。”俞皇后不住的唤着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她好似突然有了精神,声量微大地说道:“你受苦了。” 冀行箴一下子心里涌出无尽的悲伤和难过,心被揪得生疼难以忍受。 他停滞半晌,都未能好生答话,生怕那话语出口会泄露出他内心的百般思绪。 最终平缓了许久,冀行箴好不容易声音平稳地道:“没有。有您在,我没受过什么苦。” 俞皇后缓缓笑了。笑容愉悦且欣慰。 阿音见到了俞皇后后心里多少安稳了些。她想着母子两人肯定有很多话要仔细说,就借口去泡茶退出了屋子。 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虽然此刻已经到了暑日,阿音的身上依然不住地一阵阵犯冷——姑母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 想到俞皇后对自己的百般疼爱,想到俞皇后的温柔,阿音心中悲戚万分。 恰在此时吴欣妍和常书白他们也赶到了。 吴欣妍听闻众人即刻要走,就什么也不多准备即刻跟着启程,一路骑马奔波而至。 她刚才是下马乘轿的,故而来到这里比骑马的阿音他们晚了些时候。 看到阿音在此处驻足停留,吴欣妍忙前行走近到她的身边。 “走之前还好端端的,怎地说不行就不行了?”阿音看到姐姐过来,刚才一直坚持着的心瞬间软了起来,眼圈儿红红的道:“明明走之前还很好,笑着帮我们收拾行装。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吴欣妍去年中秋宴后在京城停留过一段时日。她曾看到过俞皇后数次,对这个和善的长辈很有好感。听闻俞皇后的状况后吴欣妍也很难过,揽着阿音的肩膀轻声宽慰她。 常书白和冯旭是与吴欣妍一道过来的。三人皆是太子冀行箴亲自放行让进的宫。 如今看阿音出来了,他们也迎了上来细问究竟。 阿音简短说了后,几人皆是沉默。 段嬷嬷见状,叫了人来伺候着几位客人去到别的宫殿寻了客房暂时住下。 阿音则是回到茶水间去沏茶。 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明明她平日里很快就能沏好,今日却耗费了平日三倍的时间和工夫来做这事儿。 待到茶水妥当,阿音手持托盘端着去到屋门口。 ——即便俞皇后现在喝不得茶,可她既然刚才寻了沏茶的借口,如今也就得拿了这个过去。而且俞皇后倘若喝不成,那就给冀行箴罢。 阿音这样想着,一路前行。将要到屋门口的时候,她正要喊一声段嬷嬷和宫女们让她们帮忙给开一下门,却冷不防看见屋前立了个高大的身影。 看清对方是谁后,阿音手一抖差点让茶水落了地。好在宫中多年的生活早已让她的性子沉稳了许多,即便再诧异,即便手晃了晃,过后依然能够快速归于平静。 阿音深吸口气,将双手放平稳,而后躬身行礼问安。 “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晟广帝听闻冀行箴赶回来了,不由自主就走到了这里来。即便他才刚刚离开永安宫没多少时候,依然往这边走了过来。 可是到了门口后,他却忽地有些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 正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就听到了女孩儿软软糯糯的声音。 晟广帝回过神来,侧首望向那个娇小的身影。 当年的活泼女孩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了俏丽少女。 规矩好了许多,相貌也愈发出挑了。 晟广帝点点头“嗯”了声,“平身吧。” “谢皇上。”阿音站直身子,举着托盘垂首而立。 晟广帝知晓两人这边的对话定然惊动了屋里的人。他当即推门而入,进到屋中。 冀行箴赶忙上前行礼问安。只不过身子还没弓下去就被晟广帝三两步跨过去给扶住了。 “好孩子。”晟广帝十分欣慰地道:“尚知道赶回来多陪陪你母亲。” 冀行箴这便愈发肯定,给自己急报的人是经了晟广帝默许的。他再次躬身行礼,“多谢父皇。这是我应该做的。” 晟广帝看他明白了自己一番苦心,重重叹息了声,并未多说什么。转而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俞皇后,许久不曾言语。 冀行箴看他好似和俞皇后有话要说,就与阿音一起退了出去。 望着床上的病重女子,看着她双眸紧闭好似睡过去了一般的模样,晟广帝脑海中晃过了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一瞬间的惊艳。 明媚少女笑靥如花,成了他心中最美的一道风景,让他再也挪不开目光。 晟广帝闭了闭眼,脚步沉重地迈步出屋。 谁知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皇上。” 这细细弱弱的声音让他骤然清醒,猛然转身大跨着步子几步到了床前。 “你可好些了?”晟广帝看俞皇后正眸色清澈地看过来,忙坐到床边,握了她的手缓声细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让人给你煮了清粥,要不要用一些?” 俞皇后动了动干涩嘴唇,微微笑了。 “多谢皇上。”她嗓音低哑地道:“您能为我做这些,我很是感激。粥我稍后会吃。只不过、只不过我现在心里……” 她不由得掩唇剧咳。 晟广帝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为她顺气。 许久后,俞皇后感觉好过了些,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不打紧。 晟广帝这才收了手,转而握住她双手。 俞皇后气息平顺些了后,慢慢说道:“我心里有一桩事,一直放心不下,原是怕孩子们赶不回来,就只能作罢。今日孩子们既是回来了,倒不如即刻解决。若是皇上能允了我,帮忙把此事给全了,即便我事后第二日闭眼,也能瞑目。” “胡说什么!”晟广帝因着又惊又急,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少许,“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说过要陪朕到老!” 想到年轻时候的誓言,俞皇后心中一阵恍惚。 但一瞬过后,她骤然回神。 ……他还念着往年的情谊也好。 最起码,这个时候央他这件事,他十有八,九会答应。 俞皇后想到这里,开心了些,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欢快,“皇上,妾身也想陪着您。可妾身已经尽力了。如今这事儿想要求您一个准话,还望皇上能够答应。” 晟广帝听她语气好了些,思量着她到底还是念着多年情谊的,他的声音就也柔和了些,“你说。若是不出格,我定然会照做。” “您知道,我最挂念、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行箴。如今眼看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就想要把这心事了结。” 俞皇后斟酌着字句,一字字缓慢而又清晰的开了口。 她的行箴,她最放心不下的孩子。年少的他,却因身份太过尊贵而被人时刻“惦记”。 往后她若不在了,他独自一人要怎么面对这诡谲万变的皇宫? 倘若…… 倘若有人能够时时刻刻地好生陪着他,那她就放心多了。 “陛下,能不能尽快地把两个孩子的喜事办了?”俞皇后拉着晟广帝的手,努力抬起眼,万般期盼地看着他。 “我想在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亲眼看着行箴把阿音娶进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喜事将近…… 第75章 阿音和冀行箴出了门后并未走远。他们都还惦念着俞皇后, 想要等会儿晟广帝走了后再去陪陪她,故而齐齐到了屋外廊下就止了步子。 此时虽然天气热着,但因太过担忧俞皇后的安危,两人都从心底泛着寒意。 思及俞皇后阿音隔衣轻抚了下自己脖颈下挂着的那个平安符。 这是多年前一位高僧赠与她的。其中之物能够保命,但, 只能在命悬一线时用方才有效。不然的话反而要起反效果。 想到刚才俞皇后尚能较为自若地说话, 阿音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再等等。 等到姑母最紧要的那个时候, 她再行动。 只盼着到时候能顺利见到姑母、去到姑母的跟前。 冀行箴看阿音手指尖在微微发颤, 就紧走一步到她跟前,探手将她指间握在掌心。谁知触手之后掌心一片冰凉。 他怕她是冷了,索性将她双手都握好轻轻摩挲着给她取暖。 暖意从指尖传来。阿音慌乱的心渐渐平静。她努力了几次抽手都没能挣脱,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轻声道:“别。陛下还在呢。” 冀行箴本想不搭理, 可是记起当年两人那段形同陌路的时光怕是都因了晟广帝而起, 也只能放开了交握的手。 二人刚刚分开,阿音赶忙后退了两步。 恰在此时屋门大开,晟广帝迈步走了出来。看到两个孩子都在, 晟广帝甚是意外,“你们没走?” “是。”冀行箴答道:“我们想再陪陪母后。”说罢又忍不住担忧,“母后可还醒着?” 说着忍不住朝着屋内床榻的方向看过去。即便这个时候门已经关上, 所望之处不过是雕花门框而已。 晟广帝道:“醒着,还没睡。” 想到发妻方才殷切恳求的话语,晟广帝不由朝冀行箴旁边的少女看了过去。 往日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女,五官愈发精致出众, 身段也已经开始有了大姑娘的模样。当年她活泼跳脱,现下倒是沉静了许多。 “你最近都在读什么书?”晟广帝望着她问道。 阿音本还以为晟广帝在问冀行箴,后察觉不对,往上看了眼才发现帝王盯着的是她。忙垂眸答道:“就是先生们上课教习的那些。”思量了下又接道:“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会读一些杂书,都是从太子殿下的书房里寻的。” 她知道,自己去景华宫的书房找书看的事情是瞒不过去的。索性大大方方自己说出来。倘若晟广帝不喜她这种行为不愿她接近冀行箴,定然会当众呵斥。 谁知晟广帝竟只是“嗯”了一声便大步离去,半点不悦都没有表露出来。 阿音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但这疑惑的情绪也不过只持续了一瞬罢了。之后她便和冀行箴一起去到了屋里探望俞皇后。 俞皇后躺在床上,看着昏暗不清的天花板,思量着刚才晟广帝的态度。 她提出那个请求后,帝王并未表态,只说了句“朕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这样的回答让她有些忐忑,生怕事情再出变故。她知道自己一旦……郑家和郑贤妃定然会立刻开始行动。 她能为儿子做的也就这些了。如今能赌的不过是皇上对她的情分。情分多点,事情就顺利点。情分少了,怕是就会困难重重。 而她等不起。 轻微的推门声响起,虽然很轻,却也惊动了在床上出神的她。 俞皇后朝门口看了过去,原本以为会是段嬷嬷,却没料到是自己刚才正惦记着的两个孩子。 昏暗的烛光下,孩子们的轮廓看上去有些模糊,显得格外瘦弱。 想到自己将要抛下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撒手而去,俞皇后悲从中来,张开手臂道:“过来。都给我好好看看。” 以往的时候,俞皇后也时常这样说。只不过那时候的她温和地笑着,眼中满是慈爱,声音柔和动听。 如今再听姑母这病中已然嘶哑的嗓音,阿音难过得想要流泪。却还要硬生生忍着,不然的话,看出了她的难过后姑母怕是会更为担忧她。 阿音吸吸鼻子,努力挤出个笑容来,扑到床边,挨在俞皇后的怀里,紧紧握着她的手。 闻着那刺鼻的苦药味,看着姑母灰败的脸色,阿音的心也苦涩难当,强笑着说道:“娘娘要看什么?我最近吃得太多,胖了不少。您若是看出来了,可不许笑我。” 话虽这么说,但前些日子她日夜不停地打马赶路,哪里能胖得起来? 俞皇后笑道:“不笑你。能胖是福气。我们阿音合该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姑娘。”说罢幽幽一叹,“只可惜姑母不一定看得到那一天了。” 听了这话,阿音满心的悲伤遮掩不住,眼泪瞬间滚落了下来。 冀行箴之前阿音过来的时候他在回身关门,这时正好走到床边。 “一定能看得到。”冀行箴在床边半跪下来,靠近俞皇后的怀抱,“母后一定看得到。” “是是。看得到。”俞皇后轻轻笑着,轻轻说着,泪水顺着眼角慢慢滑落。 阿音掏出帕子小心地给俞皇后擦拭眼角的泪珠和泪痕。 俞皇后目光悠远地望着墙边最角落的一个蜡烛,忽地想到一事,与冀行箴道:“你可还记得我有个匣子,紫檀木的。你小时候要玩,我不肯给,说是里头有重要东西。你去和段嬷嬷说声,让她把那匣子交给你。你拿了它去找皇上,和皇上说,我拿它来换他一个保证。” 冀行箴当然记得那个匣子。 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名贵之物。光是紫檀木匣子,俞皇后就有大大小小十数个。小时候冀行箴想要了匣子去玩,俞皇后基本上都会很爽快地任他拿,甚至于里头的首饰物件不取出来就让他随意玩了去。 但是,这里头唯有最旧的哪个,她不肯让冀行箴去碰。 那个匣子其实很小,半尺见方大小,边缘已然有些磨损。不过,匣子上的雕纹和木质都微微泛着光亮,显然是时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听闻俞皇后这般说,冀行箴片刻也不耽搁,即刻走到了外头去寻段嬷嬷。 自从俞皇后病重,段嬷嬷一直在永安宫里伺候,很少去到院外。冀行箴走出屋子稍微行了几步,就看到了正倚在柳树下发怔的段嬷嬷。 段嬷嬷跟了俞皇后几十年,未曾许人,也不愿出宫去得个自由身。如今她已经两鬓有了银白,腿脚也不似年轻时候那么灵便,做事不多时就会感到疲累。 即便如此,她依然愿意不出宫,留下来再伺候娘娘几十年。 段嬷嬷正兀自出神,就听旁边响起了脚步声。 伺候主子几十年,只听脚步声她就可以认出娘娘身边亲近的大部分人。如今不用去看,她几乎在脚步声入耳的后一瞬间就做好了行礼的姿态。 “见过太子殿下。” 听冀行箴说起那个匣子,段嬷嬷先是有些疑惑,继而了然。并未多说什么,去到了俞皇后梳妆打扮的妆奁台前,那钥匙打开了铜镜旁的一个上了锁雕龙凤呈祥纹的盒子,把里面那个半尺见方的紫檀木匣子拿了出来。 段嬷嬷轻抚着那光滑微凉的木质,思及往事,心里只剩下无尽感叹。 往年的时候,娘娘总是把这个匣子放在床头上,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后来陛下和娘娘的关系愈发清淡,娘娘拿这个匣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最后索性不愿再搭理它,将它长久落了锁。 仔细想想,这次拿出来距离上一回已经过了有七个月之多。 “娘娘怎么说的?”段嬷嬷顾不上逾矩不逾矩,问冀行箴,“娘娘可曾说把它拿去做什么用?” 冀行箴就将俞皇后刚才的话与段嬷嬷说了:“母后让我把它拿给父皇。” 段嬷嬷听了这话顿觉心酸。 也不知道娘娘是想求皇上什么事情,居然把这个拿了出来。只是娘娘说得急,她也来不及过去问一声。 “殿下好生拿去。若是可能的话,再好生拿回来。”段嬷嬷喃喃道:“就算皇上不在意,娘娘留着好歹留着也是个念想。” 冀行箴沉沉应了一声。 去到昭宁殿的时候,夜已经愈发深了。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不时地打着哈欠,看到冀行箴后赶忙把手藏到身后,再不敢懈怠半分。 冀行箴让人通禀了声迈步入屋。本以为晟广帝会在桌前伏案读书或者批阅奏折,谁料他环目四顾看到桌案上摊着一摞奏折,却不见帝王身影。 冀行箴脚步微微一顿,就听晟广帝在不远处说道:“你来了。” 帝王的声音里透着几许沧桑。不似平日里那般威严,也不似刚才在他和阿音说话时那般冷静。 “是。” 冀行箴应声后,朝着晟广帝所在的窗边行去。微微垂眸,恭敬地将那匣子捧到晟广帝跟前,“母后让我将这个交给您。” 晟广帝看着此物,还未去接却已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真没想到,二十多年了,我居然还能看到它。” 他将匣子拿在手中。 还是这个重量,与当年一般无二。 只不过匣子外头光滑了许多,好似被人摩挲过千百个日日夜夜。 无需打开这匣子,他就知道里头定然是个小小的玉佩。 玉佩是团龙状,仔细去看,上面的龙有四爪,原非龙,而是蟒。乃是太子专用图案。 当年的他,初见俞家女儿,惊为天人。当即摘下玉佩相赠。 她不肯收,他就把玉佩塞到了她那装首饰的紫檀木匣子里…… 初初成亲的时候,他们两人还时常拿了这个匣子和玉佩来说笑。她取笑他的鲁莽,他也由着她在那边胡乱说他。 而后也不知哪天开始,他忘了这匣子,也忘了这玉佩。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性子执拗得很,极少主动寻他,出了事情也自己扛着不愿和他商量。 他事情太多,自然也渐渐忽略了她。 思及当年种种,想到刚才俞皇后在病床前与他说的那句“难得孩子们感情好”,晟广帝一时间心中思绪纷涌,理不出个头绪。 最终他还是决定看看儿子的意见。他把匣子搁到了跟前窗台上,问道:“你觉得阿音这个姑娘,如何?” 虽然不过是个简单问话,可冀行箴依然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顿时紧张起来。 答得不到位,错失。 答得太过,也要错失。 快速斟酌了下,他缓声说道:“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只是有时候性子太过软糯了点,让人无可奈何。” 提到这个,晟广帝不禁笑了。他拿着匣子走到桌边,抬手打开了匣子盖,勾起其中玉佩仔细看着,“是。那孩子是个性子软的。生气了也不知道反驳,气得狠了也不知道发脾气。” 盯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晟广帝沉吟片刻,又将它放了回去,“性子软些也好。太过固执了不好相处。” 回想起俞皇后病中恳求的话语,晟广帝把匣子盖猛然合上。揉着眉心沉声叹道:“不如,就这样罢。” 三日后,俞大将军府接到圣旨。 俞家女儿俞雁音恭和柔顺贤良淑惠,赐婚于太子冀行箴。 择日完婚。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啊啊啊要娶媳妇了~ **** 居然有妹纸想到了阿音平安符里的药,点赞^_^ 大家都在问俞皇后会不会好,对此我想说…… 绝对不剧透~ 哈哈(づ ̄3 ̄)づ╭❤~ 第76章 这赐婚的旨意来得太过突然, 满朝哗然。 更何况这个时机也实在太诡异了些。 俞皇后病危之事瞒不过多少时候去,就也没刻意封锁消息。在她卧床不起之后没多久朝中上下便晓得了此事。 如今皇后娘娘卧床不起,偏太子的婚事又提到了日程上…… 朝中上下一时间议论纷纷。 而后有人揣测着许是皇上想要借了儿子的婚事来转转运,看看皇后娘娘能不能借此病情好转。 虽说这想法匪夷所思了点,但这个说法倒是让不少人默默地认同了下来。毕竟大家有目共睹, 帝后成亲多年伉俪情深, 无论朝臣何时去见, 皇上和皇后都是十分和乐美满的样子。皇上为了皇后娘娘作出这般的决定倒也无可厚非。 相较于外界惯爱揣测和分析, 俞家上下却都保持着异样的平静。 原本赐婚的旨意也在俞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都被二老给压下去了。 俞老夫人本也知道皇后的意思,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俞皇后居然会择了这个时候让孩子们完婚。且不说阿音的年纪太小了些,单说皇后正病重着就急着让孩子们举办婚事, 这也说不过去。 俞正明倒是有些明白俞皇后的顾虑, “为人父母者, 所为的不过是儿女罢了。想必娘娘是怕以后有人插手殿下的婚事故而提早做打算。” 虽然话中说的是冀行箴的婚事,但其中也隐含着对皇后身子无法痊愈的担忧。这“以后”二字,说的便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之后的事情。 俞老夫人其实早先也冒出过这种想法, 只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女儿许是命不久矣这个事实,因此避而不去想这个可能性。 现下被小儿子说出来,老夫人悄悄落了好几次泪, 最终还是决定顺着女儿的意愿,把这个婚事给办妥当了。 阿音是在俞家人知晓的当天、公公读完圣旨从俞家回到宫里听闻的此事。 彼时阿音刚刚下学,正从崇明宫往清澜小筑去。 宣旨太监一见到阿音就拱手作揖,“恭喜姑娘, 贺喜姑娘,再过几日小的可就要改口了。” 阿音尚还在思量着先生留下的课业,并未即刻明白过来,讷讷问道:“你说的是甚么?” “便是姑娘大喜的事情了。”宣旨太监倒也不含糊,把圣旨内容与她大致说了下,又笑:“姑娘不日将入主东宫,可不就是大喜么!”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阿音着实惊了一跳。现在俞皇后卧病在床,怎可能还会谈及冀行箴的婚事?但转念想想,太监是宫中待了十几年的老人,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随便说出这般的话来。 想必就是真的了。 阿音被这消息砸得晕头转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连和宣旨太监道别的话都忘了说,直接往景华宫跑去。 今日冀行箴原本是去崇明宫接阿音的,可巧是上“书”的课,阿音被留了堂。偏偏今儿太医院将在这个时辰给俞皇后请脉,冀行箴要即刻去探望俞皇后。他只能拜托了常书白去接阿音,自己急匆匆地赶往永安宫。 阿音遇到那宣旨太监,便是常书白把她送到了路口后,她径直往清澜小筑去的这一小段路上。 原本阿音将东西放回去后也是要去永安宫探病的。但说不上来是什么缘由,她莫名地不想在这个时候在永安宫里看到冀行箴,便到了景华宫里去等他。 太医们这一回看诊的时候尤其的长。阿音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方才看到那抹熟悉的挺拔身影。 她顾不上礼数,顾不上仪态,拎着裙摆急急跑了过去。一直冲到了冀行箴的身前方才驻足。 “你、你听说了么?”这一段可是不短的距离。阿音跑了那么长段路,犹在胸口起伏不定剧烈地喘.息着,“那个圣、圣旨。” “圣旨?”冀行箴刚刚听闻太医说今日皇后的脉象比昨日平稳了些,正暗自开心着,故而猛然听到那两个字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低喃着将这两个字在唇间多念了几遍,他忽地有所悟了,心中暗自惊喜,面色平静地说道:“你说的是什么圣旨?” “就是……就是……” 谈到这个话题,阿音一时之间倒是不好开口说起了。 我们两个被赐婚了皇上让我嫁给你这种话,面对着他的时候她还是很说不出口的。 冀行箴看她不讲,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却依然装作不知。 有了这道旨意在,他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抬手牵过少女的手,他步履沉静地朝屋内行去,“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圣旨。” 阿音有些懊悔自己贸贸然过来了。他从哪里听到这个旨意都好过于从她这里听说。偏她来都来了,想要赶紧跑掉已经为时已晚。 阿音一步一顿地跟在冀行箴的身后。原本她想把手抽出来,转念想到往后两个人的关系,滞了下后就止了动作。 冀行箴发现了她的变化,进屋后拉了她挨着坐了,笑道:“今日倒是乖顺。说罢,到底是什么消息?” 阿音低头摆弄着衣裳边缘的绣纹,声音轻若蚊蚋,“没有什么。许是我听错了罢。” “嗯?”冀行箴笑着拉她入怀,“你倒是说说,听错了什么?” 阿音把头几乎低到了胸前,两耳红红,两颊红红。 冀行箴也舍不得逗她了。更何况,这样再逗下去,她若是恼了不搭理他那可当真麻烦。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冀行箴轻笑着在她耳边说道:“想必是我们两个之间可以有个结果了。” 阿音猛地抬头看他。 对上他黝黑晶亮的双眸后,她又觉得被他这样专注地盯着看实在受不住,就撇开脸望向旁边窗台下的墙壁。 “阿音,我很欢喜。”冀行箴在她耳边轻吻了下,“我不求旁的,只希望你和我能在一起,我便心满意足了。” 见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阿音心里头反倒是坦然了许多,疑惑问他:“可是你去求了圣旨?” 转念想想,也不可能。 依着晟广帝的脾气,没人能强迫他去做什么。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在俞皇后病重的时候,顺着儿子的意思去做这件事情。 那么这事儿倒是奇怪了,究竟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冀行箴看阿音不明白,就也没和她多说什么,只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倒不如顺其自然。旁的我不求,只希望这事情能够顺利。母后能够安好。” 听闻他提起俞皇后,阿音的心愈发往下沉了沉。 不得不说,能够嫁给冀行箴,她还是很欢喜的。 可是,一想到姑母尚在病中,她又十分难过。 这样的两种情绪交替着,使得她虽然是能够得偿所愿,却实在无法真正轻松起来。 冀行箴看她瞬间静了下来,晓得她是在担忧着俞皇后。细问过后,听她现在想去探望俞皇后,刚刚从永安宫回来的冀行箴便又陪她走了一趟。 两人到达永安宫的时候恰好遇到冀若芙。 如今吴欣妍已经是冀若芙的新伴读了。 知晓洪都王府的郡主肯来京当冀若芙的伴读时,俞皇后当真是意外且惊喜。一来是因为洪都王府地位超然,冀若芙能和吴欣妍亲近当真是大有裨益。二来她很喜欢吴欣妍这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俞皇后一直觉得冀若芙的性子太温和了些。 虽然阿音和冀若芙两人个性都比较绵软,但阿音是外柔内刚,遇到关键的事情能够果断处理。冀若芙则是由内而外都很软,说好听了是温柔,说难听点是举棋不定不够干脆。 可吴欣妍不同。 那姑娘是彻底的风风火火,想到什么便会立刻行动去做,有种勇往直前的冲劲儿。这种冲劲儿正是冀若芙所缺少的。 俞皇后就希望女儿和乐宁郡主一起,在郡主的影响下能够变得果决一些,做事不要太过于瞻前顾后。 冀若芙虽不明白俞皇后的内心所想,却是十分喜欢吴欣妍的性子。即便两个人现在还不够投契,但是说话做事慢慢磨合一段时间想必也能够好些。 冀若芙刚才下学后便邀了吴欣妍去到她的住处玩。彼时阿音被留了堂不让吴欣妍等着,吴欣妍就受邀跟冀若芙去了。 此刻在永安宫看到阿音后,冀若芙迎了过来,说道:“刚才欣妍去你那里寻你,结果找不到人,她就只能先回去了,让我和你说声。” 吴欣妍如今住在俞家。 俞皇后倒是有心想要留了她在宫里住,不过晟广帝不太赞同。 毕竟是洪都王的女儿,倘若留在了宫里头住下,少不得要被人疑惑会不会是特意扣了洪都王的女儿在京中,还特意留在了宫里头“看好”。 这样一来,反倒不如把人安排在宫外住下。既能堵了那些人的胡乱猜想,也能让吴欣妍在京城多玩一玩,多了解一下京城的风土人情。一举两得。 吴欣妍自然是欢喜不已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又磨着阿音说是要住到阿音家里去。 俞家人很喜欢这个开朗的姑娘,二话不说给她单独辟了个院子出来,她提出来此事的当天就让她住了进去。 吴欣妍去清澜小筑没能寻到阿音,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出宫回了俞家。 阿音听闻冀若芙这般说,很是歉然地道:“真是对不住。刚才我离开了,没有和姐姐们说一声,倒是让你们白跑了一趟。” “那也没什么。”冀若芙道:“不过是走一趟罢了,又有什么大碍?既是寻不到人,就当让她多走一趟锻炼一下耐心,免得到时候在课上再受老师批评了。” 说到这个,不只是阿音,就连一旁的冀行箴都不由莞尔。 吴欣妍个性活泼,在课堂上不太沉得住气。不只一位先生头痛地敲着她的桌子说她“需得磨一磨性子”了。其中喊的最响的便是平素最为镇定的曹嬷嬷。 想到曹嬷嬷都被吴欣妍搞得快要没了脾气,大家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进屋的时候,面上的笑意犹在。 俞皇后看到孩子们开心,就也十分高兴,唤了她们到她身边坐好。又问究竟是什么事情。 三人有意想要逗了俞皇后笑,便把吴欣妍的趣事讲给了她听。 俞皇后忍俊不禁,“原就想着洪都王府的姑娘是个有意思的,没料到会这般有趣。” 看她高兴,大家就都开心起来,择了各自上课时候遇到的好玩的事情讲给俞皇后。 俞皇后听了会儿便开始乏了。 阿音把靠枕给她放好,扶了她让她倚在上面。 “这孩子是个最贴心不过的。”俞皇后握了阿音的手与冀行箴道:“我的儿,她可是我们俞家最宝贝的一个孩子。如今我把她交给你,你要好生疼着她爱护她。” 俞皇后这话来得太过突然。 冀行箴却反应十分迅速,当即颔首应道:“母后放心。我一定会护好阿音的。” 俞皇后又与阿音道:“阿音。姑母一向疼你是不是?” 阿音想也不想就点头,“是!”她说的是内心大实话,故而不用犹豫。 “那你看在姑母对你好的份上,对行箴好一些,如何?” 俞皇后紧紧握着阿音的手,带着期盼与渴望,说道:“他年龄小,做事有时候未免太冲动了些。你脾气稳,帮我劝着点,看着点,可能答应?” 任谁知道阿音和冀行箴的,都会觉得冀行箴才是性子稳的那个,而阿音是性子冲动的那个。 偏偏俞皇后让阿音劝着冀行箴一些…… 这话不像是叮嘱,反倒像是知道自己不成了,临了把自己不放心的孩子托付给人一样。 阿音听了心酸,却强忍着不流泪,重重点头,“您放心。我一定劝着他点。他不听我的,我就不理他。” 俞皇后笑了,“这就好。这就好。有人守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冀若芙看着这个情形有些反应不过来,奇道:“母后您是在做什么?” 俞皇后笑道:“我前些日子求了陛下,今儿陛下给了旨意,把阿音许给了行箴。” 她这话出来,阿音和冀若芙都震惊不已。 阿音是没有料到这亲事是俞皇后为她求了来的。 冀若芙是没料到俞皇后选择这个时候让冀行箴成亲。 阿音伏在俞皇后的怀里说道:“姑母,您怎么想到这事儿的呢。” 她是真的不解,故而开口询问。 俞皇后温柔的抚着她的长发,但笑不语。 冀若芙看冀行箴在旁干坐着不开口,再看自家弟弟那少见的怔怔然开不了口的傻模样,不由笑了。她与阿音道:“其实也不用想。合该如此。” 这话一出口,冀若芙忽地想到了冀行箴和阿音平素就同来同往的情形。思及此,再想到自己身上,她的心里就有些难过。 其实她也有个平素经常同来同往的人。 只不过她和他…… 冀若芙猛地揪紧了自己衣裳的下摆。 “既是同来同往每日相见,可以走到这一步是很值得高兴的。”冀若芙喃喃道:“我祝福你们。” 她这句祝福里透着哀伤和不甘心。 阿音发觉了,只想着她是在担忧俞皇后故而如此,便没有多问。 不多时,赐婚的旨意便到了永安宫中。 晟广帝为表重视,特意让郭公公来宣读圣旨。趁着阿音和冀行箴如今都在永安宫,郭公公就凑此机会往这边来了一趟,也让病中的俞皇后当场听到这事儿,开心开心。 因着陛下给出的时间短,命令半个月后的吉日完婚,故而俞家上下准备得十分匆忙。 但是,即便再匆忙,也不能做得有半点不妥。毕竟是太子大婚,倘若出个一丁半点的错误,那可是绝对不成的。 俞老夫人暗地里时常悄悄抹泪。女儿的性子要强,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方才安心。 现在看这情形,好似是女儿觉得自己不太成了,特意求了陛下将这亲事提前。不然的话,哪有人家会让这么年龄小的姑娘就出嫁? 俞老夫人每晚都睡不好,暗自垂泪。 俞老太爷总劝她想开点。可劝着劝着,想到自家久在宫中的女儿,老爷子心里也是难受,叹着气跑到外头去练剑了。 程氏这半个月忙翻了天。既要想着女儿大婚需要什么,又要不时的进宫探望俞皇后。 原本俞家人也是不能时常进宫探望的,即便是皇后娘娘的家人,也不能经常这样。但看俞皇后如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晟广帝特意许了俞家人,两日便能进宫一次。只不过他也加了条件,需得是女眷。 俞老夫人年纪大了,不能时刻坐马车跑远路。更何况她也不愿让女儿看到她时常哭红了的眼睛。大夫人、二夫人和俞皇后不是特别亲近。唯有程氏,诰命在身又是与俞皇后最亲近的一个,故而时时去到永安宫里陪伴俞皇后。 其实俞家这样安排也有原因。 阿音虽然将要出嫁了,可是俞皇后想要多见见她,故而未曾让她早早回家待嫁,即便下了旨也依然让她在宫中日日读书。 阿音便每日里留在宫里。白天去崇明宫,晚上去到永安宫里。有时候给俞皇后读书听,有时候陪俞皇后说话。 因了这个缘故,程氏时常到宫里来,倒是能经常顺便见到女儿,只需离宫的时辰晚一些等阿音下学后便可以见到了。 日子过的飞快。没多久,便到了阿音将要出嫁的日子。 在出嫁正日子的前三天,俞皇后遣了人将阿音送回了俞家待嫁。 俞家知道皇后娘娘想要把这亲事大办,故而很是下足了功夫,摆了三天的流水宴席来庆祝。阿音就是在这样热闹的情形下回到了家中。 流水宴席她没有去到外头参加。不过,几位要好的手帕交倒是都来了,这让阿音很是欢喜。 有了家人的爱护和友人们的陪伴,阿音将要出嫁的忐忑的心平静了不少。 最难捱的等待时日过后,便到了出嫁的这一天。 一大早阿音就被程氏叫了起来梳妆打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婚了~ 第77章 阿音起得很早, 天都还没有亮。 若是平日她这般被硬生生叫起来,定然困得直打哈欠。可这次却一反常态。虽然是被强行拉了起来,她却骤然完全清醒,一点都不困倦了,任由程氏唤了人来给她梳洗打扮。 如今天还黑着, 屋外廊下挂了一排的红灯笼。喜庆的颜色透过灯笼映在窗上, 与窗上红红的剪纸相应和, 将四周渲染得充满了融融暖色。 借着旁边红烛燃起的光亮, 程氏看着女儿安静乖巧的样子。想到往后再也没法时常看到女儿的笑颜了,难掩心中悲伤。丢下手里拿着的一小筐新摘下的花,掩着口跑到隔壁屋子轻声啜泣。 虽然程氏尽量压抑着,可阿音还是捕捉到了隔壁传来的母亲熟悉的声音。 她浑身僵着, 双手紧握成拳, 慢慢地深呼吸着, 告诉自己要忍住。不然的话,母亲看到了怕是会更加难过。 不多时,她的发已经被绾好, 程氏也从旁边耳房行了过来。 阿音对镜笑得开心,扬声问程氏:“娘,你看我这样好看不好看?” 少女本就五官精致皮肤白皙, 如今鲜艳的大红礼服在身,竟是称得容颜愈发出众夺目。 程氏张了张口,咽下喉咙处的哽咽,轻抚着女儿的肩膀说道:“我原就觉得红色最衬你。如今看来, 果然好看。” 阿音听出母亲声音里的异状,只当不知,扭头给了程氏一个灿烂的笑容。 程氏有些忍不住,和阿音再说了几句话便夺门而出,走到院子里静心。 这个时候天已然有些微微亮了。初升太阳的光亮照到院中,将红色减淡,再多添了些金黄。 俞正明进到院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妻子在柳树下不住徘徊的身影。他原本朝向屋子的步子骤然停住,而后方向折转,往程氏那边快步而去。 程氏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是俞正明,眼中的泪就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俞正明一言不发抬手给她拭着泪。 “我知道我这样不好。”程氏低声怨道:“可阿音还那么小,就要嫁去那种地方……” 俞正明亦是将声音放轻,劝道:“早些年定下亲事的时候便知会有这样一天了不是。” “即便早就订了亲,可也没想到这么急就要嫁过去!在家里方还能宠着她,一旦嫁了人,想要多见一面都是难。”程氏掏出帕子擦着眼睛,“再怎么样也得及笄后再说。这样算什么?” 话一出口,她恍然惊觉皇后其实是自家夫君的同胞姊妹,忙道:“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倒也不是怪皇后娘娘。我知她病得重了,所以——” “无妨。”俞正明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思。没什么。” 他朝屋子望了一眼,亦是无奈且悲伤。许久后喟叹道:“阿音是太小了些。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 夫妻二人进到屋里望着女儿的时候,已然都掩去了所有忧虑和伤感。他们与客人说了会儿话后,请了客人们到外头去用膳。 不多时,阿音的两位哥哥进到了屋里。 前些日子家中流水宴招待宾客,兄弟俩已经练就了一身好本事。原本心里有再多的不快,面对宾客的时候依然能够谈笑自若。 不过,对着至亲的时候,他们便不必如此了。俞林琛和俞林安进屋的时候都是黑着脸的。 出乎阿音预料的是,一向跳脱的俞林安倒还好一些,反倒是素来沉稳的俞林琛脸色更难看、显然更不悦。 阿音忙起身让他们入座。 俞林安往旁边窗台上一靠,拧着眉道:“你和我们还要客气?都最后一天了,何苦来着。别了,最后一天了。咱们都随意着些。” 他发觉自己语气不好,赶忙打住,嘟囔着说道:“往后哥哥没法时常照顾着你了,你自己当心着点。” 若是平日里遇到喜事了他说之前那样冲的话语,俞林琛少不得要训他几句。今日俞林琛一反常态,什么都没说他,反倒顺了他那句话和阿音道:“往后你在宫中事事都要小心谨慎,如今好不容易在家最后一段时光,想怎样便怎样罢。” 语毕,俞林琛望着阿音脸上的厚厚脂粉,厌弃道:“谁化的妆容?怎地难看成了这个样子。” 阿音忍俊不禁:“是舅母给我化的。你和她理论去。” 今日请的全福人正是阿音的舅母程夫人。 俞林琛被她这话堵得滞了下,一时无话可说索性撩起衣袍挨着她坐了。看着妹妹尚还稚嫩的面容,他道:“你受了委屈别忍着,想办法和我说。我和爹娘总会给你寻了法子的。” 思量着自己还未成家立业,这样说好似话语太过苍白无力了些,他又道:“前几日祖父和我促膝长谈了番,我才知姑母这些年在宫里应当不太好过。但我往后不想让你也这样委屈。我会努力读书,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我也会给你抗住。” 话语虽平实,但字字句句都是长兄的关爱之意。 阿音终是忍不住落了泪。 怕眼泪弄花了妆,她只能用帕子小心沾着眼角,抽泣着和俞林琛道:“我可等着你帮我呢。哥哥你争气些,到时候一定要考好点!” 俞林安没想到这么伤感的状况下阿音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噗嗤一声,接着哈哈大笑。 俞林琛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和妹妹道:“好。我一定好好考。”顿了顿道:“你自己在那边,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阿音刚忍下去的泪意又泛了上来,赶忙憋住,点点头应道:“好。我听哥哥的。” 此时外头响起了吴欣妍的声音:“阿音,姜姑娘她们都来了,我们可是要进去了!” 吴欣妍如今就在俞家住着,一大早就里里外外地奔波帮忙招待宾客。 如今她高声喊这显然是在提醒阿音她们要进来了,让阿音和兄长们有个心理准备。 阿音应了一声。 俞林琛和俞林安避开女眷去到门外,择了另外一条路而走。 不多时,女孩儿们涌了进来,人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人人口中都说着祝贺的话语。 阿音扫了眼窗上那些喜庆的大红喜字,轻拂了下大红嫁衣的衣袖,唇角微扬,浅笑着与她们寒暄。 吉时将近。 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 俞千兰往这边跑着喊道:“新郎官儿来了!都去堵人了!你们要不要去看?” 寻常人家嫁女儿,需得按照序齿来依次出嫁。 阿音这一次不等其他几位堂姐嫁人,便被一道圣旨招到宫里入主东宫,却是个特例。 屋中女孩儿们听闻新郎那边过来接新娘子了,俱都兴奋起来。除了常云涵还有三两个脾气沉稳的留在屋里陪着阿音,其他人全跑到了外头,叽叽喳喳问着那边的进展。 锣鼓喧天。 俞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大家都把俞皇后的病情暂时搁在了一旁,来庆祝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 一身红衣的冀行箴愈显倜傥卓然,坐在马上从容不迫地地应对门内刁难。 他身边的几个少年均是皇家氏族及袭爵之家的嫡子,各个年少风流,不惧门内有翰林有探花,你争我抢地应答着。待到有武将来问兵法,又有常书白带着一帮自幼习武的少年嘻嘻哈哈地给答了过去。 不多时,门内的一个问题没有接上。 趁着这个短暂时机,冀行箴轻道一声:“成了。” 谁知里面还是不给开门。 俞林安扯着嗓子喊:“不开就是不开!你们能怎么着?” 冯旭朝着旁边那一队御林军挥手吆喝:“兄弟们,上啊!” 御林军就咣咣咣地直捣大门。 俞正明一听声音不对,急匆匆跑出来看怎么回事。 俞老太爷气得胡子都快歪了,“反了!反了他们了!竟然什么都敢拿上来!” 那声音,跟拿了攻城时候用的攻城锤在撞俞家大门似的。不过声音稍微小点罢了。 俞老太爷心疼自家大门,那大门还是先帝在的时候新换的呢。忙让众人把门打开。 刚开了一条缝,门就被常书白带着人给冲得大开。 透过数匹骏马的间隙隐约可见外头御林军在扛着一大根木桩子。显然刚才就是在用它来撞门。 外头街道上传来御林军总统领的朗声大笑:“俞老儿,我终是也能撞一回你家大门了!” 他原是俞老太爷从军时候的同僚,只不过并非镇守在同一处。 俞老太爷高声笑骂了几句,忙让人把他也一并请进来。 阿音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阵阵大叫,还有一声声大笑。 有丫鬟奔走相告:“进来了进来了!” 屋内众人晓得那是接亲的人已经进门,赶忙给新娘子戴上盖头,拥着她出了屋。 阿音忐忑不安地一步步行着。将要和家人分别,她伤心至极,伏在祖父母还有父母跟前抽泣不止。不多时,被抹着眼泪的母亲扶了起来。 “我送你。”俞林琛走到她的身前说道。而后阿音趴伏在有力的背上,一步步被送上轿。 轿子被人抬起,周身都在开始晃动。一如阿音的心,忐忐忑忑地上下起伏着。 虽然宫里是她住了几年的地方,可身为皇后娘娘的侄女去读书,和身为太子妃入主东宫,不只是身份相差甚远,就连身上所担负的责任也是天差地别。 短短十几日。 她甚至于来不及细想自己身份的改变,来不及适应将要成亲这个事实,就已经坐在了花轿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紧张到了极致的时候,终是到了。 轿子停住,轿帘被掀开。 红盖头下的方寸之地也投进了许多阳光,变得亮堂了许多。 而后,有少年在轿门处柔声唤她。 “阿音。”他道:“我终是盼到了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娶到媳妇儿了好开心~~~︿( ̄︶ ̄)︿ 第78章 无论冀行箴话语中的内容是甚么, 听到他的声音后,阿音的心终究是稍微安稳了些。 她缓缓心神,下了轿子。两人间由红绸相连。她由他引着一步步朝着殿内行去。 今日俞皇后显然很是开心,竟是起身端坐在了屋中。 阿音虽然视线被红盖头遮住看不到俞皇后的身影,但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今日她很开心。 想到姑母开心点的话病情许是能够有所好转, 阿音愈发放松了些。行过几次礼后, 再和冀行箴行对拜礼的时候, 已然心情好转了不少。 这便到了要入洞房的时候了。 阿音紧盯着红绸的一端, 细想着不知另一端的他今日是个甚么模样。 透过盖头下有限的空间,大红喜床渐渐地进入了她的视线。上面铺了崭新的大红锦褥。另有大红喜被,其间零零散散地散了许多花生之类的果仁。 阿音原本要到床边坐下,被冀行箴拉了一把后就没靠过去。 “等会儿。很快就好。” 冀行箴说着, 抬手把床上的果仁之类的硬物一一用手给拨到了旁边, 在床边留出一大块空着的地方。这才说着“好了”, 拉着阿音的手让她坐过去。 阿音坐好后,刚刚消失了大半的紧张情绪瞬间又转了回来。她低头绞着自己的指尖,便觉眼前突然一亮。 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 便看到了冀行箴含笑的双眼。 “你今日打扮得倒是隆重。”冀行箴笑着在她身侧坐下,抬手轻轻给她把鬓发捋道耳后,“值不够我还是喜欢你平日里的样子。” 他的笑容一如往昔。 他的语气也和平日里那般轻松自在。 面对着这样的他, 阿音就也微微笑了,“我倒是不愿意弄得这样麻烦。可大家成亲都是这般,哪就我一个能特殊了?” “这倒也是。”冀行箴笑着拉了她的手,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桌上没有什么东西, 他微微蹙眉,关切问道:“你饿不饿?这儿没有多少吃的。等会儿仪式过后我让人送些来。” 两人还有合卺酒需要喝。在那之前,怕是不能够端了东西进来。 “暂时不必了。”阿音见冀行箴真的很担心她,就掏出腰间小荷包里的点心给他看,“娘给我准备的。一口一个,现在吃正好。” 冀行箴莞尔,“母亲想得倒是周到。” 他原来称呼程氏都是一句“舅母”。现下忽地改了口,阿音一时间没有转过弯儿来。但是很快她就开始试着去习惯他对她母亲的新称呼,笑道:“是很周到。娘可不会舍得饿着我。” 话还没说完,便听有嬉闹的声音传来。 冀行箴拉了阿音回到床边坐下。二人刚刚将衣服整好,便见屋门大开,有十几位面带喜色的夫人走了进来。她们里有人开始撒着各色东西往他们身边的床铺上扔着,口中说着吉祥的话语。 事毕,诸位夫人说了些吉祥话,又好生到了贺便退了出去。 喜娘走进屋里,伺候着阿音和冀行箴喝合卺酒。 两个人手臂交握的刹那,阿音方才因着杂乱贺喜声而烦躁的心忽地宁静下来。 在这一刻开始,她忽地真正认识道,往后她们两个人便真正开始了一辈子的纠葛。以后两个人共同进退,之间的牵绊,扯不断也剪不断。 想到这儿,阿音张口把合卺酒一饮而尽。 冀行箴讶异于她的干脆,微笑着一口把酒饮尽。 喜娘又请阿音吃过生饺子之类等物,仪式过后让人把合卺酒撤了。 冀行箴唤人摆了膳。 因着早先知晓了婚礼的一系列程序,他担心阿音长时间不吃东西乍一食物入口不适应,就让人多做了点清粥。 “先吃点这个再吃别的。”冀行箴给她盛粥到碗里,说道:“免得一下子吃太多,伤了肠胃。” 阿音小口小口地吃着粥,轻轻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冀行箴看得好笑,与她说道:“你先吃着,我去下宴席。等会儿有人来伺候你梳洗,你大可以先睡下,不用等我。” 说罢,看看时辰着实不早了,他忙步履匆匆而去。 走到门边,冀行箴正拉开门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少女关切的叮嘱声。 “别喝太多酒,尽量少喝点。”阿音道:“虽说你酒量不错,可平日里你基本都不多喝,怕是会不习惯。” 冀行箴生活上很是注意,酒虽然时常小酌,却从不会喝太多。 冀行箴心情愉悦起来,笑道:“你放心,我都听你的。”想想这话怕是保证的不够,又道:“我尽量少饮一些。只是我今日太过开心,怕是一生一世最开心的一天了,或许一时忘形会喝多。到时候你看到的话,多担待着些,莫要恼了我就好。” 阿音想到他为什么这一天会那么开心后,不由得脸红了红,闷头扒了两口饭。 冀行箴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屋,又小心地给她把门带上。 他走后不多久,万嬷嬷、锦屏、玉簪还有君眉、珍眉就都陆续进屋。 几人见过阿音后,君眉和珍眉去到门外守着,万嬷嬷吩咐了人准备热水,锦屏和玉簪伺候着阿音洗漱。 洗漱过后,热水已然备好。万嬷嬷便请了阿音去到隔壁的浴池里沐浴。 冀行箴的卧房隔壁是个很大的浴池。阿音以往也见过,只是瞥见了几眼未曾入内。如今自己踏进其中方才发现,这儿当真是又大又敞阔,在里面小小地游几下都成。 热热的水围绕在周身,阿音舒服地忍不住叹息。 万嬷嬷在旁催促道:“太子妃还需快一些的为好。不然过一会的话怕是太子殿下就要回来了。” 虽然刚才她们行礼问安的时候已经这样叫过了,可阿音还是不太习惯“太子妃”这个称呼。 “太子快要回来了?”阿音舒服地闭上了眼,喃喃地重复了句,语气里带着疑惑和不解。 万嬷嬷轻声道:“太子妃总不希望太子看到您这副样子吧?” 简短一句让阿音骤然回了神。 ……是了。 他们虽然已经成亲,她却还不到能够圆房的年纪。旁的不说,都还未曾来过葵水呢。 未免冀行箴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赤身裸.体的样子,阿音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浴池,擦干身上水渍,换上干净的常服去到外间。 冀行箴回来得有些晚。 阿音翻看了将近一本书,方才听到有人来禀,说是太子殿下过来了。 因着累了一整天且刚刚洗过澡,阿音很有些昏昏沉沉的。刚才也是差点瞌睡了过去,只不过想要硬撑着见冀行箴一面方才没有睡下。 “殿下来了?”阿音打着瞌睡把书放到旁边的几案上,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那我过去瞧一瞧罢。”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她刚刚在门口站定还未来得及多等一会儿,便见房门大开,身姿挺拔的少年正立在门外。 “阿音?”冀行箴没想到一开门就能看到她,意外且惊喜,牵了她的手一同往里走,“怎地在门口等我?别被风吹到着了凉。” 阿音打着哈欠,困得眼睛里都泛了泪花。因着困倦,她说话倒是没了顾及,想着什么便是什么,“我这不是想见见你么。” 冀行箴没料到她会直接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看她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了却还一直坚持没睡,他的心顿时软到了极致。 这是他的女孩儿。 会为了见他一面而在那边坚持不睡,空等着。 冀行箴一把抱起阿音,不顾她的挣扎和惊叫,将她好生放在了喜床的柔软锦被上。 阿音透过自己眼中泛出的泪怔怔地看着冀行箴,因着眼中有水气,她茫然的眼神在短时间内有些汇聚不起来。 冀行箴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看着她迷茫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 “睡吧。”冀行箴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我回来了。你睡罢。” 这时候有人在外咣咣直敲屋门。 伺候的人刚才已经都退到了外头。冀行箴不愿阿音动身起来,就将她按到床上好生躺着,他大跨着步子去开门。 熟料站在外头的是万嬷嬷。 万嬷嬷自打阿音进入宫中读书开始,就一直在阿音的院子里做管事嬷嬷。这么些年下来,主仆情谊早已深厚。这也是为什么俞皇后拨了她来景华宫伺候的原因。 万嬷嬷抬眼,视线在屋里溜了一圈。看到大红喜被里躺着个小小的身影,她立刻全身紧绷,说话的语气就刻板了些:“殿下。娘娘让婢子来和您说,旁边准备了个舒适的屋子,您看是您住过去还是太子妃。” 冀行箴没料到万嬷嬷过来是说这件事,眉眼顿时冷了下来,“你这是何意?刚刚不在,你是去寻母后告状去了?” 万嬷嬷躬身道:“娘娘说了,太子妃年纪还小,许多事情都做不得。还望殿下看在娘娘的份上,莫要为难老奴。” 冀行箴被她这说法气笑了。 敢情他就不像是懂得怜惜人的? 即便他不去关心旁人,可阿音是谁?他又怎么会不顾她年少就强行做些……不该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退下罢。”冀行箴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万嬷嬷听了后,愈发地如临大敌,抬脚往前迈了半步,“殿下,您觉得如何安排最好?” 看到她锲而不舍的劲头,冀行箴知晓应当是俞皇后给她下了死命令,要她必须如此。 冀行箴不愿和阿音分开。如今好不容易两人成了亲,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她一起,哪还能忍受再一个人待着? 稍微斟酌了下,冀行箴说道:“不若这样。你们再搬一张榻来,放在床边上。太子妃睡床,我睡榻便可。” 万嬷嬷早先得了俞皇后的吩咐,毕竟是大婚之夜比不得旁的时候。倘若冀行箴坚持着不肯分房睡,愿意分开床也是使得的。 万嬷嬷这便吩咐了几个小太监去抬榻。 趁着他们去准备的时候,冀行箴先是快速地沐浴了下,而后侧卧在喜床的外侧稍微歇息。待到床榻搁好,他也不许旁人再来回进出了,免得吵到阿音。他自顾自地寻了褥子被子铺上,自顾自地睡下。 拉好被子盖在身上,冀行箴侧身而卧,忽地发现自己的床铺和阿音睡着的地方有点错开。 他马上下床,趿着鞋子把榻又拉了拉,待到自己躺下后的视线能够刚好看到女孩儿的睡颜,这才彻底安心。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去给帝后请安。 晟广帝昨日歇在了永安宫,今日两人一同往永安宫去便可。 帝后二人端坐屋中,冀行箴和阿音一起行礼问安。而后阿音捧了茶给帝后,再收了两人给她的礼,听了两人的教诲,这仪式便算是成了。 阿音和冀行箴想要多陪俞皇后一会儿,见晟广帝暂时还没有走的意思,两人便去到了旁边的暖阁等着。 俞皇后犹在因了冀行箴不知分寸非要和阿音同住一屋而不悦,回到卧房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晟广帝原还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听闻后却觉得这没什么。 “行箴年纪也还小,尚未开窍。两个孩子本就是夫妻,睡在一屋中也无甚大碍。”他仔细地理着自己腰间的玉带,“宫人们不也说了么,他们两个是分榻而睡。既然如此,还有甚可担忧的。” “现在是现在,不代表以后。”俞皇后道:“行箴万一哪天开窍了呢?那阿音和他睡在一处岂不是太过危险了?” “也没甚么。”晟广帝发现自己理不好,去到俞皇后的床边让俞皇后过来帮他,“两个人感情好是好事。左右已经是夫妻,不会坏了礼数。他若是有想法,可以给他选几个漂亮的宫人在身边。他自然就不会随便对待阿音了。” 晟广帝说完,发现俞皇后已经帮他理好了玉带,笑着赞了她几句,这便出屋朝昭远宫行去。 俞皇后想着晟广帝刚才的那些话,脸色阴晴不定了好半晌,最后终是归于平静。 她疲惫地倚靠到了软枕上,缓了好一会儿却觉得身子依旧疲乏,起不来身。 俞皇后苦笑。昨日和刚才果然是个“意外”,因心里有着极大的期盼和极大的欢喜故而一时间强撑着起了身。 但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却再也不够力气起来了。 俞皇后喊了段嬷嬷来,让段嬷嬷去叫阿音和冀行箴道她这边。不多时,两人相携着进了屋子。 看着眼前登对的少年少女,俞皇后不由得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般的年轻,这般的懵懂,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憧憬。 只可惜…… 俞皇后骤然回神,唤了阿音到床边,从枕下拿了个很薄的匣子说道:“这个给了你。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你往后与行箴和和美美的便好。千万不要因了旁人而起争执。” 而后俞皇后又叫了冀行箴过去,“我不知晓你为什么坚持要和阿音同房歇息。但阿音现在还小,有些事情她不懂得,你却明白。既是如此,倘若你伤了她一丁半点儿的,我就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虽然俞皇后说的含蓄,但冀行箴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事情,故而应声道:“母后放心。我与阿音一起只是想她陪着我罢了,我也能陪着她,再无旁的意思。您只管信了我就是。” 俞皇后对于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不放心的。行箴是个好孩子,不是三心两意的脾气,也不是见异思迁的人。这点像她,她知道。 可她信不过的是男子的自控力。 俞皇后知道冀行箴一旦下定了决心,那就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让两人分房而睡一时间怕是不能成了,她就思量着给阿音点保障。 “往后他若是待你不好,你便来寻我,我给你做主。”俞皇后认真地和阿音保证道:“他但凡有一丁半点儿对不住你的地方,你都可以和我说。无论是大是小,我都会护你。” 说完这个,俞皇后这才安心了少许。想想阿音身边伺候的几个年轻宫人基本上都是信得过的,她这才又说起了旁的。 照着平常的婚礼来说,这个时候就是去到各处认认地方,莫要在新的家里迷了路。 可是阿音的情况不同。她在宫里生活了好几年,已然对宫中各处十分熟悉。冀行箴倒是不必再带着她在四处去看了。 两人从永安宫出来后,商议了下就相携着往御花园里去,打算一同看看夏日的景色。 园中繁花似锦,步入其中,幽香阵阵。 冀行箴伸手拉住了阿音的手,再不撒开。 阿音倒也没有再和以前那样挣扎着非要挣脱。 ——往常的时候因着礼数因着避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地公然在各处行走过。如今已经名正言顺,她就没甚需要避讳的。 发现了她的转变,冀行箴心里很是欢喜。两个人一同慢慢行着说着话,只觉得这一刻无限美好,就这样一直一直地持续下去倒也不错。 虽然白日里十分开心,不过到了晚上,两人还是起了争执。 原因无他,正是冀行箴非要和阿音同住一室的关系。 在阿音看来,俞皇后其实是想两个人分房而睡的。而且,在她出嫁前母亲也说过,依着她们现在的情形,不易一同睡着。虽然现在看着没什么事情,却毕竟是才开始。往后时日久点后保不准会不会发生点“意外”。 但冀行箴却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看到阿音说什么也不赞同两人共处一室,冀行箴也急了,“我既是单独睡在一处了,不和你一起,总该是没有问题了罢?为何你就是不肯答应?” 阿音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讷讷道:“你是男子,我是女的。如今既是、既是不能圆房……”最后两个字她说的很小声,脸红红地道:“……那么就不能在一起。” 依着母亲的意思,她现在年纪小葵水未来,万一发生点什么,对她身子伤害极大。这是万万不可的。但她那些话怎么和冀行箴说得出口? 冀行箴看到她这样为难,不由心软了。 这婚事认真说来,终究是她受了委屈。 他本想着让她嫁过来后日日开心快乐,却不料这第一个让她为难的事情却是由他引起的。 冀行箴把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拉了阿音在他腿上坐好,揽她在怀中压低声音问道:“你愿意不愿意往后我身边还有其他人?” 原本他一直都说的是他身边只要有她就够了,再不要旁的人。如今他乍一说起来身边再有旁人这样的话,阿音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改如何接话才好。只是抬眼看着他,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冀行箴看不得她伤心的样子,紧紧搂她入怀,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和你一起么?因为你和我一直在一起,旁人就无法随意到我身边来。” “我毕竟已经长大了。”他微微俯身,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即便我不愿给人接近我的机会,可谁能保证一定就没个疏漏呢?但我若是每晚都和你在一起,旁人就没有空子可以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无论怎样就是想和包子在一起~ 第79章 屋里燃了熏香。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四周, 气氛有些甜,有些暖。 少年的怀抱是阿音所熟悉的。少时她不知被他抱着走过了多少路,迈上过宫中多少台阶。 也是她所陌生的。毕竟已经渐渐长大,未成亲时不能如儿时那般亲密无间。 可从始至终有一点不曾变过。 他的怀抱始终为她张开,他愿为她遮风挡雨。 阿音听了这话后抬头望了过去。 看着他黝黑的双眸, 被他这样认真地注视着, 她不由得伸出手去, 用指尖描摹他的眉眼。从隽秀的眉端划过眼尾, 再到挺直的鼻,而后是薄唇…… 指端起起伏伏摩挲着,最终停在了他的唇间。 阿音慢慢收了手指,垂眸想了想, 探手到他身后, 揽住了他的腰身。 “是不能给旁人机会。”阿音窝在他的怀里, 弊端是他素来带着的淡淡墨香和淡淡茶香,“你既是娶了我,就是我一个人的。” 冀行箴听了她这任性的话语, 只觉得暖心又欢喜,轻笑道:“好。” “若有女的和你献殷勤,你不准搭理。” “嗯。” “你也不准偷看别的女子。” “好。” “……当然了, 皇后娘娘和芙姐姐除外……” “嗯。” 阿音觉得自己还有话要叮嘱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可是思量了半天暂时没有想到,最后道:“如今我们是夫妻,你只能想着我。若我发现你心里有别人, 我就不会搭理你了。” “好。”冀行箴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无论你提甚么,我都应了你。只要你不会不搭理我,只要你不赶我去旁的地方去住,甚么我都同意。我这一世定然只和你一起。” 见他果真诚心应了她,阿音瞬间开心起来。 她觉得两个人这样相拥着很不错,就在他怀里挪动着。谁知好几下都寻不到合适的姿势,便有些气馁。 冀行箴发现了她的意图,主动地侧了侧肩膀,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他的胸前。 少年年岁不大,身量却很高,肩膀已然足够宽阔让她能够倚靠。 最重要的,他愿意与她承诺一生一世。 阿音忽然觉得在宫里生活一辈子好似也没那么可怕。最起码现在这样的日子当真不错。舒服地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此刻的她开始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两人相拥着说了会儿话,阿音正舒服地要打瞌睡呢,却听冀行箴温声道:“要不要歇着?明日需得早些动身,若是晚上睡得迟了我怕你明日起不来身。” 明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两个人需得一大早就起来赶往俞大将军府。这事儿可是片刻都耽搁不得。 即便现在天热,可是晚上却还凉着。缩在他的怀抱里当真是又心安又妥帖,十分舒适。 阿音很是眷恋被他抱着的舒服感觉,乍一听他说不抱了,闷闷地“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下到地上。 冀行箴发现了她的不乐意,抬指轻点着她的鼻尖问道:“怎么了?” 阿音不愿说被他那样好生抱着,扭头道:“没什么。我是想着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莫到了明日再手忙脚乱。” “是么。”冀行箴颔首,一本正经地道:“是得好好想一想。” 阿音听了他那语气就来气,斜睨了他一眼起身准备去沐浴洗漱。 谁知刚刚迈开步子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被他从后一把抱住,好生搂在了怀里。 阿音挣扎了下,没能挣脱。他自幼便习武,和他比力气她哪里比得过? 眼角余光看到了那玄色锦靴就在她脚后,阿音下意识地就抬了脚。 哪知道他反应也快。不等她脚落下去,他就快速的后退半步避了开来。 可是下面他是避开了,上面双手却依然坚持地搂着,未曾放松半分。 阿音恼道:“你干吗?” 冀行箴莞尔,“不做什么,就是想问你一声,要不要晚上一起睡。” “不要。”阿音想也不想就答道:“太挤。” 话说完,她偷偷朝那并躺五个人都没问题的大床看了眼,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太过苍白无力。又道:“我习惯一个人睡。” “说谎。明明喜欢我搂着却……” 阿音脸红了红,撇眼看向黑漆漆的窗外,不理他。 冀行箴低笑着松开了怀抱,在她耳垂上轻捏了下,“快去洗洗罢。我喜欢抱着你睡所以晚上想搂着你,你可愿应了我?” 虽然他口中是这样说的,但他眸中的了然却透着另外一种意思。 阿音没想到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被他看出来了,轻哼了声,嘴角却已经不由得扬了起来。丢下一句“我才不管你喜欢怎么样”,脚步轻快地朝着浴池行去。 冀行箴看到她现在脸上重新扬起的笑颜,不禁摇头失笑。 两人早已困倦了,沐浴洗漱过后便一起去到床上。阿音舒服地靠在冀行箴的怀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待她呼吸绵长已然睡熟,冀行箴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发麻的手臂,去到榻上歇着。 第二日冀行箴早早地醒来去练武。之后沐浴过方才去叫阿音起身。 前几日真的是累坏了。虽然昨晚睡的时候不算太短,可阿音起身的时候打着哈欠犹有些倦懒,迷迷瞪瞪地由人伺候着穿衣梳洗。 可她洗过脸后都还没清醒过来,却在绾完发将要戴钗环的时候顿时醒来。 只因冀行箴将旁人都赶了出去,他自顾自拉开了她的妆奁匣子,亲自为她挑选首饰。 “这么多。”冀行箴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各色耳环坠子手钏还有发钗,顿觉此事远比他想象得要难,“该怎么选?” 阿音笑着歪头看他,“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您呢?既是决定了要帮我挑,那就选个您看着最顺眼的就是。” 冀行箴纠结于哪种首饰该配上哪些其他种类的首饰才算相搭。思量半晌没有个结果,转眸望见自家小娇妻的笑颜后,他忽地有了主意。 ——何至于要多想? 左右阿音漂亮,穿戴什么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那就选了颜色和衣裳相配的就好。 因着刚刚大婚,阿音这次回门穿的是一身石榴红的衣裳。 冀行箴修长的指在羊脂玉发钗上点了点,想着这样的日子不适合穿戴太过素净,就改了主意,择了一支金镶红宝石凤尾步摇。又选了看着和这是配套的耳坠还有手镯,给阿音轻轻戴上。 阿音任由他动作,无论他小心地给她插步摇还是套手镯的时候,都只浅浅笑着,未曾说只字片语。 冀行箴给她正了正步摇,问道:“怎么不说话?倘若不喜欢,我也好早些换一个。” 阿音说道:“你挑的我自然喜欢。何至于换?”说罢,她拉了他的手急道:“快一些,我可是要饿死了。赶紧吃了东西好上路。” 她最开始的那句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显然是心中这样想着便这样答了。 冀行箴任由她拉着往餐桌旁边行去,心里头一直在想着她那句“你挑的我自然喜欢”。趁她不注意,他不动声色地身子前倾,快速地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吻。 两人紧赶慢赶,终是在原定的时辰到了俞家。 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带了全家人行礼相迎。 冀行箴和阿音急忙上前扶起了两位老人。 俞老太爷看着眼前的高大少年,甚是欣慰地连道了三个“好”字,与他边说着话边往里行。 阿音则退后几步去到了程氏的身边并行着。 程氏前一晚就没睡好,总惦记着女儿将要回来了这件事。 她看阿音气色不错,像是这几天都休息得不错,这才放心了大半。左思右想,问什么都不太合适,她就道:“可还住得习惯?” 后记起阿音其实已经在宫里住了好几年了,如今不过是从清澜小筑搬到了景华宫去,顿觉自己失言。 程氏正要转个话题问阿音,却听旁边二夫人孙氏说道:“三弟妹这话说得奇怪。五丫头在宫里住了那么些年了,你再说这话,到底是觉得东宫不如原先的地方好呢,还是觉得娘娘会亏待了她?” 孙氏根本没把阿音的事情放在心里过,故而阿音在宫里住的院落名字她是记不住的,只能用“原先的地方”几字来代替。 大夫人杨氏轻喝了一声,瞪了她一眼道:“太子妃的事情怎是你能随意置喙的!说话莫要太过轻狂!” 孙氏瞥了杨氏眼,揪着帕子甚是不以为然。 说实话,孙氏的心里是很有些气愤的。 认真说来,那五丫头各方面都不如她的女儿好。年龄太小了,身量太瘦小,长相虽然还算过得去,可她的千雪也并不差。 总的说来,五丫头哪点都不如她的千雪好。偏偏帝后二人不知怎么的就选了她当太子妃。 思及此,孙氏懊悔不迭。 她根本就没想到过俞皇后会从自家孩子里挑一个做儿媳。当年俞皇后出嫁后,俞老夫人就伤心地抹了一个月的眼泪。任凭谁都觉得,老夫人肯定不会再将孙女嫁进宫了。谁料突然就来了个圣旨,突然就让五丫头做了太子妃。 想必是因为伴读做得好从而得了帝后的赏识? 孙氏越想越是这个理儿,顿时气愤于俞皇后不肯让俞千雪做冀若芙的伴读。因着这个缘故,她看冀若芙如今的伴读、乐宁郡主吴欣妍愈发不顺眼起来。 眼见吴欣妍跑到了阿音的身旁笑着说话,孙氏不敢明着惹了这个泼辣的王爷之女,只能在旁悄悄然说道:“说起来做伴读可是头等的好事,太子妃有了这样的境遇便可知晓一二。怪道这差事成了香饽饽。” 这指桑骂槐的话说得不是特别含蓄,吴欣妍离她不算太远当然听了出来,扭头道:“您是说我专程抢了这伴读的差事来做?” 二房的人和吴欣妍一向不亲近,偏偏吴欣妍和三房特别亲近。 孙氏在和程氏明里暗里相争的时候,曾吃过吴欣妍的暗亏。那姑娘是个机灵的,又很护着程氏。故而孙氏对她积怨已久。 不过孙氏没打算明着和她争执,闻言笑道:“吴姑娘恐怕听错了罢?我是说太子妃的境遇好,可没提您半个字儿的不是。” “没有说我就最好了。”吴欣妍道:“我是个最记仇不过的人。倘若有人对我或者对我关心的人不好,我可是能记住一辈子的。还望二夫人注意言行,对自己家里人好点。” 吴欣妍其实是想说让孙氏对程氏好点,别整天算计着这位心善的夫人。 可是她这话听到有些人的耳中就全然不似那个意思了。 俞千兰没有琢磨吴欣妍那话的含义,只当她是在和母亲对着干,语气凉凉地道:“你那么记仇,可真是让人害怕。往后我得远着些。” 在她看来,那洪都王远在天边,这吴欣妍也没甚了不起的。若说吴欣妍是王爷的女儿,那她还是皇后的亲侄女儿呢! 因此俞千兰并不太顾忌吴欣妍的身份。 吴欣妍笑道:“远着点吧。我原也没指望四姑娘和我多亲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自然要和赤心之人多多接触才好。” 这话里的讥诮意味让俞千兰恼了,“你吃在我家住在我家,怎地还说这么难听的话给我们听!” 吴欣妍刚要说话,阿音已然笑着拉了她的手道:“好姐姐,你听我几句。” 对吴欣妍来说,当然是听阿音说话比搭理俞千兰要重要,便耐着性子道:“妹妹请说。” “姐姐留在家里,是家中长辈答应了的,也是皇后娘娘点过头的,顺理成章,没有半点的不对。”阿音笑道:“倘若有人说你半句不是,那便是违了长辈的意愿和娘娘的意愿。你与我说,我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说罢,阿音回头问俞千兰,“刚才我听四姑娘那意思,好像对我姐姐住在这儿颇有怨言?” 她一句“四姑娘”,立刻和之前对着吴欣妍那声“姐姐”形成了鲜明对比。 “难道不能说了?”俞千兰听了阿音这称呼的对比,愈发觉得阿音是故意给她难堪,驳道:“我是堂姐,再怎么样也比你大,你断然不能给我脸色看。你即便成了太子妃,这也是改不了的事实!” 她这话声音有点大,旁边有人看了过来。 阿音身边不远处跟着一位年长的嬷嬷。先前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此刻她大步上前走到俞千兰的身侧,大家方才发现她眉眼冷厉,瞧着很有点凶。 “这位姑娘的话可是说错了。太子和太子妃身份超然,虽然您年长了点,可万事也得听太子妃的吩咐。”嬷嬷声音平平地道:“倘若不是今日是太子和太子妃归宁的好日子,用那般的态度对太子妃说出那般的话,合该掌嘴十次才是。” 嬷嬷几句说完,抬眼朝俞千兰看了眼。 俞千兰被她目光中的森冷寒意吓得后退了两步。那是手上出过人命的人才会露出的冰冷煞气。 嬷嬷悄然无声地退到一旁,继续低眉顺目地跟在了阿音的侧后方。 俞千兰挪到孙氏旁边,小声问道:“娘,听说宫里有很多法子能置人死地还查不出来缘由的?” 孙氏刚才也看到了那嬷嬷警告的目光。 说实话,那嬷嬷不过是跟在五丫头身边的十余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但是就这么个不起眼的人都是这般,还不如其他人是怎么样…… 孙氏和俞千兰对视一眼,头一次感受到了阿音再不是原先家里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而是能够呼风唤雨的东宫女主人。 两人默默地前行着,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这才发现俞千雪不知何时已经落后了许多,正有些怔愣地看着前方。 两人赶忙催促俞千雪快一些,莫要落后那么多。 “姐你快点。”俞千兰可是被那嬷嬷惊到了,轻声急道:“你若是不把五丫头当回事,小心得罪了陛下和娘娘。” 原本她还觉得阿音不过是运气好,碰巧皇后娘娘病了需要个儿媳,阿音既是在宫中多年,就顺理成章被择中了。 可看到那嬷嬷的一番作态后,俞千兰现在算是有点明白过来,皇家哪有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 帝后二人既然选择了阿音当做儿媳,定然是原本就很喜欢那丫头。正因了这个缘故,所以他们才会在那丫头身边安排了那么多宫中老人跟着。 俞千兰怕姐姐再和她还有母亲那般说错话,特意把自己的想法快速的和俞千雪说了遍,再次催促道:“姐,快些走罢。左右她就回家待几个时辰,熬过去也就罢了。” “熬?” 俞千雪喃喃说着,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却不是看向孙氏和俞千兰所以为的阿音的那边,而是透过一众女眷,盯着俞老太爷身边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怎么能熬呢。”俞千雪微微笑了,“既然贵客来家,我们合该好好招待着才是。” 她唇边带着笑,手指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把指尖的帕子绞得死紧。 五丫头年纪太小。即便成了亲,也无法圆房。 她却不同了。 她和太子殿下一般大,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认真算来,和太子殿下最合适的那个本该是她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自己心里只有阿音一个,别人再怎么晃悠他也不会理的~^_^ 第80章 和年岁尚小身材未曾完全长开且偏瘦的阿音不同, 俞千雪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她身段窈窕,胖瘦得宜凹凸有致,正是同龄女孩儿羡慕的那种样子。 俞千雪前年便已订了亲。 对这门亲事,她并不甚满意。因为对方家中虽然富裕,却身份不够高, 其父不过是个五品官职。 孙氏曾劝俞千雪, 也和俞千雪解释过这门亲事的好处:“……你也放宽心些。那孩子是个上进的, 十八岁就中了秀才, 又很用功读书,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俞千雪原本也认命了。毕竟她自己的父亲没有官职在身,毕竟那少年真的是个上进的。去年秋闱刚刚考中。 可是一对比冀行箴,那人就什么也不是了。 不够高也不够英武, 相貌实在平常, 看着还有点微胖。 更何况, 他即便在几年后的春闱中高中,那么也得从低阶官职慢慢往上熬。 这和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生来就注定是太子往后必然是帝王的太子怎么比?! 俞千雪自认自己样样都比阿音强。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俞皇后不在她定亲前择了她,却要在这种时候选了什么都不好的俞雁音。 在俞千兰的不住催促下, 俞千雪终是抬起步子来,婷婷袅袅地与她一同往前跟了过去。 阿音今日实在欢喜。能够和家中亲人团聚,又能和吴欣妍相伴, 再没什么比这更让她开心的事情了。 和吴欣妍一起手挽着手往前行着,阿音与她说着悄悄话,不时的往前再和母亲聊几句,当真是惬意无比。 俞老太爷和冀行箴相谈甚欢, 喊了他一同去外书房里说话。 俞正明今日特意告了假,闻言也跟了过去。 一众女眷则往花园里行去。 今日阿音身边跟过来的人甚多。依着太子妃的排场,足足跟了十六名内侍、十六名宫女,还有八位嬷嬷。 只不过人太多,俞家院子里却不方便那么多人行着。故而大部分人被请去了门厅去饮茶,并未来到内院。 程氏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些妖妖娆娆的宫女,再看自家年龄尚小的女儿,心里顿时不太自在,悄声问阿音:“那些都是在东宫伺候的?” 阿音晓得程氏问的是跟来的人。她并不知母亲忧虑的是什么,如实道:“有些是在东宫,有些是在清澜小筑。娘娘原是按照我该有的惯例给我安排了人,只不过行箴不喜欢宫女在旁伺候着,就只留了原先伺候的锦屏她们几个在,其余的都放在了清澜小筑。原也算是我的人,需要的时候就带了她们一起。公公们和嬷嬷们都留在景华宫里伺候。” 程氏听闻冀行箴行事这样端正,顿时放心了不少,笑着与她道:“你倒是个有福气的。有他疼爱着你,我倒也放心了。” 阿音没料到母亲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脸红了红。但是,一来母亲说的也是实话,二来她也想母亲放心,就道:“行箴待我很好。娘你不用担忧。” “我放心。我放心。”程氏的眼里泛起了湿意,拍了拍女儿的手,赶紧转了话题,“如今你不用我操心了,你哥哥们的事儿可是让我烦心不少,需得赶紧操办起来。” “母亲还没想好么?”阿音与程氏边说着话边往荷塘边行去,看吴欣妍正左右四顾着张望,就扬声唤了她一声。 吴欣妍刚才是去拿鱼食了,准备和阿音一起喂鱼玩,见状就跑了过来。 因着她是一直在俞家住着,程氏倒也没有特意避开她,看她过来也未停住话题,继续与阿音道:“你哥哥的亲事需得谨慎着些。已经各想好了三家,只不过还没最后敲定。都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阿音接过了吴欣妍递来的鱼食,问道:“娘你打算的是哪几家?” 这个具体的事情就不好当着吴欣妍的面说了。程氏便道:“往后再说罢。我再多看看。” 吴欣妍扬笑问程氏:“哥哥们是要娶妻了么?” “可不是。”阿音道:“你打算去喂哪一池的鱼?” 这个花园有两个池塘,故而阿音有此一问。 吴欣妍朝着一处荷塘指了指。阿音就和她相携着而去。 到了池边后,阿音撒了些鱼食到池中,发现池里只自己撒的那些鱼食,方才发现吴欣妍没有一同做这事儿。抬眼看过去,少女正立在一旁发怔,眼睛直直地盯着水上波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音唤了吴欣妍几声。 吴欣妍回神,扶着旁边的柳树慢慢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问道:“妹妹,你母亲刚才为何不与你说是哪几户人家?” 阿音并未想那么多,又撒了一把鱼食说道:“许是因为我不方便过问罢。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自己无法做主。母亲可能怕我知道后会告诉哥哥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吴欣妍道:“自己去争取的话,怕是不合适?” “自然不合适。”阿音说着,忽地想到了自己和冀行箴。 她听冀行箴说起过几次,他保证一定和她在一起。却没想到最后实现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努力争取来的结果。 思及此,阿音又改了话语,说道:“有时候自己争取一下许是也会有用。父母再怎么严格,终归是希望孩子好的。或许会参考下孩子的意见?只不过不知我家是个什么境况。” 阿音说完,半晌没听到回话,就疑惑地看着吴欣妍,“姐姐怎么了?” 吴欣妍发了会儿呆后,忽地笑了起来。 她把手中的鱼食一下子尽数抛到了池塘冲,笑弯了眉眼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着,或许是时候让我娘来京城再来逛一逛了。” 阿音笑道:“这敢情好。我可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伯母了,还想着不知下一次何时能见呢。” 吴欣妍晓得她往后大部分时间就要在宫里耗着了,心疼得紧,握了她的手道:“好妹妹,你放心,往后就算我不做伴读了也会时常去陪着你的。” “那可真是多谢姐姐了!”阿音看老夫人在遥遥地朝这边招手,就挽了吴欣妍手臂与她一同往那边行去。 冀行箴与老太爷和俞正明在书房说了会儿话后,眼看着将要到了午膳时辰,大家合该出了书房往垂花门去。 眼看着就要动身了,老太爷却说有事与俞正明详谈,还道恰好这事儿急,今日俞正明又在家,索性凑了这个时候谈起。但这样一来冀行箴便需得独自往内宅去了,老太爷就问他有没有碍。 “自然无妨。外祖父和父亲不用担忧我。”冀行箴道:“您只需遣个人送我过去就好。我对这里的路不甚熟悉,怕是走错了哪里再惊扰了舅母或者表妹们。” 俞正明听他这一声“父亲”叫得顺当,对他的好感增添了些许。原先因着女儿年少被迫早嫁的那些不甘愿减少了点。 “我寻人带你过去罢。”俞正明道;“我身边的长随就在外头候着,穿蓝色短布衫的那个。你与他说一声,让他送你进去便可。” 冀行箴朝两人颔首行礼,撩了帘子出屋去。 待他出了屋后,俞正明悄声问老太爷:“爹,您这是故意的罢?”回头朝还在晃动的帘子看了眼,有些担忧,“好歹也是归宁日。好歹他也是太子,您老就——” “太子又怎么样?”俞老太爷拍着桌子,震得桌上纸张都发颤了,“我乖孙女儿那么早就被他们拐了去,我还不兴晾一晾他们儿子?” 俞老太爷即便再担心女儿俞皇后,但也不赞同这么早就让阿音嫁进去。他是很疼惜幺孙女阿音,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就要面对深深后宫,他这心里就不太舒坦。 虽然太子行事和为人他很喜欢也很放心,可看到他后还是忍不住来气。 俞正明看着自家亲爹这般气急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也是无可奈何。 因着得了自家老爷的命令,长随就一路将冀行箴送进了内宅中。 早先已经得了消息,女眷们都去了花园。现下天气暖和,晚一些宴席就设在花园里。边赏景边用膳,惬意又舒心。 俞家来来回回的仆从看到冀行箴后纷纷行礼问安。冀行箴目不斜视,脚步匆匆地往前行着,只盼着能早一点看到那最想见到的人。 谁知行至半途的时候,却是出了点意外。 走到一个人少之处,却见个丫鬟正坐在路边抹眼泪,似是被扭伤了脚动弹不得。 长随认出了这丫鬟是在四姑娘身边伺候的,就和她说道:“你且在这里等会儿。我送殿下到花园后就让人过来寻你。” “这位大哥不能现在就帮我一把么?”丫鬟抹着眼泪哭得伤心,“四姑娘让我拿了她最喜欢的莲花给她。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向她复命。若是去的晚了,少不得要挨骂。我只求少挨点罚少挨点骂。” 俞四姑娘俞千兰的脾气,莫说是俞家上下都知道了,就连她的表哥冀行箴也晓得些。最是个火爆的,一言不合就要翻脸。 和她比起来,冀茹与吴欣妍的脾气都算好的了。冀茹起码讲道理,吴欣妍起码心宽。 长随有些为难,看看冀行箴,又看看那个丫鬟。 冀行箴暗自叹了口气,心道俞三老爷也太不会选人了些。 他看这长随的做派,便知道此人其实更想要帮助这个丫鬟。只不过顾忌着他的身份,所以有点取舍困难。 冀行箴就道:“你不若留下来先看看她怎么样了罢。毕竟伤势要紧,晚一些可能会影响到痊愈。” 长随说道:“可是殿下您……” “你刚才说那花园,顺着这条路行过去,到了转弯处往右转就到了,是不是?”看长随点了头,冀行箴道:“我自己过去。再不济路上寻个人问一问也就罢了。” 长随连声道好,又深深地朝他揖礼。 冀行箴懒得多搭理他,长腿一迈,自顾自大跨着步子朝着花园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过去,景致倒是极好。一路都是小石铺就的道路,旁边一侧是竹林,一侧是蜿蜒小河。流水潺潺,望之心情愉悦。 只不过这愉悦没能持续多久,就被旁边传来的一声轻呼给扰了兴致。 冀行箴轻轻蹙了蹙眉心,脚步半点也不停,继续疾步朝前行去。 哪知道他估算得还是太保守了些。即便走得这样快,那个窈窕的身影还是十分精准地朝着他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刚才冀行箴看到那丫鬟脚扭就心中起了提防。如今看见有人朝他扑过来,且还是个女的,心中更是厌恶至极。当即身子朝后一闪躲了过去,让那身影扑了个空,差点跌倒在地。 眼看眼前这一抹倩影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是转过身来还要往他这边凑,冀行箴当即怒极。 他也懒得去看这穿了薄薄纱衣的娇美女子是谁了,当即脚尖一点勾起了个石子,而后用力超前一踢。 石子撞到了女子的膝盖。 她腿一麻,噗通一声跌到了旁边的小河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石子兄,干得漂亮!大家快来看啊,石子害人了!~︿( ̄︶ ̄)︿ 石子:……我是冤枉的…… 第81章 听着近在咫尺的落水声, 冀行箴眉目冷然地朝水花处瞥了一眼。正待继续前行,却在迈步之后身形骤然顿住。 他自幼习武耳力甚好。如今略去哗啦啦的水声和风吹竹林的声响,隐约可闻不远处有人声渐渐逼近。 冀行箴当机立断闪身进了和那人声来处方向不同的竹林处,放轻步子快速离去。 不多时,有几人说笑着往这边而来。 为首的是位穿着黛蓝色撒花交领上衣的夫人。她身边的是位年长些的妈妈, 穿着秋香色的比甲, 形容端庄笑容和善。 孙氏侧身和赵妈妈说道;“今儿厨里准备的膳食那样齐整, 可真多亏了您照看着。倘若没有您在旁盯着, 那些人哪里会尽心做事!” 赵妈妈道:“倒也不是我的功劳。原本厨娘们就很尽心,我不过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多瞧几眼,免得她们有个一丁半点儿的疏漏。” 她是老夫人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人,自打老夫人还未出嫁的时候就伺候着了, 身份和家中寻常仆妇自是不同。即便孙氏是府里二夫人, 也要给她几分面子。更何况老夫人那样器重赵妈妈, 有时候老夫人遇到事情不问几个儿媳的意见,却会问一问赵妈妈。 孙氏笑容愈发深了些,“您老可是自谦了。府中上下谁不知道赵妈妈做事最妥帖, 老夫人那边屋里屋外的事儿都得靠着您。” 赵妈妈但笑不语。 孙氏看她不接话,就和身边的丫鬟随口说了几句。 这时几人出了竹林眼看着就要到前面的小道了,孙氏随意看了眼就道:“怎地没看到千雪?先前听她身边的人说她在这儿遇到了些麻烦, 需得我请了您老来瞧瞧,帮一帮。如今人呢?” 原本还没走出竹林,她觉得气氛太冷清了些,所以不过是随口这样一说罢了。谁知走到了外头依然没看见女儿的身影。 孙氏朝赵妈妈尴尬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这死丫头怎么回事。明明说是这儿,就是不见了人。还劳烦您老百忙里抽空过来,这可真是——” 她话没说完,旁边小丫鬟指了小河旁的一棵树说道:“夫人,刚才那儿瞧着好像有人。看衣裳像是二姑娘的,也不知我有没有看错。” 这话刚一出来,那树后露出的衣衫边角就往树后缩了缩。只不过那树并不大,收了这一边,树的另一侧却露出了另一边的衣裳。 孙氏瞧着那衣裳的确是俞千雪的。只不过这纱衣早先俞千雪并未穿着,如今怎么会忽然换了衣裳?她觉得有异,怕是哪个丫鬟偷拿了女儿的衣裳来偷穿,当即恼了,呼喊一声带着丫鬟们急急通过河上小桥往另一边河岸行去。 树后的人显然想躲。听了孙氏吩咐丫鬟的话后就急急往里跑。 可是她一个教养大的姑娘又怎能跑得过那些自小做活儿的丫鬟们? 不多时,人就被围住堵在了半道。 孙氏看着浑身湿透发间和身上还在不住往下滴水的俞千雪,甚是惊讶:“千雪?你这是怎么了?” 而后想了想,孙氏恍然大悟,“怪道你刚才让人过来和我说需要帮忙。莫不是跌进水里所以需要换身衣裳?” 那小河本也不深,人站起来不过没到腿根处。但因俞千雪是跌落其中,所以整个衣裳都是湿着的。 湿哒哒的衣裳紧贴身躯,将少女的身段勾勒出来,凹凸有致。 一阵风吹过,俞千雪打了个哆嗦,低着头不说话。 孙氏心疼得紧,赶忙让旁边的丫鬟脱下身上的外衫给姑娘披上。又让人送俞千雪回房。 眼看着人就要离开了,有个穿着蓝色短布衫的男子朝着这边匆匆而来。 他本是眼睛望着地面闷头走,后听到声音往前一看,恰恰好瞧见当前情形。 俞千雪虽然披了丫鬟的外衫,可腿上裙子依然是紧贴身躯的。 男子赶忙背过身去,不住的躬身认错,“二夫人,小的不知道姑娘在这儿。冒犯了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孙氏气狠了,看是俞正明身边的长随,就道:“你瞎跑什么!这内宅是你能乱闯的?”说罢就要叫人打了这个无状之人把他撵出后宅去。 “且慢。”赵妈妈上前一步止了孙氏的吩咐。 她认得这人,是跟在三老爷身边的。虽然为人木讷了点,却也不是不守礼法的。 赵妈妈问他道:“你怎地在这儿?” 长随连连对她作揖,“老爷吩咐了小的送太子殿下去花园,小的半途看到四姑娘身边一个丫鬟受了伤……”他浑身打了个激灵,不敢去看赵妈妈,声音愈发低了些:“小的就喊了人去帮她。然后、然后就赶紧来找殿下了。” 那丫鬟是个活泼可爱的,平日里和他私交甚好。他对那丫鬟心仪已久,故而看到她受伤后心急乱了手脚。 刚才他去到旁边寻了个侍弄花草的婆子来帮忙,才想起来自己万万不该将太子丢下不管。脊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看着婆子把小丫鬟扶起来送走了,赶忙过来沿着路来寻太子。 哪知道没寻到太子殿下,却见到了这么一幕。 孙氏怒喝道:“什么丫鬟?你倒是说说看,是四姐儿身边哪个不长眼的,没事却去扰了你伺候太子殿下?” 长随苦笑道:“二夫人,小的不是捏造,也不是想赖在四姑娘的头上。的的确确是这么回事。前前后后总共耽搁了也没多少功夫,小的想着赶紧走快点儿许是能赶上太子殿下,才不小心冲撞了您和二姑娘。” 孙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赵妈妈笑道:“您看,四姐儿不在这里,丫鬟哪里会乱跑?偏他这死鸭子嘴硬,半点不松口。” 赵妈妈没有理会孙氏,反而目光扫了眼俞千雪,问长随:“你说前后不过片刻功夫。那太子殿下人呢?” 长随的背躬得更深了些,“小的也不知道。” 身后俞千雪掩口打了个喷嚏。 孙氏心疼得紧,顾不得赵妈妈在旁沉吟不语,当即让人把俞千雪扶着回了屋里换衣裳。 赵妈妈看着俞千雪的背影问孙氏;“四姑娘跌落水中只叫了二夫人来帮忙便可,为何还要唤我前来?” 孙氏也想不明白。更何况她现在满脑子都在忧心长女,故而随口道:“她年龄小经不得事,定然是怕得很了所以如此。” 说罢,孙氏就要跟在后头去看看俞千雪如何了。 赵妈妈拦了她一下问道:“当时是谁与二夫人传的那些话?” “就是千雪屋里那个名唤莺歌的。” 赵妈妈立在原处思索半晌,吩咐人把俞千兰屋里脚伤到的丫鬟叫到老夫人院子里,又让人去把莺歌一起叫上。这便唤了那长随在后跟着,往俞老夫人那边去了。 午膳的时候,家人齐聚一堂。 虽然阿音辈分小,可身为太子妃身份至为尊贵,故而和冀行箴一同坐在了上首。 在她这个位置能够很明显地看到席间众人的位置。不多时,她惊讶地发现俞老夫人、二夫人孙氏、俞千雪还有俞千兰并没有过来。 二房的人倒也罢了,或许又是使性子做些不合规矩的事情。可是这样重要的场合,竟然连老夫人的身影也不见,这可有些蹊跷。 阿音侧首细问冀行箴:“你刚才可见到祖母了?” 冀行箴见俞千雪不在场,心中有了七八分主意。但这事儿现在不好与阿音说,道了句“未曾看到”就没了下文。 大夫人杨氏过来行礼问安,顺道请示要不要开宴。 阿音和冀行箴商量过后,决定等一等祖母再说。 冀行箴与杨氏道:“既是家宴,怎能不等长辈?不过片刻功夫罢了,待外祖母得空时再开便是。” 太子发了话,旁人自然遵守。杨氏躬身行礼这便吩咐了下去。 俞老太爷让人先上了些蔬果点心给大家用。 蔬果是时鲜的,今早刚从庄子里送过来。点心则是上午时候厨里新做的。 阿音早晨起得早,早膳也是几个时辰前用的了。如今有些饿,寻到点心便想吃。 谁知刚刚拿在手里就被身边的冀行箴给夺了去。 阿音横眉怒瞪他。 冀行箴淡笑着把点心放回碟中,“这东西太甜腻了些,你若吃了后等下难免不想吃饭。不如现在吃点果子,至少不会太耽搁吃饭。” 说着就给阿音手里塞进几串樱桃。 樱桃个头小,吃起来一个个的费劲儿。消磨时间的同时也能慢慢果腹。 阿音尝了一个觉得很甜,就给冀行箴也拿了几串。 吴欣妍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悄声和程氏道:“伯母你看,他们两个好着呢。您不用担心。” 程氏只得阿音一个女儿,如今阿音和冀行箴一起坐着,三房这边桌的女眷便只程氏一人了。程氏就叫了吴欣妍陪她一同坐着。 程氏刚才也在悄悄地看着女儿,见冀行箴不让阿音吃点心而是吃樱桃,她心里约莫有了数,知晓他为何如此。 听了吴欣妍的话后,程氏轻叹道:“倒是个有心的。希望能一直这样便好了。” “能成的。”吴欣妍宽慰她道:“在宫里的时候,太子殿下对阿音好得很,事事都替她想着。可没见过殿下对谁这样好过。如今成了夫妻,自然更甚以往。” “是么。”程氏原先也听吴欣妍这样说起过,只是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如今看到冀行箴待阿音果然细心,她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那他这样倒是难得。” 说着话的功夫,吴欣妍四处看着,便见俞老夫人板着脸朝这边走来。身后不远处跟着孙氏和她的两个女儿。 吴欣妍朝程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那边看。 程氏仔细看了看老夫人后不由心惊。 今日是太子和太子妃归宁的日子,老夫人原先还开心得紧,怎地如今却这般样子?瞧那神色,很像是忍着极大怒气。 俞老太爷也发现了,关切地看着俞老夫人。 俞老夫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冀行箴的跟前躬身与他行礼。而后道:“禀太子殿下。那些个不得用的,已经打的打、撵的撵,发落过了。如今老身便让这个不成器孙女的来给您认错,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因了这事儿而恼了俞家。” 她口中不得用的,指的便是长随和那丫鬟。 冀行箴赶忙起身去扶俞老夫人。 俞老夫人连退两步示意他不必如此。待他停步不前后,老夫人回头朝着俞千雪呵斥道:“孽障!还不过来给殿下和太子妃磕头认错!” 俞千雪看着济济一堂的俞家众人,哭得梨花带雨,“祖母,这事儿并非我故意所为!您怎么就不信我呢?” “我只信我所有看到的听到的,而不是你的一面之词。”俞老夫人说着,怒目向她,“还不赶紧跪下!” 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俞老太爷朝老伴儿看了几眼,扬声喊道:“来人!把家法拿过来!” 孙氏噗通跪了下去,“爹!孩子不过是犯个小错,您又何必……” “原可能是小错。但死不悔改,就能铸成大错。”俞老太爷斟酌着说道。 俞老夫人冷哼一声:“原就是天大的错!” 俞老太爷闻言后不再开口,拧眉沉吟。 家法取来。 那长鞭曾经抽得大少爷俞林瑞这样的高大少年都半天爬不起来。身上鞭痕累累,过了许多日方才见好。 俞千雪腿一软跪了下去。 看着高高在上姿容端庄的阿音,她心生怨愤。原本不过是个年龄最小的不起眼的小丫头罢了,凭什么踩到她的头上去!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一不做二不休。俞千雪把心一横,对着冀行箴的方向轻轻抽泣,“殿下。刚才怨我,不小心巧遇你,而后落了水。原怪我,虽然家中每一处都可去得,却好巧不巧地刚好碰到了你。我本不想多声张,无奈我浑身湿透的样子被母亲瞧见,这才露了马脚。” 说着嘤嘤嘤抽泣不已,她又对阿音道:“太子妃,饶了我罢!我真的不是故意往那边去的!和太子相遇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俞老夫人原不把这事儿说明白,只一味让俞千雪磕头认错,便是想给俞家留几分脸面。更何况,今日是太子和太子妃归宁的好日子,惩罚之事不易声张,免得扰了太子的兴致。 如今倒好,俞千雪自己先把事情黑白颠倒地讲了!那话里话外,说得好似太子瞧见了她湿身子的模样一般! 俞老夫人气得头脑发胀,朝她厉喝道:“孽障!事到临头还要狡辩!” 说罢探手去拿长鞭。 孙氏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俞老夫人的腿不撒手。 俞老夫人高声呵斥着抽鞭而下。 俞千雪哀声叫着连连求饶。 阿音侧首去看冀行箴。 冀行箴拿过阿音的帕子,给她轻轻拭去手上沾的樱桃汁液,缓声道:“你总信得过我罢?我没乱看到什么,也没搭理过她。” “当然。我信你。” “真的?” “嗯。”阿音点点头,想了下说道,“我年龄那么小,”连圆房都不能,“你并不一定非娶我不可。可你还是娶了。这说明你还是很惦记着我的。” 冀行箴低笑着抬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轻说了句“你知道就好”。 心情大好之下,他也懒得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太过计较了。更何况今日是阿音三朝回门的日子,实在不易见血光。 眼看孙氏膝行着到了前头来磕头认错,冀行箴冷声喝道:“罢了。” 此刻俞老太爷正要亲自去拿了长鞭,闻言朝他看过来。 冀行箴语气冷厉地道:“既然知道错了,往后一定要严加管教。莫要让俞家多年的声誉毁在你们的手里!” 这番呵斥却不是对俞千雪说的,而是对孙氏。 他自始至终都未看俞千雪一眼。 孙氏听着女儿的哀叫痛哭声,连连朝他磕头谢恩。 冀行箴抬手一挥,不耐道:“把那呱噪之人拖下去罢。往后,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也莫要让她出现在太子妃跟前。” 众人都知晓他说的是俞千雪,赶忙将人拉了下去。 阿音怔怔地看着俞千雪的遍体鳞伤的身影,心里百般滋味难以诉说。 这是她的堂姐,一起长大的堂姐,却是做出了这样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 即便这事儿俞千雪没能做成,但她也是断然不会原谅的。 既然冀行箴许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她的夫君,就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旁人不准觊觎。 无论是谁。 俞千雪离开后,俞老夫人面色稍缓,强笑着让人上菜上饭,准备开宴。 大夫人杨氏让人把孙氏带下去,而后笑着扶了老夫人入座,这边开始张罗午宴事宜。 俞千兰先前只是因为丫鬟的事情被老夫人叫了去,并不知晓个中缘由。听了俞千雪的话后她才约莫知道了几分,吓得脸色苍白。 见众人都开始入座用膳,她摸着椅子边儿坐了,闷头吃饭,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经了那么一件事情后,众人都有些兴致缺缺。好在有俞林安从中插科打诨,倒是让气氛活络了不少。 临走前,阿音强忍着不舍与家人依依惜别。 道别后她上了车子,一直不停地撩开车窗帘子往外去看。待到家人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小到一点看不见了,她终是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难过,扑在冀行箴的怀里啜泣不止。 冀行箴默默地紧紧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脊背。 等阿音稍微控制住了情绪哭声稍歇,冀行箴方才轻轻松开她,动作轻柔地抬指为她捋着有些凌乱的发。 “你若是想念家人,往后隔段时间回来探望一次便是。无需这样难过。” 阿音虽然止了大哭,可是抽噎一时间无法停住,一顿一顿地慢慢说道:“可是、可是那样不合规矩。陛下、陛下怕是不会同、同意。” 冀行箴闻言指尖一顿,轻抚着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痕,“他不同意有何要紧?我去求他,他磨不过我,自然就应允了。你放心,我既是娶了你,定然对你负责。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帮你达成心愿。” 阿音知道这样让他去寻晟广帝,怕是晟广帝又会为难他。虽然很想见家人,但她也不愿冀行箴受刁难。 待到平息下来后,她终是摇头道:“不用了。到时候再说罢。” 冀行箴何尝不知她也在为他着想?心中柔软至极,他拉了她的手让她靠在胸前,缓声道:“你不必担忧我。父皇虽对旁人凶了些,待我却一向很好。这事儿我和他说,你半个字也不要提。若他问起来,你只说不知便可。” 阿音看他这样全心为她,不由脸红了红,低喃道:“你倒好,把这事儿全揽下来了,倒是省了我烦心。” 冀行箴欲言又止,最终因着无法与她解释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而只能选择了闭口不言。 今日起得太早,在家里的时候又着实折腾了一番,阿音又累又困,挨在他的胸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冀行箴方才把刚才想说未说的话低喃了出来:“原本也是我对不住你。” 若不是他,她本不用踏入这纷扰后宫。 可是有了她后,他的生活才开始充满了生机,变得多姿多彩,有了欢笑与喜悦。 因此他要竭尽全力来爱她护她。 让她即便在那深深宫殿之中,依然能够顺心如意、再无烦忧。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一定会好好疼媳妇儿哒!觉得自己棒棒哒︿( ̄︶ ̄)︿ 第82章 阿音在车子驶入皇宫后便悠悠醒了过来。 她在冀行箴的怀里和他商议过后, 并未即刻回景华宫去,而是一同往永安宫探望俞皇后。 前些日子因着冀行箴大喜,俞皇后的身子好似康复了许多,甚至于能大婚当日起身到殿内接受新人的行礼。 可是这种境况只不过好了很短的时间。 昨儿开始俞皇后的身子又不太好,后半天一直卧床歇着。今日两人去俞家前曾往永安宫探望, 彼时俞皇后也起不来身。 心下担忧着, 一对新人便顾不上回自己那儿, 急急地朝着母后的寝宫行去。 如今天色已晚, 屋子里点了灯。 俞皇后沉沉睡着,阿音和冀行箴就只在床边静立了会儿陪伴她。而后就出屋掩上门,细问段嬷嬷。 段嬷嬷请了两人去到旁边的暖阁,亲自奉了茶方才说道:“今日和前几日比起来不太好。不过比起半个多月前倒是好了一些。所以我也说不上来如今是怎样了。” 阿音想了想, 问道:“母后吃饭如何?” “没多少。”段嬷嬷没料到太子妃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之处, “昨儿还能吃一些, 今日却是不愿动筷子。晚上的时候好说歹说吃了半碗粥,却也只肯吃这一点了,连点小菜也不肯用。” 冀行箴半晌不语, 握着椅子扶手的十指慢慢收拢,因着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 阿音伸手覆住他的手背。 冀行箴慢慢放松下来,与段嬷嬷道:“你好生伺候着。我明日再来。”说罢, 拉了阿音一同出屋去。 静寂的月色里,少年挺直的身影显得愈发清瘦。 阿音发觉出冀行箴的难过,轻声劝他:“母后一定会好转起来的。” “我知道。”冀行箴握住她的手,在她指间轻轻吻了一下, “希望如此罢。” 阿音也知道自己的劝慰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她暗暗叹息着,和他一同缓步行着。 即便太子和太子妃刚刚大婚,但两人尚且年少,课业都还未完成。故而短暂几日的休息后,冀行箴和阿音就不得不白日里暂时分开,各自去上课。 阿音已经好几天没有过来了。坐下后面对着众人的贺喜声,她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从回家待嫁起她就没有再学习了,从那时候道现在,课都快轮过两遍。耽搁了这么多时候,不知道多久才能追得上。 特别是“射”,“书”,“舞”这三门。 想那时候他们去南地一趟,回来后她和冀行箴、常书白都是拼命补回落下的课。 那两个人也不知是怎样的天生怪物,居然几天的功夫就追得差不多了。留下她一个人苦哈哈地学着,当真是要命。 思及那个时候昏天暗地的日子,她知道想要在短时间内跟上进度达到三位先生的要求,那可是难上加难。 幸亏今日是学“琴”。 教习的先生是姜成轩。他素来对阿音十分宽厚,这让耽搁了好些天课程阿音来说心里多少好过一些。 姜成轩今日来的时候穿了一件簇新的袍子,整个人看着精气神都极好。上课的时候生动有趣,比起之前的课程来还要更有意思一些。 中途下课的时候,姜成轩去了外面散步。 冀茹和郑惠冉笑道:“你有没有发现,姜先生今日看上去特别地精神?” 郑惠冉素来很关心姜先生的事情,因此冀茹有了这个大发现便和郑惠冉说了。 郑惠冉收回望向外头的目光,回忆了下,“是特别精神。或许穿了新做的换季衣裳?”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冀茹十分自得地说着,眼睛转转,探身问她:“你知不知道最近有咱们很熟悉的一个人在议亲?” 郑惠冉思量了下,“你说的是徐立衍?” 冀茹有些发懵,“关他什么事。” “你说的议亲,我便顺着你的说。”郑惠冉有些愠怒,“我是听说他母亲在给他寻合适人家的姑娘,所以这样答了你的问题。怎地?你不满意这个回答?” 冀茹有些怕郑惠冉发火。这一位看着跟个冰山美人似的,实则发起火来谁都招架不住。 “不是不满意。我的意思是,我提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冀茹赶忙和郑惠冉道:“我听母妃说,前些天孟家来人探望她的时候和她提过,姜先生正在议亲,和孟家一位姑娘怕是能成。想必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人逢喜事精神爽罢。” 郑惠冉惊诧不已,“姜先生议亲了?” 议亲一般是两家人私下里进行的,旁人很少能够知道。除非是知根知底的人家。 “可不是。”冀茹道:“倘若对方不是孟家的,恐怕我也不会晓得。” 郑惠冉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冀薇悄悄和阿音道:“你看她们,一直在说着旁人的亲事,也不知羞。” 阿音正认真看着前些日子冀薇新学曲子的曲谱,闻言不明所以,茫然道:“什么?” “罢了。不打扰你了,你看书罢,新嫂嫂!”冀薇无奈地趴在桌上,叹一口气,又叹一口气。 阿音笑着侧首看她一眼,便又继续仔细看向曲谱。 冀若芙将刚才妹妹们的对话听进耳中,满腹心事无法纾解。偏偏吴欣妍与常云涵不同。她和常云涵一同长大,有什么心事她会和常云涵说。 但吴欣妍和她算不得太过熟悉,她的私事便不愿去问吴欣妍。 思来想去,冀若芙想到了阿音。 如果是以往阿音没嫁人的情况下,冀若芙肯定不会将这种事情与她商议。 可是阿音如今嫁了人,经历过婚姻之后,有些事情许是比她还要看得透一些。她未经历过那些,有时候想法或许会太过片面。 更何况她们两个人性子不同,想问题的方式不一样。听听阿音的意见也好。 冀若芙看阿音一首曲谱看罢,就把她叫到屋外的大树下。 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冀若芙小声问她:“阿音,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行箴还没成亲,但你想要嫁给他,在父母均不会反对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阿音正思量着刚才新看的曲谱,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待到想清楚冀若芙在问什么,她倒是觉得不解起来。 “芙姐姐也说了,是在想要嫁给他的情况下。而且父母又同意。”阿音道:“那嫁了便是。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冀若芙这才发现自己说得有些太过片面。斟酌了下,又小心地问:“如果他不一定想娶你呢?” 阿音被冀若芙这番话搞得摸不清头脑,“芙姐姐说的‘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可能愿意,也可能不太乐意。” “那就是还有一点点可能咯?” 冀若芙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我想应当还是有一点点可能的。” “既然有可能,那一定要争取。”阿音十分肯定地答道。 冀行箴待她很好。 她若是能再选择一次,还是会想嫁给他。 看着阿音十分笃定的样子,冀若芙不由笑了。可是想到一件往事后,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再也无法持续下去。 咬了咬唇,她脸色有些苍白,“那,如果你曾经经历过很不堪的事情。而那最不堪的事情,他在场看到过,又该如何?” 说到这儿,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是了。 其实她最介意的还是这个。 前面啰嗦那么多,其实都是在避而不谈此事。 当年她被郑胜章拉开衣衫,恰好他路过。他为她打架,为她披上衣衫…… 这事儿终究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任由哪个男子,都无法接受女子曾在旁的男人面前半裸着被看到身躯的罢! 更何况,那情形是他亲眼所见。 冀若芙心里酸楚难当,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几乎要失态痛哭出声。 这时她听到了阿音疑惑的声音,“就算看到过,那又有什么影响呢?” 冀若芙的嗓子有些发堵,艰难道:“自然是怕他介意。” 阿音看着她眼圈儿泛红失态的模样,心里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 因着事关冀若芙,她便不如之前那样随意且悠然地对待了,而是很仔细地考虑了下。 半晌后,阿音迟疑着说道:“于是这个假设之中,追根究底,最大的最难以越过去的那一关,便是那一件‘不堪之事’?” 冀若芙没料到阿音会那么聪慧,竟是从她的只字片语里发现了她最介怀之事。 她顾不上细想是不是自己神色和话语间露出了破绽。此事刻不容缓耽搁不得,再拖延下去怕是永远无法挽回了。便径直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该如何?” 阿音看着她急切且期盼的样子,认真地说道:“我会问一问他。” 冀若芙听了这话,忽地有些全身失力,扶了旁边的石桌慢慢在石凳上坐下,“你是说……问他?” “对。问一问他。”阿音坚定地道:“既然这么在意,总得问一问他的意见,看看他的想法。倘若他不在意,此事岂不是迎刃而解?” 虽还没有完全参透这情爱二字,但她推己及人,所以说出了这番话。 她便是在冀行箴一次次的坦诚相待里知道了他的想法、知道了他的打算。 也正因为冀行箴从不瞒着她,不怯于向她表露心迹,所以她即便如此仓促地嫁给他,内心深处也是十分安定的。 两人里,总得有一个主动些,方能成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说得好!来个爱的么么哒~(*  ̄3)(ε ̄ *) **** 谢谢 yaoyao 投的雷~ 第83章 冀若芙还欲再言, 便见姜先生转进了院子。显然是要继续上课了。她只能和阿音一同往屋里行去。 阿音捉摸不透冀若芙是为了什么问起这些来, 转念一想冀若芙是大家谈论过那二人定亲之事后说起的, 便约莫有了点主意。 原本阿音还没发觉不对, 听说了姜成轩将要有喜事后再去看他,便发现他果然是面带喜色。 细看了姜成轩后, 阿音又去瞧冀若芙。却见冀若芙正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去看姜成轩。 一时间阿音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便想着回去后要不要和冀行箴商量一下。 下了学后,冀若芙与吴欣妍说了声,当先出了屋子。 吴欣妍就和阿音一道往外走。两人毕竟不同路,没多久就各自散开。一个与冀行箴同往景华宫行,一个则要出宫。 阿音见冀行箴独自一人, 左右看看问道:“小白和徐哥哥呢?” “他们两个似是有事,需得多留一会儿, ”冀行箴笑着握了她的手, “我急着来寻你,并未去等他们。” 阿音脸红了红。 虽然两人已经是夫妻,可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公然地在众人面前表现亲昵。 阿音悄悄地四处看了看, 见周围的宫人们都低着头好似没人留意到他们两个的小动作, 就也没把手抽出来,欢喜地和他牵着手一同往回去。 行出一段距离,她忽地想起来冀若芙的事情,就往崇宁宫的宫门处望了几眼。谁知没有瞧见人。 她便有些疑惑起来。 莫非芙姐姐说的不是姜先生,也不是徐哥哥?不然的话怎地既没有关注姜先生, 如今也未来寻徐哥哥? 细思一番,或许是她猜错了人,对方根本不是这两个里面的。又或者是,她的那番话对芙姐姐并未起到作用。 这样思量着,阿音郁结地摇了摇头。听冀行箴问她怎么了,她也只能说道:“没事。我或许是想错了一些事情。没有头绪。” 冀行箴便未多问。 两人走远之后,冀若芙匆匆而来,停在了崇宁宫门口的不远处。 她之前想要过来寻人,无奈身边跟着的丫鬟嬷嬷跟得紧,有些话终究说不得。好在那少年被先生留堂并未下学,她算是多了些时间可以安排。 冀若芙一路回到寝宫,把那些跟着的人都遣去做事,方才独自一人急着往这边赶来。 心中忐忑地静立了许久,冀若芙才终于看到少年的身影。 如今他已然十六,身穿一袭青衫,正与常书白并肩而行走出崇宁宫。与身边人的张扬肆意不同,他气度清雅温润如玉。 冀若芙有些失神地看着少年缓缓走来,待听到常书白惊讶一声“二公主”后,骤然回神。她努力撑起笑容与常书白如常寒暄着,心神却始终放在旁边那个人身上。 只不过想到心里想说的话后,她手心汗湿了也没勇气去看他一眼。 徐立衍沉默地看着冀若芙,半晌后看她停了话方才躬身行礼,“二公主。” 冀若芙慢慢侧首去看他,神色如常地笑道:“徐公子。” 常书白欲拉了徐立衍离开,催促道:“走走走,咱们去景华宫玩玩去。” 说到那一处地方,他眼帘微垂稍微停了停方才继续笑道:“这两个人成亲那么久了,还没请咱们去玩。等会儿去那里兴师问罪去。” 徐立衍笑着婉拒:“我可不去了。父母让我早些归家,我可不能去得太迟。” 常书白轻哼道:“是么。果然是要准备成家的人了,就是不一样。那我自个儿去了,你先回家去罢!” 徐立衍听他这么说,赶忙去看冀若芙。却见冀若芙神色如常好似没什么反应。 他轻轻的叹息了声也没多说什么。 常书白晃晃悠悠地离开。 徐立衍便欲和冀若芙道别。 冀若芙刚才听了常书白那话后心里难过得紧,强笑着说道:“我既是无事,不妨送送徐公子。顺便和你说说话。” 徐立衍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行着往前而去。 冀若芙问了徐立衍些有关课业的问题。徐立衍知晓女孩儿这边今日学的是琴,两人又聊了聊琴艺方面的技巧。 说着话的功夫,不多时就到了将要分别的地方。 可冀若芙还没能鼓起勇气说出心里的话。 她有些唾弃自己这样懦弱的行为,眼见二人将要道别,终于鼓起勇气唤住了那即将离去的少年,轻声问他:“听说你将要定亲了?” 徐立衍沉默了一瞬,道:“或许罢。” 终是心有不甘,他抬眸望着她,“二公主觉得如何?” 冀若芙不敢直视他,视线望向他的肩侧,小心地道:“我觉得怎样有关系么。” 徐立衍语气和缓了些,“自然有关系。”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够明白,低声道:“比如,你为何会问我这个?比如,你怎么留意到此事?” 徐立衍满心希冀地望着她,期盼着一个答案。 冀若芙本就紧张得很,听了他的连串问题后有些茫然,听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如实说道:“我今日听人说起你和姜先生将要定亲一事,就想要问一问你。” “姜先生。”徐立衍将这几个字念了一遍,“你是说姜成轩。” 冀若芙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姜成轩。 思及今日姜成轩在课堂上的一系列“突出”表现,冀若芙的心情不似刚才那么紧张,不由笑了,“是。姜先生今日可真是有趣,许是心情不错的关系,他比起平日来更为精神奕奕,瞧着倒是少了些沉稳,像是你我的同龄人一般。” 徐立衍看到她的笑容后,心里有些难过。 刚才她和他一路同行她都未曾开怀地笑过。如今忽地说起姜成轩,她却笑靥如花。 当初姜成轩病了,她出宫去探望,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关注那个丰神俊朗的探花郎。 徐立衍心中异常酸楚,就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 他赶忙在自己失态以前与她道别,拱手揖礼,“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她回应,他已经步履有些凌乱地匆匆而去。 冀若芙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自己满腔热情都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就被他强行终止,想到他根本不愿和她多说话,心里顿时塌陷了一大块,空落落地发冷发凉。 冀若芙跌跌撞撞跑回寝宫去,吩咐了宫人谁也不许打扰她,独自关在屋里一夜。第二天早晨神色如常地去上课。 阿音隐约听人说起了二公主昨夜的事情。 思及之前常书白说冀若芙送徐立衍出去的事情,她也不敢随意胡乱揣测。见到冀若芙后就寻机和她单独说话,小声问她:“芙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听闻昨儿没用晚膳。” 冀若芙如今心里当真是千疮百孔,只是因为敷了脂粉,脸色看着如常而已。想了一夜后她已然做了决定,就道:“没事。只不过太累了想歇一歇,哪知道就歇到了今儿早晨。” 阿音有心想帮她,试探着又问:“听闻芙姐姐昨日里送徐哥哥了?” 听到有关他的话题,冀若芙的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但她既是下了决心,就断然不会再有什么牵扯。故而道:“是。我刚好有些琴艺上的事情要问他,所以和他聊了几句。” 阿音从冀若芙的话里和神色里半点儿不对劲的地方也看不出来,不由有些气馁。 她想帮忙,却也不能随意帮忙。在不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徐立衍的情况下,她若是胡乱揣测胡乱行动,只怕会让事情愈发麻烦。 心中犹豫了一整天,最终在下学的时候阿音把这事儿从头到尾细细地和冀行箴说了。又问他:“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 冀行箴握着她的手缓步前行,斟酌许久后说道:“暂且不能去管。即便二姐有意,徐立衍若是无心,那也不成。” 阿音知道他的意思。 这事儿若是两情相悦就罢了,能够成是最好。如果只一边有意的话,若是强求凑在一起反倒不美。 冀行箴又道:“而且看二姐这般行事,那人若真是立衍的话,她昨晚想必已经试探过了。结果如何已然明显。既是如此,我们更是不能多管。” “是么。”阿音始终觉得惋惜,拉着冀行箴的手晃了晃,“那如果时机合适的话,你帮忙探一探徐哥哥的口风罢。” 冀行箴苦笑道:“他平时和我们聊天都话少,这种私隐之事,怕是不会讲与我听。” 这话倒是真的。 阿音知道少年们很少谈论这种话题。比如当年冀行箴一心想娶她,这事儿常书白和徐立衍却是一直都不曾知晓。两人只当他待她极好,仅此而已。 即便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可阿音还是很担忧冀若芙。虽然冀若芙今日的表现如以往一般出众,可她总觉得今日芙姐姐射箭的时候用力特么猛,一箭接一箭特别快,好似在发泄什么似的。便想着往后多陪陪冀若芙,倘若冀若芙有心事的话她也可以帮忙分担一二。 考虑到此,阿音计划着等会儿先去永安宫给母后请安,回来做完功课若是时间还早,就去芙姐姐那里和她说说话。 谁知她和冀行箴还未回到景华宫,刚刚走到能够远远看见景华宫大门的地方,就有宫女匆匆而来。 这宫女是在俞皇后跟前近身伺候的,名唤梅枝。 阿音一心想要帮俞皇后。生怕自己会错过姑母病情发展的消息,故而特意叮嘱了梅枝,只要俞皇后的病情出现转变,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即刻来告诉她。半点也不能耽搁。 太子妃的吩咐,梅枝自然不会等闲对待。更何况她知道太子妃和皇后娘娘感情很好,这般吩咐肯定也是为了为皇后娘娘打算。故而梅枝十分认真地应了下来。 看到梅枝脚步慌乱的样子,阿音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迎了过去,“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太子、太子妃,”梅枝急急地行礼,呼吸又急又快,说话已然有些语无伦次,“娘娘刚才吃粥的时候突然病发,躺在床上昏迷不省。如今太医已经赶过去了。娘娘看上去病得很重,婢子特来向太子、太子妃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帮助皇后娘娘的~ 第84章 阿音和冀行箴匆匆赶往永安宫。 如今正值夏日, 天色还不算太晚, 空气散发着浓重的热意, 烤得人流汗心焦。 冀行箴一路拉了阿音往树下的阴凉地里走。可即便如此, 即便有了许多树荫的遮盖,心中的急躁也是无法消弭半分。 梅枝边在旁匆匆跟着边把当时的情形大致讲了一遍。俞皇后原本是觉得有些乏力所以要点清粥来吃, 哪知道刚入口就开始咳嗽。不多时,咳嗽见血。她只来得及轻哼了一声便倒在了床上, 昏迷不醒。 “都有谁去了。”冀行箴沉声问道。 梅枝道:“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过去了。陛下已经遣了人去请王大人,如今应当在赶往宫中的路上。” 王大人是太医令,德高望重医术极好。有他在的话能够好上许多。 冀行箴脸色稍霁,轻点了下头疾步继续前行。 永安宫里如今静得诡异。平日里来去匆匆的宫女和太监,如今俱都跪在了院子里。本是时常有人进出伺候的屋门, 此刻却是紧紧闭合着,从外头瞧不到里头半点儿的光景。 行至院门口, 冀行箴快速扫视院内, 发现伺候的人尽皆在外头跪着,却一位太医的面都没看到。 他心里有了数,厉声问道:“究竟怎样了?” 所有人都是面朝屋门方向垂首跪着, 又因没人唱和故而无人知晓太子已然来了。如今听到他的声音, 所有人恍然惊觉,战战兢兢地跪着挪到面朝院门方向,颤声连呼:“见过太子殿下!” 梅叶原也是在屋里伺候的。原本她跪在众人的最前头,因着转了个方向而变成了跪在众人的最前头。刚才她已经听清楚了冀行箴的问话,此刻行过礼后便高声道:“回殿下。陛下正在里面陪着娘娘。太医们正在为娘娘诊治。” 冀行箴回头看了自家小妻子一眼。他知道阿音有些害怕晟广帝, 于是紧了紧握着的她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后相携着往屋里行去。 阿音之前听梅枝说晟广帝让人去叫王大人的时候,就晓得帝王如今应当是陪在了俞皇后的身边。 若是往常,她或许会紧张,但此刻对俞皇后的担忧胜过了一切。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见到了帝王应当怎样。 门口守着的是段嬷嬷。段嬷嬷亦是跪着,只不过是跪在了屋门前,并未去到院中。 看到小夫妻俩过来,她并未起身,而是努力伸手把屋门推开一点缝隙,朝里禀道:“陛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来了。” 许久后,晟广帝轻轻地“嗯”了声。 平日里他说话声音沉稳有力,断然不似这般地虚浮无奈。必然是有甚么让他无力且担忧的事情发生后,方才会造成这般的状况。 冀行箴发现这一点后,推门的手都有点发颤。 阿音察觉到了,抬手抚上他的指尖。 冀行箴侧首望向她。 两人十指交握,彼此感受着对方带来的温暖,一同往迈步而入。 屋里的药味很重。许是因为屋门久闭的关系,从门外半点儿都闻不到,可一进到屋内,周身便被这浓郁的苦味所包围,让人挣脱不得。 冀行箴和阿音往屋里行去,却在卧房的门口被人拦住。 “太子和太子妃稍等片刻。”一位蓄了长须的太医说道:“下官们正在为娘娘诊治,还请太子和太子妃暂时回避。” 冀行箴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身影,努力了许久,方才缓缓吐出一个“好”字。又在屋门口默默站了片刻,方才拉了阿音一同到旁边寻了椅子坐下。 晟广帝亦是在外间屋中坐着。此刻的他容颜苍老了许多,眉目间透着无力和悲伤。 他指了指冀行箴,点点头,“好,你还知道惦记着你母后,很好。”说罢长长一叹,“往年她总怕你为她担忧,生病总想瞒着你。可这种事情,哪里是瞒得住的?身子一天天亏损下去,明眼人总能瞧得出。” 思及妻子那苍白的病容,晟广帝的眼中亦是起了湿意。只不过,他很快就把这湿意强压下去,高声问询:“如何了?” 太医们在里面恭敬答道:“还得再一会儿。” 晟广帝大怒,举步走到卧房门口盯着细看。 阿音坐在冀行箴身边的椅子上,焦急万分地不住往卧房方向望过去。 她抬手抚了抚胸前挂着的那物,心里忽上忽下,半晌拿不定主意。 她下定决心要救姑母。只是,难。 真的是太难了。 最痛苦的在于无法把握那“命悬一线”的时机。 当年能把冀行箴救回来,是因为当时太医的诊断。彼时他高热不退,太医说他若熬不过去那段时候就再也无力回天了。故而她能在那个关键时刻给他吃了起死回生之物。 如今俞皇后这般的情形又该如何处理? 若是给药早了,非但不能起作用,反倒要加剧病情的恶化。可若是给晚了,那就一切都完了…… 阿音心中着急万分。偏这事儿高僧叮嘱过不得告诉旁人,故而她也只能自己拿主意。 正当她暗中思量斟酌着的时候,段嬷嬷的声音忽地高高响起。 “陛下,贤妃娘娘带了人往这边来了。”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尽皆震惊不已。 晟广帝猛然虎目圆睁,冷冷地看向了屋门处。 自打许久前那一次冀若芙初出事时郑贤妃带人硬闯后,晟广帝就下令郑贤妃不得在请安以外的时候随意进入永安宫内。 可是如今,她无视他的命令,再次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晟广帝大步去到椅子上坐下,抬手重重拍了扶手两下,寒声道:“那就让她进罢。”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她又要在这边折腾什么! 郑贤妃今日穿了件石青色花卉刺绣交领外衫,头上戴着碧玉簪子,脂粉未施,整个人看上去清丽而又秀雅。 她进门之时不似平日那般昂首挺胸清冷孤傲,反倒是低垂了眉眼神色恭敬地快步往里行着。 到了晟广帝的跟前,郑贤妃急急地行了礼,语气急切地道:“陛下,听闻娘娘抱恙,妾和家人心中焦急,故而四处探访名医。谁知事情竟是这样巧。有一位北疆来的郎中知晓此病,口中所述诸多症状均和娘娘的对得上。故而家人将他千里迢迢请来,为娘娘诊治。” “竟有此事!”晟广帝猛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她的跟前,探手将她扶了起来,“这事可是当真?” “自然是真,妾万万不敢欺瞒陛下。”郑贤妃抬头看向晟广帝,眼中泛着泪光,似是喜极而泣,“妾也是没想到派去寻访名医的家人居然能够有此境遇。此人在北疆极其有名望,是当地名医。若非家人诚意恳求,说是有重要病人请他来看,他怕是还不愿丢下家乡的诸多病人赶往京城。” “好、好、好!” 晟广帝连声说着,扬声道:“让那郎中进来!” 他话音落下后不多久,屋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人躬身而入。 此人身材中等,不算太高,却是很瘦。穿着一身寻常的麻布袍子,只看身影十分不出众。 行至屋中他倒头叩拜连呼万岁。当晟广帝要他抬头的时候方才望了过来。 面白无须,眉目清秀。看上去是个容颜不错的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后生。 晟广帝半眯了眼,“想你这般年纪,不过从医数载而已。何至于能称为‘名医’!” 语气里是对此人满满的不信任。 郑贤妃在旁忙道:“陛下,您这可是误会他了。董郎中如今四十有六,只不过看着年轻罢了。” 那董郎中叩头说道:“正是。草民因着世代从医,所以懂得养生之道故而驻颜有方。草民亦可报上生辰八字还有籍贯让陛下细查。” 听闻如此,晟广帝方才对他的话信了几分。只不过,还不足够让他信到愿意让这董郎中去为皇后诊治。 晟广帝抬指轻叩扶手,眸色阴晴不定,暗自快速思量。 郑贤妃正欲再劝,一旁冀行箴忽地起身说道:“父皇,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晟广帝眸色忽地转明,朝他望了过去,“你说。” “母后的病症持续已久,并非一时半刻便可解决。诸位太医均是当今医术最为出众之人,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想到办法来为母后诊治。” “当真如此?当真不试一试?”郑贤妃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和失望,“我们一心为娘娘,太子殿下竟是不信!太医?他们可是为娘娘诊治了多年,可是娘娘半点也未见好转!反而身子一日日亏损了下去!” 此话一出,屋内的太医哗啦啦跪了一地。 晟广帝眸色凛冽地怒视郑贤妃。 郑贤妃噗通跪到了地上,磕头说道:“陛下,您要相信妾身和郑家啊!我们怎会做出违背您意愿的事情呢?” 晟广帝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阿音上前走到冀行箴的身边,“皇上,不如还是让太医们来罢!娘娘也是更相信太医们,不是吗?” 听她说到俞皇后自己的意愿,晟广帝终是慢慢坐了回去,“且再看看罢。” 郑贤妃回头淡淡地看了阿音一眼。 阿音并不理睬她,而是不住地望向屋内,心中焦急万分。 这时传来了段嬷嬷欣喜的声音:“王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她话音未落,有位白须长者迈步而入。正是太医令王大人。 王太医先是朝晟广帝行礼叩拜,正待往屋里去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跪在旁边的董郎中。 他停步多看了那人几眼,最后迟疑着道:“你可是姓董?” 董郎中显然很是意外,“您老怎知?” 王太医快速问道:“你家可是在北疆继陵府眀肃镇?” “正是。”董郎中讶然道:“您老怎知?” “只因我的师父便是你们董家的人。”王太医说道:“你们家人身上带着的这种独特药味,是董家秘药的味道。” 他疾速说完,终是片刻也不敢再耽搁下去了,朝着晟广帝躬身一拜,匆忙往俞皇后的卧房行去。 晟广帝起身走到董郎中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父皇!”冀行箴高声劝道:“要三思!” 晟广帝抬手阻了他,不准他继续往下说,又和董郎中道:“不如,你就试试罢。” 董郎中平静地叩头应声。 郑贤妃忙借机把自己带来的其他几个人也叫进了屋中。 “这几个是郑家给董郎中寻的伙计。”郑贤妃道:“董郎中需要什么药、需要怎样煎药,已经教过她们。一旦董郎中查出是什么病症,开了方子后,她们能够尽快地把药拿好煮好,以免耽搁了时候。” 说是伙计,也不过是三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 晟广帝道了声“你们有心了”,也没问郑家是怎么在这会儿功夫里把这些“伙计”还有董郎中尽快送进宫的,只急急催促道:“快一些罢!”又和董郎中道:“倘若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朕唯你是问!” 董郎中连声应是,在诸位太医的注视下行到床边为俞皇后把脉。 不久后,他欣喜地磕头跪拜,“回皇上!草民可以治疗这种病!” “当真?”晟广帝喜出望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你当真能治好?” “治好不一定。不过,延续性命倒是可以,最起码今日定然能让娘娘行来。醒后再慢慢诊治,想必能够好转。” “快去开药!快去煎药!”晟广帝片刻也不想耽搁下去,即刻吩咐董郎中快速行动起来。 董郎中为表明自己当真是诚心来为俞皇后诊治的,主动说要在众目睽睽下煎药。 小炉被端到了屋门外。炉火升起。 不多时,药已煎好。 有太医在旁质疑,“你这样的配药方法,我们早已试过。并无甚太大用处。” 董郎中躬身道:“原是平常药,只因少了一味重要的成分,故而不曾起作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寸多长的细口碧玉小瓶,“这里面装了我们董家的秘药。只需加上它,这药便有了十分的功效。” 先前那位说话的太医正是洛太医。 他迈步朝外间行来,朝着董郎中拱了拱手,说道:“不知这秘药可否给在下一见?” 看董郎中把药瓶握紧,洛太医笑了笑,“在下才疏学浅,未曾见过这种好物,所以想要借来一观,也好看看这种奇物是甚样子。” 董郎中冷笑道:“既是家中秘药,怎能随意给人看?你既然也是懂医之人,想必知晓一份独有的方子有多重要罢!” 阿音与晟广帝道:“陛下,这药既是要加在娘娘的汤药里给娘娘用的,还是当心些的好。” 晟广帝“嗯”了声,正要和董郎中说给洛太医瞧瞧。董郎中这时候却是喊了王太医一声:“您既然是我们董家的徒弟,自然晓得董家有个不外传的秘药罢?” 王太医犹豫着道:“是有这样一个东西。只不过那物并非是甚么病症都可治得的奇药,需得对症用上才可。” “那您是否听说过,此药有起死回生之效?” “是听闻过。只是——” “陛下!”郑贤妃上前拉住晟广帝的衣袖,看他没挣开,便苦苦哀求道:“皇后娘娘如今命悬一线,正是救治的最后时刻。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啊!” 阿音问道:“娘娘命悬一线?此话怎讲?” “正是。”冀行箴急切道:“分明是已经好转了几日,分明是才刚刚昏了过去,怎可能如你说得这般!” 洛太医低叹一声,与她们道:“娘娘身子本已强弩之末,前几日因着心中激动强撑了些时候。可是她身子早已损耗严重,这般强撑着反倒是加快了身体的亏损。这一次倒下去,恐怕就……” 冀行箴当场怔愣在了原地。 郑贤妃朝董郎中使了个眼色。 董郎中将秘药倒出在汤药里加了些,而后收好秘药,急忙往俞皇后屋中行去。 王太医犹在犹豫。毕竟这董郎中他并不认识。 可转念一想,若是不让娘娘吃药,应当就是没有救了,不多时便会故去。如果吃下的话,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因此王太医踌躇着并未拦他。 太医院为首的王大人不拦,其他太医就也没有去刻意拦阻。 董郎中几步走进了俞皇后的卧房中。 冀行箴高喝一声:“你出来!”这便转身朝那边去拦人。 晟广帝喊道:“回来!” 冀行箴不听,执意大步前去。 晟广帝一把扣住了冀行箴的手腕。 “够了!”帝王高声怒喝:“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胡闹?”冀行箴焦急万分,双目赤红怒视面前的中年男人,仿佛第一次见到他那般不敢置信地狠狠盯着他,“父皇!这是您的妻子!她如今正命悬一线,你居然让和她素来不和的妾室来给她安排人看诊吃药?这分明会害死她!” 啪地一声脆响。 晟广帝怒扇冀行箴一个耳光,打得他头偏了偏。 “逆子!”晟广帝双目怒瞪少年,“莫要把人心想得如此恶毒!这是救你母后的关键时候,你竟是连这样的情形下都如此容不得人吗!” 冀行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晟广帝抬手指了那董郎中,“快!给娘娘吃药!倘若人醒不过来,朕唯你是问!” 他问冀行箴:“这回你总满意了罢?” 冀行箴咬着牙用力挣脱他的桎梏。 可晟广帝亦是自小习武之人,力气甚大。冀行箴这一挣之下并未立刻挣脱。 阿音看得心中大急。 ——真让郑家的人给娘娘喝了药就全完了! 即便这个时候人能醒过来,但是那药往后会造成如何的后果,那是根本无法预料的! 阿音再也顾不得其他,攥紧了刚才悄悄拿出来的那一片“茶叶”,声音高扬地喊了一声:“娘娘,您醒了?”又飞快地朝冀行箴看了眼。 众人听闻后都下意识地朝俞皇后床边看去。 趁着所有人尽皆不设防的这个刹那,冀行箴倏地挣脱了晟广帝的掌控,不顾遇到的所有阻拦,撞开了一切拦在他跟前的人,快步冲到俞皇后的床前。又抬手一挥,啪地将那已经走到俞皇后床边的董郎中手中药碗打落在地。 阿音循着冀行箴拓开的这一条路,拼尽全身的力气紧跟着他冲了过去,卯足气力撞开了挡在了俞皇后床边的那人,而后探手一伸,把手中之物塞进了俞皇后的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嗷嗷嗷,媳妇儿你好棒!(づ ̄3 ̄)づ╭?~ 阿音:嗷嗷嗷,相公你好棒!(づ ̄3 ̄)づ╭?~ (*  ̄3)(ε ̄ *)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第85章 晟广帝大怒, 高喝一声:“逆子!你给我停住!”而后大跨几步冲进屋中, 拉着冀行箴的手臂就要把他推到旁边的椅子上。 冀行箴功夫极好, 之前是猝不及防下被他扣住了手腕。如今心知父皇已经不惜要动手了,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见晟广帝到了跟前他下意识地侧身一避,刚巧闪躲开了晟广帝的那一下出手。 晟广帝怒极抬手就要打他, 一旁阿音拉住他的衣袖苦苦哀求:“皇上,娘娘在这儿病着呢, 您要当着娘娘的面打行箴吗?” 想到病重的妻子,晟广帝看着儿子的时候不由有些出神。从少年的五官中,他依稀分辨出了与妻子相似的相貌。 儿子肖母。行箴长得很像他母亲。 晟广帝怒气顿消,无力地长叹了声,拂袖不再搭理冀行箴。指了董郎中道:“你去再煎一碗药来。” 董郎中躬身应声而去。 就在屋门开合的瞬间, 段嬷嬷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多时,冀若芙脚步凌乱地冲进了屋里。 “母后!”并无人刻意拦阻她, 她跑着进入卧房扑到俞皇后的床边, “母后!您怎样了?可好些了?您看看我啊。” 冀若芙伏在床边哭泣。 晟广帝看着不忍,指了冀行箴道:“你和你姐姐好好说说。” 冀若芙回头过来看到冀行箴面上掌印,又惊又急, “行箴, 你脸上是怎么了?谁跟你动了手?” 晟广帝拧眉不语。 冀行箴朝他这边淡淡地看了眼。 见到这番情形,冀若芙瞬间了悟,再不多问,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俞皇后的床边拿着帕子擦眼泪。 冀行箴和阿音双手交握地静静坐在窗边。 过了会儿顾嫔、刘贵人等人带着子女依次而来。除了原先就有品阶的几位妃嫔外, 还有个年龄和冀若芙差不多、神采飞扬的女子。 那女子一进屋就嚷道:“好大的药味儿,苦死我了。”拿出帕子在鼻端不住的扇动着,眼波流转里满是透着嫌弃。 即便是郑贤妃进到这里也不敢抱怨这里的药味大。偏她这般无礼张口说了出来。不过是仗着皇上宠爱她,前些日子一直歇在她那里罢了。 刘贵人平时很少开口,这时候也忍不住说道:“周采女,我们先前说了你不必来,你非要跟来。如今既是来了,又何必那么多话。” 周采女轻哼了声,“我又没有说错。不过是抱怨几句而已,就不劳烦贵人帮我想那么多了。” 这时内间的帝王冷声说道:“既是觉得这里味道大,不如快些滚回去自己点熏香罢!莫要在这里碍眼了。” “皇上。”周采女见帝王神色不对,娇笑着往卧房行去:“我这是在和您开玩笑呢,您——” “滚出去。”晟广帝看她一脚要踏进俞皇后的卧房,登时厉声制止了她。 他不耐烦地喊来了郭公公,指着周采女道:“这般不知礼数的东西,即刻送到雅清苑去,莫要再出来免得惹人厌烦。” 雅清苑虽名字文雅,却是个实打实让人惧怕的地方。只因那里是冷宫,进去的人便再无受宠的可能。 周采女年轻貌美,之前连得帝王宠幸,行事愈发猖狂无状。 原本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不理会,不过是看在皇上贪图新鲜的份上随她去而已。如今看她被皇上训斥,众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在她出门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她说得哭红了眼、泪流下来弄花了妆容。 冀薇因着顾嫔被那周采女冷嘲热讽过,此刻见到周采女失宠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谁知却引来了冀筗的不满。 冀筗听冀薇说周采女“身份卑微就莫要肖想太多”后不由急了,跳起来说道:“身份低些又如何?莫不是身份低点就要被人讥嘲么!” 冀筗的生母刘贵人身份低微,故而生了儿子后依然不过是个贵人罢了。 冀薇原本是在说周采女,谁曾想冀筗过来搅合。她自认没有说错,辩道:“我哪里说错了?你莫要把我的话随意扯到你们身上去。” 冀筗不服气,当即和冀薇吵了起来。 两人早前因为一些小事有了过节, 阿音在内间终是看不下去了,走到外间说道:“莫要吵闹了,娘娘还在病着。” 她一发话,冀薇和冀筗不敢说话了,互相瞪了对方一眼憋着气回到各自生母身边坐下。 坐在外间首座的郑贤妃原本正在饮茶,见了这一幕后微微笑着将茶盏放到桌上,抬指拿起茶盏盖子轻轻撇着茶末道:“如今可是了不得。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敢管起闲事来了。” 孟淑妃刚才在看冀薇和冀筗的笑话,听闻这话后眉梢跳了跳,忙和郑贤妃道:“娘娘,太子妃说他们两句也是应当的。平日里冀茹顽皮,我还拜托太子妃帮忙管着她呢,生怕她行差踏错。” 语毕她不住地朝冀茹使眼色。 冀茹原本和俞皇后的感情不深,见了俞皇后生病也没甚太哀痛的感觉。只是她并不愿在病人的宫里做些什么,故而之前一直沉默着未曾开口。 说实话,阿音嫁给冀行箴才短短数日,哪里来的“拜托她帮忙管教”一说? 不过是孟淑妃怕郑贤妃当着皇上的面说错话做错事,所以想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罢了。 冀茹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但是母妃这样说了,她就索性顺着话茬道:“是。正是这样。” 郑贤妃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之前董郎中的药被打翻她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如今见所有人都和她对着干,就连一向听命于她的孟淑妃也如此,这火气就有些压抑不住。 郑贤妃砰地下把茶盏重重合上,望向阿音似笑非笑地道:“果然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原先看着好似乖巧的个小姑娘,如今却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这番做派。” 阿音瞥她一眼,从旁寻了椅子款款落座,而后说道:“贤妃娘娘对诸事的评判标准素来与旁人不甚相同。倘若贤妃娘娘非要说我这般的是伶牙俐齿,我倒也无话可说。” “果真是嫁了人就翅膀硬了。”郑贤妃冷冷地道:“你肆意顶撞我,我暂且不与你论。可你们二人竟敢随意泼洒名医费尽心力为俞皇后烹煮的汤药。我倒想问问,你们哪儿来的胆子!所谓的孝心,在你们那里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原本众人还不知郑贤妃为何斥责阿音,故而都在观望。如今听了这一遭,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阿音,不解她和冀行箴为何要误了给俞皇后的治疗。 “大夫是郑家人寻来的,伙计是郑家人寻来的。人是贤妃娘娘带来的。”阿音浅浅笑了,“贤妃娘娘若问我为什么要将那汤药打碎,我只需问你一个问题便可知晓答案。” 郑贤妃不屑地嗤道:“忒的不懂规矩,和长辈说话竟然不先答了反倒要问过来。” 阿音不理会她这句,只微笑着继续道:“我只问你,倘若我现在给您一颗只是润喉解渴并无旁的功效的药丸,你敢不敢即刻放入口中吃下去。” 语毕,她竟是真的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来,放到了屋中搁着点心的碟子里。 阿音指了那药丸说道:“贤妃娘娘不是指责我们不给皇后娘娘吃下你命人做出的汤药么?说这话之前,请你先毫不犹豫地把这颗药吃下去。” 郑贤妃猛地拍了下桌案,骤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指了阿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阿音笑容慢慢收敛,语气愈发冷厉地道:“答案不是很明显了么?你不敢吃这颗我给的药。既是如此,你何来的立场来指责我们!” 郑贤妃叱道:“长辈命令你们做事,你们竟敢违背!” “长辈?”阿音淡笑着理了理衣衫下摆,“我只知,在这整个宫里头,能称得上我和行箴长辈的,唯独二人。陛下,还有皇后娘娘。” “你什么意思!” 阿音不再理会盛怒的郑贤妃,缓缓起身,对着孟淑妃和顾嫔等人微微颔首,转过身步履坚定地朝着卧房行去。 往常便罢了。她不过是俞家的小小女儿。宫里随便哪个贵人都比她身份高贵。 但现在不同。 如今她已经成为了冀行箴的妻子,已经成为了当朝太子妃。 夫妻一体。 为了她的太子夫君,她的脊背,绝对只能挺直,不能弯。 阿音去到屋内的时候,冀行箴正和冀若芙一起坐在床边看着俞皇后,而晟广帝则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床畔。 如今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那病重的女子,屋外的一切都和他们再不相干。 阿音走到冀行箴身边,拉了锦杌挨着他坐了,暗暗忐忑不安着,视线总是不离俞皇后那边。 ——她不知道这药能多久开始有效用,也不知道它究竟能起到多大的效用。 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只偶尔想起太医们轻声商议的声音。 许久后,董郎中推开外间的屋子,喊了人端药进屋。 冀行箴倏地起身看了过去,目光紧紧盯着那一碗汤汁在微微晃动的药。 到了卧房门口,董郎中亲自拿过了药碗一步步朝里行,又语气惋惜地道:“陛下,刚才第一次煎药已经耽搁了许多时候,如今第二次又耗去了时间。现在需得赶紧把药给娘娘喝下去。不然的话,晚了可是神仙也难救。” “住口!”冀若芙高声训道:“什么叫神仙也难救?娘娘福大命大,岂是你能随意开口胡乱揣测的!” “你闭嘴!”晟广帝呵斥冀若芙道:“神医本是来救阿敏,怎容你恶意揣度!” 他三两步走到董郎中跟前,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碗。 眼看冀行箴要过来阻止,晟广帝虎目冷冷怒瞪他,寒声道:“倘若你再胆敢阻止,下一刻我即刻命人将俞家诸人投入监牢。” 晟广帝眸色冰冷地看着冀行箴,“你想清楚了。莫要让俞家所有人因了你一意孤行的忤逆大不敬之罪而受牵连!” 当日郑胜章就因“大不敬”的罪名而投入天牢,至此未曾出来。 如今,晟广帝却将“忤逆”和“大不敬”两桩罪名扣在了冀行箴的头上,且还用俞家做要挟。 母后和俞家二选一。 冀行箴如何能得出? 他双目赤红,缓缓跪在了地上,“父皇,儿臣平日未曾求你什么。如今只求你放过母亲,让太医为她诊治,莫要胡乱用药。” 晟广帝压根不理会他,努力将药碗端平,小心地不让汤汁有一点洒落,快步走到了床边。 阿音悲从中来,跟着跪地哀求,“皇上!药不能随意乱喝啊!” 冀若芙已然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亦是跟着跪了下去,苦苦去劝。 晟广帝充耳不闻。 他坐到了床边,把药碗搁到床头边的小矮几上,扶了俞皇后靠在他的怀里,这便拿了调羹从药碗中舀了一勺药。 把调羹凑到唇边吹了吹,他觉得温度应该差不多了,把调羹凑到了俞皇后的唇边。 “阿敏,我给你喂药。你如果听见了,就把药咽下去。喝了就能好了。” 他跟哄孩子一样轻声说着,把药凑到了她苍白干裂的唇边。 调羹缓缓倾斜,药汁从中流出。却没能流进口中,而是顺着唇角缓缓滑落。 晟广帝赶紧拿衣袖把留下来的药汁擦净,又拿调羹给她去喂。 谁知还是如此。 “父皇,您看,母后不愿吃。”冀行箴急急地喊道:“既是不愿吃,不如不吃。” “你懂什么!”晟广帝怒喝一声,想到怀里还抱着病重不醒的妻子,压低声音叱道:“孽子!既是不懂,莫要胡说!还有你们!” 他寒声与阿音和冀若芙道:“你们都给朕闭嘴!若是再多说一个字,俞家一个也逃不过去!” 语毕,晟广帝再次拿了一勺药去喂怀里的妻子。 药汁依然顺着唇角滑落。 不同的是,这一次滑落的药汁里鼓起了小小的气泡。 那是呼吸间吹起的气泡。 晟广帝不敢置信地怔了一怔,忙又往她唇边送了一口药。 依然有气泡。 晟广帝大喜,把调羹丢到碗里,用衣袖给她把唇边擦净,高声连喊太医过来。又轻声问怀中之人:“阿敏!阿敏!那些药你是不是吃进去了些?是不是药起了作用,所以你醒了过来?” 冀行箴和阿音还有冀若芙忙凑到了床边期盼地看着。 初时床上之人双眸紧闭,看上去半点反应都无。许久后,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猛地张口,一阵咳声忽地从她喉中传来。 俞皇后气息不稳地咳着缓缓睁开了眼。稍稍停滞了会儿,呼吸方才平顺了些。 “那药我一点也没喝。如果喝了,怕是会再也醒不过来。” 她声音嘶哑地缓缓说着,眼睛撑起一条缝,望向床边。 “我是听到有人在训斥我的孩子们,还用我家人做要挟。所以,硬生生给气得活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娘娘棒棒哒!O(∩_∩)O 太子:媳妇儿也棒棒哒!︿( ̄︶ ̄)︿ 第86章 晟广帝欣喜地要扶着俞皇后坐起来。 俞皇后刚刚苏醒, 全身发软还没甚力气。可她依然努力地尽了最大力气抬起手来阻止了晟广帝的动作。 “多谢皇上。”俞皇后气息虽弱, 语气却很坚定, “我不需要。” 虽然只简短寥寥数语,晟广帝依然从中听出了她的排斥和冷淡。先前的狂喜降了几分,他低头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俞皇后喘.息着简短答道。 她虽然昏迷着, 却还能知晓周遭发生的一切。只不过当时好似魂魄游离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故而无法苏醒。 但她可以听得到。因此, 她也听到了晟广帝的那一番番言辞。 想到刚才晟广帝用俞家人的安危来做要挟, 俞皇后的心里便是忍不住的发恨。 对她来说, 亲情至为重要。她珍惜每一个她的亲人。 偏他不在意。 俞皇后强压下满心的恨意,语气平静地道:“我既是能醒过来,就是上天给予的莫大恩赐。上天如此眷顾我,我合该努力活下去。既然如此,不能总是靠着陛下。需得自己赶紧好起来。” “你这脾气就是太倔了!”晟广帝高声道。 一言说罢,他终是不忍心埋怨憔悴苍白的她, 探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你我既是夫妻, 你也该倚靠着我些。莫要这般倔强才是。” “我想看看孩子们。”俞皇后挣扎着挪动身子脱离他的怀抱, 砰地一下跌到了枕上。不搭理晟广帝的再一次伸手,她朝着床边的少年少女们笑着招手, “过来给我看看。才多少时候没看到,就跟过了一辈子似的。” 阿音扑到她的怀里,哽咽着喊道:“姑母!” 冀若芙拿着帕子在床边不停地拭去开心的眼泪。 俞皇后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 晟广帝摇头轻叹。阿敏什么都好,就是太独立太倔强。让他想关心她都无处着力。 冀行箴慢慢站起身来, 却未曾即刻挨近俞皇后,而是闭了闭眼,双拳紧握平息着心中百般思绪。而后睁开双眼,眸色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听闻晟广帝唤他,他唇角略略勾起,语气平静地唤了声“父皇”。 晟广帝因着俞皇后的苏醒而惊喜,抬手去拍冀行箴的肩,连道三个“好”字。 冀行箴眉目不动地微笑着。 “不知父皇的这个‘好’字是说甚么?”他轻声地问:“是说好在母后没有吃那药,还是说,好在母后醒得及时,俞家人终归是能安然无恙了?” 晟广帝双眉紧拧看着他。 冀行箴却是望向了床上的母亲和床边的小妻子,似是刚才那几句问话并不曾存在过一般。 在晟广帝收回手后,他方侧眸望向自己肩上被晟广帝拍过的地方,眸中闪过一丝嫌恶。不过一瞬后,眸中寒意掠过不见,已用淡笑掩了过去。 因着俞皇后刚刚醒来,太医们片刻不敢耽搁。请示过俞皇后就赶紧上前为她把脉。 众妃嫔在门外道喜道贺。俞皇后乏了,和她们遥遥地说了两句话就让她们把孩子们带走。 晟广帝去到外间后,郑贤妃在他跟前眼含泪花地道:“幸好姐姐醒了。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她顿了顿,赶紧掩口,“看我这话说得,真是有些吉利。” “何止是有些不吉利?”晟广帝不悦道:“这种晦气的字句莫要再说起。皇后身份尊贵,自有上天庇佑,必然是极其有福气的。” 郑贤妃心有不甘,上前拉了晟广帝的手道:“陛下,我有心想要帮助姐姐却是未能成事。不若我留下来照顾姐姐罢!” 晟广帝刚想要说“好”,这便想起了俞皇后刚刚苏醒时候的做派。 阿敏一向是个倔强的。即便身子刚好,也要自己行事,连他的照顾都全然拒绝。既是如此,贤妃过来她岂会搭理? 思及此,晟广帝当即拒了郑贤妃的提议:“皇后刚好,让她多谢谢罢。你若是无事的话,不妨多往冀符那里看看,教导教导他。” 郑贤妃把手里的帕子捏得死紧,语气带笑地说道:“是。全听陛下吩咐。” 这时董郎中带了伙计们走上前来向晟广帝行礼,跪下后口中不住说着道贺的话语。 晟广帝无可无不可地摆了摆手,“平身罢。今日你们过来亦是不易,每人赏银十两罢。” 郑贤妃愠怒。十两银子,还不够她随手给宫人的赏钱多!她手里的帕子终是承受不住她的大力拉拽,刺啦一声被撕开。 原本正要往外行去的晟广帝瞬间停了步子,朝她望过来。 郑贤妃强笑道:“董郎中到底劳苦功高……” 她盼着皇上能惦记着她和郑家的一片心意。 晟广帝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便董郎中赏银二十两,其余人十两。” 说罢,他未再搭理郑贤妃这边,而是唤来了段嬷嬷好生吩咐一番。待到段嬷嬷一一应下,这便踱步出了屋子。 段嬷嬷进屋来和俞皇后道喜,眼中亦是不停流泪。 俞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与她道:“你和孩子们到外头稍等我会儿。我有话和阿音说。”说罢,她又命太医去外间稍作回避。 段嬷嬷应声后请了冀行箴和冀若芙去到外面。 待到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俞皇后方才压低声音问伏在她床畔的女孩儿,“刚才你给我的是什么?” 阿音原也想过,俞皇后既是醒来,或许会问起这个。可是这东西的事情,她不能轻易对人说起,故而只含糊道:“是有人赠与我的。” 少女说得十分平静,轻描淡写,俞皇后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骇浪。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行箴醒来后,说得就是吃了阿音给的茶叶后好转。如今她又吃了阿音给的叶子从而清醒…… 看着少女犹带着稚嫩的面容,俞皇后心下喟叹。 没猜错的话,就是这种东西救了她们母子两个。只不过这样奇异的东西世间能有多少?想必不过寥寥数个罢了。也不知道这样救了她们对她来说有多大影响。 有人赠与她,定然是想要护着她。 可她却把东西给了她们母子俩。 俞皇后担忧阿音,“我不问你那是什么。”她努力将嘶哑的嗓音放柔,“我只想问你还有没有傍身的?” 阿音没料到俞皇后居然这边睿智,竟是想到问起这个问题。她点点头,“有。” “一个还是两个?” 阿音低头抿着嘴不说话了。 俞皇后见状鼻子发酸再一次落了泪。 果然只剩了一个或是两个。 这孩子是个心眼实在的,给她们母子用的时候想也不想她自己往后会怎样。 “好孩子。”俞皇后与阿音道:“往后这东西你就自己好生留着。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要拿来再用。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阿音扑到俞皇后怀里,闷闷地说:“好。”又道:“姑母,你也要好好的。” 如今已经到了夜里,屋中早已点了灯。 明明灭灭的光影中,俞皇后轻抚着怀中少女的脊背,抬眼看向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帐顶,眸中神色愈发坚定。 ——不管如何,她都要好好活下去。护好孩子们,保他们安然无忧。 冀行箴、阿音还有冀若芙一直陪在俞皇后的身边,一整夜都未曾离开。直到早晨俞皇后再次醒来,太医把脉过后说她已然身子安稳没了性命之忧。虽然病根未去,但是奇迹般的病也好了大半。 三人方才真正放心下来,各自离去。 今日的课程是无法去上了。 冀行箴唤了径山去给三人告假,这便和阿音手牵着手一同往景华宫行。 两人都是一夜未睡,但精神都还好得很。昨夜俞皇后已经醒来了,心中巨石落了地,所以就算是熬夜,心中也是不慌乱的。这样一宿下来,竟是好似精力没有损耗一般。 阿音和冀行箴往回走的时候,专挑小道行。 初时冀行箴不明白,过了一会儿后他见少女不停地四顾张望着,好似在提防着什么一般,有些悟了。侧首笑问道:“怎么不走平日里的那些路反倒是往这边走?” 阿音笑道:“天气那么热,走小道自然是因为这样凉爽。” “还有呢?” “……哪还能有什么。”阿音扭头望向路边杨树说道。 冀行箴莞尔,慢慢说道:“还有,你不希望我失了颜面。” 阿音的目光微微垂下了些许,看着墙边的碎石。 冀行箴心知自己猜对了,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你看我被父皇打了的地方有掌印,不愿有人看到我这副样子,故而专门挑了没人的小路走。” 而且,还特意时常留意着旁边有没有宫人经过。 阿音不说话了。她低头看着脚前,见前面有个小碎石子,抬脚将它一步步踢远。 “阿音。”冀行箴温声唤她。 阿音闷闷地道:“干吗。” “你待我好,我是知道的。”冀行箴道:“这个世上,你和母后是待我最好的。我一直都知道。” 阿音被他说得脸上有些发烫,轻哼了声不接话。 身边传来少年低低的笑声。 阿音脸热得难受,一甩他的手,朝前跑去。 可是她哪里能跑得过他? 还没出去五六步就被他从后追上了。 冀行箴揽着她细细的腰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而后手臂用力打横抱起,不顾她的反对将她一路抱回了景华宫。 待到回了两人卧房后,冀行箴方才把怀中少女放到地上。 阿音气得想要踹他。可是腿还没来得及伸出就被他长腿一迈给扣在了当中。 她力道不如他大,个子不如他高。被他这样禁锢着真是半点儿的反抗能力都没有。 阿音恼了,抬手去掰他的腿。 冀行箴哈哈大笑,抱了她一同到椅子上坐下。 待到阿音在他腿上坐安稳了,他抬手点着她的鼻尖道:“羞什么羞?如今你我是夫妻,什么做不得?”说罢捏了捏她的耳垂,“看,都红透了。如今倒像是个红豆包子了。” 阿音一听他再提包子的事儿,火了,抬手去戳他被打的那边脸颊。 冀行箴倒抽一口冷气,在她唇边亲了一下,凑在她的耳边低语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专戳我痛处。” 阿音刚才也是怒上心头所以抬手来了这么一下。看他疼得紧,她很有些后悔,喃喃说道:“真的很疼是不是?要不要我给你抹抹药?” 晟广帝也是习武之人,懂得控制力道。之前打巴掌的时候虽然声音响看着狠,不过打下去后巴掌印倒是不严重,只微微有一些。 只不过冀行箴皮肤很白,所以这微微有一些的印子就变得十分明显了。也正因为如此,阿音想拉了他从人少的地方走。免得旁人看到了后还指不定宫里传出什么话来。 冀行箴看阿音盯着他的脸颊时神色焦急且满是关切,不由声音放得愈发柔和了些,与她道:“倒也没有很疼。抹药是不必了,终归不会有太大的用处。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它快些好,就是不知你肯不肯帮忙。” 阿音刚想要说“愿意”,后想到他的一贯作风,警惕地说道:“你先说是什么法子。” 冀行箴笑道:“小丫头变聪明了。”又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低语道:“你亲亲它。你亲的次数越多,它越不疼。” 阿音脸红红地直推他,“根本不可能!哪有你这样的!” 冀行箴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下,“真的。你真能让它快些好。” 阿音咬唇扭头朝向一边不搭理他。 冀行箴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音还是不搭理他。 他就继续叹气。 最后阿音受不住了,侧首过来抬眸看了看他。 见他神色忧郁似是有化不开的愁结,她终是心软了,揽着他的脖颈飞快地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而后她趁他不注意快速地跳了下来,拔腿就跑。 冀行箴本想要叫阿音回来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后看她去到了池边喂锦鲤,脸颊和耳根比那池里的荷花还要红,不由哑然失笑。 也罢,就让小丫头自己冷静一会儿罢。逗她太狠了怕是她会恼了他。 眼看阿音一时半刻的不会回到屋里来,冀行箴就举步出屋朝着书房行去。 推开房门,迈步入屋。 因着一夜未有人入内,屋里比起外面凉爽许多。沁凉的空气吸入肺腑,他唇边的浅笑骤然消失,眸中暖色瞬间褪去,换上了凛冽煞气。 冀行箴撩袍坐到桌案后,双眸微合细想着昨日种种。待到平静之后,他扬声唤来了火青川青。 “今日你们出宫一趟,联系无相。”他拿过一张纸铺平,捏着狼毫沾了磨,慢慢勾勒着少女的身影,“我有事吩咐他做。” 火青很是意外冀行箴会在这个时候联系此人,应声领命后忍不住问道:“不知殿下让他做甚么?” “郑家最近太过平顺了些,故而闲得发慌。”冀行箴落笔在少女腰上画了个粽子腰坠,笔触柔和,声音决然。 “是时候让他们‘忙碌’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这人真的是太坏了!!! **** 很多读者疑惑为什么对渣爹着墨那么多,其实此次事件是一个重要转折点 俞皇后会因此而转变,最重要的是太子会因此而黑化 人嘛,总得有个成长过程。太子其实也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他以前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总会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才能“顿悟” 哈哈,黑化了的太子,大家还会继续喜欢吗? * 太子表示,本宫无论怎样都是萌萌哒!╭(╯^╰)╮ 第87章 这一年秋冬的郑家注定无法平静。 先是秋闱出现舞弊事件, 翰林郑忠良被牵连其中投入牢狱。后是苍陵府曝出贪墨案, 身为苍陵府同知的郑忠刚陷入此案被停职查办。 前者郑忠良是郑大学士族兄的儿子, 算是堂叔侄关系。后者郑忠刚则是郑大学士唯一的儿子、郑贤妃的兄长。 此两件案子一出, 京中哗然。郑家忙成一团。 不多久,郑贤妃便病倒了, 缠绵病榻,拖到了腊月里还没好。 只是这些事情都与阿音无关。 此时的她在忙着另外一件事情——吴王妃带了世子吴南义来京。身为太子妃的她负责招待两位远方而来的客人。 当初阿音成亲太过匆忙, 虽然吴王妃有心想要祝贺她,可是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亲事之后了。彼时王府中有事走不开,王妃便遣了人送来贺礼以表心意,又让人送了许多南地独有药材过来给俞皇后。 如今到了岁末,吴王妃还记着当初与皇上皇后约好的结亲一事, 此次来京正是为了最终定下。 阿音听闻吴王妃和吴南义已经进宫便去迎了他们。而后三人边闲聊着边往里行。过了好半晌方才到了永安宫的正殿外。 段嬷嬷早已等在殿门口,见到三人过来, 欢喜地迎上前行礼, “娘娘等候多时了,就盼着见王妃。” “劳娘娘挂牵了。”吴王妃笑道:“前些日子路上下了雨,有些滑, 多耽搁了两日方才赶到。” “娘娘说了, 既是路不好走,合该小心着点慢慢行。终归是安全罪要紧。” 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屋门口。 段嬷嬷亲自撩了帘子请人入内。待到屋门合上,她忙吩咐了宫人去奉茶。 俞皇后自打那次大病后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后,如今的气色较之以往可是好了许多。加上眼带微笑, 看着既和蔼又亲切。 吴王妃见到后欣喜万分,上前在俞皇后的下首坐了,“娘娘如今看着大好了!” “拖我家阿音的福。”俞皇后笑道:“她一嫁过来,我就好起来了。可见这丫头就是专给我带福气来的。南义瞧着高了不少,快和行箴一般高了。今日欣妍她们无课,她在俞家住着。稍晚些你们可以过去看看她。” 虽说吴家此次前来是为了定下亲事,不过初初来见自然不能提起此事。 吴王妃和俞皇后寒暄了会儿便起身告辞离去。 一出屋子,吴王妃便见院门处有个少年正阔步走来。他身量很高,身姿挺拔气度卓然,只眉目甚是冷峻不苟言笑,瞧着有些淡漠。 吴王妃见到他后不由得脚步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唤道:“太子殿下?” 冀行箴刚刚和几位大臣商议过政事回来,正问川青有关昭宁殿那边的情况。 川青声音又轻又快地与他说道:“今日董仙人邀了陛下试新出的一种丹药,一时之间走不开。刚才还传了话来说今日招待吴家的宴请怕是不能出席了,让太子殿下代为招待。” 冀行箴听闻之后唇角轻勾,极淡地嗤了一声。 倘若是一年以前他听到了这个消息,或许会因着担忧父皇而多问几句。 但,自从发现在父皇的心里,母后、俞家和他都算不上什么以后,他就再也无法提起半点儿对父皇担忧的心思了。 那董仙人便是几个月前在这儿为俞皇后开方煎药的董郎中。 原本给俞皇后看诊后他就该离去,不过后来他自请参加陛下,说自己精通医术知晓炼丹之术,能够驻颜长生。 倘若是旁人说起这个,晟广帝许是不信。不过董郎中四十余许的人了却依然相貌年轻,由不得他不去相信,这便将人留了下来。后吃了他两粒丹药觉得效果不错,特赐了他“董仙人”的封号。 自此开始晟广帝的时间就有些不太够用。 冀行箴趁此机会参与朝政之中,帮父亲分忧解难。原本冀符也想参与朝政,无奈晟广帝信不过他的学识和处事能力,最终遭拒。 今日一早晟广帝匆匆结束了早朝,还有许多政事未处理,交由冀行箴去办。因此眼看着都快到晌午时间了,冀行箴这才得了空闲来见俞皇后。 冀行箴道:“既然他喜欢丹药,就继续下去罢。倘若有谁劝解他莫信那些,想法子阻了。” 侧眸望向一旁常绿的青松,他的唇角带着一抹淡笑,“丹药是好物。皇上既然如此喜爱,那就断然不能扰了皇上的雅兴。” 川青四顾看看确认周围无人,小声道:“听说董仙人今日又为郑同知求情了。只是陛下素来厌恶他提政事,当场发了火。董仙人就止了话头没敢再提。” 冀行箴唇角抿紧微微颔首,正欲吩咐川青些话,就听有人在扬声唤他。 他侧眸望过去,见是吴王妃,抬手止了川青不让继续说下去,又朝吴王妃略一颔首:“王妃。” 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虽十分悦耳,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吴王妃笑容不变应了一声,却是暗暗心惊。 原本在她的印象里,太子殿下性子温和儒雅。为何不过才短短数月不见,今日一看却觉得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正当她思量着究竟怎么回事时,便见眼前少年面上冰雪骤然笑容,眉梢眼角绽开了温暖笑意。这模样,与以往她见过的那个淡雅少年一般无二。 吴王妃正疑惑着,便听后面传来了少女软糯的声音:“行箴,你回来了。” 冀行箴微笑着应声,大跨着步子走上前去。 阿音因着吴南义叫了她说几句话,故而走得比吴王妃要慢了一些。谁知刚出屋就看到了冀行箴。 周围都是人,她不好意思去拉冀行箴的手。看他伸手过来,悄悄地横了他一眼,让他好歹在人前注意点规矩。 冀行箴莞尔,抬起的手顺势往前探去给她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刚才议事的时候遇到岳父。他说天气冷了,让你多穿些衣裳莫要冷着。我答应了他定然会把话带到,如今可是早早地就和你说了,你莫要忘。” 语毕,他又笑着问吴南义这路上的行程。 见到这一幕后吴王妃恍然大悟。 怪道太子殿下方才是那般清冷模样,原是他刚与大臣议政后归来。 男人啊,一谈起大事,那就会变成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不过,看看冀行箴,再看看自己儿子,吴王妃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比人气死人。 虽然自家儿子怎么看都好,可是与从容沉稳的太子殿下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送走吴家母子后,阿音和冀行箴手牵着手去看俞皇后,陪着母后说了会儿话,两人便一同回景华宫去。 如今已经到了腊月天里。早晨起床时候,路上两旁的道路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如今午间的太阳照下来,霜才刚刚开始消失,尚还留着一块一块的白在路面。 阿音一手拉着冀行箴,抬脚踩上那些白块。一下一下,乐此不疲。 冀行箴微笑地看着自家小妻子乐此不疲的样子,不时温声叮嘱道:“你当心着些。莫要滑倒了。” 阿音正扭头和他说“没事”,结果一个不留神踩上了一滩水渍,脚下顿时打了个滑。 冀行箴紧张地上前搂住她,不住细问:“怎么了?可曾伤到?” 阿音忍俊不禁,窝在他的怀抱里戳了戳他胸膛,“明明已经被你抱住了,哪里还能伤得到?太子殿下可是犯了傻。” 冀行箴紧紧地抱了她一会儿,好半晌才松开,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你好好的就没事了。”又叮嘱道:“不许再乱踩了。” 阿音怕他担忧,故而应了一声后老老实实握着他的手顺着道路走,随口道:“王妃说今年过年不回南地了,就在京城过年。明日的时候来商议结亲一事。” 提到这个,阿音有些好奇,“不知将要和吴家结亲的会是谁呢?” 冀行箴心里约莫有了些数。 程氏和俞正明早先和他商议过一件事,他觉得很不错,就与他们夫妻俩谈了许久,甚至于还与他们说了怎么和吴家写信更妥帖些。 只是大家都不想阿音白白地高兴一场,故而在吴家还没有明确的回复前没有告诉她。免得事情不成的话吴欣妍无法长久留京,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道别分离。 此事看着小妻子一脸疑惑的样子,冀行箴再次斟酌了下,决定还是不与她说他早就知晓的那件事情。 吴家的决定并未向这边透露过半点儿的风声,至今他还不知晓洪都王府有甚打算。倘若吴家提的是这个倒也罢了。如果不是的话,也免得她白白高兴一场。 翌日一早,阿音早早地起床梳洗完毕,与冀行箴一同吃过早膳后,送了他出景华宫。又把东宫的诸事吩咐下去,这便往俞皇后的永安宫去。 虽说如今是太子妃,再不是冀薇的伴读身份了,但阿音很喜欢上课多多学习,故而如今依然坚持着上课。 今日本是要上课的时候。只不过因着吴王妃进宫,所以阿音准备告假陪伴王妃一日。 曹嬷嬷最注重礼仪。她原想着遣了宫人去向曹嬷嬷告假有些不太合适,正思量着让人去寻冀若芙,托了冀若芙帮忙与曹嬷嬷说。谁知一进永安宫便看到了冀若芙。 原来冀若芙今日特意早早来跟俞皇后请安,若是能够在上课前见到吴王妃,就也顺便见过王妃。 “昨儿我没想到王妃会到,就依着原先定好的去了云涵那里,没料到王妃竟是真的就那时候到了。”冀若芙笑道:“待到下学,怕是时间会错过去。听闻王妃一早就进宫,倒不如早些过来看看。” 话音刚刚落下,就有宫人禀道:“娘娘,太子妃,二公主,洪都王妃来了,正在宫外求见。” 冀若芙和阿音相视一笑,“当真是来巧了!” 俞皇后嗔了她们一眼,与宫人道:“快去请王妃。” 今日的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微风轻拂。 徐立衍一早起来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直到进了崇宁宫依然如此。他正思量着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徐立衍扭头望了过去,见是常书白,下意识问道:“怎么?有事?” “我没事。有事的是那边。”常书白指了指永安宫的方向。 徐立衍不知他给自己指了皇后那边是什么意思,奇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倒也没什么,”常书白随口说着,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晃晃悠悠往里走,“我就是听说吴王妃来了,估摸着是有大事要和皇后娘娘商议。行箴今日也不知道能不能来上课,所以就和你念叨几句。” 冀行箴如今忙得紧,说不准哪日有空能来上课。故而常书白有此一说。 徐立衍却是忽略了他后面那几句,眼神有些怔愣地问道:“你说,吴王妃有事和皇后娘娘商议?” 对于他的这个反应,常书白不怒反喜。 说实在的,他和徐立衍日日待在一处,对方的一些小心思他隐约能够猜到。 原本心中不曾触及过情爱的话许是发现不了。可当他懂得了思恋二字的含义后,再看徐立衍的行事,便能看得透彻许多。 旁人或许不知晓,但常书白前些日子留意过,知道徐立衍为了些无关紧要的借口而拒绝了家人为他继续相看人家。 常书白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说出口是多么难过。自然不愿友人也遭受这种难受,就有心想要帮他一把。更何况明明女方对他也有意。 ……无奈这徐公子就是个榆木疙瘩!怎么旁敲侧击都无用。 难不成还等着人姑娘家主动些? 所以,常书白决定在非常时刻给予非常的一记重击。 常书白悠悠然答了刚才徐立衍那怔愣间的问话,“对,有事要商议。而且是大事。”他抬指敲了敲徐立衍的肩,“听说这次吴家将要定下来结亲一事。一旦确定,再无转圜。” “嗯……我知道。”徐立衍闷头往里走。 常书白松开他的肩,面对着半低着头的徐立衍,边后退着行边面对面地与他道:“听说二公主也在永安宫,正和皇后娘娘、王妃还有太子妃一起。” 他特意加重了“二公主”三个字。 虽然他先前碰到过冀若芙一次,知道吴家还没说定下了谁,冀若芙这回过去仅仅是给俞皇后请安顺道见一见吴王妃而已。但他还是轻轻一叹道:“我瞧着这事儿也是和二公主相关的。不然,怎地非要让她去那里呢?” 徐立衍的脚步就再也迈不动了。 常书白的笑容深了些,“其实我觉得二公主倒也适合。南地那边虽然吃的辣了些,民风开放了些,离京城太远了些,倒也没什么。更何况吴南义这人不错,倘若能成,倒也是美事一桩。” 他忽地话锋一转面露愁容,“唉,想想往后她嫁去了南地,皇后娘娘许久见不到她,怕是会伤心难过。还有太子殿下,胞姐不在京中,定然甚是想念。最主要的是她在南地人生地不熟,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哎,哎,徐立衍,你跑什么啊!” 常书白高声喊着,对着那个跌跌撞撞的声音道:“徐立衍,你还上不上课了?” 徐立衍闷头只知道往前跑,耳边是呼呼风声,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半晌后,常书白摇头轻嗤一声,“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自己还是会很疼媳妇儿哒!大家放心!︿( ̄︶ ̄)︿ 第88章 昨日吴王妃已经进宫过一次了。既是双方都知晓这一趟吴家人为何而来, 那般的大事儿倒也不必绕圈子太久,今日便可商议。更何况昨日临走前吴王妃已经透了话,今日要说此事。 吴王妃进屋后先是和俞皇后寒暄了会儿,这便单刀直入地说起了自己的来意:“原本去年就说了要结亲,只是后来我这边有事给耽搁了。想着不能继续再拖下去, 我就又来叨扰, 求娘娘帮忙给个准主意。” 虽然她口中说着是她那边有事耽搁了,但是在场众人都知晓很大原因是俞皇后夏日里的那场重病。 俞皇后笑着与吴王妃道:“王妃客气了。这事儿本就是两家的好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只不知王妃想着是哪一桩?” 原本她也想过, 倘若吴王妃想要为儿子求娶冀若芙的话,那顺势答应了也没什么。只是看着女儿自从多年前郑胜章的那件事后一直无心嫁人, 也不知道她自己乐意不乐意。俞皇后便没说甚要冀若芙离开的话语。如果此事真的和女儿有关, 若是女儿当真不愿远嫁,她也不会太过勉强。 至于将吴欣妍嫁给皇子,那就有些值得斟酌了。无论把洪都王府的势力推给其他哪一边,俞皇后都有些不甘心。 故而她想先看看吴王妃的意思。 吴王妃知晓冀若芙和阿音都在屋里。阿音自然是没甚避讳的, 只二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的话怕是不太妥当。 原本依着吴王妃的意思,未出阁的姑娘最好不在。转念想想,如今俞皇后的身子状况究竟如何了也无从知晓,二公主在这儿许是为了俞皇后的身子着想。毕竟抱恙之人最怕的就是大喜大悲之事,万一扰了身子康健那便不太合适了。 吴王妃这便拿定了主意, 绝口不提让二公主离开的事情。 冀若芙和阿音都没料到两位长辈没说避讳之类的话语就让冀若芙留下来听了。既然她们不提,且话题已经开始,冀若芙再贸然出声打断长辈们的谈话倒也不好。 因此冀若芙打算暂且听几句, 待到双方话题停一停的时候她再说过去上课的事情。 谁知接下来吴王妃的话让她大为诧异。 “……我想的是,把欣妍嫁给俞家的四少爷为妻。皇后娘娘您看,这事儿到底合适不合适?” 莫说是冀若芙了,就连俞皇后和阿音也被这消息给震得有些缓不过神来。 俞皇后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倾,“您说的是,俞家四少爷?”想了想,“……林琛?” 阿音错愕不已,“哥哥啊!” “可不就是他。”吴王妃看出了俞皇后和太子妃神色里那毫不遮掩的惊愕,心里不由得又高兴了几分。 原她还想着俞三老爷和三夫人写信与她商议此事,会不会她这边还没表态就已经把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了。毕竟此事关乎了冀家和吴家的结亲之事,陛下和娘娘会不会提前就知晓了此事。 如今看来,三老爷和三夫人是极其可靠的。不只是皇后娘娘不知,他们两个甚至于还瞒住了亲生女儿太子妃。 可见这夫妻俩是极其尊重她们洪都王府的。在王府不表态前,就一点风声都不透出去。 发现这一点后,吴王妃对这门亲事愈发满意起来。这样懂得尊重人的人家,家风自然没得说,女儿嫁过去不吃亏。 吴王妃笑道:“正是这孩子。想当初我就看着这孩子不错。想当初在布庄外遇到,我便很是欣赏这孩子的为人。沉稳可靠,又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着实有大将之风。之后再来京,看他愈发稳重了,更是喜欢了几分。” 说到这儿,吴王妃想到女儿为此做出的种种努力,心下感慨之余忍不住道:“原还是欣妍先瞧着这孩子好,非要央了我来讨这门亲事。我便让她来京看看。” “姐姐看上了我兄长?”阿音听闻后一时间还缓不过神来,“所以非要来京城住下?” “正是。”南地民风开放。男女之防自然是恪守的,不过在表达爱意这一方面就比京城要大胆热情得多。故而吴王妃提起吴欣妍这个举动的时候,也是颇为自豪,“她原是想直接与皇后娘娘和俞家提起这事儿。但我为了女儿着想,终是有所顾虑。” 思及当时情形,吴王妃亦是感叹,“这丫头看我不同意,就说要过来看看俞家,多和四少爷相处看看。说来也是个缘分。哪知道相处下来后三夫人甚是喜欢欣妍,竟是不等我提这事儿,主动与我写信一封,为她家儿子求娶欣妍。” 吴王妃情深意切地与俞皇后道:“两边同时都有此意,两个孩子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就想着,既然大家都有意向,这事儿就耽搁不得。这不,眼看着要过年了,还是赶来了一趟,想着把这事儿赶紧定下来,也免得再拖下去的话陛下和娘娘这边也担忧着。” 俞皇后听闻后亦是感叹,“果真是难得。” 想她年少嫁人,本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幻想,而后长年的宫中生活将她的希冀一个个打破粉碎。 如今听闻有女儿家这般地为自己的幸福而主动争取,且得了一个好的结果,她喟叹之余也是欣慰:“说来还是欣妍好。虽说三夫人中意她,却也是她主动来京在先。若非如此的话,这事儿的结果也不至于这般的好。” 吴王妃看俞皇后半点斥责吴欣妍的意思都没,反倒是话里话外都是欣赏,不由得对俞皇后愈发亲近了些,说话也便更加坦白,“所以说有些事情虽然要靠上天撮合,却也需要人自个儿努力。不然的话,就算有再大的机缘,恐怕最后也要落得一场空去。” 她这话一出口,旁观的冀若芙听在耳中却不啻惊雷。 是了。总得需要自个儿努力。 不努力,何来的结果? 听他一直未曾定亲,也不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冀若芙心里隐隐有些期盼,却因多年前的那件事情而放不开手脚去做。可是刚才吴王妃的那些话依然在她耳边萦绕着。 正当她举棋不定的时候,就听外头遥遥地传来一声声的呼喊。 不多时,那呼喊声骤然消失不见。 冀若芙似有所感,跑到门口猛地拉开屋门,高声问道:“方才有谁在大声喧哗?” 说实话,俞皇后、吴王妃和阿音是没留意到外头有人在叫嚷的。听了她这话后甚是意外。 俞皇后道:“外头刚才有人说话?若芙莫不是听错了罢。” 冀若芙的心砰砰跳得很快,莫名地就对刚才听到的嘈杂之声十分在意。和母后说了句“没错”,她急急地走出屋子掩上房门,问门口的段嬷嬷:“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嬷嬷倒是看到守在门口的宫人和嬷嬷急匆匆地往院门外去了,好似在拦什么人。那人刚才叫嚷了几声就给拦住了,她也不知在吵嚷的是谁。便遣了个小太监过去问。 冀若芙匆匆地想要过去看看,被段嬷嬷劝住了,“公主还是稍等片刻罢。若是真有人在外惹事可就麻烦了。还是问清楚得好。” 冀若芙也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就停步在原地焦急等待。 不多时,小太监跑了回来,行礼后方才道:“禀公主,外头是徐家公子。他刚才不知怎地吵嚷太过,几位姑姑怕他吵到了屋内贵客,故而正在劝阻他离去。” 冀若芙呆了呆。 刚才不过是闪现了个念头罢了,她也没料到来者居然真的是他。 “那他,离去了么?”她有些失神地问道。 “还没。”小太监的额头上汗珠直冒,“嬷嬷们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走,说是有重要的话要和娘娘、王妃、太子妃讲。怎么劝也不听。” 冀若芙把小太监的话仔细想了想。 徐立衍分明知道屋里有谁,不然的话不会笃定地说起太子妃来。可他为什么知道有谁还不提她? 莫不是刻意避开她?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样的事情要避开她说? 冀若芙心跳如鼓。 明知再往前一步或许就是无尽深渊,她依然为了那极其微小的或许是天堂的可能性而往前行着。 院门处的少年正用衣袖不住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不住地苦苦恳求:“就让我进去罢。你们还不知道我么?定然不会鲁莽行事。刚才我也是太急了些所以忍不住大喊,等下见到王妃断然不会如此。” 徐立衍正絮絮叨叨地和守门之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说着,突然心觉有异,下意识地朝里看了一眼。这便望见了抹纤瘦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看到冀若芙的刹那,徐立衍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他愣愣地盯着她猛看,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 冀若芙看到他这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思及刚才听到吴王妃那番话后自己心中的打算,她终究是快步走了过来,停在他的跟前。 “徐公子。”冀若芙唤了他一声,朝他福了福身,“公子有甚事情要寻王妃?我或许可以帮你代为转告。” 心心念念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徐立衍忍不住露出了个微笑。但是,一想到眼前少女将要嫁与他人,他的心里就用上了无尽的悲哀。 “二公主。”徐立衍出神地看着冀若芙,声音有些微的发颤,却还是禁不住地开了口:“王妃、王妃想要给世子求娶的是谁?” 冀若芙怔了下。只因吴王妃分明要谈的是吴欣妍出嫁之事而非吴南义将娶。 她知晓徐立衍这是弄错了,摇头道:“你想岔了。” 徐立衍理解错了她这话的意思,不由得声音太高了几分,“我怎么想岔了?还请公主为我解惑!” 冀若芙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说出吴家与俞家结亲一事,便道:“往后你就知道了。” “往后?莫不是我不能参与、不能知晓,所以不与我明说?”徐立衍悲从中来,喃喃说道:“这事儿分明与你有关,怎么就是与我不相干了?” 冀若芙听他这话里分明透着另外一种意思,心下一跳,猛地抬眼看他,“你——” 她心里隐约有了点盼头,有了点希望,忙把身边的宫人尽皆遣走,只留了段嬷嬷一人在几丈外远远地守着。 冀若芙的这番安排,徐立衍根本未曾留意。只因他现在心里满是苦涩和悲哀,根本无法去感受旁的事情。 他眼睛空茫地看着旁边的墙壁,低喃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总想着拖一拖,或许事情就能有转机。可刚才我听说你将要嫁人,心里终归是有些放不开。” “放不开又如何?”冀若芙逼问:“放得开又如何?” 徐立衍被她的话唤回了几分理智,侧首看她:“我能如何?”他的嗓子发涩发苦,声音微微颤着,“你是天之骄女,我不过是个寻常百姓。一没功名,二没袭爵。左右不过是个无法倚靠之人。你让我能如何?” 虽然这话什么都没有直说,可是里面的含义不言自明。 冀若芙不由得掩口低泣,“你个傻子!为什么不早些与我说!” 看她哭得这样伤心,他也是哀痛难忍,眼睛都泛了红,“我怎么说?你让我怎么说?” 说罢,他忽地发觉了她的态度和她的话语里暗含的意思。 心下狂喜之余,他想到吴王妃要为世子求娶她一事,心中一片悲凉,只觉得自己终究是晚了。左右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遍遍自我检讨:“如今去说怕是也晚了。是我不对。你打我罢。” “怎么就晚了?”冀若芙看他这样自责,不由破涕为笑,“我什么都还没说,倒是让你一个人把话全说完了。那我该如何?” 先前她掩口哭泣,他只当一切都成了定数。如今看她忽地笑了,他反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冀若芙脸红红地咬唇道:“你敢不敢把刚才那番话讲与我母后听。” 徐立衍登时有些犯怵。但是看到冀若芙脸红红的样子,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就有了勇气。 “敢说!”徐立衍道:“自然敢说!” 冀若芙道:“那你随我来罢。” 徐立衍跟着走了两步,想想又不忘补充,“你是个姑娘家,声誉最是紧要。如今那里人太多,我说了怕是对你声誉有损。要不单独请了皇后娘娘去讲?” 冀若芙被他气笑了,跺脚道:“那你就等我嫁给旁人罢!”语毕,也不理会他在后头的不住呼喊,甩手跑到屋里去了。 冀若芙和徐立衍的事情,阿音还是晚上的时候听冀行箴说起的。 “什么?芙姐姐和徐哥哥?”阿音犹有些缓不过神来,“他们两个?怎么回事!” 先是她的哥哥和吴姐姐。如今徐哥哥又与芙姐姐? 冀行箴看她迷茫的样子,微笑道:“还能怎么着,便是如你我一般罢了。” 如她们两个一样? 阿音想了想,有些明白过来——应当是情意至深,所以水到渠成罢! 看她顿悟后的俏丽模样,冀行箴心中一片安宁。 先前在众人面前周旋时所冷硬下来的心,在这一刻柔软到了极致。 他将她小心地拥入怀中,在她唇角留下了个轻吻,温声问道:“包子,今儿晚上你陪我同床而睡,好不好?” 寒冷的腊月夜里,只有她在旁相伴,他方才能够感受得到安心与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抱抱~~(づ ̄3 ̄)づ╭❤~ ^_^ 第89章 阿音听闻后浅浅一笑, “好啊。”说着便自顾自去把床铺又稍微理了一理。 自打成亲之后,他时常与她同床而眠。初时她还有所担忧,后来发现他为人正直,从不乱动手脚,这便放心了许多。在他要与她相拥睡下的时候便没初时那么紧张了。 两人分别沐浴过后, 这便依次上了床, 把灯吹熄。 漆黑的夜里,两人分别躺在两个被褥里,轻声说着话。 阿音想到徐立衍和冀若芙的事情, 疑惑着问冀行箴:“这是何事发生的?我怎地不知晓?” 对于过程,冀行箴也只知道个大概。徐立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脸红得不敢抬头看他了, 更遑论要把事情完整说出来? 还是常书白在旁边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细细描述, 他方才知晓了事情的大概发展。 “具体我也不知。好似是王妃进宫时立衍去寻了二皇姐,后来王妃离开后,他又鼓足勇气去见过了母后。母后之后问过二皇姐的意思,这事儿便大致定下了。” 阿音瞠目结舌, 侧过身子朝向冀行箴,“王妃在的时候芙姐姐就和我在一道。我怎地不晓得?” 她忽地记起来冀若芙骤然离开的那一次,恍然道:“莫非是那个时候么?”便把当时的情形大致说了下。 “应当如此了。”冀行箴道。 因着洪都王府有在帮忙查探当初崔治崔悦二人的事情,吴南义今日因此去见了冀行箴,阿音便和冀行箴说起了这事儿。知晓那桩案没有甚么实质性的进展, 她的心情很是低落了会儿。 “无妨。往后终究会有进展的。”冀行箴笃定道:“那些人一次不成,便会来第二次、第三次。必然能够漏出马脚。” “那你要小心着些。”两个人隔着被子探出手臂相拥,阿音往少年的怀里钻了钻, “我可不希望你出事。” “你放心。”冀行箴微笑道:“我必然会安然无恙。” 倘若说半年前的他或许还是处事不够周全,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差不多掌控住自己身边的一切了。但凡周遭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样的状况下,他有把握让自己脱离危险之中。 阿音听他说得坚定,这才稍微放心了点。两人一时无话,冀行箴闲来无事,就和她说起今日他处理政事时候碰到的趣事。 漆黑的夜里,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能力,让她心安、心静。他的怀抱宽厚温暖,让她沉醉其中。 不知不觉地,阿音觉得眼睛愈发酸涩沉重,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冀行箴轻抚着她的发间和脊背,听她呼吸渐渐绵长,就将声音慢慢放低,最后消弭无声。 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清晰可辨萦绕在鼻端。 冀行箴心中有些希冀,有些渴望。 可最后他只无奈地苦笑了下,并未多做什么。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他的女孩儿终究还是太小了些。 冀行箴俯身在阿音唇上轻轻一吻,努力稳住心神,缓了好半晌方才呼吸平顺一些,这便揽了她慢慢睡了过去。 本以为徐立衍和冀若芙的事情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谁知第二日晌午的时候,阿音看到俞皇后脸色很差多问了几句,方才知道晟广帝居然不同意徐立衍与冀若芙的事情。 “为什么?”阿音原本正拿着栗子剥着吃,闻言不由得将手中动作停住,“徐哥哥人好又上进,芙姐姐也答应了。为什么皇上会反对?” 她始终叫不惯“父皇”二字。晟广帝对她来说是帝王,却自始至终都有着隔阂。他对她少了身为父亲的那种包容,她对他也没有对于父亲的那种依赖。 “还能是谁。”俞皇后的声音十分地轻描淡写,拿过阿音手里的栗子帮她继续剥着,“还不是静雪宫的那一个。听说昨天晚上皇上吃完丹药去了她的房里,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竟是成了这般样子。” 阿音喜欢栗子的味道,所以俞皇后在宫里让人煮了些来给她吃。偏这丫头说什么自己剥了吃起来才有意思,所以一般都不肯让宫人们来帮忙去壳。 俞皇后无事的时候就也跟着她一起亲自动手。后来发现自己弄出来的一点点吃下去果然更有滋味,婆媳两个就都养成了这个习惯。 这个经了两人手的栗子还没能完全把壳去掉,一人已经急急慌慌地跑进了屋里。 冀若芙甩开帘子冲进来,手扶着门框旁的墙不住喘.息。 “母后,”她的脸色苍白唇色浅淡,手指紧紧抠着墙壁,“听说父皇不答应,是吗?” 俞皇后把那栗子仔细剥完,塞进阿音的嘴里,笑着朝冀若芙招招手,“过来看看这些栗子,刚出锅没多久,香甜可口。你要不要吃些?我让梅叶她们给你剥了来。” “母后!”冀若芙急得都快哭了,坐到阿音的身边揪着自己的衣衫下摆,指节都泛了白,“父皇那里怎么办?他若是不答应该怎么办?” “多大点儿事。”俞皇后平静地道:“管他作甚?左右是我女儿要嫁人,我自然会护着。与他无关。” 见到俞皇后这般沉静坚定,冀若芙焦急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羞赧地低下了头,“让母亲和妹妹见笑了。我、我有时候……就是太过急躁了些。” 阿音握了冀若芙的手道:“姐姐莫要担心。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一会儿我去和行箴说一声,让他帮忙劝一劝皇上。” “劝他作甚!”俞皇后冷笑道:“那人就是个混不吝的。说话做事单凭心意,全然不考虑旁人。” 屋里伺候的宫人恨不得此刻自己没长了耳朵,一个个把头埋到了胸前,大气也不敢出。 冀若芙轻轻推了俞皇后手臂一下,“母后。” 俞皇后知道自己宫里的人。但凡能在屋里一直伺候着的,都是信得过的。只不过那话即便是资历久的宫人们也不敢听罢了。 俞皇后笑着朝女儿点了下头,与阿音道:“你若要劝,莫去劝你父皇了。倒不如替我去静雪宫一趟,跟那病秧子说几句话。免得她仗着自己生病就净做些自以为是的事情。” 说罢,俞皇后的笑容愈发淡了些:“她当她是什么?她以为皇上不同意这事儿就不能成了?放心,我的女儿,我自然要护着。如今一时半刻的怕是不能成事,不过稍微等一等,过不多久我也就能把事情办妥了。” 冀若芙欢喜不已,高兴地唤了声“母后”。被俞皇后望了一眼后,又羞赧地低下了头。 俞皇后把去静雪宫的“差事”交给阿音并非偶然。 几个月前的时候郑贤妃在静雪宫里闹事,原本俞皇后不耐烦再听她闹下去,就准备去那边一趟把那人的嚣张气焰灭掉。 却是被阿音给劝阻了。 阿音道:“母后身份尊贵,何至于和那种人去争执?没得降低了身份。倒不如让我这个晚辈去。也不至于抬举了她。” 俞皇后想想就答应了她,又遣了段嬷嬷跟在后头看着,免得阿音受刁难。 不过阿音倒是也不傻,过去的时候足足带了八名宫女八名太监足足一十六人。气势半点不缺,任凭郑贤妃怎么说怎么做,她都气定神闲地和对方理论。 最后郑贤妃半点好处没沾了去,反倒被阿音起了个半死,不得不又“卧病在床”了好几日。 后来静雪宫那边再闹,俞皇后便让阿音去了。好在此后郑贤妃即便闹些事情,也是不痛不痒的,甚少牵连到永安宫这边。俞皇后便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 如今她居然把主意打在了冀若芙这儿,俞皇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阿音离去前,俞皇后还特意单独叮嘱她:“你瞧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龌龊主意。先前那郑胜章就是个污人眼耳的不成器东西,未免郑家再使奸计,你好生看清楚些。” 阿音有些明白过来,与俞皇后认真保证了,这便带了人往静雪宫去。 如今到了冬日,静雪宫里照例又移栽了最应季节的腊梅来。满园腊梅香气扑鼻。虽味美,但太多了却显得甜腻。 守院子的嬷嬷看到阿音就紧张起来,高声喊道:“太子妃嫁到——” 静雪宫内顿时忙碌一团。 阿音不理会这些,带着自己身后的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往静雪宫的正殿去。 门口守着的宫人前来行礼问安,又道:“太子妃,娘娘现在身子抱恙卧病在床,怕是无法见太子妃了。还请您……” “贤妃娘娘病了?”阿音诧异地道:“那可真是了不得。看过太医了么?还没?快去请罢。病可是耽搁不得。” 那宫人纹丝不动。 阿音身边的一个太监尖着嗓子说道:“太子妃让你去太医院请太医,你怎地不停?莫不是不将贤妃娘娘的病放在心上!” 宫人忙道:“婢子并非此意。只不过贤妃娘娘刚刚心悸症又犯了,还没来得及去请太医。” “那就赶紧把门打开,然后按吩咐去罢。”阿音微笑道:“皇后娘娘听说贤妃娘娘病了,特意让我来探望。我总该按娘娘的懿旨行事才是。” 听闻是俞皇后让来的,谁敢拦阻? 宫人只能不甘不愿地把门打开,恭敬地请了太子妃入内。 阿音朝玉簪使了个眼色后,方才举步进屋。 里面门窗紧闭没有点灯,看着很有点昏暗。不过空气倒是清新,隐隐地还透着淡香,却不是腊梅的香气,更像是残留在屋内的熏香。 阿音边往里行便道:“贤妃娘娘好兴致。想当初皇后娘娘病了的时候,满屋子都是药的苦味,来来去去都是看诊的太医,哪里还顾得上点熏香?这儿倒是清雅得多。” 郑贤妃掩唇咳嗽了几声,面朝墙背对外面躺着说道:“太子妃来了?我现在身子不好,无法与你坐着说话,还请见谅。” “贤妃娘娘既然身子不好,倒不如少说点话,多养养身子。”阿音语气平淡地道:“有些时候管得太多、操心得太多,难免会阻碍了身子痊愈。贤妃娘娘年纪大了,难免身子不太中用。倘若再不好好调理,往后想要后悔却也晚了。” 一句“年纪大了”让郑贤妃登时气急。再一句“不大中用”更是让她火冒三丈。 郑贤妃翻身朝向外面,语气含霜地对阿音道:“太子妃果然伶牙俐齿得很。竟是不把人贬低到尘埃里不算完。” 阿音浅浅一笑,语气诚恳地道:“贤妃娘娘可是冤枉我了。我这话说得只是直接了些,却半点恶意都无。不然的话,你是觉得自己尚且年少呢,又或者觉得自己身子十分康健?” 郑贤妃愈发气恼,坐起身来叱道:“无礼小儿!” “娘娘又在冤枉我。”阿音叹道:“人人都道我知礼懂礼,偏你说我无礼。且我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哪里称得上是‘小儿’?莫不是你对皇上赐下的这门亲事有意见?” 说到这儿,阿音顿了顿,话锋一转道:“说到亲事,最近我倒是听闻了门很不错的缘分。只不过有人为了一己私欲从中作梗,非要掺和其中将这事儿给搅黄。娘娘,你说这种人专门拆人姻缘的是不是太过可恶,往后定然会遭到天打五雷轰呢?” 郑贤妃知道她说的是谁,恨得心里发疼,高声喊道:“来人!来人!送客!” 说着话的功夫,玉簪进了屋子,悄悄塞给阿音一张纸条。 阿音随意看了几眼,心中有了些数。 玉簪自打刚进宫就和各处的宫人嬷嬷打成了一片,没事的时候大家一起吃点果子用些点心,不经意间就会把一些事情讲出口来。有时候讲话的人自己没有发觉什么,但她们透出的只字片语却是可以推断出很多东西。 每每这种情况下,玉簪就将自己听出来的讲给阿音听。 因了玉簪这和人自来熟的性子,有时候阿音需要打探些事,也会遣了她去做。 今日便是如此。 阿音扫了眼手中玉簪写的字条,晓得郑大学士最近有意从族中选一个年龄适当的少年,过继到儿子名下。 一般来说,过继嗣子是夫妻俩未有子的情况下。且,嗣子选择的时候会择了年龄小的。这样一来嗣子过继来后和新的父母感情也会深一些。 郑大学士为什么会忽然为独子寻嗣子?而且还要选个正值适婚年龄的少年? 这可值得推敲了。 阿音快速扫了眼纸条,不动声色将它收好,与郑贤妃道:“贤妃娘娘如果打了什么歪主意想要二公主嫁到郑家的话,尽管试一试,看看皇上到底会不会允了。一个是徐家,一个是郑家。天差地别下,你觉得皇上会如何选择?” 阿音轻笑道:“怕只怕你一提郑家,皇上反倒是立刻允了徐家。” 郑贤妃没料到阿音这么快知道这事儿,拧眉道:“太子妃莫要随意揣度。须知有的事情原本不复杂,就是有人想得过了,方才变得愈发杂乱起来。” “言之有理。既然如此,郑贤妃不妨好好劝一劝两位郑大人罢。”阿音笑着站起身来,“本也是很简单的案子,认了错进了牢狱便罢了。且,做错了事合该要认错才是。免得越拖越久,待到罪证齐全了后案子早已变得复杂。到时候再想要认错,怕是也已经晚了。” 语毕,阿音款款而行迈步出屋。 郑贤妃被她这话堵得心里火气直冒。伸手去床边矮几上摸来摸去,最后拿到了个前朝的粉瓷细口瓶。 气极之下,她一把将细口瓶扔了出去。 瓶子砸到墙上,应声而碎。 可是刚才那些让人火冒三丈的话,却依然在这个屋子里不断回响着,让她恨之怒之却也无可奈何。 阿音从静雪宫里回来后,先往景华宫去坐了会儿润润嗓子,待到自己喉咙舒服点了,身边好似也没有静雪宫里那甜腻的腊梅味儿了,这才往永安宫去寻俞皇后。 谁料还没来得及往永安宫去,却是在景华宫的门口遇到了疾步而来冀行箴。 阿音甚是惊讶,紧走几步去到他的身边,“你怎地来了?今日不是忙得很么?” 虽说冀行箴依然有大堆的政务需要处理,却还是淡淡说了句“还好”。 他拉了阿音仔仔细细地上下看着。见她面带笑容神色中没有丝毫阴霾,显然心里没有窝着火,也不曾受过气,这才放心了些许。 “我不过是路过这里,顺道过来看看你。”冀行箴匆匆和阿音说着,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我需得赶紧回去。晚些再去看你。” 说罢,他片刻也不停留,急急地快步离去。 他来得也快走得也快。 阿音怔了怔后忽地明白过来,想必他是听闻她去了趟静雪宫,怕她受难为故而过来看她。 于是阿音扬声问道:“你是不是专程过来看我的?” 冀行箴脚步明显顿了顿,“没有。”片刻后又高声补充道:“只是路过。” 阿音忍不住笑了。 冀行箴听到她的笑声后,脚步愈发加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真的只是路过!╭(╯^╰)╮ **** 小小地剧透一下,下一章比较关键~哈哈 今日事情多,第一更写得晚了~么么哒 继续写第二更,估计依旧发在半夜…… 第90章 这年的冬日里, 虽然晟广帝未曾同意徐立衍和冀若芙的亲事,却也没有给冀若芙安排其他的人家。 故而过年的时候冀若芙未曾太过担忧。 她始终坚信,母后既是答应了她,就定然能够做到。 果不其然。 立春后没多久,京城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这位耄耋老翁已然须发皆白。耳力已经大不如前, 不过, 精神却是好得很,说话也依然中气十足。倘若看到谁家孩子做错了事,上前便是一通严厉的教导。 这位老人一进京中, 有识得的人赶紧下车下马恭敬而立,与他问好。 每每这个时候, 老人都会慈爱地笑一笑, 与他们招呼一声并不多做停留。 阿音在宫里看到他的时候,又是震惊又是意外,忙上前去扶了他,“徐爷爷, 您怎么来了?” 徐阁老笑眯眯地和她说道:“阿音小丫头又长高了啊。” 阿音开心地点点头。 “听说你嫁人了?还没生大胖小子呢吧?”老人家继续笑眯眯地问。 阿音有些尴尬。她这年龄还小,葵水没来,不曾及笄,还未圆房。提这个有点太早了。 可是这些话怎么和老人家说? 哪知徐阁老看着她羞窘的样子却是哈哈大笑,“哎呀, 几年不见,丫头和爷爷生疏了。居然有话也不和我直说了。” 阿音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这种事情哪里好说。” “是不好说。”徐阁老慈爱地看着她, “不过,爷爷是真想着你能尽快添个大胖小子。” 徐阁老是三朝元老。 他比姜、程、郑几位大学士的资历还要老上一些。程大学士入阁的时候,徐阁老却是告老还乡去江南了。 徐立衍的父亲正是徐阁老幺子。徐立衍与阿音年纪差得不算特别多,当年他在江南祖父家的时候,时常遇到去寻徐阁老玩耍的阿音。久而久之,便熟了起来。 阿音知道徐阁老一再说那几句肯定不是随口虚言。 仔细想想,老人家应当是想要她在后宫中早些生下嫡子,免得遭受和俞皇后一般的苦处。 阿音挽着徐阁老轻声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徐阁老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倘若你没嫁人,我倒是想让你来徐家。” “您想,徐哥哥也不见得愿意啊。”阿音笑道:“到时候他逃婚了您可就得看我抹眼泪了。” 徐阁老哈哈大笑,捋着胡须道:“是是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只管看看小子需要帮忙的时候拉一把就成。收到娘娘的信时正好过年,我倒是没想到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来京城一趟。” 阿音这便明白过来,徐阁老果然是俞皇后请了来为冀若芙与徐立衍的婚事说项的。 徐阁老曾经教导过晟广帝。虽时日不久,晟广帝见了他后也需得叫一声“徐先生”。 徐阁老去到昭宁殿后,晟广帝就让人把屋门合了。不多久,晟广帝一脸颓败地出来,当晚就和俞皇后商议起冀若芙和徐立衍的婚事。 待到两家开始真正把这事儿搬到台面上开始谈,徐阁老却是不见了踪影。在他屋里寻觅半晌,才发现他唯独留下的那一封信。 原来老人家看事情已经没了变数,悄悄地回江南去了。 阿音没想到他匆匆来匆匆走,十分懊悔没能多和老人说说话,晚上缩在冀行箴的怀里哭了好久。 俞皇后也很是惋惜。 她私下里与阿音说道:“原是我请了徐老来京,原本想着好好招待一番,谁曾想他却又走了。” 俞皇后是真的难过。毕竟是她麻烦了老人来这一趟,结果还没等她做什么,老人已经离开。 阿音每每想起徐老的仓促离开亦是心酸得很。 俞皇后与阿音商议好,往后无论是她们俩中的哪一个,只要有机会去江南的话,定然要亲自去拜访探望徐阁老。 冀若芙和徐立衍的亲事定下来,着实让俞皇后了了一桩大心事。此时放松下来,她便着手去处理另一件。 这天恰好是董仙人闭关炼丹的日子,晟广帝闲来无事,早上早朝的时候颇为用心了些。之后他又去看了冀行箴处理政事,点出自己的几个想法,给冀行箴当做参考。 而后晟广帝便往静雪宫去,准备看一看缠绵病榻的郑贤妃。 说来他也是有些日子没去静雪宫了。 原先俞皇后卧病在床的时候,他去永安宫的时候少,往静雪宫去得多。如今事情颠倒了下,他自然便不太往静雪宫去了,反倒是时常探望俞皇后。 这一回他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去见过俞皇后好几次了,甚至于还与她吃了两次饭,却才往静雪宫里一次。 也难怪今儿早朝刚下的时候,有个静雪宫的小宫女斗胆拦住了他,和他说娘娘看着那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想邀了他一起看。 晟广帝想到往年时候红袖添香的美好情形,心里愈发期盼着见到郑贤妃,往那里走的时候脚步愈发快了些。 谁知他到了静雪宫后头先看到的却非郑贤妃,而是俞皇后。 晟广帝负手而立望着自己的发妻,眸中的急切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提防:“你怎地在这里?”他上下打量着端庄清雅的俞皇后,“往常的时候你从不来这里。” 俞皇后先是意外地喊了声“皇上”,说道:“您怎么来了?”而后朝晟广帝福了福身,“妾身听闻郑妹妹一直不见好,所以过来探望。只是她不让妾身进去,这才被阻在了院中。” 晟广帝听闻她是来探望郑贤妃,目光里的地方便瞬间散去。 在他的记忆力,皇后是自我而独立的,很少会服软也甚少有温柔小心的时候。 如今看到了俞皇后这娴雅顺和的样子,他的心里先就满意了五六分。再听俞皇后称呼郑贤妃为“妹妹”,不由心中愈发欢喜起来。 “你们本该就这样。”晟广帝道:“和睦相处如姐妹一般。” “皇上说的是。”俞皇后语气柔和地道:“原先也是我不对,忽略了妹妹。”她朝屋子看了眼,有些犹豫有些忧愁,“只是妹妹始终不肯见我。我即便担忧她也是无法。” 晟广帝哈哈大笑,“你随朕来就是。”说罢当先朝里行去,又不时地回头看皇后跟上了没。 进了屋子后,首先看到的便是郑贤妃披了外衫由嬷嬷扶着前来恭迎的身影。 看到郑贤妃那娇娇柔柔的样子,俞皇后厌烦地调开了目光。 她心知郑贤妃本未抱恙,不过是借了生病来做出病美人的姿态来吸引皇上。而且,让皇上时时刻刻看到病中的她,也能因此而想到正在水深火热中的郑家。想必要以来时不时地提醒皇上,劝皇上对郑家手下留情。 俞皇后对此颇为不屑。 郑贤妃对晟广帝了解的还是少了些。 他首先是个帝王,其次才是那个怜香惜玉的男人。 晟广帝做事,时常是在为了冀家的江山社稷着想,很少愿意去体谅旁人。 比如他对太子冀行箴的态度。他之所以重用太子,不见得是多么喜爱太子,而是觉得太子能将政事处理妥当。 偏偏郑贤妃在明知郑家人做错事的情形下一次次地为郑家求情,这可是触到了帝王的底线。也正因为这个,晟广帝许久不来静雪宫。 俞皇后心知晟广帝不说话就是正在旁边看着她们的行事,就上前亲切地握了郑贤妃的手,“妹妹在床上歇着便是,不必特意出来迎我。” 郑贤妃气得心里怄着气。 她分明是来迎接晟广帝的,哪里是来迎皇后? 只是这话当着皇上的面不方便明说,故而郑贤妃强笑道:“娘娘是一国之母,我前来相迎也是应该。” 她期待着晟广帝帮她说几句话。哪知晟广帝在旁只静静地站着,不曾为她说什么。 郑贤妃心念电转努力思索。可是她还么来得及想通透,手就再次被俞皇后握住了。 俞皇后拉着郑贤妃,侧首与晟广帝道:“郑妹妹病得太久了。原是我忽略了妹妹,未曾把她的康健放在心上。如今想想也是不该。我和她都是伺候陛下的,为何要争个你先我后?合该和和美美的才好。我看她缠绵病榻许久不好,心疼得紧,特意为她寻了个名医来看诊。此时名医就在京中。倘若皇上允了的话,妾身明日就让她进宫来见。” 说罢,她特意好生说道:“那是位女名医。” 晟广帝听闻后点点头,露出笑意,“既是女子,正可以留在静雪宫为贤妃好好调养。” 郑贤妃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一惊。 “多谢娘娘担忧。”郑贤妃娇弱地说道:“我本也是因着有心事放不下,这才惹了身子不好。”她朝晟广帝望了一眼,飞快地垂下眼帘,“怪只怪我心病重,担忧着家中亲人。这却是无药可解。” “话怎能这么说呢。”俞皇后见郑贤妃三句不离郑家遭受的苦处,每时每刻都在暗示皇上放过郑家她就能好,不由得心中愈发厌恶起来。 她望向郑贤妃,笑容和蔼声音柔和:“妹妹不用与我客气。即便汤药不能解除病根,但是慢慢调理身子总能越来越好。” 语毕,俞皇后担忧地与晟广帝道:“其实,我也是为了陛下方才特意请了名医来。” 晟广帝方才听了郑贤妃提及郑家后有些厌烦,闻言问道:“皇后此话怎讲?” “郑妹妹日日身子抱恙,体弱多病,皇上时常来看她,若是一个不小心难免会被她传染上了病症。我也是担忧皇上的安危,故而想着尽快将妹妹的病治好,免得往后传染了陛下。” 晟广帝听闻,当即朝着远离郑贤妃的方向迈了两步。 郑贤妃急道:“陛下!董仙人说过,我这病症是心疾引起,不会传染人!您难道不信董仙人了么?” “董仙人许久未来郑妹妹这儿。”俞皇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怕是不知道妹妹的病症已然到了这般严重的地步。” 因着董仙人每次见到郑贤妃后都会为郑家求饶,晟广帝厌烦之下已经禁了他来静雪宫的权利。 听了俞皇后的话后,晟广帝愈发觉得可信,便不再理会郑贤妃的一再辩解,与俞皇后道:“你看着办罢。” 语毕,他大跨着步子快快离去,再不肯往后多看一眼。 郑贤妃看晟广帝离开依然听不到这儿的谈话,压低声音恨声道:“你若是敢对我动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话听着有趣。”俞皇后扶着门框淡笑,指甲上红红的蔻丹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亮光,“我是妻你是妾。我是后你是妃。你能怎么不放过我?” 俞皇后嗤笑一声,抬手把门掩上。 在门即将合上的最后一瞬,她缓声道:“你就好好待着罢。” 而后门砰地一声响,屋内彻底归于沉寂与黑暗。 这一年的夏日,徐立衍和冀若芙的亲事彻底定下来的时候,吴欣妍便已经回到了洪都府待嫁。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郑贤妃都卧病在床,未能起身。而冀家、俞家、吴家和徐家则在欢欢喜喜地准备着亲事。 到了转年的秋日,在阿音迎来了自己十四岁的生辰时,俞家和徐家也就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 作者有话要说:  徐阁老进京的时候是春日,那个时候阿音十二岁半。那年的秋天,阿音十三岁。于是转年的秋天,阿音十四啦! * 太子表示,本章确实是比较重要的吧?嘿嘿~媳妇儿十四岁啦~好开心︿( ̄︶ ̄)︿ 第91章 入了九月, 天气愈发寒凉。单薄的衣衫已经无法抵挡如今的冷意,人们开始换上了夹层的棉衣来御寒。 阿音这个月可是忙得很。初七那天她十四岁生辰,到了初九是冀若芙出嫁的日子,而十三那天则是吴欣妍嫁到俞家。 无论哪一桩事情都和她脱不开干系。 初七那天阿音起了个大早。起身不见冀行箴身影,便知他已经去到外头练武去了。 阿音唤了锦屏她们进屋伺候, 起身后并未问起自己过生辰的事情, 反倒是询问起冀若芙的状况。 “昨儿说的那日要用到的果子点心可曾备好了?当时说要做些栗子糕出来,又说桂花糕更好。可曾问过姐姐到底择了哪一种么?” 她口中说的这糕点,并非是说招待宾客所用。待客的单子早已拟了出来, 这个却是要做成一口一个大小,准备放在荷包里让冀若芙出嫁那日饿了时候吃的。 君眉扶了阿音到梳妆台前坐好, 边拿了篦子给她梳发边道:“听说是要桂花糕, 只是二公主还没最终确定。说是今儿看看备下的栗子和桂花哪个更好再说。” 阿音颔首后又细问起明日的菜单缺少的那几样东西来。明日是给冀若芙添妆的日子,友人们都会在她作为姑娘的最后一天里来探望她,顺便送上添妆礼。 如今俞皇后身子虽然康健了不少,到底病根未除, 身子禁不得累。因此阿音自打嫁过来后就开始帮忙处理后宫事务。管理妃嫔她是不能插手的,俞皇后就将除了这之外的大部分事情手把手地交给了她。 平日里的膳食本也不需要太子妃亲自过问。只是关系到二公主的出嫁,诸事都不能有半点的闪失。阿音就将这些事儿一一帮忙看顾着。 说着话的功夫,发绾好了,该吩咐的事情也已经吩咐下去。阿音这才让人摆膳, 又问太子现在何处。 “刚才太子妃醒了后小的已经禀给殿下,想必不多久就要过来了。”银峰恭敬说着,一旁的云峰往屋外看了眼, 欣喜道:“殿下回来了。” 阿音便让人把午膳摆上来。 冀行箴不喜宫女伺候,他一回来,君眉和锦屏她们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云峰他们几个在里面帮忙布菜。 因着早上练武,冀行箴回来后就先往浴池沐浴。待到他一身清爽地出来,云峰他们也已经将膳食摆好,出屋守在了廊檐下。 阿音正要喊了冀行箴一起用膳,还没来得及开口,腰身一紧已经被人从后抱住。 冀行箴从后把她抱在怀里,朝桌上看了眼,笑问道:“今儿早晨准备了什么好吃的?难得可以休息,却还那么早就起身。莫不是饿了?” 因着这个月接连有喜事,阿音事情多忙不过来,故而俞皇后亲自和先生们说了声,让阿音自初五到十五都歇息。 虽然说是歇息,可是要处理的事情多得很,阿音哪里能够显闲得下来?自打初五那天开始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早早就起了身,比平日里上课时候还要更早一点。 想想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有三日。 阿音放松身体往后靠在冀行箴的怀里,“刚才还不觉得饿,刚刚忽然发现好像还真是饿得狠了。可见这个字不能随意提起,一说就要往它上面靠。” 冀行箴笑着在俯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下,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紧紧将她搂着,低声道:“阿音,你总算是长大了。” 他的声音有点发沉,有点哑,透着让她不曾感受过的某种深浓情愫。 阿音正仔细体会着这是何种感觉,却发觉他的手在她腰侧流连。 她瞬间身子开始紧绷。 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他什么过分的举动都没,如今的她就是有点忐忑,有些慌乱。 冀行箴发现后不由莞尔。 “放心,既是葵水未来,我也不会多做什么。”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轻喃道:“我自然会等着。可惜这事儿也没个准头。” 早先俞皇后就和阿音提过,及笄的这前后几年时间差不多就是葵水将来的时候。女孩儿需得来了葵水才能圆房,不然对身子损伤过大。 阿音本以为这种事情只她自己知道,没曾想冀行箴居然也晓得。 他前些年可是一次都不曾提起过。 阿音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冀行箴笑着松开双臂拉着她往桌边去。而后两人挨着坐下,冀行箴给她在面前的清粥里放了点小菜。 因着是过生辰,故而早膳里有长寿面。阿音和冀行箴稍稍吃了点东西便把那长寿面一起吃掉了。 冀行箴如今已经不在崇宁宫中学习课业,稍稍陪了阿音一会儿便往昭宁殿处理政事。 阿音则是将明日的各种单子又仔细地看了遍,确认无误了,这便往永安宫行去。 一进院子,便嗅到若有似无的浅淡馨香。正是秋菊的香气。 景华宫里冀行箴让人栽种了各色的花,如今正值秋季,恰好菊花盛开,各色花朵在风中摇曳,甚是美丽。 俞皇后觉得那景色极美,比匠人打理得十分漂亮的御花园还没,就也挑了些自己喜欢的菊花品种在永安宫里也栽满了。 用俞皇后的话说就是,皇上不给她移栽花,没关系。她自个儿就能让人栽了。何须去麻烦皇上? 俞皇后喜欢的花色与冀行箴不同。 冀行箴偏爱淡色菊花,甚是清丽雅致。俞皇后喜欢颜色浓艳的花,很是贵气逼人。 阿音四顾看着这满院的缤纷色彩,进屋就道:“母后选的花可是漂亮极了。原先看着我们那儿的就够好看了,如今见了母后这里的方才觉得我们那里的太素淡。” 俞皇后笑道:“你就可着劲儿地夸我罢。谁不知道你和行箴就是一条心的,他种什么样的你都觉得好。偏到了我这里要奉承我两句。” 说罢,不待阿音开口,俞皇后指了阿音与身边的女儿说道:“若芙你看看,这丫头整天就是这么口不对心。明明那么喜欢行箴,偏要说我这儿的好。” 俞皇后无意间说漏了话,明明说的是“喜欢行箴的花”,却说成了“喜欢行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阿音顿时想到了早上冀行箴在她耳边低喃的那些话,顿时羞红了脸。生怕俞皇后发现,忙岔开话题道:“我觉得明儿的菜式可以依着昨日里刚送进宫里的干货改几道。就是不知道姐姐是个什么意思。” 冀若芙抿着嘴笑,“哎呀音丫头脸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那个臭小子了。”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阿音不惧她,反笑回去,“嫂嫂也是脸红得很。莫不是想到了徐哥哥?” 她这一回却是没有叫姐姐,而是依了徐家那边跟着叫了声“嫂嫂”。 冀若芙原本还较为淡然,这回可是脸红了个彻底。轻拍了下阿音的手臂嗔了一句“你个坏丫头”,自己赶紧用微凉的手捂住脸颊上的绯色。 俞皇后在旁看后笑得开怀,喊了阿音到身边坐着,“不管她,都要嫁人了还那么怕羞。往后怎么和夫君相处。” 冀若芙哭笑不得,“母后!您怎么能尽帮着她呢。” “母后只帮有理的!”阿音仗着有俞皇后撑腰,又和冀若芙说笑了几句。 待到两人说得差不多了,俞皇后拉了阿音,两人凑在一起把那要改动的菜式商议了一遍,最终敲定。 待到这事儿处理毕,俞皇后和冀若芙就各自掏出了个小匣子,交给跟在阿音身边的珍眉,又笑着祝贺她生辰快乐。 阿音喜滋滋地手下了礼物,起身谢过了俞皇后和冀若芙,这便匆匆忙忙地去御膳房与他们说起这些新准备的菜式。 冀若芙扬声喊了她一声,不过阿音已经出了屋门没听见。 冀若芙低声叹道:“这丫头,说风就是雨的。和身边伺候的说一声把单子送过去不就成了,哪里还用得着她亲自过去?今儿还是她生辰呢。” “就让她去罢。”俞皇后说道:“她这是心疼你,所以怎么都想着把最好的给你,她自己累点也没关系。甚至于连自己的生辰也顾不上,只想着给你把事情安排妥当。还有行箴。” 俞皇后望向冀若芙:“平日里行箴多疼阿音你是知道的。如今他看阿音忙成这样却半点怨言也没有,任由她为了你忙里忙外。可见你弟弟心里到底是很珍惜你的。往后无论什么境况下,你和立衍都要守好了他们夫妻俩。别忘了这两个孩子对你们的情谊。” “我知道。阿音是我妹妹,我定然好好护着她。”冀若芙认真应道:“我也知道弟弟一直都待我很好。” 往年的她,或许还会认为冀行箴是个疏淡的性子。可是自打郑胜章做出过分事情的那一日起,她的想法已经截然不同。 那天的冀行箴拿着长剑冲进屋中,为了她怒而直刺郑胜章。她就知道,自家弟弟是个外冷内热的。 俞皇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她握住了女儿的手,想到不久后将要别离,再也无法日日看到,不禁潸然泪下。 冀若芙也是心里难过得紧,边给母亲擦着泪,边自己也泪流满面。 虽然阿音自己顾不上自己的生辰宴,不过冀行箴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到了晌午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冀符和郑贤妃自然是没有请的,孟淑妃和冀茹也没来。不过顾嫔带着冀薇和冀萱来了这儿。 阿音当年刚刚入宫做伴读的时候,五公主冀萱方才两岁,亦是顾嫔之女。如今她已经长成了个十岁的小小少女了。五官和冀薇有些像,比冀薇更为秀气一些。 后来就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晟广帝也出现了,甚至于还赏了阿音一个翡翠做的菊花盆景做生辰礼。 一顿午宴十分和乐。之后阿音继续忙碌,到了晚间回景华宫的时候,刚一坐下就忍不住地打瞌睡。 冀行箴心疼得紧,让人上了午膳后陪着她吃了些。两人各自洗漱过后,就相拥着同塌而眠。 阿音累得狠了倒头就睡。 冀行箴抱着她,想到他的女孩儿在开始长大了,却是心中升起了百般思绪无法舒缓。最后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慢慢平静下来, 一转眼到了冀若芙出嫁的那一日。 头天晚上,宫中各处便挂上了大红灯笼,彻夜燃着。 翌日是正日子,一早不等天亮,大家就在灯笼的红光下起身梳洗打扮,而后凑到了冀若芙的住处陪伴她。 阿音却是起得较之旁人稍微晚了一点。 原因无他,前一天冀若芙添妆,宫里来了好些女眷来祝贺,又有冀若芙相熟的那些京中贵女一同前来,着实不少人。宴席都摆了足足一个院子。 这可是忙坏了阿音,前前后后的看顾着,一刻也不得闲。 因此,虽然前一晚她睡得不算太晚,可是今天早晨真的有些起不来。 阿音打着哈欠慢吞吞地坐起来,让宫人给她穿好衣裳又穿戴齐整。看看天还黑着,眼睛就忍不住直打架。 “打盆水来。”阿音看玉簪去准备洗漱用的水,赶忙吩咐道:“要凉的。不要温的。” 玉簪看着她这下一刻就要睡着的样子,明白过来,应声而去。 冀行箴瞧着她困倦的样子心疼得很,搂了她到怀里,温声道:“要不要多睡会儿?左右现在好多人在忙着,你倒是不必即刻过去。” 其实该安排的阿音昨晚之前已经尽数安排妥当了。今天只要依着她之前的吩咐,各处就不会出岔子。 阿音摇摇头,“这可是芙姐姐一生一次的大事,今早过去却不是为了忙碌什么,而是多陪陪姐姐。”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冀行箴的怀抱太过温暖,她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地还是睡了过去。 不过睡得时间并不长。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她便醒了过来。这次可是神清气爽了许多。 冀行箴不许她用凉水,又让人给她在凉水里添了些热水。看着温度适宜了方才让她洗漱。 冀行箴吩咐云峰他们摆上早膳的时候,凑着这个间隙,阿音去了趟冀若芙那里。今日原本也是陪伴为主,她看冀若芙在绞面无法说话,就回了景华宫用膳。 一路归来,一路望着道路两侧的红灯笼。 阿音进屋后就和冀行箴指了那鲜艳的正红色笑道:“这颜色瞧着真是喜庆。今儿倒是觉得比过年时候都要让人来得欢喜。” 冀行箴朝那些红色望了一会儿后,默然不语地拉了阿音到窗边坐下。又揽了少女入怀,让她靠在他的肩上,用力抱紧。 阿音抬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笑问道:“怎么了这是?” 冀行箴许久都没说话,只是出神地望着那红艳的色彩。最后方才长长地喟然一叹。 “那时,真的是让你受委屈了。” 阿音有些疑惑,“你在说甚么?” 他何时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待到发现冀行箴一直盯着红灯笼看,阿音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说的是甚么事情。 冀行箴沉沉说道:“当年事情决定得太过突然,你匆匆嫁过来,什么都准备得不够妥当,什么都是赶着来。而且……时机也不好。” 阿音当年嫁过来的时候,是俞皇后以为自己不行了,生怕自己故去后有人在孩子们的亲事上动手脚,求了晟广帝下圣旨让他们两个即刻完婚。 这样仓促的情况下,自然各个方面都无法尽善尽美。 更何况当时俞皇后重病,心中忧心她,到底无法感受到新嫁娘的喜悦。冀行箴说的“时机不好”便是这个意思。 阿音看他神色沉郁,晓得他是真的很介怀这件事情,就拉了他的手道:“哪里不好了?左右是要嫁过来,东西是否妥当又有什么要紧?你和我过得好便成了。无需想那许多。” 冀行箴本还欲再言,看到自家小妻子面上毫无阴霾的微笑后,他心中一暖,不由得将她的手裹在手中紧紧握住。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她的意思分明是,她不后悔嫁给他。 半点也不后悔。 甚至于当年嫁得匆忙嫁得委屈,她也已经全然不在乎。 冀行箴知晓不光是他将她放在心上,其实她也早已将他放在了心上。百般情愫无法尽数言明,心中涌起无限冲动,冀行箴忍不住微微倾身,在怀中小妻子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以往他也时常俯身吻她。稍稍碰触便尽快撤离,并不多停留。 阿音只当和往常一样,所以微微闭了眼,轻吻之后静等他后撤。 谁知他双唇轻触后非但没有如以往那般快速离去,反而不退反进,继续攻城略地将这个吻加深,辗转缠绵极致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他的想法很纯洁!根本什么都没乱想!真的!╭(╯^╰)╮ **** 大家莫慌,小白的cp会稍微晚一点^_^ 第92章 少年的吻热情而灼热。阿音无力承受, 渐渐浑身瘫软只能任他取索。 许久后两人分开时,她软软地靠在冀行箴坚实的手臂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两人虽同吃同睡,最多也仅限于偶尔的相拥而眠。如今这般热烈的冀行箴, 她也是头一次见到。 冀行箴忍不住再次倾身而至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喘.息粗重地抬指轻抚上她的唇,声音微哑地轻唤着她的名字。 “阿音。”他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并非是疑问,而是肯定。 原先他叫她的名字时, 她都会应一声然后问他做什么。 如今这样旖旎的气氛下,阿音竟是有些无法开口, 只低着头来让自己的呼吸渐渐平顺。 冀行箴轻抚着她柔软的发, 闭了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加之常年练武,身高乃至于其他方面的成长都比同龄人要提前也快速很多。 这几年身体的一些变化让他无法忽视。 不过,他一遍遍地认真告诫自己, 不能太操之过急。要等他的女孩儿真正长大了方才可以。 好在应该也不用等太久了。 母后说过,及笄前后两年就差不多。许多女孩儿十三岁就会来葵水。阿音十三岁既是未来,十四岁怕是也差不多。 阿音靠在冀行箴的胸前直到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方才抬手轻推他,脸颊发烫地道:“还没吃早膳呢。” 冀行箴抬手在她耳垂上轻捏了下,低笑着道了声“好”, 这便拉了她一同在桌前落座。 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一出的关系。阿音忽然觉得在他身边坐着有些不自在起来。好在冀行箴泰然自若地用膳,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她的心就也渐渐归于平静。 待到出屋去往冀若芙那里后,融入到这喜庆和乐的气氛中, 她也就没时间再去细思刚才的一切。 今日前来的宾客众多。但是,最让冀若芙欣喜的还是常云涵的相伴。 常云涵是冀若芙从儿时起的伴读,感情不同于旁人。而后冀若芙加入护国公府姚家,两人相见的时光便少了许多。或是常云涵入宫来看她,或是她偶尔地去到国公府做客。 昨儿常云涵过来添妆,因着护国公府有事,所以匆匆来匆匆走。连话都没能说几句。 原本冀若芙想着她今日也不一定能来了,谁知却是一大早就看到了她。冀若芙欣喜之下眼眶就有些湿了。 常云涵挽了冀若芙的手臂道:“大喜的日子,何至于这样不高兴着?合该欢欢喜喜才是。你说需要点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来。” “阿音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哪里还有旁的需要的?”冀若芙说着,语带哀求地握着至交的手道:“你多陪陪我罢。” 常云涵已经出嫁几年,自然晓得为什么冀若芙这个时候特别依赖她。无非是将要去到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生活,所以心中太过担忧。 “我自然陪着你。”常云涵用力地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我要看着你上花轿呢。” 刚才来的宾客里大部分都是女性长辈们,常云涵是第一个进宫来为冀若芙祝贺的同龄友人,且是至交好友。常云涵这话让冀若芙心里踏实了许多,紧张的神色也渐渐舒缓了些。 阿音也来陪着冀若芙,不多久,又有好些位姑娘来了。大家一起说着话,一起陪着冀若芙。 吉时将到。外面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不时的有宫人奔走相告:“驸马爷来了!驸马爷来了!” 众人听闻后便都争先恐后地跑到了窗户边,不住地问道:“在哪里了?可曾拦住了他?” 发现了大家这个举动后,常云涵忍不住笑道:“这可是在宫里,不一定就会拦罢。” 经她提醒后,众人恍然大悟。 是了。 皇上嫁女儿,一系列程序又怎能和寻常百姓家一样? 阿音思量了下和大家解释道:“这个时候许是见过皇上和娘娘了。等会儿便能见到。” 大家连连应是。 外头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打破宁静,让整个皇宫都热闹异常。 待到时辰到了后,冀若芙被盖了盖头要去见帝后。外面有红色轿子早已在等。冀若芙上了轿子,一行人便都往永安宫去。 与上一次冀行箴和阿音成亲时候不同,今日的俞皇后身子大好,面色颇为红润,已不用强撑着来参礼。她自始至终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女儿。 可是当冀若芙跪倒在俞皇后跟前,泣声叫着“母后”时,俞皇后先前为女儿寻到良人而欣慰喜悦顿时被离别的哀伤所取代。只不过身为皇后,她始终要注重仪态。因此眼中虽然聚了泪水却也没有哭出来。 俞皇后与晟广帝训诫着将要出嫁的女儿。 俞皇后语带哽咽,冀若芙抽泣不止。 许是因为之前在景华宫时冀行箴提到他们两人亲事的关系。阿音看着这悲伤离别的一幕,不禁想到了自己出嫁时候和父母道别的情形。心中有些发堵,她悄悄地退出了屋子到热闹的人群中去,借以暂时避开这让人难过的场景。 谁知走到了外头后,她依稀在欢喜的鼓乐声中听到了个迟疑的声音。 “请问,可是太子妃?” 阿音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入眼却是个文雅的陌生男子。 他年纪不大,比兄长俞林琛只略年长一点点,约莫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相貌寻常,比之冀行箴或者是常书白来说不算出众,但他身上带着的那种沉稳儒雅的气质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不由得就会心生好感。 阿音之前曾经在杨林府和郊外的寺里遇到过类似的这么一个人。那人名唤崔治,相貌寻常却气度儒雅,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眼前男子虽然比崔治更多了些沉稳与书卷气,且这是在皇宫,断然不会有甚么身份可疑的人出现,可阿音还是不由得就警惕起来。 男子见状后,了然地笑笑,朝着她躬身一揖。 “是我太过唐突了。”他温和地笑道:“原先我听人提到过太子妃多次,说您为人和善最是仗义,故而心中觉得您很有些熟悉。刚才听闻宫人唤您太子妃,这才唤了您一声。” 阿音没料到他曾听人提过自己,“公子是——” “鄙姓林,林昭辉。家父是户部郎中。今日是跟着立衍前来接亲。” 阿音听说过林昭辉这个名字。听说他是跟了徐立衍来的,心里头就有数了,笑道:“原来是徐哥哥提过我。” “倒也不是。” 林昭辉脱口而出这句后,沉默了一瞬,略有些苦涩地哂然笑笑,朝着阿音拱了拱手,“在下做事鲁莽,唐突了太子妃,实在罪该万死。” 说罢,他不等阿音开口,就脚步急切地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倒是和刚才的沉静不同,瞧上去有些慌张。 阿音有些奇怪。他和她的对话并无甚不妥,为何这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失了冷静? 说起来这林昭辉,阿音还是听常书白提起的。 这实在是个有才少年。 十九岁就中了举人。不过他第二年为求稳妥未曾参加春闱。听说准备到了明年的时候他会参加这一次的科举。 这样一来,他倒是要和阿音的兄长俞林琛相争了。 俞林琛比林昭辉稍小一年。不过,十八岁那年俞林琛未曾参加秋闱,而是等到今年八月的时候方才参加。 俞林琛对自己的考试颇有把握,准备这次若是中了的话,直接参加来年的春闱。如此就和林昭辉要同年考试了。 阿音正这般想着,就听旁边有人唤她。原来是常家姐弟。 常书白笑问阿音:“发什么呆呢?刚才叫了你几次你都不理。莫不是魔怔了罢!” “乱说什么。”常云涵在旁不悦道:“今儿可是若芙的大婚。你在这边乱说什么话?留心着些。” “是是是。”常书白浑不在意地答应着,又问阿音:“刚才瞧见你在和人说话,究竟是谁?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因为之前林昭辉便是常书白告诉阿音有这么个人的,故而阿音就没有瞒着常书白,直截了当地道:“是户部林郎中之子。” 提到林昭辉之后,阿音记起来林昭辉说并非是徐立衍与他说起过她的,故而阿音问常书白:“小白,你是不是和林公子说过我?” “我?说你?”常书白摇头否认,“这么可能。我才不会没事与人说起你。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这倒是奇了。”阿音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听说过我呢?” 两人在这边说了会儿话,阿音侧首一看方才发现常云涵的脸色十分苍白,赶忙问道:“常姐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罢就要唤了人来扶常云涵到旁边屋子里歇一歇。 “无事。阿音不用担忧。”常云涵声音有些发颤地道:“我就是累了。所以有些不舒服罢了。” 阿音看她脸色不佳很是担心,“当真无事?” “真没事。”常云涵道:“我就是,想往旁边走走。” 常书白桃花眼一挑,微眯着眼望着她。 常云涵别开脸,“九弟,你在这里等徐公子罢。我、我去旁边坐一坐。” 话里话外竟是透着不许常书白跟过去的意思。 常书白淡淡说了声“好”。 常云涵这便往旁边的梧桐树下行去。最终脊背靠在树上,闭着眼许久不曾睁开。 常书白盯着她看了会方才缓缓收回视线。 阿音一直在留意着屋子那边。虽说她也好奇常云涵是怎么了,但这时见屋内渐渐止了哭声,她晓得冀若芙将要走了,赶忙将诸多思绪尽数抛诸脑后,快步往屋里行去。 冀若芙与家人道别后,就由喜娘背着,一步一步地往外行去。 阿音陪在不远处走着,轻声劝着依然在哭泣不止的冀若芙。 待到轿子前,冀若芙总算是恢复了平静,由宫人扶着上了轿。 这时候阿音方才看到了徐立衍。 平日里的沉默少年如今正一身红衣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神采飞扬喜在眉梢。 阿音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徐立衍。这般的张扬,这般的夺目。就好似他成了这里的中心,所有人都该望着他才是。 偏偏他望向轿子的时候,神色又温和到了极致。 阿音心想,这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魅力所在。 这样的婚姻才是最为美好的。 心中涌起暖流,阿音唇角含笑,静静地看着徐立衍骑马走远,又望着那顶轿子渐行渐远最后成了一个点儿,最终完全看不见。 想到自此将要和冀若芙聚少离多,她心里很是忧愁,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谁知她的叹息声还未落下,旁边又响起了幽幽一叹。甚至于比她那一声还略重了些。 阿音对这声音很是熟悉,不去看也知是冀行箴。 她自己是有感而发,所以想着冀行箴定然也是同样的感觉,就和他道:“徐哥哥很不错。芙姐姐和他一定会好好的。” “徐立衍很好?”冀行箴幽幽然道。 “是啊。”阿音疑惑:“难道不好么?” “倒也不是。”冀行箴目光望着远方,声音愈发地缥缈。“我就是觉得——”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倘若你看他的时间能再短一点,他瞧上去应当就会更顺眼一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本宫从来不会吃醋!真的……【你们信我啊】 **** 第93章 阿音刚开始还没听明白冀行箴的意思。待到细细一琢磨, 她有些回过味儿来,不由得横了他一眼,再不搭理,径直往里行去。 冀行箴笑着上前拉她,“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等我一道。” “等你作甚?”阿音语气凉凉地道:“左右我最是爱看徐哥哥, 未免你瞧他不顺眼, 我还是离你远些的好。” 冀行箴摇头失笑,不管她怎么说,自顾自地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 低声细语地与她一同往里行去。 阿音一般心中有事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瞒着冀行箴。 方才因着要送冀若芙出嫁,阿音暂时忘记了刚才遇到那林昭辉之事。如今空闲下来, 先前那种诧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阿音顿时将其记起。 阿音便于冀行箴把这事儿说了。 冀行箴有些意外。只因阿音身为太子妃,平日里有甚宴请之事,总有人寻了她来搭话。男女皆有。阿音也未曾和他这样特意提起过。就问:“此人可有甚特别之处?” 阿音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那怪异感是怎么回事,就老老实实与他讲道:“特别倒也不特别。就是他一举一动, 还有待人处事的样子让我莫名地响起了崔治。” 语毕,阿音又摇头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小白也认识他,小白并未说有相似之处。” 崔治二字入耳,冀行箴心中一凛。 他知道阿音不会随随便便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就道:“虽然书白见过此二人, 但男女有差异。女子会留意到的事情,男子许是不会放在心上。” 比如阿音会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是什么绣纹,他却一般只大致看看衣裳顺眼不顺眼。若是还算合眼缘, 穿了便是。其他的不会多管。 “稍后我让人查查。”冀行箴与阿音道:“这事儿你先莫要与旁人说。” 阿音有些羞赧,生怕自己这是大惊小怪反倒给冀行箴添了麻烦,晃了晃冀行箴的手臂道:“我也就这么随意一说。” “那我也就是这么随意一听。”冀行箴微笑着,拉了她继续前行。 进到殿中后,阿音去宽慰尚还在伤心着的俞皇后。因着等会儿会有宴请,她便一直陪在了俞皇后的身边,帮忙处理大小事务。 冀行箴四顾看看,晟广帝早已不见了踪影。喊住个公公细问,才知刚才董仙人已经把陛下叫了去,说是炼丹过程中需要陛下的帮忙。 冀行箴往那个炼丹之地遥遥地看了一眼,神色淡漠地举步而出,回了景华宫中。 没有阿音陪在身边,冀行箴唇边的笑意便消失殆尽。面容冷肃地步入院中,他将川青叫了来。去到书房落座后,随意抽了本书,边翻看着边问川青:“那个林昭辉,你们知晓多少?” 川青想了想与冀行箴道:“是户部林郎中之子,课业出众,参加了上一次的秋闱,这次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因他和常家的八少爷是同窗,故而与常家人算是熟悉。” 冀行箴听闻后和阿音所说的也没多大区别。便道:“你让无相着紧着些打探打探此人。倘若有甚不妥,即刻来报。” 他口中提及之人名唤袁无相。 袁无相多年前中了武举而入了御林军中。后在御林军中与一世家子起了摩擦争斗起来将对方打伤,不久被军中除名。 冀行箴无意间得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方才晓得那世家子曾当街辱骂一名步履蹒跚的老妇。而老妇正是袁无相的母亲。 径山说起此事的时候,感叹了句可惜。 只因那袁无相功夫确实极好,人很机智,在御林军多年也有了自己的京中人脉。只不过事关自己母亲所以处事冲动了些。偏那世家子背景很深,非袁无相可以抵挡,这才被御林军除了名。 冀行箴便让火青暗中观察了袁无相一段时间。后见此人果然不错,就联系了袁无相。多次与其悄悄会面后,冀行箴知道袁无相母亲病重难解,就设法请了名医为其诊治。 后袁母身体好了许多,袁无相拜在冀行箴的门下。冀行箴知晓他认识的各路人马颇多,便让他召集了些人手。 这些人有的是草莽,有的是市井中三教九流,有的是和袁无相有过交情的朝堂中人。还有些是袁无相所知的坚持支持太子之人。他们游走在灰色地带,暗中帮助冀行箴做事。 他们是冀行箴自己的人脉,旁人并不知晓。 冀行箴执掌政事后,已经不动声色地让自己手下的许多人渗入到朝中的方方面面。待到有需要的时候,只需吩咐袁无相一声,让他代为传达,许多事情就可迎刃而解。 此时川青听闻冀行箴说起让袁无相来查林昭辉,晓得此事非同小可,赶忙认真应声领命。 第二日,秋闱放榜。 俞林琛得了乡试的第二名。 俞家上下欢喜不已。没几天便是他成亲之日。俞家双喜临门,好生庆祝了一番。 过了年后没多久便是春闱。 会试是由礼部主持,定在二月里。 俞林琛和林昭辉一同参加,待到三月放榜,两人俱都考中。一个排名为六,一个排名为十七。四月殿试后,前十名的答卷被呈到晟广帝的跟前钦定名次。 晟广帝看好之后,发现俞林琛可排第二,但排第三是个四十多岁的不惑之人,就打算把俞林琛定为探花郎,让那原本第三的做榜眼。 俞皇后知晓自家侄子考得好,生怕晟广帝一个高兴再搞出甚么幺蛾子来,索性当晟广帝评判的时候她就在他屋子里离他不远处喝茶。 晟广帝刚开始还说了她两句。见自家发妻不肯走,晟广帝也就没多说什么。 但是,当帝王把自己想要改名次的想法告诉俞皇后时,俞皇后却是不干了。 “凭什么?”俞皇后把手中拿了好久一口没喝的茶盏搁到了桌子上,“林琛他既是能得第二,为何要弄个第三出来?虽然看着只是一个名次而已,但第二与第三又怎可一样!” 自打身子大好之后,俞皇后的性子也转了许多,轻易不肯妥协。 晟广帝早先就觉得俞皇后脾性太执拗了些,而后看她这般,倒也没觉得有甚不对之处,只认为原来她的脾气有三分硬如今成了六七分罢了。 现下看到自家妻子发怒,晟广帝早已习惯,也没多在意甚么只哈哈大笑道:“探花自然要才貌皆可之人方才使得。此种情形下,方才不愧于‘探花郎’三字。” 而后晟广帝再想了想,心下更为满意,“正明一家子都相貌极好。往后林琛当街打马,人人喊上一句‘探花郎’,岂不妙哉?当年成轩便原本是传胪,被我点为了探花。” 阿音的父亲俞正明当年是晟广帝的伴读,晟广帝提起俞正明的时候少了些疏离多了些亲近。 俞皇后听闻他那话后更是冷笑连连,“姜成轩是第四升为第三,偏我家林琛是第二硬生生讲了下去。”又道:“咱们林琛还缺这么个花名么?在我看来,倒不如榜眼这第二名来得实在。” 晟广帝本就觉得俞林琛文采极好,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想点了他做榜眼。如今看俞皇后半点不相让,他虽心下不喜妻子的强硬做派,但也同意了维持原先的决定,让俞林琛做榜眼。 这事儿不知怎地传到了郑贤妃的耳中。 金榜放出后的第二日正好是四月十五。郑贤妃借着所有妃嫔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提起了这事儿。 “听闻原本俞家公子应当是第三,而后娘娘强行让陛下改了决定。”郑贤妃拿着帕子半掩着口重重叹息,“……原先我只道娘娘是个最公正不过的,如今方才晓得,娘娘竟是要为了自家子侄不喜破坏规矩。” 郑贤妃如今已经大不如当年得宠了。 那时候为了装病,她日日缠绵床榻不曾下地走动。长久不见阳光,虽然肌肤看着好似白皙了许多,却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无需装病,那脸色都已经愈发不好看起来。 晟广帝为了不被她“传染”上疾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甚少再去静雪宫。郑贤妃气极之下身体倒是真的抱了恙。而后刚刚调理得差不多,却碰上了新选的秀女进宫。 选秀女进宫是俞皇后的主意。 俞皇后对晟广帝已然不存有甚么夫妻之情了。与其看着晟广帝还对郑贤妃存有思恋,倒不如多让些新人进宫来分宠。 旁人不比郑贤妃。 郑贤妃是和皇上实打实一起长大的情分,晟广帝就算不再理睬她,但是心中情谊还在。如果郑贤妃身子好了后,说不得皇上什么时候就惦记起了往年的点点滴滴,又开始宠爱她。 可是,如果有娇滴滴的新人来了,那境况就截然不同。 旧人哪里比得上新人娇艳? 往后只管让新人一轮轮地和郑贤妃争宠去。 对俞皇后来说,拿捏住这些新人,可比让晟广帝忘记郑贤妃要容易多了。 新来的秀女们果然赢得了帝王的喜爱。 晟广帝去静雪宫的时日越来越少,郑贤妃的脸色也当真是越来越难看。 如今俞皇后诸事不放在心上,心里牵挂着的唯有孩子们。平日里心性宽广,起色开始一日好过一日。 反观郑贤妃,因着嫉妒和争宠不成,偏偏万事都有俞皇后压着,心情郁结之下愈发脸色难看起来。 今日一看,俞皇后面色红润宛若少女,郑贤妃脸色蜡黄似是久病之人。两人又是一个笑带暖意一个笑容发冷,旁人细看之下,抛去身份不提,对两人的态度自然也是截然不同。 俞皇后微笑着望向郑贤妃,暗思郑贤妃究竟从哪里得了那个消息,顺口道:“当日原本就是林琛第二。不过皇上看他才貌双全所以想要点为探花,而我阻了这件事罢了。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皇上。” 敢和晟广帝对质,那么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旁人皆是心中有了数。 有位新封的采女就说道:“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乃是女子之首。何事做不得?贤妃娘娘又哪里能对皇后娘娘的决定随意置喙?” 说罢,她对着神色温和的俞皇后道:“还请皇后娘娘赎罪。妾一个不小心就多说了话。” 俞皇后的笑容愈发和善了些,“你既是为我说话,何来的罪过?”瞥一眼郑贤妃,她高声道:“来人。赏!” 哪采女得了赏赐当真是意外之喜,赶忙跪地谢恩。 俞皇后淡笑不语。 旁人有想在皇后娘娘面前得脸的就效仿着她,不住地帮着俞林琛和俞皇后说话。 郑贤妃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半晌后,她猛地站起身,高声喝了句:“够了!”而后对着俞皇后道:“娘娘未免欺人太甚!” “哦?”俞皇后抬指轻抚着指尖鲜红蔻丹,悠然道:“你以下犯上随意质疑本宫用意,又在永安宫内高声呵斥无半点规矩。如今倒是说起本宫来了?” 俞皇后抬眸望了她一眼,抬眸微笑,“本宫心宽。未免皇上心疼,就不让人掌嘴了。就罚你一个月,抄女戒一百遍罢!” 郑贤妃气得银牙紧咬。 倘若她被打,或许晟广帝心疼之下还会和俞皇后闹气矛盾。偏俞皇后不打她,只禁足和罚抄。 禁足就见不到皇上。 越是不相见,感情就越是淡。 郑贤妃气得头昏脑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细思对策。 景华宫内,阿音正因着兄长的高中而欢喜不已。 俞皇后已经请示过晟广帝,帝王已然答应了让她回家探望兄长和家中亲人。还说看她那日想回去都可以,随她喜欢。 阿音为了归家一事而开开心心地准备着,不时想着要带什么礼回去好,又吩咐了宫人们赶紧忙碌着收拾行装。 冀行箴本是和她在一个屋子里,正批阅奏折。刚开始他还努力告诉自己要淡定,后来看着小妻子欢天喜地的样子,他终是一个字儿也看不下去了,把笔丢到一旁,问道:“包子,你有没有觉得忘了什么?” “什么?”阿音正和锦屏说着带些药材回去给祖父母,随口道:“你说一声,我赶紧让人备上。” 冀行箴薄唇紧抿,好半晌方才慢吞吞挤出几个字来。 “你忘了我。”冀行箴咬着牙说道:“父皇与母后说我脱不开身不能离宫,你就真的不准备把我带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求抱抱……【请看我可怜的小眼神】/(ㄒoㄒ)/~~ 第94章 阿音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走着的脚步都猛然停住,立在了原地。 她侧首看向冀行箴,问道:“我说要带上你,难不成就真的能带上了?” “事在人为。”冀行箴半眯着眼望着她,抱胸而立, 悠悠然道:“你有百般手段可以使, 终归是能把我带了去。何不试试?说不定母后和父皇就会同意了。” 阿音绷不住笑了,“我有那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事在人为。”冀行箴说道:“左右还有几日功夫,你慢慢想即可。” 虽然皇后说了, 阿音哪日回去都成。但是阿音还想着准备齐全了再归家。毕竟如今入主东宫了,做事不能太过随性无法时常回去。难得一次, 终归好生对待才是。 听闻冀行箴这样说, 阿音细细思量了下,“也是。那我试试看罢。”又和冀行箴道:“只是不成功的话莫要怪我。” “那是自然。”冀行箴笑得云淡风轻,“单看你努力不努力了。用心点总能成的。” 阿音听他说得笃定,没好气地瞥了瞥他。 若真这么简单的话, 当初他去寻皇后娘娘的时候娘娘早就答应了他,何至于现在都还没松口? 还不是宫里需要处理的政事太多! 思及此,阿音不由怔了一怔,忽然之间倒是真的生出了想要带他回去的念头。 ——他如今每天处理大量政事,闲暇时候实在是少。倘若得了一日, 不,哪怕是半日的悠闲时日也是好啊! 阿音主意已定,却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冀行箴, 而是在暗中窥探着时机来处理此事。 冀行箴看她神色变化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她所想。他微微笑着上前拉了她的手,却不和她说起那事儿,反倒是提起了另一桩,“今日我设宴请林家兄妹来宫中做客。你等会儿吩咐下去,稍微让人整治几个菜肴即可。” 这话来得太过突然,阿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在了那里,“林家兄妹?哪个林家?” “你总能猜到的。”冀行箴道:“左右见过一次,终归有点印象。” 细看他神色,阿音慢慢地有些回过味来。 若说有哪个姓林的她见过而且还有点印象,莫过于在冀若芙出嫁时曾经唤过她的林昭辉了。 当时她就觉得此人依稀有些熟悉,却也说不上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为了什么缘故,因此和冀行箴稍微多说了几句。 她没料到冀行箴居然这般放在心上,竟是特意请了人来宫里做客。 ……不过,把他们请来宫里,会不会太抬举了些?毕竟连萍水相逢也算不上。倘若因此而被人误认为太子殿下有意拉拢林昭辉,那可有些得不偿失了。 阿音想要细问究竟,冀行箴却道:“你见了他们后,许是就能明白为何我要这般做了。”想了想补充道:“其实不至于让人误解。不过是因为之前火青出宫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林家的车子,害得林家姑娘的一只珍贵玉镯摔碎。偏火青当时是为我做事而出了此般状况,为表歉意,我总该请人一次才是。” 阿音狐疑:“火青出宫为你办事,那么巧就碰上了她的车?”思量了下觉得不对,“就算是镯子坏了,赔一个便是,何至于让人来宫里。” 冀行箴笑着抬指轻弹了下她的鼻尖,“来了就是来了。细问那么多作甚。” 他气定神闲地道:“自然是因为那镯子极其珍贵方才如此。” 一看他这模样,阿音顿时反应过来,轻嗤道:“太子殿下想让那镯子在合适的时候碎掉,它哪敢不碎?” 冀行箴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孺子可教。” 阿音面无表情地戳了戳他的胸膛让他适可而止。 太子殿下邀了人前来宫中,对方自然不敢等闲对待,必然准时前来。 到了晌午时候,冀行箴就听人来禀:“殿下,外面两位姓林的兄妹俩前来求见,正在宫外候着。不知殿下见还是不见?” “你先问问他们是谁,再来回禀。”冀行箴边笔下不停地书写着,边如此吩咐道。 阿音这时候正让人装了一套新得的粉瓷茶具到箱子里,准备送给新嫂嫂用,听闻后不由得诧异回头望了眼——他明明知道来者是谁,为何还要让人多跑这么一趟? 看似不过是宫人多问个问题而已,但宫门到这儿路途颇远,一来一回可是费上不少功夫。 冀行箴发现了阿音的疑惑,抬眸朝她笑看了眼,继而伏案继续奋笔疾书。 就因着他刚刚那促狭的一笑,阿音忽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说是宫人多跑一趟,其实也是让那兄妹俩多等了好半晌。莫不是他为了让人多等?可这是为了什么? ……总不可能因为他还在意着林昭辉当初主动搭讪和她说话的那片刻功夫罢…… 想到这儿,阿音也觉得这想法太过诡异了些,赶忙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再不多想半分。 宫人第二次来禀,冀行箴倒是准了那兄妹俩进宫相见。阿音就放下了手边的所有事情陪他往用膳的屋子行去。 午膳已经准备妥当,正一道道地往里端着。 阿音远远看到上膳的长长队伍,忽地想起来一件事,赶忙拉了冀行箴道:“不准乱看。” 冀行箴明知道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却还是疑惑着问她:“什么不准乱看?宫里我每日都胡乱看着,莫不是还不行了么。” “你明知故问。”阿音也不遮着掩着,直截了当地道:“就算那林姑娘貌美如花,你也不能往她那里多瞄。” 虽然她知道冀行箴此次行事的大概目的,也知晓应当不会为了容貌而多留意某位姑娘,但万一那林姑娘长得特别出众呢? 即便明白他待她的一片心意,她也不愿他去看别的女子。 冀行箴看到小丫头眉目间流露出的意味,知晓了她的小心思后,忍俊不禁道:“好。” 见她还是神色丝毫没有放松依然紧绷着,冀行箴道:“我应了你还不成么?” “成。”阿音紧了紧和他挽着的手臂,“我就是觉得,今日的见面不会太顺利。”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得了消息的关系,她总觉得今日会出现些她无法预料到的“惊喜”。 不论那是什么,不论她的感觉会不会应验。左右她是不想让冀行箴沾上麻烦的。 冀行箴看小娇妻当真是在紧张和介意,微笑着轻叹道:“你放心。万事有我在。他们既是来了宫里,就断然不能随意行事。” “希望如此罢。”阿音轻声道。 说着话的功夫,已然来到了屋子门前。 毕竟是冀行箴用了“赔礼”的借口来把人光明正大请来,所以他们两人就不好晚到,不然的话太说不过去,倒是和那请客的原由不相符合了。故而阿音他们两个提前些来了屋里等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那兄妹俩方才到了殿门外。 冀行箴与阿音端坐在上首,听到宫人高声禀着,扬声道:“快请。” 话音刚刚落下,便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步入屋中。当先前头那个男子气度儒雅相貌寻常,正是阿音见过一次了的林昭辉。而后面那个女子五官柔和举止端庄,只是身材很瘦很瘦,娇娇弱弱的,让人望过去便不由得有些紧张她的身子状况。 两人都是躬身而入,行到冀行箴的跟前行礼问安。 “太子殿下当真太过客气了些。”少女柔弱地细声说着,声音又暖又好听:“原也不过是个镯子罢了,改天再买个新的就是,何至于劳烦殿下再设宴赔罪?” 冀行箴秉承着刚才小娇妻的“教导”,半点眼神也不看过去,反倒是朝着阿音这边望了过来。意思很明显。 ——你不让我看她,那你自己把这事儿解决了罢! 阿音倒也不含糊。既是自己主动提出,就把这对话的“差事”接了过去,说道:“有钱难买心头好。既是姑娘小心挑选的,必然是极其合心意。如今东西弄坏了,再寻不出第二个它来。这样想想,便觉得设宴赔罪都是小的了。只是殿下一时间也不知怎样表示歉意才好,方才做了这个选择。” 冀行箴被阿音这一通理论搞得又好笑又好气,悄悄往她那边看了眼。 阿音挑衅地朝他瞥了一眼。还不是他找的这个理由太破了,让她不得不这样应对! 就在两个人互相看着的那一刹那时间,林姑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多谢太子妃。” 一声“多谢”入耳,阿音忽地思绪骤然波动了下。 这说话的方式还有这两个字的咬字,开始让她又觉得有些熟悉。不由就说道:“无需客气。”而后细细去看那林姑娘。 这时一旁的林昭辉方才开了口说道:“本也是小事。太子妃和太子殿下无需如此介怀。” 阿音看着温和儒雅的他,听着他的声音,忽地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里忍不住一直想到崔治的那种感觉。 想到这一点后,阿音骤然悟了,心情冲击下差一点就站起身来。 她终于明白过来那林姑娘刚才带给她的莫名熟悉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当初崔悦和她道谢的时候,那两个字的说法分明和这林昭静十分相像! 想通之后,阿音非但没有半点欣喜的感觉,反倒是脊背上不由得就冒出一层冷汗来。 冀行箴看到她的神色变化便知她为何会有这样失态的表现,赶忙借了宽大衣袖的遮掩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少年的温度透过指尖传了过来,让她杂乱的心慢慢归于平静。 阿音神色如常地和林家兄妹说着话,邀了两个人共同入席。 在他们两个人落座后,冀行箴和阿音正吩咐着人再继续上膳,故而未曾坐下。 冀行箴悄声和身边的阿音说道:“你不让我多看那女子,为何你却对那男子一瞬不变地紧盯着看?” 阿音为了确定那男人果真是与崔治神似,便悄悄地瞧了他好几次。 明知道冀行箴此刻是在笑着开玩笑,可阿音还是起了捉弄的心思,就道:“自然是林少爷好看得紧,我想一看再看。” 冀行箴笑着抬指轻叩了下她的额,低声道:“淘气。” 说罢,他拉着脸红红的阿音一起落了座。 席间冀行箴和阿音有意识地主动和林家兄妹说话。对方倒是有问必答,能说的尽数与他们说了。只不过夫妻俩却并不在意他们说话的内容,而是他们的举止和神态。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阿音不由得暗暗感叹,实在是太像了。 林昭辉和崔治像。林昭静则是跟崔悦像。 前者自是不必多说,至于后者,都是十分柔弱的样子,都是看到陌生人后有些怯怯的,说话也不敢大声。 这般性格的人天底下也是确实不少。但那种熟悉感便是存在于很细微的地方。比如说话时候的用词和语调,再比如害羞时候脸侧向一旁时候的样子。除去五官之外,其余近乎一模一样。 虽然说很多人都有一两个地方相似,可是如果相似度高到了这般的境地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阿音旁的不怕,怕的是冀行箴会出事。 当初那崔家“兄妹”便是为了冀行箴而出现。如今这林家的兄妹又是如何? 冀行箴发觉了阿音的紧张后,轻轻地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紧张。 阿音原本尚还忐忑的心因着他的悄悄抚慰而平静了许多。之后谈笑自若地与林家兄妹应对着,直到两人膳后离去。 待到他们的身影消失,阿音之前一直挂在唇角的笑意也渐渐变冷。 “这是怎么回事?”阿音侧身拉了冀行箴的手,凝视着他道:“你既是会让他们过来,想必有点眉目了是么?” 冀行箴知晓她的忧心,揽着她慢慢往屋里行着,这才轻声将事情的始末大致说了:“我让人去查了一查那林昭辉的底细,后火青发现他们两人和那两人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便禀与我,而后有了这一次的宴请。原也是想让你帮忙看看是不是当真如此。” “然后呢?”阿音拉了他的衣袖问道:“既然果真如此,那然后又该怎么做?莫非他们两人竟是和那崔治崔悦是一起的?” 冀行箴知道她是关心则乱。因着担忧他故而暂时失去了冷静判断。 他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你想想看,他们若是果真和那两个人有什么关系的话,又怎会以那样高度相似的举止出现在我们面前?” 被他这样一说,阿音冷静了许多。细细思量,果真如此。方才焦躁不安的心这才平静了些。 “可那又是为了什么?”阿音疑惑着喃喃道:“这么像,总不会是模仿的罢。” 冀行箴轻笑,“为什么不会?” “果真如此?”阿音愕然道:“谁模仿了谁?”不待冀行箴回答,她自己倒是先悟了,“定然林家兄妹是被模仿的。” 林家兄妹就是京城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倘若是他们模仿了崔家那边,一来容易让人发觉不对,二来,他们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冀行箴点了下她红润润的唇角,“虽然有一点点傻,好在还算不太厉害。” 阿音斜睨了他一眼,“你才傻。”回想起刚才所说,她又道:“原先崔家兄妹的踪迹一点都摸不到来由,如今倒是有点眉目了。” 那两人既然是模仿了林家兄妹的举动,就定然是事出有因。不然谁会刻意去学旁人?再者,崔家那两人必然曾经和林家兄妹俩接触过。寻根究底总能找到关联。 “幸好你让人继续查下去。”阿音叹道:“我倒是没料到那事儿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寻到了点眉目。” 冀行箴笑着揽了阿音入怀,“包子,既然为夫如此厉害,不如你来奖励我点什么?” 阿音想跑,被他抱得紧,没能跑成,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要什么奖励。” “那,不如你亲亲我?” 阿音果断拒绝。 “好吧。”冀行箴甚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既然如此,就改成我来亲亲你罢。”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表示,自家夫君是真·无赖…… **** 晋江抽得我都要怀疑人生了,戳个十几遍进不去编辑章节,总是出现错误。心里苦啊…… 上一章有一处打错了人名,谢谢指出来的妹纸,么么哒~我努力尽快去改! 第95章 阿音脸红红地去推冀行箴, “有你这么无赖的?” “这有什么无赖。”冀行箴一本正经道:“你我做这样的事情本也平常。再过分些都行。” 听了他这话,阿音忽然想起来冀若芙成亲那早上的缠绵长吻,脸上愈发烫了,缩在他的怀里不肯抬头。 冀行箴低低笑着,把她好生搂在怀里, 轻声和她说着话。 几日后便到了阿音将要归家的日子。 冀行箴这一次到底还是没能去成。 虽然阿音想了法子, 但俞皇后不松口。更何况北疆战事传来,冀行箴也当真脱不开身。 两人都知道无论主观还是客观原因上冀行箴这一次都不能去俞家了,他半真半假地朝她抱怨, “什么事儿都赶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好歹是不能跟着你同行。” 阿音笑道:“还不知谁一遍遍说甚事在人为。如今可是努力过了, 偏偏还是不能如愿。可见你是注定不能过去的。” 冀行箴一想到将要一天看不见她, 心里是真的不太舒服。见到她笑靥如花,他直摇头叹气:“亏你还笑得出来。” 他这心口还涩得难受呢。 “我要回娘家了自然高兴。”阿音眉眼弯弯地推他出屋,“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地嫉妒我罢!” 冀行箴其实并非因为无法去俞家而不悦,而是因为将要和她分开很长时间。即便这时间在她看来不过一天罢了。 看她这样犹未察觉他的心意, 冀行箴不由咬牙启齿地轻点她的鼻尖,“你个小没良心的。” 阿音哈哈大笑,“难得看到太子殿下这般愁苦的模样,我自然是高兴得很。说我没良心我也认了!” 冀行箴便去捏她耳垂,她怎么躲也无法。最后看着两边都红红的了他才作罢。 虽说阿音等闲不能出宫去, 但冀行箴当初成亲时候就向她保证过,时机合适的话会让她不时地回家看看。故而她婚后倒也回去不少次。只不过每两次的间隔时间颇久,让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念家人。 前几日定下了回家的具体时候, 阿音就遣了人到俞家报信。今日是正日子,俞家上下一早就欢天喜地地忙活开了,为了迎接太子妃,更是为了迎接家中的五姑娘。 俞林琛成亲前,家中的三位堂兄尽皆早已娶妻。大少爷俞林瑞是大房嫡长子,二少爷是大房庶子。三少爷则是二房嫡子。如今已婚的少爷里,前两位都已有了孩子。小家伙们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呜呜呀呀地自顾自玩耍着,讨论着大人们所不懂的话题。 如今是四月末,夏日的灼热还未完全到来,空气中的风依然带着微微的清凉。 阿音刚下马车,还未来得及望向四周,先深深呼吸了下。而后笑着望向车前众人,最后笑着道:“我怎觉得家里的空气更为清新些?” “这话说的。当心让陛下听到,可饶不了你。”俞老夫人说着,被搀着和俞家其余众人一起向太子妃行礼。 阿音赶忙去扶祖父祖母,又赶紧让大家起身。这便上前挽了祖母说道:“陛下听到也无妨。最近陛下在用仙丹,时常感叹宫中的空气太过污浊。我这样说外头的比宫里好,陛下怕是还要答应一声的。” 俞老太爷侧身轻声问阿音:“还吃着呢?” “嗯。”阿音亦是将声音放低,“这恐怕已经不是甚么秘密了。” 陛下爱丹药确实已经不是秘密。 但,那所谓的丹药许是对身体有很大伤害,这却是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早先有御史冒死劝诫过,最终陛下反倒是寻了些理由来处置了他。那时候朝堂上因此而乱过一段时间。后来所幸陛下将政事开始交与太子殿下接管,慢慢地一切步入正轨,此事方才被人抛诸脑后不再提起。 “陛下实在——”俞老太爷话说到一半,深深喟叹了声,便也不再多言。 行了一段路后,阿音见祖父母和家中其余长辈眉目间都似是有着隐忧,就想问一问究竟怎么回事。但看老太爷和老夫人都不肯说,她就暂且按下未提。直到大家说着话进到屋里,她方才寻机去问母亲。 “娘,可是家中有事?”阿音快速地环顾了下四周,“瞧着好似有些不太妥当。” 众人面上的喜色在她到来的时候是情真意切的。而后不知大家想到了甚么,笑容慢慢就消失不见。 再者,嫂嫂吴欣妍自打刚才直到现在都没有瞧见身影,这可是有些稀奇。须知以往阿音回家,她可是欢喜得很,恨不得第一个冲过来与阿音说悄悄话。 程氏见四周人都要往各自的座位上去,无人凑在阿音这边,就快速说了句:“你二姐姐回家来了。” 俞千雪也回来了? 阿音微讶,不知母亲为何特意提起俞千雪归家一事。按理来说俞千雪嫁在了京城,比她嫁到宫中回家要来得容易些。却不知母亲为何在她问起了那样的问题后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眼看大家都已经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只等着太子妃落座后便坐下了,阿音和程氏就也不好继续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继续说悄悄话。 阿音边往上首的位置行去,边思量着刚才母亲说那话的语气和神态,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在落座的瞬间,她突然明白过来程氏说的“回家来了”四个字恐怕另有隐情,不是她刚开始单从字面上想的那样简单。 前些日子俞林琛高中榜眼,得入翰林院,俞家上下欢喜不已。 俞老夫人与阿音说着话的时候提到了这个,先前面上带着些许阴霾便尽数消失。 她侧身与阿音道:“我就知道琛哥儿是个争气的。原家里就他功课最好,如今连续考中,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说到哥哥,我倒是想起来了嫂嫂。”阿音问道:“不知嫂嫂去了哪里?早先我还惦记着她说这次相见要送我的花茶。如今倒好,为了不给我茶,特意躲开我了。” 虽然知晓俞千雪回来了怕是对家中有所影响,可阿音还是提起了吴欣妍。 原因无他。 她们两个人这样要好,如今吴欣妍却没来迎她。提起了倒是正常,不提反而显得她好似知道了什么一般。 俞老夫人显然早就等着阿音问这一句了,听闻后即刻说道:“老四家的去帮忙看着孩子们了。” 阿音奇道:“大嫂和二嫂呢?” 提起这个,俞老夫人的脸色骤然变了变,有些不太好看。 二夫人孙氏摇着帕子轻哼了声。 赵妈妈是跟了老夫人几十年的老人了,有些话自然说得。在旁道:“大奶奶和二奶奶先回房去了,走不开身,特意托了四奶奶来看望姐儿哥儿。” 阿音原就和大堂嫂二堂嫂不算熟悉,所以早先没看到她们也不以为意。现听闻她们两个抛下孩子们各自回了院子,她心知有异。 如今既是说起来了,她也没打算抛下不理,索性问了赵妈妈:“我瞧着三嫂也不在。可是也回院子了?” 之所以没有问起家中男人们,是因为这个时候恰好是他们或者做事或者上学的时间。基本上都不在家中。 “三奶奶如今在二姑奶奶屋里。”赵妈妈提起的时候看了孙氏一眼,说道:“二姑奶奶不喜欢孩子,打了大姐儿。大姐儿哭了,大奶奶便和二奶奶一同去寻二姑奶奶理论。结果二姑奶奶、三奶奶与她们吵了一架,气得大奶奶和二奶奶回屋去了。” 大姐儿俞露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正是俞林瑞的女儿。阿音很喜欢大堂兄家的这个小姑娘,乖巧懂事,虽年岁不大却很有礼貌。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阿音每回见了都要逗她一逗。 听闻俞露被俞千雪打了,阿音淡笑着问孙氏:“不知俞露犯了什么错,让二姐姐非打不可?” 老夫人就有些怪赵妈妈多嘴,悄声说了她一句。后想着阿音回来了要待上好几个时辰,这事儿原也瞒不过去,就重重叹了口气。 孙氏摇着帕子的手稍微顿了一下,而后道:“不过是孩子们的玩笑罢了,但不得真。许是俞露弄脏了千雪的衣裳,被千雪不小心碰了手臂几下罢了。” 她这话让在场的好些人都忍不住心生鄙夷。 旁边大夫人杨氏说道:“其实大姐儿就是玩泥巴的时候不小心抛出一块泥去,刚好千雪从旁边经过,那泥巴就蹭了她的裙子。” 说罢,杨氏斜斜地睇了孙氏一眼,“然后千雪就不顾大姐儿的一再道歉,把她打了一顿。” 俞露是个才几岁大的孩子。俞千雪是已经成亲了的她的长辈。 可是俞千雪却因为孩子的一个无意之失,不顾孩子的歉意动手打人。 阿音听闻后坐不住了,当先站起身来与老夫人道:“我去看看大姐儿。”又和老夫人还有旁边的老太爷道:“祖父祖母不用同去。只让四姐姐和我一起就好了。” 祖父母年岁已高,刚才为了迎接她的归来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时候合该歇歇才是。若是再跑一趟怕是对身体有碍。 阿音语毕,望向不远处低头而坐的俞千兰,缓缓一笑,“不知四姐姐可否陪我走一趟呢?” 俞千兰刚才就一直低着头不敢做出太大动作,就是想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料这样的状况下她还是被点了名。 抬头尴尬笑笑后,俞千兰起身说道:“当然可以。”见母亲孙氏恨恨地看过来,为了和阿音撇清关系她又道:“谨遵太子妃旨意。” 程氏原也想跟着,而后思量着女儿没让她同去就是为了让她撇开这些关系。毕竟是俞家其余两房的争执,她若是掺和进去未免会让人诟病。 而且三房里已经有吴欣妍过去帮忙了,她不过去也无碍。 思及此,程氏就坐稳在了椅子上,静等女儿的归来。 阿音和俞千兰一千一后地出了屋子,往吴欣然陪着孩子的地方行去。 那儿就在花园的一角。 三个孩子里,一个年龄最大的不停的抽泣着落着眼泪,委屈得小嘴都瘪了起来。另外两个年级稍微小点的不住在她身边为她鼓劲儿还好生宽慰着她。 孩子们的旁边有个石桌。桌上摆有铜盆。如今桌前正有个窈窕的身影立着。她把手中的丝帕浸到了盆中水里,而后拧干。这便回过身来给小姑娘擦拭眼泪。 阿音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先是唤了声“姐姐”,而后望向孩子们,笑着拍了拍手,对俞露道:“呀,哭成小花猫了。怎么回事?” 俞露很喜欢这个脾气温和的姑姑。看到是阿音,她哇地一声再次哭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阿音跑来,扑到她的怀里呜呜不止。 阿音怕她哭得厉害了身子不舒服,抬手轻抚着她的脊背给她顺气。 这时看另外两个孩子也要过来,阿音就和身边的俞千兰道:“怕是得麻烦四姐姐帮忙看着孩子们了。” 俞千兰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随意违抗太子妃的命令。应了一声后磨磨蹭蹭地朝他们走了过去。 吴欣妍看到俞露跑开就朝这边望了过来。见到阿音后,她欢喜地喊了一声疾步行来走到阿音身边方才驻足。 吴欣妍回头四顾看了看,见俞千兰离她们颇远,低声说道:“那个二姑奶奶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才回来几天就闹得府里鸡飞狗跳的。祖母年纪大了,许多事儿就没告诉她老人家。倘若不是今天事情闹大了,怕是她还要更加猖狂。” 阿音接过了她手里的帕子,给俞露轻柔地擦着眼泪。又趁着这个机会周围没有旁的大人在,问吴欣妍:“俞千雪到底怎么回来了。” 说起这个,吴欣然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还能怎么着?和婆家人吵了一架,收拾行礼回来了。要死要活地让着想和离,谁劝也不听。” 这事儿倒是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为甚想和离?” “还不是看到你哥哥高中榜眼坐不住了。”提到自家夫君,吴欣妍面颊微红。但一想到俞千雪,又忍不住微愠,“她有气乱撒就罢了。何至于为难孩子!” 俞千雪的夫君虽不是氏族世家的孩子,到底出身官家,为人谦和有礼。且几年前中了秋闱,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然是举人,个十分上进肯干。 只不过他的境遇差了点。 这次他也参加了春闱。本想着依着他的才学,虽然不至于能进一甲二甲,却可以冲一冲三甲。 谁料不知是在考试前断时日彻夜苦读熬坏了身子,还是当时天气寒冷他未注意保暖,结果考试的前两日忽地染了风寒病倒在床。躺了一天病好了许多,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考试时候大失水准没能考中。 大家都觉得他再苦读三年,届时再上考场一定没有问题。 阿音也是这样认为。 听闻俞千雪因为二姐夫未能考中就嚷着要和离,阿音给俞露擦拭眼泪的动作顿了下,躬身与小姑娘对视道:“不哭不哭。哭成了大花猫,就不漂亮了。” 俞露不住的点着头,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 阿音悄声问她:“是不是打得太疼了?” 俞露委屈地瘪着小嘴,点点头,指指自己的手臂。 阿音这时候撩起她的衣袖看了眼,这才发现小姑娘的手臂上有两块红肿。另有一处已然有些发紫,却不是打的,而像是掐的。 小家伙不过四岁多。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阿音怒上心头,猛力把手中帕子掷到地上,一把抱起俞露,“走!咱们会一会你二姑姑去!” 看到小姑娘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阿音腾出一只手来握了握她的小手,轻声安慰着。 旁边吴欣妍原是想着在婆家不可行事太过张扬,免得连累了夫君被责问,所以未曾直接和俞千雪对上。 如今看到阿音这般决然,她也顿时把那诸多顾虑抛诸脑后,豪情万丈地说道:“露姐儿别怕那谁!她算甚?有你小姑姑在呢!小姑姑和四婶婶给你撑腰!”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嗷嗷嗷媳妇儿好帅!就算本宫没有看到,依然觉得好帅!!(づ ̄3 ̄)づ╭❤~ **** 景华宫内,太子太过思念太子妃,于是忽然病倒,在短短两个时辰内不治而亡……【全文完】 * 啊啊啊,我好像get到了很厉害的完结办法!! 蜜汁微笑︿( ̄︶ ̄)︿ ^_^ 第96章 屋外传来婆子焦急通禀声的时候, 俞千雪正在屋内对镜梳妆。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细致的眉眼,白皙的皮肤。怎么看都是个十分顺眼的美貌女子。 出身好,容貌佳。似她这般,应当一声都顺风顺水才是。 只可惜嫁了个没用的东西。 想到王士新这次让她大大地丢了脸面,原先在手帕交的面前说甚夫君上进定然能够高中, 而后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俞千雪心中的恨意就止也止不住。 手帕交们嫁得不错。唯独她,夫君没有官职,公公不过是个五品官员。即便许多人说五品也是难得。但是在这个随便落个匾额就能砸到个四品官的京城, 五品能作甚? 还得看人脸色! 回想起王士新未能金榜题名后,友人们那似笑非笑的样子, 俞千雪的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 难看得紧。 她手中不自觉就使了力气,把手中梳子硬生生掰断。 丫鬟听到声响进屋来。 俞千雪随口说了两句把人遣出去。而后她不耐烦地翻看着妆奁台。当指尖触到一支赤金三尾凤钗时,她的手微微地抖了下。而后指腹轻轻抚摸着凤尾,最终抬手将它拿了起来。 这支钗是她最喜欢的一个。 收到的时候, 她深深被对方那器宇轩昂的气度所折服。更何况他剑眉星目风流倜傥,身份更是极其高贵。如今她的心思早已不在王家、不在王士新身上。 ……那个不懂风雅的俗人怎配娶她! 轻抚着凤钗冰冷的表面,俞千雪甚至于不舍得把它戴在发间。仔细端详了会儿,最终把它搁了回去。转而拿了一支不怎么出众的赤金祥云簪,插在了发间。 刚刚把发簪插好, 外头响起了丫鬟的急禀声:“姑奶奶!太子妃和四奶奶来了!还带着大姐儿!” 俞千雪一听,也不让人将她们请进屋了,她自顾自撩了帘子走出屋去。 阿音抱着俞露走得不快。 不过吴欣妍在旁行着倒是步履不慢。眼看着到了目的地, 她打算等里头传来应答声就先冲进去打个头阵。 谁知计划还没能成事,就见俞千雪自己走了出来。 吴欣妍怔了下停住步子,回头去看阿音。看到俞露后,想到小姑娘手臂上的伤痕,吴欣妍再也憋不住,高声责问道:“你怎么没个轻重的!露姐儿才多大?你竟然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俞千雪冷笑一声正要驳斥她,却在看到阿音后目光微闪,犹豫起来。 在这瞬间的功夫,阿音也在旁斥责道:“露姐儿并非故意为之,你却是非要严厉惩治她。这样小的孩子,又是你的侄女,你也太狠了些!敢问你到底有没有心!” 俞千雪望着气愤至极的阿音,心中快速思量着。 虽说阿音这样子她实在看不惯,但想到她年级尚小,又是和那人有着亲戚关系,俞千雪最终决定放她一马。 倘若日后和那人说起来的话,她这做法想必也会得到他的称赞吧? 主意已定,俞千雪的表情便瞬间变化起来。 她微笑着前行,目光柔和地对阿音道:“这事儿是我不对。说起来,真是应该道个歉。” 语毕她转向了俞露,“刚才的事儿真是对不住了。”慢慢靠近俞露,俞千雪抬手去握她的小手,“可是吓到你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只不过一时间鬼迷心窍罢了。你就原谅了我吧!” 虽然已经到了初夏季节,可是俞千雪的手很冷,很冰。透着彻骨的寒意。 俞露忍不住想要缩手。但是爹爹和娘亲教导过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到俞千雪在道歉,小姑娘忙怯怯地说道:“没、没关系。” 吴欣妍不禁喊道:“露姐儿,可不能这么算了!” 俞露飞快地睃了俞千雪一眼,拼命摇头,“没事,没事。” “真是个听话的孩子。”俞千雪笑道:“懂得原谅别人。” “她原谅了你,我却不会轻易罢休。” 阿音目光陡然凌厉起来,“身为妹妹,原该敬着大嫂二嫂。可是为了维护小孩子,她们二人受了委屈受了你的气,你又该如何!” 俞千雪当真是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若不是之前仔细看过那支凤钗,仔细地回想起了对方的音容笑貌,她这个时候肯定是会忍不住。 但是,她这回真的是把火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好生与阿音道:“既然是要道歉,我去便是。你不用担心。” 说罢,她主动伸出手去朝着俞露,“我带着你去寻你娘吧?” 虽然小姑娘说了会原谅她,但是心里深处还是惧怕的。刚才的那些打和掐,已经深深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她正紧张地不住往后倾着身子,突然周身一暖,却是阿音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这就不必劳烦二姑奶奶了。”阿音语气淡漠地与俞千雪道:“我自会将她带好。” 俞千雪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想给阿音留下个好点的印象。故而这时她并不介意阿音的反应,只微微一笑就当先往大奶奶的院子行去。 道歉的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 俞千雪的态度非常好。在大奶奶和二奶奶痛斥她对孩子下手太狠的时候,她也没有半点的不耐烦情绪,而是十分诚恳地不住说着对不住的话语。 大奶奶毕竟是个宽厚的性子,因着女儿被人骤然下狠手所以心中愤怒。眼见俞千雪肯一再认错,她的态度就也和缓下来。 “罢了。既是知道错了,往后再不可如此。”俞大奶奶道:“要知道孩子们都是父母的骨肉血脉,为人父母者,最是不能接受孩子们被欺侮。往后你当心着些不为难孩子们,我就也不会和你再作计较。” 俞千雪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感激:“多谢大嫂体谅!你也知道我没有生养过,所以不懂得这般的心情。” 眼看着俞大奶奶已经松了口,俞二奶奶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随便几句话就将这事儿揭了过去。 俞千雪甚至还让人送了伤药给俞露。 阿音心疼小侄女,就让母亲拿了父亲那边的伤药来送到了俞大奶奶那里。 一来父亲俞正明是武官,身为九门提督又是陛下伴读,身边的伤药定然是上好的绝非俞千雪送来的可比。 二来,刚才俞千雪的态度着实太好了,好到让阿音觉得今日看到的俞千雪不像是以往的那个一般。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她宁愿做一回小人用险恶的心思揣度俞千雪一回,不肯让小姑娘用俞千雪送去的药。 对此吴欣妍非常赞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吴欣妍恨声道:“可惜她今日把事情处理得太妥当了,让我们寻不出惩治她的机会!” “寻不出又怎样。”阿音轻声道:“能让她做了保证以后不再伤害孩子们,这就是最大收获。” 如今俞大奶奶正在榻上给俞露上药。 俞露之前趴在阿音怀里哭得伤心,可是毕竟阿音很少来家里,小姑娘和她算不得特别熟悉和亲昵。当需要脱掉半边衣裳上药的时候,俞露对着阿音就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故而阿音就吴欣妍去到了靠窗的地方远远看着。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等俞露上完药重新活蹦乱跳起来,阿音就抱了她和吴欣妍一起往老夫人那边行去。 到了院子里的时候,才发现气氛有些凝重。 吴欣妍唤了守院子的婆子问道:“怎么了这是?怎地瞧着有点怪怪的?” 刚才俞二奶奶已经先来了这里。现下同来的只阿音、吴欣妍、俞大奶奶还有在阿音怀里的俞露。 婆子先是惶恐地给阿音行了个礼,然后脊背弯着好生答道:“王家公子来了,正在厅里见过老夫人。大夫人吩咐过了,让婢子们都小心着些。” 这个时候过来俞家的王家公子,想必就是俞千雪的夫君王士新了。对方的来意恐怕就是不肯回去的俞千雪。 阿音和吴欣妍面面相觑后,与俞大奶奶一同缓步往里行去。 王士新二十多岁的年纪,接近三十。身材中等,微胖,笑容十分和善。 见到阿音一行人后,他朝着阿音恭敬行礼,而后依次叫过了俞大奶奶和吴欣妍。看见俞露,王士新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银锞子给小姑娘玩。 俞露甜甜地说道:“谢谢二姑父!” 王士新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便又回了位置上继续和老夫人说话。 阿音仔细聆听了会儿。果不其然,王士新正是为了俞千雪而来。这次他是诚心为了把人接回去而走一趟。 “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够好。”王士新诚恳地与俞老夫人说道:“我一定会继续努力,还望千雪谅解我一次。下一回我必然努力应试,定然考个好的成绩。” 俞老夫人沉默不语。 旁边孙氏高声说道:“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千雪就是因为你考不中就舍弃了你一般。我的女儿我自己知道,最是乖巧懂事不过。哪里是你说的这样势利之人!” 即便王士新脾气再温和,这个时候也有些忍不住了,脸色微沉地道:“那不知她是为了什么忽然就跑走了?我自问待她不薄,我们全家都未有人为难过她。母亲更是如此,万事紧着她,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着。那她还有甚不满意的!” 孙氏冷哼道:“你们当然是说自己好了。我的女儿被你们挤兑地都回家来了,还不是你们太过分!想必你母亲也刁难了她不少回罢。怎会有婆婆把媳妇儿当亲女儿看待的?这说法太夸张可笑了些!” 俞老夫人高声呵斥道:“够了!住口!” 王士新听闻孙氏这样讥讽的语气说他母亲,顿时忍受不住,腾地下站起身来,“岳母可以说我,怎么说我不对都行。只请你不要随意诋毁我的母亲。” 孙氏甩着帕子道:“谁知道实情如何?好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尽了!” 王士新额上青筋微爆,显然是气愤至极。 他正要开口反驳,旁边俞老夫人说道:“这事儿是千雪做得不对。我叫了人来让她和你好好说说,莫要再吵起来。” 看到老夫人这样通情达理,王士新终是把刚才差点爆出口的话语给硬生生咽了回去。而后朝着老夫人恭敬揖礼。 “多谢祖母体谅。”王士新道:“我定然好好和她说,不会辜负祖母的一片苦心。” 孙氏轻嗤一声。 俞老夫人怒瞪她。 孙氏把帕子揪在手里不说话了。 王士新静等许久,却是等到了丫鬟给带来的一句话。 ——二姑奶奶如今身子不舒服,已经躺下歇息了,无法前来。 王士新一撩衣袍往内行去,疾步道:“我去寻她!” 孙氏哈地笑了一声,“王公子果然脾气真好。竟是连歇着都不让人歇着,非要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不可了。” 大夫人杨氏轻声道:“大白天的,才起来多久?还没吃过午膳,就已经歇下了。只能说二姑奶奶习性与旁人不同。原该大家一同说话的时候,她偏偏睡了过去。” 孙氏气得拍了下椅子扶手,“大嫂你什么意思!” 俞老夫人气得脑仁疼,挥手呵斥道:“老二家的,倘若你还想在这个屋里待着,就先把嘴闭上罢莫要随意开口了。不然的话,你回了你自己院子去,左右我年纪大了听不到那么远,你想怎么说怎么做都可以。” 孙氏终是不敢随意违逆了老夫人的意思,只能暂时咽下了这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俞老夫人把王士新喊住,吩咐丫鬟去喊俞千雪,叮嘱道:“她若不肯来,就说是我的主意。”而后请了王士新入座后,老夫人转到里间去拿东西。 王士新先前是挨着老夫人的下首位置坐下的。阿音也是和俞老夫人离得不远。待到老夫人离开,她和王士新可就挨得很近了。 大夫人杨氏和三夫人程氏在说着话。二夫人百无聊赖地呵斥着小丫鬟做事。 吴欣妍和俞大奶奶在逗俞露玩。 阿音原本也想去吴欣妍那儿,可是还没站起身来,她突然想起来王士新的父亲也是五品官职,且是吏部的郎中。 吏部和户部的交往少不了。既是如此,林昭辉的父亲会不会和王大人有所交往? 心下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后,阿音就没有再起身迈步,而是低声和王士新聊了会儿。之后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王大人可认识户部的林郎中?” “自然是认得的。”王士新说道。 阿音没料到当真如此,朝他那边侧了侧身,“那王公子可是识得林公子?” “认识。”王士新笑道:“我父亲和他父亲有同年之谊,我们两家平素也有往来。只是这些年住得远了,这才少了交往。” 阿音没料到这样巧。 她道:“请恕我冒昧,多说了这些。只是前些日子太子身边的公公曾不小心弄坏了林姑娘的心爱之物,太子设宴在宫中招待林家兄妹,所以我才问起这些来。” 语毕,虽然心中不甚确定有没有用,她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太子曾和我说过,林公子这般儒雅之人当真少见。无论对谁,他都是一贯的亲切与温和,当真让人如沐春风。这满京城里倒是寻不出第二个这般的了。” 王士新听闻后,笑道:“倒也不是寻不出第二个来。”他顺口道:“多年前我们倒是认识一人,气度与行事和昭辉很是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想念媳妇儿的第二章……嘤嘤嘤阿音你想想我呀~/(ㄒoㄒ)/~~ **** 啊啊大家竟然要寄刀片,居然还有提大刀的! 娇弱的我面对着众多利刃蜷着身子瑟瑟发抖…… 【上天赐给我个壮士拯救我吧~(づ ̄3 ̄)づ╭❤~】 第97章 听了这话后阿音忽地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 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她十指蓦地收拢,神色和语气却不变,温和地笑问道:“哦?不知相似到了何种境地?” “这么说罢。”王士新慢慢回忆着,微微侧身说道;“倘若他和昭辉一同背对着我站着,只看背影的话, 我不一定能分辨得出他们两个来。” 是了!或许就是他了!阿音心中忽地开始敞亮起来。她怎么没想到, 那崔治与林昭辉许是原本就认识,这样就会便于模仿。 只是此种事情心里想着便罢,并不能与不相干的人提起。未免王士新起疑, 她只能语气平静地试探着道:“遇到和自己相似之人倒是意外之喜。那想必此人与林公子关系颇佳罢。” “具体如何我不知晓。”王士新道:“不过也不算太亲近,我也仅仅见过几次他们一起谈论诗词罢了。他和昭辉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我们已经很久都没看到他了。” 阿音是闲聊中状似无意地插入这么几句话, 并不好多聊深聊。故而此事言尽于此她就转了话题,未再提及。 俞老夫人自打丫鬟走后就由赵妈妈扶着立在窗口往外看着。 过了许久,丫鬟去而复返。所有人看她跟前没有俞千雪的身影,就都朝着她身后望过去。谁知依然无人。 丫鬟行至老夫人跟前, 行了个礼低着头怯生生说道:“二姑奶奶身子抱恙起不来身。” 俞老夫人朝她那边行了几步,拧眉道:“有没有说是我让人叫她来的?” “说了。”丫鬟的头更低了些,下巴都快要紧贴胸前,“可是二姑奶奶身边的丫鬟说姑奶奶身子不舒坦,正睡着, 连屋门都没让婢子进去。” 俞老夫人怒极。她没料到俞千雪竟是连她的话也不听。 王士新见状,先前还带着微笑的面容乍然沉了下来,闭上双眼神色悲苦地摇了摇头。 他起身走到俞老夫人跟前, 深深揖礼,“既然她身子不舒服,那晚辈就也不过多叨扰了。多谢老夫人。晚辈之事还需得您来操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先前还唤作祖母,这会儿已经是老夫人了。亲疏一目了然。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份疏远不是因了老夫人的关系。毕竟他待老夫人一直十分敬重有礼。显然是因了心中对俞千雪愈发疏离,所以心中失望之下,对待俞家的长辈也不自觉地没有之前那么亲近。 老夫人亦是明白,并不介意他这般做法,反倒是颔首说道:“你辛苦了。这事儿错在俞家,是我们没有教好她。” “您千万莫要这样说。”王士新赶忙抬头摆手,“俞家家风极好。只是一样米也能养出百种人。她虽在俞家,却和家中旁人性情并不见得相同。” 孙氏欲言又止,被俞老夫人看了一眼后双唇紧闭不敢多言。 王士新与老夫人和阿音行了礼,又朝家中诸位长辈道了声别,这便神色郁结地一步步朝外行去。 俞老夫人让赵妈妈去送他出门。 王士新知晓赵妈妈是俞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连道不敢。可因了老夫人坚持如此,他拗不过,只能连声道着谢由赵妈妈送出门去。 大夫人杨氏在旁犹豫道:“母亲,要不然我现在去一趟千雪那里,叫了她过来?” “不必了。”俞老夫人神色冷厉地道:“她既然不肯出来,就先这样捂在院子里莫要出来了!免得冲撞了太子妃!” 说罢,俞老夫人立在原处缓了缓,笑着朝阿音招了招手。 “五丫头,过来。”老人家笑着说道:“外头的花开得不错,祖母带你过去瞧瞧。” 阿音晓得俞老夫人这是被俞千雪给气到了所以心情不佳,要去花园里散散步舒缓一下。 她赶忙快步行了过去,挽着老夫人的手臂说道:“那就劳烦祖母了。多日不曾归家,家里的花儿我可是都不认得了。还得劳烦您来给我指一指,瞧瞧哪一个开得最好,也好摘了下来戴一戴。” “瞧着孩子不客气的。”俞老夫人笑着指了她道:“说是要看哪个最好,原想着能摘给我,结果是要自己拿来戴!” 程氏笑道:“这还不是仗着祖母疼她。” “正是如此。”阿音眉眼弯弯地看着俞老夫人,“祖母你就成全了我罢。” “好好好,被你这样缠歪上,不答应也不行。”有着家中晚辈在这儿打趣,俞老夫人先前郁滞的心情舒缓了许多,边和阿音往外走着便道:“一会儿我给你瞅瞅哪朵好,你尽管摘了去。只一点,你也得给我选几个。” 阿音笑道:“那是自然。” 两人说着话往外行,不多会儿就也走远了。 这日阿音在家中多逗留了时候。待到晚上兄长与父亲归家后,与家人团聚了会儿方才回宫。 在路上的时候,阿音便觉小腹有些不舒服。胀胀坠坠的说不上哪里不太妥当,坐也难受,躺着亦是不得劲儿。 她一连在车子里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好不容易发现把靠枕放在腰后歪靠着能够舒适点,结果马车渐渐停歇,原来是已经到了宫门处。 阿音让人把车子驶进景华宫去,撩了车帘问了声受院子的公公,晓得冀行箴现在不在景华宫而在昭宁殿里,便让车子转了方向去到昭远宫去。 昭宁殿是晟广帝平日处理政事之处。如今晟广帝虽也大部分时间都在昭远宫里,却并不如往年一般常在昭宁殿,而是大部分时候都会去往旁边的如意阁。 如意阁原名昭清殿,因着董仙人说这儿的风水好,最适合服用丹药,故而晟广帝将此处改了名称专程用来求仙问道寻得长生之法。 下了马车,从昭远宫的宫门处四顾环视,望着那一处隐约有袅袅白烟升起之处,便是如意阁的所在了。 阿音如今归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可即便夕阳西下,残留在世间未有多少微光,她依然依稀可以看到如意阁里飘出的烟雾。 那究竟是甚么阿音并不知晓。如意阁非她这般闲人可以进得。但她知道,晟广帝这个时候还未出来,怕是又要在如意阁里待上一整个晚上了。 阿音慢慢收回视线,举步往里行去。 有公公看到她后想要进屋通禀,看她抬手示意后便止了动作,躬身而立在旁。待她走近后向她无声地行礼。 昭宁殿屋门外,云峰正捧着一盏茶将要推门进屋送进去。看到阿音后先是一惊,继而张口要唤。 阿音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噤声。而后她拿过他手中茶盏,自顾自地推门而入。 屋内点了灯。摇曳的烛光下,少年眉目清冷地看着桌案上的书册奋笔疾书。 听到推门声响,冀行箴头也不抬,用笔端朝着旁边随意一指,“搁在这儿罢。” 极其轻微的响动后,茶盏在桌上安稳待着不动了。 和它一样不动的,还有端茶而入之人。 冀行箴心思都在书册上,初时并未留意。待到身边人许久不走,他隐约闻到那极其熟悉的味道后,方才骤然发觉不对。 猛地抬头望过去,四目相对,他正望见了阿音的笑颜。 思念了一日的小娇妻骤然出现在了身边,冀行箴大喜过望下把笔随意丢到一旁,探身拉了她的手问道:“怎地忽然过来了?” 阿音左手被握,右手伸出拿起他抛到旁边的笔,搁好,“看你不在景华宫,想瞧你在这里背着我偷偷摸摸做甚么,便过来看看。” “淘气。”冀行箴拉了她在他腿上坐好,轻点着她的鼻尖道:“明明是想要见我方才过来。” 阿音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我可没说。” “没说我也知道。”冀行箴笑着在她唇边落下个轻吻,抬眸去看方才发现她双眉轻蹙似是不舒服,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好过?” 刚才在马车上颠簸一路,乍一下了车子,腹上难受的感觉愈发明显。 阿音指了小腹愁眉苦脸地道:“难受。” 她很少这般直白地言说自己不适之处。如今这样直截了当地表明出来,显然是难受得很了。 冀行箴心疼得紧,赶忙伸手到她衣内去给她按揉。 温热的指尖碰触到微凉的腹上肌肤,两人同时浑身僵了僵。 不过腹上那不适感让阿音很快就回过神来,拉着他的衣袖轻喃道:“你帮我揉一揉吧。应当能好过一些。” 她本就知晓适度的轻揉有用。更何况,他的手很温暖,习过武会控制力道,肯定比她自己揉着还要效果更好。 冀行箴感受着指尖细腻的肌肤,薄唇紧抿半晌,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好”字。 他的手很温暖。原本发凉的小腹渐渐发热起来。 阿音依稀记得这坠胀感是将来葵水的征兆了。只不过好似腹部难受一次不会马上就来,往后隔上一段时间就这般重复一回,如此几次后方才会真正有。 她靠在冀行箴的怀里,身体渐渐放松。 温热的大手在她腹部轻轻按揉。坠胀难受的感觉果然舒缓了许多。 阿音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结果那大手微微一顿后,开始不老实起来,在衣内四处游走,撩起一阵阵滚热。 阿音忽地发觉不对,隔着衣裳握住了他修长的指,脸红红地说道:“你做什么呢!” “给你揉一揉。”冀行箴俯身轻咬了下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声音黯哑地低喃道:“这样你能舒服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长大了,好开心~︿( ̄︶ ̄)︿ ** 哈哈早起写了一章出来。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嘿嘿~ 第98章 这话说得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在烛光的映照下, 此刻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旖旎缱绻。 阿音的身上发热,脸颊更是烫得似火烧,赶忙推着他让他离开点。 冀行箴低笑着蹭了蹭她脸颊,不退反进微微加大了按揉的力道。 “往后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大手在她腰后轻抚着流连忘返,他不住地吻着她的唇, 喃喃低语:“所以你赶紧长大些。” 他那句“好好的”说得意味深长。饶是阿音从未知晓过人事, 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不由羞赧更甚,低着头不肯看他。 少女这般娇俏的样子让冀行箴心动不已。 夏季衣衫本就单薄, 两人这般相拥着,彼此的体温传到了对方身上, 带着暖暖的热度, 烫得人悸动不已。 冀行箴一时情动,呼吸急促地吻上了怀中女孩儿的颈间。 淡淡馨香飘入鼻端,他有些按捺不住,轻, 喘着说道:“天色晚了。你稍等我片刻,我处理妥当后便一起回去罢。” 阿音自是颔首答应下来。 冀行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平息了许久方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些。 他不准小妻子走远,非要她和他挨着坐。而后一手揽着她细细的腰身,一手提笔将书册最后的十数页翻看完。 两人回去的时候, 冀行箴跟着钻进了马车,怀里一直搂着她不肯放手。到了景华宫后,两人又一起牵着进了屋。 径山知道两人的用膳喜好, 晓得二人均会回来用晚膳,早早地就让人备好了。只不过看人还没回来,就一直搁在炉子上温着。 早先冀行箴和阿音离开景华宫的时候,云峰就遣了个小太监去景华宫说一声。径山就让人把晚膳从炉子上拿了下来盛好。待到阿音入院子吩咐摆膳,他就让人依次端了进去。 径山带着公公们端着碗碟进进出出,阿音和冀行箴索性就没直接进屋去,而是在院子里缓步而行。 皎洁的银辉铺满地面,将四周的繁花照出了别样的美丽。两人未踏入竹林,而是去往花间。百花的清香环绕四周,两人的手扣得愈发紧牢。 景华宫的花与郑贤妃的静雪宫不同。 静雪宫是按照四季的更替,把满院子都移植上当季的花。 而景华宫,则是四季各色的花都有。虽说不似静雪宫那般能够当季花朵开满整个院落,却别有一番风韵,更能领会到四季更替之时花开花落的美丽景致。 两人在花间慢慢行着,冀行箴随手摘了两朵花戴在阿音的发间。 此时天已经黑了,还在开着的花只有零星几个品种。 阿音道:“好好的又摘。好不容易晚上就得了这么少的花朵,却是被你辣手摧花给折了。” 冀行箴很是不以为意,“这些花就是为了你而开。摘得再多又何妨?” 他往四周看了看,沉吟道:“倘若你喜欢夜间开的花,我让人再多栽些来。往后我们两个夜间一同散步的时候,景致也更好些。” 对此阿音倒是赞同,笑道:“那就多栽一些罢。恰好这些时候天热,晚上风凉些,多走走也是好的。” 冀行箴就在往回走的时候和云峰交代了几句,把此事吩咐下去。 二人进屋的时候,屋里伺候的人已经尽数撤出。 冀行箴拉了阿音去到椅子旁坐下一起用膳。 他们两个自小就常坐一起吃饭,你给我夹些菜蔬,我给你夹些鱼肉,早已成了习惯。如今亦是如此。 在冀行箴的面前,阿音也无需遮掩什么,更无需注重那些个礼仪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要求在他们两人间并不存在。 边吃着饭,阿音就说起了今日遇到王士新的事情:“……我瞧他形容的那人,许就是崔治。只不过不太肯定。往后见了林昭辉后要不然问一问?” 冀行箴看她想吃炒虾仁,便将那一整碟都搁到了她的跟前。看着小娇妻吃得脸颊鼓鼓的样子,他语气轻松地道:“并不急着问。往后我见了他后只当无意间说起就好。太刻意了反倒是容易被他发现端倪。这些事情还是不让他们知晓为好。” 阿音连连点头。她也不赞同让林家兄妹知晓这事儿。 用膳过后,冀行箴让人把东西尽数撤了下去。两人这便去到浴池里沐浴,准备休息。 以往的时候,冀行箴都是让阿音先洗,而后他去洗。可是今日的时候,不知怎地,他看着她往浴池那边行去,很有种冲动想要过去与她一同泡在那温热的水中。 不过一想到她如今年龄还不算足,且葵水未来,他生怕一时间做错事情而硬生生忍耐住了。 阿音沐浴完毕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冀行箴刚才心中的百般纠结。 她看冀行箴正在窗边的几案上写字,就凑过去看了几眼。 见他在抄佛经,阿音疑惑着说了句“你现在抄这个作甚”,一如往常地笑着和他说道:“刚刚我擦身穿衣的时候,已经把水放了给你换上了新水。如今温度正好,你赶紧去罢,免得晚了水就凉了。” 她如今已然十四岁半,少女身材显现,玲珑有致。微湿的发披在肩上,水滴落在身上,把她单薄的夏衣浸湿了斑斑点点。 冀行箴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他端起旁边有些凉了的茶喝了几口,别开眼轻轻点了点头,赶忙急急地往浴池那边而去。 阿音左右无事,就翻看了下他刚刚写好的字。 她看得十分认真,一页一页仔细地读着,就连冀行箴什么时候去而复返都未发觉。 “可是看出了什么?”微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灼热的温度。 阿音骤然惊觉,对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的冀行箴说道:“发现了你不用心。” 她侧身浅浅笑着,抬指戳他胸膛,“你看你,字迹有些乱了,可见你当时根本不专注。说罢,想什么呢,竟是连写字都走了神。” 其实她不过是随口这样笑说他。 少年的字苍劲有力,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气势。如今虽字迹乱了些,却别有一种疏狂,亦是极好。 也正因为他今日的字写出了另一种风采,所以刚才她才看得入了迷。 阿音既是故意这样说的,便没指望着他会应声。 谁曾想冀行箴居然低笑着“嗯”了一声,而后探手揽住她的腰身,轻喃道:“刚才我在想你。” 语毕,他把她的腰身往后扣紧,俯身吻上她的耳边,“所以我没法专心。” 两人都是刚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清新的水气。更何况这个时候换上了睡觉穿的薄薄夏衣,衣服自然而然地紧贴身上。 这样紧紧拥着,对方的体温愈发地明显可辨。 阿音腰后和脊背贴着他温热的身体,瞬间全身紧绷起来。她莫名有些心慌,磕磕巴巴说道:“现在晚了,我们休息去罢。” 冀行箴在她腰间轻捏了一下,吻上她的唇角,低低说道:“好。就依你。”又轻笑一声,揉了揉她腰后,“原来你也这样急。”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微微的沙哑,就如刚才在昭宁殿时一般。 阿音愈发紧张起来,有些懊悔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辩解道:“其实也没那么急……” 可是话刚说完半句后面的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他横抱着腾空而起。 阿音下意识地就抱住了冀行箴的脖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下来。谁知她刚刚搂紧没多久,又是一阵晕眩。待到反应过来,自己已然躺在了床上。 阿音大惊,她没料到冀行箴几步就从窗边走到了床侧。正想要坐起身来,手腕却被扣住,不得不老实维持着躺倒的姿势。 而后不待她辨清现下状况,高大的身躯骤然覆了上来将她全身卡紧。唇上一热,已然被急切吻住。 这吻热情而又霸道,侵占了她的全部呼吸和全部意识,让她根本无法反抗也无从抵挡。 直到呼吸不畅几乎背过气去,双唇方才被放开。 阿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愤懑地怒瞪眼前之人。想要严厉谴责他的所作所为,谁知刚才吻得太过激烈,嗓子居然发堵,一开口却是哑哑的一声呻.吟。 轻吟声入耳,冀行箴看着她双眼朦胧嘴角微弯带着些微委屈的样子,抵着她的那处猛然更加热烫,冲动一起,差点控制不住想要攻城略地。 他赶忙翻身而下,和她并排平躺在床上。生怕再这样缠绵下去就会忍耐不住。 先前两人紧紧贴着,如今身上的热度骤然而去,凉凉的空气就侵袭了阿音的肌肤。 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下意识地就环抱住了双臂。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居然被他扯开了一半,一大块肌肤□□在外,白白的十分扎眼,让她自己顿觉羞涩。 阿音赶忙拢起衣襟。 谁知还没来得及把腰间的带子系上,冀行箴侧脸看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她身前的风景。 “别系了。”他抬手止了她的动作,一把抽掉她的腰间带子,“这样挺好的。” 阿音忙拢着衣襟去找肚兜。 她原本觉得夏天有些热,所以直接穿了系带的中衣未曾戴肚兜。这才使得带子不在后就春.光大露。 谁知冀行箴不肯。大手一捞,直接把她带到了床上躺好。 “就这样罢。”他躺在了她的身边,从后搂住了她,“我喜欢你这样子。” 阿音羞恼狠了,气道:“这样算怎样?” “自然是夫妻的样子。” 刚才好不容易退了点的热度重新回到身上,冀行箴捱得难受,探手伸到她的衣内不住揉捏,声音很轻地说道:“包子,你我是夫妻。我们两个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阿音本还想拒绝,听了这话后有些心软。 她只是没有经过人事,并不代表她对所有事情都完全不知道。 她的夫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原本以他的身份,他根本不用这样忍得辛苦。自古皇子便很早就知晓人事,十三四虽就能收了宫女来纾解。 冀符在婚前就有了四五个相伴的侍寝,冀筗如今也已经有了贴身伺候的宫女。 唯独他,身份最为尊贵,却是丁点这般的事情都没有过。 他待她一心一意。但凡有人明着暗着想要靠近他,都被他严厉处置。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哪个宫中女子敢随意打他主意了。 思及此,阿音再一想,他说的本也没错,两人是夫妻,有些事情终究是要经历的。 她抵抗的力道就缓了下来,抓紧衣襟的手也放松了力道。 冀行箴察觉了这一点,大手更为肆无忌惮,在她身上燃了一处处的火。 阿音身子发热,不好意思去看自己现在的情形,只能闭着眼任他施为。 突然身上蓦地一凉。 她发现自己的衣裳被除尽,顿时紧张起来,有些害怕地与他说道:“别,我……” “我知道。”冀行箴欺身而至,紧贴着她道:“别怕。我不会伤你。” 他素来护着她,对她好到挑不出错来。阿音就也慢慢放松了身体。可是身体舒展开她才发现,后腰处有什么正在强势地抵着她。 阿音这次是真的怕极了,开始往墙那边靠,不住闪躲。 冀行箴一把将她捞了过来,低笑道:“怕什么?”搂在怀里又是一通揉捏。 阿音全身软作一团,可是没了力气反抗,柔柔地在他怀里半点力气都无。 最终冀行箴憋不住了,往隔壁间里来回跑了好几趟。原本还想再多亲近一会儿,回来却发现阿音已经熬不住睡了。 冀行箴这才作罢,搂着自家小娇妻睡了过去。 尝到了开始的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止不住了。冀行箴每晚都缠着阿音,让她夜夜与在他一起腻着。 接连许多天后,阿音觉得自己睡不够了。 虽然他说了,随便她睡到什么时候再起身都可以。左右晟广帝没空来管他们,俞皇后又是随着她怎么高兴都行,他又不拘着她,何至于非要早起? 可阿音觉得,原本作息规律的她忽然一晚起,少不得要露出点“马脚”来。 更何况这家伙好似永远不知足一般,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草莓印子,让她遮掩得费力。 有次万嬷嬷给她梳发的时候帮她拽了拽衣裳后面的领子。她本还以为是自己领子没弄好,谁知后来侧身对着镜子看后面的发髻时,她才发现颈后有个大大的明显的草莓…… 阿音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严形象要有崩塌殆尽的趋势。万嬷嬷她们怕是已经知道她为什么最近白天总是精神不佳了。 所以她就在绞尽脑汁寻了法子,准备调整好作息。 一来为了自己多点睡眠时间。 二来,也是免得往后身上痕迹太多被人发现。 倘若是伺候的人倒罢了。万一被俞皇后或者晟广帝看见…… 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冀行箴对此不甚在意,“他们瞧见了便是瞧见了。你我之间还需顾忌这些?” 阿音觉得和她简直没法沟通——被长辈看到这个,难道不会害羞的么?!往后可怎么面对长辈们啊! 偏偏冀行箴十分认真的回答:不会害羞。这有什么。他们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于是阿音愈发确定,对着这样淡然平静的亲亲夫君,不用非常手段是不行的了。 这天正好是五月初四,端午节的前一日。 阿音昨夜又被冀行箴缠歪了一夜,今儿一大早醒来就有些发懵。盯着帐顶好一会儿,她总算是清醒过来,赶忙坐起身来准备穿衣。 结果她挣扎着坐起来后,方才发现自己胸前白皙的皮肤上痕迹斑斑,赶忙拉了被子遮住身体,又喊了万嬷嬷进来伺候。 ——自打万嬷嬷帮她拉过衣裳后,她倒是不怕万嬷嬷给她穿衣了。只是对着锦屏她们几个年轻宫女,她还始终没法泰然自若地让她们看到她这样的身体。 万嬷嬷边给阿音穿着衣裳边叹道:“太子妃何至于起这样早?太子殿下早已吩咐下来,太子妃睡到何时都使得。您不必那么早起来。” 阿音下定决心从今日开始扭转晚睡的劣势,所以虽然刚才精神差了点,这个时候倒是斗志昂扬地十分有精力。 “无妨。”阿音道:“今日事情繁多,需得早起处理。明儿晚宴需要的东西准备得如何了?御膳房那里可曾送来单子?” “已经送来了,天还没亮他们做早膳的时候就递了单子过来。只不过贤妃娘娘对单子上的几道菜有所不满,所以御厨想要请教太子妃,看看到底要不要改。” 原本这些事情是不需要问过郑贤妃的。 不过,宫里原本没有打算举办端午宴席,是郑贤妃向皇上提出了这个建议,后被采纳。所以晟广帝就允了郑贤妃参与到这一次的宴席置办之中。 阿音听了万嬷嬷的话,晓得万嬷嬷一是提醒她郑贤妃许是会天三捡四的惹事儿,二来也是告诉她,郑贤妃已经早她一步看到单子了。 “既是如此,无论她想改哪一个,全都拒了就是。”阿音不甚在意地说着,抬起手来让万嬷嬷给她理好衣袖,“陛下那边若是问起来,我自能应对。” 既然这御膳房的事情是俞皇后交给她的,既然她是冀行箴的妻子、当今的太子妃,她就一定会维护好自己这个身份应有的底线。断然不能让郑贤妃成事。 万嬷嬷笑道:“我也这样觉得。太子妃这边定下的事情,怎是静雪宫那位能随意更改的呢。” 洗漱完毕后,阿音让人摆上了早膳。 冀行箴刚好练完武。他去浴池沐浴过后,两人就一同用膳,而后商议起明日之事。 阿音说道:“陛下允了我们去观龙舟赛,可是却没说母后可以一起去。今儿要不要再问陛下一声?” “看看再说罢。”冀行箴道:“母后也不一定愿意去。” 阿音想了下道:“我瞧着是很想去的。” “那便直接邀了母后同行,”冀行箴断然道,“不用再问父皇了。” 阿音微笑道:“好。” 这时候两人恰好也吃饱了,就净手后凑在一起泡了两盏茶。 眼看现在气氛不错,周围又没有旁人,阿音顺势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明日需得早起准备各色点心还有出宫观赛的相应事宜。” 想到将要提起的事情,她的脸颊微微泛了红,却还是坚持着语气平静地道:“不若今儿晚上就早睡一些罢。” 阿音打算得很好。 今日是第一日早些时候睡。冀行箴如果发现了早睡的好处后,明日她就寻借口说出宫一趟后回来又是晚宴,实在太累了,劝他继续早点睡。 日复一日。 慢慢早睡成为习惯,他就也不会和她折腾到那么晚了。 冀行箴笑着睨了阿音一眼,拉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掌心慢慢细看。 她骨架小,手也很小,搁在他宽大的手里,显得愈发娇嫩白皙。 想到她晚上不住推着他,不住地在他身边轻吟,他心里一热,某些渴望便开始叫嚣不止。 “你说的早睡,是何意?” 阿音一本正经道:“就是字面意思。”她盯着他,低声道:“少闹会儿,早睡会儿。” 冀行箴看出了她眼底的不自在,不由摇头轻笑。 “其实,你说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一字字地说着,“我想我也许能做得到。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 其实这个话题阿音之前和他提了许多回,结果都被他给左揉右按地把话题给消磨在了旖旎气氛当中,没能认真商量成。 如今听他这样说,她当即大喜,抬眸笑问:“好。你先说是什么事罢。” 想想这家伙太过狡猾,她又赶忙加了句:“得是我力所能及的才可以。” “你自然是做得到。只要你肯的话。” 冀行箴低笑着,把她莹润的小手放在掌心不住把玩着,而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不若今晚你用手帮我几次罢。倘若你答应,今日我便放你一回让你早些睡。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媳妇儿~好星湖!︿( ̄︶ ̄)︿ 阿音:我以前说的什么来着……这人就是个大无赖!!!/(ㄒoㄒ)/~~ **** 第99章 阿音刚开始并未听懂那些话, 正要开口询问,却在看到冀行箴唇角的那分笑意后住了口。 再一仔细思量,她有些反应过来,黑着脸说道:“我不要!” “嗯。”冀行箴显然已经想到了她会这样回答,气定神闲地道:“那就还是如以往一样罢。” 阿音看他这样无赖, 嗤道:“太子殿下莫非真不打算让我好好睡了么?” “其实我很希望你能够睡久一点。”冀行箴笑看着她, 意有所指地道:“只是你不肯答应罢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阿音扭头就走。 冀行箴轻笑着从后抱住了她的腰,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包子, 我实在捱得难受。你帮一帮我罢。” 如果他强逼着她,她肯定不会搭理。偏他现在这样好声好气地与她说着, 更何况他说得也确实是事实…… 阿音羞红了脸, 狠下心来扭头说道:“不成!” “我知道你心疼我,定然会应允我的。”冀行箴自顾自说着,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个轻吻,“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好好教教你。” 语毕, 他朝她发顶又是一阵乱摸,这才心满意足地悠然离去。 阿音气得欲哭无泪。 ——这家伙!她什么时候答应他了?真是太太太太无赖了! 为了打击冀行箴张狂的气焰,阿音边让人准备着明日观龙舟赛的一应物品,边抽空让人悄悄地把她的东西拿到景华宫的偏殿去。 那偏殿是她幼时在景华宫的住所,当时元宵出事后她在那儿住了好长一段时日。冀行箴多年来一直把那里保留着当年的样子, 还时常让人清扫。之后阿音嫁到景华宫方才让人落了锁未曾再继续这般好好照料着。但逢年过年清扫房屋的时候,他也依然不忘让人打扫那里。 因此,那一处是景华宫里最方便住人的了。只需略微收拾下就可以住进去。 万嬷嬷对此有些担忧:“太子妃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倘若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 “无妨。”阿音笑着说道:“陛下那里定然不会有空闲搭理我。至于母后, 知晓了也就知晓了,无碍。” 俞皇后早先就和阿音说过,女孩子最要保护好自己。如今她葵水未来,最好不要和冀行箴同屋而睡。 后来冀行箴待她极好,从不做过多举动,她自然放心地与他一起住着。 可是想到这些天的事情,再想到他刚才眼巴巴说着让她帮忙时,自己心里的那一瞬间动摇…… 她有些不敢肯定,如果冀行箴当真忍不住的时候,在那一刹那的瞬间,自己意乱情迷之际能不能十分坚决地反对。 毕竟她也是很喜欢他的。 因此阿音想着,不行的话就分开一段时间。对她对他都好。 她不在他身边的话……他想必也没有那么难熬?! 万嬷嬷是宫中的老人,男男女女的那些事情看得多了。她自然知道阿音顾忌什么,亦是十分赞同。只要陛下和娘娘不反对,她更倾向于太子妃能够保护好自己,免得伤了身子往后不易有孕。 由于是要去做该做的事情,万嬷嬷处理起这事儿来分外有动力分外有干劲儿。还没到晚上就寝的时候,仅仅在晚膳前,她就把诸事安排妥当。 原先阿音还想着冀行箴晚膳时候会问起来,毕竟景华宫是他们两个人的住所,她的人这番动作不会逃得过他的眼睛。 谁知晚膳时候冀行箴一如既往,半点儿的不满意都未表露出来。甚至于还比平日里多吃了小半碗的饭,而且还吃得很快。 阿音十分困惑,把口中的糖醋小排的肉慢条斯理吃尽了,慢悠悠说道:“如今天气热了,睡一起诸多不便。我想着搬到偏殿住段日子,过些时候再搬回来。” 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她有些不确定地道:“你不会反对罢?” “不会。”冀行箴面带微笑地道:“那处地方冬暖夏凉,住着倒也合宜。” 阿音侧头看了他一会儿,看他当真是半点不悦都无,这便彻底放下心来。 眼看着到了就寝的时辰,阿音自顾自去到浴池沐浴。洗净后两人交错而过,冀行箴往浴池行,她披了外衫准备往偏殿去。 想想他这样通情达理,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淡漠。 阿音就回头叫了冀行箴一声,笑道:“晚安。明早见。” 冀行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只微微颔首。 阿音倒也不介意冀行箴不和她说晚安。 他都能大肚量地分房而睡了,她自然不会在意这一丁半点儿的小事。 偏殿卧房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管躺下就能睡。 阿音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 虽说长时间和冀行箴同屋而眠已经成了习惯,但这儿到底是自己生活过的地方。看着熟悉环境,回想着儿时的点点滴滴,别有一番意趣。 今日到底是有些累了。阿音欣赏了会儿这里的景致,就打算熄灯睡觉。 侧身往里躺着,她扬声唤了锦屏一声,说要熄灯。听闻有脚步声来,屋中瞬间黑了下去,她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只不过那脚步声非但没有出屋,反倒是朝着床边行了过来。 阿音正要问锦屏还有何事,在将要开口的刹那,她突然想起来那脚步声并非锦屏所有。 脑中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阿音倏地惊醒,正要回头去看,腰身却被人从后紧紧搂住。 “小丫头竟然敢躲我。”冀行箴在少女的耳边低喃着,不轻不重地去咬她的耳垂,“看我怎么治你。” 因着长年习武的关系,冀行箴在黑暗中的目视能力要比寻常人好很多。他单手紧揽着怀中女孩儿细细的腰身,翻身躺在了床上,笑看着她目瞪口呆地扭头望过来。 “你你你……”阿音在黑暗中遇到了这样一个“惊喜”,着实是吓了一跳,“你怎么过来了?” 冀行箴抬指轻点她小巧的鼻尖,“你既是来了,我自然要跟来。不然没了你,我睡不着。” 饶是阿音警告自己对着他的时候一定要狠下心肠,听了他最后那句没你睡不着后也不由得有些心软。 但一想到这样的事情终究得有一个人狠下心来,不然的话伤了身子当真麻烦,她微垂了眼眸轻声道:“我没嫁过来那么多年,你不也一个人睡习惯了?” 她一言不由衷的时候就声音发虚。 冀行箴听得有趣,哈哈大笑着拉她入怀,“你也说了那是以前。”大手趁机解开她的衣带往里探,“那时候小,自然许多事情不会在意。”嗅着女孩儿身上特有的芳香,他在她颈间用力吻着,“如今大了,知晓的事情多了,所求的多了,自然不一样。” 阿音一听到他口中的“所求”二字就瞬间紧张起来。即便现在身子开始发软,依然开口拒绝:“不成。往后……再过段时间。再过段时间,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软软糯糯的,在冀行箴听来,不像是拒绝,倒更像是在诱他犯错。 身下更热更胀。胀得他发疼难受。 “包子,你放心便是。”冀行箴知道小妻子在担心什么,在她耳边轻吻着低喃道:“我既是娶了你,便会一直好好待你。你如今年纪不够,我便不会做到最后一步,免得亏了你的身子。” 提及此,他索性将话说明白:“往后我还想要有我们的孩子。又怎舍得为了现在的一时冲动而让你往后受无尽的苦处?”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阿音忍不住探手过去,揽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结果冀行箴淡笑一声话锋顿转,旧事重提。 “所以,你放心用手帮我就是。”他细细地吻着她的唇角,拉着她的手往下而去,呼吸急促且粗重,“我保证不会伤你。”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阿音简直没法直视自己的双手了。更没法直视冀行箴。 最要命的是,她现在一看到他就想到那巨物。再一想到以后它要做的事,她顿时紧张得都忘记了脸红,直接双颊变得煞白煞白的。 ……她身材偏娇小。和它肯定是十分不搭配的。 阿音一想到它就害怕,不由自主就开始躲着冀行箴走。 冀行箴只当她是厌恶了这事儿,生怕她心里有了阴影往后厌弃床笫之事。如今就他们两人在屋里,他拉了她手臂急切说道:“往后圆房了便无需你用手了。你无需紧张。” 说罢,他眼神黯了黯,“你既是不喜欢帮我。往后我自己纾解就是。” 阿音却被他口中的圆房二字给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嗓子发堵地艰难说道:“能不紧张吗?大成那样,我还不得疼死?” 冀行箴听闻后瞬间愣住了。待到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他方才晓得她并不在意帮他,而是在意……在意…… “乖女孩儿。”冀行箴欢喜地把她搂在怀里,不住地吻着她的唇角,“到时候我一定会小心的。你放心就是。” 虽然他信誓旦旦说得好,但阿音还是很忧心自己以后的生活。一想到往后可能会疼得爬不起来,就忍不住脊背冒冷汗。 好在今日是端午节,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忙起来后她就也顾不得去想那许多。 冀行箴今日需得处理完紧要政事方才能够出宫观龙舟赛,和阿音匆匆暂别后他就去了昭宁殿。 阿音则往俞皇后那儿去。 之前她和俞皇后说起一同出宫观赛之事,俞皇后果然有些意动。阿音昨日里吩咐下去准备物品时就将俞皇后的份儿一起备下,冀行箴又多添了些护卫人手。一行人打算换了常服出宫去玩。 俞皇后今日穿了绛紫色桃花纹锦琵琶襟上衣,戴了赤金点翠如意云纹簪子,端庄稳重而又不失柔美。 她看阿音来了,主动过来拉了阿音的手道:“听说昨儿你们搬去偏殿住了,怎么回事?” 如今万嬷嬷跟了阿音那么多年,早已是阿音身边的人,万事都不用向俞皇后回禀了。这也是俞皇后的意思。 故而昨日之事的细节,俞皇后并不晓得。 阿音笑道:“偏殿凉爽,暂住些时候也好。” 俞皇后这便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和阿音一起为了出行做准备。 今日是端午节,早膳时候御膳房已经往各处送了粽子,大家早已吃过。这个时候俞皇后又让人端了五毒玫瑰饼来,和阿音分着吃了。 之后让人把东西收拾起来的时候,俞皇后往阿音的手上看了眼,奇道:“你怎地没戴五色丝线?” “那是小孩子玩的。我今年不用了。”阿音笑道。 到了今年的九月初,她便将要满十五了,到了及笄的年龄。故而有此一说 “这怎么成。”俞皇后佯怒板起脸,让人现拿了五色丝线来,亲自给阿音系在了腕间和脚踝上,“现在还没及笄就是孩子。戴着好,保安康。” 阿音知道俞皇后身子不妥,故而最在意的就是“康健”二字。听闻这话后,她就没再多说什么,只认真谢过俞皇后。 “这就对了。”俞皇后也欢喜于阿音在这件事上的乖顺,“旁的事情都可以不顾,平安康健却是一个也不能少。” 两人说了会儿话,冀行箴就来借了她们。三人带了七八个随侍之人与三十多名穿了常服的御林军护卫,这便出宫往京里行去。 如今已然是夏日。还未到晌午,阳光已然炽烈,好在风还算凉爽,气温也还不算特别高。一路行去倒不至于难过。 虽然阿音说了,冀行箴骑马,她要和俞皇后坐一起。但俞皇后坚持要自己独自坐一个马车,而让冀行箴陪着阿音坐。 “你们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我就不多管了。”俞皇后笑道:“我一个人还自在凉爽些。” 说罢,不管阿音如何说,她自顾自择了一辆马车坐了。 冀行箴笑着对了俞皇后的车子道:“多谢母后成全。” 俞皇后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记得你保证的就成。别乱做坏事。” 冀行箴躬身道:“儿子省得。” 俞皇后的马车便当先行了出去。 冀行箴拉了阿音在后面那辆车上同坐。 阿音昨日里和冀行箴的关系算是更近了些。虽然没有到最后那一步,但因着“帮助”而更为亲密。冀行箴情真意动下不由得和她多缠绵了会儿,导致她又睡得晚了。 今日起得颇早,先前有事故而不觉得,如今放松下来顿觉困倦。 左右都是和那坏家伙在一个车上坐了,阿音索性把他当成免费的靠枕。推了冀行箴在车子里坐好,她在他怀来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然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郊外河边。 每年京城的龙舟赛都热闹且盛大,京城的百姓都会在这一日到了此处来观赛。阿音他们到的时候,河边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阿音揉着眼睛慢慢让自己清醒过来。 冀行箴望向车外问径山,“如何?可曾寻到了?” 径山还在四顾看着,一旁骑在马上的御林军却是说道:“瞧见了!就在那儿!” 冀行箴朝那边看过去的时候,阿音也掀开车窗帘子往外面看过去,恰好看见俞林琛正从稍高处往这边急急行来。 今日端午节,各处衙门都放了假,翰林院亦是如此。俞林琛便跟着俞家人来了此处观赛。 昨儿冀行箴遣了人去和俞老太爷说了声,他们今日会来河边。俞林琛便奉了祖父的吩咐早早来这里守着。 阿音看到兄长后笑着招手,“这里这里!” 冀行箴当先跳下车去,亲自扶了阿音下车。 俞林琛这时也已经到了车子这儿。 俞皇后看俞林琛来了方才在段嬷嬷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看到一表人才的侄子,俞皇后笑得心满意足,侧首和阿音道:“你这哥哥往后定然有大出息。我可是瞧好了他。” 俞林琛笑道:“多谢姑母。借您吉言。” 说罢,他便引了俞皇后、冀行箴还有阿音往俞家的棚子行去。 河边的东西两侧的高处均设有凉棚,专为官家氏族而设。俞家的凉棚便在东边的边上位置。 原本俞家凉棚要在最中间的位置。后来俞老太爷考虑到皇后、太子和太子妃都要出宫观赛,特意和别家换了个地方。这样一来,位置虽然偏了点看龙舟赛有些远,却胜在更能保证安全。 阿音边和冀行箴紧紧牵着手,边和哥哥说着话。不多时,大家便来到了俞家聚集之处。 众人急急地迎了过来,纷纷向阿音她们行礼。 俞皇后忙说“自家人无需多礼”。三人赶紧上前扶起了俞老太爷、俞老夫人还有家中诸人。 寒暄过后,俞皇后眼圈红红地和俞老夫人去讲体己话。冀行箴则去和阿音的兄长俞林琛、俞林安说话。 吴欣妍欢欢喜喜地拉了阿音去到凉棚最边上近乎无人的位置。 一看到吴欣妍神采飞扬的样子,阿音就知道她有好消息要说,一停了步子就笑道:“又有什么好事了?可别卖关子,赶紧与我说罢!” 吴欣妍笑着握了她的手道:“告诉你。咱家二姑奶奶啊,被老夫人给强行送回王家去了!” 阿音十分意外,“有这种事?” “可不是!二姑奶奶当时可气得不轻,却还不敢反抗!” 听吴欣妍说起后阿音方才知道,就在她走后的第二日,俞老夫人便让人把俞千雪推上马车硬生生给送回了王家。 而且俞千雪“上”了马车后,俞老夫人站在车子外给她丢下了几句话。 ——真想回家住,可以,俞家不缺这双筷子这个碗。但要和王家商量好了当真双方都答应和离再说。 俞家可是讲道理的。 当初是她同意了父母嫁过去,王家人也从始至终并未做错什么。既然如此,那就自己想法子把事情解决掉,别用俞家做靠山摆脸色给王家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晚上你去哪,本宫就去哪~绝对跟随媳妇儿的脚步~(*  ̄3)(ε ̄ *) 阿音:……求不圆房!!/(ㄒoㄒ)/~~【好可怕】 **** 这章末尾有几段发漏了,刚刚发现,赶紧加上。么么哒~ **** 第100章 阿音没料到祖母这事儿做得如此干脆。在这边听吴欣妍笑说了会儿。不多时, 两人见程氏在找她们了,就相携着一同往棚中央行去。 程氏今日忙得很。 大夫人杨氏留在了家中看管着家中诸事,俞老夫人不放心把事情交给二夫人孙氏,因此今日在河边观赛时候俞家凉棚里里外外的大小事情都是由程氏来负责。 程氏和阿音只来得及说了几句话便继续忙碌。吴欣妍跟了过去帮忙。 阿音与父亲说了会儿话,有丫鬟来禀:“姑奶奶, 外头有位姚奶奶来寻您, 说是有话要说。” 俞老太爷一早就叮嘱过了,在外头的时候谁也不准直呼皇后、太子还有太子妃的称号,免得有心人留意到。 听闻夫家是姓姚的, 阿音欣喜不已,“人在哪儿?”待到丫鬟指了方向, 她和程氏、吴欣妍说了一声, 就疾步往那边行了过去。 护国公姓姚。丫鬟所说的姚家奶奶,便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常云涵了。 常云涵虽和阿音关系极好,却和俞家人不甚数落。阿音曾请了她到俞家玩,常云涵也只和程氏稍微熟悉一点罢了, 与旁人也不算太亲近。 故而之前阿音未曾来的时候,常云涵没有往这边过来。 看到阿音后,常云涵很是欣喜,与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是护国公府事情众多,她匆匆和阿音聊了一会儿便赶紧离去。 与常云涵同来的还有常书白。 因着冀行箴许久不曾上课了, 阿音看到常书白的时候也少了许多。但听冀行箴有意安排常书白先入御林军历练,想来往后还能时常见到。 阿音和常云涵寒暄以毕,目送常云涵走远后, 方才问常书白:“小白怎地和常姐姐一起过来了?莫不是刚才在护国公府那边?” “嗯。”常书白桃花眼一扬,眉目中透着不耐烦,“我家里人忒的烦人,没事就催催催,搅得我头发疼。懒得搭理他们,所以四处逛逛。” 阿音知道他是因了什么被催,抿着嘴笑道:“不愿早些成亲的话,就和伯父伯母说清楚点,免得他们担忧。” 常书白挑眉笑道:“少来。你才多大,就和我说这些。论理你合该叫我一声哥哥。” 提到这,他又摇头叹气,“罢了。你还是别叫了。闹心。就我叫你一声妹妹便好。” 这么多年来他都哥哥妹妹的浑叫着,突然这般说法,倒是让阿音诧异。 只不过阿音还未来得及细问,常书白就忽地凑到她跟前,轻声道:“你知道么,我跟着我姐还一件事。” “什么?” “有个人总往护国公府那边看。”常书白微微侧身,指了一个方向道:“我不愿我姐看到他,所以时常挡一挡。” 今日河边来往的人众多。虽然高处这边都是权贵之家,但因是在京城,人数也十分可观。常书白这一指,顺着那反向看过去倒是能看到起码二三十个人来。 阿音被他气笑了,“小白你倒是和我说说是谁。”语毕,不等常书白说话,她当先发现了个人,“咦”了声后下意识道:“林公子?” 常书白道:“我就知道你能瞧出我指的是他。” “想不瞧出来也难。”阿音远远地看着林昭辉,压低声音道:“因为常姐姐在往那边走,而他在一直往那边看。” 常书白听后看了林昭辉一眼。 阿音唤他,“你现在和我说话,不守着常姐姐,就不怕她看到人了?” “倒也不是不怕,只是姐姐一时半刻病不会留意到他。”常书白难得地收起了嬉笑的神色,肃容道:“我是想让你帮个忙,和他说几句话。话说完后,他应当就不会如此了。” 常书白甚少这般严肃地说起什么。可是一旦这样了,必然是极其紧要的事情。 阿音斟酌着问道:“能否与我大致说一下是怎么回事么。” 常书白摇了摇头,“倘若是我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事关我姐,我不能讲。” 话虽这样说,可他知道阿音脾性,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去做。故而垂眸沉思片刻,轻声道:“姐姐定亲前,我父母与林家闹了些不愉快,自此两家有了隔阂。有些话我不方便出面说,我一提他就会翻脸。所以和他说那些话,只能拜托了你。” 看着常书白这般样子,阿音不由得想到了常云涵出嫁前说过的那番话。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常云涵说自己曾有心仪之人,只是对方的身份不够高,所以没能成。 林昭辉的父亲是五品官职。虽然也算是极贵的人家了,可是与袭爵且战功赫赫的镇国公府想必,还是非常不够看的。 阿音神色不定地看着常书白。 常书白见状怔了下,继而了悟,哂然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知道点□□。这话与你说了你竟然猜到了大半。” 既是两人对这事儿都心知肚明,常书白倒也不再遮掩着,悄声和阿音说了几句话,这便准备去护国公府那边看看。 阿音叫住了他,问道:“过几日,御林军?” 常书白回头笑笑,“应当会去。你和你亲亲相公说一声,让他与我说罢。” 阿音这就和他道了别。 眼看林昭辉就在不远处,阿音也不方便独自过去见他,就唤了个丫鬟过来把林昭辉叫到了这边。 林昭辉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太子妃,在阿音跟前五尺外当即撩袍就要跪拜,被阿音唤人扶了起来。 阿音遣走了身边伺候的人,让他们在不远处守着,这才与林昭辉道:“常家有几句话让我转告公子。既是往事,无需追回。即便公子如今入朝为官,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何必放不开。” 林昭辉没料到听闻这样一番话。 他是有些放不下。 当年他和常八少爷关系极好,时常出入常家,故而得以结识常家的姑娘,进而留意到了她。可是最终因着身份而被看低,没能成事。 如今金榜题名中了二甲,他想着有望翻身,就又记起了当年情谊。毕竟他多年苦读,识得的女子甚少,这段情谊对他来说十分珍贵。 听闻阿音的话后,他有心想问这话是常家哪一个说的,转念想到眼前女子的身份,他就没能问出口来。 更何况,他也不敢多问。他面对的毕竟是当朝太子妃。 “是。”林昭辉躬身应道:“谨遵太子妃教诲。” 阿音笑道:“什么教诲?不过是我听了几句话,所以转给你。我连是什么事情都不知晓。” 说罢,眼看林昭辉面露释然,阿音状似无意地道:“见到林公子后,我倒是想到前些日子见到二堂姐夫时,他说曾遇到一位公子和林公子很相像。我还想着世间可真有他说的那般相似之人么,偏他不记得对方是谁了。” 阿音笑容愈发深了些,语调中带了些好奇:“不知林公子可否和我说说对方是什么人么?也好让我看看姐夫说的是真是假。” 王士新和林昭辉当真是颇为熟悉。 听闻是王士新与阿音说的,林昭辉刚才心中郁结的那点闷气也消失了不少,微笑道:“往常时候他一直说我们相像,我倒是没觉得。对方的名字我还记得,只是他早已搬走,如今在何处我也不知晓。不然的话倒是可以让太子妃评判一番究竟士新说得对不对。” 阿音笑问道:“哦?姐夫可是不记得他姓名了。不若林公子和我说一说,往后见了姐夫后还可笑他记性不好。” 堂堂太子妃怎会留意一个无名小卒?想来也是宫中生活无趣,把这事儿当个乐子罢。 林昭辉这样想着,就将对方姓名告诉了阿音。 而后两人随意聊了几句。看冀行箴过来了,林昭辉行礼后便拱手道别。 冀行箴过来不是为了旁的,而是冀若芙与徐立衍过来了,大家正好凑在一块儿聚聚。 阿音遣了人去叫常云涵和常书白。 几人凑在一处,忆及当年一同上学下学的时光,很是唏嘘。说笑了好一阵后,冀若芙看俞皇后过来,和母亲又说了会话。待到龙舟赛正式开始,大家才互相道了别。 龙舟赛分好几轮,午膳是赶不回去吃了,大家就拿了一早做好的各种口味的粽子凑在一起吃。待到下午赛事有了结果,河边所有人方才渐次离去归家。 回去的路上,一想到等会儿还有端午宴席,阿音就忍不住朝冀行箴抱怨:“郑贤妃也真是。累了一天了还要办宴。这不是要人命么?” “我们自然是玩得开心了,她在宫中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冀行箴笑着,拉了少女入怀,让她倚靠在他的胸前,“所以说,她一定会寻了法子折腾点事情出来,免得我们太开心了,显得她更加孤单寥落。” 冀行箴这语气逗笑了阿音。 她笑着戳了戳他胸膛,“你倒是知道得多。连孤单都瞧出来了。” 冀行箴一本正经道:“非也。我是听郭公公说的。郭公公是亲耳听到她这么与父皇说的。” 提及此,阿音面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拉着冀行箴的手晃了晃,抬头看他,“你说,郑贤妃弄这个宴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总觉得她有目的。” 只是一时半会儿的猜测不出。 冀行箴顺势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下,“无论她是什么目的都好。见招拆招就是。” 他说得笃定,成竹在胸。她就也放心了不少。 阿音靠在冀行箴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时间过得就也很快,不多时便进了宫。 端午宴席的一应物品和菜式都是提早定下来的。虽然俞皇后和阿音都不在,御膳房那边却也要遵从两人早先定下的来做。即便郑贤妃怎么挑三拣四,大家也只顺从听着,并不敢违背俞皇后和阿音的意思。 郑贤妃一整天窝了一肚子的气。 待到宴席开始后,她坐在离俞皇后不算太远的位置,眼睛里的怒气挡也挡不住。却也不敢往俞皇后那儿看,因为怕被晟广帝看到她这副模样。 于是年轻许多又低了一个辈分的阿音就接收到了郑贤妃抛过来的所有恶意。 阿音不高兴了,怒瞪回去。 谁知刚回击了没多久,旁边冀行箴就笑了。 “包子就是包子。”冀行箴在她的脸颊上戳了戳,“就连佯装生气,都和包子一样软软的十分可口。” 阿音有些挫败。 其实她很认真地发怒时也是很凶神恶煞的。 偏偏到了冀行箴这里就成了可爱…… 对此她也十分无奈。 两人你戳我一下,我碰你一下,温馨而又有趣。 郑贤妃越看越是心头怒火起。她正要压抑不住愤怒而做出点什么时,却听到不远处有轻微的铃铛声。 郑贤妃登时眼睛一亮,再也顾不上阿音那边,而是望向了门口。 门外,一名遮了面纱的少女正缓步走来。 她身穿红色薄纱舞衣,身姿曼妙步态娇柔。一步步前行,细碎的铃铛声就飘了一路。 走到门边,她抬手扶着门框,忽地笑了。 这一笑,当真是妖娆无比千娇百媚。 几乎所有男人见到这一幕后都有些失神。 包括坐在首位的晟广帝。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咦?来的那人是谁? 太子:管她是谁呢!媳妇儿别看她,看我啊~我们么么哒不管她~(*  ̄3)(ε ̄ *) **** 第101章 郑贤妃一直在留意着晟广帝的神色。见他看着舞衣少女时眼睛都发直了, 郑贤妃暗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有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人。乍一亲自把他拱手让出,心里终究不好过。 想到此处,郑贤妃转眸望向了晟广帝身边的女子,暗中冷嗤:俞正敏能够将那么多青春美丽的秀女亲手送到皇上身边, 连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可见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没心的。 郑贤妃正心思百转地暗中思量着,突然听到连连叫好声。 原来是现在倚门而立的少女此刻已经舞到了屋子中央。 她不停地旋转着。铃铛声飘在屋中,清脆悦耳。伴着圈圈旋转, 她轻薄的纱衣上下翻飞,仿若绽开的红莲, 将她的身姿烘托得更为娇美诱人。 不多时, 少女旋转渐渐停歇。 乐曲声陡然转慢。她随着乐曲声舞着前行,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朵红花捧在掌心。一步一步,逼近了那最上首最尊贵的男子。 “惠冉见过陛下。”少女盈盈拜倒,将双手捧到头顶以上, 恭敬而谦卑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忽地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好!” 众人循声看了过去,见是大皇子冀符,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又有人哈哈大笑,对这舞姿极尽赞美之词。 在这样的喧闹声中,晟广帝这才慢慢地汇聚了一丝丝的理智, 眼神也渐渐归于寻常。 他拊掌而笑,连道三个“好”字。 郭公公细观帝王神色,见晟广帝好似一直看着少女手中的红花, 他便欲走上前去把那掌中红花捧到帝王的手中。 谁知刚刚迈开步子却被晟广帝扬声制止。 郭公公止步躬身而立。 晟广帝绕过桌案走到红衣少女身边,一手拿起红花,一手拉了少女起身。 “原来是你。”晟广帝朗声笑道;“可是长大了不少。” 郑惠冉朝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半垂着头娇羞道:“没料到圣上竟是能够一眼认出了我。” 她这话用词并不算谦恭。可晟广帝非但不介意,反而哈哈大笑,拉着她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 冀茹见了这一幕,双眸圆睁冒着怒火。 她也已经长大。身为公主,她见过的宫中争宠手段不少,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会对父皇做出这种事情来。 听了郑惠冉的话,冀茹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道:“以前你就这般蒙面纱跳舞过。如今再来一次,谁不知晓是你?”想想又道:“你先前都说了自己是‘惠冉’,再猜不出来可真是见了鬼了。” 孟淑妃赶忙遥遥地瞪了她一眼。 冀茹闷闷地吃了两口菜,把筷子一抛,“没胃口。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朝晟广帝和俞皇后行了个礼便当先离席。 郑惠冉给四公主冀茹做了数年伴读,这事儿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故而大家也就明白冀茹的心里有多不舒服,没人去说她半个字儿的不是。 只是冀茹这一走,晟广帝却也借机说自己已经吃饱,让大家尽情享用美酒佳肴,他则先行离席。 晟广帝离开没多久,郑惠冉还没来得及出屋,就被去而复返的郭公公给请走了。 郭公公是陛下面前最得力的人。郑惠冉这般往后面行去究竟是为何,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郑贤妃端起手边的酒抿了一口。又忍不住朝晟广帝离开的放心看了眼。回想着他眼中的惊艳,她将口中的酒慢慢咽下。 苦涩难当。 不过,十分值得。 如今她容貌衰败,宠爱早已不复当年。冀符不被看重,虽成了亲,却还不成气候。至于郑家,侄子郑胜章如今还未放出来,生死未卜。兄长停职被查后,郑家也四处打点过。只是时常有坏消息传来,好消息却寥寥无几。 满打满算,如今郑家也只能依靠着她和父亲郑大学士了。 只是,她这边已经不稳靠不牢固。为了父亲那边不至于举步维艰,只能提携郑家其他人。 可惜的是郑家三代单传。剩下的只有女儿家,没有男丁。 当年郑惠冉想要讨好洪都王府世子吴南义时戴着薄纱舞了一曲。晟广帝虽不喜郑家这般行径,却也赞她屋子曼妙。 自那一刻起,郑贤妃便知道,这个侄女往后应当能够帮自己一把。 旁的她也不多求。 只希望晟广帝能够渐渐失了对那冀行箴的宠爱,提携冀符、重用冀符。只要冀符能取而代之当上太子,那么一切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郑贤妃心满意足。朝俞皇后的方向望了一眼后,她便不再多管其他,自顾自地吃饱喝足。 段嬷嬷忧心忡忡。待到席间所有人又开始高声畅饮后,她方才借了斟酒的时候俯身悄声问俞皇后。 “娘娘。”段嬷嬷素来平稳的手也有了点点颤抖,“您怎能让那种人得逞呢?” 俞皇后掌控后宫。虽然郑贤妃私底下瞒着帝后二人做了不少小动作,但俞皇后其实心中有数。 若是俞皇后不刻意放郑惠冉一马,任凭郑贤妃再如何筹谋,今日郑惠冉都走不到这宴席中来。 “莫要担心。”倘若是旁人问起,俞皇后自然不会理会,但这人是段嬷嬷,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忠仆,她便耐心地解释了句;“我有分寸。她翻不出什么花样儿。” 说到此,俞皇后端起新斟满的酒杯,低声轻哼道:“她来也好。来个愚钝蠢笨的,总好过于来个聪明机灵的。” 段嬷嬷心里踏实了不少,拿着酒壶退到一旁侍立在侧。 冀行箴和阿音自始至终都没去搭理郑惠冉。他们如今在商议着一件事情,那便是林昭辉今日说起的那个人。 “既是和他相识,又是关系颇近,想必能查出不少消息来。”冀行箴说道:“只不过时间长短问题。我晚些遣了人去看看。” 他说着话的时候,放在桌下的手借了宽大衣袖的遮掩,一直在握着阿音的手。 阿音想要抽出,试了几次没能成功。她生怕动作太大反倒是会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故而只能由着他。 “还要查一查他有无妹妹。”阿音使坏去用力捏他手指,结果反而硌了自己的手,疼得拧了拧眉,“他既是能够借了这个机会来接近林昭辉,想必林昭静那里,那‘崔悦’也一定寻机接触过。” 冀行箴摇头失笑,反手一握给她轻揉着指尖痛处,“既是如此,不能只查他有无妹妹,还要看一看那个时候林昭静的友人。说不得对方是使了一样的招式,借了‘友情’之名来接近。” 阿音手指舒服了,眉眼舒展开,笑道:“有道理。那便如此罢!” 他们把这事儿敲定之后,那边郑惠冉和晟广帝已经离了席。 宴上觥筹交错,小夫妻俩就也暂时放下了满腹心事,让人添了些喜欢的菜式过来,而后两人一起好好用膳。 翌日一早,俞皇后依着惯常的时候起身梳洗。刚刚绾好发,就听宫人来禀,说是妃嫔们已经来了大半,正在外头等着。 这是如今每日里都会出现的状况。虽然俞皇后没有刻意规定平日里也要每日过来请安,可是自打后宫里的妃嫔多了些后,时常有人过来永安宫中。或是陪着俞皇后说话,或是早来请安。 只不过今日她们来得太早了些,而且,人数来得也确实比平日里要多不少。 段嬷嬷想到昨日的事情,在俞皇后身边道:“真是没几个省心的,都这么爱看笑话。谁不知她们的心思?还不是听说郑家那位姑娘昨儿留在宫里没走,所以想要看娘娘怎么处置她。” 郑家和俞家不和已经是京城里公开的秘密了。能在后宫待下去的,即便不是各个人精,却也没甚脑子不灵光的。 只是再聪颖,还是逃避不开心底深处喜欢凑热闹看热闹的秉性。 “人之常情。”俞皇后平静地道:“都是年轻人。喜欢这些也是正常。” “可是这般也太抬举了那个不识好歹的!”提到郑惠冉,段嬷嬷便心中愤然,“当年娘娘未曾为难过她半点儿。如今她竟是连廉耻都不顾了!” 见到段嬷嬷这般替自己鸣不平,俞皇后不由笑了,“你这话说的不好。短时间的廉耻算甚?短时间的脸面算甚?待到她飞上枝头变凤凰,旁人就再也不会去提她这一时半刻的羞耻之事了,反而各个都要说着她的好、念着她的好。” 说起来,俞皇后也是差点死了,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方才想通了许多事。再看一些问题,便与当年大不相同了。 俞皇后道:“所以我往年行事也有诸多不妥。现下再想这些事情,断然不如以前那般钻牛角尖了。” 她侧首朝段嬷嬷笑笑,“你放心就是。” 段嬷嬷听了俞皇后这番话,只觉得心痛难当。 当初在俞家的时候,姑娘性子开朗活泼,哪里是如今这般的状况?后来入了宫,性子一点点转变,开朗一日日渐消…… 如今这样看得开,虽然是好事,却让人听了看了后心里难受。 段嬷嬷给俞皇后整了整刚刚梳好的发髻,“娘娘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看不惯那些个为非作歹的小人罢了。” 段嬷嬷唤了宫人过来吩咐了几句,宫人们这便躬身退了出去,依着吩咐自去备茶。 今早宫妃们来得早,茶还没来得及烹好,所以莺莺燕燕们在屋中落座的时候,茶水未能及时捧上来。 不过大家都不在意这些。一边悄声说着话,一边不时地朝着院子里看过去。似是在期待什么,又似是在提防什么。 没多久,俞皇后收拾齐整用过早膳后往这里行来。 众女纷纷起身行礼。 待到所有人都落了座,俞皇后信口说起了昨日龙舟赛的盛况。 大家正洗耳恭听着,忽然有公公高声唱和:“郑采女到——” 听到这一声,妃嫔们先是眼神黯了黯,继而想到了甚么,忽地一喜,就又精神起来。 黯然是因为皇上终究宠爱这个新来的,临幸了不说,还赐了她品阶。后来欢喜是因为,郑家女儿又如何?郑贤妃的妹妹又如何? 不过只得了八品的采女罢了! 众女暗暗欣喜,齐齐望向屋门口。 不多时,有容颜清秀的女子迈步而入,身穿湖蓝绸缎明花薄上衣,不施粉黛,头上只插了一支碧玉钗。 不同于遮上面纱穿了红色舞衣时候的妖娆,这般打扮素净的她,倒是别有一番清冷气韵,瞧上去与当年郑贤妃最得宠的时候倒是真有几分相似。 一位常在与她旁边的才人交换了个眼神,说道:“怪道皇上欢喜,原来如此。” 却不提那原来如此指的是什么。 郑惠冉往里迈着的步子稍微停顿了下,继续往前行进。 那常在和才人又笑嘻嘻地道:“郑采女的规矩和礼仪学得不好。往后让嬷嬷好好教教你罢!不然的话,可怎么伺候好皇上、” 她们这话说得倒是没错。郑惠冉毕竟不是正儿八经选秀进来的,毕竟没有正式得过训诫。也没有熬过那艰难的守着屋子等陛下临幸的艰苦日子。 这个时候看那常在两人说到了点子上,所有一步步熬过来的妃嫔们就开始统一对外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比如这步态不对,比如那手势不行。什么刀子都含沙射影地往她身上使。 她们并不惧怕她。 倘若皇上真的十分宠爱她,何至于只给了个采女的封号? 当年有个周采女,接连宠爱那么多天,因着出身低方才只得了这个封号去。结果后来因着做错了事,皇上说抛弃就抛弃,直接让人把她打入冷宫。 所以不过是个采女罢了。不值得为惧。 更何况她们说得也没错,她的确存在这些问题。 平日里孟淑妃尚还会因着郑贤妃的关系而帮郑惠冉说几句话。往年的时候,郑惠冉遇到什么麻烦,也都是孟淑妃和冀茹帮忙解决。 如今孟淑妃见了郑惠冉这般四面楚歌的状况,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昨日里女儿又羞又气的样子,故而只字未说,由着郑惠冉被人围攻讥诮。 郑惠冉即便再欢喜于皇上待她的柔情蜜意,这个时候也有些撑不住了,顿时哭了起来。 这时有个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哭什么呢?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妹妹们都是一番好意,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郑惠冉看了过去,才发现说话的是俞皇后。 俞皇后把她叫到了身边,笑着说道:“你昨日辛苦了。第一次过来,我原也没甚准备,就把这个给你罢。”说着褪下了手上戴着的珠串让段嬷嬷拿给郑惠冉。 那是质地上乘的碧玺十八子手串。 郑惠冉这辈子统共只在祖母那里看到过一串碧玺手串,却非十八个字都是这样好的碧玺。 更何况,郑惠冉曾好些次看到俞皇后腕上戴着这个。 如今此物到了自己手中,郑惠冉喜不自胜。刚才心里的那点不痛快烟消云散,赶忙不住地向皇后娘娘道谢。 “郑妹妹不用这般客气。” 俞皇后说着,朝院外看了几眼,见郑贤妃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未出现,她便知郑贤妃的心里到底还是留下了个疙瘩。 俞皇后的笑容愈发温和,对郑惠冉道:“你我既是同为伺候皇上,万事定要以皇上为准。只要这点做成了,我自然不会薄待了你。” 郑惠冉欣喜不已。 再次与皇后行礼谢恩的时候,她的心里就踏实诚恳了许多,“多谢娘娘教诲。我一定会好好听从。” “嗯。”俞皇后说道:“既能如此,那便好了。” 郑惠冉的宠爱一直持续到了秋日里。 晟广帝最爱的便是她穿了舞衣时候跳舞的样子。但是,随着天气渐渐转冷,她就也无法穿着那么薄的舞衣起舞。皇上顿觉无趣,慢慢地减少了召她宠幸的日子。 秋意渐浓。黄叶飘落在地,冷风卷着黄叶四处飞舞。 郑惠冉得到的宠幸越来越少。直到她不得不在日间也穿上了厚些的夹层衣裳,晟广帝终是情淡,开始频繁召了旁人侍寝。 就在郑惠冉按捺不住,和郑贤妃一起商议了从皇上那里“下手”的机会时,阿音十五岁的及笄礼也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马上要及笄了,那么xing福生活还会远吗?【幸福地微笑︿( ̄︶ ̄)︿】 **** 有妹纸提起过阿音的及笄问题。古代十五岁及笄,所以阿音十四岁多时我说的是“快要及笄了”,这样~不过,下一章就真正及笄啦~^_^ 第102章 在郑贤妃看来, 如今郑惠冉不得宠,最紧要的便是避开了俞皇后寻找下手的机会。比如让郑惠冉想方设法与晟广帝“偶然间”相遇,再比如,或是弹奏或是高歌,想方设法让晟广帝来寻郑惠冉。 不过, 当事人郑惠冉却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虽然要引起晟广帝的注意, 却也不一定避着俞皇后。要知道,俞皇后可是度量很大的。早先她得宠的时候,俞皇后非但没有说过她半分, 反而在她受人难为的时候会帮她开口说话。 甚至于她入宫那么久了,郑贤妃未曾表示过什么, 只口头称赞表扬她。而俞皇后却是什么珍贵稀罕的东西都舍得给她。 即便她再视金钱为粪土, 但在宫里头,打点人际关系、偶尔添点衣物偶尔改善伙食,这些一件一桩都是钱。她带进宫的那些又怎能够? 幸好有了俞皇后的那些赏赐。 有些特别别致的,她留下了自己用。有些则想了法子兑换成银钱。再者, 俞皇后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直接赏赐些银两,这些更是能花用。 为此郑惠冉觉得俞皇后许是也不如郑贤妃说得那么不堪。 当郑贤妃再一次和她抱怨俞皇后行事不妥当,一定要避开其再说时,郑惠冉终是按耐不住了,压低声音和她驳斥。 “娘娘只道是她为人不好, 做事不妥。只是不知哪一个做得不好、哪一件看上去人品不佳?”郑惠冉不耐烦地道:“我倒是觉得娘娘甚好。能够避开她便好,如果真的避不开,倒也没甚需要特别注意的。” 郑贤妃轻哼道:“你果然太年轻了些。她的不好其实能让人看出来的?” 郑贤妃犹记得自己当年装病的时候, 俞皇后一次次阻了皇上的脚步,一次次让她不能与皇上私下相见之事。到后来,俞正敏更是过分,竟然还明目张胆地寻了借口让她在静雪宫里不能出去…… 思及旧恨,郑贤妃气不打一处来,认真地与郑惠冉道:“你真的需得当心她。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哪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惠冉听她一次次三番四次地提起这个话题,早就不耐烦了,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早就说了千八百遍?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自然清楚。你与我说说陛下的系好便是。” 她入宫轻松,又轻易得了陛下的宠爱,所以和晟广帝相处的时候很是随意。 可就是因为太过随意了,所以她刚开始并未特意去揣摩帝王的喜好,也没刻意地去附和他、没特意去记下他习惯的一点一滴。 待到往日皇上的宠爱淡了,她想要借了那些细处来寻到重新靠近皇上的法子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她才不得不寻了郑贤妃找办法。只因郑贤妃很了解晟广帝。毕竟是跟随了几十年的人,又怎能不晓得他的喜好? 当初是郑贤妃帮助她入了宫,如今她也想靠着郑贤妃继续上位。 谁知往日里清高淡雅的姑母如今竟然成了个絮絮叨叨的妇人,如老太婆一般爱碎碎念。 郑惠冉不耐烦和郑贤妃继续掰扯这个问题,故而催促郑贤妃继续说下去有关晟广帝的事情。 郑贤妃到底是在宫里那么久的人了,怎会看不出侄女的敷衍之一? 想到自己把冀符的前程、兄长的前程还有郑家的未来托付在这么个焦躁不知收敛的少女手中,郑贤妃的心忽地有些锥心地疼。 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有没有错。 “快说啊,我的好姑母。”郑贤妃正暗中思量着,就觉得手臂被轻轻晃动了下。定睛一看是郑惠冉。 郑惠冉扬起个带着点讨好的微笑,晃着郑贤妃的手臂,“好姑母。你若是想不出旁的法子来,倒不如和我说说皇上的作息如何?我怎样才能巧遇道他?还有弹奏……我的琴艺尚且可以。不知道能不能借此来吸引他的注意?” 说到琴艺,郑惠冉忽地有些怔忡。 她当年和冀若芙一争高下,在姜先生的面前努力表现,想要得到他的更多夸赞。 也不知道那个风姿高雅的探花郎如今何样了。 想到这,郑惠冉的兴致到底不若之前那么高,听了郑贤妃的话后,有些出神地点点头,却也没有细致记住那许多。 郑贤妃把自己的计划讲与郑惠冉后,生怕这侄女又嫌她絮叨,就问:“我说的这些你可曾记下了?” “记下了。”郑惠冉道:“我自然是记得的。” 郑贤妃道;“那你和我说说看罢。” 郑惠冉不愿郑贤妃发现她走神,免得郑贤妃说起来没完。因着隐约听到了些大概内容,她就含糊说道:“就在九月初七行事。因为那天是太子妃的十五岁及笄礼。到时候宫里举办及笄典礼,几乎后宫妃嫔都会过去,皇上却不见得会参加,倒是给了我去接近的机会。” 郑贤妃虽觉得她细节之处一个没提,但再想想,她能够把大致事情叙述出来应该没甚大碍了。故而没有多说什么,又赞赏了郑惠冉几句。 对于郑家姑侄两个人的暗中谋划,俞皇后并未关注太多。只因她现在正忙着一件事情。 ——她的亲侄女儿,也就是她的乖儿媳阿音的及笄礼。 及笄礼对女孩儿来说尤其重要。这代表着女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正是因为这个关系,俞皇后特别看重这一次的仪式。毕竟阿音从小就入宫陪伴她,那么多年过去,大半时间在宫里,倒是鲜少有机会能够陪伴亲人。 说是俞皇后为了弥补自己当年的任性举动也好,说是俞皇后顾念着这份情谊也罢,总之她绝对不允许阿音的这个重要成人仪式马马虎虎对待过去。 对此冀行箴万般赞同。 其实冀行箴亦是很看重这件事情。 他的女孩儿长大成人了,让他如何不欢喜? 自小两人一起陪伴着磕磕绊绊成长,现在她也终于能够成人,他心中愉悦和欢喜是无法与旁人描述得出的。 九月初七便是正日子。 赶在八月末尾的时候,洪都王妃便从洪都府赶过来到了京城。因为她要来当阿音及笄礼上的正宾。 有司和赞者已经定了下来。有司为二公主冀若芙,赞者则是乐宁郡主吴欣妍。 这几位都是和阿音极其亲近的人。当初都没有人和她们提前知会,而是她们想起阿音的及笄礼将近,就商议着主动寻了程氏来说起这个。 程氏自然是只有欢喜没有拒绝的。阿音虽然是太子妃,身份尊贵无比,但是能有这样多的身份高贵的女子来助她一把,往后的日子想必能够更加地顺当。 到了九月初六那日,所有人尽皆忙碌起来,为了第二日能够不出一点差错。上到给阿音准备的及笄用的饰物,下到明日里待客的杯杯盏盏,俞皇后又让人仔细查验了一遍。还不住叮嘱着到时候待客的宫人,吩咐她们应该怎样行事为妥。 阿音则是跟着曹嬷嬷学规矩。 倒不是当年学课时候的那些了,而是及笄礼上需要注意的事项。毕竟这是个繁琐的程序,从哪里走,该如何走,如何换衣,一步都错不得。 阿音认认真真学着,将步骤好生记下。 许是因为白日里太过专注了,到了晚上就有些手脚酸疼舒展不开。 特别是沐浴后。 因为她全身疲累,冀行箴特意让人把浴池里的水准备得稍微热一点,还让阿音多泡了会儿,因为这样有助于解乏。 结果倒好。解乏有了,身体酸疼也有了。 阿音从浴池爬上来后就恹恹的想要睡觉。 冀行箴原本和以前每一晚一般斗志昂扬着。只是看到她这小模样,顿时心软了。一来想到她明日里得早起应付那诸多礼仪,二来他知道她今日确实是累极了故而这般样子。 他终究没有多做什么也没多说什么,抱了她到床上去,两个人相拥而眠。 一早起来,冀行箴和阿音就手牵着手往永安宫去。两人打算再和俞皇后碰面一次,再往举办仪式的宫殿去。 郑惠冉和众妃嫔刚好从永安宫出来。 旁人倒也罢了,远远地瞧见太子和太子妃过来,要么是转弯装作没看见,要么上前寒暄两句就各自离开。 可是郑惠冉有些挪不动腿。 遥遥看着冀行箴和阿音恩恩爱爱的样子,郑惠冉忽地有些悲从中来。 倘若她也有个这样年轻贵气的夫君就好了。不仅疼她宠她,更重要的是年轻力壮,很多事情都能够做到极致。 不像那皇上。 年纪一大把了,又镇日里吃丹药,脸上的沟沟壑壑很多不说,某些事情还力不从心。又短又快,让人心里头起起落落的不踏实。 思及此,郑惠冉忽地有些怨恨郑贤妃。 可是再一想到得到皇上宠爱的话就能够得到了权势与地位,她先前的那些不甘愿方才略少了点,刚才燃起的嫉妒之火也渐渐扑灭了些。 阿音远远地看到了郑惠冉过来,原本打算绕道过去,偏偏冀行箴不肯,非要拉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行,还不准她松开交握的手。 “你放心。”冀行箴笑道:“只有她躲我们,没有我躲她的。” 阿音本也不是想躲开郑惠冉。不过是看郑惠冉不顺眼,所以想要少见一见罢了。 如今听到冀行箴这般讲,她倒是起了好奇心,笑问道:“太子殿下这话说得好笑。怎地陛下的妃嫔看到我们后倒是要主动躲开来?” “其实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冀行箴微笑道;“她前些日子连连在父皇那里有所动作,甚至于曾经遣了人来拉拢我,只不过被我拒绝了。想必她看到我后会不甚舒坦罢。” 阿音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诧异了,“她主动找过你?” “嗯。”冀行箴思量了下,“约莫有五六次罢。” “五六次。”阿音仔细算了算,“那也可够多的。” 冀行箴原本想说也没几次。虽然数量有这么多,可是回回都被径山他们给挡了下来,郑惠冉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可是看到自家小娇妻吃味的样子后,他忽地心中意动,有些不愿解释这些细节了。 “小气。真是小气。”冀行箴轻笑着抬手捏了捏她鼻尖,“她不过是来求我办事罢了,我也没答应她,你就不高兴。那倘若我答应了她,你岂不是要气坏了身子?” 虽然阿音心里是真的有些介意,但,她自然是不能承认的,故而一本正经道:“我哪里介意了?随口问问而已。太子殿下莫要多想。” “真的?” “……当然。” “好。”冀行箴收起笑容往前走,“那我就不告诉你她为了求我做事而打算做出哪些牺牲了。” 阿音听得心里突地一跳。 好啊—— 敢情郑惠冉还打算做出点“牺牲”? 刚才那强压下去的心里的小火苗一直一直往上窜。 阿音顾不上那许多了,紧走几步追上冀行箴,“你说说看,她打算怎么着?” 冀行箴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不用说罢。反正你也不介意。” 阿音扭头看旁边的垂柳,“其实,嗯,虽然不介意,但是为了你,我还是愿意勉为其难听几句的。” “真的?” “……当然。” 冀行箴看着她脸红红故意别开视线的样子,忍俊不禁,抬指轻捏着她红红的耳垂,“还嘴硬。就知道你在意我,偏你还不肯承认。” 阿音横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冀行箴哈哈大笑着上前去,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揽了她的腰身。又侧身靠近她耳边,悄声道:“你现在就尽管反抗罢。看我晚上怎么好好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晚上~晚上~甜蜜的晚上~(づ ̄3 ̄)づ╭❤~ 阿音:……我想搬去和母后一起睡!/(ㄒoㄒ)/~~ **** 谢谢 yaoyao 投的雷!~^_^ 第103章 阿音先是面现绯色, 继而想到了什么,笑盈盈地说道:“左右现在还不到时候,你也不能把我怎么着,怕你作甚。” 虽然她未明说,但话中意思分明是说她葵水未来, 两人不能圆房一事。 冀行箴莞尔, “你怎知我什么都做不得?”他在她耳边轻咬一下,看她怒目而视看过来,笑道:“我自有百般手段。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阿音听闻后轻嗤一声。 她还不知道他? 分明是个洁身自好的少年郎。她没经过的事儿, 他也没有。 倘若知道些“知识”,恐怕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小书册上瞧见的。 因此, 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阿音毫不在意。 冀行箴看她浑然不惧的样子, 轻笑着摇了摇头,把她的手牢牢握住,“不信我?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两人一同往落华宫行去。 今日的及笄礼便是在落华宫的正殿举行。此时正是九月里,菊花开得正好。 冀行箴早在他过生辰的八月底时就开始着手为今日做准备, 让人将落华宫修葺一新,为的就是庆祝阿音的及笄礼。 他自然是要让阿音今日过得开心,必然要典礼热闹而又美丽,为此特意择了最适宜最漂亮的花卉摆设其中。 之所以不是将花移栽过来而是只用了带盆的花卉挪放过来,只因阿音并不住在这里。待到仪式过后, 这一处便暂时空闲下来,移栽着实没甚必要。 一进入落华宫,阿音就被大片的花海所吸引。 以菊为首, 各色当季的花朵争相开放,遍布在院子里的每一处。 远看只觉得花儿浑然一体,已经将地面铺满。步入花海边缘,才可看到其中有纵横交错的数条道路。择了其一进入其中,一路蜿蜒过去,正好到了落华宫正殿的门口。 阿音不由叹道:“真不错。便是御花园里的花,也没有这般好看罢。” “那是自然。”冀行箴笑道:“毕竟御花园里也不用费我这样多心思。” 阿音睇他一眼,“你就变着法子夸自己罢!” 冀行箴笑着搂了她细细的腰身,“总得让你多知道些我的好才行。”语毕,他俯身在她耳边道;“免得一个不小心你觉得旁人更好,就被人给拐跑了。” 阿音抿着嘴笑。 两人进到屋内,却是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因着是及笄之礼,故而前来恭贺的几乎全是女宾。除了阿音的友人和亲属外,来者又以命妇居多。 阿音自是到内间里打理妥当,为等会儿的仪式好好做准备。 冀行箴则去到宾客间,亲自招待诸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珍眉早已守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阿音过来了,喜气洋洋地喊了声“太子妃驾到”,这便请了阿音入内。 阿音迈步入屋,就见大家都已经到了。俞皇后正和吴王妃在说话,旁边有吴欣妍陪着。毕竟吴欣妍嫁到京城后很久没有见到母亲了,程氏和俞皇后便让她多陪陪吴王妃,别的事情不用多管。 窗下,程氏和冀若芙、常云涵还有冀薇正在整理着阿音等会儿要换的衣裳首饰。 最让阿音意外的是岳常在和梁才人。 两人都是前一次进宫的秀女。晟广帝不过临幸了她们两人一两次罢了,升了品阶后并未再多宠幸她们。 她们也是怪。两个平日里并不去想着如何在晟广帝跟前争宠,反而时常去给俞皇后请安。有时候碰到了郑惠冉,她们便会齐心协力你一言我一语地去怼她。 虽然郑惠冉很厌恶这两个人,奈何俞皇后明里暗里地护着,她也不能将这二人如何了。 现在看到她们出现在这儿,阿音知晓这是在向她示好。因着俞皇后不反对她们的接近,阿音相信俞皇后,故而也不抵触看到这般的做法。 先是和母后母亲还有吴王妃行了礼,阿音又和友人姐妹们说了会儿话,这便笑问岳常在与梁才人:“你们这是在帮我整理什么?” 先前两人已经主动和阿音寒暄过了。现下看到阿音过来说话,两人亦是欣喜。 梁才人笑道;“我们什么都不懂,就打打下手罢了。”说着侧过身去,把两人忙活的东西给阿音看。 原来她们竟是在整理等会儿阿音要用的鞋袜。因着仪式上需要换衣裳,俞皇后便相应的备好了新鞋和新袜。 只不过阿音没料到她们会来帮忙做这个。再怎么说,好歹也是陛下的妾室,给俞皇后整理就业罢了。给她来弄这些,倒是有些不太合适。 阿音赶忙说道:“让万嬷嬷去做就好了,何至于劳烦你们?” “太子妃这可是客气了。”岳常在笑道:“我们做也是做,万嬷嬷做也是做。何至于我们就不成?” 她长相恬静,一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不等阿音回答,岳常在自顾自掩唇轻咳一声,瞬间板起了脸,冷冷说道:“我们这些身份登不上台面的,根本不够格处理这些。就连帮忙搬一盆花、挪一株草,恐怕还能砸了花盆、断了草根。这般不中用,自然甚么也做不得。” 初时阿音还以为她这些说的是心里话。但是把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放在心里细细一思量,瞬间明白不是这么回事。 阿音哭笑不得地道:“岳常在可是厉害。竟是把贤妃娘娘学了个十足十来。” 岳常在那样冷着脸说话的样子,还有说话的语气,分明就是模仿了郑贤妃。 而且,她那番话也是有来由。 当初郑贤妃的院子又要大动干戈地移栽当季的花,岳常在刚巧经过那里,就客套地问了几句要不要帮忙。 结果郑贤妃就丢给她了这么一段话。 阿音当时不在场,并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那些话语还有这整桩事情还是玉簪说与她听的。 梁才人听了阿音的话后,掩唇笑道:“太子妃好生厉害。岳常在怕是还想糊弄太子妃,想要让您斥责她呢。如今可是漏了馅。” 岳常在状似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你可是说到点子上了。我本想着先激一激太子妃,谁知太子妃好生厉害,竟是早已猜到了我的意图。我可是没辙了。” “倒也不是。”阿音笑道:“这话我隐约听人说起过,故而有点印象。” 她当时分明不在场,还听人说起过,那便是有人将话说与她听了。 一般说来,被人悄悄禀了这些都不会搬到台面上来说。既是光明正大说了,那便是两种可能。或者是有足够的实力故而有恃无恐,或者是借机敲打。 梁才人收了笑,赶忙朝阿音福了福身。 岳常在眼睛眨了眨,说道:“太子妃自然是能够听得。这宫里大大小小事情哪个能瞒得住您?您莫要听梁才人乱说,我不过是给您逗个笑罢了。” 她又笑,“其实我这功夫还不到家。倘若是我堂姐说这些来与太子妃,您定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我这学的是谁。” 梁才人脸红了红。 阿音只作没看见,问道:“你堂姐比你还能更像些?” “可不是。”岳常在拉了阿音在旁坐下,又亲自给她捧了一杯茶。 待到阿音将茶盏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岳常在终是大大松了口气,笑容也深了些,“我堂姐自小就学什么像什么,莫说是语气神态了,就连声音都能模仿得像。” 说罢她面容上划过一丝阴霾,“只不过她很早以前就跟着她师父去外地学艺,后来就再也没有见着,多少年了都没有收到音信。” 天地这样大,一点音讯都无的话,出事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阿音看岳常在神色里的哀愁和犹豫丝毫都不作假,轻声道:“总要存有希望才是。” 梁才人也道:“或许人还能回来的。” 说着话的功夫,仪式开始的时候将要到了。衣衫首饰也已经准备妥当。 阿音便往俞皇后和母亲那边去,一起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正当阿音一字字认真听着俞皇后的叮嘱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冀薇的声音:“四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呢?” 冀茹正偷偷摸摸地伸头往里看呢,被冀薇这一叫,可是藏不住了。 她磨磨蹭蹭地进了门,低头道:“也没做什么。” 飞快地抬头看一眼,正对上众人疑惑的目光,一向活泼的冀茹却是声音又轻了些,“……就是过来看看。” 阿音上前拉了她往里行,“既是过来看看,何不走近一点看?在外头能瞧见什么?”不由分说地把人拽进了屋。 冀茹初时不肯。后来发现阿音拉的力道大,当真是想让她过来,这才卸了抵抗的力道,由着阿音将拉她而入。 冀若芙招手让冀茹过去帮忙。不多时,冀茹和大家笑闹一片,也就没了刚进屋时候的拘谨。 在行及笄礼前,阿音只想着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仪式罢了,中规中矩地对待,熬过去了就作罢。 可是,真正到了那一刻,真正到了戴上发簪加了笄服的时候,异样感觉还是冲上了心头。 宽敞的殿内,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这里。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在大家的祝福中,她长大了。往后有了更多的责任,同时也有了更多的自主权利。 疲惫的一天,也是兴奋和幸福的一天。 待到宾客尽数散去,阿音目送家人和友人出宫。而后去往永安宫陪伴俞皇后。 俞皇后知道这样繁琐的礼节最是恼人。更何况仪式过后又是午宴。待到宾客们吃过,阿音还和命妇们说了好半晌的话,与大家一同在御花园里游了一遭。 眼看着金乌西沉,俞皇后见了阿音过来便一直赶她离开,“来我这里作甚?我好着呢。你大老远来我这里,还不如早回去歇一歇。刚才该和你说声不必过来了,偏你这孩子心眼实在,这个时候还不忘了我。行箴呢?” 最后一问却是问的段嬷嬷。 段嬷嬷刚要说“不知道”,旁边的小宫女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朝窗户外头看了眼,顿时欣喜道:“太子殿下这往这边走着呢。想必很快就要到了。” 俞皇后与阿音笑道;“这就是来接你的了。他啊,半点儿也不放心你。非得他自己看着才高兴。” 这话刚刚说完下一句都还没来得及接上,屋门帘子掀开,冀行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内。 俞皇后指了他道:“正说着呢,人就到了。可见这走得是真快!” 冀行箴虽不知说他什么,但看俞皇后和阿音眼中都是畅快笑意,他就也不多问那许多了,直截了当地道:“既是来接阿音,自然要走快一点。” 然后他在俞皇后带笑的促狭目光中走到了阿音身边,拉了她起身道:“我已经让人备好了晚膳。一起去用些罢。”又对俞皇后躬了躬身,“我们就不多叨扰母后了。” “看他。”俞皇后与阿音道:“明明是懒得搭理我,偏要说得冠冕堂皇。”语毕朝冀行箴摆了摆手,“快些走罢!我可不愿见你这儿杵着。” 冀行箴笑道:“多谢母后体谅。今儿阿音累了,明日我和她来多陪陪您。” “这话说得好。多疼疼你媳妇儿是正经。”俞皇后又摆了摆手,“快些去罢。” 两人再次向她行礼后方才一同离去。 看着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挨得紧紧的,俞皇后轻叹一声,端起茶盏后又放了回去,侧首与段嬷嬷道:“所谓夫妻,合该如此。” 段嬷嬷也朝那边看了看,认真地应声道:“娘娘说的是。” 冀行箴和阿音一路手牵着手往回行着。因着都有些累了,一路并未多说什么。但是就这样静静牵着手,两人的心里亦是十分欢喜。 回去洗漱用膳后,阿音赶紧去沐浴。 待到穿了薄衫躺在床上,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疲累得狠了。全身的肌肉和筋骨都在叫嚣着想要休息。 于是她就也这样做了。寻了最舒服的姿势,四肢随意地瘫着,脑袋歪在一边,丝毫都不在意形象地大呼“好累”。 刚喊了没几声,旁边的床铺稍稍塌陷了点。 阿音知道是冀行箴过来了,动也懒得动一下,哼哼着说道:“你就让我松快点罢。”说着,朝床边努了努嘴,“你就角落里待会儿好了。” “我真要去了角落的话,谁来帮你?” 冀行箴说着,半靠在床头坐好,抱了阿音到他怀里靠着,而后开始一点一点为她按揉肌肉和筋骨。 他自幼习武,最是懂得控制力道。这样不轻不重的捏着,阿音忍不住轻声连连喟叹:“真舒服。这里这里,那里那里。咝——哎呀——” 冀行箴一直默默地给她松着筋骨。待到阿音舒服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方才停下。然后熄了灯,上床抱了她到怀中搂紧。 阿音下意识地就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冀行箴身子僵了下,忽地俯身,紧紧扣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好半晌后,两人方才气喘吁吁地微微松开。 “刚才舒服么?” 黑暗中,冀行箴轻咬着阿音的唇低喃道。 阿音早已没了力气。她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软软地应了一声。 “其实还有让你能够更加舒服的法子。”冀行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声音微微沙哑,“……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冀行箴:媳妇儿,快要憋不住了怎么办~/(ㄒoㄒ)/~~ 阿音默默地端上一碗肉汤…… 第104章 阿音本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听闻这话后忽地清醒了一些,警惕地问道:“什么法子?” 冀行箴捏了捏她的下巴,吻得更深入些,含糊着温声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顿了顿,又说:“一定会让你舒服的。” 他这话说得暧昧。在这样旖旎的气氛下, 阿音心中警铃大作, 有心想要驳斥反抗他,突然肩上一凉,衣裳已经被他扯了下来一半。 如今已经到了秋日, 肌肤乍一这般裸.露在空气里颇有些不适应。 阿音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就要往身前的热源凑过去, 却在贴紧他的身体后反应过来了些, 赶紧又急急后退。 冀行箴哪里肯让她远离?当即伸手一捞把人抱在怀里。低笑着说了句“乖女孩儿”,一手紧紧揽着她不让她逃开,一手伸进衣裳内不住游走。 温热的掌带着撩人的热度,让阿音止不住地心慌意乱。 她有心想要逃离, 急急地挪着身体。无奈双唇被他紧密吻住,上身被他禁锢着贴紧,丝毫动弹不得。他的手沿着腰线一路往下。而后有片刻的停顿。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待到缓了一缓后,再不迟疑。深入, 探进。 阿音蓦地全身紧绷,双手攀着他的肩膀摇头说不。他却丝毫都不肯停顿,继续探入。 全身发热。阿音力气渐渐全无, 软软地躺在他的身侧任他施为。后来白光乍起。她浑身轻颤着,忍耐不住的呻.吟溢出她的口中,近乎呜咽地瘫在了他的怀里。 终于身上的所有激烈都渐渐止歇。 阿音脸红红地埋头在他胸前,死活都不肯抬头。 冀行箴哪里见过这样妩媚如水的她?顿时胀得实在撑不住了,一刻也等不及,拉着她的手往下而去…… 整整一晚,两人都在相拥着互相纾解。直到天将明方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晨阿音是真的起不来身了。虽然她昨晚就吩咐了什么时候叫她,可是几个人轮番叫了她四五次她都含含糊糊应了声后再次睡了过去。 最后万嬷嬷看着太子妃实在醒不过来,就和锦屏她们说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听太子殿下一句,晚些叫太子妃罢。左右今日无甚大事,晚些也无妨。” 除了万嬷嬷心里有数外,其余人都想着许是太子妃昨儿及笄礼累着了,并未多想。听闻之后自然齐声应了下来。 阿音直到日上三竿方才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后,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大亮天光下的帐顶,瞧着它今日明晃晃的颜色,一时间竟是有点不适应。 待到思绪渐渐回转,她终于记起了昨夜的所有事情。想要动一动身,才发现浑身还有些发软。 红晕浮上脸颊。 阿音羞恼地伸手捂住了双颊。她不知道那般的事情竟然会让人失态到了这般的地步。身体完全不是自己的,一喜一怒完全操纵在他的手中。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万嬷嬷的声音:“见过太子殿下。” 冀行箴的声音飘入屋中,“阿音可曾醒来了?” “醒来了。”万嬷嬷道:“太子来得可是巧了。太子妃刚刚才唤了婢子一声,只还未来得及进去。” 冀行箴随口应声后便推门而入。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思及昨夜他对她做的事情,再想到自己对他做过的一次次,阿音缩进了被窝里半晌不肯钻出来。 冀行箴迈步进屋的刹那曾抬头看到了床上少女那犹带了一点点睡意的双眼。此时走到床边却不见了人,他看着锦被下鼓鼓的一团不由哑然失笑,“怎么了?不愿见我?还是说手法不过关,所以你恼了我了?” 冀行箴这话让被子动了动,鼓起的一团更是往下挪了些。 冀行箴莞尔,戳了戳那鼓起之处,低声道:“既是手法不好,不若每日里都练习几次。”又道:“你放心。待到往后你身子适宜了,能够真正地来了,定然能够比这还舒服。你信我就是。” 阿音听了这话不干了,在被子里闷声道:“胡说什么。才不信你!” 她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有着不甘愿的羞涩,让冀行箴不由哈哈大笑。 “不信我?”冀行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你去信谁?” 他猛地凑到被子鼓起处最上面,道:“看来昨晚上你是真的不满意了。如今我们再来几次,保管让你好起来。” 说着就开始去拽被子。 阿音吓怕了,拼命去躲。可是无论怎么在床上滚来滚去,他都能瞬间把她的被角捉住。 敌强我弱。 阿音知晓这个时候情势对自己不利,只能不情不愿地自己钻了出来。 她的脸颊绯红得十分可爱。也不知是因着在被子里闷了好一会儿,还是说听了他刚才话里的内容。 冀行箴有些忍耐不住,倾身而至在她唇色落了个轻吻。而后探手揽住她不让她后退,逐渐将这个吻加深。 清雅气息侵入鼻端口唇。阿音身体渐渐发热有些意乱情迷,抬手拦住了他的脖颈。 冀行箴气息瞬间紊乱。他急急地在她口唇间索取,犹不满足,再次吻住了她的而后,又在颈侧不住流连。 阿音浑身燥热,轻轻喘.息着。 冀行箴本欲探手而入到她衣内,却在触到她光滑肌肤的刹那骤然停住。他赶紧与她分开稍远一点的距离,又将她抱在怀里,胸口不住地起伏。 “真要命。”他在她腰侧慢慢摩挲着,哑着嗓子说道:“阿音,我快忍不住了。真希望你快一些。” 他这个“快一些”指的是什么,她心中了然。 阿音脸红红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好半晌才蹦出来一句:“我、我尽力就是。” 冀行箴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说这样一句话,绷不住笑了。 “傻姑娘。”他轻拍了下她的挺翘,“又在冒傻话。”这事儿哪能控制得住? 阿音嘟囔道:“知道不成还问我……” 冀行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低低地笑。 两人说了会儿话,冀行箴方才拉了阿音起身。 少女全身酸软使不上力气,他就一件件给她穿上,又给她系好了衣带。待到一切妥当,冀行箴让人拿水来,看着阿音洗漱了,这便与她一同去用膳。 这次用膳,却非早膳,而是午膳了。只因阿音起得太晚,两人又在房间里闹了好一会儿,如今便到了这个时辰。 吃过后两人又依偎着说了会儿话,冀行箴去到昭宁殿处理政事,阿音去给俞皇后请安。 因着差不多到了俞皇后午休的时间,阿音只稍微坐了坐便起身离去。 其实原本她若是无事也会在这个时候稍作休息。可是早晨起得太晚,这个时候便半点睡意都无。左右闲着,阿音索性信步往御花园行去。 说实话,御花园她来的次数不多。只因这个地方有很多晟广帝的妃嫔过来。 因着如今在宫中掌控政事的是冀行箴,所以众多妃嫔大都有意巴结她。可阿音实在不耐烦和那些莺莺燕燕的有过多接触,所以能避免碰到就避免碰到。 今日时机正好。 现下大部分人都在歇着,只她闲来无事逛一逛。就算是一个不小心碰到了后宫妃嫔,那也不会有多少人,顶多零星几个罢了。 阿音考虑妥当,心情很是不错,就径直往那一处行去。 谁知刚刚走到御花园内假山旁的凉亭外,还没来得及往凉亭走去,就远远地看到花园另一侧有人正朝这边行来。 阿音初时想要往回折转。可是将要转身的刹那,她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不由得暗叹口气,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见过皇上。”阿音行至对方跟前几尺远处,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晟广帝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阿音。他刚从董仙人那里回来,路过此处想要走走。却不料恰好遇到这姑娘在这儿。 晟广帝嗯了一声后让她平身。 举步前行,刚走了一段路,晟广帝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又回头去问阿音:“今儿你去看过皇后?” 阿音听了这话,摸不准他是已经知道了她之前去过永安宫,还是依着她平日的习惯做的推测。 思量了下,她生怕晟广帝以为这一次偶遇是和俞皇后有关,便道:“刚刚去看过。母后已经歇下,我恰好不累,便没歇息。想着好久没来御花园了,就往这边走了走。” “原来如此。”晟广帝道:“我还当你怎地平日不来,今日忽地来了。” 阿音暗松口气,心想幸亏自己多嘴解释了下。 认真说来,晟广帝待她一直不亲近,好似存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提防。可是晟广帝待她在明面上也不差,该给她的一样不少。 阿音就道:“其实平日里也很想来。就是怕冲撞了众位娘娘,我便不太好意思过来。这个时候娘娘们都歇着了,我恰好来走走。” 这话就解释了晟广帝之前说的“你平日不来”这个理由了。 晟广帝大悦。 他知道冀行箴和这个小娇妻关系很不错。如今看到这小丫头待他恭敬,他就想着太子平日私下里提及他时也是恭敬得很。 说实话,儿子长大了厉害了,他这个当爹的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只不过这种权利脱离手中的焦躁感,远远比不上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带来的诱惑力大。 两相权衡下,他宁愿选择后者,而将那劳心费神的政事交给冀行箴去处理。 晟广帝这便朝阿音笑了下,也未再多说什么,大跨着步子出了御花园往另一条路行去。 倘若晟广帝要在御花园里赏花,阿音自然会寻了借口离开。可是如今帝王已然离去,她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自然不肯轻易离开。 阿音在凉亭里坐了好一会儿,待到微风吹了有一炷香时间,觉得有些凉意了,方才起身往院门外行去。 她带了好几个人伺候的人过来。一行人陆续出院子,声音颇为明显。 待到周围重新归于静寂之后,有人悄悄地从凉亭旁不远处的假山后探头出来。 仔细看了看周围,确认阿音已经不在凉亭内了,她身边跟着的人也不在这里,假山后的人方才轻舒口气,往外行去。 郑惠冉刚才缩在假山后已经很久了。 刚刚约莫半个时辰前,姑母郑贤妃遣了人悄悄和她说,等会儿晟广帝从董仙人处离开,定然要经过这里。让她穿戴好藏在此处,制造“偶遇”的假象。而后再借机接近晟广帝。 原本郑惠冉有些不甘愿。但是晟广帝近日来未曾宠幸她,甚至于达到了不闻不问的地步,宫中上下依然知晓此事,就连她宫里伺候的太监们都开始对着她说起了风凉话。 郑惠冉不想再这样受委屈下去,故而答应了郑贤妃。还特意地挑了一件水红色的透薄纱衣罩在外头。 那水红纱衣是她曾经在晟广帝跟前穿过的。彼时帝王夸她穿了这件衣裳后“缥缈若仙”,而且那晚和她缠绵的时间尤其长。 她也希望有个不错的夜晚,就专程将此衣披上,等着和晟广帝相遇。 哪知道没等来晟广帝,倒是先等来了俞雁音。 最要命的是,晟广帝看到了俞雁音,还特意地过来说了会儿话…… 郑惠冉自然不希望那丫头看到她特意截住晟广帝的样子。更何况,她这身衣裳,一看就是为了吸引男人而穿。 前后一思量,她怎么想都觉得那个时候出现太过掉价,肯定顶不住俞雁音了然的目光。所以宁愿选择了错过这次好机会,未曾现身。 郑惠冉从假山后转出来,刚要走到外头,却发现迈步的时候衣裳在往后拉她。 回头一瞧,原来是假山的一个突出棱角勾住了外面那件水红色的外衫。 郑惠冉忙要回头去把那衣裳拽下来。谁知刚刚准备转身,还没来得及走回去,就听不远处响起一声:“什么人在那里!” 郑惠冉急了。这个时候被人捉住了在假山后,那可真是解释不清楚。 身为皇上的妃嫔,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躲在那里? 就算她说自己没什么歪心思,可是有谁会信? 郑惠冉再顾不得其他,当即急急离开。 因着那水红外衫极其轻薄宽松,她只是松松地披在了身上。 这时候衣裳被假山棱角勾住,她心慌之下又没有和之前那样用手掩着外衫的衣襟防止它滑下,故而这般一着紧快跑,那外衫就顺着她的肩和手臂滑落下来,脱离了她的身体。 郑惠冉赶忙弯身去捡衣裳。 谁料躬身后指尖还没来得及碰到外衫的边缘,不远处已经有人在朝这边来了。 郑惠冉再顾不得其他,沿着假山后的墙边一路快跑,择了最近的院子偏门处跑出了御花园。 一个小太监往这边小跑着过来。隐约看到有个女人的身影跑出了偏门,就想要急着追过去。 他正打定了主意,谁曾想身后的主子竟然扬声何止了他。 “不必追了。”冀符扬声道:“既然跑远了,追怕是也不好追。”说着话的功夫,冀符往前走了几步,却见地上有个水红色的东西。 “这是——” 小太监赶忙上前把东西捡了起来,看是个薄纱外衫,答道:“回大殿下。这是刚才的女子留下的。” 冀符把那纱衣拿在手中。 衣裳质地很薄,软软的十分舒服。凑到鼻端轻嗅,上面还残留着女子淡淡的香气。 不用多看,也可知道这样的薄纱衣裳穿在女子的身上会是怎样的娇美可人。 懂得穿这样一件衣裳来讨人欢心的女子,想必也是个极其知情识趣的。 冀符喉头滚了滚,低声吩咐小太监,“去,问问刚才哪个女的在御花园。” 小太监应了一声小跑着而去。不多时就折转了回来。 “回大殿下,小的问出来了。”小太监欣喜地道:“太子妃曾经来过这里,刚刚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亲亲抱抱举高高~晚上还要一起羞羞羞哦~ 阿音:……没听见!! **** 多谢妹纸们的祝福!么么哒~爱你们,比心~ 晋江好像又抽了,有妹纸反应app不好用,我这边是最新章刚才显示不出来。 我再重新发一下这章希望大家能看到 第105章 太子妃? 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冀符万万没料到这样妖娆的衣裳居然是那个小丫头的。他轻捻着薄衣的一角, 虽未凑近了去闻,可刚才记忆力残留的那淡淡馨香依然飘在鼻端。 他神色不动地问小太监,“你可问出太子妃来了多久,在这里做什么。” 小太监道:“就来了一小会,在亭子里坐坐, 还和陛下说了会儿话。” 假山就在凉亭的近处。歇在凉亭, 衣裳完全有可能遗落在假山旁。 冀符基本上能够肯定衣裳是太子妃的了。顿时刚才心里头升起的绮念消失无踪。 他暗自沉吟,俞雁音自小就躲着父皇。什么时候听闻父皇来了,小姑娘就会绕道走。想必两人在这里说话也是不小心碰到的。 就是不知道她穿了这衣裳作甚。 仔细回忆着俞家那丫头平日里的行事作风, 冀符觉得她应当不会把薄纱衣大喇喇地披在身上,应当是悄悄带着。只不知怎地遗落在了这里。 “走罢。”冀符忽地觉得自己这般打听来的消息甚是无趣, 正想着把纱衣拿出来抛给小太监, 让小太监给冀行箴送过去。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倘若她是想要和太子间增添点闺房趣味,何至于悄悄把衣裳这样随身带着? 莫不是原本打算私会情郎,如今却不小心把东西遗落在这里了罢。 一想到太子妃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的, 却悄悄藏了这样妖娆的衣裳在身上,也不知准备怎么勾搭人去,冀符的心里就忽地一阵畅快。 若在合适的时机让这个东西闹出点事情,想必能够起到很大的效果。不如就拿了它来做点什么。一来可以借机让太子夫妻离心,二来又能搅合了俞家和冀行箴的关系。 冀符知道晟广帝有个很大的“喜好”, 便是护着自己的孩子。与其母是谁无关。但凡是他的孩子,他就得想法子护了。 当年郑胜章错就错在敢对冀若芙下手。皇上看到自己的女儿有难,岂会不出手相助? 他还知道, 相较来说父皇相信母妃多过于相信俞皇后和冀行箴。当初俞皇后病重,冀行箴质疑母妃带去的人时,父皇不是坚持相信母妃的话么? 届时俞雁音百口莫辩下,晟广帝为了维护太子,定然要将她严厉处置。再让母妃在旁煽风点火,到最后,那俞家女的下场怕是会很惨。 俞家那么疼爱这个女孩儿。她出了事,必然要寻父皇和太子讨个说法…… 冀符打定了主意,心情愈发舒爽。朝后招呼了声让身边人尽数跟上,他把东西塞进怀里,暗自谋算着前行。 如今他已经二十有二,早在成亲之时就搬出了皇宫开府单过。 大皇子府在京中幽静地段,与郑家相隔不远。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冀符便会去往郑家与外祖父下棋闲谈。 今儿一早外祖特意遣了人与他说,让他记得时常进宫来看望母妃,免得母妃太过孤单寂寞。 冀符左右无事,见日不如撞日,索性今日进宫来。 想到刚才的事情,冀符暗道果然万事皆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最近苦思冥想着想要折了冀行箴的一翼,谁料现在就来了机会。 冀符步履轻快地朝着静雪宫行去,却在将要到静雪宫的路上遇到了正巧也要去寻郑贤妃的郑惠冉。 两人相见,都有点尴尬。 原本他们是名正言顺的表兄妹,如今郑惠冉是晟广帝的后宫妃嫔,对于大皇子冀符来说,这个称呼便很有些难办了。 可是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冀符朝郑惠冉轻轻颔首,唤道:“郑常在。”自打入宫后,郑惠冉得宠一段时日,品阶略有升迁。只不过未升至高处罢了。 郑惠冉低着头与冀符道:“大殿下。” 两人称呼过后,都觉得气氛有些僵硬。可这事儿实在有些难办,索性都保持了沉默,一同往静雪宫内行去。 郑贤妃正对镜梳妆。 她现在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时候。当年她容貌出众,即便不施粉黛依然艳光四射。如今皮肤松弛,脸色也有些发慌,需得好好描眉梳妆方才能够恢复以往容颜的十之三四。 原本听闻有客到,她还准备让对方等一等,待她描妆完好后方才进来。 后听闻是冀符和郑惠冉,郑贤妃便没那么在意了,笑着说了声“让他们进来吧”,手中却是不停,继续地涂脂抹粉。 冀符进来后望见母妃这般模样,脚步略微顿了一顿,笑道:“孩儿来得可是不巧。” “怎么不巧了。”郑贤妃正往腮上抹粉,因着嘴不能大开,所以声音有些发闷,“你什么时候来都是最好的时候。今儿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冀符本想着和郑贤妃商议一下刚才的事情。但看如今郑贤妃这为了心悦之人忙着装扮的样子,他突然失去了想要和她倾诉的欲望。 “想来便来了。”冀符笑道:“郑大学士今日还遣了人与我说,无事的时候过来多看看。” 听闻儿子是在外祖父的提醒下方才过来,郑贤妃脸上的笑容就没之前那么开心了。不过,能够相见终归是喜悦的。她唤了人来奉茶上点心。 郑惠冉发现了郑贤妃只顾着和冀符说话,故意冷落她,就笑着去到郑贤妃的跟前,拉开妆奁盒子帮忙挑选口脂。 郑贤妃觉得正红色的那个好看,郑惠冉却觉得嫣红更好。 “正红颜色虽正,却太过抢眼。须知盛极必衰,红到了极致,想必很快就得黯然下去。倒不如嫣红。” 郑惠冉把挑选中的口脂拿到了郑贤妃跟前,“嫣红看着不如正红鲜艳,实际上很衬肤色。这般涂抹上去,红得不明显而又恰到好处,怎么瞧都不会发腻,最是长久之道。” 虽然郑惠冉口口声声是在说颜色,可是郑贤妃在后宫多年,又怎不知郑惠冉的指代? 分明借了正红嫣红来说俞皇后与她。 将侄女儿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郑贤妃暗自满意,颔首道:“那就择了嫣红罢。”又是一笑,“毕竟长久才是最合适。” “这就是了。”郑惠冉开心地道。 郑贤妃想到之前吩咐郑惠冉的事情,淡淡道:“刚才让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刚才她看到郑惠冉后就知事情已经失败了。不然的话,郑惠冉现在应该在昭远宫里而不是她的静雪宫。 只不过,不特意问一问再借机敲打一番,实在是让她难以平息心中的气愤。难得的一个好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实在让她心绪难平。 郑惠冉瞥了冀符一眼,不太想在冀符跟前提起自己刻意与晟广帝相遇之事,含糊道:“给耽搁了。下次再说罢。” 此时她正站在郑贤妃旁边,郑贤妃看到了她瞥向冀符的动作。暗自思量着让儿子知晓后宫这些确实不太好,郑贤妃虽心里不快,却也没再提起此事,转而说起了旁的。 冀符看出郑贤妃有话要交代郑惠冉,他在静雪宫略坐了会儿没待太久便起身离去。 考虑过后他觉得之前自己想着的那事儿还是得找个稳妥的时机来办。 如今他开府单住,年纪已然不小了。进宫后也不能在后宫中乱走,除了御花园外,也只郑贤妃的静雪宫、皇上的昭远宫可以随意点地去。 其实皇后的永安宫亦是可进。只不过他不会到往那边罢了。 因着这诸多的限制,他需得寻出个在外的时候来将事情办妥。不然的话,在后宫里处处都是晟广帝的耳目,倘若他有所异动,很大可能会被抓个现行。 冀符边往回走着边暗自思量。 阿音从御花园出来后慢慢散着步回了景华宫。看了会儿书后觉得略有困乏,加之身子实在是有些不舒服,便歪靠在榻上小憩。 谁知这一睡竟然很沉,待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天光泛红,夕阳西下。 阿音茫然地望着窗外投入屋中的大片暖色发了一会儿愣,忽地反应过来赶忙坐起了身。 这一起来,身上披着的衣裳就顺势滑落掉在了榻上。 阿音看着这宝蓝色罩衫上的修竹纹饰,认出是冀行箴今日穿的那一件,就扬声问道:“殿下可是回来了?” 她本是想问的在外守着的锦屏。哪知道还不等外头传来回答声,耳房那边已经响起了一声轻笑,继而是冀行箴含笑的声音:“好似太子殿下当真是回来了。不然你身上的衣裳哪里来的。” 阿音刚才大致看了看屋子里,没瞧见他故而问锦屏。哪里晓得他会是在隔壁耳房里? “衣裳在这儿,不见得人就在这儿。”阿音哼道:“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强词夺理。”冀行箴走到榻边,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揽她入怀道:“今儿下午我一直在想,也不知道你昨晚没睡好今日会不会累。如今看来,能这样有精神地和我驳斥,想必是没甚大碍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阿音知晓他是在暗指昨儿晚上两个人闹作一团的事情。 她脸红红地推了推自家夫君,嗤道:“我可是甚么都不记得了,自然有精神。” 冀行箴下巴搁在她细弱的肩上低低地笑,“看来昨日还是不够卖力。今儿我努力一下,说不定明日你就能不忘。” 阿音推了他一把,“别了。我今日不舒服,你饶了我罢。” 她这话不会随便开玩笑来说。冀行箴顿时紧张起来,拉了她的手问:“怎么回事?要紧不要紧?我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罢。” 说着就要起身去唤人。 阿音赶忙拉住他,“没什么。就是肚子不舒服,坠坠的有些难受。” 她原先也有过几次这样的状况。太医说是葵水将来前会有这么几次,让她放宽心就好。 冀行箴听闻后就也不再那么坚持,放松下来坐到榻上,而后揽着她让她靠在怀里。 “也不知道哪一次能够真的是要来了。”冀行箴给她轻柔地揉着小腹,喟叹道:“真希望这次是真的。” 其实阿音自己心里隐约有点明白这次过后恐怕就会真的来葵水了。 因为这一回小腹坠胀的感觉非常明显。她回到屋里刚看了会儿书,腰就酸得难受,根本都不愿继续坐下去。这种感觉和之前那几次小打小闹完全不同。 虽说葵水将来算是个极好的消息,但是阿音一想到冀行箴那巨物,就紧张得脊背发凉,忙道:“我倒是希望是假的。” 冀行箴晓得她甚是怕它,见她这般小脸都惊得泛了白,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一点点慢慢辗转吮吸,轻喃道:“你放心。往后你就知道了,越是可怕,越是舒服。” 阿音被他吻得头昏脑涨,晕沉沉地应了一声。 冀行箴到底怜惜她小腹不舒服,虽然吻过之后已然情动,却也没太怎么着,胸前腰后一番揉捏便放过了她。 冀行箴将下巴搁在小妻子的发顶,粗粗地喘息着,慢慢让自己平复。 阿音揽着他劲瘦的腰身,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最舒服的姿势依靠着。 说实话,阿音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之前腹中不适只有四分难过,可是看着冀行箴对她的百般关心,她的不舒服就变成了六分七分,甚至于八分。 此刻的她很是倦懒。就想赖在他的怀里不动,恨不得这样生生世世下去才好。 两个人这般静默着相依偎了许久,待到阿音觉得手发麻了抱不住了,冀行箴方才将她松开,又唤了人来摆晚膳。 借着摆膳的这段时光,小夫妻俩又去了院子里散步。 冀行箴想到一事,侧首问阿音:“听母后说过些日子要准备办个赏花宴?却不知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生怕阿音不明白,他解释道:“刚才处理政事时遇到了俞家的一些事情,我去了趟永安宫与母后商议,临走前母后与我说起这个。因着匆忙,并未多说。” 阿音知晓冀行箴行事很是果断。只不过,这一次既然是他在昭宁殿处理政事时遇到了和俞家相关的,且还要和俞皇后相依,那么十有八.九是俞家被人参了本。 这种事情阿音不好插手。即便知道她一旦问了,他一定会详详细细告知,她却没有多问他,只说道:“我中午起得迟,去永安宫时母后依然要歇息了,这事儿也未曾详加商议。赏花宴暂定在了十月初,具体日子还未确定。不过地点倒是商议得有点眉目了,就从京郊的几处行宫里选择一个。” 既是要在行宫举办,那么就是打算办得大一些,也好多请些宾客前往了。 冀行箴就此事又帮忙提出了几个建议,眼看径山前来请示,说膳食已经备好,两人便相携着往屋里行去。 之前冀行箴答应了今晚要规矩些,阿音就也信了。谁知道这家伙竟钻字句里的空子。 “你做什么!”黑暗中,阿音隔衣去抓他不规矩的手,“明明说好了不乱来的!” 冀行箴在柔软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密密地吻着她颈间。 听着她也呼吸紊乱起来,他方才开口说道:“你说了不准我碰你,我却没说不准你碰我。” 说罢,他在她小腹上勾指一划,探手到她腰后,骤然往自己这边一带,又猛力按了按。 “所以,”冀行箴轻咬着她红润的唇,声音低沉而又黯哑,“你尽管来欺负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大胆地来吧!︿( ̄︶ ̄)︿ 阿音:……没听见!╭(╯^╰)╮ 第106章 阿音听了这话, 羞恼极了。偏偏冀行箴按得用力,她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两人这样紧贴着。 冀行箴发觉了她的抵抗,探手轻捏一把,吻至她的耳边, 哑着嗓子问道:“好不好?” “不好。”因着身子发软, 阿音拒绝的话语有些无力,其中还夹杂着点点轻喘。深觉不能这样,她深吸口气, 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顺一些,“明明说好了的。” 这几个字原本她想气势足些也好谴责他, 谁知出了口后却成了娇软轻嗔。 阿音怔了怔, 没料到这样欲拒还迎的语调是自己发出来的。心知是意乱情迷下有些控制不住话语声了,她意图挽回败势,赶紧开口想要补充一二。谁知刚说了个“不是”字后却被他轻声打断。 “不是什么?不是说好了?那自然更要如此了。” 冀行箴打断她的话接了这样一句后,一手扣住她颈后加深唇上的吻, 一手拉了她往下去探。 阿音浑身轻颤想要拒绝。最终力气敌不过,最终还是碰了过去。 即便害怕它,但看冀行箴这般喜欢她的碰触,她心里的抵抗渐渐消失了大半。 ……罢了。 谁让她那么喜欢他呢? 既然他想,那就、那就先这样罢。 冀行箴发觉了她的主动, 欢喜不已,抱了她又是一顿狠揉。 原本不过是想着让他好受些罢了。谁知到了最后,阿音亦是情动不已。冀行箴看她难受, 便也去帮她。 结果倒好。原本想要早睡,结果两人又是闹到了天将明方才沉沉睡去。 阿音本就身子不太舒服,这次可是彻底起不来身了。 冀行箴早起练武后,先是沐浴了下。出来后自顾自用了早膳。本打算丝毫都不惊动屋里的小娇妻,按理说就该去往昭宁殿了。可他实在想要在临走前再看看她,左思右想之后,最终想要一见的期盼战胜了理智,他最终还是抬手推开卧房的门,放轻步子走到了床边。 宽大的床上,她不知是冷还是习惯使然,微微蜷缩着。本就娇小的身子如今看着更小了几分。乌黑的发散落在枕上,称得她愈发的肌肤如雪。 冀行箴看她睡得沉沉脸颊红扑扑的样子着实娇俏,忍不住探身在她唇上轻吻了下。 阿音迷迷糊糊醒了一点点,半睁开眼努力看向眼前之人。因着还是意识不太清楚,她话语不清地哼哼唧唧说道:“你要干吗。” “亲你。”冀行箴答非所问地道。 阿音被他这话激得倒是又清醒了些。 睁眼看了看眼前衣衫整齐的清隽高大少年,她恍然有些明白过来,仰起头问他:“你这是准备去昭宁殿了?” “嗯。”冀行箴抬手为她把额上和鬓边散落的发往后仔细捋了捋,“我该走了。你再睡会儿罢。母后那里我已经让人去说了,你无需早起过去。” 听闻已经和俞皇后讲了,阿音想了想,最终放弃起身的痛苦心理挣扎,懒懒地舒展身子重新好好躺着。 不过转念一想,她觉得不对,又问冀行箴:“你让人怎么和母后说的?” “就说你起不来身。怎么?还需要说其他么?” 阿音脸上绯色更重。 ……她刚及笄就接连着起来迟了,也不知道母后会怎么想…… 冀行箴看她这百般纠结的小模样更是怜爱得紧,在她下巴上轻轻捏了两下,温声道:“你睡着就是。无论母后问起甚么,只要你不好回答,便说让她来问我。我自然会有应对。” 有他这句话,阿音算是真正彻底放了心。 “那就好。”阿音掩口打了个哈欠,因着困倦,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万事有你担着。我可不要去操心。” “好好好。”冀行箴巴不得她把她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去办,笑着连连应声,“你只管睡就好了。早膳已经备好,在锅里温着,你起来之后即可可以吃。” 他说完后,好半晌都没有听到她的回话。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双目紧闭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虽然睡着,她的唇角依然微微翘起,显然心满意足而又心情愉悦。 冀行箴静静看着她,目光温柔且专注。 他还想吻她。因怕如刚才那样吵醒了她,最终只能压住满腹的心思,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阿音今日醒来的时候比昨天倒是早一点点。却也没有早到哪里去。急急地起身熟悉过后,匆忙用过早膳,她便往永安宫去。 只因她彻底醒来后忽地响起了一件事。 今儿早晨吴王妃会进宫。 前些天是她及笄礼。吴王妃特意八月底就赶到了京城来为她做正宾。 及笄礼那日,着实是热闹而又值得回忆。吴王妃帮了阿音甚多。昨日的时候吴王妃去了俞家做客,说好了今天进宫来拜见皇后娘娘。 阿音刚刚起身就遣了人去永安宫那里细问。如今正步履匆匆地往永安宫行着,才刚走到半路,先前遣了去问话的珍眉就折转了回来,刚好遇到。 “王妃已经到了。”珍眉边快步跟在阿音的身后边禀道:“好在才刚刚到,婢子离开的时候才看到王妃进永安宫的院门,并未有多久。” 听了这话,阿音稍微放心了些,这便加快了步子继续前行。 段嬷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阿音进院门,笑着扬声说道:“太子妃来了?今儿想喝什么茶?” 这儿是自己姑母兼母亲的宫殿,阿音也不客气,亦是扬高了声音说道:“尽管捡了好的来就成。” 段嬷嬷喜欢阿音这般直截了当的说法,应声道:“很快就好。太子妃先进屋罢。”说着一头扎进了旁边茶水间。 梅枝上前撩起了帘子。阿音迈步入屋。 屋里燃了熏香,暖暖甜甜的,沁人心脾。 “我来迟了。”阿音上前说道:“今儿早晨没能起来,还望母后和王妃莫要介意才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颊上的热度一直退不下去。 俞皇后面露了然地笑了,“无妨。起不来就多睡会儿。行箴一早就遣了人和我说你要晚点来。往后你也不必赶那么早,什么时候起来了往我这边一趟,陪我说会儿话就成。” 这些话说完,俞皇后生怕阿音不好意思,就又接道:“昨儿那时辰也不错。正是说话的好时候。” 阿音知道俞皇后这是疼她,所以特意把时间往晚了说。可是昨天的时候也太晚了些,俞皇后当时都要午休了她才来到。 脸颊上愈发烫了起来,阿音喃喃道:“其实不用那么晚。我能……起得来。” 俞皇后笑着拉了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和我还客气?尽管睡着就是。” “正是如此。”吴王妃前后一听,有些明白过来,慈爱地道:“你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睡也是应当。我如今想要多睡也睡不着,这才赶早来了宫里探望皇后娘娘。” 长辈们这般宽容且关爱自己,阿音倍觉温暖,笑着说道:“母后和王妃都这么说,往后我可是不客气了。一觉睡到天擦黑,赶在母后就寝前来给您请个安。” 俞皇后忍俊不禁,“好。只要你能挨到那个时候不起来,我就等你那个时候来请安!” 阿音乐呵呵地拉着俞皇后的手不撒开。 吴王妃看着这一幕,羡慕不已,叹道:“倘若往后我和我家儿媳能如你们这般便好了。” 俞皇后这就问起了两人之前刚刚说到的事儿,“南义的事情还没定下来?” “没呢。”吴王妃愁道:“我相中的,他看不上。问他看上哪个,他又不说。这可让人没辙。” 语毕,吴王妃忍不住拧眉叹道:“我原想着让孩子们寻个可心的,所以让他们自己也帮着拿主意。如今却有些懊悔了。如果我硬气一些,逼着他成亲,岂不是什么事情都没了?想必这个时候孙子都抱上了。” 说罢,她苦笑道:“不拘是哪里的姑娘。只要南义喜欢,且人家姑娘家愿意嫁到我们那儿就成。旁的都无妨。” 她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有底气的。能被她和吴南义看中的女子,定然是极其出众且人品极佳的。这方面无需顾虑的话,那需要担心的点便只有她口中说起的那些。 因着听闻两位长辈说起了吴南义的事情,阿音就仔细地听了会儿。 听了吴王妃说“不拘哪儿”,阿音笑道:“不如王妃在京中给吴哥哥找罢。” “好啊。”吴王妃听出了她是在开玩笑,顺势笑道;“我倒是也想,就是怕人家姑娘不同意。” 俞皇后对吴王妃道:“哪里不同意?吴家不够好还是南义不够好?你放心。嫁女儿,无非求的就是婆家能够善待自家孩子。你和王爷都是心善的,南义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只要孩子们好好的,只要对方家人同意,就好说。” 原本阿音就是顺口一句玩笑话,吴王妃也是顺口借了句。 可是听闻俞皇后这般说法后,吴王妃倒是真的开始考虑其这种可能性来。 前一天她刚去过俞家做客。女儿嫁在京城,过得顺心如意,脸上洋溢的笑容让她只看一眼就觉得开心不已。 京城有何不好? 虽然离洪都府远,但好歹官家氏族都是冀家俞家所熟悉的。知根知底,到时候关系到嫁娶之事也不至于心里忐忑。 吴王妃心里已经有所松动,斟酌着说道:“只可惜我在京中并不认识多少人家。” 俞皇后听她这话,看她是有所意动,不由轻声问道:“这是想要在京城看看?” “是。”吴王妃下定决心后,就也不瞒着俞皇后了,悄声与她道:“南义倒是提过一句,他更中意京城里性子内敛些的女子。” 原先她并未多想这几句。如今仔细思量一下,南地女子表达情感的方式直接而又热烈。许是儿子当真不喜欢那样的? 只是不知他是否意有所指,已经有了中意的京中女子而不告诉她。 “这倒好办。”俞皇后忽地说道:“到时候你带南义去赏花宴上看一看便好了。” 吴南义明日就会到京城,专程来接吴王妃回洪都府。 吴王妃奇道:“什么赏花宴?先前倒是没有听你说过。” 阿音便将之前和俞皇后商议的讲与她听。 吴王妃连连颔首,只听说十月初后有些犹豫。 现在距离十月初还有一个月。这样一来,就又要耽搁一个月去。 俞皇后看她面露难色,笑道:“哪里是非要十月初?倘若你能来,便是五日后我也能让人办得。”快速思量了下,又道:“不若就这几天罢。让人准备起来也快,行宫让人清扫一下,再置备些东西便好了。不若就五日后罢。” 旁人说这话,只让人觉得夸张而又不可能。 但说这话的是皇后娘娘,那便不一样了。 吴王妃没料到俞皇后会做此调整,赶忙道:“也不至于这样着急。” 俞皇后就问:“那一个月后可能行?” 一个月着实太久了一点。吴王妃有些踌躇。 “就五日后罢。”俞皇后明白吴王妃是不想麻烦她故而这般说,就道:“你们来往一趟也不方便。耽搁久了怕是会误了许多事情。”说着唤了段嬷嬷过来,将此事吩咐下去,让人紧着些开始准备起来。 听着俞皇后的安排声,吴王妃想到了儿子当时说那话时候吞吞吐吐的模样。就问阿音:“太子妃可知晓阿义与京中哪家姑娘走得近些么?” 她虽然是京城人,可到底在洪都府几十年了,说起这般的事情来便不如京城人这般委婉含蓄。 阿音并不在意吴王妃问的直接。可她长年在宫中,当真不知道吴南义与人交往更多,“王妃不若问问嫂嫂。她或许还知道的多点。” “她啊!一门心思扑在你哥身上,根本没留意她自个儿的哥哥!”吴王妃恨铁不成钢地道。 听了她这般说辞,阿音忍不住笑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吴王妃仔细观察了会儿,见她下意识地偶尔会按一下肚子,轻声问道:“太子妃可是有甚不舒服的地方?比如腹中坠胀。” 之前阿音一直在刻意瞒着自己小腹不适一事,所以很是小心,并未表露出半点不对来。 如今听了吴王妃这样讲,她甚是意外,奇道:“王妃如何知晓?” “看出来的。”吴王妃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了地,开口的时候语气便轻快了许多,“以前我没生阿义之前,每每信期前时常腹中坠胀。看你这般样子,倒是和我那时候有些相像,故而问一问。” 阿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这样了,难受得紧。” “我这儿带了些我们南地的赤糖,用甘蔗依着本地的土方熬煮的,很是好用。”吴王妃道:“只是没有随身带着。一会儿我让人去取了来给太子妃送来。您时常喝上一些,许是能够缓解。” 赤糖的话,宫里也有,阿音这两天也有在吃。只不过熬煮的方子不同,许是效果也会不同。 阿音感激地谢过了吴王妃。 吴王妃又说了会儿话后便起身告辞。 接下来的几日,阿音每天醒来后都会往永安宫去,与俞皇后商议赏花宴的相关事宜。 待到一切定下来后,转眼便到了宴席那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幸福生活将要来临~~︿( ̄︶ ̄)︿ **** 第107章 设宴的行宫名唤寿康苑, 原是太.祖皇帝晚年常来的散心之处。这儿地处京郊依山傍水,环境甚是清幽。 虽然已经遣了人将寿康苑布置妥当,但在举办宴席的前一日阿音抽时间去了一趟,查看一下可还有甚不妥之处。 冀行箴政务繁忙脱不开身,就托了徐立衍和常书白来陪她往寿康苑去。冀若芙知晓后, 唤上了常云涵跟着一同前往。 阿音欣喜不已。 因着按计划是这天的晌午时分才能将院子布置好, 所以几人约好了上午晚些时候出发,这样的话,赶到那儿的时候差不多正是中午, 直接可以查看。之后启程再回宫里,不到傍晚就能抵达。 常书白原本建议几人都骑马过去, 既快速又方便, 还能看看沿途景致。若是觉得路途上行人众多有所不妥的话,就在人多时候戴上帷帽。出了城后没旁人了再摘下来就是。 阿音听闻后面露欣喜。 不过冀行箴考虑到阿音腹部不适,最终还是坚决拒了这个提议。 “倘若你身子好,怎么样都可以我都会答应。”他生怕阿音不高兴, 拉了她的手去到柳树下,边为她仔细地理着腰间带子边轻声道:“可如今你不舒服,我便不能应允。” “我明白。”阿音自然晓得他的顾虑。其实刚才她虽然很高兴听到那个提议,却也不会随意冒险。 冀行箴笑着塞了个小东西到她手里,轻捏了下她的鼻尖, 说道:“快去快回。我等着你一起用晚膳。” 阿音低头想要看手里是什么,被他轻推了一下没能看成。 她瞧出冀行箴有意让她离开后再看,愈发好奇起来。待到上了马车和他挥别后, 阿音迫不及待地摊开掌心,却见手中赫然是个可爱精致的小粽子。 ……原来是这个。 当年的时候,大堂兄俞林瑞把这个送给了她。后被冀行箴夺走,一直没有给她。长大后她曾也问他要过,他只说是弄丢了,谁曾想会在这个时候换了过来。 虽然马车已经跑出去很远,可阿音还是有种冲动想要问一问他。更何况,她知道他一定会看着车子远到瞧不见才会离开。 阿音撩开车帘探头看了出去。正想要高声问他一声,可是当她远远瞧见那挺拔清雅的少年时,满腹的疑问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如今她刚刚及笄。 想当年他好似说过,等她长大了就把东西还给她。莫不是因着这个缘故,所以拖到了现在? 阿音回想着冀行箴儿时少时的一成不变的倔强模样,忍俊不禁。就也没再问这个,而是抬手朝他用力挥了挥手。 虽然这时候两人已经离得很远,可冀行箴目力甚好。他看到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看到了她踟蹰后释然的模样。 他微微笑了,并未抬手挥过去,而是静静凝视着她渐渐模糊的笑颜。 阿音这一趟过去很是值得。因为她发现吩咐下去准备的茶具竟然出了错。原本应该是整套花卉图案的青花瓷具,竟是摆成了整套花鸟粉瓷茶具。 原先之所以准备花卉图案的那套,是因为俞皇后和吴王妃都很喜欢上面精致的十二月花。如今出了错可是麻烦。 阿音把负责此事的公公好生训斥了一番,又扣了他一个月的月钱,让他明日不必来此伺候了。再换了个人来接替。 冀若芙和常云涵在旁看着,待到事情处理已毕方才走到阿音身边。 “可是了不得。”冀若芙笑着说道:“咱们那娇滴滴的小姑娘,一眨眼就变得这么严厉起来,可是让我适应不来。” 常云涵也道:“谁说不是呢。原想着她在宫里头怕是举步维艰,生怕她被人算计了去。如今看来倒是不一定要担忧了。” “担忧还是要的。”常书白抱臂倚靠在旁边梅花树旁,悠悠然道:“她看着聪明,实际上呆得不行。旁的不说,单单‘迷路’二字,她就克服不了。” 说到此,冀若芙和常云涵不知怎么回事,催促他快些说。 常书白无视阿音不断朝他抛过去的示意眼神,气定神闲地道:“前两日她在宫里行着,半途迷了路,竟是差点走到了雅清苑去。幸好我正当值发现得早,及时把她给拖了回来。不然的话,真走到那里,还指不定陛下会怎么想。” 常书白如今在御林军中当值,平日里在宫中巡视,护卫宫中安全。 那次也是巧了。阿音是带着锦屏散步,锦屏又没往那边去过,所以才有了这一遭。 冀若芙听闻后不太当回事,“就算去了雅清苑又怎样?顶多晦气些罢了,只要不和那里面的人有接触,父皇不会怪罪的。” 雅清苑是冷宫。里面住着的多是犯了错的妃嫔。 阿音身为太子妃,真去了那个地方,按理来说也没甚不妥。 常书白却道:“原先是没问题。不过陛下前些时候下令那里不准人随意进出。往后怕是不能这般随意了。” 徐立衍先前一直默不作声,如今听闻后倒是有些奇了,“冷宫还不让人靠近?想以前的时候你还好奇特意去那里玩过,后来陛下训斥你两句就作罢,也没甚惩处。” 常书白轻嗤一声,“谁知道呢。” 虽说大家都不清楚为什么陛下改了主意对那儿严加看管起来,但那里住着的多是他身边犯了错的妃嫔,旁人都管不得。 大家如此说了两句后,阿音又去其他院子查看过,纠正过来几处不妥的地方。眼看时候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回了京城。 如来时一般,冀若芙和常云涵骑了马,阿音则继续坐车。有个马车在终究是慢一点,好歹也在天黑前各自都归了家。 翌日,众人依着前一天的约定在京城外的三里亭汇合。 俞皇后和阿音、冀行箴分坐两辆马车。都是寻常可见的样式,并不出众。只带的随从多了些,有二十个随身伺候的,有六十名侍卫,都穿了常服作寻常百姓打扮,看上去倒也不算特别突兀。 冀若芙见了母亲后欣喜不已,也不坐车了,钻到俞皇后的车子里和她一道走。 阿音想要唤了常云涵来自己车里同坐,可是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冀行箴给扣住了腰身动弹不得。 最后还是冀若芙动作快一些,扬声叫了常云涵一同去了俞皇后的车子里。 阿音愤然扭头,怒瞪冀行箴:“太子殿下这是何意?你不是要回去了么?既然如此,常姐姐为何不能坐过来?” 冀行箴政事繁忙。早先说好了,他送阿音到三里亭后就回宫。 “我改主意了。”冀行箴淡然笑道:“我忽然觉得,我还是亲自把你送过去更放心点。” “政事呢?” “晚些再处理。” 听闻他这样说,阿音刚才心里冒出的那点小火苗就烟消云散了。 冀行箴有多忙碌,她是知道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和她多相处一会儿,送她过去。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就暂且原谅他不让常姐姐过来坐罢。 阿音挪啊挪,到了冀行箴的身边,也不瞪他了,扯着他的衣袖靠在了他胸前。 冀行箴笑着揽她入怀,“你多睡会儿罢。等下到了我叫你。” 昨晚上她小腹难受得很,根本没睡好。后来还是喝了一大碗吴王妃给的赤糖后,他给她揉着独子方才沉沉睡去。 阿音这才晓得他是为了陪她休息才过来一趟,心里五味杂陈,抱着他的腰不肯答应。 “我们说会儿话吧。”她道:“比起睡觉,和你说话更有意思。” 冀行箴捋着她额上的发,落下一个轻吻,“你睡吧。你休息好了,身体好了,我才能安心做事。不然的话,你在别院里我也担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阿音倒是不好推拒了。她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放松下来,不多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是被冀行箴叫醒的。 “马上就要到了。”冀行箴轻吻着她的唇角,“很快就要下车了。你先起来准备一下罢。” 虽然说着要阿音准备,可他却恋恋不舍地一直吻着。 阿音便勾住了他的后颈与他相拥缠绵。 好半晌后,两人都有些意动。生怕在这儿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举动来,赶忙打住。 阿音撩开一点帘子看看外面,发现还未到达,抬指戳着冀行箴胸前道:“你早就想过要留下时间使坏,所以特意早叫了我是不是?” 冀行箴微笑,“若我说不是,你信不信?” 阿音横了他一眼。 冀行箴笑着捏了捏她耳垂,“既然不信,那你怎么想,便怎么是真罢。”说着就抬手去给阿音整理鬓发与衣裳。 小夫妻俩又靠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车子终是停了下来。即便再不舍,两人也只能道了别,约好晚上相见。 冀若芙下车时刚好看到冀行箴策马而走的背影。 她行至阿音的车子前,挽了阿音的手臂说道:“你看这个弟弟,太可恶了些,看到我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难为我就离他那么近呢。” 虽然口中说着埋怨的话语,可她字字句句都是带着笑意。 阿音听出了冀若芙是在打趣她,不由脸上发烫,轻声道:“好姐姐。他事务繁忙,就是送我一程而已,需得尽快赶回去。可不是忽略了你。” “不是忽略是什么?”常云涵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站在两人身边道:“你家这个夫君啊,最是偏心不过。以前见了我好歹也会礼貌地招呼一声,如今和你行了一路心满意足,倒是没空搭理我了。” 阿音脸上红晕更深,无奈道:“常姐姐也来打趣我。” “可不就打趣你么。”俞皇后见孩子们说得开心,也过来凑热闹,“谁说行箴不偏心,我就跟谁急。” 阿音哭笑不得,软着声音唤道:“母后!” 她这么一服软,俞皇后就心疼了,也不给女儿她们帮腔,反倒是赶起了人,“好了好了。若芙和云涵,你们陪着你们夫君去罢。莫要让婆家人不悦。” 冀若芙倒好点,徐家人待她很好,徐立衍也是万事以她为主。知晓她许久不曾和俞皇后在一起了,所以任由徐立衍带着她往三里亭外去等着和俞皇后汇合。 但常云涵的情况不一样。 俞皇后有些担忧地问她道:“云涵一路与我们一同过来,没事罢?” 常云涵嫁到了护国公府姚家。姚家人虽然也还不错,但和徐家待冀若芙比起来,就要差了一些。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昨儿大家说好今日一同过来的时候, 常云涵笑了笑,“没事。” 一旁常书白淡淡地哼了声,懒懒地道:“在这儿都是自己人,你何至于不说实话。” 常云涵微微低了头。 俞皇后拉了她的手问道:“我素来待你和若芙一般。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我没有不给你做主的。” 听闻这番贴心的话,常云涵眼圈儿微红。 她低声道:“也没甚么。就是我和小姑子脾气不太合,她一早就去了家里和母亲一同过来,我便自己先行了。” 护国公夫人是个颇为严厉的人。 原先她还没嫁过去的时候,护国公夫人待她倒是颇为和善。可是成了婆媳之后,关系便不如以前那般好了。再加上小姑子姚德灿在旁不时说些话,婆媳之间愈发紧张。 后来姚德灿出嫁后好了些。可今儿早晨姚德灿回了护国公府和姚夫人一同过来…… 俞皇后暗探口气,拍了拍常云涵的手:“莫要担忧。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往后你有甚需要,尽管给我说。我给你做主。” 生怕常云涵不好意思开口,俞皇后又道:“你和阿音说也成。这丫头看着闷声不响的,发狠起来也是个厉害的。让她给你撑腰去。” 阿音在旁无奈地唤道:“母后!” 冀若芙担忧地看着好友,与阿音道:“母后可没说错,上回我进宫还看到你和郑惠冉吵了一吵,压得她没法回话。不信咱们走着瞧。” 阿音讪讪然。 大家看到她那模样,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常书白和徐立衍是男子,和女眷们届时参加宴席的去处不一样。这时候二人就与女眷们道了别,用往招待男宾之处行去。 俞皇后许久不见女儿了,就和冀若芙说着话当先朝着里面行去。 冀若芙问起其他人来:“母后,旁人怎地不在?” 俞皇后平静地道:“有的是不想来。有的是不想和我一起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次宴请,冀茹和冀薇都表示要留在宫里陪着各自的母妃。因着她们两个到了适嫁的年龄,已经说了亲,所以留在宫中不出来倒也没甚不妥。 而郑贤妃、郑惠冉和冀符夫妇,则是由晟广帝做主让他们参加。 对此俞皇后并未多说什么。 身为皇后,她要和命妇、贵夫人们交往,自然没空理会那些人。 左右是晟广帝的宝贝妃嫔和他的宝贝儿子,又是他做主让来的,那么出宫后那拨人有了什么意外或者不妥的话,可是和她无关。 冀若芙见母后神色冷淡,约莫猜到了七八分,就没多说什么,与俞皇后一起说着旁的往里行去。 阿音则和常云涵一道。 两人谈论着时新的花样子,常云涵心情转好。两人正要进入门去,旁人有女侍匆匆而来,向阿音请教一个问题。 常云涵就立在旁边等阿音。 她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瞧,看到不远处过来的车子,顿时脸色微微变了。 那边一对母女正从刚停下的车子上下来。 年长者身穿秋香色宝瓶纹样妆花褙子,面容沉肃,年轻者着碧色盘锦镶花锦裙。 正是护国公夫人和其女姚德灿。 京中高门之家相互联姻,关系盘根错节。 常云涵那时心如死灰,只道姚家还算不错,为免镇国公府借了权势为难那少年,父母把她许人后她也就认命了。 却万万没料到护国公府日后会将女儿嫁给大皇子冀符。 而她,就和冀符成了亲人。 眼看母女俩已经近在眼前,常云涵向护国公夫人行了礼,又朝姚德灿唤道:“妹妹。” 姚德灿柳眉轻扬,笑道:“只这样喊着怕是不够罢。虽然我唤你一声嫂嫂,可是有些该行的礼数却也不能忘了。” 这显然就是要拿着大皇子妃的身份来压常云涵。 常云涵脸色微变。 若是在平日里,她或许会忍下这口气,该如何就如何。但现在,她知道这一下她妥协,那么今日一整天的宴请里怕是姚德灿都不会松口。 等会儿镇国公府也会来人。众目睽睽下,在亲人和友人的注视下,让她如何在姚德灿跟前忍上一整日? 常云涵心里发冷,快速想着办法。 姚德灿笑道愈发甜美,“怎么?嫂嫂可是不懂得规矩了?” 姚夫人拧眉道:“灿儿,不得无礼。她好歹也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姚德灿撒娇道:“娘。您也知道我夫君是什么身份。我总不能让人轻看了他去。” 姚夫人严厉的神色未有半点的和缓,不过却也未再出言阻止她。 姚德灿朝常云涵娇笑道:“嫂嫂,你怎么不说话了?可是忘了怎么行礼了?不然我唤个人来教教你罢。” 说着就当真扬声叫了个未留头的小丫鬟过来。 常云涵心下渐冷,正决定不顾姚夫人的眼神示意与姚德灿据理力争的时候,旁边忽然响起了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姐姐怎么在这儿不先进去?可是在等我?妹妹有事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 常云涵扭头望过去,便见阿音正急急地朝这边行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先前立在附近的锦屏。 常云涵开口欲答,被阿音眼神制止。 阿音快步走到了常云涵的身边,挽了她的手臂亲昵地又喊了声姐姐,方才望向姚夫人和姚德灿。 姚夫人主动和太子妃问了一声好。 姚德灿却是在旁抿嘴不语。 阿音便笑了,“这不是大皇子妃么?许久不见,没看到大皇子在旁,单单看到你,我差点要认不出来了。我记得大皇子妃最重规矩,最懂礼数。如今时间比较紧,眼看着我就要去招待客人,可是没多少功夫。” 她朝姚德灿微微颔首,“既是如此,大皇子妃先与我行过礼罢。免得等会儿你惦记着还未向我行礼问安,心中难免紧张忐忑,白白耽误了赏花的好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给媳妇儿鼓掌!媳妇儿棒棒哒!不枉费为夫专门送你过来~︿( ̄︶ ̄)︿ ^_^ 第108章 姚德灿听闻后并未应答, 只是静静地咬着嘴唇,默默地看着阿音。 阿音脸色骤然一沉,先前的笑容全然不见。 姚夫人见状暗暗心惊,忙朝姚德灿望了一眼,皱着眉示意她赶紧听命行事。 姚德灿眼角余光瞥见了也只作没看到。她扭过头去望着脚边的地面, 再不去看姚夫人和阿音, 依然不开口。 阿音冷声说了句“很好”,转身便要离去。 姚夫人赶忙喊她:“太子妃请留步。”又厉声朝姚德灿道:“还不快去!” 姚德灿被她这一喝给惊到了。母亲何时这样对她凶过?心里委屈又难过,她缓了缓方才瘪着嘴憋出一句来:“见过太子妃。” 她容颜姣好, 这般露出委屈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有点惹人怜爱。 阿音原先也见过姚德灿, 只不过俞家和姚家关系不算亲近, 所以接触不多罢了。印象里,那姑娘有几分刁蛮,是个娇惯长大的。 谁知姚德灿自从嫁给冀符后,说话做事是愈发地阴阳怪气了, 爱算计,最喜欢夹枪带棒含沙射影。 阿音想着,冀符那阴沉本性影响力也真够大的。果然近墨者黑。 她唇角微勾静静看着姚德灿,并不应声。 姚夫人又看了姚德灿一眼。 姚德灿无法,依着规矩草草地行了个礼, “太子妃万福金安。” 阿音依然不应声,却对姚夫人道:“大皇子妃这规矩不算太好。还得国公夫人费心些教一教,免得日后亲戚们看到后惹人诟病。” 她贵为太子妃, 她口中的“亲戚们”自然就是皇亲国戚了。 姚夫人不敢大意,躬身应是。 阿音朝常云涵笑笑,说了句“姐姐我们走”,这便和常云涵亲昵地手挽着手往里行去。 姚德灿看着她的背影,恨得牙痒痒的,跺脚抱怨道:“娘!你怎么尽帮着她!也不帮我!” “胡闹!”姚夫人气急,低声呵斥:“她的身份何等尊贵,她的命令就连我都得好生听着,怎是你能随意违抗的!” 说到身份,姚德灿却有些不以为然起来,“她的夫君行三,我夫君是长子。何来这般说法。论礼的话,身份固然重要,可是长幼亦是重要。按理她还要喊我一声大嫂才是。” 姚夫人气得扬手要打她。 姚德灿还是很怕母亲生气的,只能暂时噤了声不说话。 阿音和常云涵一起亲昵地往里行着。走了许久后估摸着离母女俩很远对方肯定听不到了,阿音方才关切道:“常姐姐平日里在家便是如此么?” 常云涵刚才被姚德灿气得指尖都有些发颤,后来和阿音依偎着方才好了点。 如今听到阿音问话,她快速答了句“倒也不是”让阿音安心,又稍作解释:“她已经住到了皇子府邸,等闲不会回国公府去。倒也无妨。” 阿音担忧她。但是她和护国公府之间的事情,阿音也无法多说什么。 两人一起往里行着,并未去到院子最里头,而是在半途驻足说话。只因这赏花宴是俞皇后主持办起来的,阿音自然要替俞皇后来接待宾客。 虽说身份使然无需她过多出面,但也要看紧了各处的人好好做事。万一有甚意外出现,也要她着手赶紧去处理。 常云涵就陪了阿音在这里守着。 不多时,宾客陆续到来。男宾和女眷分开,有内侍或者侍女引路朝着不同方向行去。一切都井然有序。 常云涵和阿音在离大门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坐着。这亭子在个假山之上,位置颇高。又有高大树木的树冠遮掩,很是隐蔽。下面即便有人经过,除非早先知道这儿有个亭子,不然等闲不会留意到。 如今知晓阿音在这儿的,也不过是段嬷嬷、万嬷嬷还有锦屏她们几个。倘若有急事,自有人禀与她们,再由她们来寻阿音。 如今无事,阿音落得个清闲。与常云涵两人也不用说话,自顾自地用着茶水点心,赏着周围美景,颇为惬意。 这时有人从下经过,隐约传来说话声。 常云涵心中好奇,探头朝下看了一眼。见到那边情形后,就拽了下阿音的手臂。待阿音看过去了,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下面。 阿音探头望过去,透过束冠上的枝丫,隐约可见下面有两人正在说话。这样去看,容貌辨不清楚。但他们的声音她颇为熟悉,所以一听便知是谁。 居然是吴南义和徐立雯。 阿音大奇,这两人怎么认识的? 仔细想来,应该是吴南义跟着吴王妃来京的几次里,因着和徐家还有徐立衍有所来往,故而认识了徐立雯。 徐立雯是徐立衍嫡亲的妹妹,眉目柔和清秀,性子有些内敛。 阿音与徐立衍是在江南认识熟悉起来的,与徐家旁人并不算特别熟悉。徐立雯她见过数次,因为对方太过腼腆不爱说话,两人之间只能算得上交情尚可。 吴南义平日里说话声音颇大,此刻却特意压低,“……我母亲说赤糖对女子来说是好物,还送了些给太子妃。我就向她讨了些来送你。” 徐立雯脸红着后退了两步,背后抵到一棵大树了,方才道:“不要。” 吴南义沉默了。 徐立雯匆匆跑开。 只是她刚行出没几步,就被吴南义叫住:“你不喜欢这个?”说着,他又将手里东西往前递了递,“我娘说了,女孩子很喜欢吃这个的。” 徐立雯不知道这个只见过几次的傻大个给她这个做什么。 要知道,女子吃赤糖是为了信期期间让葵水顺畅些。平日里信期未到的话,等闲也不会去吃这个。 这傻大个贸贸然将女子这般用的吃食送来给她…… 实在太过唐突,也太过无礼! 徐立雯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扭头再不肯搭理他,自顾自跑远了。 吴南义拿着自己从母亲那里偷出来的赤糖包,呆呆地站了会儿,暗探口气,垂头丧气地磨磨蹭蹭一步步走开。 看他的身影已然瞧不见,阿音和常云涵两个人面面相觑后,齐齐笑了。 阿音笑道:“吴王妃怎会给他赤糖送人?想必他不知道此物何用,只听说是对女子好,就拿了来的罢。” 思及此,她轻声一叹,“莫非吴王妃不知晓的那位姑娘,就是徐姑娘?若真如此的话,倒也不错。吴哥哥看上去倒是很用心地在待她。” 常云涵用指尖轻拭着眼角笑出的点点泪痕,“这吴世子可真是个妙人。为了女孩子,什么事儿都做得出。” 擦着擦着,眼泪却越来越多。 想到姚家种种,想到那人还时不时地尽一切可能地去看她一眼,常云涵的心里愈发苦涩难当。 “往常也有个人对我这般尽心尽力地好。”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努力看着天空,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可泪水还是在悄悄流着。 “只可惜,我不能与他一起。不然的话,爹娘会使了法子让他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她抽泣着深吸口气,“他那么有才华,课业那么好。我知道他一定能考中。倘若往后仕途不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十年苦读都成了无用功。诸多抱负都成了泡影。” 她知道,他一定明白她的苦处。不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都未娶妻,也不会想尽一切办法多看看她。 好在他知道分寸,未曾做过太过唐突之事。不然好不容易进了翰林院,前程仕途都要毁于一旦了。 阿音看着常云涵这般痛苦难过的样子,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轻声道:“姐姐有难处,何不与我们说?妥协了又能如何?” 她的帕子上带着淡淡的花香。这样的香气让常云涵的情绪稍微平缓了些。 “没用的。就算你们肯帮,可我总不能与父母断绝关系。”常云涵的声音里带着死气沉沉的无奈,“他们生我养我,面对着以死相迫,我总不能不答应。” 阿音直到这个时候方才听闻这件事。 常云涵瞒得紧。这事儿莫说她了,就是冀若芙和常书白都不知道。不然的话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什么都不理会。 阿音揽着常云涵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 许久后,常云涵方才平息下来,握了阿音的手道:“妹妹,这事儿我不曾和人说过,你帮我瞒着就好。” 阿音想到当日端午节观潮时常书白让她和林昭辉说的那些话,隐约有些明白过来。思及常书白的举动不像是知道这许多内情的,便问:“小白知道多少?” “没多少。”常云涵道:“顶多是父母告诉他的那些罢。我这弟弟,文武皆是聪慧异常,却又在某些方面很死心眼。一旦认定了,就很难转圜。” 阿音有心想要气氛好一些,便努力笑了起来,说道:“小白就是这样。”又想了常书白闹的笑话来说给常云涵听。 说到第三件事情时,常云涵终是破涕为笑。 阿音这才稍稍放心了些,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这便一同往假山下行去。 到了下面后,常云涵拉了阿音的手道:“好妹妹,我也该去母亲那边了。你待我的心,我明白。你莫要送我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常云涵明白,之前阿音是替她鸣不平,为了给她撑腰然后给护国公府一个表态,所以留了常云涵在身边,未曾让她去姚家亲眷那里。 如今时间已然够久,想必护国公府那里也已经明白过来,她也该回去侍奉婆母了。不然去太晚的话,原本占理的她也要不占理了。 阿音知道常云涵的难处,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与她道:“姐姐小心着些。若是有人欺负你,尽管让人来与我说。” 常云涵笑着点了点头。 阿音看她眼圈儿还有些红,悄声叮嘱了她几句。 常云涵心中了然,谢过她后两人便道了别。 阿音想到刚才亭中听到的那些话,心里郁郁的发堵,就没再上去。而是信步随意地往里行着,边看着周遭景色,边努力让心情平顺一些。 到了一个岔路口,她正想着是往左边去看看菊花好,还是去往右边瞧瞧木芙蓉好,就听旁边响起了个有些犹豫的男声。 “妹妹,哥哥有事想请你帮帮忙,就是不知妹妹有空没有。” 听到他的声音,阿音骤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便循声侧过身去。 看到吴南义手里的那个油纸包后,想到刚才他送这个给徐立雯的情形,阿音顿时乐了,“吴哥哥有事尽管说。我定然鼎力相助。” 吴南义拿着手里已经被他因紧张而捏得皱巴巴的油纸包,难得地说话不顺畅,有些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道:“这个。我想送人来着。就是、就是我总说错话,让她误解了我的意思。她不肯收,我不知道怎么送出去才好。” 语毕,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把手中之物递到了阿音跟前。 “所以劳烦妹妹帮帮哥哥,把这东西,送给徐姑娘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恋爱中的男孩纸~可爱不~O(∩_∩)O 太子:包子!我才是最可爱的恋爱中的男孩纸!!︿( ̄︶ ̄)︿ **** 论赤糖的妙用,哈哈 第109章 阿音故作不知, 仰头问道:“不知吴哥哥说的是哪一位徐姑娘?” 吴南义愣了一下,继而抬手轻拍了下额,说话倒是顺溜了些,“是我疏忽了。那位姑娘是礼部徐尚书家的。” “徐家的啊,”阿音了然地点点头, “是徐大人家的哪一位?” 吴南义再次吞吞吐吐起来, “就是和你年岁差不多的那个……” 阿音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局促样子,不由笑了,“这事儿我可办不成。” 吴南义怔住, “为何?” “这东西,本是为了调理女子身体而泡水喝。你说你一个大男人送女子这个, 谁敢收?” 虽然阿音没说自己话中那为了调理女子身体指的具体是甚么, 但吴南义转念想想,也就能明了个七八分。 他瞠目结舌,拿着油纸包的手都有些发沉了,“这、这, 怪道她不搭理我!” 阿音明知故问,“谁不搭理你了?” 吴南义苦笑道;“没什么。” 说罢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又是懊悔,又是胸闷。 “早知道先问妹妹一声了。”吴南义后悔不已:“倘若知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把油纸包给了阿音,“听母亲说你需要这个,送你罢。” 阿音和他自然不用客气什么, 闻言笑着接了过来,笑眯眯道了谢。 眼看着无话可说了,两人合该要道别各自往男宾女眷两边行去才是。可吴南义心里装着事一时间放心不下,就与阿音道:“哥哥求你件事儿,你若是知道,就好生与我说说。” 阿音笑着应了一声。 吴南义搓着手低着头道:“你可知道徐姑娘喜欢什么?” “徐立雯么?”阿音认真想了想,无奈道:“我与她并不相熟。虽然认识,却未曾深交过。” 吴南义面露怅然。 阿音说道:“如果不知喜欢什么,不如择了女孩子都喜欢的东西来。比如小玩意儿小饰物。只是,东西择得再好,也得看对方肯不肯收。” 这最后一句话戳到了吴南义的心窝里。 “这不就是不肯收么。”吴南义叹道:“我就想着,既然不肯定她愿意不愿意留下,就择了对她来说很有用,又或者是她喜欢的东西来。结果——” 瞥一眼那包着赤糖的油纸包,他再次哀叹不已:“结果弄巧成拙了。” 阿音笑道:“既然你想知道她喜欢什么的话,倒也好办。我现在帮你问问去。”说着就要往前面行。 吴南义大惊失色,赶忙拦她,“别。千万别。我刚刚惹恼了她,她万一知晓你是帮我问的也恼了你呢。” “不会。”阿音胸有成竹道:“我怎会让她知道我是在帮你?随意点问几句就好了。再不济,我还能问芙姐姐呢。她可是徐立雯的嫂嫂。” 吴南义还是有些忐忑,拦着阿音的手臂就没放下。 正当两人这样说着话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叱:“你在做什么!” 话音刚刚落下,一人快速跑到这边来,挡在了阿音和吴南义中间,警惕地看着吴南义。 “吴世子?”徐立衍脸上怒容犹在,见到眼前是吴南义,有些意外地道:“好端端的,你在这里拦着不让阿音走,却是为何。” 倘若是旁人这般随意就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随便对他质疑,吴南义必然懒得回答对方的话,甚至于会因了对方的突然出现而着恼。 可这人是徐立衍。 当今二公主的驸马爷。 最重要的是,他是徐立雯的哥哥。 吴南义心中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好生地与徐立衍道:“其实我不过是想问妹妹一个问题罢了。” 徐立衍扭头看了阿音一眼,见她点头,紧绷的身躯和警惕的眼神方才放松了些。 他也知道吴南义和阿音亲如兄妹,更何况吴南义的妹妹便是阿音的嫂嫂,从亲缘上来说,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很近的。 徐立衍松了口气,朝吴南义拱手说道:“对不住,是我唐突了。刚才吴世子背对着我,一时间没有认准,只看到有男子想要拦住阿音不让她走,冲动之下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吴南义本也是宽和的性子,听闻后笑道:“没事。刚才也是我心急了些,做事太过鲁莽。” 徐立衍笑笑,示意不打紧。 然后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冷了下来。 阿音拼命地悄悄给吴南义使眼色。 吴南义会意,知晓她是让他主动寻徐立衍攀谈。可他对着徐立衍的时候,莫名地有些紧张。左思右想后,试探着问道:“不知今日赏花宴上有哪些花?我在京中待的时候不久,想请徐公子为我介绍一二。” 仔细想想,自己这话好像说的太过了些,似是在逼迫徐立衍一般,他忙道:“若是不得闲也无妨。” 徐立衍笑道:“这有甚不得闲的?你我一同往里面走着,路上遇到了什么,我与你说就是。” 阿音悄悄朝吴南义竖了个大拇指,说道:“我还有事要去处理,需得先走一步。”而后就和两人道了别。 吴南义与徐立衍两人原先并不是特别熟悉,这样一个意外的误会后,竟是相谈甚欢。 阿音远远地看了几眼,看他们相处融洽,她亦是心情愉悦,便往女眷那边行去。 她到的时候,俞皇后正招呼着大家去看戏。 “今儿特意请了戏班来,戏台前日就让人搭上了。刚刚听闻霁月社已经到了,趁着他们准备的功夫,咱们赶紧往那边去。免得等下戏开场了人还没到。” 阿音刚刚与吴南义他们拜别后往这边走的半途中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 此刻见俞皇后走得急,她道:“幸好我来得巧。倘若再玩一点,母后怕是不等我,直接就往那边去了。” “你来得迟,自然不等你。”俞皇后笑道:“为了等你一个,误了我们看戏,这可真是不划算。” 周围的人就都笑了。 阿音陪着俞皇后说了会儿话,女眷们就也都准备停当,三五成群地往戏台那边行去。 此时大公主冀若莲也来到了。她今日穿了丹色盘锦镶花锦裙,头戴赤金垂心凤簪,娇美华贵。 冀若莲和二公主冀若芙一左一右地扶着俞皇后。行了一段路后,远远看到徐夫人在和旁人说话,俞皇后就赶了冀若芙去陪徐夫人。 冀若芙有些舍不得和母后相处的短暂时光。 俞皇后就道:“我们娘儿俩什么时候说话不成?如今大家都往那边去,周围的人可都眼亮着。你不陪在你婆婆身边,她不介意,旁人却不知道会怎么说。多陪陪去罢。” 冀若芙挽着俞皇后的手臂道:“可我们平日里并不一起住,不也没事?” 冀若芙出嫁前,晟广帝特赐了公主府。她和徐立衍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公主府里,只偶尔回徐家陪父母住段时间。 “不一起住是不一起住。这么多人的情形下,还是顾及着些好。”冀若莲在旁推了冀若芙一把,“我现在也要去我婆家待着。平日里再怎么娇惯,那也是私底下的事情,关键时刻面子总要给些的。” 冀若莲最后一句让阿音忍俊不禁,“大姐姐这可是大实话。” 冀若莲也笑,“可不。发自肺腑的。多年来的实战总结。” 冀若芙想想也是,就和冀若莲拜别了母亲,姐妹俩相携着快步前行。 看着她们两人的背影,俞皇后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最终慢慢归于无形。 她轻叹了口气,侧首与阿音道:“所以说,事情总是没有尽善尽美。若莲什么都好,颇佳待她也好,可就是这些年一直没有动静。” 大公主冀若莲出嫁已经差不多十年,却一直未曾生下一男半女。 虽然婆家待她一如既往未曾多说什么,可冀若莲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刚才见到俞皇后的时候不由就诉了诉苦。 阿音轻声宽慰道:“许是很快就有消息了也说不定。多让太医给瞧瞧,调理好身子了想必就快了。” “希望如此罢。”俞皇后喟叹着,转而问阿音:“你刚才和南义在一道?事情可曾打听出来?” 阿音虽然不甚肯定,却也有六七分把握,悄声和俞皇后道:“吴哥哥没说,不过我瞧着像是徐立雯。” “她啊。”俞皇后对她印象不太深,想了想才道:“倒是个乖巧的。”又道:“徐家不错。家风好,人品正。” “可不是。”阿音笑道:“王妃这次想必能放心了。” 俞皇后今早听了女儿的消息后,心情颇有点低落。此刻听闻吴南义那边有好消息,她亦是欢喜不已,叮嘱阿音道:“这事儿你别和王妃说。我说。再劝一劝她,别急着催孩子。稍等一等,待到确定了再说。” 阿音自是好好应了下来。 戏台早已搭好,看戏之处亦是搭了高台。高台分左右两侧。左边是留给男宾的坐席,右侧方是女眷所坐。 每边台上都设有几十个桌案,每个案上摆了瓜果点心,案后放置数把椅子。 俞皇后与阿音行至最上首的位置后,便让大家无需拘着,各自随意落座便是。 虽然皇后娘娘这般说了,众人却未曾乱坐,各自依了身份找位置。 俞家也来了人。 因着大夫人杨氏抱恙,大房三房的女眷就都没来。大房的大奶奶和二奶奶忙着照顾杨氏,三房则是因为杨氏无法处理家中事务,所以暂且接手过来。程氏带了吴欣妍在打理着家中一切。 俞老夫人就带了二夫人孙氏和三奶奶参加宴席。 俞皇后讲俞老夫人的位置安排在了自己桌子旁,孙氏带着三奶奶就挨着俞老夫人坐了。 不多时,又有人往这边来,却是本该在高台边上坐着的王大奶奶、王士新的夫人俞千雪。 俞千雪朝着俞皇后和俞老夫人行过礼后,期盼地看着俞老夫人,柔声问道:“祖母,我想着在这儿多陪陪您老,不知可不可以?” 俞千雪自从被老夫人送回王家后,着实安稳了一段时日,未曾再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 如今看她抛下王家婆母独自往这边行,孙氏也有些不太高兴了,不待俞老夫人表态,已经轻声怨道:“你这样太过不知礼数。上一回任性,人家不与你计较那是人家心宽。你再这样却是不合时宜。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 俞千雪不以为然,“我刚才问过婆婆,她说随我。既然如此,便没什么不可的。”说着就自顾自挨着三奶奶坐了下来。 孙氏还欲再劝。 俞老夫人抬手止了孙氏,“她要如此,便由她罢。待到王家容不下她,许是就合了她的意了。这个茶有点淡了,给我换一杯来。” 老夫人最后一句是对着身边伺候的侍女所言。 侍女赶忙躬身说是,去到茶水间去斟茶。 俞千雪坐在位置上不时地坐看右看,不经意间瞧见了一位穿着碧色盘锦镶花锦裙的年轻妇人往这边来,不由叹道:“那位是谁?看人的时候都不待正眼去瞧,没见过这般傲气的。” 孙氏和俞三奶奶也不识得对方,只能去看俞老夫人。 俞老夫人淡淡道;“那位是大皇子妃。” 简短几个字,让人心中一凛。 这般的身份是值得这样傲气的。 俞千雪心有不甘,往旁边看了看,又道:“大皇子妃旁边的那一位就很和善,相较起来,还是那一位好看点。” 那是位穿了紫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夫人。 虽然俞千雪说她“好看”,但是单论相貌五官的话,这一位夫人不如姚德灿。更何况她也年岁稍长一些。不过她胜在气质端庄笑容和蔼,乍看之下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这样相比较,任谁都会更喜欢这一位。 孙氏倒是曾见过这位夫人一回,细想了下道:“那位是宁王妃。” 宁王爷是晟广帝的六弟、冀行箴的六叔。 俞千雪的笑容僵了一僵,轻哼一声低头道:“原来是宁王妃啊。也不过如此。” 听她这样说,以往和她一直关系不错的俞三奶奶也有些忍不住了,说道:“倘若宁王妃都还‘不过如此’,那依着二姑奶奶看,谁能入得了您的眼?” 俞千雪正要开口说皇后娘娘就很好,还没能说话,就看刚才自己提到过的两人走到旁边的桌上坐了下来,恰好离她很近。 俞千雪斜睨了宁王妃一眼,不再开口。 女眷们陆陆续续落了座。 郑贤妃和郑惠冉一前一后在旁坐下后,姚德灿和宁王妃歉然地说了几句话,去到了郑贤妃旁边的位置上。 “哎呀,这可是不好了。”姚德灿一坐下就轻呼道:“郑常在穿的衣裳和太子妃一样,也不知太子妃会不会恼了。” 郑惠冉原本没有在意,这时候往阿音身上溜了一圈,脸色就微微变了。 两日今日都穿了青碧色的衣裳。说是一样,却也只有颜色一样。细看款式和花纹各不相同。 阿音的衣袖和衣襟上绣着缠枝纹,裙摆上是挺拔翠竹,清丽大方。 郑惠冉则是边角处都缀着芍药花纹,裙摆上绣有彩蝶,娇娆美丽。 但她们如今是坐着,而且两人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坐得比较靠前。那么后面的人单看她们背影的话,确实会觉得两人衣衫近乎一样。 郑惠冉有些恼了,想要抱怨几句,却被郑贤妃给制止。 “仔细看戏罢。”郑贤妃低声道:“这霁月社可是不错,如今京城里唱的最好最有名气的就是他们。” 郑惠冉初时听了这些话还没甚感觉。待到看见那捧了戏单走到俞皇后和阿音跟前的人后,她眼睛一亮,悄声问郑贤妃:“姑母,那是谁?” 郑贤妃知道她已经认出了那人,半掩着口低笑道:“他便是现下霁月社的杜班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有妹纸说到称呼问题,我在这里大致说一下~(づ ̄3 ̄)づ╭❤~ 其实古代的称呼和现在大家通过电视剧理解的并不完全一样。 比如朕,先秦之前人人都可以自称朕。先秦之后,皇上在正式场合自称朕,非正式场合也会说我(这里指的是吾之类的,大家明白这个意思就好~) 还有本宫。一宫之主可以自称本宫。比如太子,比如永安宫的一宫之主俞皇后,静雪宫的一宫之主贤妃。至于太子妃,我只知道网络上习惯于让太子妃也自称本宫,但我没有查到相关的资料,所以保险起见阿音至今没有这样自称过。 而且这些称呼不一定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_^ 至于臣妾,电视剧里妃嫔用这个词更离谱了,因为臣妾一词在古代是称呼低贱者,所以我一次都没用过…… 另: 本文是甜宠呀不是宫斗~ 宫斗太累心了,咱们要以甜甜甜宠宠宠为主~斗只是调剂~ 希望大家喜欢,么么哒!~比心~ 第110章 杜班主双手捧着戏单走到高台前, 请俞皇后先行选择。 俞皇后点了两出欢快些的,把单子给了阿音。 阿音自小不喜欢听戏,便未曾多拿,直接把它给了一旁的俞老夫人。 姚德灿在旁气道:“太子妃不看了,也总该给贤妃娘娘吧?怎地随便给人呢!” “可不是。”郑惠冉在旁搭腔, “我倒是不知道太子妃这般气盛, 竟是能做出这般的事情无礼来。” 俞皇后在旁笑看郑贤妃,眼中满是讥讽。 阿音淡然道:“我小时陪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看戏的时候,当时祖母也在。皇上看完戏单后就先给了祖母。当时陛下心情好, 还戏称了一句‘岳母大人’。” 她拿起桌上茶盏,轻轻撇着茶末, “在你们看来, 祖母或许只是俞家的老夫人。但在陛下看来,祖母却是皇后娘娘的母亲。” 姚德灿和郑惠冉没料到阿音会搬出皇上来压她们,忙侧头看向了郑贤妃。 郑贤妃却是记得那一回的事情,脸色有些难看。 当时她也是这般, 以为戏单会到了她的手上,所以很是期盼地看着陛下。谁曾想竟是那般的状况。戏单在她眼前晃了晃,就转到了俞家老夫人手里。 郑贤妃心里发堵,并不搭理姚德灿和郑惠冉的无声询问,而是望向了戏台。 郑惠冉讨了个没趣, 心里颇没意思。轻嗤一声看向杜班主。 郑惠冉认得这杜班主。 杜霖原先不过是寻常戏社的一个小喽啰罢了。后来被她兄长郑胜章看中,时常点了他的戏时常打赏他,还想法子把他弄到了霁月社, 他这才渐渐有了点名气。 原本郑胜章和这杜霖还时常往来,被郑大学士知道后,他下了狠手治了郑胜章一回,让他和杜霖绝了往来。 不过杜霖是个知道感恩的,私下里偷偷给郑胜章送过几回东西。 郑惠冉那时候年纪小,来往家内外方便,郑胜章曾托过她给杜霖回礼,故而识得这个戏子。 郑贤妃之所以认识杜霖,是因为郑大学士严厉责罚郑胜章的时候,郑贤妃曾借机回家省亲,一来为郑胜章求情,二来见了这杜霖一面。 郑惠冉见杜霖出现在这儿,颇感诧异。想悄声问郑贤妃是怎么回事,却听郑贤妃喃喃道:“也不知他这次来是为了甚么。莫不是想替胜章出气?就凭他?” 郑贤妃话语里满是轻蔑,但是眼神里却还是透出了点点期盼。 对于哥哥唯一的这个儿子,她曾寄予极大厚望,为他规划了一条很好的路。这样,他走得顺了,郑家就也顺畅,她的位置或许就还能再升一升。 只可惜…… 想到已经几乎不可能重见天日的郑胜章,郑贤妃心绪难平,双手扶在桌沿上,用力扣紧,指尖都泛了白。 郑惠冉却是一阵喜,一阵惋惜。 喜的是,倘若杜霖真的想要救哥哥就好了。惋惜的是,不过是个戏子罢了,能做什么? 此事俞老夫人正看着戏单,阿音就顺势望向了戏台。戏还未开始。有戏子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哼唱着,为等会儿的唱戏做准备。 阿音朝盯着其中一人看了会儿。原因无他,只因这人实在是美。虽然妆容浓重,但是那灿若星辰的双眸却是妆容所无法遮掩的。 杜班主回头望过去,笑道:“那是我们现在的台柱子,名唤清风。不知太子妃可要点一出他的戏?” 阿音对戏是真的不太在意,问他:“清风唱哪几出?让老夫人看看有无喜欢的。” 杜班主一一说了出来,后面俞老夫人恍然道:“原来说的是唱刀马旦的那个。我刚才就在瞧他了,只不过不知阿音说的也是他。” 杜班主笑道:“清风可是我们社里最抢眼的一个了。太子妃和老夫人好眼力。” 俞皇后回头与老夫人道:“母亲多点两个吧。听说他唱腔很不错。” 老夫人唤了俞皇后一起商议。 两人之间的位置相差一排。俞皇后侧身往后,俞老夫人探身往前,两人中间隔了个椅子颇为辛苦。 阿音主动站起来让出位置:“祖母和母后一同坐这儿罢。我也不懂这些,你们看着办就好。” 语毕她丝毫都不眷恋地起身打算往后面行去。 杜班主有些意外,“太子妃不喜听戏?” 阿音笑道;“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太合口味罢了。” 杜班主想了想,“听闻太子妃从江南回来。莫不是喜欢那儿的戏曲?” 阿音前行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瞬,回头看他。 杜班主笑道:“原是去请我们的公公说的。他道太子妃是江南长大,问我们戏班里有没有会唱江南那边戏的。我说没有,公公便没再多说什么。如今见了太子妃,方才晓得许是因了太子妃的关系。” 阿音并不太在意这些,听闻后只稍微点了下头,这便继续往远离戏台之处行去。 她环顾四周,不时地和向她行礼问安的夫人和姑娘们微笑示意。遥看徐夫人身边,冀若芙正与妯娌们说着话。再看护国公府那边,常云涵正孤零零地坐着,眼神放空,不知在想着什么。 阿音脚步毫不迟疑地往护国公府那边行去。 护国公府是看戏的所有桌子里,最安静的一处。 姚夫人喜静,所以家中的孩子们都沉默地坐着,不闲聊,也不凑在一起玩闹。 旁边不时传来旁人的说笑声。 常云涵一边羡慕着别处的欢闹,一边在这样清冷的位置上坐着,心里和肌肤都有些发寒发冷。 突然耳边传来了姚夫人的说话声。 常云涵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夫人”。待到看清姚夫人在行礼问安,她就朝旁看了过去。却未曾想到是阿音。 “常姐姐这儿真是极好。”阿音赞叹着坐下,拉了常云涵与她挨着,“我原还想着我的位置太过显眼,旁人都在看戏,我一个人在那边吃点心果子说不过去。如今可是寻到了你这个好位置,能够吃什么喝什么都不被人瞧见了。” 常云涵原本心里头还凉着,被她这一番话逗得顿时笑了起来。 “怎么着?”常云涵道:“莫不是太子妃来这里就是为了吃喝?” “可不就是吃喝。”阿音拈了个花生米丢在口中,“花,谁家没有?戏,谁没听过?办个宴席,不过为了大家凑在一起,好吃好喝,相聚一番罢了。” 常云涵听听,觉得这话倒还真有些道理,登时笑得开怀。 旁边传来一声轻咳。 是护国公夫人姚夫人。 常云涵晓得肯定是自己的笑声太大了吵到了姚夫人,只不过对方碍着太子妃在场,所以不好当面说她而已。 倘若是平时,常云涵许是就咽下这口气,闭口不言了。可是现在天高气爽,友人相伴谈兴正浓。她一时间真的不想再如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常云涵没有理会护国公夫人的暗示,反倒是挽了阿音的手臂,与姚夫人说道:“母亲,我先告个假,和太子妃去旁边位置上看戏。” 阿音倒是不知道姚夫人的那些琐碎习惯。不过,听闻常云涵这般说,她知道常云涵定然是想暂时离开此处,就顺着常云涵的话茬说道:“我最是喜欢看戏的时候吃点心,那个位置极其合适。常姐姐要陪我故去歇一歇,只是不知道夫人这边方便不方便。” 护国公再强也强不过东宫去。 太子妃是这他天底下除了皇后娘娘外第二尊贵的女子。而且,往后她将成为皇后。 面对着这样的她,且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姚夫人又怎能拒绝? 姚夫人的脸色很是黑沉沉的难看,口中却是说道:“太子妃请便。云涵能陪着太子妃过去,是她的福气。” 阿音不喜姚夫人的这般做派,只当自己没有看出她的言不由衷来,自顾自拉了常云涵到一旁偏一些的空桌去。 待到两人坐好后,方才发现戏已经唱了一小部分。如今霁月社的几名新近弟子正各自拿着一个盒子,四处地走着,不时地在观戏高台上凑到女眷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不多时,女眷们的手靠近盒子,依稀给了他们东西,他们又躬身道谢。 常云涵觉得好奇,就唤了他们中离得最近的那个过来,“你们在作甚?可是需要捐出银子来么?我记得平日里需得唱完戏了方才开始。” “这位夫人您可是误会了。”这名小弟子年纪不过才七八岁,说话倒像是个小大人似的,“我们并非在要您捐款。而是我们刚好办了个有趣的游戏,所以趁着这会儿功夫来让大家抽签。” “听戏抽签?”常云涵觉得这事儿新鲜,“怎么个抽法?” “看长短。签最长的为胜。” 阿音这才发现他们拿的盒子居然是插了不少签的签筒。只是这个签筒很长也很大,不似平时签筒的大小,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她错误看成了是个匣子。 阿音对此兴致缺缺,就去看常云涵的意思。 常云涵难得能够脱离了姚夫人,暂时重新找回了一点原来做姑娘时候的自由自在。听闻这个抽签最后谁得到的签最长,就可以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奖励,常云涵便劝阿音道:“不如来试一试罢。左右赢了就是赢了,不赢的话,也只抬手抽了这么个签而已,算不得什么。” 阿音看她兴致高,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思,笑着说“好”,就要伸手去到那七八岁小童手中去抽一个。 小童侧身一避闪开了。 阿音微微蹙眉。 先前在小童后面走着的那个略微大点的半大少年赶忙凑了过来,将自己手里的签筒往前递了递,“太子妃若是不介意的话,不若用我这个罢。他年纪小不懂事,竟是不听太子妃的吩咐。” 常云涵抬手在他的签筒里抽了一个。 阿音本就不甚在意,在哪里抽都一样,就随手拿了个。 两人的相比较后,阿音的明显比常云涵的长了不少。 霁月社弟子欣喜道:“太子妃抽的怕是今日最长的签了。刚才我们走了那么多个桌子,您这个可是最长的。” 另外的弟子也在旁边不住附和。 虽然大家都说好,可阿音不喜欢听戏,对戏社的奖赏就也没那么在意。 同不在意的还有常云涵。 因着常云涵是想要暂时脱离了姚夫人的掌控来歇歇,所以对于结果如何,她并不是特别上心。眼看着弟子们拿着签筒继续去找旁人抽签了,常云涵顿觉无趣,侧首问阿音:“太子妃想要在这儿等结果么?” 阿音摇头道:“既是得了最长又如何?结果怎样我倒是不在乎。” 常云涵就想拉了阿音去到旁边溜到台下去别处玩。 阿音原本有些犹豫,毕竟俞老夫人和俞皇后她们都在这儿。不过,她抬头望了过去,看长辈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听戏,未曾留意到她在哪儿,这便放下心来,打算和常云涵一起走走。 阿音顺手就把那根签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未曾拿着。起身离去的时候,衣带不小心碰到了那签,把它给带到了地上。 周围都是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她压根没有留意到签子掉落在地的那点声音。 高台的前端,郑惠冉捏着自己手里的那根签子,心里头的火越烧越旺。 她很期待这一次的抽签结果。 平日里她很爱看戏,且最爱看的就是郎才女貌花前月下的故事。只不过戏里这样的故事并不太多,就算有,占的戏份也是很少的。 听闻这一次抽签后得胜的人会得到一份大礼,她想着若是真的能够抽中的话,让他们唱一出她喜欢的戏文也是不错。就算不行,点了那叫清风的台柱来为她专程来唱一曲亦是可以。这便暗暗和旁人较着劲,看看自己的那个是不是最长。 结果,她的根本不算长。恰恰相反,算得上是目前看来最短的。 郑惠冉暗自懊恼,把自己手里的那个丢到地上踩了踩,愤愤然地起身往外行去。 她本就觉得在这儿没意思。郑贤妃和姚德灿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旁边的人也没搭理她的。她就想着到外头散散心。 谁知路过一个无人的桌子时,她看到了个签。很长,大约有她之前那一根的两倍长。被丢弃在桌子的一角,刚好靠在了桌子的脚边,并不显眼。 郑惠冉抬头看看周围,见没有人留意到她,便把那个签子捡了起来,塞在怀里。 仔细想了想,她又折了回去,把之前自己丢在地上的那个捡起一并拿在手中。 郑贤妃正和姚德灿说着话,看郑惠冉来来回回走着,早有些不耐烦了,扭头问道:“你在作甚?若是听戏,便留下。若是不听,自己玩去罢。” 郑惠冉这个时候反倒不想走了。她上前拉了郑贤妃的手道:“我要陪着您呢。哪里会离开?我不过是看太子妃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打算瞧一瞧她有没有捣鬼,所以四处看了下而已。” 听她这样讲,郑贤妃脸色稍霁,未再多说什么,颔首示意她归位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第111章 其实不爱听戏的大有人在, 多是年轻姑娘们还有气盛的少年们。大家避开了长辈们悄悄走到了观戏的院外,三三两两地聚集着在路上闲逛。偶尔看到相熟之人了方才打个招呼,更多的则是边轻声细语着边缓步欣赏园中美丽景致。 ——这里是行宫,寻常人等闲来不得。既是过来一遭,总要好好看了方才安心。 阿音与常云涵抄了小道信步前行。如今正值秋季, 不时有落叶飘下。偶尔有一两片恰好落在身边, 她们索性拿了起来放在手中,边看着叶上脉络边随意地说着话。 此时又有银杏叶落,正好飘在了常云涵的肩上。 阿音笑着去给她把叶子取下来, 刚刚伸手过去,就听常云涵吸吸鼻子, 说了句“好香”。 “什么香?”阿音不甚在意地捏着银杏叶的杆转了两下把玩着, “莫不是午膳的菜香飘过来了?” “并不是菜香。”常云涵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香味。”说着,她在阿音身上来回嗅了嗅,“好像是你身上带着的。” 阿音笑着躲她,“哪有那么夸张。” “真是你身上的, 刚才你给我捡叶子的时候我有闻到。”常云涵说着,俯身凑近她把玩落叶的指尖,“可不就是。你闻闻你的手。” 听她这样说,阿音方才抬指嗅了下。 “果真如此。”她好奇地多闻了闻,“这是什么香气?还是头一回遇到。” 也不怪她刚才没发现。这味道得凑近了才能发现。说是香味, 其实有点点刺鼻。不过总的来说还是香,就是味道有点怪。 常云涵笑着打趣,“你自己身上带着的自己不知道?莫不是偷用了新奇香料不肯与我说罢。” “哪里有。倘若有新香料, 我何至于自己都不晓得身上带了香。” 阿音不服气,拉了常云涵的手轻嗅,“你看,你不也有。” “我也有?”常云涵愈发愕然,“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用了同一种香料。而且都在手指尖。”她侧首问阿音,“我们没乱摸什么罢。” 说到这儿,阿音回忆了下,“莫不是那签上沾着的?” 之前两个人在一处,后来她一直没有摸过什么东西,直到与俞皇后一起在高台上落座。吃喝都是原先备下的,有甚东西她都早已知晓。 再者,她这一桌上的东西和护国公府略有差别,就连茶具,也是不甚相同。 如果说有何物件上带了异味而她又不知道、无意间能够沾上的话,唯有那个霁月社的签子了。 当时阿音拿了签子后,看那根比较长,就递给常云涵也看了眼。这就能说明为什么两个人指尖有了相同味道。 “有可能。”常云涵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罢又微微撇嘴,“他们那些个唱戏的,镇日里涂脂抹粉画浓重的妆容。说不定他们那里的脂粉都要比别处香一些,东西上沾了也是难免。” 阿音觉得有理,应了一声后与常云涵继续前行。 刚走两步,常云涵忽地说有些头晕。不过几息后就已经好了。 她刚刚没事,阿音忽地觉得也犯了头晕。只是她比常云涵要严重些。常云涵扶着树稍稍站了下就没了大碍,可她走起来都有些犯晕,需得坐在旁石凳上缓上一缓。 就在这片刻停留的功夫,阿音揉着眉心朝前随意地望了几眼,这便发现了小道尽头处悄悄走来的那个熟悉身影。 * 郑惠冉坐到座位上后,就觉得身子开始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有些反胃,又好像有点飘飘然。身子都是发虚的,整个人有点使不上力气。 有侍女给她奉了茶。她想要拿着喝一口,无奈手指没力,明明碰到了茶盏边缘,用指甲刮了茶盏上的瓷釉几下,手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郑惠冉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想要和身边的郑贤妃说一声。哪知道刚刚开口后才发觉嗓子沙哑。她下意识地想要喝口水,茶盏凑到唇边了方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力把它拿起来了。 回想下觉得或许刚才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她那么大个人了怎么可能还端不起一杯水来? 郑惠冉摇了摇头,好生喝了一盏茶。 茶水喝尽,她觉得喉咙还有点干涩,就拿了跟前的蔬果来吃。 “你刚才刚摸完东西就吃果子?”姚德灿正在和郑贤妃说着话,眼角余光看到郑惠冉的动作,探身问她:“你还没净手罢?我叫人来给你准备水和帕子。你擦一擦再吃。” 说着就要唤人过来。 郑惠冉心下猛然升起一股子深深的厌烦。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喜欢姚德灿这样管着她,于是高声道:“要你管?你算什么,凭什么管着我!” 按身份来说,姚德灿是大皇子妃,而郑惠冉是皇上的妃嫔。按年龄来说,姚德灿比郑惠冉大一些。更何况姚德灿的婆婆郑贤妃可是郑惠冉嫡亲的姑姑。 再怎样都是很近的亲戚。虽然关系乱了点,可非说姚德灿不能管她的事儿,郑惠冉这话还是有点过了。 姚德灿火了,道了句“谁稀罕管你”,扭头再不肯搭理她。 郑贤妃虽然疼爱郑惠冉,可也心疼姚德灿。毕竟是自己唯一儿子的媳妇儿,更何况这孩子对她和冀符也一直非常不错。郑贤妃很不愿意看到她受委屈。 郑贤妃本想着呵斥郑惠冉两句。但想着旁边不远处就是俞皇后她们,她断然不能让俞家人看了笑话去。最后欲言又止半晌,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神色冷淡地不再理会郑惠冉了。 没人搭理的郑惠冉一时间觉得无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这样起来。 不过,就在她想要道歉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果子十分好吃,于是忘了自己将要说的话,把手中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手上沾了果子汁液,她用丝帕擦了擦依然无用,还是有些黏糊糊的。这才想起来要洗一洗。可是又不愿在姚德灿跟前唤了人来备水备帕子,她便站起身来,打算去到隔壁院子的茶水间问人要些水来净手。 刚一下了高台,郑惠冉的胸口就是一阵恶心,差点缓不过劲儿来。 她赶忙扶住旁边的大树,身子微微弯着,力求让这难受的感觉舒缓一些。 有侍女看到她在那儿似是表情痛苦,好心地过来询问:“请问夫人有甚需要帮助的么?” 侍女长年在行宫伺候,认不全宫里的贵人并不知晓眼前之人是谁。她只是看着郑惠冉梳了已婚妇人的发髻,故而唤了一声“夫人”。 郑惠冉也不知怎地自己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听了后勃然大怒,抬手扇了侍女一个巴掌,低吼一声“滚开点”。 侍女脸上红红的一个五指印。想哭,没敢,若是被教导的嬷嬷知道她敢在客人面前哭,她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侍女捂着脸匆匆福身行了个礼,低着头匆匆离开。 郑惠冉大怒之下忽地大悲,思及自己刚才落座后郑贤妃懒得搭理的那个样子,心里头的哀伤突然蔓延开来。这情绪让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身上觉得有点扎。 她伸手入怀,看到有个长长的签子。虽然脑子有点混混沌沌的,但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个签子很宝贝不能扔。 郑惠冉把东西重新收入怀中。然后耳边飘来若有似无的笛声。 那笛声悠扬婉转,带着无尽的魔力,诱使她的脚步慢慢折转,一步步朝着某个方向行去…… * 阿音坐在石凳上,看着那渐渐行进的熟悉身影,先是一惊,而后大喜。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身子不适了,起身朝着那边迎了过去,欣喜道:“你怎么来了?” 眼前之人虽然穿着寻常的宝蓝色素面锦锻袍子,脚上踩着常见的皂靴,可那挺拔的身影、清隽的面容,还有唇角那抹熟悉的微笑,一眼看去分明正是冀行箴无疑。 冀行箴大跨着步子走到阿音身边,看她走路有点摇晃,赶忙一把扶住。 “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冀行箴关切问道。 “没什么。刚刚坐久了,乍一起身有些不适。”阿音说着,靠在他身上稍微缓了一缓,顿觉舒服多了,又问:“你怎地来了这儿?今日不是政事很多么?” 冀行箴抬眼看了看常云涵。 常云涵笑着指了远处小径上的一丛木芙蓉,说道:“我瞧那花不错,仔细看看去。”语毕一个字儿也不再多说,当即举步朝着那边行去。 冀行箴看周围没有旁人了,方才揽着阿音入怀,让她靠着他一步步慢慢前行。 “无相查出一些事情。”冀行箴简短说道:“我怕你有事,特意过来看看。” 袁无相此人,阿音未曾见过,只零星听冀行箴提过。 与袁无相有关之事,冀行箴若是不主动说起,她就从来不多问一句。 可是这一次听闻与她有关,便无法置之不理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阿音有些紧张,与冀行箴交握的手微微收拢,“竟是值得让你特意过来一趟。” 看她神色听她话语,冀行箴知道她开始因此而忧虑。 生怕她因着这事儿今日的宴席上都提心吊胆地不得安生,冀行箴就未将实情尽数告诉她。反倒是笑着在她唇边落下了个轻吻。 “没什么要紧的。你的一点点事情,对我来说都跟天大的一般,自然而然就赶过来了。” 他低笑着说道:“有我在,自能护你周全。你无需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最重要!!其他的一切靠边站!!︿( ̄︶ ̄)︿【没错就是这么宠】 第112章 常云涵立在木芙蓉旁站了会儿, 颇觉无趣。她回头快速看了眼,见冀行箴和阿音还在说话,就走出了那条小径,往一旁的大路上行了行。 那路边栽有多种花卉,万紫千红开遍道路两侧, 甚是漂亮。 常云涵在附近方圆十几丈内闲逛了会儿, 久不见阿音出来。思量着这一出戏不会太久,若是晚了的话被长辈们发现她们偷溜,到时候也不太好交代。 考虑过后她便折回了先前那条种着木芙蓉的小径去, 看看阿音那边如何打算。 谁知回了小径后,常云涵左右四顾, 却不见了阿音踪影。 生怕自己是看漏了, 她绕着之前遇到冀行箴的那片地方来回走了三四圈,并不时地往左右前后张望着。待到最后一回走完还不见阿音的踪迹,她终是确定人不在这里了。 虽说有些担忧阿音的去处,可想到冀行箴先前也在这儿, 他断然不会让阿音出事,常云涵的心里这才放心了稍许。斟酌了下,自行先回了看戏的高台那边。 她刚刚上了女眷那边的高台,就有护国公府的丫鬟来寻她。 那丫鬟是在护国公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平日里和常云涵不错。一看到她的身影就迎了上来, 快速说道:“奶奶,夫人刚才寻您来着,左右找不见, 已经发了怒。” 常云涵刚要开口,旁边却是忽然有人脆生生说道:“哎呀,云涵你在这里呢,可是让我好找。刚才你八哥说看到你往这边来了,我就想着寻你说说话。谁知你转眼人就不见了。” 伴着说话声,旁边行来一名梳了朝天髻的年轻妇人。她身穿鹅黄色如意纹褙子,又着米白色绣梅花八幅湘裙。相貌寻常,笑容热情而又甜美。 正是常家八少爷之妻莫氏。 常云涵忙唤一声“八嫂”。 莫氏行过来挽住了她的手臂,侧头与姚家那丫鬟道:“我们大夫人刚才还念叨着云涵来着,不然我家那位也不会帮忙寻着。如今既是一起看戏,我就向你们夫人讨个人情,请了我们姑娘回娘家那边坐会儿。” 她口中的大夫人便是常云涵的母亲。 常家八少爷之父与常云涵之父是亲兄弟,因着常家未曾分家,孩子们年龄相仿一起长大,感情与亲兄妹也差不多了。 常云涵原本和常八少走得很近。后来因着林昭辉一事,两人曾经言语不和过,后来关系疏远了些。再后来常云涵出嫁,二人间反倒是慢慢恢复了儿时一般。 八奶奶莫氏一直很喜欢常云涵,不管常八少和常云涵关系如何,她待常云涵一直十分亲近。 姚家丫鬟听了莫氏的话后很是为难,低头道:“婢子不能随意定夺,需得请教过夫人。” “那有什么?我和你走一趟就是了。”莫氏拍了拍常云涵的手,“你等我会儿。我问一声姚夫人,去去就来。”说着朝常云涵使了个眼色。 常云涵晓得莫氏这是不让她跟过去,免得姚夫人再为难她不让她走。单莫氏和姚夫人去说的话,怎么着都能磨着对方同意了。 常云涵感激八嫂的心意,用力点点头,轻声道了谢。 莫氏不甚在意地朝她摆摆手,道了句“你等着我”,就喊了那丫鬟一同朝着姚夫人的位置行去。 常云涵百无聊赖地在高台边缘的位置静等着,偶尔来回走一走,想想心事。 不多时有人在旁唤她。 因着在想心事未曾仔细去辨别声音,她本以为是莫氏去而复返就欣喜地抬了头。谁知看到的却是姚德灿。 常云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抬脚就要转了方向往镇国公府那边去,打算去寻娘家人。 姚德灿赶紧小跑着去拦她。 “嫂嫂何至于看了我就躲?”姚德灿声音轻快地叹道:“我不过是看你在这边,所以寻你说几句话罢了,不至于避我如蛇蝎吧?” 常云涵冷哼一声,不接她的话茬。 姚德灿自顾自左右看看,奇道:“咦?太子妃呢。刚才不是还和你在一起,怎地现在你回来了,太子妃却不在。” 常云涵不耐烦看到姚德灿,听闻她要找阿音,便语气生硬地道:“我哪里知道太子妃去了哪儿?我们刚才走了几步后就分开了。没走一条道,自然不晓得。” 姚德灿记起冀符叮嘱她一定要确认阿音带着那根签子,她便在常云涵坐的这儿四顾看了看,笑问道:“那太子妃的签子呢?你可知她放在了哪里?” 眼看常云涵面露狐疑,姚德灿惊觉自己这话问得太突兀了些,赶忙辩道:“等会儿霁月社说不得要开始揭晓抽奖一事。倘若太子妃人不在,签子在的话你替她看看是否刚好就中了奖。” 说到这个,常云涵心下的犹疑去了几分。她隐约记得阿音好似是把东西搁在了桌子旁边。瞅了一眼没瞧见,她也懒得再为了芝麻绿豆的甚么奖而多费心,随口说道:“东西不在。或许被她带走了罢,我找不到。” 倘若是平日,姚德灿少不得要因了她这一而再再而三不耐烦的样子而不悦,两人几句后就会争吵起来。 不过这一次,她却不怒反笑,唇角上翘地和常云涵道了声别,这便捏了帕子往郑贤妃那边去。 姚德灿走到半途经过一盆摆在台边的一品红时,暂且停住了未曾继续前行。 环视周围,旁边的人都在仔细看戏没人留意她这边,她就与旁边躬身而立的一个小太监说道:“你和殿下说,他问的人已经离开了不在这儿。他问的那个东西,对方也一直戴在身上。” 小太监应了一声后,低着头匆匆往台边行去,而后下了高台。 姚德灿并不知道冀符问那签子所为何事。见小太监走了,她就回了郑贤妃身边。 姚德灿这才发现郑惠冉不在这儿了,便问身边伺候的人:“郑常在人呢?” “许是刚刚离开了。”侍女躬身说道:“婢子刚才去拿新茶了,并不在这儿,没有看到。” 一旁郑贤妃道:“你刚才离开前她刚走。许是走的不同路罢,所以没有遇到。” 听了这话,姚德灿有些讪讪然。 刚才她是看到了冀符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太监在朝她招手,所以随意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并未留意到当时郑惠冉在不在。 听了郑贤妃这么一说,她回忆了下,好似刚才与常云涵说话的时候隐约瞧见了郑惠冉的背影,像是在个大树下。只不过看得不甚清楚,而且只是在言谈间随意瞄了一眼,实在没有确切印象了。 郑惠冉如何,姚德灿是不在意的。如今不过这样稍微想想罢了。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这时台上的戏仍然咿咿呀呀唱得热闹。 姚德灿往台上看了看,才发现那台柱清风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人。 此人唱的明显没有清风好。姚德灿听了会儿后不由悄悄撇了下嘴。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她发现有人和她抱有同样的想法。 不远处那桌的俞老夫人侧身与俞皇后说道:“我瞧着现在这个不如刚才那个。也不知刚才那个去了什么地方?” 俞老夫人年纪大了,并未花太多心思去记这些优伶的花名。 俞皇后心知母亲喜欢听那清风的戏,便也没同她细讲起这些伶人的名字,只道:“先前那个唱了这么久,总该歇一歇。现下换了旁人来,约莫是暂时的。等会儿想必他还会再上。” 俞老夫人释然道:“那就好。这个比那个差远了。如今就当消遣,消磨着时间。等会儿再细听罢。” 俞皇后看俞老夫人此刻兴致缺缺只等着那清风再上场了,她便唤了人来,吩咐了去戏班后台看看,问那清风何时再上。 小宫女应声而去还未走下高台,俞皇后就远远看到杜班主匆匆地从后面绕到了戏台旁。 天气明明不热,他却似是大汗淋漓,不住地在戏台边来来回回走着,还总是抬起手用袖子去擦额头上。想必是总是冒汗故而如此。 俞皇后心觉疑惑。 那杜班主原也是唱戏出身,看着很注重仪表的一个。为何这么多达官贵人在场,他却当众这般失态? 俞皇后心下略有不悦。 就在这个时候,吴王妃在段嬷嬷的引路下往这边行了过来。 俞皇后暂且把诸多心思搁在了一旁,悄声问吴王妃:“如何了?” 先前吴王妃往这边来的时候,她提了徐立雯几句。吴王妃就借机往徐家那边去了。现下刚刚折转回来。 “那孩子不错。”吴王妃道:“就是太沉默寡言了些,和我说不了几句话。” 俞皇后笑着宽慰她:“再看看就是。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往后真能行,多和她聊聊,很快就能热络起来。” “希望如此罢。”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旁边俞老夫人忽地“咦”了声,脱口而出道:“阿敏,我瞧着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着要乱。你要不然让人过去瞅瞅?” 老夫人心急之下不自觉地就唤了女儿的名字。 俞皇后听闻,赶忙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戏台那边有不少人从后台跑到了前面来,好似是在寻杜班主。 杜班主焦头烂额地不住挥着手,和他们在戏台边急急地说着什么。 俞皇后遣过去的小宫女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站着,一时半刻地居然插不上话。 台上的人唱得火热,台下的人说得火热。 两相比较下,竟是台下那边着更为“热闹”些。 吴王妃看了会儿道:“哟,瞧着是真有事。娘娘,不若赶紧让人看看罢。” 段嬷嬷见事情怕是不小,就与俞皇后道;“我如今正闲着无事,不若我去看看。” 待到俞皇后点了头,段嬷嬷这便下了高台往戏台下行去。行至半途,她和匆匆而来的杜班主相遇。对方低着头走得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她细问那边乱起来的缘由,杜班主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不敢说,只道是后面院子里好似有状况,他来求皇后娘娘帮忙拿主意。段嬷嬷再多问,杜班主却是什么都不肯再讲了。 段嬷嬷并不想在这样开心的日子里伤了和气,并未多说甚么,只引了他往俞皇后跟前来。 因着戏台那边出现的乱象颇为明显,许多观戏之人尽皆看到。现见杜班主到了高台这边,女眷们就往这边稍微凑了凑,想要一探究竟,看看到底如何。 俞皇后沉声问道:“你们霁月社怎么回事!既然让你们来唱戏,就好好地把戏唱妥了。这样来来回回乱作一团,却不像是个正经戏班子的样子!” 杜班主这时候较之先前手里已经多了条帕子。此刻他边不住地擦拭着额上的汗珠,边语气慌乱地道:“娘娘,出了点意外,小的想要求证一下,清点人数,所以、所以……” “所以如何?” 杜班主苦笑道:“小的不敢说。” “放肆!”段嬷嬷见到了这个份上他依然执迷不悟,厉声喝道:“皇后娘娘问话,你竟敢吞吞吐吐避而不答!还不快快说来!” 杜班主腿软了软,噗通一下跪到地上,手抖得厉害,帕子都掉到了地上。 他不住地磕头求饶,声音发抖地道:“不是小的不想说,实在是,那种事情说出来怕是会污了娘娘的耳朵!” 段嬷嬷往他那边迈了一步。 杜班主抖若筛糠,急急说道:“后头换衣裳的院子里有、有诡异的声音。” 戏班子的后台不过是个小屋子罢了,专给戏子们描妆绾发所用。因着他们每个人不只唱一出戏,所以还得不时地去换衣裳。 故而戏台旁边的那个小院子就清空辟了出来,专给他们用于这个。 杜班主口中所说的院子便是此处。 俞皇后听闻后微微蹙眉,“什么诡异声音?” 杜班主抬眼快速地扫了一下周围,全身颤得更加厉害了。 “分明是一男一女。”他磕磕巴巴说道:“小的不知是谁,没敢推开门看,就让人暂时守着院子。刚刚清点了下戏班的人,发现、发现少了一个。” 他这话一出来,满座哗然。 男女间的诡异声音还能是什么? 戏班的人少了一个,那另外一个,便不是戏班的了。 俞皇后当即喊了人去守住那个院子的门口,而后让段嬷嬷带人进去细看究竟。 此事吩咐已毕,负责守住院门的人已经去到了那边,而段嬷嬷也已经喊了四名宫中过来伺候的老嬷嬷跟在身边,正欲去到那里。这时候先前一直围观不曾吭声的郑贤妃却是开了口。 “皇后娘娘。”郑贤妃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隐约可辨其中略带点点笑意。 她快步走到俞皇后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端坐座上的俞皇后,“劝娘娘一句。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您确定要这么兴师动众地去把里面的人揪出来么?” 俞皇后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看着面前的郑贤妃。虽是坐着,气势却丝毫都不逊于对方,反倒更胜一筹。 “哦?”俞皇后语气随意地道:“不知贤妃是何意思?”她抬手轻抚了下衣袖,闲适地道:“你还是有话明说罢。总是这样遮遮掩掩的,谁知你究竟想说甚么。” 郑贤妃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俯身往俞皇后跟前凑了凑。 她无视俞皇后面上闪过的不悦与厌恶,语带笑意地道:“娘娘,您没发现咱们这儿缺了人么?可是不见了好一会儿,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俞皇后听闻后快速环顾四周。 看到身边的俞老夫人,想到原本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少女,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猛地起身,“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郑贤妃哈哈大笑,“我不过是提醒娘娘罢了。我从始至终都在娘娘旁边观戏,事情究竟如何,与我何干?” 俞皇后心中闪过百般念头。即便理智告诉她,郑贤妃的话一个字儿都信不得,可是心里头绷着的那根弦始终都无法放松下来。 两人冷冷对峙,半晌后,俞皇后咬着牙说道:“段嬷嬷,让人守着门口,谁都不许进去。我亲自去看!” 不过是个院子里发生的事情罢了,就算再怎么让戏班子的人慌乱,也不至于惊动皇后娘娘亲自去瞧。 俞老夫人与旁人都不晓得郑贤妃究竟低声和俞皇后说了什么。大家都劝俞皇后:“娘娘何至于亲自过去?那种腌臜地方,莫要污了您的眼。” 俞皇后因着心里惧怕那个可能性,此刻心高高地提了起来,面容却愈发冷肃。 “既是我办的赏花宴,万事无论大小,终归都得我管着。”俞皇后脸色一沉,似是劝说又似是吩咐地道:“大家都继续看戏罢。不过是个院子里发生的意外罢了。” 皇后娘娘要众人继续看戏,谁敢不从? 所有人都躬身应是,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即便心里头有再多的心思、再多的疑问,终归眼睛都盯着戏台那儿,看着始终都在卖力唱着的优伶。 俞皇后虽然表面看着镇定,实际上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手指尖在发颤,小腿那儿筋肉紧绷。想要迈步,一步步却重若千钧,让她几乎无法前行。 “太子妃究竟去了哪儿?去了多久?”俞皇后边往台下走着,边急急问身边的梅枝。 梅枝低声禀道:“婢子刚才去寻姚家世子夫人,没寻到人。不过听伺候的人说,之前世子夫人曾和大皇子妃说过,太子妃与她走散了,如今在哪儿她也不清楚。” 听闻这话,俞皇后心里揪作一团,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快速地朝着那个被暂且封住了的小院子行去,眼看着就到门口了,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些,想着赶紧去看看。 只要看一眼,确认不是小丫头,她也就不用担心了。 俞皇后急急行着,眼看着进了院子就能成事,却在此时被人从后面唤住。 “皇后娘娘!” 郑贤妃边高声喊着,边快步冲到了院门口处。 不知何时,她身边已经跟了十几个人。除去郑家的人外,还有护国公府的。 俞皇后神色淡漠地看着她,“贤妃若是有事,晚些与我说罢。此事我自有定夺,无需你多费心思。” “哦?娘娘当真不需要我帮忙?”郑贤妃笑着上前,“我看这院子乱得很,单凭娘娘一己之力怕是无法处理妥当罢。” 俞皇后心中担忧至极,眼看着差一点点就能知晓真相如何了,哪里肯让郑贤妃在这边阻挡? 她当即大怒,高喝一声“放肆”又道:“来人,把她给本宫拖下去!” “谁敢!”郑贤妃迈步上前,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人,“无论是谁,但凡敢动手,之后皇上必然严惩!” 俞皇后厉声叱道:“押她下去!无论圣上如何问责,本宫一力承当!” 宫人们猛地冲了上去,把郑贤妃和她带着的人团团围住。 那些人里有会些功夫的,当即就伸开架势准备反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了公公的高声唱和。 “皇上驾到——” 谁也没料到陛下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所有人尽皆愣住了。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晟广帝大跨着步子进了院子走到这边。紧跟在他甚侧的郭公公躬身快步行着,手中还拿着一件水红色的透薄纱衣。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_^ 第113章 所有人尽皆行礼, 山呼万岁。 晟广帝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几人,无视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指了俞皇后和郑贤妃沉声问道:“说说看,怎么回事。” 帝王未曾让起身,旁人不敢抬头, 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只俞皇后和郑贤妃两人直起身后行至了帝王跟前。 想到院中情形, 俞皇后紧张得脊背发冷。她努力稳住心神,声音平稳地道:“不过是戏班子里的一个戏子不见了,妾身遣了人来细看而已。只不过因了贤妃的一再阻挠未能成事。” “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好。”郑贤妃冷笑道:“您怎么不说同时不见了的还有太子妃!” 俞皇后还欲辩解, 晟广帝已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太子妃。”帝王的声音冰寒如霜,脸色更是如此, “说起她来, 朕倒是有个东西要让你看看。” 说罢,晟广帝朝身边望了过去。 郭公公捧着水红色薄透纱衣行至前方,把那衣裳抖开,呈现在众人眼前。 “说说看。”晟广帝语声森然地道:“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不怪帝王这般气愤。 冀符昨夜微恙在宫里稍微歇息了一晚, 结果他的榻上就多了这么个东西。冀符把东西拿来的时候,言说不知是谁放错了的。他长久不住宫里,不识得是谁的衣物。 有宫人支支吾吾地讲了出来,这东西分明就是太子妃的。 堂堂太子妃的衣裳,却出现在了大皇子的榻上! 晟广帝细问冀符, 冀符噗通跪在了地上,只道是自己病中睡得昏沉并不知晓。 送去内务府,亦是查不到此物, 想必是私下里让身边人所做。 帝王震怒,看俞皇后默然不语,便前行一步厉声责问:“说说看,这东西从何而来” 俞皇后面露疑惑,“皇上,我也不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 晟广帝目光陡然凌厉。 俞皇后此刻反倒是心中沉静了些,镇定说道:“我确实不知此物是甚。景华宫的衣物,行箴的都是阿音在打理,我并不知道有哪些。可是阿音的衣物,却都是由永安宫在打理。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此衣并非她所有。” 其实俞皇后这话亦是真假参半。身为太子妃,阿音怎会完全不打理自己的衣裳首饰?身为太子,冀行箴怎会不替自家小娇妻挑选衣物? 俞皇后这般说不过是在此种的状况下快速让晟广帝打消疑虑罢了。只因她前些日子还亲自看着人帮助阿音整理衣裳,她可以很肯定此衣并非阿音所有。 “而且这衣裳太大了些。皇上,您是知道的。阿音个子小,这么大的衣裳怎能撑得起来?” 俞皇后说着,心中豁然开朗,顺势道:“更何况她的情形陛下是知道的。她这般的状况下,又怎会去穿这样薄透的衣裳呢?” 虽然俞皇后未曾明说,但晟广帝也知晓了她的意思。 太子妃还未来葵水,这事儿他是知道的。毕竟事关皇家子嗣,太子和太子妃未能圆房一事,帝王亦是心知肚明。 思量至此,晟广帝微微颔首。 一个还未圆房的姑娘家,根本未曾和男子肌肤相亲过,又怎么懂得穿了这样薄透引人遐思的衣裳去引诱旁的男人?! 晟广帝今早刚吃过丹药,头微微有些发疼。 他挥手让俞皇后止了话头,正要再说旁的,却听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呻.吟。 那声音似是极其痛苦,又似是极其快乐。 分明是女子在交.欢时到了极盛的顶峰后所发出。 与此同时,有男子粗重的喘息和低吼声伴着呻.吟一同传来。 俞皇后神色大变。 她努力地想要从女子那长长的尾音里分辨出是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却实在无法下定结论。 因着止住了话语,所以周围鸦雀无声。只听那院子里一声声的传来,最后归于静寂。 晟广帝大跨着步子前行,疾步往里走去。 俞皇后连声唤着他,口中不停地劝阻。 晟广帝充耳不闻,大步急急向前。 郑贤妃先去看到了那水红纱衣就开始发怔,此时骤然回过神来,亦是拎着裙摆小跑着跟了过去。 “皇后娘娘这番做法可是好笑。”郑贤妃拉着俞皇后的手臂不让她去拦晟广帝,“你可是心虚不敢让圣上去看?” 俞皇后被她拉住左臂半天挣脱不得,彻底烦了,右手抬起便是一掌扇了过去。 “放肆!”俞皇后怒斥郑贤妃,“以下犯上不顾尊卑!回去后禁足三月以示惩戒!” 郑贤妃哈哈大笑,“等会儿门打开后再说罢!只怕到时候皇后娘娘自顾不暇,根本没空搭理我!” 晟广帝恰好走到了门口,听到这话硬生生停了下来,回头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贤妃此刻心中畅快,先前看到那水红纱衣后心里泛起的波澜彻底被压了下去。 她笑着上前对皇上盈盈一拜,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怕里头的污浊样子污了陛下的眼。” 先前晟广帝就心存疑虑,为何刚刚自己过来的时候两方人守在这个院子门口争执不下。 而后听到那些呻.吟声,他愈发想要一探究竟。为何有人竟敢在皇后举办的赏花宴上做出这种污浊的事情! 现下听了郑贤妃一番言辞,晟广帝心中隐约冒出一个想法。 虽然俞皇后跑着过来拦在门前,虽然俞皇后再三劝他不要固执行事,他依旧决然地一脚朝那房门踹了出去。 晟广帝自幼习武。虽现在因着服用丹药而武艺大不如前,但脚力却比寻常人还是要好上不少。 一脚踹出,房门大开。 有腥膻味扑鼻而来。 但凡成亲了的都能辨出这是男女欢好的味道。 晟广帝怒目望向屋内。俞皇后撇开脸不敢去看。郑贤妃幸灾乐祸地望向屋内床上。 里面一片淫.靡。 衣裳撕碎成片散落一地。床上男女交叠,正快速耸动,显然经过刚才那一波后又来了一次。 只不过,待到看清床上之人的面容后,观者顿时脸色骤变。 郑贤妃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喃喃说道:“这、这不是真的……” 俞皇后闻言愣了下,扭头去看,却见那坐在男人身上癫狂不止的女子不是自己先前所怕,而是郑常在郑惠冉。 俞皇后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惊到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晟广帝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起。 他双拳紧握,几步走到床边,一拳把那女子揍得半昏了过去。抬手掐住床上男子的喉咙,死死卡住。 在男人开始翻白眼将要窒息的刹那,帝王用力一拽,把他拖到了地上,抬脚在他胸口猛踢而去。 男人口吐鲜血,不住咳着。 晟广帝眼神森冷地看着这儿淫.乱的情形,寒声问俞皇后:“你先前一再拦阻,可是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 俞皇后暗自思量,一瞬间念头已经转了数个。 “里面如何其实我并不知晓。”俞皇后淡然说道:“只是听闻那名唤‘清风’的戏子不见了,我又看郑常在不在场中,生怕里面的情形污了陛下的眼,故而不愿您过来细瞧。” “你说谎!”郑贤妃膝盖发软,扶着门框方才让身子不至于委顿在地,“你分明怕里面是太子妃,所以不让皇上过来!” 俞皇后轻嗤一声,“我为何怕是太子妃?她素来持身极正,又对行箴一心一意,和行箴伉俪情深。我哪会怕她乱来。” 俞皇后看似字字句句是在夸赞阿音,实则一刀刀的在往晟广帝身上割了下去。 太子妃对太子情深义重一心一意,所以不会乱来。 那做出这等事情的郑惠冉,可真正是背弃了皇上,其心可诛! “都带回去。”晟广帝声音沉若冬日深潭,冷得让人筋骨发颤,“女的送到雅清苑,不着寸缕丢在院子里,等候处置。男的,送到净身房罢。” 此言一出,郑贤妃眼睛翻白倒在地上,软软地瘫成一团。 晟广帝似是看不见她一般,举步从她身上迈了过去。 * 寿康苑偏僻的一角,阿音脸红红地看着在旁忙碌的少年,裹着被子缩成一团。抬手抚了抚双颊,脸上的热度烫得她的手都要烧起来了。 “哎……你别弄了。等会儿让嬷嬷她们做罢。”阿音小小声地说道。 “无妨。”冀行箴从院子里打了水,一点点地搓着手中的衣物,“我记得这是你极喜欢的裙子,所以今日特意穿了来。等到她们来了,衣裳怕是就洗不出来了。我既是刚好在,清洗出来就是。” 阿音揪着被子,心里百般纠结,“那你让我自己洗啊。” “不成。”冀行箴语气愉悦地道:“你既是来了葵水,便不能碰生冷之物,不然腹痛会更加剧。这可是太医说的,你得照做。” “可是……多脏啊……” 阿音纠结了。 她也没料到和冀行箴相拥着就忽然来了葵水。裙子脏了一大片。 冀行箴抱着她来到这儿,吩咐云峰去她的马车上寻了干净衣裙来,让她换上。 她正换着衣裳呢,一扭头,冀行箴已经从院子的一间屋里投找到了盆,刷干净,自顾自给她把衣服洗上了。 虽然两个人很亲密了,可是让冀行箴来给她洗弄脏了的沾血衣衫,她还是十分地过意不去。 如今已经到了秋日,天气寒凉,井水更冷。 冀行箴搓着手中衣物,丝毫感觉不到凉,丝毫也不觉得脏,反而心里畅快得很。 他虽然不知道女子葵水沾了衣裳后应该怎么处理,但他自小因着练武而受伤无数回,知道血液沾到衣上后,若是血冷了,那衣裳再怎么洗都会留下红色印记,无法洗净。需得刚沾上的时候清掉才好。 阿音抱着被子暖了一会儿,驱走了刚才换衣裳时候身子沾上的寒意。 她下床走到冀行箴跟前,看他已经把衣裳洗干净,正一遍遍冲洗着,愈发羞窘了,期期艾艾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这样了。”说罢,又很沮丧地道:“实在太不凑巧了。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突然来。” “我倒是觉得很是时候。”冀行箴轻笑着把手中已经洗干净的衣物拧干,站起身来,侧身凑到她的唇边落下一个轻吻。 “你已然及笄,如今又来了葵水。很多事情便可以顺心而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终于啊!幸福生活要开始了吗!!!︿( ̄︶ ̄)︿ **** 发现大家都在等下一章啊!于是在出门前赶出来新章~希望大家喜欢^_^ 第114章 冀行箴这话怎么听都是“另有深意”。 阿音脸红红地轻推了他一下, 就是不接他的话茬。 冀行箴知晓她害羞,低笑着又轻吻了下她的额,这便寻了合适的地方将她的衣衫晾了上去。 走之时衣裳依然湿着也没关系。让行宫这边的管事嬷嬷留意着些,待到衣裳干透了收起来,他再遣了人来拿就是。 冀行箴知晓阿音这个时候不舒服, 便拉着她一起在院子里的木椅上坐下休息。 刚一落座, 阿音忽地又站了起来,“哎呀”一声后急道:“坏了,刚才光顾着收拾我这边, 把常姐姐给忘了!” 冀行箴一心搁在阿音身上,也将当时独自去到一旁看花的常云涵给抛到了脑后。 看到阿音心急如焚, 他生怕她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再担心旁的会影响到身体, 忙抱了她在椅子上坐好,又道:“我自会遣了人去她那边看看。你莫要着急。” 听他这样说,阿音好歹放心下来,在木椅上坐着, 看他把银峰给唤了来。 谁知银峰进院子后神色焦急,未曾去听冀行箴的吩咐,当先说道:“殿下,陛下来了。”而后在冀行箴身侧轻声说话。 初时冀行箴神色不动,但眉心已经深深蹙起。片刻后, 他释然一笑,吩咐了银峰去寻常云涵。 银峰急道:“殿下,陛下那边——” “无需理会。”冀行箴掸掸衣袖,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见得是坏事。老大怕是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转机’罢。你只需让人盯着母后那里,切莫让母后有事,其余的不必理会。” “是。”银峰应声而去。 阿音听闻提到晟广帝,早已起了好奇心。待银峰离开后便问冀行箴。 “也没甚么。”冀行箴怕她担忧,先轻描淡写地说了几个字,看她不再如先前那么紧张,这才将刚才银峰所禀之事大致说与她听。 阿音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意外至极,下意识就紧紧拉住了冀行箴的手臂。 冀行箴抬手轻抚上她的手臂,温声道:“不必忧心。母后自会处理妥当。” 沉吟片刻,他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去了哪里,只说是身子不舒服来了葵水,所以躲到这儿就是。” 此处行宫也有冀行箴的心腹在。到时候他自会安排了人来帮阿音把话圆得周全。 阿音颔首应声,说道:“既然如此,你赶紧回宫去罢。若是皇上知道你离开了许久,怕是会以为你在其中做了甚么手脚。” 生怕他为了她不肯离去,阿音连连保证道:“我在这儿一切安好,你无需担忧。” 冀行箴知她为他着想,便未再多说什么。只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这便匆匆而去。 他走后,自有两个公公外加一名年迈的嬷嬷过来与阿音说话。 先前云峰去阿音的马车那边寻衣裳的时候,便是其中一个公公出面与人说项把人引开,而后云峰悄悄找寻。旁人并不晓得云峰去过。 阿音和几人串好说辞后就回了先前看戏的院子那儿。 不过是离开了短短的一些时候罢了。一去一回间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音由嬷嬷扶着进入院中。 此时许多宾客已经由侍女们引着出了行宫,剩下的大多是与冀家相熟的人家或是亲戚。 看到阿音过来,离得最近的宁王妃当先行来,先是关切地问了下阿音刚才去了哪儿,听闻她是信期已至,宁王妃便好生地叮嘱了她些主意事项,诸如莫要着凉之类。 而后宁王妃把扶着阿音的嬷嬷遣到一旁候着,悄声把先前晟广帝来时的事情大致说了。 虽然她们当时没有跟过去看,可是郑惠冉和那清风被带走一事却是知道。即便不能明白具体过程,但大致的却还能猜测出来。 “你万事小心着些。”宁王妃悄声和阿音道:“这次皇上气得狠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殃及池鱼。虽说郑家和你们一向不对付,可帝王的心思又哪里猜得到呢。” “多谢六婶。”阿音亦是将声音压低,“回到宫里后我会小心些的。” 听她这样说,宁王妃稍微放心了些。也不用那嬷嬷扶着阿音了,她和阿音相携着一同往前行去。 俞皇后此刻心情甚是愉悦。 不过,因为晟广帝是满含怒气而去,她也不好将自己的欢喜表现得太过明显,面对旁人的时候便都是十分淡然沉静的样子。 只是看到阿音后便截然不同了。 看宁王妃和阿音一同过来,俞皇后好生向宁王妃道了谢。待对方告别离去后,俞皇后拉了阿音的手,朝她悄悄一笑,道了句“待会儿与你细说”,这便继续和大家说话。 不多时,又有人陆续离开。到了最后,只留下俞家人还在陪着俞皇后。 俞皇后一手挽了阿音,一手挽了俞老夫人。三人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今日发生的那件大事,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语往外行。 待到俞老夫人的车子也已经远离,俞皇后方才彻底松了口气,拉了阿音去她的车子上同行。 刚一上车,俞皇后便与阿音道:“刚才你也是不巧了,因着身子的缘故恰好离开。倘若你在的话,便能一同看场好戏。”语毕,她把刚才的事情细细道来。 说罢,俞皇后神色放松地靠在了车壁上,目光悠远地仰头看着车顶某一处,喃喃说道:“他总是信她多过信我。每每有了事情,也还是先紧着她。往后终是能有所不同了。” 最后这两句话说完,俞皇后的心里蓦地一松,心里总算是畅快起来。 畅快过后,又有些心酸。 这样一个男人,她耗了大半辈子的一个男人,心从来不在她一个人身上,也从来不曾真正全心信任过她。 这样也能算作“夫妻”么? 不。 他们两个只能算作帝后。 俞皇后暗叹着摇摇头,侧首望向阿音,“往后你和行箴一定要好好的。无论有什么事情,假若他负你欺你,你都尽管来寻我。我定然给你做主。” 阿音不知道俞皇后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来,疑惑着应了声,道了谢。想想又道;“母后多虑了。行箴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知道他不是。我的儿子,我还是知道些的。”俞皇后笑着说,“但我总想给你再多几重保障。免得到时候小丫头哭鼻子没地方去。” 语毕,想到之前阿音莫名“消失”的那一段时间,俞皇后总算是记起一件事来。 “你来葵水了?”俞皇后欣喜问道。 “是。” 俞皇后心下甚喜,“先前有了征兆几次,这回可算是成真了。”说罢,她笑着一拊掌,“今儿真是个好日子。晚上我设宴,你和行箴过来永安宫用膳,咱们三个好好庆祝庆祝。” 阿音笑着应了下来,“有好吃的我一定来。只是我饮不得酒,母后别逼我就好。” 俞皇后笑看她,“你喝不得有甚要紧?行箴帮你,把你的份一起喝了就是。” 两人就此岔开了话题未曾再说那小院子里的事情,闲聊着旁的一路开心着回到了宫里。 一进入宫门,顿觉里面气氛凝重。所有人走路都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微微弓着身子做事,头也不敢抬得太高,谨慎恭敬到了极致。 俞皇后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形。 之前她硬生生拖了那么久方才回宫,就是不愿看到晟广帝发怒时候的样子,也不愿对上他那板着的脸,故而借着送走宾客的机会慢慢来。 如今看这情形,是已经暴怒过了,也已经将人好生处置了。 这就好。 俞皇后让人把阿音送到了景华宫的院门口,叮嘱了她晚上来永安宫用膳,这才回到自己的宫殿。 刚下车子,便有宫人低声禀道:“娘娘,淑妃娘娘她们都来了,正在暖阁等着呢。” “嗯。”俞皇后应了一声,“稍晚些再让她们过来见我。我先换身衣裳。” 宫人躬身应声。 待到收拾齐整后,已经是一炷香时间以后了。 俞皇后唤来段嬷嬷,细问过后听闻几位妃嫔还在等着未曾离去,就让人把她们请了进来。 这回来的人里有孟淑妃、顾嫔和刘贵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且还是有生育很能说得上话的。 孟淑妃虽然是里面位分最高的,却是最后一个走进门。只因她平日里与郑贤妃交好,除了必需的请安时候外,她断不会在闲暇时候踏足永安宫。 她知自己的立场,也知道俞皇后对她的态度,故而这回过来十分低调。 俞皇后似是没发现一般,待她们行礼过后,只寻常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让她们落了座。 孟淑妃挨着椅子边儿坐了,初时只静静听着俞皇后和其他两人闲闲聊着,并不插话。待到等了很久,眼看着顾嫔已经有要离开的意图了,她终究是按捺不住,轻声问道:“娘娘,不知那郑常在被送去雅清苑,是不是因了德行问题?” 雅清苑是冷宫。但凡送道那里的,都是犯了大错的妃嫔。 郑常在这次不仅被送去,且还是被脱光了送去。而且,与她一同被带回了宫里的,听说还有个戏子…… 这种种迹象结合在一起,让人想不乱猜都难。 “嗯。”俞皇后也没打算替郑家的人遮掩着,很是随意地应了一声,“她品行不端,皇上下令让她过去反省。” 孟淑妃有些坐不住了,忙道:“那不知贤妃娘娘是何打算?” 一旁顾嫔掩唇轻咳几声,“淑妃娘娘这话问的有趣。贤妃娘娘是郑常在的亲姑母。能是何打算?” 孟淑妃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好半晌不曾言语。 待到顾嫔和刘贵人都起身准备告辞离去了,孟淑妃方才艰难地开了口:“冀茹最近一直念叨着喜欢太子妃那边的点心,说是好吃得紧,想要再去吃一吃。只不过不知太子妃方便不方便。” 在俞皇后洞若观火的了然目光中,孟淑妃的话说得愈发艰难。眼看俞皇后自始至终不表态,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先前顾嫔和刘贵人还不晓得孟淑妃这回凑过来是怎么回事。 倘若是为郑常在求情罢,应该去皇上那里。倘若是想探探皇后娘娘的口风,也不至于非得这样在永安宫硬耗着。 现在她这般说了,顾嫔和刘贵人方才晓得,她是为了冀茹的未来着想,所以来了这么一趟。 郑常在毕竟是冀茹一同长大的玩伴兼伴读。 如今郑常在的名声有损,孟淑妃不愿冀茹受到牵连,故而主动来向俞皇后示好。 ——俞皇后再怎么说也是持身极正的。不只是俞皇后,就连俞皇后看着长大的太子妃,那也是德行没得说,京中人交口称赞。 冀茹若是和太子妃交好,那么之前她和郑常在关系很好的那一茬或许慢慢的就被人忽视掉了。 俞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孟淑妃。好半晌后,眼看孟淑妃不堪她目光压力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下巴几乎都要贴着胸前了,她方才缓缓开口。 “往年的事情,我不愿追究,也不想追究。我知你为女打算意图是好的,但,我也要为我的孩子们考虑。即便他们身份足够尊贵,身为母亲,我却不愿他们声名受到半点折损。” 言下之意,冀茹如今被郑常在牵连到了,就莫要再拖了阿音下去这污水了。 孟淑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煞是精彩。 俞皇后淡淡说道:“既是无事。你们可以退下了。” 孟淑妃几乎是逃着出了永安宫。连临走前向皇后娘娘的惯例行礼都忘记,就拎着裙摆小跑着出去。 顾嫔掩唇轻咳,“她也太不识礼数了些。” 刘贵人轻声问道:“娘娘,要不要我去和她说说?” “无妨。”俞皇后道:“她心里有怨也是难免。虽她去罢。说再多,她也不见得领情。” 顾嫔和刘贵人齐声应是,两人这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宫殿去。 * 原先在行宫的时候,许是因着心里一直揪着一根弦的关系,阿音并不觉得疲累,只是腹中不适罢了。后来在路上她渐渐觉得疲惫,待到回到景华宫,就已经难受地只想躺着,不想起来了。 坚持着洗漱完又换了衣裳,阿音就回了卧房躺在床上休息。 忍着不适累了一天的身子乍一得到休息,全身的筋骨放松下来,这种滋味当真是妙不可言。 阿音舒服地在床上挪动了好几处地方躺着,最后寻了最好睡的一个位置,懒懒地躺在那儿半晌不挪动。 原本只是打算躺会儿就好,毕竟晚上永安宫里俞皇后还有设宴,若是睡过去的话很容易就误了赴宴的时辰。 可是床上实在太舒服了。她就想着,闭眼一下下就好,等会儿马上就睁开,这样就不会睡过去了。 但是,她这念头刚刚在心里冒出来没多久,好像才刚闭眼了一瞬的功夫,她就沉沉地睡着。不多久,呼吸绵长,沉入梦乡。 阿音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待到醒来的时候,虽然意识已经比较清醒,却依然懒懒地不想动弹,也不想睁眼。 朝里翻了个身,额头撞到了枕头上,她这才不甘不愿地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细看自己如今在床上是个什么方位。 这一睁眼可不要紧,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周围居然是一片烛光。 阿音呆了一下方才有些反应过来,赶忙转过身去望向窗户的方向。 果然,那里一片漆黑。很显然,如今的天已经黑透了,到了晚上。 阿音赶忙坐起身来。却因起得太急而头部微微有些发晕。 她正揉着眉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冀行箴走到她的床边,把手中的书册丢到了床边,他则坐在了床侧拦她入怀,“刚刚看到你动,还想着你是做梦时候不小心翻动身子,还是真的醒过来了。下一眼你就坐了起来。可是渴了?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阿音一把拉住冀行箴让他不用过去倒水,又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问道:“想着什么时辰了?晚宴如何?母后怎么说?” 冀行箴这才知道她为什么刚才反应这么大。 “你放心。没有什么晚宴了,早已取消。” 冀行箴拿了个靠枕给阿音放到背后。让她依靠坐着舒服些,这便走到了桌边给她倒水,“母后说了,她想着设宴不过是一时间开心所以这般打算着。后来想到你的身子不适,她可是懊悔得很,就做主把这事儿推后了,看你明日后日哪天舒服些。” 阿音没料到俞皇后竟然会把晚宴取消。 想到俞皇后对她的诸多关爱,阿音心中涌起万般思绪,不由感叹道:“母后待我是真的很好。” “不过是把一时兴起想到的宴会取消罢了,这就是待你好了。那我呢?” 冀行箴笑着扶了她,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待她寻个舒服的位置了,这便拿着杯子凑到她的唇边让她喝水,“那我这样的,算是对你好呢,还是不好呢?” 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心说这还用她说么?答案简直太明显了。 她自顾自地准备喝水,不理他。 冀行箴却难得的不依不饶起来。就在她的唇刚刚要沾到杯子边的时候,他却把杯子往后一撤。 阿音扑了个空,眼巴巴地抬眼看他。 冀行箴抬指轻点着她的唇边,“说罢。我这样的算什么?” 阿音想了想,笑道:“你这样的算无赖。” 冀行箴挑眉一笑,“哦?怎地有这样的说法。” 她指了指杯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唇角,“你看,你答应给我喝水,如今却反悔了。可见是说话不算话的。这样不是无赖是什么?” “这就叫无赖了?”冀行箴莞尔,“不过是想逼你一句话罢了,你却不肯说。可见你先耍赖在先。” 阿音仰着下巴轻哼道:“是么。那我还就耍赖到底了。”说罢,她笑眯眯地甜甜说道:“我觉得啊还是母后最好了。旁人可都比不上她。” 语毕,阿音便猛地往里一转躺倒,刚好避开了冀行箴突如其来的探手一捞。 冀行箴没料到她能躲过去。依着他的身手,她定然不可能快过他。那就是她早有防备,知道他会这样做所以提前便这样打算了。 看看空着的手,冀行箴哂然一笑,当即掀了被子上床,一把从后抱住了她。 “想躲?”他俯身在她颈间轻吻着,“你都已经长大了。我倒要看你能躲我到几时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大家放假快乐~^_^ 有妹纸提到开车问题…… 车嘛是一定要开滴,不过今天暂时不行,毕竟剧情节奏在那儿呢。 嗯,就让太子先憋一章吧!不过,大家放心,很快就有了,哈哈~ **** 第115章 冀行箴本就极高, 这样从后揽着,整个儿的就把阿音给裹在了他的怀里。 阿音缩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他身体热热的温度,发现他越搂越紧,知晓他已然有些动情。 她挣扎想要逃出来,好不容易挪动地松快点儿了, 谁知下一瞬却被他搂得更紧。 “怕甚?竟是想要避开我。”冀行箴低笑着在她颈边细细吻着, 又轻咬了下她小巧的耳垂,“我不过是抱抱你罢了。如今你来着葵水,我能作甚?” 他这话让阿音蓦地一紧张, 脱口而出:“……那葵水过后呢?” 冀行箴一想到那时可做之事,身体骤然愈加更热, 在她颈间吻着的力度不由大了几分。 “那之后,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有些低沉,“便是每日里都可以做我们爱做之事了。” 因着阿音身子不适,冀行箴对景华宫上下都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吵到她, 无论有什么事发生,都不许去向她请示。必须让她睡足自己醒来。 由于这个缘故,阿音直到日上三竿醒了后,方才晓得昨儿晚上在永安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娘娘和皇上大吵了一架?”阿音不敢置信地轻声问玉簪,“这事儿哪里听来的。” 玉簪低头给阿音系着腰间带子, 说道:“当时吵的声音可大了,虽然关着门,可永安宫守在廊下的宫女太监都有听到。” 她直起身来退后半步细看带子是否系的正, “可惜门关得太牢了,听不清是因为什么事儿。好似是为了一件衣裳。” “衣裳?” 阿音先是困惑,搞不清楚皇后娘娘何至于会在意一件衣裳。继而心中了然,这定然和昨日之事脱不开干系。 细想昨日在车上俞皇后所言,虽说已经与她讲述了整个过程,可是有些地方说得详细些,比如郑贤妃看到郑常在后的样子。又有些地方说得比较含糊,比如帝王刚刚行至寿康苑后的情形。 当时母后只说是皇上为了问她一样东西的来历特意去了寿康苑,结果恰好遇到郑常在那边出状况。那么皇上究竟为了什么东西去的?或许就是那衣裳? 阿音隐约觉得这事儿或许和自己有关,不然的话俞皇后也不会刻意瞒着她一些事情。快速地洗漱过后,稍微歇息了下,她便遣了人去暗暗打探。 ——既然当时母后和郑贤妃都各自带了人对峙着,那么定然有不少人在场。就算皇后娘娘下令封口,但郑贤妃那边的人却不见得会刻意遮掩此事。想办法多加打探,终归是能够知晓的。 午膳过后,玉簪就回来了,凑着周围没有旁人的时候,悄声把事情和她说了。 “当时郭公公跟着圣上去的。郭公公拿了一件衣裳,圣上在提起太子妃的时候问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衣裳不是您的。当时并未吵起来,不知怎地晚上却吵了起来。” 阿音不过是和玉簪说一声让她打探下寿康苑的事情,却没料到她竟是连着早上没能问出的帝后二人争执一事的情形也知晓了。 阿音并未细问她如何能得知这些,拿银子赏了她后便让她退了下去。 这个时候是俞皇后午歇的时辰。阿音看着天色出了会儿神,当即吩咐备轿。 上了轿子后,她并未去往俞皇后的永安宫,而是去了宫里最有仙气的一处——蓬莱宫。 蓬莱宫是董仙人炼丹之处,长年青烟袅袅。平日里晟广帝都是在昭远宫的如意阁静思,但是,当董仙人有空见他的时候,他便会去往蓬莱宫与董仙人相见。 阿音正是问过了晟广帝不在如意阁中,所以径直来到了蓬莱宫这边寻人。 这一处宫殿旁人等闲进不得。 阿音也不急,让人把轿子停在了蓬莱宫外的一处大树下。她也不下轿子,就在这儿坐着,静等晟广帝。 约莫过了快要半个时辰,方才有太监凑到轿子跟前轻声道:“太子妃,来了。” 阿音便撩了帘子下轿,来到宫门外,静静立着,看那个威严的身影一步步往这边行来。 晟广帝刚走出屋子不多久,就看到了院门外的那个小轿子。这轿子他是认得的,除了那个小丫头,旁边没用过这样精巧的小轿。 原他想着那轿子不过是暂时停在这儿罢了,却没料到那小丫头走了出来,停在院子外头。 ……倒像是在等他一般。 晟广帝不疾不徐地缓步行着,待到走至院门口,方才沉声问道:“你到这儿来,所为何事?” 阿音并未即刻答话,而是抬起头来,朝这个高大的长辈望了一眼。 而后,她才平静答道:“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陛下,所以前来寻您。” 说实话,她从小就怕晟广帝。 这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手中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面对这样的人,她如何不惧? 她想好好活着,她想家里人好好活着,她想自己珍爱的每个人都过得无忧无虑…… 若要达成这些目标,就不能惹怒了这个身份至为尊贵的人。 可,在这一刹那,她突然觉得自己如今已经不如儿时那样怕他了。许是因为她长大了长高了,面对他的时候,已经没了那种强大威压下的窒息感。 晟广帝正想着赶紧回到如意阁里,继续静思今日与董仙人所论之道,故而未曾犹豫,即刻答应了下来。 两人行至旁边三丈外的一棵大树下。 秋风习习,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更添几分萧瑟。 阿音望着一片落叶落在晟广帝的肩上,滑了下去,掉在地面,轻轻开口问道:“我听闻昨儿郭公公拿了件衣裳去寿康苑,还说那衣裳原本是我的。不知可有此事?” 因着心里犯堵,她的语气就有些不太好。 不过晟广帝并未在意。 他知道正明家的这个小丫头给惯坏了,从小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只不过行箴喜欢她,阿敏喜欢她,加上她是正明的女儿,他也就无所谓了。 “是有这么回事。”晟广帝颔首说道:“当时有人说那是你的,后来查明这事儿是假的,所以就没再问你。” 阿音眼睛看着地面,问道:“不知那衣裳干系大不大?倘若查出那衣裳真是我的,陛下会如何做?” 晟广帝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奇道:“既然不是你的,为甚要这样问。” 语毕,他又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个。那个说谎的宫人已经被仗责八十大板,命都去了大半,想必是活不成了。你也不必担心她会再继续污蔑。” 其实他本不愿处置那个宫人。 是个相貌姣好的女子,这些天频频向他示好。若非他这几天因着听了董仙人的话要戒女色,好清干净身体吃下一颗将要开的丹药,那女子怕是就要成了他身边的一名采女了。 只可惜…… 想到昨晚上俞皇后和他的那番争吵,晟广帝不胜其烦地按了按眉心。 阿敏实在是太过强势了些。谁没说错过话?非要他把那女子给处置掉。实在让他心里有点发疼。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阿音斟酌着用词,说道;“如若短时间内没法证明衣物不是我所有,那么陛下还会坚持认为东西是我的么?” 说到这儿,想到俞皇后当时为了她不知怎样在努力地和帝王辩驳,她的心里就有了更多的勇气。 “皇上,”阿音慢慢抬起头来,望向这至高无上的帝王,“我只想请求您一件事。如果往后有人说起我,或者是行箴的不是,请您不要立刻断定那就是真的。还望您能仔细求证,莫要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而断定我们的错处。” 晟广帝没料到她说的是这样的事情。 他原本想要斥责她不懂事。而后想想,这孩子已经嫁给了行箴,往后还会是他孙儿的母亲。 姑且也把她算作自家孩子罢。 自家孩子闹腾闹腾,他作为父亲,就也不和她多计较了。 “你在说朕做事武断?”晟广帝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悦,声音愈发冷肃,“你这是在指责朕?” “并非如此。” 阿音浅浅笑了,“我只不过想着,如果有奸佞小人在皇上面前危言耸听乱说一气,势必会扰了皇上问道的清修。既是如此,皇上倒不如把事情暂且搁一搁,待到那些小人的污浊话语散去一些后,再遣了人仔细打探。那样一步步查清之后再做论断的话,奸佞之徒的污浊言语便不能扰到您的清净了。” 晟广帝听她这番话后,心情骤然愉悦起来。 “这话倒是没错。”晟广帝微笑道:“求道本就需要清净。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打扰,当真是无法心静。” “如今说的也正是这个。”阿音朝他福了福身,“其实这些话也是平日里母后教导于我。母后一心惦记着皇上的大道,生怕有歹人说些恶言恶语,误了皇上的修行。这次是母后睿智,揭穿了歹人的谎言,所以帮了皇上。可下一回,若母后不知晓,皇上又不小心听到了歹人的话,或许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一旦出了岔子,怕是会对修行有碍。” 晟广帝微愠,“你是说朕没有辨清是非的能力?” “皇上英明神武,自然能够分辨是非。”阿音说道:“只是恶人有千万种诡计,素来喜欢利用旁人的善心来为非作歹,皇上又太过心善,难免被他们给盯上。” 这话让晟广帝不由得叹了口气。 说来也是。 那女子也是利用他对她的善意所以说出了那样的话来。 她不过是个宫人罢了。倘若不是笃定了他对她存有一份怜惜,何至于让他相信她所编造的那些太子妃的不是? 说实话,昨天那事儿他也确实有责任。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在和阿敏大吵一架后辩驳不过她,只能任由她把那个可心的宫女给仗责了。 “小丫头长大了。”晟广帝欣慰地看着阿音,颔首道:“你说的没错。是得小心些。” 皇后昨晚其实是好心,只是她脾气太执拗了些,虽然是好意,却硬生生的把个好事给闹成了争吵。 晟广帝又道:“你和皇后说声,她想要处置的那件事情,就交给她了。朕必不过问。” 虽然不知道皇上说的是哪一桩事,但阿音依然保持着微笑,应声说“是”。 晟广帝摆摆手,“你快些走罢。”想想昨日里好似皇后提过一句小丫头身子不舒服,他又道:“平日注意身体。你不似我这般有吃丹药,一不小心还是会病了的。” 阿音再次应声,又朝他福了福身,这便依他所言当先离开,朝着轿子行去。 * 冀符昨晚上生了一肚子的闷气,把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原本还想要再砸厅堂里的物什,被姚德灿死死拦住方才没能下手。 冀符怎么也没料到那纱衣不是俞雁音的,反而是郑惠冉的。 昨晚上郑贤妃让人给他带了话,说是千万不要再在纱衣上做手脚了。因为越是用那个来生事,他们就越是栽得狠。 想到当初在御花园里发现那纱衣后,小太监问过了御花园里做事之人,确定刚刚离开的女子只太子妃一个。这才让他确信了衣物是俞雁音的。 冀符想要处置那胡言乱语的人。可当时询问的小太监也不记得彼时他问的是哪一个了。冀符大怒之下也只能责罚了这小太监,满心的恨意却无处可发。 思来想去后,他彻底恨上了郑惠冉。 若不是她,这事儿怎会出了漏子! 纱衣是她的,在屋子里出事的也是她。 到底哪一步出了岔子。究竟怎么成了这样?! 一夜之间,冀符的额头和唇角都起了大火泡。睡梦中噩梦连连,早晨睁开眼,两个眼睛跟得了病症似的通红。 起来后用早膳,光是吃粥都嘴疼舌头疼。对镜子一瞧,原来是嘴巴里也生了泡。 冀符彻底恼了,连饭都没吃,就骑了马出门散心。 谁知这道路和和他过不去。 原本他想着去闹市之处走走逛逛,感受下热闹的气氛,好让自己的心里不至于冰冷一片。 哪知道每每去了热闹的街口,不是遇到有人在惹是生非争吵不休,就是看到街口处堆满了脏乱之物,让他的马无法前行。 冀符气极。再一次看到有人堵住路口,他也不管那些人是谁了,当即几个鞭子抽下去让人闪开。 谁知有人认出了他,大喊了一声:“大皇子打人了!” 冀符不想事情传出去到了旁人的耳中,丢下句“认错了”,这便匆忙地拉缰另择旁路,急急而去。 最后的这一条路是条僻静小道。因着通往一片茂密树林,平日里等闲不会有人过来。 在这样清冷的环境中,冀符先前心里聚集的郁气稍微平缓了些。他慢慢策马前行,思量着等会儿进宫一趟去见父皇。 有些事儿,得和父皇好好说说。 他正这般思量着,突然道路两侧的墙上跳下了十数个人来。 这些人身穿劲装蒙着面容看不清相貌,身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有一点一样,所有人都眼露杀气肌肉紧绷,像是为寻仇而来。 冀符知晓这些人各个都是练过家子的好手。只是辨不出来是江湖草莽还是军中兵士。 他恍然惊觉。这才知道刚才的那些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已经被人盯上,刚才之事不过是要逼着他落单独行罢了。 冀符大怒,厉声喝道:“什么人!” 这些人并不答他,而是微微侧身走到道路两旁,从中让出一条路来。 一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条道上。他身材挺拔高大,面容清隽,虽年纪甚轻,却气势威严。 冀符拧眉,“你怎么在这儿。” 冀行箴从让出的路中踱步缓行而来,笑问:“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冀符冷笑道:“原来是你做下这些事。怎么?今儿要和我较量一番?告诉你,莫要太过自大,仗势欺人!”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冀行箴唇角微勾,轻轻笑了。 “我就仗势欺人怎么了。我是当今太子,你不过是妾室所生庶长子。我唤你一声皇兄是我给你几分薄面。莫非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在我这儿为所欲为?!” 冀行箴凤眼微眯,眼神冰冷不带一点温度,“你既是敢动我的人,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我可是你兄长!”冀符高喝:“你敢!” “你这话说得好笑。”冀行箴唇角微勾,轻掸衣衫下摆,拂袖而去,“我为什么不敢。” 行至路口时,他远远地抛下两句话。 “尽管打,留下一条命即可。若是不小心打残了,算我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媳妇儿~为夫来给你报仇了,求个爱的么么哒~ 第116章 当日晟广帝下午的时候抽空去了永安宫一趟。 看到面带微笑的帝王时, 俞皇后大感惊讶。原想着他是过来继续昨日的争吵,谁料他却心平气和地与她寒暄了几句。 而后,晟广帝也并未有什么事情,不过是陪着俞皇后说了会儿话,还与她一起用了一些点心, 这边欣欣然离去了。 俞皇后没料到晟广帝会对她态度有所转变。想到之前阿音来永安宫与她说, 晟广帝已经改了主意,昨儿那件事决定由她处理。她便隐约有些明白过来。 当时阿音说的是“巧遇皇上说了几句话”,所以皇上让她带话给俞皇后。 但, 晟广帝那脾气,又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 俞皇后把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 单留了段嬷嬷在身边伺候。这便把心里的犹疑和段嬷嬷说了。 段嬷嬷看了看熏香笼子, “我先前看到皇上过来时也想过这事儿,只是心里头没个定论所以没敢和娘娘说。” “哦?你怎么看?” “太子妃是个重情义的。”段嬷嬷走到俞皇后的身边,看她不时地抬手敲肩膀几下,就边给俞皇后揉着肩边道:“虽说娘娘已经心冷, 不再关注旁人说甚么做甚么。可毕竟相处那么多年了,终归还是不闹僵的为好。” 俞皇后自然晓得段嬷嬷说的“旁人”便是晟广帝。 说来也是。 虽然她已然心寒,不再去顾念着什么夫妻情谊。可这么多年过来,双方的关系能和缓点总好过于天天争吵。 思及今日晟广帝态度的改好,俞皇后不由叹道:“她重情义我怎会不知。” 旁人都不晓得, 她却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怎么捡回来的。高僧赠与小姑娘保命用的东西,小姑娘却毫不犹豫地给了她…… 俞皇后一想起阿音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就心里头涌起暖意。旁人待她如何她不知道, 但这小姑娘对她是实打实的好。 “也不知阿音使了什么法子让他改了主意。”她侧身看段嬷嬷,“要不我问问她罢。” 她若是问的话,小丫头一定会告诉她。 “还是不问的好。”段嬷嬷反倒劝道:“陛下什么脾气,娘娘还不是最清楚?太子妃无论使什么办法让他改了心意,恐怕都是用了点‘小技巧’的。既然如此,有些话说得太明白恐怕太子妃会羞涩。倒不如顺其自然了。娘娘只需要知道太子妃这份心意就好。” “这话在理。”俞皇后思量了下,心情愉悦地道:“小丫头动不动就脸红,有时候打趣她几句都不敢。既然她没想与我说,我就不多问了。” 段嬷嬷笑道:“正是如此。” 俞皇后就叫了段嬷嬷把今晚的膳食单子拿来,准备让人多添几个阿音喜欢的菜式去景华宫。小姑娘如今来了葵水,合该吃点补气血的,顺便再补补身子。 谁知这个时候她就听人说大皇子被人打了,且声称动手的正是太子殿下。 如今大皇子拖着一条打断了的腿让人抬着进了皇宫,去了如意阁门口求见晟广帝,想要为自已讨一个公道。 此时正好是傍晚时分。 阿音正在屋子里看宫人刚拿来的时新花样子。 现在已经开始要准备冬衣了,俞皇后说了让她多选些好看的样式,到时候让人给她多做几套。 女孩儿爱美,阿音自然也不例外。 她自然不会跟俞皇后客气,很是用心地瞧了瞧刚送来的这个花样单子,还叫了锦屏玉簪君眉珍眉一起来做参考。 原本万嬷嬷也被她叫了,可万嬷嬷不肯凑这个热闹,硬是摆手拒了:“年轻人喜欢甚么中意甚么,我可是不晓得了。太子妃问我也是白问。万一我说错了害得太子妃选错了,到时候我还要担责被问罪,岂不是得不偿失。” 万嬷嬷伺候阿音那么多年,主仆情分早已深厚。 听她这样说,阿音知晓她是在打趣,便故意板着脸道:“原来是怕我怪罪方才不听我的令来做事。也罢也罢。下一回找你做事的时候,我定要提前说一句‘无论结果如何断然不会问罪于你’,免得又要百般推脱。” 万嬷嬷笑着福了福身,“那老奴就谢谢太子妃的体恤了。” 珍眉在旁哈哈大笑。 君眉与万嬷嬷道:“您老忙去罢。这儿有我们呢。” 万嬷嬷这便撩了帘子出门去。 大家都想着她是去厨里看晚上的膳食准备了,想着她少不得要一两个刻钟方才能够回来。谁知花样子才翻了一页过去,便见万嬷嬷匆匆地去而复返,神色焦急且慌张。 锦屏忙问:“嬷嬷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大事不好了。”万嬷嬷一进门就顺手把屋门给合上了,“太子妃,我刚听人说,大皇子被人给抬进了宫里。好似被揍得浑身是血,腿还断了一条。” 不待阿音开口,一旁玉簪拊掌笑道:“哎呀!大皇子被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嬷嬷您慌什么?” 她这句话让屋里人忍俊不禁。 珍眉在旁冷哼道:“玉簪你瞎说什么大实话。这么喜庆的事情合该放在心里默默庆祝,搁到台面上就不好玩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旁边万嬷嬷却是急了。 阿音忙高声喝住她们两个。 待到都齐齐止了笑闹,万嬷嬷赶忙朝阿音行礼请罪,又道:“太子妃,听说大皇子一口咬定这事儿是太子殿下做的,还让人把他抬到如意阁门口,非要向皇上告太子殿下不可。” 这话可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了。 君眉说道:“太子殿下才懒得搭理他。他凭什么觉得太子殿下犯得着去针对他?” 阿音此刻却是心头一跳,莫名地就想到了昨日的事情。 冀行箴特意去了寿康苑一趟,为了甚么? 想必他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抛开政事走了趟。而且,他之后一直在陪着她。这让她不得不去想,他其实是为了她才计划了出行。 阿音知道冀行箴为了她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既然如此,究竟是什么事情会使得他这样紧张,先是忽然改变了计划,而后又打了冀符…… 越想越是心惊肉跳不敢继续再深思下去。 阿音忙把自己心里头的诸多纷乱念头都抛在了脑后,全心去想冀行箴如今的状况来。 她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便是竭力去劝住晟广帝,让他相信那事儿不是冀行箴所为。 ——即便这件事或许真是冀行箴做的。 主意已定,阿音就将花样子的事情暂且搁下,让人备了轿子往昭远宫行去。 昭远宫是帝王的殿宇。其中的如意阁便是晟广帝如今的静思之所。而昭宁殿则是处理政事之处。只不过昭宁殿如今已经是冀行箴在长久用着了。 还未看到昭远宫的院门,阿音远远地就听到了哭泣哀叫的声音。渐渐地,院门清晰起来,在院门旁发生的一切就也渐渐明晰了些。 如今天色已经将要黑了。昏暗的光影中,可见一群人正跪在那儿哭泣不止。其中一人全身大部分部位都绑着绷带,正躺在旁边四人抬的担架上,乃是冀符。 旁边还有个女人正抱着孩童的衣裳哭得伤心,却是郑贤妃。如果阿音没猜错的话,她抱着的衣裳应该是二皇子所有。 阿音只撩开轿帘看了一眼便把帘子放了下去,未曾继续理会。 行至院门口,有侍卫高声喝道:“什么人!” 外头跟着的万嬷嬷说道:“这位大人,太子妃来探望太子殿下,特意带了殿下喜欢吃的水晶蒸饺。就是不知殿下得闲不得闲?” 一听是太子妃,对方的语气明显和缓,甚至带了些笑意,“太子妃请进。是属下唐突了。只是有些人蓄意生事,太子殿下有命,属下不敢不从。” 他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很大声,显然不只是给阿音说的,也是给院门口那些哭嚎的人说的。 郑贤妃尖着嗓子说道:“凭什么她能进去我们不成!” 另一个侍卫说道:“太子殿下正处理政务不得闲。皇上在静思,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又有沙哑的怒吼声响起;“和父皇说,冀行箴残害手足,父皇不会不管我的!” 因着轿子未曾停下,所以这些声音不多时就被抛在了后头。只不过他们嚎叫的声音着实不小,即便离得远了,仍然依稀可以听到那些嘈杂的声音。 进了院子后,她并未让人将轿子抬去昭宁殿,而是去了如意阁。 待到距离如意阁有十几丈的距离后,阿音就让人把轿子停了下来。然后她立在轿外静等。 这一次她等了并不太久便看到了晟广帝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得到了冀符被打的消息,晟广帝竟是这一次还未静思够足够的时间就出了如意阁。而且脚步匆匆面带焦急,正是一副慈父担心爱子的模样。 阿音见状后,努力让自己稳了稳心神,上前迎了过去,关切问道:“不知陛下今日的静思可曾完成?” 晟广帝原本不想搭理这丫头的。他早就下令任何人都不准随意进入如意阁,她倒好,倒是没有进入了,却停在了离如意阁那么近的地方。 晟广帝很想忽略她,无奈她那话实在戳了他的心窝子,故而不悦道:“未曾。” “所以说,大殿下也太不识好歹了些。”阿音蹙眉说道:“我原就是怕他打搅了圣上的大道,所以专程过来了一趟想要劝一劝他莫要在此继续喧哗。谁知他根本不曾搭理我……”说罢,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晟广帝这回终于拿睁眼来看她了,“你说你是来劝他的?” “可不是。”阿音蹙眉道:“今日与圣上一番言谈,我知晓圣上求道心切,自然想要帮助圣上达成心愿,断然不能让他打扰了您。” 语毕,她面露愁容,“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帮助圣上,愿意帮圣上分忧解难、让圣上有足够的时间静思,所以日夜操劳帮助处理政事。只可惜大殿下……” “冀符如何?” “大殿下如何想,我不知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被人打了却非要说是太子殿下所为。太子殿下执掌政事多日,想要针对大殿下的话,何至于现在才动手?旁的不说,但看大殿下不顾皇上的心意,偏要择了皇上静思的关键时刻来闹事,就着实是不该。” 说罢,阿音吞吞吐吐道:“陛下可还记得,我曾请求过您?倘若有人刻意污蔑,还请陛下仔细思量后再做定论。太子殿下如今行在高处,难免有人心生妒意。” 晟广帝原本隐约听到了外头的喧闹声,所以问了郭公公究竟发生何事。 他还是很关心自己孩子的,所以听闻冀符说自己被冀行箴打了后再也无法静心,这便走了出来。 原本他还百般理不出头绪来,如今听了阿音的话后却豁然开朗。 ——两个儿子里,谁更关心他,一目了然。 若说冀符污蔑行箴,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年冀符暗害行箴一事还是他做主给压下来的。 而后行箴接管政事,冀符还想要插入朝政…… 晟广帝忽然觉得今天下午的时候这小丫头说的也没错。 其实,他很多时候都该冷静下来细想事情的起始和缘由。这样的话,他的求道之路便能更为顺畅些。 …… 冀行箴原本还在等着晟广帝先去院门口关切冀符一番,而后过来呵斥质问他。 谁知左等右等,没等到这些消息,却听闻外头的人被郭公公尽数赶走了。而晟广帝,则回了如意阁继续静思。 冀行箴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他将事情前后缘由仔细问过后,怔了好半晌,方才消化了这个最新消息。 之所以由着冀符和郑贤妃在那里嚎叫,他也是在为了之后应付晟广帝的质问在做准备。 谁曾想他根本还没来得及用他之前所做的诸多安排,只凭着他家小娇妻,他之前做下的那件事就有了能够全身而退的可能。 这小丫头,帮了母后的同时,不知不觉间把他的这件事也给化解了…… 冀行箴每想一遍这事儿,就忍不住多回忆几遍她的笑颜。 他猛地把笔丢到一旁,揉着眉心倚靠在椅背上,眼角眉梢都是愉悦的笑意。 怎么办。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真想把这繁琐政务丢到一旁,即刻去到她的身边,倾诉这满满的思念与爱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媳妇儿抱抱~︿( ̄︶ ̄)︿ 第117章 雅清苑, 名字虽清新雅致,却是这宫里上上下下都不愿提及的地方。只因这里是一处极其特别的所在。 ——冷宫。 这里住着的都是曾有重大过错的妃嫔。一旦进到了这里,她们几乎就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每日里所做是,不过是耗日子而已。 宫人们没有盼头,自然伺候不尽心。废弃的妃嫔们自己也没了指望, 每日里就绝望里慢慢度过。 这般被人遗弃的人、遗弃的地方, 自然破败不堪的。 虽然郑贤妃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立在雅清苑外,嗅着眼前不远处的宫殿所散发出来的陈旧味道后, 还是有些意外,震惊于宫里居然有这样一个污浊残破的地方。 她有些不满地轻蹙了眉。 身边的嬷嬷见状轻声劝她:“娘娘, 不如婢子把那罪人喊出来让她来见您?这里实在腌臜不堪, 断然不能污了您的眼。” 郑贤妃思量了许久,最终轻轻摇头。 “还是我去看看她罢。”想到躺在床上不住哀叫呻.吟的可怜儿子,郑贤妃强忍着满心的恶心与不适,坚持道:“既是我有事寻她, 合该我过去才好。” “可是——” 嬷嬷还欲再劝,郑贤妃却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当先往里行去。 周遭安静得很。 虽然心知这里有好几个被弃妃嫔,但周遭的屋子都像是没有人一般,静寂到了诡异, 没有一丁点儿的人气。 到了嬷嬷所说的那间院子前,郑贤妃脚步稍稍一顿,而后继续坚定前行。 进入院子里, 她总算是听到了声响。却是从屋里飘出来的低低呜咽,还有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这不是我的错”。 原本少女的声音清亮婉转,此刻却低沉沙哑,显然是已经将喉咙给哭破了。 郑贤妃心里燃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但是这种情绪在她心里不过是一闪而过罢了,随后她想到了自家儿子,所有旁的心思便都烟消云散,只想着帮助儿子走得更高些、再高些。 郑贤妃迈步入屋。 呜咽声依旧持续着,显然屋中人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郑贤妃轻咳一声低声唤道:“惠冉。” 床上那人影就稍微动了动。 她身上不过盖了很薄的一层被单而已,里面甚至没有棉絮。被单下的身体是光.裸的。只因之前她一直是那样子被除尽了衣物丢弃院中,直到刚才有贵人要来看她,守卫的嬷嬷方才急匆匆把她抬进了空置的屋子里,寻了个东西给她稍微遮掩一下。 其实这样是违反了规矩的。毕竟陛下之前下令要她就那样子不着寸缕的在院子里。 但山高皇帝远的,陛下又不会来这里查看。宫里新人旧人来回更替着,谁知道这一刻被处置的下一刻会不会就得了光彩? 因此嬷嬷见风使舵,在这样的时候给她几分体面。若是往后她得了贵人襄助再次发达,说不得到时候还能因着这事儿讨几个赏钱。 望着床上那不断微微抽搐蠕动的身影,郑贤妃抬手掩着口鼻稍稍避开那刺鼻的气味。 她万万没料到自己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情形。 她这个侄女甚是爱美,平日里光是花在梳妆打扮上的时间和金钱都不知凡几。 可就是这么个爱美爱俏的女儿家,如今却成了这般样子。 郑贤妃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掩唇轻咳一声。 床上之人的抽动渐渐停歇。半晌后,那个头发蓬乱身上沾满污渍的身影终于挪动翻身,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的眼神很是空洞。眼皮红肿得很高,眼睛都被遮住了大半,只留下微微眯着的一条缝。脸颊早已肿胀,青青紫紫的鼓成一团。嘴唇干裂,暗红的干涸血渍沾在唇上,和唇角出的血渍混在一起连成一片,很有些可怖。 最可怕的是她胸前。 有鞭子抽的鞭痕,有被人掐的血痕,混着伤口处的长长干涸血迹,斑驳一片,说不出的狰狞。 郑贤妃想要问的话一时间就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郑惠冉用眼睛那残留的一点点缝隙朝门口看过去,好半晌才让眼睛汇聚起光芒,定格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姑母……”郑惠冉喉咙动了动,含糊不清地喊出这几个字来。 郑贤妃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捡了地上干净的地方缓步走到郑惠冉的床前,矮下.身子轻声问道:“你可还好?” 郑惠冉好不容易稍微停歇的泪水哗啦又止不住的流。 郑贤妃问她:“你可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出事的么?” “那个签子!”郑惠冉提到这个,牙齿都恨得一直发颤,“俞雁音的那个签子,一定有问题!我没拿它的时候,根本没事!” 郑贤妃没料到有这样一出。 听闻郑惠冉这样说,她眼睛骤然一亮,语气愤然地道:“定然是她刻意害你!” 郑惠冉全身赤.裸地躺在院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很久了。 所有的事情都源于那个签子。 自打它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屈辱,不甘,愤怒。 种种情绪溢在她的胸中,让她痛苦不堪。 郑惠冉嚎啕大哭。 郑贤妃拉住她的手哽咽道:“好了好了。姑母来了,断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郑惠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我都这样了,皇上已然嫌弃我,我还能如何?” 死,太可怕了。 她还年轻,她还没有活够。 但是皇上已经恨她不贞厌恶她不洁,她出了熬着等死,哪还有活路?! 郑贤妃看看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有个法子,能让你出了这个地方,重新‘活’过来。就看你肯不肯了。” 这声音虽小,却仿若天籁。 郑惠冉急急问道:“什么法子?”不待郑贤妃开口,她自己先颓丧地摇了摇头,“不能了。皇上肯定嫌弃我了。不能了。” 郑贤妃笃定道:“你忘了一个人。董仙人。” “董仙人?” 郑惠冉听到这个称呼,隐约记起那个仙风道骨的男人。 她往常并没有去仔细看过他。所以印象并不太深,只知晓圣上十分看重他。 原本那人是郑家寻来的。可是,自打圣上开始倚重他之后,一切都变了。 董仙人不再和郑家私下联系,不再听从郑家的命令。他只凭着自己的心意来行事。 这事儿她还是听了姑母郑贤妃说的。 郑贤妃还与她说,郑家正在寻了法子要惩治那董仙人。却不知这个时候说起他作甚。 听着郑惠冉茫然的喃喃细语,郑贤妃低声与她道:“我会想了法子让那董仙人沾了你的身。只要你和他有肌肤之亲,让他迷恋上你,往后他要做什么还不是只看你的意思?” 这话一出,郑惠冉哈哈大笑。只不过因为嗓子破败,声音听上去很有些可怕。 “他?这么多女人主动靠近他都不能,他会理我?” 郑惠冉说着,就强忍着全身的不适转身面向墙里躺着。 郑贤妃低声笑道:“怎么不能?他不去碰那些人,不过是强忍着罢了。毕竟一旦有些事情败露后,皇上便会第一个发怒处置他。他再能忍,也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能忍得了几时?我想法子给他些药,他不就任你为所欲为了?” 郑惠冉此刻脑子已经混沌了,初时还未觉得这话有甚特别。转念一想方才惊觉。 惊愕地转过身来,郑惠冉顾不得疼痛,诧异问道:“董仙人他……年轻人?” “是。”郑贤妃轻嗤一声,低声道:“就算是再好的药,又哪里能驻颜有术到这个地步。” 董仙人不过是个远离故土多年的无家可归之人罢了。 原本郑家看他愈发不肯受控,已经开始让人去寻他的家乡。又安排了人准备进宫来做宫女,继而两计兼施拿捏住他。 如今郑惠冉这事儿让郑贤妃改了主意。 不若就她罢! 郑惠冉年少貌美,年轻男人很容易喜欢上。 最重要的是,郑惠冉是她能拿捏得住的。免得后面再来个新的年轻貌美女子,不听她使唤。 “男人啊,一直忍着或许还能忍住,可是一旦开了荤,这事儿就会日日夜夜都想着。” 郑贤妃轻声说着,抬手轻柔地给郑惠冉捋着头发,“你想想,他要维持住他仙风道骨的形象,就不能让皇上知道他近女色。只要你给他足够的甜头,他也只能和你一起。到时候他不还反过来得求着你?” “想不想让那俞雁音痛不欲生的样子?想不想让她跌落到尘埃里,比你现在的境况还不如?”郑贤妃又把被单给整了整,笑容愈发和善,“皇上已经求道着了魔,最是信任董仙人。到时候你让他迷恋上你,让他说你是九天玄女下凡也好,说你是仙童转世也成。只要让皇上认为你是真真正正需要留在身边不能随意丢弃的人,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郑惠冉已经被这连续的消息给震撼得说不出话了,没有表情地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我晚些再来看你。” 郑贤妃知道她需要些时间来消化这些内容,丢下这么一句后便悄然离去。 * 连日的葵水让阿音痛苦不堪。 这信期当真是不好过,腰酸背痛难受得紧。 好在再不适的日子也总有个尽头。 约莫过了六七天的光景,终是完全没了。 阿音轻舒了口气,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昭宁殿内,刚刚得了消息的冀行箴眉目不动,面上一片淡然。 “哦?消息确实么。”他捏着朱笔,指尖不动,语气平静。 段嬷嬷躬身立在旁边,恭敬地道:“这事儿是早晨的时候万嬷嬷与皇后娘娘说的。皇后娘娘想着太子妃怕是害羞不会与殿下说,又想着殿下还是知道一下为好,特意让婢子来与殿下说一声,万事也好有个准备。” “嗯。”冀行箴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 开门声起。 关门声起。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冀行箴慢慢将朱笔搁到一旁。 朱笔提起落下。 其间它不住微颤的笔尖透露了他的心情,也表露了他强压下的心中泛起的巨大波澜。 眼看着还有大批奏折没有读完,冀行箴却也不得不阖上双眸,抬指轻捏了下眉心。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大家不要怀疑!!!本宫其实真的真的真的很冷静!!!!!!!︿( ̄︶ ̄)︿ **** 有妹纸曾提到过董仙人会不会是年轻人~哈哈点赞 ^_^ 第118章 其实自打昨天下午开始葵水便已经净了。只不过阿音不太很肯定还会不会有, 就未曾与冀行箴言明。待到早晨起来,发现依然洁净,她这才敢肯定这次的信期已经过去。 因着万嬷嬷每日里都要给她准备相应需用之物,故而会过问至少一次。今早万嬷嬷再次问起的时候,阿音轻松地与她说起葵水已净一事。 万嬷嬷记在心里, 想着俞皇后对此十分关切, 便把事情与俞皇后说了。 故而阿音去永安宫请安的时候,俞皇后当先就问起了这个事儿。 生怕阿音有所误解,俞皇后将自己问过万嬷嬷一事讲与她听, 又道:“你莫要多想。原是我自作主张要知道你的境况。如今既是大好了,我也终于可以放心下来。” 对于俞皇后的关心, 阿音倒是并不排斥。因着已经嫁人, 母亲无法日日相见,她身边唯一最亲近的女性长辈便是俞皇后。 初来葵水,她自己也紧张。这个年代女子来葵水还是有诸多不便的,俞皇后给了她不少指点和帮助。想来俞皇后时时关心她的境况便是因了这个。 阿音笑道;“有母后关心, 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多想?” 至于万嬷嬷,这些年来万嬷嬷已经和她主仆情深。有时候需要瞒着俞皇后的事情,万嬷嬷半点也未曾透露过。她倒是不会生出万嬷嬷还和俞皇后亲近、不忠于她的念头来。 俞皇后细看阿音,看她满含笑意半点介意都无, 亦是欣喜,拉了她的手道:“你也别怪我多事。你和行箴还未圆房,这事儿我始终记挂着。虽说我也有想要早抱孙子的心思, 但,我更想着你们两个能和和美美的。” 俞皇后抬手给阿音理了理稍微有些乱的衣襟,轻声道:“你们两个好了,旁人就半点空子都钻不得。阿音,听我一句。一定要和行箴好好的。” 阿音知道俞皇后和晟广帝之间关系不甚亲近也不甚融洽,所以才说了这番话与她听。是叮嘱,更多的其实是期盼。 “我和他一定会很好,母后放心。”阿音握了俞皇后的手,又再次保证道:“您无需担忧。” 俞皇后听闻后神色放松了稍许。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俞皇后想起一事,把房里伺候的人尽数遣了出去,又唤了阿音到里间屋。 阿音不明所以,跟了去到内室。却看俞皇后拿出了一件衣裳。那衣裳料子有些薄。不透,是上好的锦缎,水滑而又有光泽。 见到俞皇后笑着把东西往她跟前递,阿音有些了然又有些迷茫,“母后这是——” “这是给你做的。”俞皇后把手中衣物塞到阿音手中,“这几日让人紧赶慢赶做出来,想着你好了的时候可以穿。可巧昨儿下午刚做好,今日就能用上。” 阿音有些疑惑,顺手把那衣裳给抖开。 大红的寝衣,做了掐腰样式。做工精细,边角处绣着暗纹并蒂莲,衣裳下摆绣着暗纹鸳鸯戏水。 阿音刚赞了声“好漂亮”,这就发现衣裳领口开得有些大。倘若穿在身上,胸前起伏之处势必会露出一点来。 她脸上有些发烫,拿着衣裳还过去也不是,拿着也不是,讷讷道:“好像、好像穿着不太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寝衣合该也应穿着舒服好看。我瞧着这个就不错。” 俞皇后说着,拿了寝衣在她身上比量一番,满意地连连颔首,“很好。你骨骼纤细,特意给你做的可身样子,刚好能让你的身材优势能够显露出来。” 她可是为此而费了心思的。 阿音身量较小,好在身材比例很不错,腰细腿长。因着年龄渐长,一些部位也发育得很好。只不过就是个头矮了些。所以乍一看上去身材优势显现不出来。 俞皇后就悄悄观察了下,想着给她做了这件特别可身的来穿。 其实,她还是从那件水红色纱衣里得了些“灵感”。 那纱衣薄透而又轻巧,一看便是为了引诱男子而做。寻常哪会穿到外头来? 原本俞皇后是很鄙夷这般做派的。可是一想到阿音和冀行箴,她的想法就又不同了。 这俩孩子从小就很好。如今又是夫妻,合该甜甜蜜蜜才是。偏阿音在这方面不太开窍,年纪又小。 自家儿媳妇不知道在这方面下苦功夫,身为婆婆,为了让儿媳和儿子更好一些,便主动寻了法子来相帮。 俞皇后早在和晟广帝大吵的那个晚上就吩咐了段嬷嬷着手处理此事。先是寻了针线局的巧手宫女四人过来,而后又亲自挑选了衣料、亲自设计了绣纹。 不仅如此,俞皇后还让万嬷嬷拿了阿音平日里惯常穿的几个衣裳来。量了尺寸,再比照着阿音穿这几件衣裳时候的大小来看,估摸着让人相应做了修改。 这才紧赶慢赶地在这天终于做成了。 阿音自然不晓得俞皇后究竟暗地里花费了多少工夫来做这事儿。但俞皇后的意图她多少了解一些。 她没料到俞皇后在这方面费了这样多的心思,一时间有些无措,喃喃道:“母后,这……我……如何使得……” “有甚么使不得的。”俞皇后很满意自己的这件杰作,“行箴是个榆木脑袋的,一心只扑在政事上,平日里想必待你也不够亲近。既是如此,你就穿了这衣裳,我就不信他不动心思。” 这话说得阿音闹了个大脸红。 冀行箴榆木脑袋? 这可真是“冤枉”他了! 那家伙不知道有多无师自通呢! 只是这话阿音不好对着俞皇后讲。再说了,俞皇后也是好心来帮她。毕竟她葵水已净后,她和冀行箴之间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某些问题…… 想到那件事情,阿音不由得脸红得更狠了。 看着她脸颊红扑扑的样子,俞皇后哈哈大笑,拉了她的手轻声道:“你也不必紧张。身为夫妻,有些事情总该要完成的。你们两个到时候越是顺利,你受的苦头就越是能少一些。” 想到阿音嫁过来的时候年岁还小,俞皇后心里一阵喟叹,缓缓道:“当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硬是提早让你嫁了过来。有些事儿你母亲没法帮你教你,我身为姑母,也合该着为你多多着想才是。” 旁人家的女儿出嫁前,头一晚母亲都会亲自叮嘱教导新婚之夜的诸多事项。可她们阿音嫁过来的时候年岁太小,再怎么样有些话也是说不得。故而很多事情直到现在怕是还未知晓。 俞皇后不愿阿音在这方面受到难为,又怕儿子太莽撞伤了她,索性拉着阿音在屋里关上房门细细叮嘱了一番。 这事儿她做过两回了。 第一次是大公主冀若莲出嫁的时候,身为母亲教导女儿,经历了一次。第二回是二女儿冀若芙出嫁前一晚的时候。 如今阿音眼看着和行箴也差不多该圆房了,俞皇后就把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给她细看。又与她说,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痛苦少一些。 “……他年轻气盛,肯定莽撞。虽然以前是个榆木疙瘩,可是开了窍后谁知道会不会乱来?你看着他点,别让他欺负狠了。若是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你与我说,我教训他!” 俞皇后挨个把自己能够想到的事情尽数告诉了阿音,听着半晌没回话,扭头一看,小丫头脸红得血色都要透出薄薄的皮肤来了。 俞皇后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小脸说道:“你看你,羞成这样。我教你莲姐姐和芙姐姐都没有教你的时候这么用心。你可给我争气点,别被那臭小子欺负太狠。” 想了想,俞皇后还是不太放心,自言自语道:“不成。我再和他说说去,好歹顾忌着你年岁不大悠着点。别到时候只顾着自己畅快了不晓得护着你。” 语毕她就站起身来,看着好像真要出门去。 阿音赶忙一把拉住她,声音低低地说道:“别。母后,您别、别和他说这些。我自己注意和他说就好了。” 俞皇后看着小儿媳那娇娇弱弱的样子,再想到高高大大的儿子,很有些担心,“你成吗?” 这个时候,就算是不成也得硬着头皮说成。 阿音一想到俞皇后会直率地和冀行箴说起这些,再让冀行箴“小心点”对她,就觉得真的是晚上反而会被他欺负死了。倒不如遮掩着点,不让他知道她已经通过俞皇后“懂得”了这么多的“道理”,或许他还会放她一马。 “能行。”阿音面不改色地扯谎,“他肯定会听我的。” 俞皇后觉得阿音没必要在这事儿上骗她,这便放心了些许。 在阿音将要告辞离去的时候,俞皇后还不忘叮嘱,一定要记得拿上那件寝衣,今儿晚上记得穿。 阿音忽然觉得,有时候自家婆婆太好了点,也是很有些压力的。 冀行箴中午的时候没有空闲,特意遣了人来与她说午膳不一起吃了。来人又说,太子殿下讲过,晚上会提早回来一会儿,晚膳可以摆早一些。 因了这个缘故,阿音午休过后就开始遣了人来准备晚膳,免得冀行箴不知道会提早多久回来,早得太多的话这便再准备就有些晚了。 听闻冀行箴将要早回,万嬷嬷是最高兴的一个。待到确定下来晚膳单子,她亲自一趟趟地往厨里跑,又让人多备了几道菜。 阿音正倚靠在窗前看书。瞧见万嬷嬷忙里忙外,她也由着对方忙活去。左右万嬷嬷给她准备的菜式定然是她喜欢又对身体好的,没什么不放心。 冀行箴果然说到做到。 最近政事太多,平日里时常天擦黑或者天黑透了方才能够归来,今儿在晚膳刚刚备好却已经进了景华宫的院子。 细细算着,这个时候也就她们当年去崇宁宫和崇明宫里学课下学的时辰。 “你今儿倒是回来得早。”阿音道:“怎么?今日的事情少一些么,可曾处理完了?” “事情不少。不过,终归是能够挤出时间来的。”冀行箴道:“我中午的时候没有休息,吃完午膳就继续做事,加上下午也未曾歇息,这就腾出了时候。” 阿音没料到他的早归竟是这样忙碌的结果。顿时心疼了,怨道:“晚些回来又能怎么样?我还不是天天等着?若是把身体熬坏了,往后撑不住,看你怎么办!” 她说的自然是为了政事让身体熬得生了病。 可冀行箴却笑着抬指轻勾了她的下巴,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我自然不会熬坏了身体。”他不住吻着她的唇角,低喃道:“我肯定会好好练好身体,定然不负你的期望,必然让你满意。” 阿音初时觉得这话来得没头没尾的好奇怪。但看到他黝黯眼中深浓的欲.色后,她忽地明白过来什么,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谁知道冀行箴正扣在她的腰后,她躲闪也躲闪不得。只能由着他加深了这个吻,将她的呼吸尽数夺去。 待到两人分开,阿音已经快要窒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伏在他的胸前不住喘.息。 “晚上再收拾你。”冀行箴低声道:“饿了么?先用膳罢。” 说罢,他在她的腰后轻捏了一把,这才搂着她慢慢行了出去,让人进屋摆膳。 平时的时候,两人时常在摆膳的时候在院子里闲逛,说说话,聊聊天。全当是散心了。 可是今日的这个散步却真有点不同。 冀行箴显然不如平时那般斯文。和她一走进那花丛树林里,或者是旁边的竹林中,就开始不老实了。大手不住的在她脊背和腰后流连,偶尔轻柔偶尔轻捏。虽然未曾有过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可是这样的小动作却一点都不少。 阿音被他揉捏得身上有点发热,开始不住闪躲。 冀行箴却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大跨着步子朝屋里行去。 阿音惊叫,紧张地揽住了他的脖颈。 冀行箴看她神色中难掩担忧和惧怕,失笑道:“你放心。还没吃晚膳,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句话非但没有让阿音放松下来,反倒是让她更加紧张了。 ……吃饭前不会怎么样。 那吃饭后呢? 阿音不住地偷偷去瞥冀行箴,欲言又止。 冀行箴看着她纠结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脚步愈发快了几分。不多时就走到了门口。 这个时候膳食已经尽数摆好,公公们尽皆退了出去。屋里空无一人。 冀行箴拉着阿音给她洗了手,这边去到里面屋里洗漱。 出来的时候,冀行箴的神色微微有些变了。有些严肃,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阿音生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当?” “也没有。”冀行箴这个时候的嗓音有点微微发哑,“我瞧着里面有一身寝衣。是你的罢。何时做的?我怎不知道。” 阿音一听就知道是哪一个了,忙道:“那是母后送我的。” “母后送的?” 这个倒是出乎冀行箴的意料之外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倒是十分感激俞皇后的这一番插手。 想到刚才那一件衣裳,再想到自家女孩儿穿上这件衣裳的样子…… 冀行箴几乎有些把控不住。闭了闭眼方才让自己冷静一些。 “用膳罢。”他拉了阿音在身旁坐好,“赶紧吃完,也好抽空沐浴一下。” 阿音好心地提醒他道:“刚才我已经沐浴过了。” 她出去一趟后觉得身体有些出汗,就在下午的时候沐浴过。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来等他。 冀行箴听闻后,神色丝毫不变,一本正经地道:“等会儿再沐浴一次便是。” 他抬头看了看外头已经开始发红的夕阳,“今日天气也算有点热。再洗一次无妨。” 说起来倒也是。 多洗一次更干净点。 阿音没有多想,顺势应了下来。 只不过考虑到最近的天气,她忽地想起来一事,顺口道:“就是太冷了些。莫要着凉才好。” 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择了在下午沐浴。 如今的晚上很有些凉,不若下午时候那么温暖。倘若在晚上沐浴的话,一个不小心吹了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不过是随口一句罢了。毕竟再冷的天,只要自己注意的话,也还是能够避免着凉吹风的。 谁知冀行箴好似把这话当了真。 他搁下手中的筷子,慢慢地抬眼看她,很认真地说道:“既然你怕着凉,那不如我们一起洗罢。” 阿音默默地拿起了自己的筷子,想想,又拿起了冀行箴的塞到了他的手中。 “不用。”她边闷头往嘴里扒饭,边快速说道:“我一个人能行。” 冀行箴慢条斯理地夹了几粒米到口中,半眯着眼睛笑看着她,嗤道:“你真行?莫要到时候冷到了又要叫我来帮忙。” 阿音咽下口中的食物,强笑着说道:“一定不会。”思量了下又道:“我下午洗过了。晚上免了罢。” 冀行箴挑眉看她,一瞬也不挪动目光。 阿音刚开始还很坚定地回望他,半晌后终是熬不住,低下头继续扒饭。 “晚上要洗。”冀行箴十分坚持地道:“一起洗。晚些我给你把那衣裳穿上。” 阿音筷子一抖,差点掉落下来。 幸好冀行箴抬手给她扶了一把,这才堪堪稳住。 这一顿饭阿音吃得很慢。可再慢,该来的总会来。 眼看着再吃下去自己怕是会撑了,她只能恋恋不舍地把筷子搁到碗上。 “终于吃饱了?”冀行箴在旁轻笑道:“半个时辰前我就在想,这一顿你能吃多久。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有这样磨蹭的时候。” 阿音苦哈哈地强笑道:“也没多磨蹭。只不过今日晚上吃的有鱼,所以——” “鱼刺我已经给你剔好了。”冀行箴好心地提醒她,“所以就算是吃鱼,也不应该很慢才是。” “嗯。其实不是鱼,而是排骨——” “就一根肉骨的小排,一个你能吃一炷香时间?” 阿音抿了抿唇,低着头不说话了。 冀行箴看她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头也是十分不忍。可是她不面对这个问题,他接下来怕她会抵触。 故而斟酌过后,冀行箴轻声说道:“包子。你葵水已净了,是么?” 阿音点点头。 “所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阿音刚开始全身紧绷一动不动。许久后,她终是轻点了下头。 冀行箴莞尔。 他是知道她的。 她如果想逃避,能够逃得很彻底,越是和她说,她越是无视。 但她一旦正视这个问题,就说明她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毕竟是两个人的第一次。 他并不希望她心中有抵抗和抵触的情绪。在他心里,她们两个是水到渠成的。也是时候到了,所以合该如此才对。 先前看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肯谈这个事儿,他一直以为她是不肯。 如今看到她身子微微地发颤,他才晓得她那不是逃避。是害怕。 “你莫慌。”冀行箴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地往浴池行了过去,“我会很小心的。断然不会让你痛苦。” 阿音原本还是相信他的。毕竟他对她一向是说到做到。 可是当两人去到浴池里,看到那巨物后,她的心里头忽地就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那么昂扬挺立那么大的一个……也不知道会疼成什么样子。 她终究是害怕极了,刚要入水,脚刚刚沾到水面,已经开始想要逃开。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就也这样做了。 阿音缩回双脚扭头就跑。 冀行箴赶忙上岸,几步跨过去追上她,从后面将她一把抱住。 阿音的衣裳才脱了一半,未曾全部脱下。这个时候被他湿了的双手揽住,衣裳沾了水,顿时变得薄透起来。 阿音赶忙挣扎着说道:“衣裳湿了,容易着凉!” “着凉?我倒是不知道湿了会着凉。只听说在池边待久了不下水会着凉。” 冀行箴说着,非但不松开手,反倒是将她一把抱起,直接放进了水中。 之所以说是放,就是他好歹还记得让阿音趴在池边,而不是把她整个地抛进水里去。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这个时候不过洗个澡而已,阿音还是骤然间意识到了将要到来的危险,开始紧张起来,双手扒着池边就要往上面去。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双手也才刚刚使出力气。结果她身子忽然一紧,继而忽然一松。 刺啦一声从背后突然传来。 阿音感到身子突然变凉,而后肌肤就直接触到了温柔的水。 原来是冀行箴从后面把她的衣裳给猛力撕开了。 看着自己衣裳变成碎片漂浮在水面上,阿音不知道怎么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很久以前听过的一句话。 ——男人给女人穿上衣裳,就是为了脱掉它。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岔了。 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太子殿下哪里会是这样禽.兽的人? 他分明比禽.兽还要禽.兽。 他都不用脱的,直接就给撕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自己还能更禽兽些!~︿( ̄︶ ̄)︿ ^_^ 第119章 身体处于这样的状况下, 阿音心中的紧张瞬间提到了顶点。 她下意识地想要往旁边躲去。谁知刚刚挪动了半分还未来得及侧迈开步,腰间骤紧,已经被人大力从后拥住。 先前两人同浴的时候有些地方不过是看到罢了。可是此刻紧紧相拥抵在腰后感受到了,她更是真真切切地紧张起来,甚至于害怕。 心提了起来, 阿音嗓子发干, 扭着身子想要脱离桎梏。谁知才挣扎了一下,身后冀行箴忽地俯身而至,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再动的话, 我不介意在这里就办了你。” 他的声音沙哑中带了一丝调侃。可这非但没让阿音放松下来,反倒是说话都开始磕巴了:“你保证、保证不动我, 我就、就不乱跑。” “好。一言为定”冀行箴把下面微微后撤, 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下,微笑道:“但你不要避开我。”又轻捏了下她的下巴,“过来。” 热度远离,阿音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冀行箴拉着她让两人相对而立。 阿音害羞得半低着头。 冀行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紧张一般, 边撩着水边说着今日在昭宁殿里批阅奏折时候遇到的趣事。 许是被他的轻松自在所感染,阿音渐渐地不若之前那般局促了。不多时,她开始较为自在地在他说话间偶尔插上一两句。 许久后,冀行箴忽地止了话头指指后背。 阿音就打算绕到他身后帮他擦洗。 冀行箴笑着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我是说我帮你擦洗。我这边早已洗好了, 就等你了。”他抬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尖,“我哪有你那么磨蹭。” 阿音下意识就反驳,“是是是。你最快好了吧。” 冀行箴挑挑眉, 未曾如以往那般驳她逗她,反倒是语气深幽地道:“我快不快你很快就知道了。到时候别哭着求我才好。” 阿音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到看见他意有所指的目光在她光.裸身上溜了一圈后,她骤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掩着身体就往外跑。 这次冀行箴倒是没有即刻来追她。 阿音大喜,暗道这一次总算是能够跑脱。谁知刚刚在地面上踩实还没来得及跑开,就被大力从后给抱住了。 “跑什么。”冀行箴搂着她低笑,“你以为你能跑得了么。” 阿音忙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不用替我省着点力气。”冀行箴的声音里满是笑意,“我能抱得动。” 而后他一言不发,扯过旁边的浴衣罩在她的身上胡乱一抹,这便大跨着步子朝卧房行去。 阿音怕得不行,缩在他的怀里全身都在微颤。正脑中纷乱着,已经到了床边。一阵天旋地转,脊背触到凉凉的被面。 阿音想要起身,还未来得及动作,肩膀就被扣住。下一刻,火热的身躯覆了上来,压着她让她无法动弹。 她欲开口辩驳。刚说出一个字,双唇便被吻住。那吻急切而又热烈,她呼吸瞬间被夺,已然不能思考。 渐渐地,呼吸不畅,几乎窒息。 恰好此时唇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阿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全身瘫软再没半点力气。 就在此时,有滚烫抵在腿根。阿音身体瞬间紧绷,想要逃离。 “别怕。”冀行箴在她耳边颈侧幂幂地细吻着,“我会很小心的。” 阿音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怎么小心?” 冀行箴的吻一路往下,声音含糊地不答反道:“包子,你还记得我们成亲的那一天吗?” 成亲的那一天? 说实话,阿音的印象已经有点模糊了。更何况,他的吻一路撩拨着她,让她全身发热根本没法正常思维。 她只记得,铺天盖地都是红色。在那热烈的色彩中,他含笑看她,温柔而又专注。 正思及此忽地胸前微微一疼。紧接着大掌扣住她的腰后,让她肌肤瞬间又痒又麻。 阿音忍不住把身体弓起了一点点。 冀行箴重新覆身而上,在她耳边轻喃:“你嫁给我,我很欢喜。真的。这世上让我最欢喜的两个时候,一个便是你嫁给我的那一刻。” 阿音下意识就问:“第二个呢?” 冀行箴粗粗喘.息着,声音浑浊而又黯哑,“第二个,便是此刻。”说罢用力挺进。 那简短几个字甫一入耳,阿音还未来得及细辨清楚,身体突然传来剧痛。她忍不住呻.吟呼痛。痛楚从身体里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无力承受。 “太疼了。”她踢着腿想要让他撤离,恨不得把他踹到地上去。可无论怎么使力,他已然杵在那里,半点也不退缩。 阿音哭着求他,“你出来啊。出来啊。” 冀行箴强忍着强烈的销魂紧致感,附身在她唇边细细密密地吻着,力求让她放松。 “不要怕。”因着强压下冲动,他的声音既沉且低,“很快就会好了。你放松。”他深吸口气,努力放平声音,“你放松。不然我忍不住了。” 痛苦让阿音根本听不清他的话。她不住挣扎着,想要逃离身体深处的那种剧痛。 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被绞得越紧。 欢愉积聚到一定程度后,冀行箴饶是再意志力过人,也无法抵挡此刻的销魂感觉。 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孩儿。而他此刻正被紧紧地咬在她里面。 冀行箴再也承受不住,大手扣住她的腰身急速挺动起来。 阿音刚开始只觉得更加疼了,哭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当这般的律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她身体里的痛意便慢慢消逝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她根本未曾经历过的极致的欢快。 许是疼痛让她的身体倍加敏感。这欢快来了没多久,她就忽然在哭声中呻.吟着到达了极致的顶点处。 她这时的声音娇媚至极。冀行箴听在耳中,愈发地停不下来。虽她一直在轻叫着“够了够了”,他却依然不知疲惫地动着。 直到阿音哭得嗓子都哑了,那极致的快乐不知来了多少回,他方才低吼一声,畅快地释放出来。 阿音全身酸软再没了一点点的力气。甚至于,臭骂他的力气都没了。 冀行箴看着她浑身泛着粉红的模样,当真是爱到了骨子里,喜欢到了骨子里。他慢慢退出来,侧身搂了她入怀。 阿音软软地瘫在他的怀里,半点也不想动弹。 冀行箴悄声问她:“后来你没那么疼了,是不是?” 听到“疼”字,阿音浑身一僵,低着头闭上眼。 冀行箴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不准她逃离。又轻柔地吻着她的唇,“后来你也很欢喜是不是?” 他霸道地扣住了她的腰身让她贴紧他,让她不得不承受他全部的细吻。 阿音有些意识模糊了,单凭潜意识的感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谁知这一声可着实惹了麻烦。 冀行箴搂着她长腿一转,翻身将她重新压在了身下。 “既然你也喜欢。”他急切地说着,再次挺入,“……那就再来一次好不好?” 阿音气得想骂他。 都进来了才问好不好? 她反对有用么? 只不过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后,她就再也无法思考,只能任由自己沉浸在了那愉悦的顶峰中…… 从晚上到窗外透过亮光。 整整一夜,阿音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多少个“再来一次”。到后来她嗓子都喊不出声音了,他却还不知疲倦。 她很怀疑,如果不是天色微明,他甚至于都没意识到他已经把她折腾了那么久。 阿音已经彻底不想搭理他了。身体软软地任由他抱了她去清洗。只是还没洗完,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什么也不知晓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全身的不适就铺天盖地地袭来。 阿音闭着眼轻声喊“疼”。稍稍挪动了下.身子,结果牵引到了身体内处。那酸酸胀胀的陌生感觉让她不由得轻吟出声。 谁知身体还没彻底侧过去,从刚动了一下下,就有大力从旁把她扶住。紧接着,冀行箴关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样?好点了么?” 原本阿音还倦倦地不想动弹。听到他的声音后却猛然睁开了眼。 看着眼前神清气爽的清隽少年,她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加一起,忍不住喊道:“冀行箴!你个混蛋!” 虽然她觉得自己气势够足了,可是因着嗓子早已喊哑,所以这个时候也不过发出了很小的一声罢了。听上去不像是吵架,更像是撒娇。 冀行箴低笑着抬指轻轻勾了勾她的鼻尖,“好好好。我混蛋,我最坏。你怎么说都好。怎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阿音这个时候只觉得身体不适的感觉十分明显,根本感受不到饿不饿。于是扭头道:“不吃!” 谁知冀行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道:“饿了一晚上,又喊了一晚上,想必是饿了。我去给你盛点吃的。” 听了他的话后,阿音悲愤交加,怒斥道:“你说谁喊了?” 因着一夜畅快地愉悦,她的皮肤粉嫩嫩的十分娇媚。加上眼中波光潋滟,更添了几分魅色。 看着这样的她,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冀行箴的心里头又开始发热了。只不过顾及着她的身子这个时候怕是承受不住再来一次,就思量着今日晚上再继续。 他努力让自己微微撇开目光不去看她半遮掩着的胸前,温声说道:“自然是我。”顿了顿,好不容易想起了刚才自己说的是什么,又道:“我喊饿了。我要吃东西,你陪我如何?” 阿音没料到他居然顺势说了下来,轻哼一声不理他。可是刚一挪动身子,又牵扯到了那处不适,忍不住再次呻.吟出声。 冀行箴心疼了,撩起一点点她腰间的被子,给她按揉着腰腹间。 “要不要上一点药?”他斟酌着说道:“我这儿有不少上好的伤药。” 阿音没搭理他。 冀行箴就站起身来准备去找药。 阿音忙回头喊住他,哭笑不得地道:“伤药哪里能用在这里?” 冀行箴抿了抿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既然都是肌肤外伤。为何不行?” 阿音心说朽木不可雕。彻底不想理他了。 冀行箴忙坐到了床边继续给她按揉。 他的掌心很温暖,用的力道也是轻重适宜。 不多时,腰腹以下酸疼的感觉减缓了些。因着身体放松且舒适,阿音的眼睛开始发沉。她本想着阖目小憩一会儿,谁知不多时后,却已经再次陷入了沉沉梦乡。 冀行箴本就觉得她休息得不够,先前看她似是想要起来方才想让她先吃些东西。如今看她睡着了,他暗松口气,给她将被角细细地掖好,这便去到了旁边窗下准备继续翻看奏折。 谁知刚刚落座,窗外就响起了轻轻的近似于鸟鸣的咕咕声。 冀行箴朝阿音看了一眼,见她正神色放松地睡得香甜,这才安心少许。他放轻脚步走到门边,小心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力求不发出一点点的声响。而后闪身出去,又把门小心翼翼地重新关合。 待到屋门紧闭,他方才大跨着步子走到廊檐下,问云峰:“何事寻我?” 云峰行礼后躬身答道:“殿下,属下发现了一些异状,不知当不当讲。”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没吃饱还想吃,怎么办!~~ 阿音:给你再盛碗饭。 太子:可是我想吃包子!!!!︿( ̄︶ ̄)︿ 阿音:……请圆润地离开吧…… **** 假期过去啦,今天事情多,这一章刚刚写完,么么哒~ 第120章 冀行箴道:“既是异状, 当说无妨,有何讲不得?” “只因这人的身份不太妥当。”云峰轻声道:“恐怕说出来污了殿下的耳。” 他跟了冀行箴多年,素来有事直接禀明,甚少会说这样的话来。 冀行箴回头望了屋门一眼,迈步朝前行到院中方才道:“你且说说看究竟怎么回事。” 云峰问道:“殿下可还记得清风?” 这个名字冀行箴自然记得。当日在寿康苑举行赏花宴, 便是此人和郑惠冉在院中有苟且之事后被发现。 因着是晟广帝亲自推门当先看到了这一幕, 故而此人也由晟广帝亲自发落,去了净身房。 冀行箴不知云峰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及此人,沉声道:“你何至于提到他?” “小的倒也不是想为他开脱什么, 就是没料到这人倒是个有骨气的,所以有些惊讶, 也很意外。” 云峰说着, 稍微顿了一顿,方才继续道:“小的儿时去的净身房。虽然在那一个地方待的不久,当时的年纪也小,可是那种痛苦小的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当时有师父好生指点又悉心照顾, 小的这才挺了过来。” 云峰的师父是当年宫里的一名老太监。为人说好听了是和善,说难听了是怯懦。又因实在低调不懂得讨好,一直是个不得主子们喜欢的。 但是他人是真的很好。看云峰可怜,就处处维护。只可惜老太监没等云峰熬出头来就故去了。这事儿一直是云峰心里的疙瘩。 提到师父,云峰的心情有些低落。不过想到自己将要并与冀行箴的事儿, 他就又提起了精神。 “殿下,您在宫殿里头不知道,那净身房是怎么个地狱似的地方。可就是这么个地方, 清风活过来了。” 那个地方,即便是有心做公公的,进得去后也不一定出得来。毕竟净身之痛楚非寻常男人能够挨得住的,即便是下手轻一点,即便是后期好好休养着,也不见得就能活下去。 名唤清风的那个,活下去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先是被帝王震怒发落到那里,肯定不会有人好生对待他,下手肯定又狠又重。而后经过净身,想必也无人照料,若是不小心身染疾病,那小命就也肯定保不住。 云峰因着儿时的经历,所以对那清风的遭遇有几分好奇,想看看那人到底会怎么样。 谁知他居然熬过了种种困难,一步步地挺了过来。而且,神色不悲悯,面容不仇恨。这让云峰大为惊讶。 “……小的觉得此人不太简单。殿下若是不嫌腌臜,或许可以见一见。”云峰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有些想打退堂鼓。 那清风犯下的可是重罪! 想到这儿,云峰的声音抖了下。但还是坚持着一字字把话说完了,“当然这也可能是小的小题大做。其实,刚才就是突然冒出来个念头,然后就斗胆禀与殿下了。” 冀行箴没有去过净身房,对云峰所说之事了解甚少。见他对那清风大为推崇,冀行箴也起了几分兴趣。 云峰是跟在他身边伺候的,见识比起宫里寻常的宫人和太监都不知高了多少。可即便如此,云峰依然愿意提及那清风,可见对方确实有过人之处。 “既然如此,”冀行箴沉吟着,“那晚些我去他那里看看罢。莫要让他过来了,免得让人留意到。” 云峰没料到冀行箴居然会因了他的几句话做到这个地步。他甚是惶恐地道:“殿下,那地方您可去不得。您……” “就这样定下罢。”冀行箴道:“待我得闲之后你去安排。” 语毕,冀行箴未在外面多停留,复又快步回了屋子里去。 阿音直到午膳时候方才醒来。 冀行箴看她醒了,揽她入怀给她穿戴齐整,这才唤了人来进屋给她梳洗打扮。 待到梳妆完毕,冀行箴让人摆膳。凑着这片刻的功夫,他抱了阿音到院子里去。 之所以是抱着,是因为阿音腰酸腿软实在是走不动了。冀行箴又想和她单独说会儿话,索性就抱着他去了竹林里。他在一个小石凳上坐了,又让阿音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 阿音觉得公公和嬷嬷们来来往往的少不得会瞧见,不肯这样腻歪着。 可冀行箴觉得这样抱着她最是舒服,扣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 阿音的力气远不如他大。你来我往地较劲儿后,阿音终是败下阵来,只能由着他去了。 看阿音终归乖巧下来,冀行箴莞尔,轻笑道:“何苦来着?明知敌不过我还要和我硬扛着,最后白费了力气还不能成。得不偿失。” “试一试终归是好的。”阿音轻哼道:“万一我得胜了呢。” 冀行箴轻捏了下她的腰间,“没可能。真那么厉害的话,到了晚上,你怎的还能一次次只能任由我摆布。” 他用的力道倒是合适,不轻不重的这么一下,不会捏疼了反倒像是按揉一样。 但是这话说得语气太过暧昧,让阿音一下子红了脸。 ……她承认自己的力气不如他大,所以只能任由他一次次欺负她。 可他也不能白天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拿这事儿来调侃她啊! 还要不要人活了? 阿音扭头不去搭理他。 冀行箴摇头失笑,又道:“昨日终归有个遗憾。今日晚上弥补上罢。” 阿音明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不过是引着她去和他说话。可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侧头问他:“什么遗憾?” 冀行箴唇角轻勾,缓缓说道:“母后给的那件衣裳着实不错。只我昨日里太心急了些,把它给忘了。今晚不如你穿上,我们再好好看看它。” 俞皇后给的便是那件红色水滑锦缎寝衣。胸口的地方开得很低,引人遐想。 阿音愤懑了。 她就不该理他! 下回无论他说什么引人好奇的话语来,她都绝对不能再上当! 至于今天晚上,他怎么着也不能再让他得逞! 冀行箴看着阿音愤愤然的样子,不由得把下巴靠在她的发顶轻轻笑了。 阿音趁着他不注意的这片刻功夫,猛然发力从他腿上跳了下来。而后赶紧迈腿往前跑。 冀行箴一个不查被她逃脱,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 不多久,他就满意地看到阿音腿脚发软地靠在了旁边的石桌上,抬手轻轻扶着腰。 “所以说平日里合该多锻炼锻炼。”冀行箴道:“不然的话,总是这样腰酸背痛的不是办法。” 阿音倒抽一口凉气。 刚才她腿发软差点跌倒,幸亏自己扶住石桌的动作及时。不然肯定要跌在地上了。 她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冷哼道:“我才懒得锻炼,不高兴费那个力气。只你晚上悠着点别乱来就好了。” 她说的是肺腑之言。只要他少做一点某件事情,她不就没事了?哪里还需要锻炼去。更何况,她平日里没少散步和留意身体健康状况。没必要另外再进行更多的这类活动。 冀行箴笑道:“哪里是你费力气了?我说的多加锻炼,自然说的是晚上。熟能生巧。你第一回难免不习惯,每日里多几次,习惯了就也没事了。” 阿音这才知道他说的“锻炼”是指这个,顿时恨得牙痒痒的,心说这人怎么就这么道貌岸然呢? 明明看着挺不错的一个乖孩子,内里却实在是黑透了。 她扭过身子不去搭理他,一步一步自己朝着屋子方向走。 冀行箴是真的心疼她,赶忙紧跟过去想要抱她。 阿音自然不肯。 她不让,他没能一下子抱着,就索性揽着她,扶了她往前。 两人这样打打闹闹的一路,就也回到了屋子里。 用过膳后,阿音歇了会儿,又让冀行箴给她揉了揉腰后,觉得舒服些了,这便往俞皇后那里去。 待到她离开,云峰就过来请示,有些局促地把清风的事情说了。 净身房那种地方冀行箴自然不好过去。云峰便道,清风自从前天能够稍微下床走动后,每日下午的时候都会到净身房外的一个凉亭里坐会儿。殿下若是想看看他,不如那个时候过去一瞧。 冀行箴便换了身常服,由云峰引着一路往那边行去。 净身房因着处理事务的特殊性,被安排在宫里极其偏僻的一处。这儿左右都没有宫殿,周围只一片片的树林。而且因着没人愿意往这边来,这些树林也未曾有人好好打理过,不过平时的时候净身房的老太监们给留意一下照顾着,所以树木不算繁茂,长势也远不如宫里其他地方好。 还没走到说起的那个凉亭,远远的就能感受到气氛渐渐僵冷。 宫里其他地方都是宫人们行色匆匆地去做事,谁也不敢马虎,谁也不敢大意。虽然看上去这样的忙碌情形太过刻板了些,但是最起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影很有生气。 可是这儿不同。 一到了临近净身房的树林附近,就见不到那样忙碌的情形了,只能看到落叶一次次被寒风卷起再一次次落下。细听周围,没有人语声,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离净身房近一些后,依稀嗅到空气里弥漫着的一股怪味道,像是常年积垢的夜壶那般。 云峰显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有些后悔起来,悄声于冀行箴道:“殿下,这儿实在是……” 冀行箴却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云峰下意识地就朝旁边看了过去,去见远方正有一个人朝着树林的另一边缓缓行去。 那人的动作很慢,一步一步。但是他脊背挺得很直。 单看他挺直的动作,旁人只会以为他是身子不适所以走得那么慢。谁也想不出他几日前曾经经受过怎样的巨大痛苦。 清风虽然努力让自己的身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异状,但毕竟是不同以往了。即便他再怎么去掩饰,有些事情也是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克服的。 他走到了那个小凉亭处就不能在继续走了。只因每一步都是锥心刺骨一样的疼。他能忍受着一小段的距离,没办法忍耐到下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清风到了小凉亭后,慢慢坐了下去。虽然是“坐”,却又不是坐。因为不能碰到伤口,他只能让身子向后歪靠在凉亭的扶手上。 冀行箴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清风的神色非常平静,平静到好似他在这儿只是看云展云舒。他的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极其浅淡的笑意。不知是在嘲讽命运的不公,还是他把这一切都看得很淡,即便到了这样的境地,他依然能够笑着面对。 清风在凉亭里只待了一小会儿便离去。 直到他走远了,冀行箴和云峰方才开始往回折转。 “他平日里独来独往,不太和人亲近。不过小的看他好像是有功夫在身,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小门小户的,不知怎的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清风是被人利用,这是毋庸置疑。不然的话,任谁也不会大着胆子去做这样的事情。 ——京城里都知道如今太子监国。这样的状况下敢动太子妃,这人不是活得腻歪了就是精神不正常。 冀行箴听了云峰的那番话,赞同地微微颔首。 那清风定然是有功夫傍身的。不然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开始行走。至于他的做派,虽然可能是出身名门,但也可能是因为常年在戏班子里苦练所以养成了清雅气度。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肯定他身份如何。 听闻云峰话里不乏对清风的赞赏之意,冀行箴沉默了片刻,说道:“此人多加留意。不可大意。” “可是殿下……” “多加观察。莫要轻举妄动。” 冀行箴吩咐完,生怕云峰再一激动做出什么旁枝末节的事情来,少不得要提点他一番,“虽说以他的境遇能有如今的心态着实难得,且他做的事情应当也是被人陷害。可在这宫里,步步都需谨慎。你看到的是他坚强坚韧的一面。可你如何不知他是特意让你看到这些的?” 这最后的一句话让云峰登时心中一凛。 仔细想想,净身房也不是随意就能进出的。缘何这个清风能够进出自如?或者是那些人不去管他,或者是他凭着自己的一些手段。 冀行箴看云峰神色变了,就又道:“你因着境遇而对他有所感慨。但正因为你的境遇,所以你对他的评判或许会有失客观。你且再看看罢。待到发现此人当真不错再说。” 虽说他重视人才,且也在暗中招揽对冀符和郑家敌对之人。可是这清风来路并不明确。这样的人,轻易用不得。 云峰也知晓自己有些鲁莽了,忙躬身应了下来。 冀行箴看看时间不早了,便直接去了昭宁殿处理政事。 阿音和冀行箴道别后就去了永安宫给俞皇后请安。 许是睡了一觉睡得很饱,又或者是吃过饭后有了力气。她这个时候虽然还腿脚酸软,但是行路最起码是没有问题了。 而且她也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身体“有异”。再怎么说,她和冀行箴的这些事儿也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若是因此而被人看出来些许端倪,那她往后的威严何在? ……不过景华宫的人基本上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也罢。 在径山的管制下,景华宫的人口风很严,这些消息轻易不会传出去。只要旁人不晓得就好 。 阿音一路想着,一路纠结不已,生怕被俞皇后发现什么来。 不过到了永安宫后,她才发现俞皇后竟是也有心烦之事,一时间倒是顾不上她的这边了。 还没进屋,阿音就感受到了永安宫气氛的不对劲。自打俞皇后身子康健后,永安宫里基本上都是和乐而又温馨的。可是今日一进院子,却明显地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大家来来往往地都不太互相说话,只传递个眼神就交错而过。 “母后这是怎么了?”阿音悄声问段嬷嬷:“大家为何都这般的小心翼翼?” 段嬷嬷想要问问阿音的身子状况,但看她好似不想提及,就没多问,转而去答他的问话:“一会儿将要有客到。娘娘这是不乐意见她,却又不得不见她,故而如此。” 阿音倒是有些奇了。 到底有什么人,是贵为皇后的俞皇后不愿见却又不得不见的? 她正思量着这事儿究竟怎么了,刚打算再多问几句,便听旁边的小宫女怯生生说道:“段嬷嬷,郑老夫人已经进宫,如今正在宫门处候着。不知皇后娘娘如何吩咐?是把人带进来,还是留在外头等着?” 听闻她这样说,阿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竟是这件事、这个人。 虽然郑家和俞家关系十分不好,俞皇后可以冷眼对待郑家的几乎所有人。但是郑大学士和郑老夫人,俞皇后却也要依着礼数对待。最起码,大面子上不能有错。 只因郑大学士是当今帝师,曾经在晟广帝年少时候教习过他。因着这个缘故,郑老夫人也不能如郑家旁人那样等闲对待。 此时那前来禀报的小宫女怕极了,看着段嬷嬷,眼眶都红了。 段嬷嬷叱道:“多大的事儿?不过是宫里来了个人而已,把人请去御花园里喝茶罢。皇后娘娘那里我问过之后再说。” 语毕,段嬷嬷冷冷一笑,“左右是她来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若是得闲了,就早些见她。若是不得闲,她等一等又何妨?” 小宫女得了话后总算是缓过劲儿来。她知道最后这几句话只能搁在心里,断然不能在郑老夫人跟前表露半分。赶忙朝段嬷嬷道了谢,这便急急忙忙地朝着郑老夫人所在之处行去。 段嬷嬷暗探口气,与阿音道:“那位老夫人可不是个善茬。看看郑家的孩子们都被她给惯成了什么样儿,太子妃就可以知道一二了。” 阿音莞尔。 段嬷嬷在公里待了几十年了,是宫里的老人。平日里她说话做事都十分注意,断然不会让人拿捏住不对来。 如今这样口不择言地把话说出口,可见是真的对这位郑老夫人积怨已深。 阿音未曾见过郑老夫人。往常的时候对方有来过宫里,俞皇后都悄悄地给阿音另做了安排,没让她遇到对方。 此时阿音想到俞皇后往年对她的百般照顾,笑道:“嬷嬷无需担忧。您先自去忙着罢,这事儿我进去和母后说。” 段嬷嬷不过是憋不住了随口抱怨而已,却没想着阿音会主动替她去做这事儿。忙道:“太子妃可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我知道。你不必担忧。”阿音笑道:“我是有话要和母后说,这才准备顺口帮你把话带到。” 听她这样讲,段嬷嬷思量着应当是她有私密的话要和俞皇后讲,而且说起那些话的时候旁人不方便在场,故而要替她转达。 段嬷嬷就没有继续再坚持,而是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和您客气了。只一点,倘若娘娘发怒的话,您赶紧叫了我去。千万别一个人和娘娘怄气。” 阿音绷不住笑了,“我和母后何时吵起来过?” “不是您和娘娘。”段嬷嬷苦笑道:“只是郑老夫人不止一次气得皇后娘娘发怒了。怕是娘娘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发怒,牵连到您。” 这倒是让阿音有些奇了。不过,想想那郑老夫人教出了郑胜章这样的奇才,想必也是很有自己的本事。 阿音这便让段嬷嬷尽管安心就是。她则独自往屋里行去。 俞皇后正对镜梳妆。 说实话,自打身体好了后,很多时候不涂抹胭脂她的气色都还不错。但是她还是习惯于好好地装扮。却不是为了气色好,也不是给晟广帝看,而是让自己心情舒爽。 她觉得,女人嘛,再怎么也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即便不见人,即便没人欣赏。只要自己高兴了,自己看着美丽了,这便是一种满足。 只是这个时候的她,虽然打扮的兴致也颇高,可是那种愉悦感却降低了好几分。只因她将要看到不喜欢的人。 郑老夫人骄傲自大,是俞皇后最厌恶的一种人。偏偏她又占了个皇上师母的名号,所以俞皇后不得不应付着。 思及此,俞皇后的心里一阵厌烦,把手里的帕子丢到铜镜上,秀眉紧蹙满脸不悦。 有脚步声靠近。 俞皇后冷声道:“可是人已经到了?与她说,本宫如今没空见她。且慢慢等着罢!让她到了天黑临近关宫门,便也可以走了。” 她本以为会听到恭敬应“是”的声音。谁知道却是传来了阿音的笑声。 俞皇后欣喜地回过身,“你怎么来了?” “被母后的怨气召唤而来。”阿音笑道:“母后的怨气可是隔着门窗都能感到,我从景华宫都发现了,赶紧往这边走。” “就你机灵。”俞皇后笑着嗔了她一眼。 明知阿音是开玩笑,俞皇后的心情也好了少许。看看镜中自己,觉得颇为满意,这就起身准备去御花园。 谁知刚刚迈开步子还未出门,她就被阿音笑着拦了下来。 “母后既是不愿去见她,那不见便是。还有我呢。”阿音笑道;“不若我去见见她。” 提起那位老夫人,温柔的俞皇后就满脸的不耐烦,“你去见她?你可压不住她。每次来都是气势汹汹,好似谁都欠了她一万两银子似的。你可不成。” “谁说去见就一定压着了?”阿音浅浅笑了,“压不住才好。年龄小了反倒是好办事。” 俞皇后忍俊不禁,“说得好似你有主意似的。” “郑老夫人过来,无非是为了郑惠冉她们的事情。您放心,我自有法子对付。保证她欺负不到我,反倒是她会被我气到。” 阿音笑着拦了俞皇后让她坐回去,“母后就等我好消息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锁了我在努力抢修,么么哒 第121章 虽然说了要去见郑老夫人, 阿音却并未即刻就往御花园那边赶,而是先回了景华宫一趟。 回去之后,她换了身桃粉色的裙衫,又唤了万嬷嬷和君眉她们来,略施粉黛给她化了个妆。 君眉的手艺很是不错。阿音不过是给她说了下自己想要的效果, 君眉便依着她的想法给化了出来。 ——双眉更弯了些, 眉尾处往下稍微拉长,看着很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粉面桃腮,可爱娇俏得紧。再配上那粉嫩嫩颜色的衣裳, 整个人都柔和温顺起来,瞧上去丝毫都没有攻击性, 很容易让人觉得是个好欺负的小姑娘。 阿音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 坐了轿子往御花园行去。 因着从永安宫到景华宫,再从景华宫过去,可是耽搁了不少时候。等她进入御花园时,郑老夫人的茶都已经凉了再倒, 倒了再凉,如此反复三四回了。 阿音在远处扫了下那个陌生的身影,笑眯眯地往里行着,声量略大地道:“听闻郑老夫人来了?人在哪里?我可得赶紧些,千万不能让老人家久等。” 宫人恭敬说道:“老夫人到了有一会儿了。太子妃请这边走, 就在——” “原来这位便是太子妃。” 沉稳有力的老妇声音传来,打断了宫人的说话。 郑老夫人端坐在杨树下的太师椅上,凌厉的眉眼在阿音的身上扫了一圈, 语气如霜地道:“老身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太子妃莫不是才听说?” “一个多时辰了?”阿音神色惊讶地张大了口,侧身问刚才引路过来的宫人,“有那么久了吗?” 宫人见阿音朝她眨了眨眼,思量了下说道:“婢子刚来御花园一会儿,并不知晓。待婢子问过刚才在这儿伺候的姐姐们方才能够给太子妃答话。” “不知晓多少时候也罢了。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而兴师动众地去查探。” 阿音微不可见地对宫人点了下头,满脸歉然地与郑老夫人道:“实在对不住,让您久等了。我听闻您来了就紧赶慢赶地走,许是稍微耽搁了会儿,还望您老莫要介意才是。” 虽然她口中说着“久等”,但是其他的字句还有她的态度都表明她分明没觉得郑老夫人等了多久。又或者是,她根本不在乎郑老夫人在这儿已经坐了多少时间。 郑老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郑大学士看着晟广帝长大,教习他多年。虽然是君臣,可那师徒情谊也是抹不去的。 故而在晟广帝的面前,郑老夫人也是很有几分脸面,帝后二人无论曾对郑家如何,在他们夫妻俩的跟前却是礼貌周到,面子上很能过得去。 可是如今眼前这个臭丫头显然有些不识好歹。 郑老夫人看着眼前小姑娘娇娇嫩嫩的样子,有些瞧她不起。思及孙子孙女儿们对这太子妃这些年来的诸多评价,郑老夫人愈发不喜,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便有些不善。 “今上最是尊师重道。往年你们在崇宁宫与崇明宫学习,亦是因着圣上重视课业,知晓学识的重要性。以往听闻太子妃的课业虽然算不得太好,也还能马马虎虎过得去。如今老身看来,太子妃许是连原本就没记住多少的课业也已经忘了大半了罢。” 郑老夫人下巴微扬,语气加重了些,“旁的不说,‘礼’课的知识怕是就没记住了多少。” 阿音懒得理会她这高高在上的语气。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课业之类,又特意说起‘礼’课,还不是为了提醒她郑大学士是教授过晟广帝的先生? 可是这些与她何干! 阿音似是不知郑老夫人话中含义,笑道:“往年我的课业还是很不错的。不知郑家哪一个说我学得不好?往后我见到了可得好生问一问。” 说着话的功夫,阿音示意宫人拿了椅子来,自顾自地坐下了,又道:“倘若让我知晓是谁在刻意诋毁我,我可不会轻饶了他。” 虽然阿音说话的时候面带笑意,但是这话可是说得十分干脆,半点也不犹豫。似是打定主意要追究到底。 郑老夫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太子妃此话何意。难道我郑家人还会蓄意诋毁你不成!” 阿音静静地看着她的怒容,忽地甜甜一笑,招手让人来给郑老夫人端杯新茶,语气和缓地道:“老夫人别生气。” 看到她在示好,郑老夫人脸色稍霁。虽然接了那杯茶,依然板着脸道:“说起来,太子妃和惠冉这么多年都同在宫中读书,可是有着同窗之谊了。” “同窗算不上。”阿音笑着让人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接过后抿了一口,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轻叹了声:“渴了那么久,总算是喝上一口茶了。” 看阿音也喝了茶,郑老夫人忽地意识到自己眼前那一杯或许并不是太子妃表达歉意而让人端来的。太子妃不过是因着自己渴了,为了尽地主之谊所以先让人给她倒一杯而已。 郑老夫人看着眼前的那杯茶就愈发碍眼起来,拂手一挥,茶盏和茶盖相撞发出咣当一声。 阿音似是没有发现一般,眉眼弯弯地接着先前的话头笑说道:“郑常在虽然如今已经去了冷宫,可好歹也是服侍了陛下一场。我和郑常在怎会是同窗?老夫人莫要弄错了才好。” 这话一出,郑老夫人的脸色忽青忽白,甚是好看。 太子妃这是在提点她,郑惠冉是晟广帝的妃子了,怎能再和太子妃以同窗来论? 不止如此,太子妃还特意提到了冷宫…… 郑老夫人记得如今是太子监国,不愿和太子妃就此僵持住,努力压下心中怒意说道:“皇后娘娘如今在何处?老身去给她请安。”说着就站了起来。 “老夫人若是只为寻母后而来,那便可以现在回去了。”阿音撇着茶末子,微笑道:“母后觉得最近天气不错,所以时常小憩歇息。如今正在永安宫歇着,您若是随意过去,恐怕会惊扰到母后。” 郑老夫人忍不住冷笑一声,“莫不是以我的身份,连见皇后娘娘都不成了么!” “您的身份?”阿音奇道:“和我外祖母不是差不多么?”思量了下又摇摇头,“不对。我外祖母应当略胜一筹。” 郑大学士和程大学士同朝为官,如今程大学士在郑大学士之上。 说到此,阿音担忧地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诚恳地道:“我祖母和外祖母都十分守礼,不会随意入宫,亦不曾敢随意冲撞皇后娘娘,不然的话说出去便是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老夫人还是莫要如此了,免得传到外面,郑家名声愈发不堪了。” 原本郑老夫人就怒气越盛,现下一个“愈发不堪”彻底激怒了她。 其实郑老夫人这些话也是一时间想到了脱口而出。毕竟她原先求见的是俞皇后而非太子妃,所以根本没有想好面对太子妃的时候该如何才是。 更何况他看这姑娘娇软可欺,故而之前一直没有当回事。 如今听闻阿音连那样的话都说了出来,郑老夫人彻底忍不住了,撕拉一声把手里的帕子撕烂,语气冷厉地道:“太子妃这话未免欺人太甚!我郑家何事惹到了你,竟是这般地一再出言相讥!” 语毕,郑老夫人再也不肯跟这个脑子糊涂的太子妃待一处了,高声喊道:“皇后娘娘呢?皇上又在何处?” 说到晟广帝,她心中愈发敞亮,高声哼笑道:“不麻烦太子妃了!老身自去求了圣上,请他给郑家一个公道!再不济,老身亲自跪在宫门前,求圣上一见!” 阿音无视她拔高了的声音,眉心轻蹙语气紧张地道:“老夫人当真想跪宫门?” 郑老夫人一拂衣袖重重地嗤了声,显然觉得阿音这个问题问得蠢笨。 阿音毫不在意地微微笑了,语气诚恳地说道:“我还是劝您老人家不要这样折腾了。免得到时候皇上见不到,反而惹得自己落了病根,得不偿失。” “你这是何意?”郑老夫人不以为然地道。 “因为发落了你想救的那些人的,正是皇上。” 阿音慢慢站起身来,看着眼前比她高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的郑老夫人,一字一句铿然说道:“郑胜章大不敬,当面顶撞陛下,打进天牢。郑惠冉行为不端与人苟合,圣上亲眼所见,打进冷宫。他们惹怒了的正是皇上本人,下令的也是皇上本人。试问老夫人来求情,又是指望哪一个能救他们呢。” 郑老夫人怒极,“圣上并非那样薄情寡义之人!想我郑家……” “老夫人莫不是糊涂了?”阿音笑出了声,“郑家再大,大得过冀家?” 郑老夫人猛地看她,双目仿佛淬了毒的利刃,满是恨与愤。 阿音知道这御花园里不可能没有晟广帝的耳目。 但她不惧。 她恍若不觉郑老夫人的心绪变化,自顾自说道:“在我看来,最强不过冀家,最威严不过皇上。郑家的脸面是皇上给的,尊荣也是皇上给的。” 她朝郑老夫人勾唇笑笑,“倘若皇上给,那郑家便是满门荣耀。倘若皇上不给,那郑家又算是什么!” “你!”郑老夫人迈步向她逼近,“你当满朝文武都是摆设的!人人都在看着!即便是圣上,也不能行差踏错!” 听到这儿,阿音绷不住笑出了声。 “老夫人何出此言?”她眉眼含笑地说道:“明明是郑胜章和郑惠冉有错在先,你却反咬皇上一口做错……这是也准备‘大不敬’了么?” 郑老夫人怒气上涌脸色铁青,头都有些开始发晕了,恨声道:“好伶牙俐齿的一张嘴!” 阿音根本不惧她,看她气得身子都开始发抖,便语气关切地道:“老夫人莫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太医给瞧瞧?” 说着就作势让人去请太医。 “不必了!”郑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既然圣上和娘娘今日无空,老身改日再来!”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外行。 阿音忙唤了人去扶着她,却被郑老夫人一把推开。 “我自己能行。”郑老夫人一步一步往外挪着,原本就十分严肃的五官此刻看上去更凶了些,一字字地恨声道:“不用麻烦太子妃了。” 阿音热情地道:“不麻烦。不麻烦。父皇母后还有太子都忙着,满宫里头就我最闲。您下次来的话,再来找我帮忙就是。” 郑老夫人身形顿了顿,往外走的步子愈发加快了起来。 * 冀行箴正在昭宁殿中处理政事。提着朱笔奋笔疾书了许久,他忽地觉得有些口干,眼睛盯着奏折顺手摸向手边茶盏。拿起来发现有些轻,往里看了眼,发现已经空了。这便扬声唤人来斟茶。 银峰在外面高高地应了一声后许久没有进来。 这可不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冀行箴疑惑地抬指轻叩桌案,正想着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这便见银峰推门而入。 冀行箴眉目沉静地看着他。 行过礼后,银峰主动指了门外道:“殿下,太子妃来了,正在外头呢。” “阿音?”冀行箴当即站起身来往外走,边行边道:“来了怎的不进来?” 银峰赶忙去拦他,“太子妃这次并非来寻殿下的,而是来找火青川青。” 冀行箴的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寻他们作甚。”脚步慢慢停住。 银峰嘿嘿一笑道:“太子妃说他们处事稳当又会点功夫,让他们跟着郑老夫人一路出去,顺便暗中送郑老夫人顺利到家。” 冀行箴想到之前听闻的禀报,忽地有点明白过来小妻子的用意。他勾唇笑笑,往旁边墙上一靠,抬指勾起窗上珠帘,悄悄望向院中的那个娇俏身影。 “……太子妃说了,郑老夫人年纪大脾气也大,今日带着火气离开可千万别在路上出事才好。让他们两个暗中护送回去,只要从宫里到郑家这一段路上没事就可以。” 银峰低头继续道:“一旦她踏进了郑家大门,那无论病成什么样就都不用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干得漂亮!~爱的么么哒!~(づ ̄3 ̄)づ╭❤~ **** 大家不用慌,上上章改动不多,把违禁部分改掉就好了~ 第122章 阿音过来寻火青川青不过是有事吩咐罢了, 并未想要打扰冀行箴做事。待到两人领命而去,她便打算去永安宫一趟,与俞皇后说说这事儿。 哪知道刚刚拿定主意人都还没走出昭宁殿的院门,就被人从后给叫住了。 “太子妃请留步。”银峰气喘吁吁地喊着跑来。看到阿音停下了,他猛跑几步到了她跟前, 行礼后方道:“殿下请太子妃进屋一叙。” 阿音还在思量着怎么和俞皇后说起郑老夫人的那些事儿, 闻言后稍微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阿音朝屋内方向看了眼,见那里门窗紧闭,门帘子也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有些犹豫道:“这不太好罢。” 冀行箴每日里处理政事极其辛苦,她这样贸贸然去打扰他, 会不会害得他吃饭都来不及了赶着做事? 银峰不知她心中的顾虑, 听闻她自言自语的话后顿时想岔了,嘿嘿笑着说道:“那有甚么不好的?门窗一关,小的们又守在外头,您和殿下怎么着外头都听不见。” 阿音听了这话气得瞪他, “就你嘴贫!” 银峰自知失言,赶忙不住的朝着阿音躬身作揖,求饶道:“太子妃,是小的多嘴说错了话,您可别对殿下说起这个。” “罢了, 往后留意着就是。再这样没个遮拦,我就向殿下把你要来,日日看着你, 等你守好了规矩再回去做事。” 阿音说着,又朝紧闭的门窗看了眼。 这样子自然是看不到屋里之人的。但她也确实很想见到冀行箴。考虑过后,终究是下定决心迈步上前,到了门口又亲自推开了门。 刚刚进到里面去,都还没有站稳,她就被一股大力拖了过去。还不等反应过来,已经跌入了温暖怀抱。 冀行箴搂着她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低笑着问道:“等你这许久都不见你进来。怎么?不想来见我?” “倒也不是。”阿音伏在他的胸前揽住他劲瘦的腰身,“就想着会打扰到你,所以有些犹豫。” “打扰甚么?我倒是恨不得你日日这样陪我在这屋里。一抬眼就看到你,那才真正是好。” 冀行箴说着,抱了她去到旁边的窗下坐着,让阿音坐在他腿上。 两人昨日里刚刚亲密过。到底是少年人,禁不住撩拨。这样挨在一起,同时都想到了昨夜里那蚀骨滋味。 四目相对,冀行箴抬指轻轻摩挲着小妻子的唇角,俯身而下吻了上去。 阿音闭目相迎。 冀行箴发觉了她的主动后愈发情动,扣住她的腰身不准她闪躲。 许久后两人分开的时候,气喘吁吁地都有些无法自已。只阿音一想到昨夜里的疼还有他不知疲倦的冲动,心里终究有些胆怯,缩缩身子下意识就想逃。 冀行箴搂了阿音入怀,帮她揉着腰后和小腹,轻问道:“还难受么?” 阿音放松身体倚靠着他,点头“嗯”了一声。 刚开始疼得厉害,后来虽然因着愉悦而疼痛减轻,可他根本是个不知疲倦的,一次又一次让她进入顶峰。结果搞得她疲累至极不说,有些地方还肿了。 先前刚刚睡醒的时候倒还罢了,精神不错所以能够捱着。如今到了下午时分,又和郑老夫人折腾一通,便不如之前那般有精神,身体的不适也比之前稍微强烈了些。 不过,冀行箴这样帮忙揉一揉,倒是好上许多。 阿音舒服地轻叹了声,伸手抱着冀行箴道:“真不错。” 想他也还是很体贴的。知道她不舒服,便主动来帮她按揉。 阿音正这样想着,就听冀行箴轻笑:“舒服就好。” 他在她唇上轻亲了口,心情愉悦地说道:“现在舒服了,晚上便能继续了。不然的话,你怕是又想踢我下床。” 听了他这心里的大实话,阿音脸色瞬间变了数回。 ——刚才她说什么来着? 哦,他体贴。 这话她要准备全部收回! 这家伙,骨子里根本还是个禽.兽! 阿音挣扎着想要跳下来。 冀行箴怕她身子还没恢复全,好说歹说让她不再乱动,他给她又仔细揉了许久。 离开昭宁殿后,阿音发觉身子当真轻快了不少,往永安宫去的时候,连脚步都轻盈起来。 到了永安宫外,恰遇刚好从宫里出来的梅枝。 梅枝见到阿音后很是欣喜,上前行礼问安后说道:“太子妃来的可是巧了,刚才皇后娘娘还说着有事情要和太子妃商议,如今您就来了。” 阿音之前让俞皇后不必去见郑老夫人,俞皇后便留在了永安宫未曾去别处。 先前走的时候还没听说母后有事要寻自己,如今梅枝这般讲,倒是让阿音有了几分好奇。笑着和她说了几句话后便往院子里行去。 此时俞皇后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坐着。 她这个书房不算大,不过两间屋子罢了。平日里就算有客也大都不会请到这儿来,能进她书房的都是关系极其亲近的。 阿音时常过来,都不需要人通禀了,直接撩了帘子进屋。 “母后有事寻我?”阿音边说着边朝桌案前的俞皇后行去,“先前遇到了梅枝,她与我说了。” 俞皇后正在写字,听闻后应了一声,待到这个字的最后一笔写完收笔方才说道:“我是有个事儿,前几天就惦记着,只不过一直没个头绪,所以不曾与你商议。” 阿音帮忙把笔收好搁在笔架上,“不知是何事?” “自然是吴家小子的事。”俞皇后看四周没人,就直截了当地和阿音说了,“他是看上了那徐家的姑娘?可是怎的不和王妃说?我遣了人去打探过。徐立雯甚么都好,又没定亲,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良缘。” “许是怕嫁的太远了徐家人不肯答应罢。”阿音斟酌着说道:“看徐家如今的状况,平日里全家人一年恐怕也聚不到一次,或许徐家会不愿女儿远嫁。” 徐家的几个兄弟都中了科举分散在各地为官。徐立衍和徐立雯跟着父亲在京中,而徐阁老则在江南老家养老。 阿音也曾听徐立衍说过,其父徐大人曾感叹过,一家人都聚在一起才好。只不过仕途便是如此,全家上下不可能都在京中为官,因此也只能忍受离别。 但,徐大人如今已经是一部尚书了,告老归乡之前等闲不会离开京城,基本上已经稳定在了京中。因此他们应当是希望女儿能够嫁在京城,时常相伴的。 俞皇后听了阿音的话后一时间有些怔忡。 是了。天下父母,哪一个不希望孩子能在身边时常看到?即便嫁了人,却也希望女儿嫁个知根知底离得近的。那样婆家人怜惜的话,还能时常回家看看。 想到这儿,俞皇后再看眼前的女孩儿。愈发觉得家里人能舍了阿音这么多年,让这丫头进宫来陪着她,实在是待她尽心尽力的好了。 俞皇后拉了阿音挨着坐了,握了她的手道:“你觉得这亲事成不成?” 阿音不明所以,直截了当地说道:“母后为何问我成不成?这事儿不该两家大人合计着来么?” “我是想着,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想必能够知道同龄人的想法。那徐立雯与你年岁相差不大,你怎么看此事,或许能够做个参考。” 听了俞皇后这样说,阿音就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最终慢慢说道:“我觉得,若是吴哥哥能够让徐家人知道他能一心一意对待徐姐姐,且也让徐家人放心把女儿交给他,这事儿或许能成。” “一心一意。”说到这四个字,俞皇后的心里一阵恍惚。 “是。父母大都是为子女的幸福而考虑。”阿音说道:“无论是哪一桩的亲事,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只要能够好好对待妻子,想必即便远一点也是没关系的。” 这些话母亲程氏曾经对她说过。 而且,当初吴王妃和俞皇后说起为吴南义的亲事发愁时也隐约提过这样的话语,必然会好生对儿子娶来的媳妇儿。 话虽这样说,可是阿音想到了徐家的现实状况后,还是有点犹豫;“虽然说有可能成,但是也不一定。还是得看徐伯伯他们的意思。” “我知道。”俞皇后刚才听闻她的话后,心里已经释然不少。 这丫头什么都好,最好的就是心眼儿实在。在她看来,只要有个一心一意相待的人,也就知足了。即便远嫁亦是无悔。 想她如今在宫里,日日拘在这深深宫中,和远嫁又有什么区别? “你放心。”俞皇后心里头踏实了不少,轻拍了拍阿音的手背,“我一定让行箴好好待你。倘若他欺负你,你只管和我说。我断然饶不了他!” 阿音不知俞皇后心里的百般思量,只听着那“欺负”二字,顿时想到夜里被冀行箴“欺负”到哭泣不止的样子,顿时脸红了。 再转念一思量,她又有些想不透。明明说的是徐家女儿远嫁的事情,怎么就牵扯到了她和冀行箴? 阿音百思不得其解。但看俞皇后神色认真,这话想必也是发自肺腑想与她说的,就笑着说道:“我知母后关心我。往后有事一定和您说。” 俞皇后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不怪她数次和阿音提起这个。 只因她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成亲之后又没有过多少欢乐日子,她总怕因着自己的专断独行而害了阿音。 毕竟当年的亲事是她提出来的。让阿音住在宫中也是她的决定。 到了她这个年纪,如今心里装着的都是儿女。不期盼别的,就希望孩子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幸福快乐,这就够了。 想到方才所谈之事,俞皇后与阿音商议道:“我想着哪日在宫里设宴,把他们几家人都请了来。这样能够不让人起疑,大家还能聚一聚,顺道让王妃和吴家小子能够接触到徐家人。倒算是一举多得了。” “这主意好。”阿音考虑过后笑着赞同,“就是该何时去办、以什么样的名义来办,就得麻烦母后多想想了。宫里的这些规矩我懂得不算太多,这时候还是得请教您。” 俞皇后笑着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 小丫头自大小时候就住在宫里,哪有她不懂得的规矩? 无非是怕经历的不够多,办的不够妥当罢了。想要跟着学一学,看看怎么去做更好一些。 “想要跟我偷师也可以。”俞皇后从桌上拿了个果子塞进阿音的手中,道:“多给我生几个孙子,到时候别说偷师了,就是把我会的全都教给你,我也乐意。” 阿音没料到自己前一天刚圆房,第二天俞皇后就说了这话,登时闹了个大脸红。 “其实真生了,你不学这些繁琐的事情也可以。”俞皇后笑眯眯地却不肯放过她:“我就去教了我的孙儿、我的孙女。往后有了接手的人,你啊就闲了下来,镇日里就赏赏花读读书,落个清闲也不错。” 阿音当真是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了,一刻也待不下去,急急起身就要往外跑。 走了几步看到门板,好歹记得自己还没道别。 阿音转过身来对俞皇后福了福身,磕磕巴巴说道:“我、我景华宫还有事。需得赶紧回去了。”语毕逃也似的跑了。 俞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 这日晚膳的时候,阿音的脑海里不住地浮现着俞皇后谈及的事情,脸色瞬间百变,精彩得很。 冀行箴发现了,却不动声色地没有问起。只是一次次地把阿音喜欢的菜肴放到她的碗里,还不住叮嘱她要多吃点。 阿音食之无味地吃了半碗饭,不肯再吃了。 冀行箴忧心她的身体,看她不愿用膳,只当她是太过惧怕晚上的事情。 他有些心软,拉了她入怀,一口口地把食物夹到她的唇边喂她,轻声道:“你若是真地很怕,不如歇上一段时间。待你身体好了一些再做打算。” 阿音口中满是食物无法解释,只能先囫囵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打算着一会儿在和他细说。 后来冀行箴说起了旁的,她就忘了这一茬。 直到沐浴过后两人就寝的时候,她看到冀行箴抱着被子打算去旁边榻上歇息,这从有些疑惑起来,探着身子问他:“你怎么不在床上睡?” 冀行箴目光沉沉地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扭头道:“我们暂时分开几天罢。” 阿音莫名地觉着他这高大挺拔的背影凄凉得很,奇道:“为什么?” 冀行箴紧了紧手中的被子。 往常没尝过那种滋味倒还能忍。如今尝过了,当真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然昨夜也不至于知道她疼了还是一遍遍停不下来。 虽知她心里抵触这事儿,他应该怜惜着不碰她。但是夜晚里一挨着她的身子,他哪里还能把持得住? “没事。”冀行箴抿了抿唇道:“两个人睡怕是有些挤。” 阿音没有多想,听闻后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俞皇后对她说的那些话,轻舒口气道:“这回我可是不用怕了。” 冀行箴心里忽地有些怆然,声音发堵地问:“你当真是极怕?” “那当然。” 冀行箴闷闷地“嗯”了声。 接着下一刻,他就听到自家小妻子喃喃说道:“生孩子可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啊。不怕怎么能成。” 冀行箴猛地回头看她,目光灼灼,“什么生孩子?” 阿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和他提过与俞皇后的对话,就把那事儿说了。又讪讪地笑笑,“我也知道繁衍子嗣是正事儿。可我真的还没准备好。” 她这话还没说完,某人就忽地丢下被子扑了过来。 身上骤然多了个巨型物,阿音推着让他先下去,“等会儿等会儿,还没说完正事儿呢。” “正事儿便是如今我做的事情。”冀行箴急切地吻着她的唇角,一路向下,喃喃道:“我也不愿你那么早生。晚两年的话,你不至于太遭罪。” 说罢,他伸手而下往里探去,粗粗喘息着问道:“你并不讨厌与我亲近,是不是?” 阿音全身骤然紧缩,身子微颤,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但是,回想起他那没有止境的需求,她又有些紧张。 就在阿音思量着该怎么回答他的时候,全身忽地一凉,却是衣裳被尽数剥下。 冀行箴急切地侵入过来,在她耳边不住低喃:“包子。给我一次罢。一次好不好?” 看着他清隽的面上满是急切,想他对她百般的好,阿音瞬间心软了。 他到底成年了许久,又一直不曾近过女.色。初尝这般滋味,如何能够忍得? 虽然自己身子还有点点不适,但基本上好了大半。 阿音便放松身体,试着主动接纳他的进入。 得了她的肯定,冀行箴喜不自胜,愈发卖力愈发冲动。 没多久阿音就后悔了。 这家伙根本说话不算话…… 说好的一次呢? 又折腾到了天微明这是几个道理?! 待到冀行箴抱了她去清洗的时候,阿音已经全身又酸又软。没有了昨夜的疼痛,倒多了几分无力的娇弱。 这一回,不用冀行箴和她说,阿音自己就沉沉睡着爬不起来了。 冀行箴也特意留了人在景华宫里。一排十几个人守在屋子的四周,谁都不准靠近,免得有动静惊扰了太子妃的休息。 阿音这一觉睡得着实酣畅,直到接近晌午的时候宫里来了“客人”她都不知道。 冀行箴在昭宁殿里批阅过奏折,正想着去藏书阁替小丫头找几本她喜欢的书时,便听火青来禀,说是郑老夫人到了,正在宫外求见。 “太子妃昨儿说此人来了后务必禀与她听。”火青很是为难:“可是太子妃此时不在,小的该如何是好?” 冀行箴想到昨日里收到的种种消息,抬指轻敲了下窗棱,颔首道:“我过去一趟。会一会她。” 火青没料到会这样,赶忙领命下去安排。 冀行箴许久没有见到郑老夫人了,见面后便是惯常的寒暄。 他本以为郑老夫人会提起郑惠冉的事情来,万万没料到对方一见他就是向他抱怨太子妃不懂事。 “……太子妃少不经事,老身不与她多计较。”郑老夫人把阿音昨日里所做种种尽数与冀行箴说了,又道:“只是她若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皇家怕是会颜面无存。太子殿下往后又如何面对冀家的列祖列宗?” 冀行箴听了她这样的言辞后十分不喜,语气冷淡地道:“本宫倒是不知,你竟是来教训本宫该如何行事的。” 郑老夫人发觉了他的疏离,顿时怒气上涌。 想她相公在朝为官几十年,朝中上下哪一个见了不恭恭敬敬?偏这年纪轻轻的太子和太子妃太过猖狂,竟是不把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郑老夫人没想到这太子看着文质彬彬的居然也是个硬木头,登时沉了脸喝道:“殿下说话还是注意分寸些的好。不然,老身少不得要舍了脸面,在宫门前求老天开恩、求陛下开恩了!” “看您老这架势,是又准备去跪宫门么?”冀行箴问道。 郑老夫人仪态端庄地道:“若是逼于无奈,若是殿下始终不肯让老身去见圣上,就也只能如此了。”说着朝天拱手一揖,“只求老天开眼,念在郑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多年的份上,能够帮郑家一次!” “原来如此。” 冀行箴颔首说着,语气有些为难地道:“您当真这般打算?” 郑老夫人看太子这般样子,暗道太子果然比太子妃明事理,于是腰板愈发挺直了些,“正是!” “那好罢。”冀行箴深深一叹,唤了两名公公过来,“你们给郑老夫人安排一下。” 郑老夫人暗喜,朝着冀行箴微微福身,“多谢太子殿下。稍后见了圣上,老身必然替殿下向他多多美言。” “父皇?”冀行箴奇道:“和父皇有甚关系。” 郑老夫人一怔,“您不是要带老身去见圣上?” “哦,这个,并非如此。”冀行箴淡淡笑着,“我不过是打算安排人跟你到宫门前头看看,瞧哪块地最好跪。” 他语气平静地道:“刚才老夫人不是说要去跪宫门么?看在郑大学士的面子上,本宫总得让你跪得舒服一些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本宫是和媳妇儿一条心的!媳妇儿么么哒!(づ ̄3 ̄)づ╭❤~ 阿音:zzzzz……【昨夜被某人折腾得太累,还在睡……】 **** 第123章 听了冀行箴的话, 郑老夫人的笑容慢慢收敛,“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冀行箴撩了衣袍在旁坐下,“不过是觉得这事儿合该如此罢了。” 锦衣少年端坐高位之上,气度卓然不怒自威。 他凤眸微眯,冷冷地看着郑老夫人。唇边笑意尽数敛去, 一言一语皆是冰若寒霜。 “郑家所作所为, 老夫人自是心中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几次三番地来自寻死路。” 郑老夫人断没想到冀行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怒道:“太子殿下!你可知自己——” “你才是最应该弄清自己身份的那一个。”冀行箴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断了她, 抬手止了她的话语,“你名义上想见父皇是为了郑惠冉, 实际上不过是想要帮冀符说话罢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你们以为自己的这些小把戏可以逃得过我的眼?” 郑老夫人脸色铁青地看着他。 虽然她是站着,他是坐着。虽然以年龄来说她年长他两辈。可他那森然目光里闪过的煞气让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深深惧意。 冀行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镇纸。偌大且重的白玉麒麟镇纸到了他的手里, 却如寻常弹珠那般随意地把玩着。 “殿下这话说得可是错了。”郑老夫人仰着下巴说道:“我不过是想寻陛下说几句话罢了。你这样随意揣测,说出去太子殿下可是多了个‘多疑’的名声。” 冀行箴抬眸看她,“谁敢?” 郑老夫人怔了下。 冀行箴轻嗤一声,把镇纸抛到桌上。 “咣”地一声闷响后,他站起身来, “我倒是不知道,本宫的名声是随便一个臣子之家都可随意妄论的了。” 两人这般相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老妇, “多亏了郑老夫人一番话。往后若是听到外面有恶意妄论本宫的言语,本宫倒是该知道寻谁来算这笔账。除了郑家,想必也没旁人敢做此事。” 郑老夫人又气又怒,“殿下这是打算赖上郑家了?凭什么郑家要担上这些!” “就凭你这态度还有你这不该有的心思。” 冀行箴语气凛冽地道:“不止我,还有太子妃。你们打谁的主意,都别打到太子妃身上。抱怨谁都可以,断然不能抱怨太子妃。”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愈深了些,可眸中满含的威胁和杀气也愈发明显。 “如果你们敢对她有丝毫不敬,那郑家的气数也就到头了。” * 郑老夫人从御花园出来后,被风一吹,顿觉透心地凉。 她这才惊觉自己先前和太子对峙的时候居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郑老夫人环顾四周,看着这陌生的殿宇和陌生的花丛,深吸口气,面上带出了两分笑意,问给她引路的宫人:“不知现在贤妃娘娘身在何处?”又道:“我想着去看看贤妃娘娘,只是不知她得空不得空。” 宫人忙躬身答道:“贤妃娘娘自然在静雪宫中。许是得闲,只是……” 郑老夫人强压下满腹的怒意,平静地道:“但说无妨。” “只是没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同意,婢子们并不能带您过去。” 郑老夫人勃然大怒:“你可知我是谁?陛下见了我亦是要给几分薄面。你们竟是这般不识好歹!” 宫人赶忙福身说不敢。 这时有位嬷嬷奏折从旁路过,看到这一幕后笑着迎了过来,“这位不是郑大学士家的老夫人么?您老怎的来了?”又问小宫女,“可曾禀与皇后娘娘了?” 小宫女再不敢乱说话。 看到来人是太子妃跟前的万嬷嬷,方才声音发颤地道:“刚刚太子殿下来过。” 万嬷嬷笑着与郑老夫人道:“您看,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奴婢罢了,您何必和她置气。可是如今要出宫去?我来送您罢。” 郑老夫人看她眼生,问道:“你是哪一个。” 万嬷嬷道:“我原是在清澜小筑伺候的。” 这清澜小筑是太子妃原先没嫁给太子之前在宫中的住处。 小宫女心里打了个突,想想这话倒也没甚不对。万嬷嬷自打那时候就已经伺候太子妃。于是她便神色自然了。 见小宫女没有什么异状,郑老夫人晓得这位嬷嬷说的是真的。那什么小筑的名字不像是个大气的地方,想必这人是哪个人迹罕至的偏僻宫殿里伺候的。 可看这嬷嬷的衣着打扮十分得体,又像是在宫里有点脸面的。 郑老夫人便道:“我想要去贤妃娘娘那里一趟。”指了那小宫女道:“这不中用的竟是连贤妃娘娘都不当回事,不愿带了我去。” 万嬷嬷之前得了阿音的吩咐,此刻便道:“她是个年少不懂事的,说话怎能做得准?贤妃娘娘很得圣上欢心,静雪宫里的花到现在都还是按着四季来移栽的。您随我来罢,我带了您过去。” 一路上两人闲聊了几句。 万嬷嬷把郑老夫人送到静雪宫的院外就走了。 这时候正好是午后歇着的时间,外头没什么人在,只一个小太监在默默清扫着不停落下的枯叶。 郑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迈步进入静雪宫。 刚到宫门口就被守门的嬷嬷拦住了。其中一人认出她来,急急地进去禀与郑贤妃。 郑贤妃原本正在午歇,听闻后连头发都来不及收拾好,披散着就出来迎接母亲。 母女俩很久未见,此时想到家中种种难处,悲从中来忍不住抱头痛哭。 两人说着话走到屋里。 提到之前见冀行箴的事情,郑老夫人气得手都拿不住茶盏。 “那小子欺人太甚!”此时身边没了旁人,郑老夫人低声与女儿道:“竟是这般的态度,太过无礼!” 郑贤妃冷哼道:“您指望一个匪徒似的随便打伤自己大哥的人是个什么好人?” 说起冀行箴打伤冀符的事情,郑老夫人恨得心口发疼。 她这些天时常去探望自己的外孙。外孙和她说了事情是太子做的,无奈皇上不理会也不信,百般无奈之下,她才想着借机和皇上说一说。 谁知道那小子居然防范得紧,她见不到皇上。 郑贤妃咬牙切齿地道:“先是他娘害死了我儿,现在他伤了我另一个儿子。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郑老夫人四顾看看,悄声问她:“你果真查到了是那个做的罢?”说着指了指永安宫方向。 “查不到。”郑贤妃道:“不过定然是她做的。” 郑老夫人拧眉道:“这母子俩一个比一个滑不留手,半点证据都拿不到。那个儿媳妇更是惹人厌,说话做事忒的不要脸面。” 看着愁容满面的母亲,郑贤妃悄声附耳过去,“您放心,我自有思量。惠冉那边我会想办法。您和爹爹就等着我的好消息罢。” 郑老夫人心里头突地一跳,“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郑惠冉的事情。之前与太子太子妃说是要提这件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正想说的是冀符被打之事。 如今听闻郑贤妃要冒险去把郑惠冉弄出来,郑老夫人心惊肉跳地劝她:“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身边人做了她那样的事情。皇上如何忍得?你莫要为了救她而耽误了自己!” 郑贤妃再怎么样不好,还有与皇上一同长大的情谊在。 若是为了郑惠冉而让皇上连这情谊都不顾了,那才麻烦。 郑贤妃笑道:“您就这么信不过我?我能想了法子让皇上对我宠爱多年,自然也有法子让她也在宫里寻个立足之处。” 最近她时常让人悄悄给惠冉送伤药去,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瞅准时机按照计划行事就好。 郑老夫人看到女儿笃定的样子,这才放心稍许。 毕竟是没有经过皇后和太子的同意私自过来。郑老夫人生怕多待下去会连累女儿,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去。 出了静雪宫后,郑老夫人有些不放心,问那个刚刚清扫完落叶的小太监,“刚才送我过来的那位嬷嬷,你可还记得?她是在哪个宫里伺候的?” 小太监倒是记得之前看到的那位嬷嬷。但他刚刚进宫不久,还真就不认识她是谁。就道:“小的也不知道。从未见过。” 郑老夫人听闻后安心下来,想着倘若是皇后、太子或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应当是满宫里的人都识得才对,闻言给小太监塞了个碎银子打发他走了。 小太监受了好些时候的教导,这才刚第一天过来做事,乍一得了这样大的赏赐,喜不自胜。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就美滋滋地回了净明苑。 净明苑是紧挨着净身房的一处地方。 净身之后,能够跟着主子们的公公那可是极少数的一些人,只有他们能在各个宫里的下人处住下。没有归到各个宫殿伺候的太监便只能与刚净身的小太监们一起住在净明苑。 净明苑分为南北两个院子,北边的院子住着年长的老太监们,南边的则是住着刚刚净身不久的小太监。 小太监一进去就朝着南院行。走了没多久,见到树下坐着个穿着粗布衣的身影,就多瞧了两眼。 见是刚刚到这儿没几天的清风,小太监走了过去,朝他挥了挥手里的银子,“你瞧!刚得的!亮不亮?” 说着把银子在阳光底下晃了晃。 听了他的话,树下的那个身影就朝他望了过来,微笑着说道:“木头好本事。” 开口说话之人长得很好看。双眉细长,凤眸微微上挑。下巴尖尖,皮肤白皙。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道一声“漂亮”。 木头每次看了他的相貌后都忍不住叹气。 男生女相在这宫里可不见得是好事。 有几个资历老的老太监有些特殊癖好,见到漂亮的小太监就会想方设法弄到自己身边来。如今这清风来得时日尚短,伤口处还没有完全愈合,还未带到主子们跟前看过,所以老太监们没敢轻举妄动。 倘若日后清风没能留在主子们身边,而是长久在这净明苑里…… 木头不敢再细想下去。 这么温和的一个人,他实在是不想清风有什么不好的遭遇。更何况这清风看着和旁人不同,行为举止文雅得很,像是大家大户出来的。 木头就劝清风:“你啊,赶紧想法子让主子们留意到你,然后带你去里头罢。随便哪个宫殿都好,反正比在这儿强。” 清风这些天也隐隐约约地知道了这里的一些事情。他知道木头是好意,笑着应了下来。 木头看他慢吞吞的样子,大急:“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哎,哎,你去那个凉亭了么?去坐一会儿罢。兴许就能遇到识货的人呢!” 他说话粗鲁且时常用词非常不妥当。 但清风知道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这也是好意,就笑着应了一声。 木头在净明苑待了好几个月了,和这里的人都很熟悉。带着清风一路过去,帮他给人打了招呼,让他到那凉亭里走走。 “我当时就是在那凉亭里斗蟋蟀玩,被管理草木的王公公看到了,他瞧着我机灵,又听说我叫木头,就把我要去跟他做事。你在这里也多待一待,见不到主子们,见到主子们身边的公公也是造化!” 木头原名是傻蛋。后来进了宫后,给他净身的老太监说在宫里不能叫这个名字,就给他取了个“木头”的新名字。说反正两个名字一个意思,没什么不同。 木头觉得这名儿好,很高兴地接受了。谁知这名儿就在这个时候也帮了他一把。 “你听我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好运气就来了!”他笃定地道。 清风晓得自己的身份,晓得自己是因为什么被送入了净身房。但他并不想把这些事儿告诉木头,所以只温和地说了声“好”,这便依着木头所言往那个凉亭走去。 这一回清风原本打算着和以往一样,只坐一会儿就回净明苑去。毕竟伤口还疼着,走起来也有些困难,多回去养一养许是能好得快些。 谁知他正打算要走的时候,却见一旁走来了两个人。 他暗自心惊。按理来说,有人离得近了他应该能够发现才是,为何没有留意到? 仔细思量了下,应当是伤口的疼痛让他无法分出多余的精力去细观周围的异状。 清风哂然一笑。看那两人身着太监服饰,虽他看不出品级高低,但再怎么样也比他要资历深许多。于是朝那两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起身准备回去。 谁知两人却是将他给叫住了。 “请留步。”年长的那位公公喊道。 清风驻足望了过去。 那位公公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却没和他说话,而是侧身问身边年轻公公,“云峰,便是他?” 云峰用力点点头,对径山道:“正是。” 径山与清风道:“你随我来。” 清风立在原处平静问道:“你们带我去何处?” 云峰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等会儿好好表现着。有贵人要见你一见。” 清风忍不住问道:“是谁?” “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示,一定会好好保护媳妇儿!谁都不准欺负她!╭(╯^╰)╮ 第124章 阿音昨夜着实累着了。今日醒来后看看时间已经很晚, 索性又稍微赖了会儿床。待到全身酸软地起来时,已经到了晌午。 听闻郑老夫人来了,阿音特意让万嬷嬷过去一趟。因着考虑到郑老夫人许久不曾见到郑贤妃,阿音就叮嘱万嬷嬷,若是遇到郑老夫人想见郑贤妃, 就让她去。 万嬷嬷不解, “太子妃就不怕那母女俩再惹出什么事儿来?” 阿音边拨弄着妆奁盒子里的首饰,想着今日戴哪个为好,边道:“既然想要知道她们打算做什么, 总该让她们好好合计才是。” 而且,她们越是能够见面商议, 就越是觉得自己的计策万无一失, 相对的防范就会越少。 万嬷嬷便领命而去。 就在万嬷嬷走了后没多久,玉簪兴冲冲回来,禀与阿音:“听闻最近郑贤妃宫里时常派了人去雅清苑看望郑常在。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自打郑惠冉去了雅清苑后,阿音一直让人留意着那边, 防的就是郑家又在那边动什么手脚。 若论亲情,郑惠冉是郑家嫡亲的女儿。轮手段,她毕竟是郑家花了大力气弄进宫里来的。怎么想,郑家都不可能完全舍弃了她。 原来不过是为了预防万一。谁知真让人发现了郑贤妃的动作。 阿音就问玉簪:“你可知郑贤妃让人去探望郑常在所为何事?” “并不知道。”说起这个,玉簪很有些沮丧, “她们两个说话都是悄悄说,没旁人在。而且再无第三个人知晓,半点口风都没露出来。” 这便是有极其隐秘的计划了。 阿音了然, 又问郑常在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玉簪有些迟疑地道:“也不知算不算特别。就是郑贤妃让人给她送了几次药,她的外伤好得挺快。” 有亲人受了伤,送药是正常。更何况郑惠冉的伤有的在头部脸部,那样子太过难看。郑贤妃怜惜侄女儿所以这样做,看着无可厚非。因此玉簪答得有些迟疑。 但阿音觉得这事儿却没那么简单。 先是郑惠冉出了事,再是冀符被打断了腿。郑家接连失去了两个倚仗,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的。 如果郑家真的决定安安稳稳地做好自己的本分,郑老夫人又何至于一再进宫求见圣上? 阿音觉得有些蹊跷,用膳的时候就多想了会儿。这时候她忽地想起一个人来,就让君眉把径山和云峰找来了。 听闻阿音问起那个被丢到净身房的戏子,径山是一脸的茫然。云峰却很有话讲。 他把当初对冀行箴说的那些话又和阿音说了一次,还把自己与太子殿下一同看过清风的事儿讲与她听。 与冀行箴的反应不同,阿音倒是觉得这个清风有趣得很。 “你说他每日里都去亭子?” “是。”云峰答道:“能下地后便日日过去。” “他到了亭子后,可曾四顾寻过人?又或者是曾与谁说过话?” “……好像没有。” “既是没有,便应当不是刻意想要引人注意了。”阿音沉吟道。 女子和男子想事情的方式不同。 冀行箴从整体考虑,觉得那清风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做到这一点,本身就很不寻常,所以对他多有提防。 而阿音则是从他这个人的角度来考虑,觉得他如果真有出人头地的打算话,应该更积极主动才对,而不是这样懈怠地只在凉亭里坐一坐,旁的什么也不做。 说到底,她对这个被利用的人心里还是十分同情的。 冀行箴这些天总是让她小心谨慎,还不许她随意出宫去,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再者,她现在已经晓得了那水红色的纱衣的事情,明明不是她所有,偏生有人说是她的…… 结合到冀符的被打,结合到那纱衣是在冀符歇下的宫里被发现,阿音明白那日出的事情或许和她有所牵连,且与冀符脱不开干系。这样的状况下,想到已经被牵连其中的那个戏子,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十分感慨的。 郑惠冉许是因为冀符的关系被牵扯进了事件中,但那戏子不是。没谁会傻到把命搭进去来做这事儿。 她这便让径山和云峰过去一趟,把人找来。 云峰领命后,欲言又止地不时抬头看她。 阿音让他但说无妨。 云峰便道:“那清风刚刚净身不久,虽然身上有功夫,想必也没法走太远的路。”说罢,他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不知太子妃能不能让他想法子少走点路?” 径山不悦地轻叱道:“说什么呢!” 云峰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阿音考虑了下,说道:“轿子和车子,他是坐不得地。倘若你有旁的法子把他带来也可以。” 云峰没料到太子妃这样好说话,兴奋地道:“小的可以让人用板车把他推来!” 阿音哭笑不得,“敢情你早就想好了?” 云峰挠挠头,嘿嘿笑道:“其实是请了殿下过去之前想到的。太子殿下说无需理会,再做观察,小的就没再和殿下提过。可巧太子妃问起,这便说了。” 径山瞪了他一眼。 云峰看看时辰差不多要到清风去小凉亭的时辰了,就朝阿音揖礼道谢,拉着径山急急地往净明苑那里去了。 云峰推人用的板车是平日里推菜蔬或者果树用的。上面还有些脏污泥土,不甚干净。 清风坐在上面,由两个小太监推着,慢慢到了景华宫旁的一处小院子。 阿音就在院子中的荷花池边等他。 因着临近冬日,池子里早就没了花朵,只有颜色各异的锦鲤在里面欢快地游着。 阿音不时地朝里抛着鱼食,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听到板车轮子碾压到地面的声音,她侧头望了过去,便见行驶的脏脏的车上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少年。约莫十九岁左右的样子。 他坐姿很端正,即便是在这样颠簸的车子上,依然脊背挺得很直。但也可以看出他的伤口很疼,嘴唇紧紧地抿着,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车子终于停下。 他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瘫倒。但还是拼着一口气,应是稳住身子坐正了。 看他这样坚持着如此,阿音对他的看法又改观了些。待他过来行礼问安后,她便让人给他拿了个锦杌。 清风疼得身体一抽一抽地难受,却还是婉拒道:“多谢太子妃。怕是这脏污之躯会弄脏了太子妃的东西。” 阿音看也不看他,只不住地往池子里丢着鱼食,“让你坐你便坐。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 清风这才行礼谢过了她,挨着锦杌的边缘稍微坐下了。 阿音手里一把鱼食抛完了,借着拿下一把的工夫,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这清风的相貌真是太过出众,任谁一眼看到了他,怕是都会挪不开眼。难为他在戏班里唱刀马旦唱得出彩,却又能在平日里的动作不带有丝毫的女气。 “你可知道,霁月社被拆了。”阿音淡淡说道。 清风猛地抬头看她,声音稍微拔高了点,“拆了?怎么拆了?” 阿音似笑非笑地侧头看他,“你当一个戏班子里的人沾了宫妃之后,这个戏班子还能安然无恙?”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极浓。 清风忍了又忍,额头上的青筋都微微爆了出来。 他终是没有能够忍住,腾地下站起身来,牵扯到伤口,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却还是坚持说道:“我不是故意的!那事儿并非我所愿!当时我口渴喝了一杯水,那水杯还是我自己的。然后我就——” 一通话急急说着还没说完,他就猛地顿住。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枉然。 思及自己刚才太过急切都没注意称呼,清风深深一揖,“小的用词不妥,冲撞了太子妃。还望太子妃恕罪。” 阿音没有搭理他,任由他弓着身子。 许久后,看到清风再怎么坚持也无法继续下去,身子都开始明显地摇晃了,她方才轻声道:“起来罢。说说看你是怎么进了霁月社的。” 清风这次是站不稳了,摸着锦杌的边坐了上去。 “父母双亡,只留了我和妹妹两个。我带着妹妹跟了师父进京学武。后来妹妹去世了,师父去世了,师姐又不知所踪。刚好霁月社招人,就去了霁月社。” “你还有个师姐?”阿音顺口问道。 “嗯。”清风点点头,“师姐岳眉是师父带来京城的。几年前她忽地离开,不知所踪。我寻她多年都没有消息。” 阿音听闻后微微颔首。 这就是在京城里无牵无挂了。 也不知选中了他来做替死鬼的那些人,是看中了他了无牵挂,还是说原本就厌恶着他所以设计害他。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说的句句属实,那么他就也是深受其害的。 “这些我会查明。”阿音手里的一把鱼食又空了,拍拍手让渣滓落下,拿了帕子细细擦拭,“你先回去罢。若是你说的没一句假话,往后或许能够出了那净明苑。” 这就是给他保证一个希望了。 清风没料到过来的这趟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闻言赶忙跪下谢恩。待到起身后,他犹豫着问道:“不知那个女子如何了?” 阿音知道他问的是郑惠冉,便道:“她有贤妃娘娘做靠山,如今已经没了大碍。虽说现在人在冷宫之中,可以后谁知道呢。” 清风的神色有些颓丧,先前一直平静的面容一点点地现出痛苦之色。 阿音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没有。”清风低声道:“只是觉得这事儿远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阿音轻笑道:“和宫里扯上关系的,哪一个能够简单?你先回去罢。好好养着身体。既是到了这一步,合该好好走下去才是。” 清风朝她抱拳揖礼,这便重新上了那板车,让人推着离开。 阿音左右无事,加之心情有些沉郁,这便往御花园中行去。 这个时候御花园里的菊花已不如前些日子那般茂密,稀稀疏疏地败了一大半,看着很有些萧瑟。 阿音让人去备茶备点心,准备到旁边略坐一坐。谁知茶水和点心还没端过来,她倒是巧遇了一人。 “太子妃!可是巧了!怎么这样都能碰到?” 岳常在说着,快步朝这边行了过来,“原先我还想着,这个时候没人逛园子,怕是要无趣得很。谁知道就遇到了您。” 阿音看到是她,也是欣喜。 这岳常在平日里甚少去争宠献媚,没事的时候反倒喜欢去永安宫里给俞皇后请安,还喜欢陪着俞皇后说话。 因此,阿音对她的印象颇佳。 此刻看到她过来了,阿音索性停步等着,“我也想着一个人无趣,刚好你就来了。”说着就让人再去多准备一份茶和点心,又与岳常在道:“等会儿我们在凉亭里说说话,尝尝点心。都是我刚才起来的时候让厨里刚做的,新鲜着。” “这可是饱口福了!”岳常在哈哈笑着,与阿音一同步入亭中。 两人这便说起了俞皇后将要举办的那个宴席。 岳常在平日里也会在永安宫里帮俞皇后打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一次的宴请,俞皇后有心让她也帮帮忙,就指点了她一下。 说起这事儿,岳常在苦笑道:“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做好,就怕自己做得不够妥当害得事情出了岔子。”说着瞬间变了脸,笑嘻嘻地对阿音道:“还望太子妃到时候若是看我做得不对,提点提点我。也免得到时候在人前惹了笑话。” 阿音说道:“岳常在只管放心去做就是。哪里有做不好的。” “太子妃有所不知。”岳常在无奈道:“我爹是武将,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习武之人,哪里注意那些细碎的事情?我可是自小就是个迷糊性子,最做不来细致的活儿。那些个瓶瓶罐罐的又最怕摔,我真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哗啦——倒了一片,那可就真的不妙了。” 阿音笑眯眯道:“原先我还觉得东西碎了倒了不妙。可是听了岳常在这样‘哗啦’一说,倒是觉得这声响儿悦耳得很,想着到时候多听几次,免得过去这回就闻不到这样美妙的声音了。” 岳常在笑着去闹她,“太子妃太欺负人了!我可不管!到时候就要寻你帮忙!” 虽然是晟广帝的妃嫔,可岳常在的年龄却与阿音差不多。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闹着,待到点心来了后又玩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方才道别各自离去。 阿音原本心情不太好,被岳常在这一闹倒是开怀了不少。 她估摸着一会儿冀行箴差不多就要离开昭宁殿了,便让人先去景华宫里准备晚膳。她则去往昭宁殿里去寻他。 冀行箴正伏案看书,思量着之前北疆报过来的战事新况。 听闻阿音来了,他把书搁到一旁,离座过去迎她。 阿音甫一进屋,就被冀行箴拉住了手。 两人一同往里行去,冀行箴笑问道:“怎么今儿过来找我了?” 阿音倒也没瞒着他,就把之前的事情大致和他说了:“……与清风说了会儿话,心情不好去了御花园。可巧遇到岳常在,和她玩了会儿后好多了,这便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说起岳常在,冀行箴有点印象。那天阿音及笄礼的时候,这个岳常在也曾经到场去帮忙。好似是个脾气顺和的。 只不过清风…… “此人我让人查过。”冀行箴听闻云峰的话后就把消息给了袁无相,今早刚刚收到回信,“倒不是歹人。只不过出身有点问题。” “出身有问题?”阿音奇道:“能有什么问题?” “具体还未查出来,只因他父母双亡后,和妹妹随着师父到了京城,已经更名换姓。查出原先的姓名,需要到他出生之处方才能够知晓。” 按理来说,人之姓名是父母所给,轻易更换不得。也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个因着什么要做此改变。 “其实也无需提防过甚。”冀行箴拉了阿音一同在桌案前坐下,“他和妹妹来到京城的时候,年纪还不算大。两个人在京中长大,倒是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是个品行不错的。” 阿音听闻冀行箴把这些细细的说与她听,心知自己先前找了清风过来的事情他已经猜出了缘由。 其实阿音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他。 此时她便坦然说道:“我确实是想过留了他在我身边伺候。只不过没想到怎么在皇上那边交代,所以即便知道了他为人不错,也不敢轻易为之。” “这个好办。”冀行箴斟酌着说道:“父皇那里,我自然有法子对付。只要你肯定了想要留他下来,我便会帮你处理这件事。” 这个倒是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了。 虽然她因着种种缘故考虑过这个打算,但是没想到冀行箴肯帮她。 冀行箴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并非像阿音那样,是因着对这个人的同情想要做些什么。他是考虑到了郑家的动作。 郑惠冉的事情,毕竟和那清风有关系。他知道郑家最近有意要重新动用郑惠冉这个棋子,却不知道她们打算走哪一步。 不过,无论怎样,只要留住清风在,只要保护好清风,那么当晟广帝对郑惠冉心中存有好感的时候,适当地把清风带出来,那么晟广帝对郑惠冉心中的那点怜惜便会消失无踪。 ——他了解他的父皇。断然不是能够心大到能够无视妃嫔和别的男人有染一事的人。 既然把人留下且最好把人护好,那么放在景华宫是最为妥当了。只不过要以什么样的借口来做这件事,还真的好好思量一番。 阿音看冀行箴眉心轻蹙似是心中有为难之事,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冀行箴回神,探手揽住她的腰身,笑问道:“怎么?” “如果为难的话,就别让他来景华宫伺候了。”阿音说道:“不如让他去御花园打扫?那里也能寻到不错的差事。” 冀行箴心中有了计较想要留了人在景华宫,却不与她明说,反而笑道:“其实留在哪里都一样。最难得是怎么和父皇明说,要让此人在宫中行走。” 阿音斟酌了下,说道:“不若我和皇上讲罢。” 冀行箴搂着她笑,“你打算怎么说?莫非要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阿音知道自己忽悠晟广帝的事情瞒不过他。但是她也很无奈啊。晟广帝如今一心求道,只能从仙道一途来劝说。 看着冀行箴眉梢眼角的笑意,阿音有些脸红,扭头不搭理他。 冀行箴抬指勾了她的下巴轻吻着她的唇,“生气甚么?我也不是要嘲笑你。不过是想与你说,这事儿我自会处理妥当。你无需再费那样的心思了。” 阿音想问他是打算用什么法子,谁知一张口,他却借机深入。两人相拥深吻,许久后方才分开,都有些气息不稳。 阿音缓了好半晌方才能够把话问出来。 “什么方法你不必担忧。晚些你自然就知道了。”冀行箴抬指轻抚着她润润的唇,“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阿音问道:“什么条件?” 冀行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阿音顿时双颊红透。她愤懑地瞪了冀行箴一眼,起身就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太子到底说了什么呢?︿( ̄︶ ̄)︿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第125章 阿音还没迈开两步腰身便是一紧。她还没来得及把腰间的大手掰开, 冀行箴已经大力把她往后拉去。阿音站立不稳重新跌入了他的怀中。 “看你还逃不逃。”冀行箴轻笑着抬指点她鼻尖,“不过说是晚上要多来两次罢了,你就这么为难?” 提起这个阿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两次? 以他那个耍赖的程度,答应“一次”兴许就要赔上一整个晚上了。两次还不得一天一夜? 她可不信他! 阿音扭头望着旁边地面,干笑道:“不为难。就是想着这事儿好似也没那么难, 我自己兴许就能解决掉。” “哦?”冀行箴也不言语强迫她, 只幽幽然道:“据我所知,父皇对他积怨甚深。倘若不早些让父皇松口的话,他的命能不能留下都很难说。” 阿音听了后心里一紧。 考虑半晌, 她终是心中的担忧占了上风,慢慢抬头去看冀行箴, 讪讪然道:“就两次, 对吧?” 冀行箴莞尔,“因着你片刻的犹豫,现在已经改成四次了。” 阿音愤然,这就是个强盗!她抬脚就走。 冀行箴再次一把将她拉回来, “四次不成么?” 阿音板着脸道:“两次。再多一次都不成。”她就不信自己寻不到法子! 冀行箴幽幽然叹了口气,“想那清风也着实可怜……” 阿音仰头看房梁上的彩绘。 冀行箴又道:“若是晚了也不知道会怎样……” 阿音咬着牙怒瞪他。 冀行箴低笑着倾身去吻她,“就四次罢。” “我最近累得慌。”阿音面无表情地道:“就算答应你个一百次,我身子熬不住不也没有辙?” “那就先定下来多四次。待到这事儿成了再兑现,到时候你应该也适应得差不多了。”冀行箴笑着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 阿音斟酌了下, 觉得好似也可行,终是点了点头。 冀行箴的笑容愈发地意味深长。 * 一连好些日子,阿音都未曾见冀行箴向晟广帝说起清风的事情。遣了人去清风那里看看究竟, 却听闻那清风最近无事的时候都在屋子里写字,并未有其他动静。 阿音有些心急。 但是,她很相信冀行箴。她坚信冀行箴有自己的安排,只不过没有即刻施行罢了。所以她打算耐心地继续等待下去。 终于在好几日后,冀行箴在晚膳的时候与她道:“明日我去寻父皇。那事儿应当就能成了。到时你让人给清风安排个住处。” 阿音开心不已,这一餐多吃了半碗饭。 翌日一早,冀行箴听闻晟广帝已经起身,便早早地赶往昭远宫。在晟广帝将要进入如意阁之前将人拦住。 这日天气晴好。晟广帝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十分不错。 看到冀行箴,帝王很是欣喜,也很是欣慰。 儿子大了,早已能够为他分忧。若非儿子这般懂事能干,他也不能日日参道。 故而晟广帝的语气十分和善,即便是被冀行箴这样突兀地拦了下来,他也丝毫不恼,平静地与冀行箴说道:“太子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要与贫道一同做早课?” 这便准备开始长篇大论与他论道。 “我今日过来并非为了此事。”冀行箴笑着婉言谢绝,“而是另外有一件要事想与父皇商议。” 晟广帝听闻后有些犹豫,“快要到早课时辰了。” “父皇今日过来的比平日早了一些,”冀行箴好生道,“应当不差这一点功夫。” 见这事儿耽搁不了多久,晟广帝脸色稍霁,“何事?” 冀行箴回头看了一眼。 云峰捧了个黑漆托盘上前来。托盘上放着厚厚一摞写了字的纸。 冀行箴指了那些纸张说道:“这些是清风为父皇抄写的《玉皇心印妙经》。整整一百遍。” 晟广帝初时没有留意到那人名字,只听闻了“玉皇心印妙经”几字。 他欢喜地抬手拿起那摞纸,仔细翻看着。 不得不说,这人的字儿着实不错。清秀俊逸。经文被他书写出来,很有点仙风道骨的飘逸味道。 晟广帝翻看了下,一百遍,每一个字都写得很用心,一丝不苟。 他越看越是满意,随口问道:“你说这是谁写得?” “清风。” “清……风?” 晟广帝这个时候回过味儿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莫不是那个戏子罢。” 冀行箴好心提醒道:“父皇,他如今已经是过了净身房的公公了。” “那也是个戏子!” 晟广帝勃然大怒,拿着手中纸张就要怒拍到托盘上。但想到手中是经文,又想到这经文抄的确实不错,他就有些下不去手。最终捏在手里未曾动作。 冀行箴看他宝贝那些纸张,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再开口的时候就愈发肯定起来。 “父皇,儿子把那霁月社拆了。”他低声说道。 晟广帝冷冷的看着他。 冀行箴神色不动地道:“霁月社里有人设计暗害清风,让他喝下了药的水。这才做下错事。” “太子莫不是说朕处置他处置错了?”晟广帝语气生硬地道。 “父皇自然没错。”冀行箴道:“不管怎样,他总是做错了。我和父皇说起这事儿,便是想请父皇给他个改过的机会。” 说罢,冀行箴十分明显的四顾看了看。见周围没旁人后,很是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上前半步靠近晟广帝,低声道:“父皇。既然那事并非清风本意,若是父皇处置他太过严厉的话,怕是对您修道不利。” 晟广帝听了这话后心里打了个突,语气平静地道:“哦?” 他还想等冀行箴再来几句,冀行箴却并不继续说下去了。 冀行箴只是指了指晟广帝手里的那叠纸,道:“还望父皇仔细思量。” 晟广帝沉吟许久。 他并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影响修行。 他也没想到这清风居然也是一位小道友,居然还会那么认真的给他抄经文…… 左思右想后,晟广帝看看时辰再耽搁下去的话就要误了早课,拧眉急问冀行箴:“太子有什么主意?” “我想让把那清风留在景华宫伺候。”冀行箴道。 晟广帝眸色陡然凌厉,直直地望向他。 冀行箴平静地道:“此人不宜杀,这是肯定的了。我想既然他犯了大错甚是危险,倒不如留在身边看着。一来可以教化他让他知错能改,二来把他留在眼底下看管着,也能放心许多。三来,我看他经文抄的很不错,父皇若是什么时候还想要经文的话,也可以随时告诉我,我让他去抄来。” 晟广帝仔细考虑了许久,最终点了头。 “这事儿,就依了你的主意来办罢!” * 清风今日早早地就起了身。 他其实一夜都没睡。 认真说来,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了。伤口太疼,疼得他全身的筋骨和整个的神经都紧绷着,根本没法放松入睡。心里太疼,疼得他整个人像是恨不得死了似的那么难受。 可他还是得好好活着。 父母不在了,妹妹不在了,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他再没了的话…… 清风每次想到这儿都不愿继续想下去。 昨天他把东西交给了云峰,云峰让他今日等好消息。可是好消息哪里那么容易等来? 起身后,他把空荡荡地只有一床一椅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把床铺来回仔细铺了好几遍。天这从开始蒙蒙亮。 然后他就一直干坐着。静等消息的到来。 不知等了多久。好似足足有几个春秋那么长。终于,云峰的身影在院子里出现。 清风赶紧去看云峰脸色,见他面上带笑,刚才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殿下帮你求了圣上!”云峰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圣上答应让你去景华宫伺候了!” 清风大喜。 他跟着云峰出了屋,转到旁边去看木头。没寻到木头人影,知道木头应当是去清扫落叶了,这便急急的跟着云峰去了昭宁殿。 得了允许进屋后,清风一眼也不多看,一个字儿也不多说,当头就拜准备认真跪谢冀行箴。 冀行箴却在他双膝将要着地的时候让云峰把他扶住了。 “这事儿无需谢我。”冀行箴头也不抬,手中笔不停地继续书写,语气淡淡地道:“原我是不打算留你的。只是太子妃想要留你,所以我帮她一把而已。” 他抬笔蘸了蘸墨,“你若是想谢,就去谢太子妃。往后你跟着她就是。” 清风没料到是这样。 因着抄写经文是云峰让他做的,他便一直以为是太子有心帮他。却万万没料到是那日只见过一面的太子妃。 那个娇俏的身影,他其实已经印象模糊记不清了。 清风默默地朝冀行箴深深揖礼,而后在云峰的引领下朝着景华宫行去。 阿音这时才刚起来没多久,正在屋子里安排宫人们做事。 珍眉等她把事情基本上都安排妥当了,便问起清风屋子的事情,“不知太子妃要依着何样的规格来安排他?” 这事儿阿音也考虑过,便道:“先把屋子清扫出来。至于屋子里的摆设,先依着最基本的来。等会儿看看他过来是个什么样子,若是得用,你再给他多添一些。” 这就是要等人来了再定他在景华宫里的差事。 珍眉领命而去。 她刚一走到院子里,就见云峰带了个十分漂亮的少年往这边来。 珍眉多朝看了他两眼。见他目光沉静丝毫都不乱看,又举止文雅不轻浮,珍眉暗暗点了点头,心里思量着等会儿安排屋子的时候给他寻一间敞亮朝南的,免得太潮了影响他的伤口。 公公们的这一处伤口和平常的割伤不同,好起来慢许多,若是真的发了炎,疼起来也是相当要命。 清风跟在云峰身后半步,行至屋门前。待到宫人高声禀了,这才撩了帘子进屋。 如今已经入了冬,屋里生起了暖炉。刚一进去,温暖的热气袭来,刚才一路过来所沾上的寒气就瞬间消逝了大半。 两人上前给太子妃行礼问安。 待到起来后,云峰笑着说道:“太子妃这里可是好地方。原先我去殿下那里的时候,可是冷得不行。如今来了太子妃这儿从算是找到一点暖和的感觉来。” 清风诧异于云峰居然能这样轻松自在地与主子说话。须知太子妃是这天底下第二尊贵的女子,除了皇后娘娘,便是她了。 缘何云峰面对她的时候这样轻松自在? 清风正暗自思量着,就听不远处响起了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威严或者是凌厉,甚至还有点可爱。 “原我也想着让人给太子那里生上暖炉。偏他嫌弃得紧,觉得现在天还不是特别冷,这东西放在屋里让空气都干燥起来,不舒服。我没辙,只能由着他,看他什么时候高兴生暖炉了再说罢。” 阿音刚刚说完,云峰哀嚎一声,“太子妃可劝劝殿下罢。往年时常腊月里才这样就罢了,今年这么冷也要到腊月么。” 阿音晓得他也是担心冀行箴的身体方才如此,就笑道:“晚些我再和他说说。他若不肯,谁都没辙。” 云峰笑着打了个千儿,“别人没辙。太子妃肯定能有辙。” 玉簪在旁说道:“你就可着劲儿地奉承太子妃罢。到时候殿下若是怪太子妃多事,我们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云峰就在旁不住赔笑。 万嬷嬷适时问道:“这位小公公是谁?瞧着有点面善,却是想不起来哪里见到过了。” 云峰赶忙拉了清风把他往前推,与阿音道:“就是太子妃先前求了殿下帮忙保住的那一个。前几天坐着板车来见过您。” 阿音点点头,语气平淡地道:“过来我瞧瞧。” 清风走到她的跟前,再次行礼问安。 阿音静静地观察他。 依旧是原先那般温和。不似是习武之人,反倒像是世家子弟那般举手投足都温文尔雅。 “你叫什么来着。”阿音问他。 清风上前把名字说了。 阿音说道:“这名字不好。我给你换一个如何?” 莫说是宫里了,就算是外头高门大户买奴买婢,进了府后也时常是要换一个新名字来的。 清风没觉有什么不妥,应声道:“多谢太子妃。让太子妃费心了。” “‘清风’二字太过清透高洁。须知在这宫里,这般的性子最是要不得。我便给你另想了个合适的。” 阿音说着,朝面前的漂亮少年看了过去,“你觉得,‘青枫’二字如何?” 清风愣了下。 阿音便将这两字分别是哪两个说与他听,又道:“原想着是丹枫。后因着你原是清风,便取了清的谐音,加上丹枫寓意,成青枫二字。” 丹枫乃是经霜泛红的枫叶。历经风霜后,却是愈发得红艳如火。 清风听闻后,呆怔了好半晌,缓缓跪倒在地。 “多谢太子妃赐名。”他颤声说道:“青枫多谢太子妃赐名。” 说罢,他犹觉得不够,重重地连叩三个响头,“青枫必然不负太子妃的期望。” 阿音微笑着让人把他扶了起来,“在我这宫里头,旁的不重要,甚至于虚礼也不需要,只‘忠’字最为要紧。你心里记住了就好。” 青枫认真应“是”。 阿音就让玉簪带了他下去,看看珍眉那边把屋子收拾得如何了。又让万嬷嬷寻人教他规矩。 当晚晚膳后,冀行箴和阿音陆续沐浴过后,冀行箴拿着布巾给阿音绞着头发,顺口问起了赐名一事。 阿音就把当时的情形细细地讲与他听。 冀行箴轻点了下头,与她道:“你平日里无事的时候,让他再抄点道家经文送到如意阁去。也不需要太多,就这一两个月多抄一些,让父皇对他放心下来。往后就也不必如此了。” 阿音自是好生应下。 洗澡过后,身体放松之下会尤其得困倦。 更何况今天下午的时候,阿音一直待在永安宫里和俞皇后商议几天后的宴请之事。忙碌一下午后,更是疲惫。 这一次的宴请规模不算大,却也不算小。毕竟最为相熟的女眷们都会请了来。既然是自己人的聚会,总该办得热闹舒心了才好。这样一来,需要考虑的问题就细致了。 在冀行箴温柔的擦拭下,阿音感觉到头发越来越干。眼睛也越来越发沉,几欲昏睡过去。 就在她刚刚要睡着的刹那,身体骤然一空,已经被人腾空抱起。 这一下后,阿音可是彻底醒了过来。 她哪里不知道他?那家伙就是个不知疲惫的。每夜都体力劳动很久,也没见他累过。 阿音正要和冀行箴说今天晚上不来了,却听冀行箴道:“包子,你还记得当初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阿音有片刻的迷茫。 她答应什么了? 冀行箴好心提醒道:“你说过能多四次的。” 这话让阿音陡然全身紧绷起来。 她在冀行箴胸前拱了拱,搂着他的脖颈道:“我要睡。” “嗯。好。你睡就是。” 冀行箴轻笑着把她放到了床上,在她唇边细细地吻着,喃喃道:“你睡你的,我忙我的。不冲突。”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禽.兽就是禽.兽!!改不了的!!!ε(┬┬﹏┬┬)3 太子:蜜汁微笑.jpg 第126章 阿音瞬间紧张起来, 赶忙逃跑。 可是无论比力气还是比速度,她都远不是冀行箴的对手,又哪里逃得过? 不过三两下,她就被紧紧桎梏住,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这次天都要亮了她才得以入睡。 就在即将沉入黑甜梦乡的前一刹那,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可不能这样日日被他压着。哪天得了机会, 她还得反压回去才成。 …… 青枫在景华宫里适应得很快,规矩学得也很快。几日过后,他已经能够应付新差事了。 阿音让他负责整理她的书房。 这书房是阿音自己的, 平日里无事的时候过去看书写字,最是悠闲惬意的一处所在。 早先安排这个差事的时候, 阿音还有些不太确定, 就先问过他:“不知你可曾识过字?” 她总觉得,看青枫的行为举止,不像是一点都不认识字的。故而有此一问。 青枫便恭敬答道:“儿时在家里就曾学过。后来跟着师父练武,师父也曾经让我去学堂识字。” 听闻如此, 阿音就将整理小书房的差事交给了他。 她的书册都是按照一定顺序摆放好的,为了就是往后需要看哪本的时候好找。他若是识字了方才能够放心把这任务交给他。 青枫十分尽心尽力,每日里都把那儿整理得很干净。甚至于,那屋子都不需要别人再去打扫了。他在整理物品的时候,顺手就给一起清理干净。 这事儿还是负责清扫屋子的宫人发现的。 小宫女拿着抹布和扫帚走进屋里, 却发现整个屋子纤尘不染。接连几日都是这样。 后来问过人后,从知道这儿除了太子妃外就青枫来过。细问之下,果然是青枫做的。 小宫女就把此事禀给了阿音。 阿音原想着叫了青枫来问一问。后斟酌了下, 她并未追问青枫为什么这样做,只笑着赞赏了他。 没多久,便到了宴请的这一日。 这天阿音特意比往常早起了一些。因着前些日子已经将诸事安排妥当,她就未曾再担心这些,只略微问了几句知晓没出什么岔子,这便往永安宫行去。 在路上的时候,一早就不见了踪影的玉簪匆匆而来,走到阿音的身边,轻唤了声太子妃。 阿音知晓她有事要说,就讲周围伺候的人都遣散开来,让她们都远远地缀在后头跟着。这才问玉簪,“怎么?发生了什么事么?” 玉簪见周围没人留意到,就悄声与他说道:“婢子刚才悄悄去看,发现贤妃娘娘的人正往雅清苑那边去。也不知道是为了甚么。” “贤妃?”阿音低声问道:“原先她的人可曾去过那么早?” “应该没有。”玉簪道:“这么早的话,很容易让人发现端倪,毕竟往那条路上去的人太少了,早晨的时候各处宫殿的人也没有来来回回互相串门走着的,那么过去相当扎眼。今儿那宫女也是避开人小心走着,却还是被婢子给瞧见了。” 阿音思量了下,让玉簪再去那边看着点,又唤来了让珍眉跟着过去。若是有事的话,便让珍眉回来禀一声。 两人应声而去。 阿音去到永安宫的时候,俞皇后恰好刚让人摆了一个屏风出来。 见到阿音过来,俞皇后甚是欣喜。见屋里正因屏风而聚了人,就唤阿音到旁边的耳房里说话。 一进耳房的时候,只她们两个在。 阿音就将郑贤妃那边的动作与俞皇后说了。 初时俞皇后并不甚在意,只道:“她们无论想做什么,只管做去就是。既是做了,方才能够抓个现行。倘若她们没甚动作,反而不好行事。” 阿音知晓俞皇后想抓个现行,到时候也好在晟广帝跟前说明她们姑侄两人的行径。 但她也知道,俞皇后并不想今日的宴请再生出旁的事端来。 前几日的时候俞皇后就曾经和阿音抱怨过,上一次原本想热热闹闹地过上一天。谁知道做好的安排全被郑惠冉她们给打乱了。 一说起那件事,俞皇后就满心的气愤:“她们择了哪一日不好?偏偏要赶在这一天上。没得把人恶心透了。” 想她身为皇后,亲自举办一次宴请,又是在皇家行宫,当真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情。 如今倒好。宴请给半途打断不说,还闹出了这样龌龊污浊的事情来。当真是让心里不爽快。 思及此,阿音就与俞皇后说道:“母后应当知道,郑贤妃最是不愿意看到母后好过的。既是如此,母后倒不如今日防一防。倘若她们真的又是打算在今日里闹事,那母后又该如何?”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俞皇后还当真十分介意今日再出状况。 思来想去,俞皇后斟酌过后,决定还是先把这事儿给止了比较好。至于抓现行之类,过了今日有大把的时候可以去做。 先把那些人的打算给扼制住,让乱子生不出来。到时候宴席举办完毕,再慢慢清算就是。 “你觉得这事儿如何是好?”俞皇后原先没打算这个,故而问了阿音:“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既是知道了这事儿,想必已经有了一定的主意罢。” 阿音笑道:“主意算不上,想法倒是有一点。母后可还记得,郑贤妃这几日曾派了人去留意蓬莱宫罢?” 蓬莱宫是董仙人的住处。他在那里住着,也在那里炼丹。旁人不知道,但阿音晓得俞皇后一直派了人暗中盯着那边。 也正因为一直有手下盯着那里,俞皇后就发现了郑贤妃的人在蓬莱宫鬼鬼祟祟的事情。 “自然记得。”俞皇后颔首道。 阿音就道:“无论郑家人联合了谁想要做些事情,我们都是无需理会的。但董仙人是陛下如今最看重的,倘若董仙人再被她们拉拢,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倒不如今日把董仙人也守好,让她们无法接近他,那么她们即便有什么不好的打算,我们也断然不用理会了。” 这话倒是说的在理。 只要别是董仙人对着皇上乱说一气,那么其余的根本都不是什么事儿。 俞皇后斟酌着轻点了下头,又道:“不如这样。把那董仙人给叫了这边来,随意给他点差事做做,把他拘在这里就是。” 阿音赶忙劝解:“母后既是不愿搭理他见到他,何苦把他叫来?再说了,这样难免让陛下以为母后要为难那董仙人。万一皇上发了脾气,可就有些得不偿失。” 俞皇后正在犹豫着,正好这个时候她往外头屋子里看了眼,正巧发现那屏风摆的不正,就扬声与段嬷嬷她们道:“好生看着些,守好这里先摆好了再说。旁的事情都可以推后。” 待到段嬷嬷领命留下细看着,阿音往那边望了眼,指着段嬷嬷她们道:“母后刚才的吩咐倒是和我想的一样。” 俞皇后朝她侧了侧身,“怎么说?” 阿音笑道:“我便是想着,倘若有人能够守住董仙人让他不要乱走、不要随意见到不该见的人,那便好了。这样他不用过来,母后也不用看了他费心。” 俞皇后心中忽地敞亮起来,笑问道:“你觉得谁合适?” 阿音思量着说道:“段嬷嬷万嬷嬷都可以。” “不对。”俞皇后自打刚才想通之后,唇角的笑意就没有淡过,“还有一个人更为合适。” “谁?” “皇上。” 听到俞皇后这样说,阿音是着着实实地震惊了,喃喃道:“皇上?” “对。”俞皇后的唇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今早刚好是那董仙人的丹药练成的日子。皇上一早就去了蓬莱宫里,连早课估计都是在那里。既然如此,倒不如让皇上一整日都在那里陪着那颗丹药、和董仙人在一处好了。” 她就不信郑清兰会敢在晟广帝的面前对董仙人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阿音听闻后忍不住抿着嘴笑,“母后这想法可真是妙极。她们若是真敢在皇上面前乱来一气,那倒是省了母后许多事了。” 俞皇后笑着嗔了她一眼,这便唤了梅叶过来细细叮嘱。 梅叶便朝着蓬莱宫的方向赶紧行去。 俞皇后想到郑贤妃最近的种种做法,心里顿时畅快了许多,侧头悄声和阿音道:“你看静雪宫的那一个,这些年整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又有何用?倒不如安安稳稳的过火,让孩子们有个依靠,这也就足够了。” 她这话倒也不是随口胡说,而是有感而发。 说道这个份上了,俞皇后就与阿音道:“上次你和我说皇上准了的事情,便是和她有关系。她每个季节都要在静雪宫里折腾的那件事情,皇上不打算继续下去了,交由我来处置。” 阿音刚开始没有想通俞皇后说的是什么。待到细细思量后方才明白过来。 早先晟广帝曾让阿音转告俞皇后,说俞皇后想要处理的那件事情,晟广帝交给她处理了,他不再过问。 当时阿音未曾细问,现在方才知道俞皇后之前和晟广帝说要处理的那件事情,便是往后静雪宫里的花木移栽问题。 “每个季节移栽当季的花木实在是耗时耗力,又没甚特殊成效。”俞皇后道:“与其把银子和精力花费在她的事情上,倒不如留下来省下来做自己的事情。” “母后言之有理。”阿音道:“怪道郑贤妃如今愈发做不住了。想必和此有关系。”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看屏风摆放好了,就又去了外间。不多时,有许多人陆续赶来。却非宾客,而是冀薇、冀茹还有冀萱她们。 冀萱如今已经有十一岁了,开始有大姑娘的模样。 冀薇和冀茹将要陆续出家。平日里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守在宫里头,外头有宴席之类的都不方便参加。如今宫里举办宴请,倒是让她们两个开心起来。终于可以不用闷在屋子里头,也能呼吸下新鲜空气了。 因着这个缘故,冀薇和冀茹的神色较之旁人来说,倒是显得更为欢快一些。 俞皇后心里头颇为开心,甚至于还打趣了她们两句,说她们两人高兴是因为将要嫁人了。可是把两个姑娘闹了个脸红。 就在这个时候,梅叶去而复返。回来的时候收却不是空着的,而是拿了些东西。 俞皇后原本没有在意。毕竟身为皇后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一个紫檀木匣子里装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着实引不起来她什么兴趣。 谁知梅叶过来后,说出的那番话着实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皇后娘娘。”梅叶捧着盒子的手十分僵硬,显然是之前一直小心翼翼地捧着,让肌肉都有些发酸了,“这是圣上送给娘娘的。说是娘娘十分辛苦,这一回董仙人炼丹的时候,圣上就让他多炼了一颗。圣上和娘娘一人一个。” 梅叶这样长长一串说下来,俞皇后很是有些好奇。心里有些数,却又有些不敢置信,问道:“你说这是皇上给我的,丹药?” “是!”梅叶说起这事儿来的时候满面欢喜,“而且陛下一早就想着给娘娘了。所以这一次董仙人丹药出炉,就已经有了娘娘的这个。” 听闻到此,俞皇后的心里五味杂陈。 俞皇后没料到晟广帝竟是还为她求了颗丹药。 且不论她要不要吃这个丹药,也不论她觉得这丹药有没有用。单看晟广帝的这份心,她还是十分看中的。 思及此,俞皇后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淡淡欢喜,吩咐道:“这丹药既是珍贵,就先搁在了旁边罢。晚些再说。” 搁在旁边,其实就是搁在旁边的屋子里。那里没有人来来往往,不至于把珍贵的丹药给碰到。 段嬷嬷领命而去,亲自从旁边的屋子里找了个非常珍贵的匣子,把这个紫檀木的盒子搁在了大匣子的里头,这才回到先前的屋子里。 屋里面,冀薇和冀茹正凑在一起笑得开心。 冀茹在和冀薇说起她手腕上的新镯子,“……这个镯子,是我外祖父特意给我寻来的。说是能够辟邪带来好运,让我一只带着它。” 这翡翠镯子的色泽温润通透,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冀薇就认真地赞了几句。 冀茹愈发地自得起来。 恰好这个时候俞皇后说起了前些天听闻的宫里一件趣事。大家见皇后娘娘高兴,就都凑趣着附和了几句。 一时间气氛十分和乐。 慢慢地,宾客们依次到来。大家大都是颇为熟悉的,无论是谁到了,便都凑在一处说着话。 冀薇一时间觉得腹胀,就准备去解决下自己的个人事情。有小宫女要给她引路,她笑着摇头说不用。 “哪里就这么麻烦了?皇后娘娘这里我时常过来,哪一处地方不认得?你们自去忙罢。今日事情那么多,就不用在我这里再多花费心思了。” 小宫女笑着朝她福了福身,继续去到院子里给客人引路。 冀薇去过一趟后,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这就打算折转回先前的屋子里和大家一起。 可是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她忽地想起了梅叶刚才拿过来的盒子。 说实话,冀薇一直很想要看看那董仙人日日炼着的是什么东西。她想要望一望,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有这样的魔力来让父皇宁愿镇日里与死物为伴,也不肯多陪一陪她的母嫔。 冀薇刚才坐在门边儿,无意间发现段嬷嬷把东西放在了这间屋子里。此时她看着大家都在忙碌,无人留意这边。 明知道那东西不能随意去看,明知道如果被人发现了的话会很麻烦。可是鬼使神差地,她还是迈步往那屋子里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本宫从不会耍流氓呢!本宫那么正直的!╭(╯^╰)╮ ****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沐沐沐 投的手榴弹!~ 谢谢 yaoyao 投的雷!~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五个雷!~ 第127章 阿音听闻吴王妃进宫了, 便准备出去亲自相迎。刚一出了屋子,就见一人从旁边匆匆而来,正是冀薇。 阿音看她额头上满是细汗,笑道:“三公主这是做什么去了?瞧着倒像是有些热。” 不待冀薇回答,旁边锦屏附耳与她道:“太子妃, 听闻小宫女说, 三公主先前内急……” 这就有些尴尬了。 阿音赶忙摆手说道:“是我唐突问错了话。你别介意。” 冀薇暗暗松了口气强笑道:“没事。太子妃原先也不知道方才如此说。” 阿音还要去迎吴王妃,只简短和她说了这样几句便道了别往外行。 冀薇捏紧手里的帕子低着头往屋里走。 刚落座没一会儿,冀茹急慌慌地跑了进来。过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下差点摔倒。 冀薇赶忙上前去扶她, 关切问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怎地走得这样匆忙。” 冀茹四顾看看,见周围过来扶她的小宫女尽数退了下去只有冀薇在旁, 这才压低声音道:“三姐, 可是不好了。我外祖给我的那个翡翠镯子不见了。” “不见了?”冀薇握紧了她的手,“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冀茹都快哭出来了,“我刚刚去隔壁净手的时候把它放在了水盆边,一时间忘了拿。再回去看的时候已经没了。那可是外祖辛苦为我寻到的, 倘若丢了可是麻烦。” 把心里的慌张讲出来后,冀茹忽地心中敞亮起来。 她眉眼陡然凌厉,恨声道:“这里又没旁人,肯定是不知道这里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宫人做的。待我和皇后娘娘说,把那人赶紧揪出来!” 说着就要上前去寻俞皇后。 冀薇一把拉住了她, 把她拽到屋子外左侧几步远的距离,低声道:“你看看满屋子的客人。这个时候如果闹起来,你说皇后娘娘会高兴么?她若是不高兴的话, 你和你母妃的日子能够好过?” 冀茹的生母是孟淑妃。孟淑妃与郑贤妃没入宫的时候感情就很好是手帕交,后来进了宫后两人更是一条心。 如今郑贤妃早已风光不再,孟淑妃的日子也就远不如早年的时候那般好过了。 冀茹担心生母,也当真不想惹怒了俞皇后,一时间有些迟疑。 冀薇就道:“做这种事情的断然不会是客人。倘若是宫女太监,这些人左右都跑不了,晚一些问又有何妨?” 冀茹细细琢磨了下,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和冀薇手牵着手回屋去。 阿音刚出了院子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吴王妃,便一起往里行着。 吴南义跟着母亲同来。 今日请的大都是女眷,偶有几个男宾。冀行箴着实抽不开身,所以四皇子冀筗帮忙招待男宾。 吴南义跟着母亲向皇后娘娘请安后,便跟了冀筗去到另一个院子。 临分别前,吴南义不住地朝阿音使眼色。 阿音笑得眉眼弯弯只静静看他,并不回应。 吴南义叹了口气低着头走了。 吴王妃就说起了一桩大喜事:“……昨儿我去俞家的时候方才知晓。因着这个缘故,俞三夫人和欣妍就都来不成了,特意让我来与娘娘说一声抱歉。” 俞皇后喜道:“这个可是大喜事!何来的抱歉?该庆祝才是!” 阿音之前送了吴南义出屋去,如今转回来只听到这样几句,不禁笑问道:“是什么喜事?” “你嫂嫂啊,有身孕了!”俞皇后满是笑意地道。 阿音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吴欣妍,喜出望外,“真的!这可真是太好了!” 屋子里的女眷们就纷纷向阿音和吴王妃道贺。 巧的是这个时候冀若芙、徐立衍连同常云涵进了屋中。 俞皇后笑着赶徐立衍去男宾那边,又道:“你四弟弟平日年纪尚轻,招待客人怕是忙不过来,你去帮帮他罢。” 徐立衍这便应声而去。 大家说了会儿话后,阿音去到外头,吩咐人准备了些贺礼给俞家送过去。这事儿刚刚安排妥当,就见川青不知何时过来了,在旁欲言又止。 阿音就唤了他来问话。 川青行礼后躬身道:“太子妃,这事儿小的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不过说出来终归提防着点总是好的。所以这才斗胆过来了一趟。” “有话但说无妨。” “太子妃知晓靖阳侯府的四少爷和三姑娘要来罢?” 阿音笑道:“宾客单子都是我和母后一起拟出来的,自然知道。” 川青口中的靖阳侯府便是邵家。 邵帆和邵璃要来的事情她是知晓的。 邵帆与常书白和冯旭很熟,是他们那帮镇日里瞎胡闹的少年里的一个。今日冯旭也已经到了,正在男宾那边帮忙招待宾客。 不过邵帆这次过来却并不是因了这个从被请。而是因为邵璃。邵璃是和冀筗订了亲的。邵帆就一起跟着过来。 阿音只和邵帆熟悉,却没有见过邵璃。 川青知道这一点,就与阿音道:“太子妃恐怕不知道,那邵家的世子爷邵航,便是当初在御林军中和袁无相起了冲突的那一个。袁无相就是因为他从被赶出了御林军。” 这消息倒是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了。 她没和这个邵航打过交道,只知邵帆是个性子爽朗的,却没料到邵帆的兄长会是这样一个人。 川青看她脸色微变,知晓她已经想起来一些往事,就又苦笑道:“太子妃还有所不知。这未来的四皇子妃邵姑娘,和他们家世子爷十分亲近。脾气……也有点像。” 这话刚刚说完,阿音还没来得及说甚么,便听宫人来禀:“太子妃,靖阳侯府的四少爷和三姑娘到了。” 阿音当机立断让万嬷嬷去迎这邵家人,又叮嘱万嬷嬷道:“把那邵璃引到客人们相聚之处便可,她说什么问什么,都只听着,莫要开口回答。” 万嬷嬷应了声后,阿音与川青又说了几句话,这便走了旁边的侧门抄小道往外面行去。 行了没多久,阿音就遇到了程家的大奶奶和程家姑娘。 程子洁是阿音舅父家的表妹,和阿音颇为亲近投契,只不过平日里相见的时候少,故而不算太亲近。 至于程家的大奶奶、阿音的表嫂,则和阿音十分熟络。 “哎呀,多日不见,太子妃可是更加漂亮了些。”程家大奶奶一上来就笑嘻嘻地说着,又忽地收起笑容,规规矩矩行礼问安,“给太子妃请安。” 阿音板着脸回道:“多日不见,程大奶奶倒是更为丰腴了些。” 程大奶奶差点跳脚,“阿音你居然说我胖!” 阿音轻嗤道:“谁让你和我这么见外来着?” 程大奶奶干笑了两声,连连告饶。 阿音侧头与程子洁说道:“子洁你可别跟成珂学坏了。你看她,几天不见就翻脸不认人,装得好似不认识我似的。” 程子洁抿着嘴笑。 姜成珂挽了阿音的手臂说道:“这还不是我婆婆、你舅母说的嘛。虽然是一家人,虽然是好友,可是该有的规矩半点都不能错。” 阿音不搭理她,继续侧头和程子洁道:“看看,她又在编排你娘了。回头跟你娘说一声啊。” 姜成珂气得差点伸手拧她。 阿音哈哈大笑,甩开她拉着程子洁就往旁边跑。 姜成珂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追。 不多时,三人跑得都有些累了,这才把脚步稍稍止缓。 阿音还要去招待客人,和姜成珂摆手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我还有事儿呢。” 姜成珂过来呵她痒,“让你再说我胖。让你再说我胖。母亲说了我这叫有福气!”说罢,扭头问程子洁,“对吧?” 程子洁笑着连连颔首,“对。哥哥也这么说。” 阿音被姜成珂闹得痒得不行,告饶道:“好姐姐,我不说你了还不成么。” 姜成珂这才乐呵呵收了手。 阿音就问程子洁:“我记得你和徐家姑娘熟悉?徐立雯呢?” “立雯和我关系很好。”程子洁道:“平日里没事了我们还一起谈诗词呢。” “这就好了!”阿音笑着解释道:“刚才看到徐哥哥,他说徐姑娘也跟着来了,只不过比他们稍晚一些。我和徐姑娘算不得特别熟,就向问你一下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免得到时候招待不周怠慢了客人。” 程子洁道:“立雯人很好相处的,只是有些腼腆,与陌生人说不来话。”想想又道:“她喜欢吃素淡些的菜式,不喜欢太过油腻的。” 阿音把这个记下,谢过了程子洁。 程子洁笑道:“表姐妹一场,何至于谢来谢去?若是被母亲知道你我这样客气,少不得又要念叨几句了。”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阿音就让身边的锦屏带她们去永安宫,她则往外面继续行。 先前听说徐立雯快要到了,她想着去迎一迎为好。说不定多说会儿话就能多熟悉一下。 这样想着,她就加快了脚步。 谁料没走多远,却听旁边有人不住唤她。 这声音阿音熟悉得很。不过她权当没听见,继续自顾自地前行。 对方急了,顾不得旁边还有太监宫女,三两步跑了过来,拦在阿音跟前。 宫人们齐齐行礼问安:“见过世子爷。” 吴南义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朝阿音抱拳一揖,“我有事想与太子妃商议,不知太子妃可否赏脸,过来一叙?” 阿音明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却故作不知地问道:“不知吴世子是想与我商议什么?” 吴南义看着她促狭的笑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喃喃道:“这个,欣妍如今,嗯,身子不便,我们来说几句?” 阿音绷不住笑了。 这人也是有趣得紧。就算找理由,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 怪道上一回斗志昂扬地去寻了徐家姑娘,却傻不愣登地带了赤糖给人家。 阿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既是要谈论嫂嫂的身体问题,你我是要好好说一说的。” 她让伺候的人都留在原处,指了旁边一条两边栽了梅树的小径,与吴南义道:“不如去那里说罢。” 吴南义正有此意,欣喜地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便往那处行去。 一进到梅林里,周围没了旁人,吴南义立刻收起刚才那严肃正经的模样,朝着阿音不住揖礼,“好妹妹,这次就帮哥哥一回罢。” 阿音只作不知:“帮什么?” 吴南义期期艾艾说道:“你看,徐家姑娘……” 有些话,他终是说不出口来,继续不住作揖,“好妹妹。哥哥知道你心里头最明白不过。回头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拿来!” 阿音笑眯眯问他,“这次没带赤糖了么?” 这话说得吴南义顿时一哽。 他上次想送徐立雯赤糖,结果被对方给拒了。后来他才知道那东西为什么女孩子喝了对身体好…… 他因此而后悔不迭。 偏偏阿音这个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说这事儿。 吴南义苦哈哈地说道:“妹妹想要赤糖的话,有!多着呢!赶明儿哥哥给你送一车来!” 阿音没料到他这样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去,笑道:“我要这么多做甚么,又吃不完。” 看吴南义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傻高个儿这样子也挺不容易的,她有些心软了,问道:“吴哥哥想要我怎么帮?不如说来看看。我瞧着能行再说。” 提到这个,吴南义微微有些赧然。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迟迟疑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也没什么。妹妹帮我多说几句好话就是。” “多说几句好话?什么样的好话?”阿音明知故问。 吴南义闹了个大脸红,支支吾吾道:“尽量……就是,好话呗……” 阿音哈哈大笑,也不再逗他了,应声道:“到时候我见到了徐姑娘再说罢!” 吴南义正要再说几句,就听有人在旁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们说的徐姑娘,是谁?” 两人猛地朝着声音来处看过去。就见梅林旁边站着个女孩儿,容貌不算特别夺目,但胜在气质出众,亭亭玉立宛若青莲,很是文雅。 好巧不巧的,她正是两人刚刚谈论的目标所在,徐家姑娘徐立雯。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恋爱中的男人都是傻子!╭(╯^╰)╮ 太子:不能算上我!我可聪明着呢~︿( ̄︶ ̄)︿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第128章 谁都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徐立雯。 吴南义这次反应倒是极快, 扭头去问阿音:“哪个徐姑娘?”还不住朝她使眼色。 阿音调转视线死死盯着吴南义。 ……见过甩锅的,没见过甩锅甩得这么毫不留情的。 敢情在美.色面前,珍贵的友谊就这么不堪一击?! 阿音咬牙瞪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你真要我说?” 吴南义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他正想着赶紧拦住眼前之人, 谁知晚了。 阿音甜甜地朝着徐立雯粲然一笑, “我们就是在说徐姑娘你呢。” 吴南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脖颈僵硬地转向徐立雯,眼睛望向天空的浮云, 有些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不过,再怎么想要避开, 却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徐立雯有些诧异地问道:“说我甚么?” 阿音笑眯眯道:“吴世子让我问问你那赤糖好吃不好吃。” 徐立雯顿时脸通红。 吴南义脊背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阿音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其实, 我觉得那赤糖不错,记得二姐姐说徐姑娘也喜欢吃赤糖,所以拜托了吴哥哥送你一些。” 她有些歉然地道:“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吴哥哥是男子, 结果拜托错了人,害得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了误会。所以刚才和吴哥哥说起了这个。” 吴南义万万没料到阿音会用这个法子来帮他扭转在徐立雯心里的形象,瞠目结舌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从好了。最终只能木着脸道:“好说。好说。” 阿音口中的二姐姐自然就是二公主冀若芙了。冀若芙如今是徐立雯的嫂嫂,知晓她的事情而后又不经意间和阿音说起来, 好似也没什么不对。 至于吴南义,他是吴欣妍的亲哥哥,阿音叫他一声哥哥也没甚不妥。 徐立雯听闻后暗道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 心里有些愧疚,与吴南义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错怪你了。” 吴南义感激地朝阿音笑了下,面对徐立雯的歉意时,因为心虚,说话就有些磕磕巴巴,“也没、没什么。这事儿,嗯,其实……” 他朝阿音看了眼,挠挠头道:“不如就过去了罢。” 徐立雯笑了笑。 吴南义呆呆地看了她片刻。直到阿音在旁轻咳一声方才回过神来。 清风拂过,气氛温暖而又惬意。 阿音看着两个人之间“误会”解除,二人好似也能说上几句话了,就与吴南义道:“徐姑娘对宫里的路不甚熟悉。不知吴哥哥可否帮忙给徐姑娘引引路?” 吴南义这从领会过来为什么阿音口口声声在外人面前也肯叫他一声哥哥。 虽然他是洪都王府的人,但既是阿音的“哥哥”,那么她拜托他帮忙给人带路就顺理成章了。 吴南义朝阿音再次感激地笑了笑,而后笑容微微坍塌,很是艰难地说道:“这事儿,我怕是做不来。” 阿音震惊地看着他。 吴南义的笑容悲苦到了极点,“……我不记得路了。” 阿音默默地斜睨了他一眼。 这人,也就是个注定孤身的命了。 她无奈地直叹气,从旁边唤了宫人过来,送徐立雯去女眷那边。 至于吴南义—— 嗯,都有宫人给带路了,他自然是从哪儿过来的,再灰溜溜回哪儿去了。 阿音没料到自己付出这么多的努力,最终会坏事在吴南义自己的手里。不过,今儿暂时她也只能帮他到这里。动作太多的话,徐立雯发觉不对开始排斥,那可真就得不偿失。 这事儿告一段落后,阿音又招待了几位女眷,让人引了她们往里行。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就折转回去寻姜成珂和程子洁。 谁知还没到永安宫,她就看到姜成珂急匆匆地往永安宫的方向行着,并不见程子洁在旁。 阿音见她神色不太对劲,就忙高声唤她。 听到阿音的声音后,姜成珂先是脚步一滞,继而欣喜地侧头看过来。确认真的是阿音后,她顾不得其他,拎着裙摆小跑着过来。 “你小心点儿。没人催你。”阿音忙道。 “没人催我,我自己却是急得很。”姜成珂在离阿音近了些后赶忙说道;“子洁刚才好心帮忙,偏偏后来又来了些人,那些人吵起来了。我瞅着她被牵连着实麻烦,可是我想过去又被人给拦住。这气不过,就想着让你看看到底怎么着办。” 她因着心急说话语无伦次。不过,阿音听懂了。 阿音没料到今日竟然还有人公然在宫里欺负程家的人。程子洁再怎么说也是程大学士的亲孙女,也不知道谁有这个胆子这样待她。 阿音又是着急又是气愤,听闻姜成珂也不认得那些人,问了所在后,就匆匆地往那边走去。 目标之处就在永安宫旁边的一个宫殿内。 那宫殿空着,平日里没有人过去。因着今日设宴,所以在院子里摆设了些好玩的小玩意儿。 原本大家都在说着话,所以过去的人很少。如今只一些人围在其中,隐隐有争执声传出来。 阿音赶忙加快步子往声音来处行去。 没多久,她就听到了冀筗的声音:“你也太过无理取闹了些。我怎样行事,还需要你来置喙?” 有尖细的少女声音传来:“我怎么就管不得了?不过提早一些插手你的事情罢了。何至于如此?” 冀筗驳道:“什么叫提早一些?哦,原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四皇子妃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人家不过是帮我一把而已,居然被你说得这样不堪。你这样的人,我理也不想理!” 先前那尖细的少女声音愈发大了些,“我看你们孤男寡女的好不要脸,凭什么说不得!” 程子洁的哭声就传了出来。有些发闷,显然是捂着嘴。但是抽泣的声音又委屈又难过。 阿音心疼了。 这是她家表妹,她们全都爱护着,别人凭什么欺负到表妹的头上来! “怎么回事!”阿音面容沉肃,声音凛冽地说着,快步往里行去。 阿音走到人群之外,那些围在一起的人根本不敢对她怎么样,看她目光凌厉地看过去,就自动分开了一条宽宽的路,让她走进去。 行至中央,阿音方才看到圈子最中只有三个人,正是冀筗、程子洁还有那个声音尖细的少女。 听了几人的对话,她自然晓得那就是未来的四皇子妃邵璃。 说实话,邵璃的相貌不错。只不过神色很是盛气凌人,看上去让人喜欢不起来。 阿音抬手拉了程子洁,把她护在了自己身边,这便问冀筗:“怎么回事。” 冀筗刚要说话,那邵璃却是忽地一改之前的尖利模样,忽地笑了,“原来是太子妃来了。太子妃明鉴,她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被我捉到后非但不承认,还反咬我一口。这怨气我可是受不住。” 冀筗本就是个火爆脾气的,只不过随着年岁大点了而压住了些。此刻听闻后登时反驳道:“她不过是看我衣裳被花木划开了个口子,好心提醒我。看我没发现,就矮身给我指了指。在你看来,这就成了鬼鬼祟祟了?” 说罢,冀筗气呼呼地说道:“也不知道我母妃看中了你哪一点!” 邵璃根本不搭理他,只与阿音说道:“太子妃,你看他,对我凶得很。您帮我评评理。” 阿音朝程子洁挥了挥手,“子洁你怎么了?过来,有事儿与我说!姐姐给你做主!” 程子洁刚才不知道怎么辩解才好,哭得眼睛都肿了。 虽然阿音比程子洁大不了多少,但是论脾性,两人却大不相同。 程子洁在家中娇宠着长大,是个很听话的乖乖女。平日里没人为难她,她自小很少受到难为。这样被人公然欺负的次数,自小到大加起来,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阿音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宫里的人许多都是捧高踩低之辈。这样的事情,她见过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对付这样爱欺负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大的权势来压住她藐视她。让她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阿音拉着程子洁的手,冷眼看着那邵璃,“这是我舅家妹妹。我不管你是怎么看她,可我知道她最是守礼听话不过。倘若你对她有甚不满,那也应当是你听错了看错了,断然不是她不自爱不守规矩。” 她警告地道:“我不管你是怎么个想法。但是,莫要把脏水泼到我妹妹头上来。倘若我再听人说起今日这件事的半个不对来,我自会找你算账。” 阿音拿着帕子给程子洁擦了擦脸颊上的泪,轻声道:“我们走。” 说着就要拉了程子洁离开。 邵璃再怎么跋扈也不至于去惹怒太子妃。她是真的不知道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是太子妃的表妹。 她之所以敢对那冀筗横着来,是因为这门亲事乃是孟家和孟淑妃好意求来的。孟家如今势头大不如前,可是他们靖阳侯府却愈发兴盛起来。更何况她二叔如今镇守东疆,屡屡得胜。邵家自然更是不惧孟家。 冀筗虽然是皇子,却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而且也没甚本事,文武皆不太出众。这样的人,她并不是特别中意,故而怎么都看不顺眼。因此看到冀筗和别的女子亲近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痛斥。 如果冀筗觉得她不好怎么办? 哦,退亲了就是。她巴不得呢。 谁知道却撞了枪口上。 邵璃很少吃这么大的闷亏,脸色一时红一时白。不过,想到刚才的情形后,她心里头忽地有了主意,回头朝着某一处说道:“你过来。刚才不是你与我说看到有人在那边鬼鬼祟祟么?害得我认错了人说错了话。你来与大家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频频地朝后面招手。被她唤着的那个人不得不走了出来,行至她的身边。 邵璃推了这人到阿音的跟前,歉然说道:“原本是太子妃的姐姐与我指了那一处地方让我看,所以我才弄错。还望太子妃网开一面,莫要和我计较了。” 阿音原本还想着她推出来的会是谁呢。仔细一看却是俞千雪。 “原来是王夫人。”阿音并未唤一声姐姐,而是用了两人间最为疏离的一种称呼,淡淡说道:“王夫人原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可是着实难得了。” 说罢,她淡漠地扫了俞千雪一眼,低声和程子洁道:“妹妹莫怕,我们走。”说着就挽了程子洁的手臂一同离开。 冀筗重重地嗤了一声,跑开继续做事。 邵璃没料到自己居然在贵人面前除了这样大的一个丑。她恨恨地看着俞千雪,气道:“你们不是堂姐妹么!怎的关系还不如人家表姐妹好!” 俞千雪嘲讽地笑了笑,“太子妃素来眼高于顶,我哪里知道。平日里她也是这样,谁都看不起,谁都瞧不上。或许我的命在她眼里也不过跟蝼蚁一般。” 邵璃虽然性子跋扈了点,却也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惹。 看到俞千雪这般的笑容,再听了她那讥讽的话语,邵璃冷哼道:“你也是个不长眼的。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物?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居然也敢惹!蝼蚁?我跟你说,她想弄死你,还真跟捏死一个蚂蚁差不多!” 邵璃这才开始懊悔,早知道俞千雪这样愚蠢,她就不把人硬要带来了。 思及当初下定决心带俞千雪过来的过程,邵璃后悔莫及。 “肯定是冀莼在捣鬼。”她喃喃自语着,气道:“冀莼肯定知道这个人很蠢,特意算计了我!” 冀筗跟了阿音她们一路,到了永安宫的宫门口后,他方才踟蹰地唤了阿音一声,磨磨蹭蹭地走到阿音跟前。 “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他低着头歉然道:“我当时没料到旁边有人偷看,也没料到会给程姑娘惹来麻烦,所以做事儿有失偏颇……太子妃你原谅我罢!”说着就朝阿音深深一揖。 阿音说道:“原谅不原谅的话,不该我来说。” 程子洁拉了拉她的衣袖。 阿音问道:“子洁的意思是?” “四皇子人很好。”程子洁低声道:“四皇子处处维护我,只不过对方太咄咄逼人了,所以才闹到了这个份上。” 阿音本就知道冀筗虽然做事儿不够细致,但总的来说人还不错。 程子洁不是会说谎的性子。听闻程子洁为冀筗说话,她心里有了数,就与冀筗道:“这事儿你做得对或错,暂且先不提,起码你还知道护着子洁。只不过,你堂堂一个皇子,却被个侯府嫡女给压得处处抬不起头来。丢人不?” 听了这话,程子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冀筗更加不敢抬头看她,“太子妃说的是,说的是。” 可是听了程子洁的笑声,他又有些心里头不自在,就稍微辩解道:“我这不是看那女人往后会嫁给我么,所以本来想留几分面子的。” 想到邵璃的跋扈劲儿,他很有些心灰意冷,“哪知道她这么过分。居然一个字儿都不肯听我解释。” “你也说了,她不是听不懂,是不肯听。”阿音叹了口气,想他的事儿她也不好多管,就道:“你自己看着办罢。” 这便和冀筗道了别,与程子洁一起,又唤上了先前一直在旁的姜成珂,一同往院子里行去。 刚进到院子,阿音就看到了段嬷嬷一脸焦急地从旁边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走到廊下的时候,段嬷嬷差点撞到柱子上。脚尖都触到柱子底了,方才急急收回脚,这才避免撞上。 段嬷嬷平素十分沉稳,断然不会这样失态。 阿音看着事情有些不对,就安抚了程子洁和姜成珂几句,让两人稍等片刻。她走上前去细问究竟。 段嬷嬷见到阿音后松了口气,悄声道:“太子妃,可是出大事了!” “怎么?” “陛下送给娘娘的那颗丹药,不知怎的居然碎了!” 说罢,段嬷嬷四顾看了看,又小声道:“而且搁丹药桌子旁边不远处的角落里,我发现了四公主的翡翠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是时候让本宫登场了!︿( ̄︶ ̄)︿ 阿音:……别闹。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处理政务吗!!╭(╯^╰)╮ **** 第129章 冀茹的镯子? 阿音听出了段嬷嬷的未尽之言, 与她对视一眼后,两人齐齐地往屋里行去。 俞皇后正在屋里与吴王妃低声说话。周围还有十几位夫人在闲聊。 阿音进去后有些为难地与俞皇后道:“母后,有些事儿想和您商量一下,不知您现在可有空闲?” 俞皇后和吴王妃正说着吴南义小时候闹出的笑话,面上笑意犹存, 顺口问道:“什么事?” “先前冀筗和邵姑娘吵了起来, 子洁也被牵扯其中。”阿音看周围还有旁人在,就说道:“这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刚才隔壁院子里闹出的事情,已经有人禀与了俞皇后。俞皇后原是想着孩子们起了争执就没让人多管, 后听闻邵璃找了好几位姑娘一起过去围堵,这才觉得事情有些大了。本想着带人过来, 见阿音去处理了就没再理会。 俞皇后自然知道这事儿已经被阿音给处理妥当了, 而且这样的小事一般说来阿音是不会特意这样当众寻求帮助的。 见她特意提起,俞皇后斟酌了下,颔首道:“进屋来说罢。”又吩咐在旁面容中隐隐带着愁容的段嬷嬷:“你带了程姑娘和程大奶奶去隔壁喝茶。” 先前宫人们说起隔壁院子吵起来的事情,屋里的夫人们也曾听说。 现下有几位听闻阿音带过来的是程子洁和姜成珂, 见状便道:“让孩子们进来就是。多大的事儿啊,女孩子家哪能没个争执?咱们又不会说她们什么。” 邵璃的脾气大家多少都是晓得的,那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程大学士家的孙女这么听话,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了什么样子。 俞皇后就也没坚持,与段嬷嬷道:“让她们去隔壁净手, 而后来这里和大家说说话就是。” 段嬷嬷朝阿音看了一眼。 阿音笑道:“段嬷嬷去的话,怕是成珂和子洁会不自在。倒不如让锦屏去罢。她自小就伺候我,子洁和成珂和她都熟悉。” 俞皇后点了头。锦屏这便依命行事去了。 俞皇后与吴王妃说了两句后示意阿音去到里间。 阿音让段嬷嬷给端茶进屋, 这便把事情低声与俞皇后大致说了。话音刚落,段嬷嬷端着茶渣来到里间。 那茶本就是个幌子,没人理会。俞皇后让她把东西放下后细问究竟。 “居然碎了。”俞皇后一时间有些怔忪,毕竟是自己相伴多年的夫君,他这么珍惜的东西还能给她来一个,心里多少是有些欢喜的,“居然就这么碎了。” 段嬷嬷小声道:“娘娘,像是摔的。我在地上还寻到了一点点沾着的渣滓。许是做这事儿的人一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果真是反了天了!竟然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俞皇后怒极,又问了段嬷嬷几句,冷冷地看着墙角的博古架,哼道:“碰到这样大的事情,居然不当先想着来禀与我,竟是头一个想到怎么抹平这件事!幸好被你看到了镯子!” 转念一想,俞皇后又觉得不对,“镯子从手腕滑脱,冀茹居然没有留意?” 阿音细问段嬷嬷:“那镯子是个怎么状况?” 段嬷嬷道:“就在地上掉落之处不远的地方,在个桌子角旁边,不细看的话发现不了。” 阿音眉心轻蹙,“翡翠镯子那么容易碎,掉在地上总有声音的罢。再者,正如母后所说,怎地会没有发现。” “或许,是当时太过紧张没有留意?”段嬷嬷猜测道。 俞皇后很是恼火。 且不论她喜欢不喜欢丹药和求道,但那毕竟是晟广帝的一片心意,就这么给白白地糟蹋了,着实让人恼火。 “把客人们都请到靖和宫去,”俞皇后与阿音道,“你帮我招待着客人。这事儿我得细问。” 原先俞皇后就是思量着上一回在寿康苑里办宴出事,所以这一次再怎么着不能再出岔子了。可哪里晓得还是出了状况。 不过—— “这回虽然出了些事情,却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阿音尽管过去帮我招待着,此处我让人守起来,来来往往的一些人也先问着。还有皇上那里。” 一想到要把这事儿告诉晟广帝,俞皇后就有些烦躁,“我也需得和他说说。” 阿音知道俞皇后让宾客们不能离去,一是因为这次要好好招待大家,二来也是不确定这事儿究竟谁做的。 总不能单凭一个镯子就去认定了是冀茹。 阿音点头应是。 “不过冀茹总得叫过来问问。”俞皇后叮嘱段嬷嬷:“等会儿客人们去了靖和宫后,你把她给我叫来。” 阿音和段嬷嬷就一前一后的出了屋子。 把客人们以游园的名义带着离开了永安宫后,阿音想到俞皇后和晟广帝那总是不太对盘的脾气,生怕两人吵起来,就让万嬷嬷把这事儿和冀行箴说一声。 万嬷嬷没料到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听闻后心惊胆战地去了昭宁殿。许久后方才折转回了靖和宫。 一进到院子里,万嬷嬷就四处寻阿音。见她正和安远侯夫人说今日备下的几道菜式,就躬身立在旁边未曾说话。 直到安远侯夫人被旁边的一位二品诰命的夫人叫过去了,万嬷嬷方才与阿音道:“太子妃,太子说这事儿您不用操心。万事有他看着,出不了岔子。” 阿音一想到晟广帝现在对求道和丹药的看重就担心得不行。 她终归是希望帝后二人能够好好相处的。每次和晟广帝争吵后,俞皇后的心情就会受到影响。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希望行箴能劝得动陛下吧。”她喃喃自语着。听闻旁边有夫人唤她,忙又扬起笑颜去和大家说话。 晟广帝听闻这个消息后,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离开了蓬莱宫,脚步匆匆地往永安宫行去。 银峰看到这一幕后就去禀与冀行箴。 冀行箴刚刚收到了万嬷嬷的消息。听闻银峰的话之后,他却是没有即刻往永安宫去,而是朝着蓬莱宫看了眼。 ——原本郑贤妃应当是打了主意要让郑惠冉在今日寻机去蓬莱宫见董仙人。只不过后来晟广帝一直在蓬莱宫里,她们的计划就没能成事。 也不知皇上这次的离开会不会给了她们机会? 冀行箴勾唇淡淡一笑,再不多理会那边,让人准备了下这便往永安宫行去。 午宴的时候俞皇后按时出席了,只不过离席较早。 “大家也知道我如今虽然身子大好了,却也禁不得累。”俞皇后和女眷们笑说道:“好在阿音乖巧懂事,能帮我分忧解难。如今我需得去歇会儿,大家不必客气,尽管肆意玩着就是。” 俞皇后在午膳后有午休的习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听闻她要离开,大家都觉得没甚不妥,起身恭送皇后娘娘离席。 俞皇后朝阿音示意了下,这便脚步匆匆而去。 好在今日冀若芙和常云涵也在,有她们帮忙着招待女眷,阿音也不至于太过忙乱。但是待到宾客们尽数散去后,全身也跟散了架似的难受着。 阿音这便打算去到永安宫问问事情如何了。谁知刚一走出靖和宫就看到了守在那里的段嬷嬷。 段嬷嬷看到阿音后就迎了过来,行礼问安后躬身道:“皇后娘娘说了,太子妃不必特意过去。” “母后那里如何了?” “刚刚太子殿下去了一趟,皇上终是没有对娘娘发怒。不过心情着实算不得好,午膳都没用过,下令必须严查。”段嬷嬷的声音稍微低了些,“四公主已经被皇上派人看管起来了,关在院子里,一个月都不准出来。现在皇上还在永安宫里。皇后娘娘让人备了一整桌的素斋,劝了陛下一起用晚膳。” 阿音这才知道俞皇后不让她过去是为了甚么。听闻晟广帝还在俞皇后那里,她便没再坚持过去,问了几句段嬷嬷这件事的进展状况,就往景华宫行去。 因着疲累,她并未步行,而是让人抬了轿子过来。 走到半途,有小宫女探头探脑地往她这边看。 珍眉走上前去轰人。 小宫女看到珍眉后知道这边果然是太子妃了,一路跑着到了轿子前头,噗通跪了下去。 “求太子妃救救四公主!”小宫女哭得眼泪直流,“四公主若是打坏了东西,从来都是承认的,哪里会遮遮掩掩?更何况今早四公主到了永安宫后镯子没多久就不见了,想着晚些再和皇后娘娘说、再去找寻。哪里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阿音并未撩开轿帘,只在轿子内淡淡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太子妃!”小宫女哭得稀里哗啦,“您不能不管啊!您若是再不管,可没人能帮得了四公主了!” 阿音一看她这做派就忍不住叹气揉眉心。 “你先回去罢。”阿音的声音平静无波,“这事儿我自有主意。” “可是太子妃……” “让你走你就走!太子妃什么身份?肯陪你说两句已经是了不得的恩赐了!快走快走。再这样拦着,仔细打断了你的腿!”珍眉在旁呵斥道。 小宫女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给拖到了一旁去。 轿子重新抬了起来,一步一摇地往前行。 虽然口中没把这事儿应承下来,但是阿音心里本也是决定要管一管这事儿的。 想到刚才那小宫女的行事,阿音的心里头一阵烦躁。 那小宫女太不懂事,居然当众逼着她应下来。她如果当即答应了,往后无论谁想找她帮忙,都来哭一哭、跪一跪,硬生生逼她,那还了得?! 更何况这事儿皇上已经表了态。她就算是有心帮忙,也得有了证据后再行事。 依着晟广帝的那臭脾气,如果她贸贸然这样公开和皇上的决定对着干,那么冀茹的惩罚只会更重。说不定她还要被皇上警告一番,让她不准再插手此事。 思及此,阿音晚上见到了冀行箴的时候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冀茹是个做事儿不顾前不顾后的,她身边的人就也如此性子。” 说到这个,阿音颇有些无奈,“倘若悄悄地来寻我,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哦,非得半道上谁都能瞧得见的地方这样哭着喊着来讲。我能怎么办!” 冀行箴眉目温和地笑看着她,拿了苹果,用短刀细细地削着,“你指望冀茹那个脾气能教出什么样的人来。” “……也是。”阿音深深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儿不是冀茹做的。” 那小宫女说得没错。 冀茹那性子,就算弄坏了丹药,也会直截了当承认的,哪怕是天大的惩罚,她也是直接应下来。哪里就会这样遮遮掩掩了? 冀行箴看阿音愁眉不展的样子,边将果皮削得薄薄的,边道:“说了这么多不开心的事情,我与你讲个笑话让你开心下。” “什么事?” “今日郑常在没能去蓬莱宫。只因皇上一走,就有人抢先去了那里。董仙人身边已经有了人。” 阿音吓了一跳。 千防万防没防住? 冀行箴看她神色,笑着抬指轻戳了下她的鼻尖,“怕甚么。若不是我手底下的人特意放一马,蚊子也飞不进去。” 听他这样说,阿音总算是找到了关键所在,“……去‘找’董仙人的是谁?” “穆采女。” “穆采女?” 阿音想了很久终于想起这么个人来。却不是因为这女子相貌出众,而是因为她和郑家有关。 郑老夫人娘家姓穆。 这穆采女,是郑老夫人一个堂侄子的女儿。 当初就是查郑家的时候顺带着知道了有穆采女这么个人。只是她一直行事低调,所以就没太放在心上。 哪知道这个时候她却冒了头。 冀行箴细观阿音神色,轻笑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和你说一声罢了。这事儿,还有得瞧。” 想到郑家母女的做派,冀行箴眸中的笑意愈深,“……往后会很有趣。” 阿音正要再问,他却把苹果削下很小的一块,塞到阿音嘴里堵住了她的话,“尝尝看,好吃么。” 阿音嚼了嚼,酸甜可口,不禁扯着他的衣袖道:“我还要。” “还要?”冀行箴笑着又塞了一块到她口中,“先吃着苹果。晚上保管喂饱了你。” 说罢,他在她唇边轻轻一吻,“……你想要多少次,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这个魂淡!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太子:媳妇儿~~抱抱~亲亲~举高高~~︿( ̄︶ ̄)︿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第130章 阿音一听这话, 又羞又恼,怒瞪了他一眼再不肯搭理。 冀行箴笑着一把抱住她不准她跑。 “当我没说!”阿音挣扎了半天没能挣脱,板着脸道:“东西不吃了还不成么?” “成。”冀行箴笑答道:“可是不论你吃不吃,晚上我都要依着约定行事。” 他笑着在她唇角轻吻,“这么算来, 晚上终归都是一样的结果。如今我好不容易削好了, 你现在不吃,岂不亏大了。” 阿音左想右想,怎么都是这家伙有理。气得不想去答他, 一把拽过削好的苹果,自顾自地去到屋子一角自己去吃了。 冀行箴莞尔, 也不逼着她搭理自己, 拿了本书去到她身边。她吃果子,他看书。气氛也是美好。 第二日的时候,阿音尽量起得早了些。用过早膳后就去了永安宫。 俞皇后今日的气色不错,瞧着神色也很平静, 眉目间没有愤意和恼意。 阿音凑着时机悄声问过了段嬷嬷。 段嬷嬷与她说昨儿帝后两人相处算是融洽。虽然晟广帝如今修道,可是昨夜还是歇在了永安宫里。夫妻两个不知关系如何,聊天说话了大半宿,倒算是比较和睦。 阿音暗松口气。没吵起来就好。母后少和皇上起争执,心情就能好一些。心情好了, 身体自然也能不错。 俞皇后看这两人久不过来,心里约莫有点数,笑着高声说道:“你们两个, 一个说是要给我取点心,一个说要去给我泡茶。合着要一去不复返了么?” “来了来了。”段嬷嬷笑着捧了茶盏入屋,“太子妃去拿点心,我去泡茶。如今都弄好了,恰好凑在一个时间停在了屋门口。这便说了两句话。” “什么话?”俞皇后笑问。 “昨儿蓬莱宫里发生的事儿,母后知道么。”阿音答非所问,把手中的点心搁在了桌子上问俞皇后。 俞皇后虽然遣了人留意着外头的事情,可她现在是内里的很多事情都放手让阿音去管了,外头又有儿子冀行箴在操心着,所以她并不需要在所有的地方都安插人手。 而冀行箴则是在各处都有人,方方面面都顾及到,无论哪一处出了异状,基本上都有人来禀与他听。 因此冀行箴所知道的事情,俞皇后却不见得晓得。 “听闻那郑家两个昨日里没能做成事情。”俞皇后说道:“我让人留意了她们。但是,即便皇上离开了蓬莱宫没在董仙人的跟前,她们却没有靠过去寻董仙人。” 说到这个,俞皇后很是有点意外,“这倒是奇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现下屋子里虽然只有她们三个人,但还是不得不防着。 阿音示意段嬷嬷将屋门掩上,等段嬷嬷折转回来,方才把冀行箴告诉她的话讲与俞皇后听。 “行箴说穆采女去了蓬莱宫。”阿音斟酌着字句道:“许是因为穆采女过去,占了先机,所以郑贤妃才没有让郑惠冉轻举妄动罢。” 俞皇后初时还没有觉得这话里暗含的意思有甚不妥来。待到仔细琢磨了下,她有点回过味来。 身为皇后,她无需仔细去探查,就已经记住了几乎每一个妃嫔最显著的特点。 这个穆采女对她来说的意义便是郑老夫人娘家那边的。虽然关系算不得太近,却也不算很远。最起码两家是亲戚,相互之间很能说得上话。 既然如此,结合了郑老夫人之前去静雪宫“探望”过郑贤妃的事情,俞皇后心里头冒出了个念头。 “莫不是说,那穆采女得了先机、做了郑惠冉想要做的事情?” 俞皇后说着,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蓬莱阁哪里是寻常人会随意去得的?这个时候穆采女过去,定然是心里头有别样的打算。而董仙人能让她们有所图的,或许便是那一点了。 思及此,俞皇后又有些不太相信,“她为何会那么做?莫不是郑老夫人提点过她?”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阿音笑着说道:“不过,若非没有提点她,为何她会用了郑贤妃的法子、做了郑贤妃想要郑惠冉做的事情。” 这个想法与俞皇后的考虑不谋而合。 旁边段嬷嬷听明白了,拊掌笑道:“这下可是好了。有些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不知道她这样费心费力地为自己筹谋打算着,末了却被自己母亲给摆了一道是什么感觉。” 段嬷嬷把阿音和俞皇后想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穆采女为什么行事这么果断?必然身后有支持之人。 那她为何想到了这个法子?想必是背后有人指点。而且指点她办法的这个人,最可能的就是郑老夫人。 而且最妙的是,郑老夫人不见得是自己想到了这个法子,而很可能是听了郑贤妃的叙述后,另找了更为合适的人来做此事。 那样她就等于剽窃了自己女儿的思量和想法,还在临了最关键的时候给了女儿一个当头棒喝,截了女儿的所有打算,成全了她自己的安排。 “也不知道那郑清兰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如今她母亲用了她的主意,还另外选了人选,可是把她摘地干干净净。往后那穆采女就算是掌握了什么信息,又或者是掌握了什么权利,那也是跟郑老夫人和郑家有关系,与她郑清兰没有半点的牵扯。” 俞皇后说着,冷哼道:“想不到她也有今天。” 郑贤妃肯定心里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这个女人不开心的话,她就开心了。 俞皇后笑着与段嬷嬷道:“今儿中午的时候多添几个菜。值得高兴的事情一定要好好庆祝。” 说罢,她又问阿音:“这事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虽然刚才阿音提了句是冀行箴说的,她总要再确认下才行。 果然,阿音简短道:“都是行箴查探到的。” 俞皇后微笑颔首。 既然是冀行箴发现了的,且他还没和她提起,想必这事儿他自己心里有主意能够处置。 她便省了事情,也不用担心那穆采女能够闹起甚么腥风血雨来。 “既是如此,那么董仙人和穆采女那儿我就不操心了,留给他罢。”俞皇后抬手抿了抿鬓发,“只是那郑清兰那儿,我等会儿去一趟。” 郑清兰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不过,她得再好好提醒提醒郑清兰,让贤妃娘娘更为深切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段嬷嬷适时躬身说道:“郑贤妃娘娘肯定高兴得很。毕竟当初她瞒着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做了这些安排,着实不易。既然郑家能够想到用她这个法子,那起码证明她这个办法可行。想必贤妃娘娘欣慰得很。” 顿了顿后,段嬷嬷又压低声音:“更何况贤妃娘娘和郑家一直关系紧密。被自己母亲捷足先登了又如何?她可是宽厚仁善得很。断然不会和郑家人计较的。”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说辞可是逗笑了俞皇后和阿音。 段嬷嬷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典故的。 当年的时候,郑贤妃没少因为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寻了晟广帝去她的屋子里。 很多时候晟广帝明明已经到了永安宫里打算陪一陪俞皇后了,她也要寻机把人叫了去。而且还几次三番地抱了二皇子的旧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个人都有脾气。 更何况,俞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身为皇上的正妻,对着个小妾发发脾气也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故而在某一次之后,俞皇后忍无可忍,对郑贤妃发了火。 “贤妃当真是身体娇弱。”当时的俞皇后年纪还颇轻,也还对自己的夫君存有一丝的期盼,气愤之下说话就也直接许多,“……次次都会在皇上来永安宫的时候生病难受,次次都会在皇上过来的时候抱了二皇子的衣裳哭。也真是难为你了。” 郑贤妃就驳道:“生病和思念亡子的事情断然不是我能够控制的。皇后娘娘合该更为宽厚仁善一些,莫要把人往坏了想。” 许是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得太过严厉了些,也有些顶撞皇后的嫌疑,郑贤妃又补充道:“妾身也没有贬低顶撞皇后娘娘的意思。不过是心里委屈,所以期盼着娘娘能够待我更为宽厚仁善一些罢了。” 这一句“宽厚仁善”可是郑贤妃时常挂在嘴边的。有时候两边互相怼起来,郑贤妃还不忘了说这几个字。 因此段嬷嬷如今特意说起这个来。 听闻段嬷嬷的话后,俞皇后和阿音都忍不住笑了。 俞皇后笑骂道:“你个老大不小的了,还计较这些个字字句句的。我都没你那么计较。小心被人说你小气!” “老奴被人说几句小气又如何。”段嬷嬷笑得开心,“能够让那些人不痛快、过得不好,能够让皇后娘娘开怀,老奴再怎样都值了。” 俞皇后一时间感慨万千,目光悠远地道:“你也是跟了我许多年了……” 阿音看着气氛有些沉闷,就笑着讲了几个趣事。又顺势问起俞皇后有关冀茹的事情。 “皇上已经认定了是四公主么?”阿音奇道:“为何这么简单就把事情定了罪?” “倒也不是简单不简单的问题。”俞皇后与她解释道:“皇上问了所有的人,都知看到了冀茹去那屋子附近去净手,却没人看到旁人进出那个屋子。” 段嬷嬷在旁接道:“而且当时皇上问话时语气严厉得很,大家不想被他多为难,所以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人许是知道些内情,也没有讲出来。” 这话倒是大实话。 阿音知道晟广帝的脾气。有时候无论谁对谁错,但凡他认准了是谁的过错,就是这人来承担责任。旁人想要劝他,就得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来做这事儿。 阿音虽然心里明白,却也不能任由这件事这么着下去。 如果事情不是冀茹做的,凭甚要她来承担这些,反倒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在外逍遥自在? “母后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让我问问永安宫的人?”阿音试着征询俞皇后的意见,“我怕是再晚下去的话,什么罪证就都找不到了。倒不如现在紧着点,赶忙把真正做错事的人寻出来。” 俞皇后自然没甚不允许的,就道:“你既然是要去查,就和梅枝梅叶说一声。让她们两个寻了人来带你过去。免得两眼一抹黑,就算是想要问出什么来,却也因为用的法子不对,害得那些人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永安宫伺候的人,没有人比皇后更了解她们了。皇后既是这样说。就表明她是真的在担心这一点。 阿音笑着与俞皇后道了别,着手让梅枝她们去办此事。 其实当时宫人们都在忙着做事,没几个人去关心那个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皇上赐下的东西,有谁会去乱动?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阿音看问这些问不出什么来,就改了策略。 “我们改个法子来说话。”她看着聚在一起的几十个人,指了其中几个道:“你们先说说,你们到底当日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又遇到了哪些人。你们只负责说,我来看看到底有什么需要细问的,到时候问了你们细节你们再细说。” 先前她想要大家提供自己怀疑的对象,大家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如今听她只不过是想要看看遇到了哪些人和事,宫人们就有了满腹的话可以说。所有人都循规蹈矩地站着,回着阿音的问话。 阿音一遍遍地听着那流水账一般的日常行事,当真是索然乏味。 正当她以为自己用错了方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宫女说了不同寻常的话来。 “等会儿。”阿音打断了那个小宫女的话,“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小宫女刚好说到了自己当时准备去外头给客人准备茶点的事情,就讷讷地道:“婢子当时出了永安宫,听闻一位嬷嬷说点心不够用了,就准备去多端……” “不是这句。再往前一点。”阿音提醒道:“你当时在永安宫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小宫女显然有点紧张也有点怕了,磕磕巴巴道:“就是,婢子,当时听闻三公主内急,就问三公主要不要陪她过去。她说自己可以过去,毕竟这里那么熟了。婢子就出门帮忙迎客去了。当时看到了三公主顺着路往那边走。” 小宫女指了个反向,正好是恭桶所放位置的方向,又道:“婢子当时迎了一位夫人进来后,就出去继续做事。看到三公主回来了,然后婢子就出去了。看她没有发现婢子……” 她的脸微微红了红,搓着手道:“婢子想着可以省一点力气,就没、没向她行礼问安。” 小宫女的头越垂越低。 阿音却是想到一个问题来,“你当时引了过来的那位夫人,是哪一个?” 小宫女回想了下,道:“是安远侯夫人。” 安远侯夫人。 阿音沉吟着。 若是没记错的话,安远侯夫人应该比冀薇回来的时候要早上一些…… 她心里冒出来这个念头后,心里的想法就忍不住扩散开来。 冀薇被小宫女看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在放了丹药的屋子旁边。那么冀薇当时耽搁了那会儿功夫,晚一些才回到了屋子里,究竟会是在那其间做了什么? 阿音在这里问着话的时候,冀行箴却是去了趟雅清苑,“看望”郑惠冉。 郑惠冉警惕地看着眼前那个淡雅清隽的身影,脊背靠在墙壁上,冷声问道:“你来做甚么!” 冀行箴丝毫都不在意她的态度。 “你想不想出去。”他立在窗前,看着那破败的窗棱,听着风吹破门的声音,淡笑着问道:“你想不想出了这个屋子。” 提到这个,郑惠冉陡然怒了,声音拔高地道:“我当然想出去!可是你们害得我没法出去!我唯一的希望被你们给毁了!” “哦?”冀行箴轻笑着回身过来看她,“我怎么毁了?” “若非你们让皇上守着董……” 郑惠冉话说到一半,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冷汗流了下来,再不敢多言。 冀行箴却把她没说完的话给接完了,“你是说,我们守住了皇上,所以你们没能接近他,是不是?” 郑惠冉没有回答,只是脊背更加贴紧了身后的冷墙。但是,她的表情和神态都表明了她正是这个意思。 冀行箴莞尔,“倘若真是只因为我们这般做事就让你失败,那为什么穆采女能够依着你的打算,成功进到蓬莱宫去?” 这个事儿,身在冷宫的郑惠冉却是不知,“什么依着我的打算?什么去到那里?” 冀行箴但笑不语。 郑惠冉依稀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他,满脸不敢置信。 “没错。郑家早有安排,早已让旁人来走这一步。” 冀行箴唇角的笑意更深,“而你,不过是个弃子罢了。” 郑惠冉几近崩溃。 她现在的处境让她绝望。能够接近董仙人、继而走出这个地方,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是现在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如果郑家都放弃了她,那她还有什么活路! 郑惠冉哭着身子发软,一点点顺着墙壁,滑落摊倒坐在地上。 冀行箴却在这个时候再次缓缓开口:“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罢。” “什么事?” “把你害到这个地步的,并非我或是阿音。与霁月社联合害人的,是冀符。支持冀符的,是郑家。” 冀行箴微微笑着,在这阴寒至极的屋子里。 “所以害你成了这样的,并非是我们。而是你一直依赖着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帅气!~~︿( ̄︶ ̄)︿ 阿音:……难道你喜欢走邪恶路线吗……(#‵′) 第131章 郑惠冉掩面低泣。片刻后, 声音加大,呜咽出声。 冀行箴抬手敲敲窗棱。 郑惠冉花着一张泪脸去看他。 “你若是想把人引过来,尽管大声地哭。”冀行箴唇角虽然勾着,眼中却半点笑意都无,“不过是被人抛弃而已。又不是天塌了, 哭甚么!” 郑惠冉忽地暴躁起来, “被抛弃的又不是你!我哭又怎么了?说不定他们就能知道我有多难过了!” “是么。”冀行箴这次当真是笑出了声,“往年冀符害我,父皇却一力维护他。我差点没了性命, 父皇也只不过稍示惩戒。依着你的意思,我那样的情形下若是放生大哭, 父皇知道我心中难过, 就会杀了冀符?” 郑惠冉心中一震,全身僵住。泪珠子挂在脸上,哭的样子犹存,但是那泪意却是骤然止住了。 冀行箴眸色冰冷地说道:“所谓弃子, 便是你的死活再不和他们相干。如果郑家在乎你,就不会让你走到这一步。你若是想不通,只当我是白来了这一回。” 说罢他举步向外行去。 郑惠冉内心里一片悲凉,“可我和你终究是不同的。我是被彻底放弃了。而皇上,却始终宠爱你。” 始终宠爱? 冀行箴抬眸望向天边。 如果他不是兄弟里才华最为出众的, 如果他不是兄弟里最努力最上进的,如果他不是兄弟里唯一的嫡出皇子,再如果, 二皇兄还活着…… 结果会如何? 以往想过无数回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此刻不过想了半晌,他更是无法回答自己。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始终宠爱”几字,用在他和父皇之间终究是不太合适。 “我的处境比你好了不少。不仅仅如你所说,最重要的是,我还有母后,还有阿音。”冀行箴慢慢回头看她,“所以你若是想活下去,必须付出比我更多更大的代价。” 郑惠冉抬起袖子去擦脸上的泪,可是眼里的泪水却又开始不住的往外涌。 “你少哭耗子假慈悲了!”她哽咽着道:“谁都知道,你和你那娇滴滴的太子妃最恨不得看我死去!” 冀行箴轻嗤着冷笑道:“与我而言,你不过是蝼蚁。你的死生与我何干。” 郑惠冉抬起头,透过泪水怒瞪过去。 “其实我是不愿理你的。” 冀行箴道:“若非阿音心存悲悯,清风,我不会理会,你,我亦是不在乎。你们的生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举步而行,头也不回地说道:“倘若你还想活下去,倘若你能够走出这里,再来寻我罢。” * 这一天,天气略有些干燥。风刮在脸上吹得肌肤生疼。 郑惠冉来到雅清苑杂草丛生的僻静一角。 冬风吹过杂草丛,草杆随风来回摆动,藏在其后的角落里的一个空洞隐约可见。 郑惠冉知道那是一个狗洞。 她一步步走了过去,扒开干枯的杂草,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这个能够通往雅清苑外的地方。 除了有人守着的宫门,也就这儿能够出去了。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有。但是那些人不会去从这儿钻出去。 不是皇上下令允许搬出冷宫,即便出去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抓回来。而且一旦被抓,将要受到更为严厉的惩治。 但郑惠冉不在乎。 到了她这个地步,当自己全身赤.裸地和男人在一起时候被人看了个精光,当所有的亲人都已经放弃了她。她还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就算失败了,就算惩罚再严厉些,也不过是死而已。 虽说郑惠冉本就身量纤细,因着有伤,又在这冷宫里受冷挨饿了一段时日后,愈发地瘦弱了,身体丝毫都没有肉。但这个狗洞也实在太小了些。 她深吸口气,趴在地上努力地往那边钻着。肩膀经过的时候卡住了一会儿,她拼着蹭破皮的痛苦,依然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努力往前冲。后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可肩膀却在火辣辣地疼。 重新到了雅清苑外,郑惠冉丝毫都不敢耽搁,急急跑到一个大树后躲着。又掀开了肩膀上的衣裳往里看了几眼。 皮破了,蹭出来一道道的好大一片伤。幸好伤口不深,没有流鲜血。 对她而言这便足够了。 既是要做成今日的事情,那么就不能衣裳带血,免得污了有些人的眼。 郑惠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那里面放了一把梳子,一支简单的白玉簪,还有一件干净体面的外衫。 她把头发梳理好,用簪子绾了个简单的髻。又披上外衫。 旁边有个院子。也是长久无人居住的。她去那里打了一桶水,清洗过手和脸颊、脖颈。待到面上的水渍慢慢吹干了,这才小心地寻了小道往御花园行去。 虽然她在冷宫一段时间了,但是晟广帝的一些喜好她还记得。更何况她前段时间有心想要挨近那蓬莱宫,曾听郑贤妃提起董仙人的不少习惯。连带着晟广帝的一些习惯就顺口也讲了出来。 今日的这个时候,皇上应当是要去御花园小坐的。 郑惠冉一路低着头往御花园而去。 她穿的这种干净外衫是宫女所特有,原是郑贤妃拿了让她方便去往蓬莱宫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郑惠冉躬身匆匆而过,旁人只当她是某处伺候着的,并未有太多人留意。 行至假山旁,她看四周没旁人留意,就赶紧闪身藏在其后。 这个熟悉的地方让她一阵恍惚。 当初她藏在这里,披着一件水红色的纱衣,满心期盼地等着皇上的到来,想要借此重新夺回他的宠爱。 如今,又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又是在等着同一个人。 但是心里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 郑惠冉低头看着脚前的一个碎石子,静静等着。 晟广帝今日过来的时候心情很是不错。 前些日子董仙人炼出新的两颗丹药,他给了皇后一颗,自己留了一颗。 昨晚吃下丹药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威风凛凛不说,身体好似也轻快了些,走路的脚步都没有那么沉重了。 这对他来说着实是个意外的惊喜。 郭公公看晟广帝走得急,就问一声:“皇上去哪儿?小的也好让人赶紧去给圣上准备准备。” “无妨。”晟广帝语气愉悦地道:“走到哪儿算哪儿罢。” 说着话的功夫,晟广帝看到了不远处的凉亭,就打算去那里坐一坐。只因这个时候凉亭里的景色着实不错。歇歇脚的同时再看看美好景致,当真是十分惬意的一件事。 谁知刚一落座,晟广帝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 他怎么也没料到地上居然有一些泥土。沾到了他的锦靴上,灰扑扑软塌塌黏糊糊的,着实难看又难受。 “来人!”晟广帝怒喝了声,想想修道之人应当心平气和,就道:“给朕把这儿清理干净。” 郭公公赶忙让人来清扫此处。又跪下去给晟广帝擦靴子上的泥。 晟广帝伸出脚,拧眉看着靴子上面的脏污,厌烦地道:“换双干净的来。” 郭公公忙吩咐了个小太监去拿。 想想自己还要穿着这个脏的一段时间等着干净的拿过来,晟广帝脸上的怒容更甚。 恰在此时,有人从假山后饶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凉亭前,请求为皇上擦靴。 晟广帝看是个宫女,随口应了。 和郭公公用拂尘与布巾来回擦所不同的是,这个宫女是双膝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子和裙摆去擦泥。十分的认真且专注。 看到有女人这么尽心尽力地讨好自己,晟广帝心情大好,用脚尖点了点宫女的肩膀,“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宫女低声道:“婢子不敢。恐污了皇上的眼。” “没事。”晟广帝道:“朕准你抬头。给朕瞧瞧。” 宫女迟疑了一瞬,先磕了个头,再低垂着眉眼抬起头来。 晟广帝看到她的容貌后,震惊地一脚踹了过去,“怎么是你!”继而大怒,“滚!” 郑惠冉平静地重新跪好,重重地磕了个头,“婢子恳求圣上的原谅。” 晟广帝怒不可遏,“你这污浊的贱婢!” “那事儿并非是婢子的本意。”郑惠冉的眼泪啪嗒啪嗒一滴滴流了下来滚落在地,“若非是霁月社的人存心陷害,也不至于如此。” 晟广帝转身就要离开。 郑惠冉扑到他的脚前死死抱住,泣不成声,“那霁月社拿了有问题的签子给我,我这才中了招。那些人存心害冀家的人,结果害到了我的头上。陛下,婢子不求您谅解。只求您肯让婢子在您身边伺候着,为奴为婢!” 晟广帝抬脚去甩开她。结果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抱着,他踢了两次脚,她都只发出闷闷的哼声,未曾放手。 郭公公赶忙过去拽人。 这时郑惠冉高声道:“圣上!婢子知道有人是真正地背叛了圣上,意图去蓬莱宫里毁了董仙人的修行!还望圣上明察!” 晟广帝的动作就停滞了一瞬。 “此话当真?”晟广帝抬手制止了那些准备把郑惠冉拖下去的太监,示意她继续说:“你可敢为你说的话负责?” 郑惠冉忙道:“是。婢子愿意为自己的话负责。” 她先前意图勾搭董仙人继而达到出了雅清苑的目的,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话说给晟广帝听才有效果。 心中快速思量着,她再次磕头,急急说道:“这事儿是有高人在梦中指点,让婢子必须想法子见了圣上,亲自把事情说与您听。不然的话,若是被旁人知晓婢子因梦境而知晓实情的话,怕是会对婢子不利,让这些话再也无法传到圣上的耳中!” 晟广帝听闻这些,心里便重视了些,抬指指了她,与郭公公道:“把她带回去。朕要亲自审问。” 郑惠冉这才真正地放松下来,泪水滚落,拼命磕头谢恩。 * 对于御花园里发生的一切,阿音却是丝毫都不知晓。只因如今她正坐在永安宫中,与俞皇后说起办宴那日丹药被损一事。 两人在屋中细细说着,屋门口,是哗啦啦跪了一地的宫人。 不多时,段嬷嬷扬声说道:“娘娘,三公主来了!” 阿音和俞皇后这才止了话头,往门口望过去。 冀薇今日穿了一身锦缎金丝绣花长裙,外面披着一件云雾烟罗衫。她相貌本不是特别出众,圆脸圆眼,不似晟广帝,更像顾嫔多些。如今穿着这样华美的衣裳,倒是多了些娇美。 因着顾嫔这些年来在俞皇后跟前一直恭敬且低调,故而俞皇后待顾嫔和顾嫔的女儿们很好。冀薇和妹妹冀萱与俞皇后也颇为亲近,她们姐妹俩平日里在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很不错的,对着俞皇后说话时候便没有那么小心翼翼。 如今冀薇走到门口,绕过了跪在地上的宫人,笑问道:“不知母后寻我何事?” 俞皇后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倒是微微勾起,看似在笑,“没什么。不过是阿音想着有事儿问问你,所以我把你叫来了。” 说罢,俞皇后问段嬷嬷:“四公主呢?” 冀薇有些诧异:“四妹妹也过来?她不是正闭门思过么?” “是我做主叫她来的。”阿音笑道:“我和皇上说了,今儿想问一问那丹药的事情。皇上恩准,允许我把冀茹叫来。咦?说着她,她就到了。” 冀薇回头去看。 果然,冀茹正大跨着步子往这边行来,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看上去既淡漠又冷肃。 冀薇扯了扯唇角,悄声和俞皇后道:“四妹妹这样子可是吓人。我原不知道她还能摆出这样凶的模样。” “我原也不知道。”俞皇后平静地道:“不过想想她的处境,就也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了。” 冀薇道:“莫不是因了父皇的惩罚而生气?” 俞皇后斜睨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冀茹快步进屋,向俞皇后和阿音行礼问安,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不知太子妃让人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阿音知道自己那日拒绝了冀茹身边小宫女的恳求一事,冀茹肯定是已经晓得了。她并未因着冀茹的这个态度而着恼,只笑问道;“不知四公主这几日过得如何?” 冀茹“哈”地笑了声,被俞皇后瞥了一眼后,低着头道:“还成。” 想到自己被污蔑,她终究意难平,对自己刚才的简短回答十分不满意,又恨声道:“整天替人受过,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日日期盼着有人能还我一个公道了!” 阿音问道:“你果真没做那事儿?” “那是肯定的!”冀茹拔高了声音道:“我做那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什么?闲得没事了不成?” 俞皇后重拍桌案,叱道:“不准对太子妃无礼!” 冀茹气得把双拳紧握。不过,到底没再继续大声嚷嚷了。 阿音这便对冀薇笑了笑,“既然不是四妹妹做的,那么可是三公主做的?” 冀薇眉心一跳,正要辩解,就听阿音又道:“据我所知,你那日去过那间屋子,把丹药拿了出来,而且还将丹药摔在了地上……” 阿音神色忽变,寒声问道:“说!你究竟为何这样做!” 冀薇急道:“我没有!” 阿音冷笑道:“明明有人看到了,你在屋子里拿了那些丹药,还把它仍在地上摔坏了!” “我没有!” “休得抵赖!我有人证,果然就是你做的没错!” “那不可能!” “不只如此,你还想把丹药摔坏的过错退给冀茹!” “不可能!” “有人看到你做了这一切。丹药是你拿的,也是你摔的!” “绝不可能!” “你是打算死不认账了?” “不是不认账,而是根本那人说的是假话!” “怎么就是假话了?你做错了事被人看到还不准人说出来不成!” “她在说谎!” “不敢承认的懦夫!” “她就是在说谎!”冀薇气极,“那天屋里根本就没别人!” 这句话一出,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冀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喃喃道:“你真的去过那间屋……” 俞皇后眼神骤然冰冷,语气凛冽地道:“果然是你。” 冀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刚才她那句话,分明间接承认了自己去过放置丹药的那间屋子。而在此之前,她是从来没有承认过的! 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快到要挣破胸腔一般,让她紧张而又隐约有点害怕。 冀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赶忙抬手不住摆着,磕磕巴巴辩解道:“我说错了。刚才是口误。” 深吸口气,她心绪平缓了些,强笑着与阿音道:“太子妃可真会开玩笑。几句话的功夫居然把我绕了过去,让我不小心说顺了口。” 冀茹嘴唇抖了抖,轻声问:“三姐姐,这事儿果然是你做的,对不对。” “怎么可能!”冀薇恼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乱动皇后娘娘的东西!” “话不要说得太早。”阿音在旁轻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有没有可能。等会儿也就知道了。” 冀薇微愠,冷笑着对阿音说道:“太子妃莫不是又要拿话来套我?” “注意分寸!”俞皇后厉喝道:“你胆敢对太子妃不敬?” 冀薇强压下心里的忐忑和恼恨,收手扭过头去,咬着牙没有再多说什么。 阿音抬手指向门口,点了一个人名。 而后她浅浅一笑,说道:“说说看,当日你瞧见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棒棒哒!! 阿音:夫君也棒棒哒!! 太子:来个亲亲~啾啾啾~(づ ̄3 ̄)づ╭?~ 第132章 阿音点到的是位在永安宫伺候的嬷嬷。人很老实, 平日里并不多话,只负责摆放院子里的物品。 她原本在屋子门口跪着,听闻阿音唤她,就躬身一路从门口行到了屋里面跪着。 向皇后和太子妃行礼后,她恭敬答道:“回太子妃, 不知太子妃问的具体是哪一桩?” 她是为了保险起见方才这样问了太子妃一句。 太子妃这几日一直在查和丹药有关的事情。只不过, 太子妃查的方式和旁人不同,并非只让大家说出来自己知道的相关之事,而是让大家把当日在那个时间段里所做的所有事情依次明晰道来。 因着这个关系, 每个人都把当时那段时间的大大小小琐碎事都讲给太子妃听了。由于说的琐碎且全面,故而嬷嬷也不知道太子妃问的究竟是她啰里啰嗦讲的那些话里的哪些部分。 阿音听她问起, 说道:“你当时让人搬了几个锦杌到院子里的时候, 曾经看到三公主手里拿了个镯子,是不是?” 嬷嬷听闻这话,当即了然,磕头说道:“是, 确实看到了。” 然后不用阿音细问,她已经自顾自答道:“当时婢子让人摆了个富贵花开的锦杌到树底下,因着不知道位置合适不合适,婢子就绕着树转了几圈。转到第三圈的时候,觉得这位置不错, 就打算继续让人去搬下一个。哪知道刚从树后头绕过来,就看见三公主拿着个翡翠镯子。”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 又道:“其实也不是拿着。就是,三公主袖子里藏着,然后风吹的时候,三公主的袖子掀起来一块儿,露出翡翠的一个边儿。因为婢子远远瞧着那翡翠成色很好,就不小心多看了两眼。” 语毕她赶忙朝冀薇也磕了个头,“冒犯了三公主,还望恕罪。” 冀薇开口怒喝:“你撒谎!我那日根本没戴翡翠镯子!” 嬷嬷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婢子根本不知道究竟婢子所见究竟与丹药有何关系,哪里需要说谎?又哪里敢说谎?不过是说出了当时亲眼所见罢了。” 冀茹抬眼去看冀薇,“怪道我镯子居然会出现在那里。原来是三姐姐的好本事。” 冀薇不去搭理她,而是急急去看俞皇后,“皇后娘娘——” 俞皇后抬手示意她闭嘴,再问阿音:“继续说罢。” 阿音就又叫了几个人过来问话。 其实这些人说得都很零碎。 有的是看到了冀薇手上沾了红点去洗手。有的是看到了冀薇在慌慌张张地四顾乱看,像是在找着什么,又像是在观察四周。 每个人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但是,当所有的细节汇集到一起,事情的始末就一目了然了。 ——冀薇先是去到了那间屋里,把丹药弄坏。而后从旁边不远处偷拿了冀茹的镯子,塞在袖子里匆忙回了那个屋子。 倘若说一个人的供词还有可能是说谎,但是,让那么多人的零星话语能够汇集在一起连成个完整的供词链,却单单只凭“说谎”是万万没法做到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事情就是冀薇所为。 俞皇后让宫人们退下,又免了她们继续跪着让她们继续散去。这便高声喝问冀薇。 “你做下这等错事,弄坏陛下所赠丹药,让本宫与陛下离心。又刻意污蔑手足,害得冀茹被陛下责罚。此等恶毒行径,绝对不能轻饶!” 冀薇怕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抖着嘴唇说道:“娘娘!我再怎么样,也不敢让您和陛下离心啊!那丹药,那丹药——” 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辩解也是徒劳无功,只会让人更加憎恶。她双拳紧紧握着,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却还是只能把这事儿给抖了出来。 “那丹药,确实是我弄、弄坏了的。”她轻声说着,嗓子眼儿都快堵住了,忙咽了咽口水,慌忙辩解,“可是娘娘明察。我哪里有胆子故意去弄坏它?我只不过是想要看一看。谁知道。谁知道就打翻了盒子。” 想到当时的情形,想到当时惧怕到极点的心情,冀薇哭得无法自已,“我也是怕极了,才做了这样的蠢事。陛下多么看重丹药,娘娘多么看中陛下赠与的东西,我哪里会不晓得?所以——” “所以你就想了法子赖在我的头上。” 冀茹从旁打断了她说道,字字句句都是咬着牙从牙缝儿里挤出来,带着恨意与怒气,“所以,你为了让自己能够脱责,就把事情赖在我的头上。你当然能够好好的,却是不用管我的死活了。” 冀薇哭着膝行到她的跟前去拉她的手,被冀茹一把甩开。 冀薇看着侧过身去再不肯多看她一眼的冀茹,哭道:“妹妹,我哪里是不管你?当时真的是怕极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多么后悔。” 听了这样的话,冀茹再也无法继续忍耐,当即站起身来指着冀薇的鼻尖,扬声怒喝。 “你后悔?你如果真的后悔了,怎会让我被所有人指责?你若是后悔了,哪里能够看着我被父皇责罚、被关了禁闭,却一个字儿也不吭?” 冀茹愤怒说着,冷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人万般的后悔,是能够看着旁人被污蔑而能无动于衷的。我也才知道,三姐姐的心思如此之深,居然能够一边做着这样的恶心事情,一边还和我说着违心的话!” 这些字句一出口,冀茹忽地想到了那日的事情,顿时后悔不迭,“那日我镯子不见了,只和你悄悄说了。你劝我不要声张,我只当你是为了我好。如今才知道,你的心思如此恶毒,居然一早就算计了我,到了那个时候,也依然在继续算计我!” 她口中的这些事儿是俞皇后和阿音不知道的。 俞皇后就细问了几句。 冀茹便将当时冀薇劝她不要把那事儿即刻声张出来的事情说了。 俞皇后对冀薇的厌恶更深了许多,当即让人把她拖了出去关在院子里不准出来,又让人去叫晟广帝。 “这事儿合该让皇上好好听听。”俞皇后吩咐了段嬷嬷去喊人,“一来让皇上把对冀茹的惩罚撤了。二来……” 她这话却没有立刻说出口。而是等段嬷嬷领命下去后,方才用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低低轻喃,“二来,也总该让皇上知道,他这样专断独行不肯细细查探也不肯听人劝的话,能够犯下多么大的错误。” 冀茹心下一块巨石落了地,敛衽向俞皇后和阿音行礼道别。 “多谢太子妃。”冀茹真心实意地道:“前几日我也听说了,太子妃一直在为了丹药被损一事而连日查探。原想着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我这冤屈不见得就能够得以解开。谁料今日太子妃当真还了我一个公道。” 说到此,她躬身行礼的姿态愈发恭敬了些,语气也真挚而又诚恳,“原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着太子妃不过是走个过场应付下皇后娘娘的吩咐罢了。现才知道,你是当真用心在帮我。” 阿音看着原先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如今被人诬陷,心里还是很难过的。再看到冀茹这谦卑的姿态,那心里发堵的感觉就又深了些。 她上前扶了冀茹站直身子,笑道:“妹妹怎地这样客气?若你真想谢我,我可是有个好法子。万万不用这样。” 冀茹认真问道:“什么法子?你说与我听,我必然做到。” “听闻你宫里的厨娘做的千层糕很好吃?说起来我可是好久没吃到可口的千层糕了。不若你心疼心疼我,送我些罢。” 听了这话,冀茹先是一愣,继而大笑。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抬起手指悄悄抹去,连连颔首道:“千层糕嘛,好的,我很快就让人送去。” 说罢,她的心情骤然爽快起来,笑道:“我那里可是多得是。到时候都给你送去,你别嫌太多给我浪费了才行!可得全都吃掉!” 阿音心知她是在开玩笑,可是一想到那么多的千层糕,还是忍不住苦了脸,道:“妹妹不如少送一些罢。” 冀茹笑道:“不成不成。就要全送给你。” 阿音苦笑着寻求俞皇后的帮助。 俞皇后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这是你们两个的事儿,我可管不着。”又问梅枝,“先前那杯茶泡的不错。你再给我泡一杯来。” 阿音惨兮兮地拉着俞皇后的手,连声说母后现在不帮忙说话的话,一会儿得帮忙吃也行。 “千层糕配茶水可是绝了,天上美味也不过如此。”阿音一本正经地扯谎,“母后一会儿拿了糕点就茶吃,试试就知道。” 冀茹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着走了。 郑惠冉的事情,阿音和俞皇后都是到了这一天晚些的时候方才晓得。 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起因却并不是听人提起了郑惠冉,而是穆采女。 原先穆采女自打那日去过蓬莱宫后,许是因为有了董仙人的“相助”,晟广帝甚至于稍微升了下穆采女的位分。 虽然只不过仅仅升了一个品阶,并不算很高。但是,一来不受宠,二来没有留下过夜,三又没有子女,穆采女这样忽然就升了一些,到底是引人注目的。 因此这事儿就让后宫的妃嫔们议论了起来。 谁知刚刚升了没多久,穆采女还没来得及风光起来,突然就被打入了冷宫。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也正是因为探听穆采女的事情,郑惠冉去到晟广帝身边做宫女的事情也才传到了俞皇后和阿音的耳中。 对此两人都十分地意外。 婆媳两个商议过后,俱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这事儿八成和冀行箴脱不开干系。 若是冀行箴不默许的话,郑惠冉还没走到晟广帝周遭十丈以内,恐怕就会被他的人给拦下了。 俞皇后还要和晟广帝说起冀薇和冀茹的事情,所以冀行箴那里她一时半会儿的顾及不到。因着心中担忧,便让阿音去问一问事情究竟如何,到了明日和她说说。 “他做事儿您还不知道么?”阿音笑道:“断然是不肯吃亏的。既然准许郑惠冉出来,就肯定是有了一定的把握。” “我也想放心。”俞皇后低声道:“可你也知道,郑家那些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我只怕行箴被那郑惠冉一时间的花言巧语给迷惑……” 说到这儿,俞皇后自己也笑了,“罢了罢了。若是能被女子的花言巧语给骗到,那也不是他了。” 阿音笑着连连颔首,又赔了俞皇后说了会儿话,这便往昭宁殿行去。 冀行箴本是在昭宁殿中查看书册。左右今日的政事已经处理妥当,听闻阿音在外面等着,他就也不再耽搁下去。把书册合上之后,这便往外行。 刚走到院子里,他就看到了院门外翘首以盼的那个娇俏身影。 冀行箴心情大好,大跨着步子行到外面,一把握了自家小娇妻的手,紧紧地裹在自己掌中。 “怎地今日过来找我了?”冀行箴俯身在阿音唇边落下一个轻吻,“原先你说不喜欢这里,不喜欢往这边走。” 阿音脸红红地去推他,答非所问地道:“这么多人呢,你注意着点儿。” “怕甚么。”冀行箴不管不顾地揽住她细细的腰身,“旁人爱看,尽管去看。” 语毕他又在她的腰后捏了一把,轻笑着说道:“我又没当众办了你,你衣裳穿得好好的,有什么好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这家伙太坏了!我不要理他了!!~/(ㄒoㄒ)/~~ 第133章 阿音郁卒不已。 要说太子殿下看上去也是人模人样衣冠楚楚, 怎地说起话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还是不理他好了。不然接下来他还能掰扯出一大堆来。 阿音深思熟虑过后没有接话,只手中不停地去掰他的手。 冀行箴发觉了她的反抗,非但不退缩,反而搂得更紧了些。 “羞什么。”他俯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下,“你我既是夫妻, 合该作甚事情都可以。又没什么不妥。” 阿音手中继续使力, 发现再怎么着都无法让他挪动,便绷着脸抬头与他道:“我可不像太子殿下这样有当众给人看的癖好。” 冀行箴听闻后神色丝毫不变,只淡淡地扫了周围的人一眼, 在她耳边低喃道:“谁敢看?” 阿音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他都有话反驳。故而等着在一个转弯处的时候,趁他在转弯用力稍微小了点, 果断地猛一往前跑。 谁知居然真的跑出了他的掌控。 阿音大喜, 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跑去。 手中骤然一空,冀行箴下意识就停了步子。他看着空落落的手,又半眯着眼往前望了过去。须臾后,忽地笑笑, 疾步快行。 阿音跑出好几步都没听到有人追过来,这便暗松了口气。哪知道还没来得及窃喜呢,身子忽然一轻。天旋地转后,已经躺在了冀行箴的怀里。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阿音被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搂住他的脖颈, 后怕着说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冀行箴笑着把她抱好,“发出声音作甚?让你跑得更欢?倒不如这样,悄悄把你治了, 也免得你跑得累。”说着就加快了速度。 他这样快步而行,阿音根本不敢挣扎,不然的话跌落下来可没好果子吃。于是窝在他的怀里,任由他这样把她一路抱回了景华宫。 太子和太子妃回到东宫的差不多时间,晟广帝也已经到了永安宫中。 因着穆采女的事情,他着实被气到了,即刻把人打入了冷宫。谁知这个事情还没平息下去,就听到了另一桩事。 ——太子妃不顾他早先的吩咐,让人把冀茹给带去了永安宫。而且冀茹回去后并未继续禁足。 反倒是三女儿冀薇被人扣押在了永安宫,不能随意离去。 晟广帝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气势汹汹地大跨着步子走到永安宫。后记起修道之人万万不可如此状态,这才硬生生扯出一丝微笑来,努力让自己神色平静地进到正殿。 “皇后这是何意?”晟广帝一看到雍容华贵端坐在上首的女子后,就有些压抑不住心里的怒意,“听闻你由着俞家那个小丫头乱来、把冀茹放了出来?” 听到那个“俞家小丫头”的称呼,俞皇后绷不住笑了。 她起身缓步走向帝王,拿着帕子轻拭着他额上的汗珠,柔声道:“皇上这是甚么话?如今阿音可是咱们冀家的人了。皇上这样说,可是不太妥当。” 晟广帝原本怒气冲冲,此时听了她的柔声细语,心里头的怒气莫名地少了一点点。 “不妥当的是她!”帝王气道:“她竟是罔顾朕的旨意,肆意乱来!谁给她的这个胆子!” 俞皇后听他这句,瞬间了然。 她把手中帕子往地上一掷,冷声道:“是不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了。” 晟广帝拧眉看她。 俞皇后声如寒霜地道:“原本是本宫让阿音来帮忙处理此事。居然有人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言,把阿音行事说成了肆意妄为!” 她朝皇上福了福身,“还请陛下告知是哪一个乱嚼舌根,也好让妾身去把此人带来严惩!” 晟广帝不答反问:“冀薇和冀茹是怎么回事。”语气倒是稍微平缓了点。 “幸亏阿音明察秋毫。”俞皇后缓声道:“阿音查探了好些日子,这才晓得弄坏了丹药的是冀薇而非冀茹。冀薇不过是怕被陛下责罚,所以嫁祸冀茹。” 语毕,俞皇后把之前的那一幕幕细细道来。 晟广帝并不知道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只听说了个大概,好似太子妃说事情不关冀茹的事情,而要问责冀薇。具体细节他却是不知。 如今听闻之后,他心中亦是明白过来。 但他断然不肯承认自己之前惩治冀茹的决定是错误的。 晟广帝道:“冀薇做事着实阴狠!竟然暗中算计手足,意图扰乱朕的决断。顾嫔也有责任。女儿这么大了,竟是不知道看管。既是如此,责打十板,闭门思过两月,再扣除她和顾嫔三个月的月例罢!” 俞皇后晓得,自己毕竟是冀薇的嫡母。倘若查出这事儿的不是阿音与她,而是旁的什么人,那么“没有看管好女儿”而受到牵连的,恐怕就是她了。 她不由暗暗叹息了声。 晟广帝以为这事儿让她为难,就道:“我自会吩咐了人去做此事。你和阿音忙碌许久,合该歇着了,不必继续操心。” 俞皇后福身与晟广帝道:“多谢皇上关心。” 晟广帝原本过来的时候还打算看看冀薇,听她有甚辩解的。但听俞皇后说了冀薇自己都已招供,他实在没了见面的兴致,这便准备即刻回到昭远宫去。 俞皇后亲自送皇上出门。 行至门口时,俞皇后恰好看到了躬身立在廊檐下的郑惠冉。不过,她什么也没多说,只当自己什么都未曾见到,微笑着送了晟广帝走出屋门便作罢。 虽说已经接受了既定的事实,可晟广帝的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原先是他斩钉截铁地判定了事情是冀茹所为,如今一个半大的孩子就轻易地推翻了他之前的判定,这让他很有种自己已经老去的“错觉”。 晟广帝负手快步朝外行着,走出永安宫后又行了一条路,这便忽地停步,望向一旁的院内。 院子里栽有梅树。如今正值冬季,梅枝傲然挺立,引人注目。 晟广帝想到了之前自己答应过俞皇后的事情,忍不住道:“也不知道静雪宫里如今有没有梅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些时候答应皇后让她处理静雪宫的花木植株时还未到冬季。那么静雪宫里应该还是秋季移栽过去的菊花之类。梅树怕是已经没了罢? 贤妃素来喜欢当季的花草,也不知道这一个冬天她会不会不习惯。 晟广帝正兀自思量着,就听一旁响起了个柔顺的声音。 “贤妃娘娘也该习惯些了。”郑惠冉躬身说道:“往年的时候静雪宫里比永安宫还要花木繁茂,这可实在不妥当。如今这样,刚好。” 倘若旁人说这种话,晟广帝必然觉得那人别有居心。 但这话是郑贤妃的亲侄女说出来的,意味便截然不同了。 晟广帝挑眉去看郑惠冉,“难为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记得今年春的时候你还很高兴静雪宫换了新花过去,现下倒是改了主意。” 郑惠冉把他的话放心里琢磨了一番。 入宫这么久,郑惠冉自认还是很了解眼前这个老男人的。只不过以前的她太过骄傲,不肯去迎合他罢了。 如今情势不同,自然另当别论。 “婢子既然决定了跟从皇上伺候皇上,那么心心念念想着的只有皇上一个。不再去考虑郑家,不再去考虑贤妃娘娘,只从皇上这边来看,婢子更希望皇上与皇后娘娘和和睦睦。这样想来,便觉得以往贤妃娘娘做事不太妥当了。如今这样,刚好。” 晟广帝哈哈大笑。先前因着穆采女和冀茹的事情而引起的烦闷心情消散了些。 想到后面一件事,晟广帝指了郑惠冉让她在后跟着,边往前行边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太子妃做事太过专断独行。你与她相视很久,说说看,她这丫头为人如何。” 郑惠冉想了想道:“太子妃人很好。” “很好?” 晟广帝冷冷地从鼻中发出哼声,“她若好的话,怎会不顾念着与冀薇的情谊?她也不想想,当初她可是因了冀薇方才进宫读书。” 郑惠冉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回答才好。她能揣摩皇上的心思,却不知道皇上对待太子妃是个什么态度。最终只能模棱两可地道:“太子妃是个好人。” 晟广帝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看她:“你原先不是与她最不和了?如今怎么开始帮她说话?倒是奇了。” “婢子怎会帮她。” 郑惠冉看晟广帝停下来了,就跪着抬手给他整理着衣衫下摆,将上面的皱褶用指尖细细捋平。 她回想着以往自家丫鬟讨好她时的话语,改改语气和称呼说道:“不过是听其他宫人们说,太子妃素来体恤下人。似婢子们这样身份低微的,能够得到主子们的怜惜,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晟广帝想了想,俞家那个小丫头别的都罢了,心倒是个善的。这样一思量,就点了点头。 虽说已经出了雅清苑,但是郑惠冉如今还未在晟广帝身边待稳。本着少些麻烦就少个阻力的原则,她在宫中行走的时候尽最大可能地避开了郑贤妃。 但是几日后的一天,还是不小心遇到了对方。 “你如今竟然做这样的事情!”郑贤妃挥退了身边的人,单独和郑惠冉面对面地站着,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你太让我失望了!” 郑惠冉笑,“我如今顾不上贤妃娘娘的心情如何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 郑贤妃警惕地看着她,“你究竟怎么出来的。” 看着她这质问的样子,郑惠冉的笑容愈发淡了,淡到近乎看不见,“贤妃娘娘以为呢?” 郑贤妃仔细打量着她,压低声音怒喝道:“你果然有人相助!” 看着郑贤妃的模样,郑惠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贤妃娘娘这话说得有趣。”郑惠冉笑了一声,“没人助我,我哪里出得来。” 郑贤妃朝她紧逼了一步,“是谁?” 郑惠冉深深呼吸了下。 周围都是清新的味道,没有腐败,没有阴暗潮湿, 真好。 “没有谁。”她笑着与郑贤妃道:“姑母实在是多虑了,没有谁,我靠的是我自己。” “靠你自己。”郑贤妃的眼角微微撇了下去,嘴边是讥诮笑意,“然后你就为了出来,宁愿这样自甘堕落,为奴为婢?太不自爱了些!你这样给郑家抹黑,也不羞愧的么!” 郑惠冉细细思量了下,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她笑,“说起来,如果我真能进到蓬莱宫去,或许会风光无限,但仔细想想,却不一定有现在开心。” 郑惠冉跟在晟广帝的身边去了蓬莱宫。 当时穆采女已经被晟广帝身边的太监们押了过去。 她亲眼看到了晟广帝质问穆采女的时候,那个董仙人在旁静观一言不发的样子。 是了。董仙人现在和穆采女的感情不深,自然不肯为了她做些什么。 但是以那个男人的脾性,难道相处久了之后,遇到这样的情形他就会帮忙说话么? 答案是否。 董仙人只会在对他有利的情形下开口帮忙。一旦情势对他不利,他即刻就会抛弃对他有害的一切事物。包括女人。 当时董仙人回答晟广帝的质问时,神色平静且语气淡漠。 他说,那个女人不知廉耻引诱他。他还说,若非看在她身份高贵能给本朝带来昌隆盛运的话,他早就把这些事儿告诉皇上了。 想到那个看似温和实则薄情的人,郑惠冉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些,望着郑贤妃道:“如今我凭着自己的本事来做事,虽然身份低微了些,但我没有暗中做烧麦偷鸡摸狗的勾当,我觉得,真挺好的。” 郑贤妃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这样低贱一辈子罢!” 郑惠冉并不在意她怎么说,福了福身后悄然往后退去。 缓步贴着墙边行在路上,郑惠冉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忽地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她知道,虽然她成功逃脱出来了,虽然她成功让晟广帝留她在身边做了个宫女,但,她还是有人在暗中相助的。 凭什么她能住上朝南的房子? 凭什么皇上同意她不回冷宫后,第二天还能继续想起来让她过去伺候?而且接连几日都还没忘了她? 郑家是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帮她的。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郑家对她半点怜悯之心都无,避之唯恐不及。 至于郑贤妃…… 看她刚才的做法便知定然不是了。 所以暗中安排了一切的,定然是允诺的冀行箴。 对此,郑惠冉还是感激的。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她现在所求的真是“好好活着”。能够舒舒服服地过着每一天就行。 她知道自己等闲见不到太子,除非对方主动过去见她。 于是,郑惠冉决定去给被太子捧在手心里照顾着的太子妃行礼请安。权当是谢谢太子的一番作为。 阿音今日起得颇早。处理完东宫的事务后,她就去永安宫给俞皇后请安。 恰好就碰到了同样过去请安的冀茹。 冀茹最近几日因着心情好,吃饭都能多吃半碗下去。先前被禁足时候变得苍白的小脸渐渐重新红润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了些。 阿音见状后笑着打趣:“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四公主这个样子,可见喜事临近的效果当真是大。” 冀茹到了来年开春就要出嫁了。她要嫁的是外祖家的表哥,知根知底的,没甚太多担忧。 冀茹没料到阿音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事儿,又羞又气。想要发脾气,对着帮过她大忙的阿音却着实发不出来,最终跺脚道:“皇后娘娘,您看太子妃,说话也太没顾忌了些!” 俞皇后笑着说道:“她素来做事没谱,说话更是没遮没拦的。你比她年级大些,让着她罢。” 阿音就笑嘻嘻地朝冀茹眨眨眼。 冀茹直叹气,“皇后娘娘也太偏心了些。” 三人笑说了会儿话,冀茹因着还要去看望孟淑妃,便和俞皇后行礼后离开。 待她走后,俞皇后想到一事,悄声与阿音道:“原先觉得冀薇是个还不错的。如今看她行事有些不妥,我这可是有些后悔了。” 冀薇定下的是安远侯府的嫡次子,冯旭的胞弟冯晔。 安远侯府素来和常书白、冀行箴他们的关系都不错,俞皇后也和冯夫人十分相熟。她原先想着冀薇是个脾气不错的,就帮忙从中说了说,把这亲事定下了。 如今看冀薇为了给自己脱责甚至不惜嫁祸手足,俞皇后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儿原也不怪母后,谁能知道她会狠下心来做这种事情?”阿音在这个上面也是没辙,毕竟亲事已经定下了,年底就要办喜事。 俞皇后暗暗叹息着揉了揉眉心。 她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和冯夫人说一声这事儿。倘若冯家知道了,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反应。 阿音陪着俞皇后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今日在廊下候着她的是个十分俊俏的小公公。这位小公公的相貌实在太出众了,虽然只在廊下低头站着,连个笑容都没有,但是旁边的小宫女们还是不住地扭头看他,窃窃私语地低笑着。 不过,看到太子妃后,所有宫人们就忙收敛了笑容,躬身行礼。 阿音只略微朝她们点了下头,这便轻声唤道:“青枫,走罢。” 青枫刚才被那些小宫女们围观着,其实是万分紧张的。比他头一次在戏台上登台还难熬。 如今听了阿音这一声唤,他只觉得仿若天籁一般,赶忙应了一声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 万嬷嬷刻意喊了青枫让他慢走两步,小声在旁宽慰他道:“你不必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在宫里待久了太过寂寞罢了,有时候说几句也是不走心的。” 万嬷嬷怜惜青枫的遭遇,平日里对他诸多关照。 青枫知晓这位老嬷嬷是个心善的,忙轻声应“是”,又道:“我会慢慢习惯的。” 万嬷嬷欣慰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前面太子妃的脚步放慢了些,最终停住。 青枫正要问一声太子妃可是有事,就听前面不远处有女子说道:“婢子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 这声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青枫抬头看了过去,恰好看到了正在行礼的郑惠冉。 郑惠冉似有所感,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二人俱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闪开闪开!!Σ( ° △ °|||)︴ 阿音:??? 太子:那两个人会不会打起来啊!~媳妇儿你要保护好自己!! 阿音:…… 第134章 阿音见郑惠冉抬头看得怔住了, 就回头望了一眼。恰好看到青枫正往前望向郑惠冉那边,双眼愣愣的,万分的意外。 想到两人之前的种种纠葛,阿音暗暗摇了摇头,往身侧迈了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 视线骤然受到阻拦, 郑惠冉和青枫齐齐回了神。愣了一下后, 又都垂下眼帘望着地面。 阿音看着依然是行礼状态的郑惠冉,语气平和地道:“起身罢。” “谢太子妃。”郑惠冉此刻再开口,与刚才相比声音有些异样。 阿音不知郑惠冉这般是因了什么样的情绪,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郑惠冉的情绪变化定然是和见到青枫有关系。 但这儿是离永安宫不远处。阿音知道, 周围定然有晟广帝的人在悄然看着。 青枫和郑惠冉都是好不容易才回归了正常一点的生活。如果这个时候行差踏错, 说了不对的话、有了不好的举动,想必晟广帝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的机会。 “郑宫人如今是往哪里去?”阿音不知如何称呼现在的郑惠冉为好,索性用了个寻常的称呼,“皇后娘娘现下怕是有事无法见你。郑宫人若是无要事求见的话, 不若先行回去,待到皇后娘娘得闲了再来求见。” 郑惠冉并未说自己是因何而来。但阿音不容她反驳,直接给她定性为“来给皇后请安”。 若是以往的郑惠冉,少不得这个时候辩解一番,表明自己的真实来意。毕竟她和阿音不太对付, 但凡听到阿音说得不合心意了,第一反应就是阿音在和她故意作对。 可是现在她已经学会了开口之前先行考虑。 郑惠冉悄悄往四周看了看,见周围有不少宫女太监在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哪些是永安宫的, 哪些不是。 她稍稍清理了下思路,明白阿音故意把她的用意往皇后那儿推,其实是为了避嫌。因为阿音今日带了青枫跟在身边。 如果晟广帝觉得她和青枫再有甚瓜葛,那可就麻烦了。 郑惠冉快速思量后决定顺着那个梯子下来,就笑着行礼谢过阿音,道:“幸好遇到了太子妃。倘若婢子贸贸然过去冲撞了正在休息的皇后娘娘,那可是不妙。” 阿音和郑惠冉的关系一直不好,刚才提点下已经是难得了,再多的事情她也不会去做。 见郑惠冉能够明白,她便稍稍点了下头就领人离去。 在错身而过之后,阿音特意地回头看了眼。望见郑惠冉和青枫两人都乖顺地低着头没有去看对方,这才暗松口气,继续前行。 回到景华宫后,还没进院门,珍眉就笑着迎了出来。 “太子妃,岳常在现在来寻您,您不在。她就去了御花园里,说是等您回来了再拜访。现下婢子要不要去叫她一声?” 岳常在自打受封后就一直低调得很,未曾去皇上更前邀宠,也没有半点的“进取心”,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反倒是喜欢陪着俞皇后说说话。 前些日子举办宴席,俞皇后就让岳常在负责了一部分事务。 那日俞皇后因着丹药受损一事而大部分时间留在了永安宫,负责招待女眷的事情落在了阿音头上。 阿音忙里忙外的时候,岳常在搭手帮了不少忙。两人因着这个事儿而愈发熟悉了些。 岳常在出身北疆的武将之家,脾气很好性子开朗,阿音无事的时候会与她闲聊一二。 听闻岳常在去了御花园,阿音就与珍眉道:“她既是过去了,来来回回也麻烦。今儿天气不错,不若我过去寻她罢。” 珍眉笑着应了声,又问:“不知太子妃要准备什么?婢子让人备了送去。” 阿音点了几样茶点。 珍眉领命而去。 阿音就没有回景华宫而是转向去了御花园。 冬日的风尤其寒冷。好在今日阳光极盛,烘得空气暖和了些,连带着那风就也没有特别冷了。 阿音拿过万嬷嬷递过来的手炉,又让锦屏系好了斗篷带子,这便往御花园那边去。 岳常在正逛园子。听闻太监禀说太子妃拉了,忙笑着迎了过去。 “我可是等你等了好一会儿了!”岳常在笑着搓了搓手,“你怎地去了那么久?” 阿音看她手都冻红了,晓得她原先是没打算出屋太久,没准备保暖的东西。于是把手炉往中间递了递。 岳常在把自己的手也塞在了暖炉旁。 当初她想着这个时候去景华宫应该能遇到太子妃在,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玩,手炉用不上多少时候,就犯懒了没抱着。 谁知太子妃不在。 东宫这地方,太子可是下了严令的。 倘若他或者太子妃在,请人进去玩,那受邀之人可以入内。 但,如果他和太子妃都不在,旁人无论是谁都不准进院子。 岳常在没辙,左右没法进去等着,就留了几句话告诉阿音她来了御花园里。 谁曾想阿音没让她再跑一趟,反而过来寻她了。 岳常在看周围没有旁人,就开心地和阿音一同抱着一个手炉取暖。 “和母后谈了些事情。”阿音与她道:“三公主四公主过不多久都要成亲。有些事儿现在就该准备起来。” 岳常在神色有些怔忡,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好像前一天我才进宫,一转眼,她们两个居然都要出嫁了。” 万嬷嬷在旁笑道:“时间可不就是过得快?前些天好像还在避暑,现在一转眼都到了冬季。这一天热一天冷的,可是让人受不住。” 阿音看岳常在手上的颜色渐渐恢复,不似刚才那般冻得厉害了,就问她:“不知常在寻我何事?” 说到这个,岳常在又把手在暖炉上搁了会儿,这才伸手去自己袖袋里摸了摸。 “我有个坠子,原先挂它的络子磨坏了,需得再打一个。我记得太子妃身边有个宫女打络子十分在行,花样又多又漂亮,就想让她帮忙打一个。” 岳常在说着,掏出了一物来,“太子妃帮忙看看,就是这个东西。” 她手中正拿着的那个东西,说是坠子,却又不是坠子。 阿音瞧着稀奇,把那物拿在手中细看,“这是甚么?” “狼牙!”岳常在自豪地扬了扬下巴,“是家里兄弟叔伯们杀了狼取下来的。我们岳家的女儿每人都有一串。” “狼牙?”阿音又惊又喜,更加仔细地看着,“我还没见过这种东西呢。” 岳常在愈发高兴起来,把东西放到了阿音手中道:“我们嫡出的女儿们都是四个狼牙做成坠子。庶出的是两个。你看,我这是四个。其中两个是我父亲杀的狼口中取下来的,两个是哥哥杀的狼。怎么样?不错罢!” 阿音真心实意地赞道:“岳家男儿果真好本事。” 听闻太子妃在赞扬自家男子,岳常在笑得合不拢嘴。 后面青枫原先正思绪纷杂地想着之前的那个巧遇,心里头万般情绪捋不顺,一直在低头想着心事。 而后听到了“狼牙”二字,他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再一听到是“四个”,这便待不住了,疾走几步到了岳常在旁边,脱口而出:“四个狼牙?你的么?” 话一出口,见阿音和岳常在都疑惑地看过来,他忽地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赶忙低下头道:“小的是一时心急所以、所以错了规矩。还望太子妃、常在见谅。” 岳常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认得你是太子妃身边的。太子妃素来对规矩要求不严格,我自然不和你计较。” 青枫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不知太子妃和常在可否把那狼牙给我看看?” “可以啊。”岳常在从阿音手中拿起狼牙给了他。 东西离了手后她想起来自己没有问太子妃一声就把它给拿走了,歉然地对阿音嘿嘿笑了笑。 阿音回给她一个笑容,了然地道:“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岳常在开心地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小气的。”说着也不向阿音请示的,直接伸手捂到了她的手炉上。 阿音微笑着把手炉往她跟前递了递。 两人正抱着取暖呢,就听旁边青枫很是迟疑地问道:“岳常在家中的女儿,嫡出的,都有这样的四个狼牙坠子么?” “是啊!”岳常在微微不悦,“我才刚刚说过,你就又问一遍么。好没趣。” 青枫赶忙把手中之物还给她,赧然地解释道:“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他原本不想多说,后看阿音也在静静地看过来,方才踌躇着道:“太子妃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有个师姐,多年前寻不到踪影了么?” “自然记得。”阿音颔首道。 青枫说道:“其实,我师姐也有这么一个坠子。四颗狼牙。所以我才想弄得明白一些。” 岳常在甚是惊讶,侧身过来问他:“你师姐当真有这么个东西?”她指了链接四颗狼牙把它们穿在一起的那根蚕丝绳,“你看到的四颗狼牙,也是这样子连一起的么?” “好像是。”青枫有些歉然地说道:“我并不敢特别肯定。只因那物是师姐贴身戴着的,只偶尔拿出来过两次,且并未给我看,而是给我妹妹看。我往妹妹手里瞧了瞧这才看到几眼,所以记不甚清了。” 岳常在“哦”了声,有些失望地道:“看来不一定是和我一样的了。北疆不只我们一户人家喜欢用狼牙。” 说罢,她把这事儿抛到脑后,又问期盼地阿音:“不知太子妃可否让锦屏帮我打个络子?我可喜欢她打的样式了。” “自然可以。一会儿你和她说下想要哪个样子的便好。” 阿音交代了这件事后,却还是惦记着刚才青枫的话。应了岳常在一声,又问青枫:“你说这个东西像你师姐那个。不知你师姐还有其他东西特别的么?到时候尽数说出来,我或许可以让人帮忙寻一寻。” 青枫父母双亡,妹妹和师父也已经故去,世上恐怕只有师姐一个亲人了。 听了阿音的话后,青枫先是惊喜地眼睛一亮,而后想了想又有些无奈,颓然说道:“记不甚清了。其他的好似没甚特别的,就平常姑娘家的东西。” “我记得你师姐名叫岳眉?”阿音又道:“不知是哪两个字?知道的具体一些可以方便找寻。” “多谢太子妃,正是这个名字。”青枫颔首道:“岳山的岳,画眉的眉。” 岳常在听闻后,唇边笑容骤然僵住,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有妹纸之前在评论里提到过,青枫的师姐和岳常在的堂姐都姓岳~赞一个O(∩_∩)O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第135章 阿音察觉了岳常在的异样, 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我失踪了的那位堂姐,也叫岳眉。”岳常在咽了咽口水,望向阿音道:“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岳眉。” 说完这几句后,岳常在忽地想起一事,身子前倾急急问青枫:“你说你师姐也有四颗狼牙坠子?” 青枫默默地点了点头。 岳常在双手紧握, 喃喃说道:“莫不是一个人?这也太巧合了些。” 阿音甚是意外。 之前听青枫说起他师姐姓名的时候, 虽岳眉与岳常在是同姓,却也没往一处想。 如今姓名一样,再加上同有四颗狼牙…… “我记得青枫与师姐跟着你们师父是习武?”阿音侧首再问岳常在, “你堂姐跟了师父来京也是习武?” 两人俱都颔首。 阿音这才真正开始觉得,这两个当真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回忆起往事, 岳常在有一瞬间的恍惚:“想当年堂姐儿时和我玩, 我们两个还是很要好的。后来她跟着师父离开,我们总想着往后还能再聚。谁曾想我如今来了京城,她却不知所踪。如今再想见一面却是难了。” 青枫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总还能遇到的。” 听闻这话后岳常在忽地笑了, “是的,总能遇到。我该想着赶紧找人才是。” 她拉着阿音的手,恳求道:“这事儿得求您来帮忙了。” “好。”阿音道:“我尽量。能不能成却不一定。” 岳常在和青枫都欣喜不已。 青枫朝阿音认认真真磕了个响头。 岳常在思量半晌后摇头叹道:“我想允您些什么,可您什么都不缺。”她起身朝阿音福了福身,“不若这样, 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不必这样早谢我。”阿音忙让他们起身,无奈道:“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但是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岳常在欲言又止。 青枫躬身而立, 恭敬道:“即便不成又如何?太子妃的好意我终归是知道的。” “就是就是。”岳常在拊掌道:“是这个理。刚才我就想说来着,没找到合适的词儿。” 她这直率的话让阿音忍俊不禁。 阿音又细细问了问二人有关岳眉的情况,这便和万嬷嬷说了声拿来纸笔。当着两人的面,她修书一封给母亲程氏,托了父亲帮忙查看一二。 “竟是要劳烦九门提督大人么。”岳常在叹道:“这可真是太麻烦俞大人了。” “无妨。”阿音笑道:“行箴与我都是宫里,不方便查探。我父亲在京中住,倒是便利一些。”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会这般关注这件事情。自打知道之后,她就想着把它查清楚。好似不弄明白就有什么梗在心里一般,让她无法忘怀。 遇到这样的情形,她一般会选择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既然关注,那便去做。 她还记得当年的一件事情。 那时候不过刚刚三岁,还在京城未曾往江南去。她在家里玩的时候看到了一叠纸,打开来看是一幅画。 那画的笔触颇为幼稚,像是孩童随意画的。 若是平常的时候,她可能把那画搁回远处就作罢。但是那天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拿着它,于是顺手就这样做了。 结果倒好。那画是家里一位客人不小心遗失的。画是她的一位友人所赠。友人身在病中所以提笔极其吃力,但还是作了这样一幅赠给了她。 后来又发生了好几次这样的事情。 甚至于她遇到那个高僧,也是无意间促成的…… 阿音把要父亲帮忙的事情写进信里后,又问青枫:“你们的姓名?” 青枫知晓她问的是当时他们兄妹俩在京中跟着师父后的姓名,毕竟信息越多,到时候查起来也更加容易。 “师父章行,我章清风,妹妹章清月。”青枫说着,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又道:“我曾见过师叔一面,名唤章乔。师叔不是京城人,我们只见过两次罢了。不知有没有用。” 阿音笑道:“当然有用。既然除了岳眉外你们还有其他人在,那么寻找起来就方便多了。” 听了她这话,青枫愧然地低下了头,“只可惜我见到师叔的时候年纪不大,未曾知晓师叔的太多事情。不然这时候寻找起来也能更容易些。” 岳常在劝道:“这已经很不错了。若非你知道这么多事情,我寻找堂姐怕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如今有了希望,我可是感激你得很。” 先前她不过看那青枫是个伺候人的小太监罢了,未曾放在心上。这个时候倒是待他开始态度好了起来。 青枫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看到他的笑容,岳常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青枫过去帮忙拿茶了,她戳了戳阿音,悄声道:“你身边这个小公公,可真是俊俏啊。” “是。”阿音也是压低了声音,“所以我等闲不让他在旁处伺候,让他一直跟着我。” 岳常在点点头,“脾气又好,心又善,偏又长得好看。在宫里头龌龊的事情多着呢,让他跟你跟得紧一些,免得被有心人给看到了。” 阿音笑道:“你如今倒是关心他得很。” “我这人就这样。”岳常在毫不遮掩地道:“待我好的,我就待他也好。青枫我瞧着不错,自然要护他一二。” “这个你倒是无需担忧。” 阿音悠悠然说着,抬手唤了万嬷嬷来,让她把这信递出去,这才和岳常在道:“我的人,我自然能护得好好的。” 言下之意,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岳常在被她这自信满满的样子和语气给气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翌日,宫里来了一位客人。阿音与这位客人并不熟悉。不过,客人带来的大儿子,她倒是熟悉得很。 “十妹妹十妹妹,”冯旭在阿音身边不住地绕圈儿,“你就带我过去看看罢。” 自打进了景华宫后,冯旭就一点都不消停,一直在阿音的耳边不住地磨她,让她带了他去昭宁殿里寻冀行箴。 昭宁殿可是帝王处理事务之处。冯旭自己哪里进得去? 于是他就只能磨着能够不用通禀就能长驱直入的阿音来了。 阿音低头看着今日呈上来的账簿,大致地算着宫里的开支,随口说道:“不成。” “好妹妹,你就带了我去罢!”冯旭在旁不住地朝她躬身作揖,“若是今日再不看看,往后怕是就没机会了?” 阿音这才抬头看他,奇道:“往后怎地就看不成了?” 冯旭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已经有人轻笑一声代他说了答案。 “如果冯晔和冀薇的亲事黄了,他进宫的时候怕是更不敢求你来带他去打扰行箴做事了。” 阿音这才晓得了冯夫人今日进宫的目的。 她把手中账簿推到一旁,笑问道:“小白,你怎么来了?” 常书白勾唇一笑,“来帮你揪走苍蝇蚊子。” 冯旭拍案说道:“你说谁蚊子苍蝇?” 常书白眉端轻扬,好看的桃花眼斜斜地看过去,“谁应声就说的谁。” 冯旭作势要撸袖子。 阿音好心地提醒道:“你打不过小白的。” 冯旭又要去拿压账簿的镇纸。 阿音在旁又道:“你如果用这个打小白,就不怕他拿个更大的砸回来?” 想到常家九少爷的功夫,冯旭的手抖了抖,最终把镇纸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做生意他行。打架,他不如常九。 不过冯旭心里头是不服气的,高声冷哼道:“十妹妹你偏心!” 常书白指了阿音笑道;“我家妹子,当然疼我。她肯搭理你,你还是沾了我的光。” 说罢,常书白撩了衣裳下摆挨着阿音坐了,笑眯眯说道:“哥哥有事儿求妹妹。妹妹就答应了我罢。” 阿音从小就被他坑,这时候警惕地道:“先说什么事。” 常书白掩唇轻咳一声,“……你带我去昭宁殿寻行箴。” 阿音冷笑着看他。 冯旭嗷地一声扑到常书白身上,“好你个常九。不准我去,自己倒是暗戳戳地也想过去?” 常书白试图与阿音解释:“我是真的有要紧事。” 冯旭勾着他的脖子大声质问:“说说说!什么要紧事!” “……负荆请罪去的。” 常书白这简短几个字让身边两人登时大奇。 阿音诧然道:“小白,你居然也有肯认错的时候?” 冯旭嘿笑道:“咱们常九少爷也有今天?说说看,你犯了什么错。也好让我们高兴高兴。” 说起这个,常书白倒是收起了嬉笑的样子,低垂着眉眼轻声道:“冀薇做的事情,是我告诉冯夫人的。”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冯旭咬着牙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害得我跟了母亲来这一趟!” 阿音问道:“小白为什么会说?” “我瞧不上冀薇那种人。”常书白垂眸低声道:“冯晔是个好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冀薇耽误了他一辈子。” 常书白如今在御林军任职,有些事情他是能够知晓的。更何况,冀行箴有很多事情都会和他说。知道冀薇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阿音沉吟片刻,问道:“行箴之前可知你会这么做么?” “我曾经问过他,可以不可以把事情告诉冯家。”常书白道:“他什么都没说。没答应也没反对。” 阿音有些头痛,她也拿不准冀行箴在这种时候沉默是个什么意思。 虽然她和冀行箴十分亲近,虽然她能猜出冀行箴一般言语和做法下所暗含的意思。但这样的情形也只限于她们两个独处的时候。 她根本不晓得冀行箴对着旁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阿音知道,俞皇后也曾考虑过把事情告诉冯夫人。冀薇今日能陷害一起长大的手足,往后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想到俞皇后如今正在和冯夫人交谈,阿音有些担忧俞皇后,抬指揉了揉眉心,“这个事儿,怕是在昭宁殿里不方便说。不若我喊了行箴回景华宫细讲罢。” 常书白和冯旭仔细思量后,也都觉得在晟广帝那边说这个不太妥当,就都赞同了阿音的提议。 阿音这便起身往昭宁殿行去。 刚刚出了院门,还未来得及多走几步,阿音就听不远处有人在喊她。 这声音她颇为熟悉,正是顾嫔的二女儿,五公主冀萱。 “五公主。”阿音对来人微微颔首,“今儿五公主怎地想起来到我这里走走了?” “左右无事,就来看望皇嫂。”冀萱笑着向阿音行礼问安,又问:“不知皇嫂如今可有空闲与我说几句话?” 冀萱是顾嫔所生,乃是冀薇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在冀薇被责罚的这段时间里,阿音是什么事儿都不打算沾上的。 故而她婉拒道:“我还有事要去寻太子殿下。往后有空了我再和妹妹相聚细谈。” 说着就要绕过冀萱,继续往赵宁殿那边去。 可是没走几步,就再次被人拦下。 冀萱这个时候神色已经微变,笑容淡了些。她相貌像晟广帝。这样冷下神色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气势。 阿音面对着这样的她,却是丝毫都不怕,只淡淡问道:“不知五公主是甚意思?” “没什么。”冀萱看阿音果然不肯搭理她,心里的怒气一直往上涌,“我只想问太子妃一句:您真的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 这话来得突兀,阿音一时间没有听懂,奇道:“我做了什么让你有这样的错觉?” “先是姐姐出事,而后母嫔以泪洗面,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冀萱急急说着,眼中神色僵硬而又冰冷,“难道太子妃就一点手足情谊都不顾的么!” 阿音懒得与她争辩,只简短道:“事情是她做的,那她便要承担责任。” 冀萱哭了。 绝望而又委屈。 “姐姐不过是一时间做错了,你却这样对她。”冀萱指责阿音,字字咬着牙带着愤怒,“四姐姐有错,你会帮忙说和,让父皇惩罚轻一点。为什么我姐姐出了事,你却只把她一再往火坑里推,一点都不伸手帮她呢!” 阿音正欲开口,却被人横臂拦住。 “有些人真是万年不变,总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常书白抬手挡住阿音让她不必多,他走到了冀萱的跟前,抱胸冷哼,“那是事情没到你头上,所以你能表现得置身事外、如此淡然。” 冀萱看不惯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驳道:“即便当时我受到牵连,我也不惧!” “话可不能这么论,牵连二字太过虚浮了,算不得数。”常书白嗤道:“我的意思是,你和四公主交换立场试试?” 他放松身体猛地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睇着冀萱。 “如果说当时是你戴了个镯子、当时你姐姐打坏东西后是赖在了你的头上,而且因为她做过这些,皇上关你禁闭限制你的自由。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形后,你还能天真地继续保持一样的态度,不怪她甚至于肯原谅她,那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可能会晚一点,大家可以明早起来看,么么哒!~~ 第136章 冀萱没料到常书白问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她把那话细细想了一遍, 憋得俏脸通红,硬是说道:“无论我姐姐做了什么,我都能原谅她!” 冯旭一手搭在常书白的肩膀上,一手朝冀萱竖拇指,“小爷敬你是条汉子!不过”…… 冯旭笑嘻嘻地扯了扯嘴角, “五公主可得记住今天自己说过的话啊!”他阴阳怪气地道:“往后三公主再做了什么, 若是想找人顶缸的话,就让她找你好了。免得祸害别人!” 冀萱到底是天之骄女,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当场哭着抹了眼泪。眼看没人哄她, 就捂着脸跑走了。 冯旭与阿音道:“妹妹别理她。找太子殿下去罢!” 常书白有些不放心,拍拍冯旭的肩道:“一块儿过去罢。虽然不方便在那边说, 但是一同过去再一同回来总是可以的。” 冯旭知晓常书白这是怕阿音今日再受难为。毕竟冯夫人进宫的事情并未遮掩着, 这个时候又太过凑巧。但凡知道冀薇所做之事的人,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过来冯夫人的来意。 这个时候不怕别的,就怕有人哭哭啼啼地去找阿音的麻烦。毕竟能够在俞皇后跟前说得上话的,除了皇上和太子外, 就只有阿音了。 不过,阿音倒是不惧这些。 “无需担忧。”她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对冀薇的处置是皇上点了头的。旁人再怎么也不敢多说什么。倘若有人不满,那也只有顾嫔娘娘和冀萱了。” 顾嫔性子温和,且素来知道分寸, 断然不会公然拦阻她。于是只剩下冀萱一个。偏冀萱还刚才来过。于是她这一趟过去当真没甚可担忧的。 冯旭了然地“哦”了声,踱着步子回到院子里等去。 常书白还是不太放心,索性跟着阿音走了这一趟。 谁知两人去了昭宁殿后方才知道, 冀行箴如今不在昭宁殿中,甚至于不在皇上的昭远宫里,而是去了皇后的永安宫。 常书白和阿音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冯夫人那边怕是闹得挺厉害,所以俞皇后不得不把冀行箴叫了去。 两人赶忙转了方向往俞皇后那儿行。 行至半途,常书白深深地叹了口气,与阿音道:“哥儿几个里,也就行箴的婚事最顺畅了。你们两个可得好好的。” 他的“哥儿几个”里,有他,有冀行箴,有冯旭,有邵帆,还有冯晔。 认真算起来,还真就冀行箴的婚事最为顺利。虽然中间牵扯到了俞皇后忽然病重一事,但冀行箴和阿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又知根知底的,大人们看着也很高兴,小两口感情也很不错。 阿音笑道:“常九少爷挥挥手,有的是人愿意嫁你。就看你要不要了。” “成亲太麻烦。”常书白正了正自己腰间的御林军玉石腰带,半眯着眼遥望着天边浮云,嗤笑道:“再说了,我这样没个正形的,也没姑娘肯嫁给我。再说罢。” 阿音知道这人是个自己心里很有主意的,旁人等闲劝不动他。他家老爷子威逼利诱多少年了他都不肯松口娶妻,那她这时候说多了怕是还要惹他不高兴。 阿音就转而说起了旁的。 到了永安宫后,还没进院子,远远地就看到了宫人们行色匆匆,面带焦急。 阿音生怕里头闹出了什么事情,赶忙紧走几步往前行去。 常书白大跨着步子跟着她。 两人刚进院子,段嬷嬷就看到了往这边迎过来。 不待段嬷嬷走近,阿音就稍微放大了声音问道:“怎么了这是?瞧着可是有点不太对劲。” “冯夫人晕过去了。”段嬷嬷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行来,“皇后娘娘已经叫来太医给看过了。太子殿下也已经赶过来。” 再怎么想着冯夫人的反应,也没料到她会晕过去。 阿音急忙往屋里行,压低声音问段嬷嬷:“太医怎么说?” “说是心中焦虑太过,内火炽旺。给扎了针,暂时没醒,再稍微等会儿就差不多了。” 阿音稍稍放心一些,遣了玉簪回景华宫去叫冯旭。 俞皇后现在正和冀行箴在正殿里商议事情。 阿音和常书白知晓后就没立刻去正殿打扰他们,而是转去了暖阁。 冯夫人早先晕倒后就被嬷嬷们抬到了隔壁暖阁里。暖阁如今生了火,因为天气寒冷。却又开了窗,因为太医说要保持屋内空气的清新。 撩了帘子进屋,倒是没有太多的热气,只不过不寒凉罢了。 冯夫人如今正静静躺在榻上。虽然已经昏了过去,但是眉间依然紧锁,似是有化不开的愁郁。 阿音是认识冯夫人的。 冯旭的这个性子其实更像是母亲。冯夫人性子爽朗,大大咧咧。平日里会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 每每见到晚辈,她都会很开心地一一问过:今儿吃了什么?可曾吃饱?要不要再来些点心? 是个很热情很好相处的长辈。 阿音看到一向开朗的冯夫人突然倒下,心里酸楚得很,行至床边细问照顾她的宫人。 宫人一一答了。 阿音又问过太医。确定了冯夫人果然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行至门口静静看着屋里。 常书白亦是看到了冯夫人苍白了脸色,忍不住轻叹道:“我还记得冯伯母给我塞点心吃的样子。冯家的孩子里,她最疼的就是冯晔了。倘若冯晔娶个不合心意的妻子,最伤心的恐怕就是冯伯母了。” 阿音轻轻“嗯”了声,不住地往门口看去。 不多时,门帘晃动。冀行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屋里。 阿音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 冀行箴发现她的指尖有些凉,就把她的小手包裹在了自己宽大的掌中,而后问常书白:“如今怎样了?” 常书白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指尖溜了一圈,最后扭头看向病人床榻,说道:“还不错。听说很快就会醒来。” 冀行箴点点头,吩咐了太医和宫女们几句,这就唤了常书白到外面来。 两人走到外头的时候,正好遇见慌张而来的冯旭。 虽然是寒冷冬日,可冯旭的额头上还是聚了一层汗珠。 “我娘怎么样了?”他还没靠近就大着嗓门喊道:“要紧不要紧?” 冀行箴抬手示意他不必紧张,而后缓声道:“你进去看看罢。约莫快要醒来了。” 冯旭高高地“哎”了声,跑着向前。到了暖阁门口,又扭头过来与冀行箴道:“常九是好心。你别怪他。” 说罢,再不多言,一头扎进屋里。 常书白轻笑了声,问冀行箴:“这事儿确实是我抖给冯家的。你看怎么办好?” 冀行箴答非所问地道:“冯夫人不乐意这桩婚事。母后很是歉然,毕竟这事儿是她牵的线。不过这个时候退亲对两边都有伤害,所以还未商议出对策。” 常书白慢慢垂下眼帘,敛去眸中所有光华。他抬手轻勾着腰间玉佩,问冀行箴:“你怪不怪我。” 冀行箴斜睨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只与阿音道:“往后你出门的时候记得披上斗篷。这么冷的天,你还不带手炉,不披斗篷。万一病了怎么办。” “哪就那么容易病了。”阿音笑道:“不过一会儿工夫,没关系的。” 冀行箴当即冷了脸,“你觉得没事,我觉得有事。倘若你病了,你可能无所谓,可伤心操劳的还是我。” 语毕他轻轻一叹,“只当是为了让我少操心些,你便注意着自己的身体罢。” 阿音刚要说话,忽地想起来旁边还有常书白在。不由红了脸,嗔道:“乱说什么呢。” 冀行箴道:“书白不是外人。没甚么。” 常书白恨恨地拿着手中的玉佩砸他手臂,“你怎么说话的?嗯?我说了那么多你不当回事。妹妹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罗里吧嗦一大堆。有这么重色轻友的么!” “怪只怪你废话太多。”冀行箴冷哼道:“你说的那件事,我怪不怪你,你自己不知道?” 常书白静静地看他片刻,忽地笑了,“呐,是你自己说不怨我的。往后这亲事万一真的吹了,你也不许说我什么。” 冀行箴淡淡地撇开眼,“我可是甚么都没说过。” 常书白笑着把玉佩收起来挂好,“你是这个意思就成了。” 说着话的功夫,门帘开合,冯旭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我娘醒了!”他开心地大笑,“没事了!” 阿音她们听闻后,亦是喜出望外。刚好这个时候俞皇后从正屋出来,一行人便都往暖阁去探望冯夫人。 冯夫人这个时候还虚弱着,很是没精神。 看到大家过来,她没能如往常那般大笑,不过还是挤出了个算得上畅快的笑来。 “这么多人来看我。”她朝阿音招了招手,“许久不见的太子妃也来了。” 阿音给她掖了掖被角,“您身子好些了吗?” “本来就没大碍。”冯夫人的眼神黯了黯,“就是知道了些不好的事情后,心里头一时间想不开,自己把自己堵病了。” 俞皇后劝道:“万事都有解决的法子。您莫要为难自己。您说什么,我都帮忙想辙就是。” 听了俞皇后这话,孩子们就知道,俞皇后尊重冯夫人的决定。倘若冯家不想要这门亲事了,俞皇后定然会想了法子好好解决。 ……那为什么冯夫人还会晕倒? 所有人都去看冯夫人。 这个时候,一向爽朗的冯夫人却眼中蓄了泪,“我就是想不通,平时看着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有这样的心思。旁人就罢了,自家的姐妹也……” 她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说道:“晔哥儿正在准备春闱。这个时候闹出来事情,怕是极不讨巧。我再想想。再想想。” 最后这几句话,冯夫人说的声音很轻很轻。 轻到只有紧挨在她身边的冯旭听到了。 冯旭把这话仔细琢磨了下,顿时脸涨得通红,转身一摔门帘跑出去了。 常书白赶忙追了过去。 阿音看了看,也跟着出了屋。 “你怎么回事。”常书白一把拽住疯跑的冯旭问道。 “我没想到我娘居然还会犹豫!”冯旭恨恨地猛踹旁边一棵杨树,“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为了攀高枝儿,居然会犹豫!” 冯夫人刚才的话声音很小,常书白和阿音并没有听清。但如今冯旭这么一讲,她们两个就有些反应过来大致是怎么回事。 冯晔在准备春闱。和公主结亲一事,给了他不少的便利。 冯夫人一方面不满冀薇的为人,另一方面又想要冯晔往后的仕途走得顺一点,靠上冀家这棵大树,所以犹豫不定。 冯旭猛地一跺脚,“她若是为了攀高枝儿把晔哥儿的一生赔进去了,看她以后后悔去罢!” 常书白双眉紧拧。 冯旭气道:“那可是我弟弟!往后她如果算计我弟弟,我该如何?” “莫要着急。一切还未成定数,说什么都太早了些。” 温和的声音传入几人的耳中。大家望过去,才发现冀行箴也跟了出来。 之前冯旭突然跑走,阿音和常书白又跟出来了,冀行箴总得负责善后,安慰冯夫人几句才是。 待到冯夫人不再因为冯旭的突然跑走而伤心了,冀行箴方才往这边行。 冯旭气恨不已,连他也没搭理。 冀行箴沉默了一瞬方才说道:“作为父母,考虑问题的方式自然与我们不同。这事儿往后再看看。或许也不似你想的那样。” 冯旭犹不能接受刚才听到的话,愤恨地扭头望着旁边杨树的树皮。 “不如这样罢。”冀行箴忽地想起一事来,与他道:“前些天冀葓说他家请了个厨子,做的斋菜十分好吃,还让我们过去试试看。不若捡个好日子,你们去他们那儿尝尝如何。” 冀葓是宁王府的世子。 他这么说,就是大家都去宁王府做客了。 冯旭听闻后有些心动,毕竟宁王府等闲去不得。脸上的怒容因着心思的转变而稍微消失了点。 常书白笑道:“我铁定要去尝尝看。许久没有吃斋菜了,也有些想念。”又问阿音:“你去不去?” 阿音刚要点头,眼角扫到冀行箴,拉了他衣袖道:“你去我就去。” 冀行箴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抽不开身。” “你去我就去。”阿音坚持道:“你能得闲,我们就一道过去。你不得闲,我在这儿陪着你。” 她知道他很忙,忙到连饭都吃不好。 但是正因为他太忙了,她心疼得紧,反倒是希望他能腾出一天半天的功夫来,好好歇一歇。让自己放松一下。 说她任性也好,说她胡闹也罢。她当真是想逼他答应下来。让他陪着她过去,不管是吃斋菜也好,或者是去宁王府游玩也好。终归是能放下所有政事,好好地休息会儿。 冀行箴静静地看着她。 自家小娇妻的心思他如何不知? 这是他的女孩儿。心里头只装着他,一心只想着他的女孩儿。 冀行箴忍不住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轻轻滑过,停在她的唇角。 在这一瞬,他很有种冲动,想要无视周围的所有人,吻上那红润润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啾啾啾~(づ ̄3 ̄)づ╭?~ 阿音:别闹,有人! 太子:没事,你把他们当石头就行! 冯旭:…… 小白:………… **** 之前有妹纸说冀薇的婚事可能会黄了。有波折是一定的,毕竟冀薇这事儿关系到人品问题。不过这亲事还能不能成暂且不剧透~^_^ 【小白表示,这人的人品有问题啊!绝对不能成啊!!╭(╯^╰)╮】 第137章 · 阿音不知冀行箴心中所想, 轻推他一把,脸红红地道:“做甚么呢?”又小心地四顾看着,生怕旁人留意到他方才那亲昵的举动。 这一瞧不要紧,正好对上了常书白的目光。 阿音的脸颊愈发烫热起来。 常书白淡淡地撇开视线望向旁边的碎石子路,眉目平静如初。 阿音鼻尖上骤然一热。抬头去看, 却是冀行箴笑着抬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你既是想要我去, 待到定下日期后我便把时间腾出来。”冀行箴探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把带入怀中,微笑着在她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到时候顺便可以回家一趟, 看望爹爹和娘亲。” 他称呼晟广帝和俞皇后为父皇母后。如今口中的爹爹和娘亲,自然是说俞正明和程氏。 阿音没有防备他会提起这个, 听闻后一时间呆住。 冀行箴小心地把她拥入怀中。又和常书白、冯旭说了会儿话, 几人便一同回了屋里。 冯夫人自打这一病后就许久都没好转。 眼看着三公主出嫁的日子临近了,冯家忽地传出消息,因着准新郎冯晔的母亲冯夫人生病,婚事暂且推后。至于推到哪一天, 还得看冯夫人病情的好转情况。 此事传到宫中,顾嫔拉着冀萱去了趟永安宫。 由于冀薇如今正关禁闭不得出门,顾嫔让冀萱代替胞姐在永安宫门口跪着。她则去到屋里哭求俞皇后的谅解。 俞皇后把此事推给了晟广帝来处理,让顾嫔回去等消息。 这日晟广帝一从如意阁出来,就看到了守在院中的梅枝。知晓俞皇后有要事寻他, 思量了下今儿也没甚旁的事情了,这便往永安宫行去。 “这冀薇也太不懂事了些。”俞皇后边给他脱去身上外衫边道:“冯夫人好歹也是冯晔的母亲,如今冯夫人病了, 冯家想要暂缓婚事,她却哭着闹着让冀萱来我这儿跪着,看这样子是想把事情闹大。倘若真是传出去了,旁人还指不定怎么说。” 晟广帝先前在如意阁刚刚念了一遍经文正心情舒畅着,听了这事儿后不由眉心紧拧,“能怎么说?” 俞皇后轻声道:“知道的或许是说一句她求嫁心切。不知道的,少不得要悄悄想着是皇上与我待冀薇太过刻薄。” 晟广帝大怒,“真是反了她们了!冯家又不是要将婚事作罢,不过推后而已。既是母亲生病了才做出此等打算,那冯家儿郎也算是个有心的。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晟广帝连外衫也顾不上重新穿好,当即迈步往外行。 俞皇后赶忙上前几步去给他披上,“皇上要注意身子才是。” 晟广帝原本嫌烦,一把将她手中的外衫推开。恰在此时,帘子被掀起,一阵冷风吹过,让他冷得打了个寒颤。 “还是你有心。”晟广帝又顺势拉过俞皇后拿着外衫的手,“朕身边也只你懂得嘘寒问暖。” 俞皇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给晟广帝把衣衫加了上去。 自打晟广帝去过后,冀薇她们就没再往俞皇后这边提过此事。 永安宫终是重新平静下来。 到了十一月中旬,冀行箴腾出了一天的空闲,冀葓便在那天于宁王府设宴。 冀行箴一大早就和阿音起了身,准备过后,两人一同坐车往俞大将军府行去。 阿音到了车上就把冀行箴给推了推。 冀行箴顺势倒在车中,半侧首看着她,“怎么?昨儿不满意,想要今日再来一回?” “这车子尚算舒适。”他笑着伸开双臂,“娘子既然如此有兴致,那为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阿音耳根红红地去瞪他:“躺好!我要休息!” 冀行箴张开的双臂顺势一捞又一带,就把她给紧搂在了怀抱里。 阿音觉得这样的姿势不舒服,挪啊挪啊,从他身上爬下来,一起并排躺着。又把他的手臂摆了个姿势,靠上去试了试。觉得舒坦了,方才轻叹了口气。眉心一皱,倒抽口凉气。 “好难受。”阿音拉着他闲下来的手往自己腰后探,“你给我揉揉。” 昨儿晚上,冀行箴折腾了她大半宿。有的地方都肿起来了,刚才走路的时候难受得紧,腿都快直不起来了。 最要命的还是腰。被折来折去的各种变幻姿势,酸得很。 往常的时候他每天早晨给她按揉,那不适的感觉就没那么明显。今儿动身早,来不及做这事儿,因此这一路到马车上,虽然走路的时候不多,大都是在轿子上,可还是难捱得紧。 冀行箴很是心疼她,自然没有反对,放轻了力道慢慢给她揉捏。 阿音昨晚上睡得不多。今天早还是急着要见父母家人这才能够拼着意志力起身。 一靠在冀行箴温暖的怀抱里,她就开始打瞌睡。可是想着自己先前还有话想对他说,就强忍着困意低声抱怨:“你看你,何苦来着。每天晚上少折腾折腾我,早晨就也不必费力给我揉腰了。咝——难受难受……你轻点揉。” 冀行箴赶忙把力气再放轻一点。吻了吻她的额,低笑道:“无妨。我甘之如饴。” 阿音这个时候有些思维停顿了,一时间没有想通他说的这个是甚么。待到仔细思量过后方才有些明白过来。 ……他乐意先折腾了她然后再来事后补救…… 换个说法就是,宁愿事后麻烦点,晚上也必须折腾她! 阿音不干了,抬手推他。 冀行箴不退反进,又往她跟前挪了挪。 阿音还想反抗,可是瞌睡一阵阵,他的怀抱又太过舒适。她打了个哈欠后,就迷迷瞪瞪地不知道今夕何夕,慢慢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已经身子轻爽。马车也到了俞家门口。 阿音懒懒地不想动,却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 冀行箴想要抱她下车,被她言辞拒绝了。 阿音横了他一眼,轻哼道:“莫不是太子殿下想要爹爹娘亲看出来你做的好事么?” 这话一出来,冀行箴抿了下唇,这便放弃了之前的打算。转而抬手轻揽着阿音,让她能够借了他的力气缓步前行。 阿音刚刚睡醒,全身都带着倦懒。举手投足间,带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 程氏是过来人,搭眼瞧见女儿这模样,瞬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有心想要劝一劝,可是刚刚动了这个念头,抬头就见冀行箴俯身给阿音整理腰间有些凌乱的衣带。 那衣带是刚才阿音在车上睡着的时候不小心弄散乱的,打了结,很是不好对付。 不过冀行箴十分认真,一点一点地把衣带理顺,然后重新系好。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也没有一点点的不乐意。 程氏刚刚加快的脚步就重新缓慢了下来。 俞正明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程氏犹豫不定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有甚不妥?” “没什么。”程氏顺口接了句,又笑:“就是看到孩子们好好的,有些开心。” 俞正明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程氏笑着轻拍了他的手臂一下。 冀行箴是特意选了今天过来的。只因今日恰逢休沐,俞家人都在家里。 众人见过了太子和太子妃,冀行箴和阿音忙把长辈们扶起来,大家便笑说着一同往里面行去。 今日吴王妃和吴南义也在。 徐家舍不得女儿远嫁。虽然吴王妃向徐家透露了这么一点点的意思,但一来洪都王府离得太远,二来吴南义品行如何徐家人并不十分确定。 吴南义为表诚意,也为了和徐家人多接触下,这便没有即刻回洪都府去。 而吴王妃则是因着吴欣妍刚刚有了身孕,不放心女儿,所以打算等吴欣妍的胎坐稳了再走。 冀行箴和俞老太爷说了会儿话,就和俞林琛、吴南义一同去了俞正明的书房。 阿音先和吴王妃寒暄了会儿,而后挽了母亲的手臂,侧首和吴欣妍说话。 因为吴欣妍有身孕,所以都是让妥帖沉稳的妈妈来扶着慢慢前行。 阿音走路的时候就和她稍稍离开一点距离,生怕不小心碰到了她。 “听说你如今吃不好睡不好?”阿音担忧地看着脸色明显比以往苍白的吴欣妍,很是担忧地道:“那可如何是好。” 吴欣妍虽然脸色不好,但心情显然很是愉悦,唇角的笑意就没有落下去过。 “吃不好睡不好,也只这段时间罢了,过去应当就能和缓一些。”她笑着与阿音道:“你尽管放心就是。我娘说了,我自小就身体皮实得很,熬过去初始这段时间后就肯定没事儿了。到时候我再把这段时间落下的吃食全部补回来!” 阿音听后忍俊不禁。 程氏与吴欣妍道:“琛哥儿是个脑子不太灵活的。你但凡有甚需要的,尽管和他说。他若是办不好,你和我讲。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咱们都给你弄来。若是府里寻不到,就和阿音说,让她帮忙想办法去!” 吴王妃指了程氏与阿音道:“亲家母就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婆婆,镇日里嫌弃自家儿子不好,待媳妇儿倒是好得没话说。” 这几句一出来,想到自己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她心中一时感慨,又很是感激。 吴王妃忍不住拉了程氏的手,道:“欣妍这脾气,也就你能忍得。幸好是嫁到俞家来,不然搁在旁的人家,她这什么都不懂只会闹事的性子,还指不定被嫌弃成什么样儿。” 程氏笑道:“哪里的事儿。欣妍好着呢。” “就是就是。”阿音在旁接道:“王妃您不知道,往年我在家里的时候,更能折腾。嫂嫂这脾气和我比起来可是好了太多,我娘喜欢还来不及呢。” 程氏笑着拍了她的手背一下,“就你嘴贫。” 吴欣妍扬着下巴在旁哼道:“娘,看见了没,就你嫌弃我。母亲和阿音可都喜欢我得紧呢。” 吴王妃被这仨人一致向外的态度逗得哭笑不得,先前心里头酝酿起的那些诸多喟叹和感慨,此刻也没了气氛说不出来了,只能连连颔首:“是是是。你们最有理。” 阿音和吴欣妍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因着这次冀行箴和阿音在俞家不过稍作停留,晚一些还要往宁王府去。俞正明和孩子们就没多说什么,只问了问各人的近况,又和冀行箴聊了会儿,关切地问了问晟广帝和俞皇后的身体状况,这便作罢。 趁着吴南义和俞林琛走出屋门的片刻功夫,冀行箴低声问俞正明:“阿音说之前有事拜托了父亲,她让我问父亲一声,事情如何了?” 俞正明晓得阿音说的是帮忙查那名唤岳眉女子一事。听闻后轻声道:“这事儿有些难办。我也没料到竟会查不出此人下落。” 冀行箴听闻后微微颔首,看吴南义和俞林琛二人在门口停住了,就和俞正明一前一后地出了屋。 从俞正明的书房出来后,大家原本说好的是一起去花园小聚。之后就送冀行箴和阿音离开。 不过冀行箴刚走没几步就被吴南义给叫住了。 冀行箴朝吴南义微微颔首,“吴世子。” 吴南义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有些话想向太子殿下请教,不知殿下可有空闲与我闲聊一二?” 冀行箴原本看看时间不多,想要过去见过俞家长辈为先。但看吴南义一脸严肃,他又怕是洪都王府那边有甚要事,便和俞正明说了一声,让俞家父子在前先行。他则和吴南义落后几步悄声说事。 吴南义看着俞正明他们离得够远了应该听不到这边的话语声,方才轻咳一声讷讷说道:“我就是想请教太子殿下,嗯,当初你和妹妹,是怎么顺利成亲的。” 冀行箴是做好了要听大事的心里准备所以来和他单独说话。 听了这么几句后,冀行箴明显地一愣,意外地道:“什么?” 吴南义因着久也攻不下徐家这块硬骨头,所以心里急躁得很。见冀行箴没听清楚,就把声音稍稍放大一点,侧头去问:“我就是想知道,殿下和妹妹这么一路过来,自打相视,而后顺利成亲,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冀行箴这回是百分之百确定这厮没甚重要事情了。 他脚步微一停顿,慢慢地望向吴南义,勾唇笑问:“吴世子是何意?” 吴南义不得不解释几句:“徐家人,我有些搞不定。太子殿下深知徐家人性子,又和太子妃和睦恩爱,所以我想向您取取经。” 说罢,吴南义朝他深深一揖,“您可帮帮我罢!” 吴南义和俞林琛相熟,自然会先问过俞林琛。 可是把妹妹和妹夫的事儿前前后后琢磨了个遍儿,吴世子才恍然大悟,哦,是自家妹子追的妹夫。妹夫那边是半个有用的经验都没有。 于是他没了可以参考的消息,抓耳挠腮想了许久,今日便破釜沉舟打算问一问冀行箴,看看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有没有什么好的招数。 冀行箴望着眼前壮实高大少年那苦哈哈的模样,不禁笑了。 “你想要求得徐家女,倒也容易。” 吴南义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您说。” 冀行箴淡笑道:“如果你搞定了徐家最难搞定的那个人,那么一切都不再是问题。”说罢,举步而去。 吴南义肃然起敬,紧追两步急急问道:“那徐家最难搞定的是谁?” 冀行箴脚步不停,朝他高深莫测地一笑,“……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求抱抱!求举高高!︿( ̄︶ ̄)︿ 阿音:……你居然欺负老实人,不抱! 太子:媳妇儿!你忍心欺负可爱的我吗?哭唧唧/(ㄒoㄒ)/~~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三个雷!~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第138章 吴南义苦思冥想。 冀行箴微笑着缓步而去。 俞林琛看两人落后许多便稍微等了下。待两人过来就一同往前行去。 直到冀行箴离开, 吴南义依然没想透冀行箴说的是谁。于是在送阿音和冀行箴走时,他忍不住又悄声问了几句。 冀行箴莞尔,低声道:“仔细想想。”这便没了其他言语。 吴南义边仔细琢磨着边挥手送行。 阿音瞧着稀奇。待到冀行箴上车后,她窝在怀里问他:“刚才和吴哥哥说甚么呢,这么热络。” 对着自家小娇妻, 冀行箴没甚可隐瞒的, 就将之前的事情细细地与她到来。 阿音思量许久也想不通他口中徐家那最重要的人是谁,疑惑道:“你指的是……” “本也没有特指谁。”冀行箴看她一脸疑惑的样子,喜欢得紧, 抱着她在她唇上细细吻着,含糊道:“若真要说的话, 可以说是徐立雯本人, 也可以说是徐阁老。这两人里他能说动哪一个,这事儿就成了大半。” 阿音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当时又是故意调侃吴南义了。有心想要提醒吴南义一二,可是这年头刚刚冒出来,她刚一走神, 唇上的吻就骤然加深。 阿音再也无法思考,只能无力地尽数承受。待到呼吸不畅着分开时,已经离开俞家很远了。 一进巷子口,远远便见高墙朱门。抬头去看,高悬的匾额上, 宁王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宁王府占地颇广,半条街都是王府范围。虽说不若洪都王府那么气派,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 也已经十分难得了。 宁王爷是冀行箴的六叔、晟广帝的六弟。王爷和晟广帝关系尚算和睦。在晟广帝还未沉迷于修道一途时,帝王时常邀请了宁王爷进宫说话。故而早些年的时候阿音与这位六叔较为熟悉,这些年倒是有些疏远了。 看到冀行箴和阿音到了,宁王府众人赶忙出来迎接。 冀行箴与众人说着话,缓步往里行去。 阿音随在他的身侧,未曾远离。 待到进了院子后,大家已经说了一会儿的话,便不若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疏离。 冀葓与冀行箴指了院子里的几座假山,“那是父王前些天让人运来的。还请太子帮忙鉴赏品评,看看这些石头买的值不值。” 冀葓比冀行箴年纪稍长一些,只不过他不太爱笑,镇日里表情都很淡漠,所以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冀行箴听他这样说,不禁笑道:“我在这方面哪有六叔厉害?就不班门弄斧了。” “太子殿下着实谦虚了。”一旁的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听闻御花园里有两座很好的假山就是太子殿下亲自选的,大家都认为好得很。既是如此,太子殿下的眼光可是比我要好了不少。” 开口说话的正是宁王爷。 想当初宁王爷年轻时候也是风流倜傥得很。只不过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下来,年纪又大了些,如今开始发福。现下他身体微胖,面上的和蔼笑容倒是未曾削减半分,一如当年那般和善引人亲近。 几人就这假山的事情稍微说了一会儿,冀行箴问道:“姜成轩呢?怎不见他过来。” 他之所以问起此人,也是因为姜成轩当初教过阿音,算得上阿音正儿八经的先生之一。 “他啊。”宁王爷说道:“今日恐怕来不成了。” 因着姜成轩当年是宁王爷的伴读,今日原本也要请了他来。无奈姜成轩家里有事脱不开身,这事儿就只得作罢。 “没来也好。”冀葓负手与冀行箴道:“有他们这些长辈在,做事儿都会不方便。可是难办。” 宁王爷笑骂他:“你个小兔崽子。还嫌长辈们碍事……这是赶我们走呢?” 冀葓并未辩解什么。 宁王爷说了他几句后,指了他与冀行箴摇头叹道:“殿下也看到了,这孩子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和他说个什么都能气得半死。一会儿他若是冒犯了太子殿下,还请您不要见怪才是。” 冀行箴与他客气了几句,宁王爷就也离开了。毕竟这儿都是年轻人,他在这里杵着也确实没甚意思。 冯旭和常书白已经到了。与两人同来的,还有几个和他们相熟的少年。 其中有两个人阿音算得上是认识,却不是特别熟悉。 一位年纪比冀行箴要大几岁,身量不算高,但是身材颇壮一看便是自小习武的,正是常家八少爷常书墨。 另一位年纪和常书墨差不多的,却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正是和俞林琛同年高中的林昭辉。 阿音没料到今日会看到林昭辉,四下看了看,便见常云涵已经来了,正在远离这里的一处地方待着,显然是不打算靠近。 常云涵见到阿音后,远远地朝她挥手。 阿音笑着和冀行箴说了几句话后往那边行去。 因着人多,阿音往那边走的时候没有留意到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个石子,身子歪了歪差点摔倒。幸好旁边有人出手快速地扶了她一把,这才让她免于歪倒。 阿音后怕地缓了缓,笑着和对方道谢。谁知侧首看过去,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林昭辉。 “不用客气。”林昭辉与她道:“举手之劳罢了。我倒是要感谢太子妃不怪我唐突。” “你既是帮了我,总该我谢你才是。哪里会怪你?林大人不必这般客气。”阿音笑道。 如今林昭辉与俞林琛一样,同在翰林院任职。只不过俞林琛是正七品的编修,而林昭辉目前还是从八品的典簿。但两人都很得上峰赏识,到了明年述职的时候,都有望升一升。前途一片大好。 两人正说着话,常云涵气喘吁吁地跑了来,拉着阿音的手臂不住说道;“妹妹可曾伤到?脚要紧不要紧?别是扭到脚了就好。” 常云涵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须知不防备下被石子硌了脚,很容易就会忽然扭了筋。故而她有此一问。 阿音忙道:“常姐姐不必担心。幸好林大人帮了我一把,这才幸免于难。” 常云涵之前一直看着阿音,等她过去。结果看到阿音身子晃了晃,她就赶忙过来了。因为一路过来中间还有不少其他人,所以常云涵未能仔细看到阿音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听了阿音的话,常云涵下意识就往旁边望过去。谁知正巧就看到了林昭辉。 林昭辉自打常云涵过来,就未曾移开目光,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视线半点也不曾挪移。 在他的注视下,常云涵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口唇开合半晌后,却是未能成句。 许久后,常云涵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我们,我们走罢。若是妹妹没有伤到的话。不,等会让人看看,许是伤到了也说不定?”语毕拉了阿音就往旁边去。 阿音匆匆地和林昭辉道别,这就被她拽着离开。 常云涵因为心中有事,所以没有意识到手中力道,拉得急了一点。 林昭辉赶忙跟了过去,扬声说道:“常姑娘请小心点。太子妃怕是跟不上。” 他是一不小心就用了往年的时候叫她所用的那个称呼。忘了如今她已经是姚家大奶奶了。 常云涵听了“常姑娘”三字后,忽地就有些无力,好似全身气力尽数被抽光一般,蓦地全身僵住动弹不得。 阿音回头与林昭辉道了谢,又说“无妨”,这便拉了拉常云涵的衣袖,轻声道:“常姐姐怎么了?可是要与我一同吃茶去?” 她怕常云涵做出失态举动来,低声道:“周围那么多人,我们两个单独吃茶也不知妥当不妥当。不若我问问旁人要不要一同过去?” 虽然阿音说了那么长一串的话,其实重点就在第一句。她就是想要提醒常云涵这里有很多人,免得常云涵一时失神忘了这一点。 好在常云涵怔愣过后,慢慢缓过神来。未曾多说什么也未曾多做什么,强笑着说了句“好”,这就挽了阿音的手臂与她一同往里行去。 林昭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并未跟上来。只是沉默地看着两人走远,他便转身回了少年们的中间。 常云涵显然有些心绪不定,一直不停地揪着手里的帕子,眼神有些发愣。 但是,等到和阿音一同进到屋子里,又让人给她们端来茶后,常云涵就慢慢地恢复如初了。 “刚才是我失态了。”常云涵知道阿音之前一直担心着她,愧疚地与阿音说道:“我是万万没料到能在那里看到他,所以一时间有些掌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往后不再会了,还请太子妃放心。” “我放心不放心又有何打紧?”阿音轻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究竟怎么着才能真正彻底地放下,还得看常姐姐你自己。” 想到刚才无意间瞥到的林昭辉那专注的视线,常云涵的心里蓦地一阵深深的酸楚。 其实她是不介意夫君初时没有钱财没有功名的。只要人上进,肯努力,总能把日子过好。 但她家里人不这么想。总觉得镇国公府的嫡女,合该身份高贵的人才能配得上。 可姚德宇那个人,不懂得知冷知热,有时候姚老夫人为难她,他也不懂得维护她…… 想到这儿,常云涵赶忙晃了晃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尽数赶走。 “是我的错。”常云涵道:“我既是已经嫁为人妇,总该忘记以前的一些事情才是。” 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努力勾起了唇角,甚至于发出一声笑,但阿音看着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发苦发涩。 “常姐姐。”阿音握住了她的手,想了半晌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到她,毕竟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一切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总会好起来的。”阿音最终说道:“姐姐莫要伤心了。” 常云涵暗暗长叹一声。 连阿音这样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都看出来她的伤心了,那么她就是还是神色不够稳定,居然能让人瞧出来破绽。 “阿音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常云涵道:“我去别处寻人打一盆水,洗洗脸。一会儿收拾齐整了再来看你。” 阿音看她眼睛都有点泛红了,点点头轻声道:“姐姐尽管去罢。我自会寻人去玩。” 宁王府的姑娘她是认识的,虽然算不上特别熟络。还有受邀而来的几位贵女,她也识得。 常云涵觉得眼睛里的泪意就要忍不住了,握了握阿音的手,这便低着头急急地出门去了。 因着两人是走了好长一段路来了花园这边,所以一时间周围也没有旁的客人在。只几个青衣小婢在旁边守着,随时候命。 阿音唤了其中一个有点眼熟的来带路,准备在花园里走一走,逛一逛。毕竟宁王府的冬日景色与宫里和俞家都不一样,且这儿的花园布置得颇为雅致,很值得一看。 小婢领命后引了她一路前行,边走边介绍着府里一草一木的来历。 初时阿音不过是随意地听着,主要是在细看周围景致。待到听闻这里的草木都是冀葓和冀莼布置的,她才很是意外的开了口:“都是世子和郡主布置的?” “正是。”青衣小婢自豪地道:“世子和郡主厉害得很,王爷和王妃就把事情交给了世子和郡主。” “她们二人倒是有雅兴。”阿音笑着赞道:“这儿这么好看,我倒是没料到是他们两人所为。待到看见郡主后,我需得好好请教请教,问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这话刚一说完,不远处就响起了笑声。 “太子妃若是有什么想问我的,不若现在就问罢!” 伴着说话声,一名少女从凉亭的另一侧转了出来,“我这儿也没甚稀奇的。您若觉得有什么地方感兴趣,我定然半点都不遮掩,尽数说出来。” 这少女杏眼桃腮,长相十分讨喜可爱。又因带着甜美笑容,更是让人不由得就心生亲近之意。 阿音没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她,笑着迎了过去,“郡主怎地在这儿?先前我在外头没看到你,只当你现在不在府里,却没料到你躲在这里玩着。” 少女正是宁王爷的爱女冀莼。 她笑容灿烂地道:“我原先也没想着躲在这里。只不过玩着玩着,觉得有些困倦,就倚在假山旁边小憩了会儿。待到醒来,正好听见太子妃说了那些话。自然赶紧应下。” 两人稍微闲聊了几句,觉得外头有些冷,便打算到屋里去。 只不过冀莼不打算在这个地方多逗留,提议去她院子里。 “这儿有甚好玩的?不过是些花啊树啊。想必宫里比这好玩的多得是。倒不如去我那里。我之前得了一些新奇好玩的,刚好借此机会给太子妃一观。” 阿音初时有些犹豫,毕竟还要在这儿等常云涵。不过禁不住冀莼的一磨再磨,方才答应下来。 两人临离开前,阿音吩咐了声,等会儿若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回来的话,让她去到郡主那里寻。这便和冀莼一同出了花园。 走出一段距离后,冀莼不时地回头去看,笑问道:“太子妃今日带来的那位小公公可是俊俏得很。怎地之前没有见过?” 阿音知道她说的是青枫,就道:“新到景华宫不久。以前未曾带在身边过,郡主自然不认得。” 冀莼了然地“哦”了声没再多问。 阿音却在这个时候发现青枫正一直悄悄地看着某个方向。若不是冀莼突然说了这么几句,她也不会回头看到。 待到入了冀莼的院子后,趁着冀莼吩咐人准备茶点的时候,阿音叫了青枫来问话。 青枫初时有些迟疑不敢说,后见阿音语气关切,他生怕太子妃多想,就将自己之前的疑惑讲了出来。 “先前我瞧见了一个人,瞧着有些熟悉,可是又不太敢肯定。毕竟原先见过的次数不多,如今多年过去,相貌应当发生了变化,就更加不敢去认了。” 阿音知道青枫生性谨慎,若非有一定把握的话,不会轻易说出口。就问:“是谁?” 青枫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只他们两个能够听见,“……看着像是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赴宴有一点不好,不能一直看着包子!我中午要吃包子!/(ㄒoㄒ)/~~ 第139章 青枫的师叔, 阿音还是有点印象的。记得他说过只多年前见过两次,其余的讯息他就都不知道了。 阿音想到青枫之前所言,疑惑着问他:“你不是说他不是京城人么?” 青枫说过师叔是外地人,所以只看过师父两次,其余时候并不在京中。 可今日并未邀请外地客人。在场的要么是宁王府人, 要么就是宁王府京中的客人。就算是底下伺候的, 也断然不可能是来自外地。 “嗯。”青枫也有些犹豫,“许是我看错了罢。毕竟多年未见,看错了总是有的。” 思及之前遇到木头时木头悄声提醒的那些话, 青枫又改了口:“小的往后会弄清楚些再与太子妃说。” 他记起了那日看到那个女子时候的样子。 听说她是常家的女儿。听说,她曾经是后宫妃嫔…… 这样的天之骄女都能在经历了诸多事情后肯低头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 他更应该做到才是。 阿音正想着事情, 并未留意到青枫的细微变化。 细思片刻后,她与青枫道:“你与我说说章乔的具体事情来。我让太子帮忙查探这儿有没有这个人。” 青枫抬头看了看。 冀莼正吩咐着丫鬟们做事。丫鬟仆妇们正行色匆匆地从旁而过,并未有人留意到这边。 青枫悄声描述了下章乔的相貌,又道:“师父只提到过师叔这一个师妹, 也只见过这一个师妹。具体他们还有没有师兄弟,小的就不知道了。” 阿音听了这话后,慢慢地侧首看他,“……你那师叔,是个女的?” 青枫点了点头, “小的没和太子妃说过?” 阿音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师父——” 青枫听明白了她的问话,“男的。” 阿音这才心里有了底。 原本她打算另寻了人去和冀行箴说, 但看青枫在这里的时候,冀莼每每吩咐了人做事,总会侧过头来有意无意地朝青枫这边看,索性就遣了他去冀行箴那边。 冀莼自然看到了青枫的离去。回头过来寻阿音的时候,笑着打趣:“你也太护着那个小公公了。我不过多看了他几眼,你就急慌慌地把人给支开了。怎么着?怕我要了他去?” 本朝有些风气不太好,阿音略有耳闻,却没细究过。虽说宁王府的郡主应当还不敢问她要人,但是小心点总是好的。 阿音扬起笑容说道:“郡主不要介意。是我有事要寻太子,由他来往男宾那边较为合适,这才让他过去了。” 冀莼笑道:“得了吧。你就是护着他。” 阿音不愿与她在这个事情上细究,只略笑了下就作罢。 不多时常云涵来了。 她到的时候阿音正和冀莼往屋子里去。冀莼东张西望的时候看到了正巧走入院子的常云涵,就拉了阿音在旁稍作等候。 “姚大奶奶怎地这才过来?”这个时候差不多中午了,太阳有些大,冀莼抬手半遮着刺眼的光亮,扬声说道:“我们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常云涵生怕自己眼睛还有些肿,半低着头匆匆而来,“我先前走错了路,稍微绕了一下,这才给耽搁了。还望郡主不要介意。” 阿音上前迎了常云涵,挽了她的手臂道:“没事,才刚等一会儿,耽搁不了什么。” 太子妃都说没事了,冀莼也不好多说什么,遂笑着邀请了两人一同进入到屋里去。 冀莼的屋里布置得十分精巧,小到摆放在桌子上的团扇,大到旁边的五斗橱,皆是上等之作。 三人落座后,冀莼拿出了一整套的粉彩茶具来给阿音她们斟茶。 “原是青花瓷的更好些,可我喜欢粉彩的这样子还有色泽,就择了这一套。”她笑着问阿音:“太子妃不会介意罢?” 阿音还惦记着青枫和冀行箴那边的事情。 她记得父亲让冀行箴转告她的话。青枫的那个师姐,并不好找,基本上是丁点线索都无。 倘若青枫的师叔真的会出现在宁王府里的话,那么青枫师父、师叔还有师姐那边的事情,就很有些说不出的可疑。 因着心中记挂着事情,她喝茶的时候就有些不够专心,也没品出什么味道来。冀莼问她的时候,她也只是笑着说“茶很不错”这样的话来。 没多久宁王妃来了。 宁王妃相貌柔美,虽只看五官并不是特别夺目,但胜在笑容和蔼又性子温和,让人一看便心生亲近之意。 她比宁王爷稍微年长一些,倒是和俞皇后年纪差不多。 宁王妃本是来寻冀莼,身为主家,堂堂郡主不招待客人却跑到了屋里来玩,这实在说不过去。 但是进屋看到阿音也在这里后,宁王妃的怒容就去了大半。 宁王妃佯怒地瞪了冀莼一眼,“你个躲懒的!”又笑着和阿音打招呼:“原来太子妃也在。” 冀莼笑嘻嘻地道:“娘,您不用嫌我不出去。我陪着太子妃不成么。” 阿音这时候听出了点味儿来,“倒是我想岔了。先前只考虑着和郡主多说说话,却忘了郡主这个时候还有事情做,耽搁不得。” “太子妃不必客气。”宁王妃笑着挨了阿音坐下,“我原是觉得这丫头镇日里不做正事,想着来喊她出去帮忙。倘若是陪着太子妃,倒也无碍。” 阿音忙说不必如此。 宁王妃还欲再劝,一旁常云涵开口提议:“眼看着午宴时候也要到了,不若我们都过去?两边地方距离不算近,倒不如先往那边等着?” 宁王妃有些犹豫。 冀莼生怕母亲再让她过去帮忙,赶紧附和道:“对的对的。我们一起过去罢。” 阿音绷不住笑了。 宁王妃嗔了她一眼,“你看你,哪有半点儿的大姑娘样子?看看太子妃。你什么时候比得上太子妃的一丁半点儿,我也就知足了。” 阿音没料到自己会被宁王妃这样夸赞。见冀莼嘟着嘴好似不高兴,她就笑着多赞了冀莼几句。 冀莼开心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太子妃眼光最好了,你帮我选择个发饰戴戴罢。” 刚才进屋后没多久,冀莼就让人重新梳了发辫。因为之前在假山旁小憩的时候,一不留神,鬓发已然有些散乱。 虽然梳了发,可是饰物还没戴。宁王妃这就进了屋。 阿音就去到冀莼的妆奁旁仔细看了会儿。最后,她拿出一支赤金三尾凤梳来,“你看这个如何?” 冀莼拿着发梳对镜看了会儿,觉得这个发梳很是配她今日的衣裳,笑着谢了阿音几句,美滋滋地把发梳插在了发间。 四人前后出了屋子。 冀莼左顾右盼地看了几眼,“咦?那个小公公还没过来么?” “许是距离远,一时半刻地走不回来罢。”阿音说道。 冀莼“哦”了声没在多说此事,转而问她:“当日宫中赴宴我没去成。听说你遇到了邵璃?” 说起这事儿来,阿音的心里头还是有点不太高兴。 当时遇到邵璃,是这位靖阳侯府的姑娘把程子洁气哭的时候。 邵璃做事只凭心意并不过多考虑后果,单单自己看到了不满意的就随意欺负人。还把那把俞千雪给带进宫里去,好似两人十分亲近。 无论从哪方面看,阿音都实在是没法喜欢她。 “是。遇到了。”阿音摸不准冀莼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起邵璃来,淡淡道:“当时二堂姐也与她在一起,瞧着像是相熟的。” 听闻提到俞千雪,冀莼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个人啊!可是我专程丢到她身边的!” 阿音倒是没料到她会这种反应,侧首疑惑地看着她。 冀莼简短说道:“那俞千雪总缠着我,我觉得烦,想了法子让她跟着邵璃去了。”她并未对此细说,转而道:“说起她来,我倒是想起一事。她好似对王家诸多不满?我瞧着王家人好似还不错。偏她不知足。” 阿音不知道冀莼如何认得俞千雪,奇道:“你怎知她对王家不满?” 说起这个,冀莼便有一堆的话可以道来:“你不知道,她之前没事了就往我跟前凑。去个铺子能遇到她,买个首饰也能遇到她。当真是烦不胜烦。这样的人,我不打听打听怎能罢休?” 说到气头上,冀莼当真是柳眉倒竖面露狠色。但是一想到那个烦人精的身份,冀莼还是有点尴尬的。 “其实我也没料到那是太子妃的堂姐。知道的时候,已经该打听的都打听完啦!” 她小心翼翼地偷觑阿音神色,“太子妃,你会原谅我的罢?” 前头走着的宁王妃听不过去了,回头怒瞪她:“你可长点心罢!你让人去探听俞家二姑奶奶的事情,回头让太子妃来不介意。你说你这做的什么事儿!” 常云涵笑着回头望过来。 阿音扯了扯唇角,并未多说什么。 其实她隐约听说过宁王府的郡主和靖阳侯府的三姑娘不和。 如今看来,这冀莼和那邵璃,都是十分自我的主儿。两人凑到一起能够和睦才怪。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举行宴席的院子里。 其实这儿的厅堂才是招待宾客的正处。之前的花园虽然宾客也可以过去,但因不如这里热闹,所以很多女眷只在花园里溜达了一下下就折转回来,在这里和相熟人家的夫人姑娘们闲聊。 看到阿音和宁王妃过来,众人赶忙上前行礼。 宁王妃就邀请了阿音上首去坐。 阿音还在想着冀行箴那边的回话,又不动声色地朝门外看了几眼,想要瞧瞧青枫回来了没。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只能作罢,暂且去了座位上等着。 落座之后,宁王妃让人捧了茶果点心过来。 阿音原本心思不在这儿未曾留意。尝了几样后觉得口味不错,这才发现眼前摆着的居然都是自己爱吃的。 “怎么样?可还合口味?”宁王妃在旁唤了人拿了丝帕过来,给阿音擦拭着手,“我听闻太子妃喜欢这几样,特意让人做的。” 阿音把手抽了出来,婉拒道:“我自己来就好了。”说着就去拿那丝帕。 宁王妃也不多在此纠结,她既是要,就也松手给了她。看看茶杯空了些,再唤了人过来添茶水。 两人说过话后才发现不远处响起了似是争执的声音。 阿音循声看过去,便见冀莼正和一位姑娘高声说着话。因为说话的声音又急又切,这才显得像是争论一般。 “怎么回事?你是打哪儿看到的?仔细想想啊!”冀莼半侧着身子望向她身边那位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姑娘显然有些吓到了,肩膀微微往后仰着,似是在避开她,“我想想,我想想。” 宁王妃见状有些不悦,唤了冀莼一声,“你在做什么。休得无礼。” “娘!”冀莼跺了下脚跑过来,指了下那个姑娘道:“她说看到过和我这个发梳很像的一支钗。两个像是一套首饰似的,上面的三尾凤饰简直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听了这话,宁王妃也有些奇了,“这发梳不是你爹送你的么。你去问问他,当初买发梳的时候可曾看过同套的发钗。若有的话,或许就是同一套,只不过他单买了这个发梳罢了。” 第140章 冀莼再怎么着急这事儿, 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就去打扰自家父亲。 宁王府设宴招待宾客,今日前来的都是京中有名望的人家。不止如此,太子和太子妃也到了这儿。宁王爷既是忙着,那便断然没空理会她这样的小问题了。 冀莼左思右想,最终蔫蔫地回了位置上。 刚一坐好, 她想到了身边的那个女孩儿, 就又去问:“你确定东西是一样的?” 徐立雯刚才不过是随口说了句罢了,没料到会引来这样大的“祸事”。 平时她都不太爱和陌生人说话,今日是看到了发梳后太过惊讶, 所以忍不住脱口而出。却没料到被人揪着问个没完。 徐立雯到底也是家中疼宠着长大的。见宁王府的郡主咄咄逼人,她有些不悦, 起身与宁王妃告辞。 “家中还有事情, ”她并不擅长扯谎,只能这样说道:“需得尽快归家。还望王妃恕罪。” 宁王妃看多了这样的事情,怎会瞧不出来徐立雯是因着受了委屈而待不下去? 她起身过去亲自挽留,“姑娘既是来了, 不妨多坐会儿。午宴很快就要开始,不如吃过了饭再走。” 徐立雯骨子里也有些倔强,听闻后依然如故:“谢谢王妃好意。今日怕是不成了。” 宁王妃看劝她不住,气得朝旁不住和冀莼使眼色。 冀莼心里头不舒服正低着头看脚前地面,自然美发现。 宁王妃正瞅着这位姑娘当真要离开了, 不由暗急。悄声问了身边丫鬟几句,知道这位是徐阁老的嫡孙女后,宁王妃紧走两步去到她身边:“不若我让人给姑娘换个位置?” 徐立雯正要继续婉拒, 就听旁边有人笑着说道:“家中之事想必长辈们就会处理妥当。徐姑娘既是来了一趟,不若用过午膳后再离开罢。” 徐立雯依稀记得这个声音,听闻后就转身望了过来。 阿音浅浅笑着看她,“我那边的位置刚好有空着的。倘若徐姑娘不介意的话,不若与我坐到那一边去?”说着就指了自己刚才的座位。 徐立雯今日本也是打算认认真真来赴宴的。兄嫂都过不来,徐家又受了邀请。虽然她和这儿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却还是决定走这一趟。 谁知竟然遇到了刚刚那件事、 宁王府郡主的脾气率直,她是听说过的。只不过这率直里面还有一分的咄咄逼人,是她始料未及。但徐立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公然和宁王府的主人们作对,因此打算息事宁人,走了就算。 就在这时看到了太子妃来挽留她。 徐立雯一时间有些犹豫。 阿音笑道:“今日大家都来了,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平日里你在家中也是忙着,等闲不和大家玩。好不容易出来趟,又遇上这么多家聚在一道,可得好好说说话。” 阿音说着话的时候,还特意朝她眨了眨眼。 徐立雯登时明白过来,太子妃这是提醒她“这么多家”都在,可别做出太过突兀的事情来。不然的话对徐家不好。 可徐立雯还是有些委屈。 阿音瞧出了她的不甘愿,上前拉了她的手一同行到自己之前的位置上,又让她挨着坐了。 “暂且与我坐着就是。”阿音看宁王妃去说冀莼了,就轻声与徐立雯道:“要学着习惯与人打交道。有时候会有冲突,但总能寻到法子解决的。” 她这是有意提点徐立雯。 徐立雯不太懂得和人交往,往后若是真的吴家和徐家结亲了,她成了吴家的世子夫人,那么要面对的便是在南地生活。 南地人热情开朗,这样的宴席只会多不会少。她作为世子夫人,不可能一直逃避,得学着去适应。 徐立雯沉默了一瞬方才轻点了点头。 阿音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徐立雯忽然问道:“太子妃与我并不熟悉。是他拜托了太子妃来照顾我的么?” 他?哪个他? 阿音有些不明所以。正待细问,徐立雯已然低声道:“他找我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想着他和太子妃相熟,少不得讲了什么。” 听了这些话后,阿音方才有些明白过来。 敢情说的是吴南义? 她倒是没料到吴南义有这样的“胆识”,居然跑去和徐立雯面对面地开了口。 想到那个傻大个儿,阿音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有心想要说不是,毕竟徐立雯是徐立衍的妹妹,即便没有吴南义那一茬,她终归是会帮忙的。只不过那种情形下的帮忙,就不一定是劝着她适应这样的宴会场景了。 可是仔细看看徐立雯的神色后,好似不是在厌恶吴南义的做法。阿音这就迟疑着点了头,说道:“吴哥哥一直让我帮忙照应你。” 这也不算说谎。吴南义拜托她那么多次,其中也有提到这个意思过。 徐立雯“哦”了一声后,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角,半晌不说话。 宁王妃当着宾客的面也不好训冀莼太厉害,说了她一会儿后就回了阿音身旁的位置上。 刚刚落座没多久,就有丫鬟进屋来禀,说是王爷遣了人来吩咐过,午宴的时候到了。 宁王妃便在前引路,与大家说着今日午膳的相关事情。 冀莼看宁王妃脸色不善,吐吐舌头,没有跟在自家母亲身边,而是挨着阿音走。 阿音身边本已有了常云涵和徐立雯,冀莼这样靠过来的话,就只能在徐立雯或者的常云涵外面了。 她左看右看,两侧都瞅了瞅,最后站在了常云涵外头。 徐立雯看她如此,细声细气地轻声道:“怕我作甚。我又不会怎么样你。” 冀莼很是认真地和她说道:“我是怕我会忍不住怎么着你啊!” 阿音和常云涵就也侧头看她。 冀莼慢悠悠说道:“瞧你那弱性子!我就想着,在你旁边的话肯定会忍不住多问你几句。偏我娘不让我为难你,所以我就只能不挨着你站了。” 这理由虽然奇葩了些,但确实一看就是大实话。 听了冀莼这些话后,徐立雯忍不住掩着口笑了。 阿音亦是觉得有趣。虽然冀莼的脾气不太好,可最起码是直着性子来做事,比宫里那些弯弯绕很多的人要好上不少。 徐立雯这个时候对冀莼的看法也稍微改观了些。 仔细想了想,她与冀莼说了实话。 “当时我也没有看得太仔细。瞧见了那个发钗,但是戴着发钗的人并未看太清楚。”徐立雯又回忆了下方才说道:“看上去那人的相貌和太子妃有一二分的相似,只不过年纪大了些,梳了妇人头。我也不晓得是谁。” 冀莼没料到徐立雯肯开口和她说这些,急急问道:“还有呢?还有呢?” 徐立雯自幼习字读书,记忆力很是不错。这个时候就疑惑着道:“好似有人唤她一声‘王夫人’。还说她夫君王士新大人……其余的我便不知道了。” 京城里叫王士新的可能不止一个。 但是,能够叫王士新,而且还能是“大人”的,那便只有一人。 冀莼猛地扭头去看阿音,“那发钗是你家那位二姑奶奶戴着的?” 提到这个,阿音也有些发愁,“或许是罢。” 冀莼冷哼道:“那她或许是瞧见过我这个发梳,觉得好看,自己又弄了个过来。” 常云涵好心提醒她:“你这个是点翠凤尾,工艺很是难得。如果她的和你的一样话,那就不是自己能弄一个的了。” 冀莼也想到了这一点,哼了声扭过头去,满脸的不乐意。 三人都知道她这是因为不喜欢俞千雪而不愿意和俞千雪戴着差不多的东西。但是这事儿也安慰不得,毕竟她还不听她们三个的劝。 冀莼又哼哼唧唧乱闹了半晌,四人这样去到了设宴的院子。 一进院门,她们就听到有人在高声说着:“冀莼呢?上次她坑了我,我还没寻她,如今既是来了,可得好好说说!” 这声音阿音和冀莼俱都认识。一听便知是邵璃。 “怎么她也来了?”冀莼瞠目结舌地低声道:“我娘到底请了些什么牛鬼蛇神的。” 徐立雯掩着口直笑。 阿音吓唬冀莼,“你再对客人这样的态度,当心我告诉你娘去!” 谁知冀莼并不害怕,“之前她曾经当着我娘的面和我较量来着。我娘早就知道了我俩不对付。” 不过冀莼还是不愿搭理邵璃,转了个反向去到徐立雯那边,让一行三人半遮着她,这才往院子里去。 谁知还没几步就被邵璃给发现了。 “原来郡主在这儿呢。”邵璃皮笑肉不笑地道:“先前找不到你,我还当你是偷溜出去玩了忘记回家。” “好说好说。”冀莼轻嗤道:“本来是出去玩忘记回来,可是隔了好几个巷子我都能听见你在我家各种冷嘲热讽,我受够了,所以一定要回来看看,瞧你到底能够折腾到什么地步。” 邵璃火了,上前一步道:“你怎么说话的!” 旁人有的为邵璃捏了把汗,毕竟这里是宁王府,而冀莼是宁王的嫡亲宝贝女儿。 但是,有知道邵璃身份的,却为冀莼暗暗担忧着。 靖阳侯府邵家之所以这样横行无阻,主要是因了邵家已经亡故的那位老姑奶奶的事情。 ——晟广帝已经去世了的皇祖母邵氏,便是已故的邵家曾老太爷嫡亲的妹妹。 因着晟广帝和邵家的这层关系,邵家在京城里很敢横着行。 不过,冀莼自认也不用怕邵璃。 邵璃再厉害也仅仅是个国戚罢了。而她冀莼可是堂堂正正的冀家嫡女、太子的堂妹。 想通之后,冀莼无所畏惧,开口驳斥道:“我怎么说,也是看你怎么做。你做得好了便成,若是做不好,我自然要提点提点你。” 邵璃听闻后非但没有半点儿的不悦,甚至于唇边的冷笑更加家重了些。 “你确定要和我这样斗下去么?”邵璃抬高了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可是不怕你。” 邵家的二老爷还守在东疆,邵家的三老爷则是吏部尚书。这样的情形下,邵家在京中的势力愈发扎了根。 邵璃讲的颇为明确,但是冀莼并未太多当回事。 她有靠山,她也有! “我也不怕你。”冀莼冷哼道:“当年我不过就是比你多得了先生的几句赞赏,就被你这样记恨了好多年。如今你越是看不惯我,我就是越要和你一起争下去!” 两人这样吵吵着,阿音不愿掺和进去,就拉了徐立雯和常云涵往后退。 哪知道三人刚刚往后去了不到一丈地便有人往这边行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长长一串的丫鬟仆妇。 “这位爷,您可不能过去。这不合规矩。” 阿音有些疑惑谁会在堂堂王府里这样横行无阻,就朝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男子大跨着步子往前行,气势汹汹面容阴鸷。 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那双眼睛。明明是很好看的一双眼眸,却因里面的戾气太盛而让人心中生出寒意。 “这是谁。”徐立雯悄声说道:“好凶的人。” 阿音看着他的样子,隐约和有些人对了起来,有些明了的说道:“难道是——” “邵航。”常云涵认得此人,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是靖阳侯府的世子爷。” 果然是他! 阿音刚才看他的五官和邵帆还有邵璃有些相似,再看到这气势就有些猜测到了。当年就是此人伤了袁无相的母亲让袁无相出了御林军。早就听说过此人极其霸道,却没想到没料到邵航居然这样无法无天,竟是敢在王府横行无阻。 “你们在这儿等着,别过来。”阿音往前说道:“我过去看看。” 常云涵赶忙跟了上去,“我也过去悄悄。听说这邵航会点功夫,还在御林军待过。我们小心着点。” 阿音思量了下,点点头。 两人都让徐立雯待在这儿不要乱走,徐立雯就未曾挪动半分。 这个时候邵璃和冀莼已经吵得很厉害了,已经有小丫鬟急急地赶去屋子里面叫宁王妃,还有仆妇赶往男宾那里去请宁王爷。 邵航一走到女孩儿们身边,就冷笑着插道邵璃的跟前。好在邵璃和冀莼互相看不惯对方,所以两人间的空隙很大。不然他这样突然过来,冀莼怕是就要被撞上了。 但,两人的距离还是太近了些。 冀莼赶忙退后几步远离他。 “小郡主,别来无恙。”邵航居高临下地看着冀莼,“我妹子究竟做了什么,竟是让小郡主这样在意?” 冀莼之前一看来人是邵航,心里不由得就打了个突。 晟广帝颇为疼爱这个表外甥。虽然最近几年没有经常召他入宫去,不过在邵航小时候却是时常进宫。 阿音比邵航小好几岁。在邵航经常进去的日子里,她还没有出生,故而并不知道。而且邵家和俞家的关系并不算近,因此之前家里人也好,俞皇后也好,都甚少提起来。 可是冀莼听母亲说过这事儿。而且,她很有点怕这个瞧着阴沉沉的人。看邵航要为邵璃出头,她忍不住又后退了几步。 “世子爷有事尽管去就是。我必然不拦着你。只不过我和邵璃的事情是私人恩怨,怕是和世子爷无关。” 邵航“哦”了一声点点头,看着自己白皙手指上的轻细纹路,“原来郡主觉得自己能拦得住我为妹妹出头?” 冀莼看到他这样张扬的样子也火了,气道:“这儿是我家!是王府!”说罢,她想着自己的身份,又挺直了胸膛,“不只她有哥哥。我的兄长和我的父母都在这儿。怕你作甚!” 邵璃看着邵航这个样子,再一嗅到邵航身上的酒气,心里也很有点担心。 她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怎么样。就这些也罢了,偏他还爱饮酒。 若不是饮酒闹了事,他也不至于被踢出了御林军。如今还无所事事没个差事。 邵璃不知道大哥是怎么进了宁王府的,但看这事儿要朝着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她赶忙去拉邵航。 “哥。我和冀莼也就那么回事,吵着玩。咱们不说了,回家去啊。” 邵航挥手把她拨到一边。 “去。”他不耐烦地道:“你懂什么!” “哥!” 邵航不理会邵璃的一再劝阻,觉得周围声音嗡嗡嗡地作响。没有细想,他看到旁边有个人在说话,抬手掐住她的喉咙就往一边掷了过去。 那儿站着个小丫鬟。小丫鬟没料到他突然出手,被卡喉咙后完全发不出声音。接着身子一空,飞向了旁边。 阿音刚刚前行几步,就看到有个人朝自己飞来。 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眼看着那个人就要砸到她的身上了,突然两人闪身而出。一人接住了小丫鬟,一人探手把她搂入怀中。 一声厉喝陡然响起:“大胆刁民!竟敢肆意妄为!来人,将此人拿下!” 邵航没料到有人胆敢动他,阴恻恻地望了过来,“我倒是想看看,谁敢动我。我可是宁——” 他看清眼前之人后,忽地顿住,不敢说话了。 “你是甚么?” 冀行箴搂着阿音走上前去,仿佛看一个死人那般冷冷地看着他,唇角带着一抹冷厉的笑意。 “如今倒要瞧瞧,本宫想要治了你,谁敢说个‘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嗓子发炎,没精力卖萌了咳咳……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么么哒= ̄ω ̄= 第141章 邵航酒醒了大半。 他再怎么倚仗着有宁王爷做靠山, 也不敢惹怒太子。更何况如今太子监国,朝中上下无不以太子为尊。 邵航强忍着心里的怒气,手指握得很紧,关节咔咔作响,这才没有挥拳揍上眼前之人。 冀行箴把阿音护好, 喊了人来押邵航下去。 邵航不肯就范, 眼睛直直地看着冀行箴,挣扎着想要挣脱那些人的束缚。 可是冀行箴今日带来的“随从”里有大半都是御林军的儿郎。这些人各个都是功夫好手,擒住个醉鬼简直易如反掌, 三两下就把邵航给制服。 邵航斜着眼往向身边几人,发现有两个居然是熟面孔, 当即哼笑:“先前同在御林军当差的时候没少巴结我。现下居然敢拿我?反了天了!” 他不敢对太子发火, 便将一腔怒气撒到太子的人身上。 冀行箴眉目愈发冷然,凤眸半眯望向他。 那两个被邵航盯着的御林军互相对视一眼,语气平平地说道:“不知世子爷说的是哪一桩哪个人。我们兄弟只知道效忠于太子殿下,还望世子莫要胡言乱语。” 邵航阴沉着脸朝地上啐了口。 邵璃虽然脾气不好, 却也懂得察言观色。看太子发了怒,她生怕哥哥再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赶忙去求冀行箴和阿音;“我兄长是无意冒犯,还请殿下网开一面!” 冀行箴尚未开口,这时候有人在旁喊道:“还请殿下网开一面!留下此人!” 众人循声看过去, 便见一中年男子朝这儿急急行来。他身穿鸦青色杭绸云纹夹袍,面白无须,气质温文。如今的他正脚步急切地前行着, 面带焦色望向这边。 大家纷纷行礼:“宁王爷。” 宁王无暇理会,快步行至冀行箴跟前,看也不看邵航,只恭敬地朝冀行箴深深揖礼。 “邵世子是我先前请了来的。原想着他爱吃酒,便未让他去和大家说话,只让他在院子里用了些餐点。谁知刚刚我去招待客人,他就——” 宁王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已经知晓。就趁了那会儿功夫,邵航走到外头来了。而且还冲撞了女眷。 见冀行箴沉默不语,宁王躬身长揖不起身,高声道:“求太子殿下看他年少无知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 这话一出口,冀行箴身边的那人不乐意了。 冯旭扶着自己接住的那个丫鬟站好,扭头与宁王道:“王爷,您说一句年少无知,不知说的是谁?邵世子?” 他嘿笑着指了指自己与冀行箴,“可太子爷和我,都比那邵世子更‘年少无知’呢!” 这话一出来,女眷里有人绷不住笑出了声。 只因那邵航已经二十多岁,比冀行箴和冯旭都大。 宁王先前只想着眼前之人是太子,所以说话时候刻意把邵航放弱了几分。谁知竟是有了年纪上的疏忽。 他一时间静默。 冯旭扭头对小丫鬟一笑,“你没事吧?有事?有事赶紧说啊!我给你出头!咱们找世子爷算一算!” 谁都知道他这句“世子爷”说的并非宁王府的世子冀葓,而是靖阳侯府的世子邵航。 小丫鬟吓得浑身抖若筛糠,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能恳求地看着冯旭。 冀行箴瞥了宁王一眼,垂眸淡笑,抬手轻柔地捋着阿音鬓边的发,语气却愈发冷硬。 “本宫却是才刚知晓,本宫说的事情你们各个都可随意反驳,随意指手画脚。”他视线往御林军身上一扫,“带下去罢。押入牢中,待本宫有空的时候再另行审问。” 这便是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随意把这个人提出来审讯了。旁人更是不能肆意定案。 众人不敢有违命令,急忙将人押了下去。 宁王爷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是冀行箴的叔父,按理来说是长辈。虽身份不如冀行箴尊贵,但看在这个份上冀行箴也该给他几分薄面。偏之前已经表明人是他请来的了,冀行箴却丝毫都不理会。 不过,他还是笑着朝冀行箴拱了拱手,“太子殿下好魄力。” 冀行箴只朝他略一颔首,“宁王客气了。” 往日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高大男子,愈发清雅挺拔,姿容隽秀。 宁王比他矮了一些,抬头看了看眼前之人,又慢慢地低下头去。 有了这一出意外,邵璃在这儿更是待不住了,赶忙告辞准备回家把这事儿告诉家里人,赶紧想办法把哥哥弄出来。 冀莼这个时候反倒是待她“亲近”起来,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邵姐姐急什么?”冀莼笑眯眯道:“往后您可是四皇子妃,我们见了面还要道一声姑嫂。既是亲人,如今合该先亲近亲近。” 邵璃挣扎着想要挣脱。 宁王怒斥冀莼:“莼儿,不得无礼!” 冀莼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我是郡主她是乡君。我待她这样,怎么算无礼了?”说罢也不去看自家爹爹那铁青的脸色,硬拉着邵璃去了宴席上。 宁王气得指了她的背影与宁王妃道:“看她现在什么样子!” 宁王妃给他顺了顺气,低声道:“王爷莫要着急。太子殿下这般做也是为了维护冀家体面。那邵航如今敢对太子殿下不敬的话,往后少不得也会对王爷不尊。若真有了那一天,该怎么办?” 虽然邵航没有明着反对太子,但御林军现听命于太子,他故意刁难御林军便可辨知一二。 听了王妃的话后,宁王这才怒气稍缓。 冀葓适时走上前来,与宁王说道:“父亲,客人们都在等着。” 女眷这边虽然闹出了一点小岔子,但男宾那里却还丝毫不知,大家都在等着午宴开始。 宁王这便行至冀行箴跟前,与他拱手说道:“宴席将要开始,太子殿下不若先去用膳罢!” 冀行箴正拉着阿音的手与她说话。 阿音见有人过来了,就想要抽手出来。 冀行箴反倒是握得更紧,看也不看宁王,淡淡道:“王爷先去罢。本宫有事要和太子妃说,晚些再去。” 宁王听出他语气里的疏离。 太子是今日客人里身份最为尊贵的一个,他不过去的话,那宴席是开始不了的。 宁王沉吟了下,却也没再继续相劝,行礼后躬身退下。 冀行箴给阿音整理了下衣襟,又等了一下下,这才看到前面的水池边有人正行色匆匆地往院外走。 他朝冯旭那边使了个眼色。 冯旭正好把常书白刚带进院子里来。二人看到后,当即会意,快步而去把那人给拦了下来。 被拦之人是个身穿秋香色梭布褙子的妇人,头发梳得齐整,戴着一只银簪,一瞧便是某户人家的仆妇。 看到冯、常二人,妇人脚步骤然停下,躬身行礼。 “见过两位公子爷。” 她声音低沉,眉目恭顺,看着很是恭敬有礼。 冯旭却是说道:“哎呀,你这礼行得不好。不好。不若一起带过去罢?” 他最后一句却是对着身边的常书白讲的。 常书白轻嗤一声,扬扬下巴问仆妇,“李妈妈是罢?你家姑娘还要参加午宴。你这样急着走,所为何事?” “还能因为什么啊!”冯旭一拍大腿,“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常书白拿眼角斜斜地睇他。 冯旭用手指蹭蹭鼻尖,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问道:“我这接的不对?” 常书白懒得搭理他,问李妈妈道:“你是邵家的?跟着邵航来的罢?” 李妈妈躬身答道:“老奴跟着姑娘而来。” “但你是邵航的人!”常书白声音陡然拔高了些,抬起一脚就朝李妈妈的膝后的腿弯处踢去。 李妈妈腿动了动,似是要躲。最终却没有乱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而后膝盖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 “公子爷们若是想寻人撒气,明说便是!”李妈妈哽咽着说道,似是疼得狠了,“没必要为难老奴!” 常书白快速踢出又快速收回,抱胸懒懒地站着,饶有兴致地低头打量着她。 “不错。”他唇边笑容深了几许,“你这一下跪的时机合适。倘若是旁人,许是就看不出你会武了。但我能看出来。” 在冯旭诧异的视线中,他俯身在李妈妈身边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曾经姓章?” 李妈妈呼吸急促了几分。因着低头,眼神与神色辨不分明。 冯旭不明所以。 常书白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朝冀行箴望了过去。 冀行箴轻轻颔首。 常书白抬手打了个呼哨。 不多时,有四名御林军闻声而至,抱拳行礼,“常大人有何吩咐?” 常书白抬指点了点跪着的老妇,说道:“带下去。有事儿问她。” 李妈妈身子微动似是要反抗,常书白忽地探手而至,扣住了她的脉门。待到御林军将她双手背在身后绑住,常书白方才收手。 午宴过后便是游园。 宁王府里被冀葓和冀莼两人收拾得颇为雅致。虽是冬日里,却处处可见绿色,时时能够闻到花香,亦是十分难得。 因着是逛园子,众人便不如之前那般拘着了。男宾女眷各自与相熟的友人相伴,在丫鬟仆妇的引路下沿途观赏。 姚老夫人今日也来了这儿。 她和宁王妃是姑侄,两人一同往前行着,不时地低声说话。 “小姑母今日来身子如何?”宁王妃担忧地问姚老夫人,“可是” “太子如今愈发出息了。”姚老夫人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不悦,“他大哥身子被他搞得坏了大半,如今他倒是逍遥自在得很!” 宁王妃沉吟了下,说道:“太子还算不错。看他待太子妃极其关切,想必也是个念旧的。既然如今常家的姑奶奶嫁到了护国公,看在常家的份上,他也不会亏待了姚家。” 姚老夫人道:“我早看出来了,你就喜欢那个太子妃!细细弱弱的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莼儿,天真烂漫,可爱得紧。” 宁王妃不置可否的笑笑。 姚老夫人虽被她说动了些,但一想到常云涵,姚老夫人又忍不住抱怨:“也难怪你喜欢太子妃那样细弱的。老大家的那个虽然脾气还算凑合,却至今未曾有孕。可见这身子高壮的也不见得身子就好。” 她口中的老大家的,自然是说世子夫人常云涵了。 常云涵在姚老夫人的身后跟着。虽然没有甚么事情做,但是姚老夫人非要她跟在身边伺候,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宁王妃回头看了常云涵一眼,劝道:“她年纪还轻,等等总会好的。” “可我已经等了四五年了!”姚老夫人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气,“再怎么不行,也不可能那么久都没信儿罢?” 对着婆婆这样明着嘲讽的话语,她也只能当做没有听见,强忍着心里的百般不适四顾看着,让自己借了旁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谁知刚刚侧头看向旁边,她却在四五尺外的地方看到了林昭辉。 林昭辉的手里拿着一支干枯的柳枝,正对着旁边的一个筐篓。想来是顺手捡到打算丢弃其中。 只是此刻林昭辉的目光并未落在柳枝上,而是紧盯着她。 常云涵顿觉尴尬万分,再不敢往旁边看,低着头快步跟上姚老夫人。 虽然一次都没有回过头去,但她总觉得有视线如针刺一般不住地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如芒在背,好生难受。 转眼到了将要离开的时候。 阿音之前一直在和徐立雯说话。毕竟吴南义那边为了亲事都特意留京了,足可见其心意与决心。她就想能帮的话帮一把。 徐立雯原本与阿音算不得太熟悉,今日相交过后,两人颇为投契,已经约好了改日再聚。 “宫里的梅花开得好。母后说了,要让二姐姐与徐哥哥进宫赏花。”阿音侧首和她笑说道:“到时候立雯一起来宫里玩。” 徐立雯很喜欢太子妃这样柔和的性子,听闻后笑着说“好”,又道:“不知太子妃喜欢吃什么点心?我让家里人做了来送你。或者不爱吃点心,喜欢其他的也好。与我说便是。” 阿音徐立雯是真心实意这般说。只不过这位姑娘素来不太通晓人情往来,所以把话说得直接了些。 阿音倒也不计较,细细想了后说道:“我喜欢吃点心,脆脆的甜甜的最好吃。” 徐立雯忽地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以往的时候哥哥总说,有位俞妹妹很喜欢吃点心,还做了个大荷包,塞满了麻叶,没事了就会吃几口。如今想来,莫非就是太子妃?” 阿音没料到儿时的习惯在这个时候被徐立雯给提了出来。 想到往日的情形,她笑着说道:“是我没错。不过,徐哥哥可是又把我出卖了一回。回头我跟他算账!” 徐立雯只是对着不熟悉的人沉默寡言,对着熟人要开朗不少。此时闻言亦是笑了。 “就找他算账!”徐立雯不住点头,“女儿家的糗事怎能随便乱说?亏得他还是哥哥!” 阿音被她这模样逗乐了,拉着她的手笑个不停。 两人出到外头,就见外面聚了很多人。大家都在准备离开,所以车马边一时间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阿音看到了冀行箴,就往他那边去。刚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却听旁边传来了低声争执。 阿音侧首朝旁边的大树那边看了过去,瞧清楚是谁后,脚步就停了下来,与徐立雯道:“立雯先走一步罢。我还有些事情。” 那两个人站着的角度颇为刁钻,因着是在两个大树后面,从这里等闲望不见。 徐立雯没看清情形,听了阿音的话后就和她道了别,独自往自己的车子边去。 阿音就朝大树那边而去。 她本以为自己是头一个发现的,谁知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还不等她靠近,就有人掠身而至,冷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阿音没料到常书白会过来,顿时头痛不已,急急地加快了步子。 林昭辉和常云涵才刚走到树下没多久,话也还没说几句。 听到常书白的质问声,林昭辉朝他看了过来,拱手一揖道:“我有几句话想与令姐说。还请常九少爷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常书白抬手去推他,“我姐姐已经嫁人了。你莫要再做些毁她声誉的破事来!” 林昭辉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背撞在了树后墙上。 常云涵赶忙去扶他。 常书白一把拉住常云涵,又急又气地唤道:“姐!” 常云涵想要甩开他,可他力气太大,她甩不开。 常云涵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恳求道:“书白,姐姐只和他说两句话。两句还不成吗?” 常书白不知道常云涵和林昭辉之间那许多事情。但他晓得,倘若这个时候两人说话的状况被姚家人看见了,自己姐姐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若是姐姐在姚家受了欺负,他身在常家,有心相助也无法成事! 常书白不肯妥协,一双桃花眼恶狠狠地死死盯着林昭辉,咬着牙道:“你给我滚!别让我看到你在这儿打扰我姐!” 常云涵不愿林昭辉被常书白恶言相向,拉着常书白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就是了。别为难他。” 听了她这几句,林昭辉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地道:“我真的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很重要。” 常云涵撇开脸不理他。 就在常云涵将要和常书白离开的时候,旁边响起了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小白,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谁都没料到阿音会出现在这里。 常云涵有些尴尬,低着头不说话。 常书白道:“有人做了些过分的事情,我来拦阻。” “这样啊。”阿音点点头,“我也是想拦人来着。” 常书白唇边刚刚扬起一丝笑意,正想问她是不是也来拦常云涵的,却听她道:“小白,你先跟我过来。别拉着常姐姐。” 这话一出来,常书白才晓得她竟是来拦他的,不禁恼道:“妹妹,你知不知道哥哥在做什么!” 阿音望向脸色苍白的林昭辉,又望向正悄悄偷看林昭辉的常云涵,心里暗叹了口气。 “小白,你随我过来。”她轻声道:“有些话,有些事,总该讲明的。” 说罢,她也不再去看这边,背过身去遥遥地看向了人潮涌动处。所站之处刚好挡在了那两棵树的缝隙间。恰好是她刚才能够望过来看到常云涵的方向。 常书白心里挣扎了下,终是放开了常云涵,踱步去到阿音身边立着了。 她是太子妃,他是御林军里从四品的带刀护卫。 两人在一起站着,旁人只当他是在护卫她,并不会多想。 常云涵知晓阿音的好意,朝着她的背影福身一拜,这便转过身来问跟前的男子。 “你想做什么?”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有事尽快说罢。太子妃帮我一时半刻的可以,时间久了,总会有人寻过来。” 林昭辉是好不容易才能叫住常云涵,让她答应私下里说几句话的。原看着常书白过来,以为再没了说话的机会,已然绝望。却没料到会有转机。 他知道,自己这一回是必须要简短快速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然的话,机会转瞬即逝。再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林昭辉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开了口。 “你,不如和离罢。”他坚定地说道:“你和离。我娶你。虽然我官职低些,权势也不够高。可我绝对会竭尽全力地好好护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南柯梦 投的雷!~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_^ 第142章 阿音和常书白立在树旁, 相对无言。 不久后常云涵喊了她们一声。 两人回头去看,林昭辉已经侧身从旁离开,身影渐渐不见。 “走罢。”常云涵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脸色亦是苍白,“别让人等太久。” 阿音轻声问她:“可是已经说好了?” “好了。多谢相帮。”常云涵口中这样说着, 却轻轻摇了摇头。眼看姚夫人身边的丫鬟找来了, 常云涵叹口气举步前行。 常书白拧眉朝着林昭辉离去的方向看了眼,又望向阿音,轻声道:“走罢。” 阿音颔首。 两人一同往冀行箴那边去。 其实冀行箴早就看到了阿音, 只不过阿音后来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稍等片刻。他便未曾过去,只在原地与身边的冀葓边说着话边等。 如今见人已经过来了, 冀行箴知晓她事情已经办完, 便迎了过去。 阿音悄声把这事儿讲与他听。 冀行箴不置可否,只道:“常云涵与你情同姐妹,有些事情,能出手相助的话尽管帮一帮。只一点, 无论结果如何,你别太难过就好。” 阿音知道他是怕她帮了之后还没有个好的结果,就轻轻地“嗯”了一声应下来。 想到刚才常云涵的异色,阿音忍不住问冀行箴:“你说,常姐姐和他会说什么?” 刚才常云涵和林昭辉说话的声音很轻, 她听不到。依着她刚才看到常书白的神色,觉得常书白许是听到了。但他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冀行箴笑着抬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他们两人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有机会说次话。还能是什么?定然是极其重要的。” 他笑着把小娇妻的手握在掌心, 生怕她心中多虑,就帮她思量了下,“若他是个真男人,就把自己能为他做的尽数告诉她,让她安心。若是个怯懦之辈,或许就想求得一时的欢乐,只说些情短情长。” 阿音想到之前常云涵苍白的脸色,生怕林昭辉是后一种情况,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许是帮了倒忙。 冀行箴轻吻了下她的额,与她一同行至车边。 常书白看他们平平安安上车了,这才翻身上马,扬鞭而行。 夫妻俩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冀行箴还要处理邵航的事情,就先把阿音送了回去,他则去往了昭宁殿。 ——邵航的事情需得仔细询问,还有那个李妈妈。既然她是章乔,那么为何隐姓埋名换了个身份去到邵家?! 想到那个李妈妈,冀行箴把青枫也叫了去。 阿音也知冀行箴有事要忙,就主动勾着他的脖颈给他了个轻吻,立在院门口目送他离去。 冀行箴想要看她先进院子,阿音却是不肯。 “往日里都是你看我进去,今日我想看你先走。”她坚持道。 冀行箴看她执意如此,思量了下如今已然是在宫中,她又已经在景华宫的院门口,也没甚可担忧的。就顺了她的意思,当先往昭宁殿去。 阿音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思绪繁多。 她觉得自己很开心,很幸福。所以,她也希望自己的友人们能够和她一样,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也正因了这个关系,她想要帮常云涵。当她到了树下的时候,没有逃避,反倒是选择了帮忙守着,让常云涵能够和林昭辉讲清楚。 可惜的是…… 想到今日种种,想到常云涵当时的样子好似是没有得到好的结果,她的心里有些不太好过。 周围的朋友们在嫁娶一事上基本上都能够顺心如意。只有常云涵,在这事上身不由己,只能听从家人的安排。 想常姐姐原先那么开朗活泼的一个,如今一日日地愈发不快乐,笑容越来越少,阿音的心里也是闷闷的无法释怀。 屋子里暖暖的。 脱去外面的斗篷,阿音本打算先去洗漱,晚一些了再沐浴。但是刚从外面回来,现在觉得好似身上沾了一层灰尘似的浑身不舒服。思量过后,便打算直接沐浴。 池水暖暖的,微微有些发烫,很是舒适。 阿音全身泡在里面,倦倦地不想动弹。 许久后,身子猛地一晃,她骤然清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池水都有些发凉了。 “太子妃,太子妃。” 她这才留意到万嬷嬷的声音正在外头不住响起,焦急且担忧。 阿音扬声回了一句。 万嬷嬷明显松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轻松许多:“我刚才唤了几声您都没应声,怕您是睡着了,所以一直喊着。” 现在天气寒冷。虽然池水是温的,屋里也是暖的,可真泡在池水中睡着的话,极其容易受寒。 阿音知晓万嬷嬷的好意,笑着回了两句,这便上了池边,擦干身子披衣出屋。 万嬷嬷进屋给阿音把头发慢慢绞干。 看看天色不早了,嬷嬷就劝阿音早点睡,“太子殿下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太子妃不如早些歇着,多休息会儿。” “再等等罢。”阿音打着哈欠说道。 揉揉干涩的眼睛,有些清醒过来。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如今已经天黑了,难得那家伙不在,她能偷得片刻的睡觉时间。既是能够多睡会儿,何乐不为? “还是先歇会儿好了。”阿音说着就上了床,还不忘叮嘱万嬷嬷:“等会儿殿下回来的话,你与我说声。我再起来。” 万嬷嬷虽然心疼太子妃,却也知道小两口感情甚笃,太子回来的时候太子妃想陪着他。故而好生应了下来。 阿音就放心地合上了双眼,沉入黑甜梦乡。 正睡得舒服的时候,隐隐地,觉得自己忽然置身于一个极其温暖的地方。那里很舒适,就是有些热,让她有点想逃离。 阿音下意识地扭着身子远离那个地方。却在这个时候,身子稍稍腾空后,骤然发凉。 她有点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人。 想来就是他挨近了才觉得热的。 阿音动了动身,方发现衣裳已经尽数被褪去。如今正不着寸缕地躺在被子里。而某人正半搂着她,大手在她腰后不住游走。 阿音哪里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赶紧道:“我、我想睡。” 冀行箴看她醒了,俯身吻上她的唇,搂着她让她挨近自己。 阿音被他吻得意识不清,抬手推着他想要求得呼吸。可他哪里肯放过她?直到她最后一丝空气耗尽,他方才松开。 深深呼吸着清新空气,阿音眼神迷离地喃喃说道:“也不知何时信期才能再次到来。” 冀行箴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细腻滑润的肌肤,嗓子有些发干,黯哑着声音问道:“嗯?” “听说第一次距离第二次的时间不定。这都那么久了,还不见第二次来。” “总是不来才好。”冀行箴说着,亟不可待地翻身而上用力挺进,粗粗喘.息着在她耳边说道:“若是到了信期,少不得还要停上几日不能成事。那可要难受死我。” 阿音被他撞得全身瘫软,根本使不上力,只能任由他施为,断断续续说道:“我倒是想来。” “为何?” “……好歹,好歹能,休息几天。” 冀行箴在她耳边低低地笑,“瞎说,那几日腰酸得很,比这更难受罢。” 阿音想说现在也是日日都要腰酸。来癸水的时候再难受,再腰酸,最起码不用翻来覆去地被各种折腾,而且还能早睡一会儿。 只可惜她还未来得及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已经迷失在了一阵阵的欢快里,再也无法思考无法言语。 冀行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虽然想要体贴小娇妻,想要克制一下。但是一沾了她的身他就根本忘记了之前的那些打算,只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耗在她的身上才好。 待到停歇,已经是天将明。 冬日里虽然天寒,但是屋子里烧了地龙还有炭盆,暖和得很。浴池里的水也是温着的。 冀行箴就抱了阿音去到池子里清洗。 阿音困倦得不想动弹,懒懒地趴在他的胸前任由他帮忙着。 冀行箴看她想睡,就让她往他肩上靠了靠,轻声道:“这样舒服些么?” “嗯。”阿音舒服地喟叹一声,努力掀开眼帘,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现在不睡。等会儿再睡。容易着凉。染了风寒太不舒服。” 冀行箴看她意识都不清醒还却还强行撑着不睡,不由莞尔,在她唇上轻吻了下。 “睡罢。”他温声道:“有我看着,必然不让你着凉就是。”说着手中不停,还不忘继续给她清洗。 阿音刚要点头,谁知他清洗的时候碰到了某处,让她全身骤然一僵,忽地没了力气,软软地摊倒在了他的怀里。 冀行箴也没料到会这样。 他努力了很久,还是没法压下满心的思绪。急急地抱了她出池子,快速给两人擦干。而后把她轻柔地放到了床上。 “再来一次罢?”他搂她入怀,在她的耳边低喃着:“再来一次就好。” 第143章 虽然冀行箴口中说的是再来一次, 可阿音被他口中的“再一次”坑了无数回后,哪里还敢信他? 瞬间清醒了许多,阿音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掌控。谁知刚刚扭过身子,就被他拖到了身下。 阿音继续努力手脚并用,却被他桎梏得更紧。 急切的吻落在唇上耳边颈侧, 她渐渐失去了力气。不多时, 他再次进入,将她带入欢愉的巅峰。 ……这回阿音彻底地没了精神,连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都不记得。又或者说, 根本不是睡着的,而是直接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 已经到了晌午。 全身懒懒地不想动弹。身子早已清洗干净, 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抱着她又去洗了回。 天寒地冻的,暖暖的被窝最是吸引人。更何况现在身体这状况,恨不得一直睡下去才好。 可是……毕竟东宫里的大小事务都得她管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再这样赖下去, 事情只会越堆越多。 阿音努力地让自己起来,打着哈欠洗漱后直接用了午膳,而后问万嬷嬷今日有甚重要事情。 万嬷嬷将事情禀完,阿音又把径山叫了来,看看冀行箴那边有甚事务。 径山说了几样冀行箴的书房里需要添置的东西后, 似是顺口一般又提了件事情。 “今儿靖阳侯府的侯爷和夫人来过了,想要见一见殿下。如今殿下不得闲,夫妻俩还留在茶厅里候着。” 阿音原先还有点点瞌睡, 这下子可是彻底清醒过来。 “靖阳侯府的,”她喃喃说道,“莫不是邵航的父母来了?是了。就是他们。” 阿音慢慢站起来,斟酌着自己要不要过去。转念一想,她过去不合适。思量许久后,阿音问径山:“四皇子如今在何处?” 径山没料到阿音忽地问起冀筗来,想了想道:“应当是在崇宁宫罢。” 崇宁宫是皇子学习的居所。冀符和冀行箴已经不用在那里学习了,冀筗因着尚未娶妻,加之晟广帝对他课业不太满意,所以课业并未完全断了,有时候还得听先生讲习功课。 听闻如今冀筗在那儿,看看时辰已经到了晌午,阿音就道:“你去崇宁宫里说一声,让冀筗去招待侯爷和侯夫人。” 径山就笑了,“四皇子?太子妃好主意。小的这就去办。” 冀筗和邵璃已经定下婚约。靖阳侯和侯夫人是冀筗未来的岳父岳母,故而阿音有此安排。 更何况,冀筗昨日里未曾去往宁王府,对于邵航的事情是半点都不知晓。侯爷夫妻俩从他那里可是半个字儿的消息都问不出来。 待到径山走后,阿音想起了之前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事儿——常云涵和林昭辉。 思及自己百般的担忧,阿音提笔给常云涵写了一封信。因着怕信件被姚家人发现后再为难常云涵,她就在信中主要聊聊天气,聊聊衣裳首饰。不过,在信里特意提了两次,若是常云涵有什么事情,就让人和她说一声。她尽力相帮。 她和常云涵本就相熟,提起这样的话语来没有半点的问题。姚家人就算看到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阿音只希望常云涵知晓她的用意,若是有了困难,真的能够来寻她帮忙。 信件写好后,阿音想想还是把信封了起来,让万嬷嬷交给常书白,拜托常书白送给常云涵。 今日常书白当值。万嬷嬷听闻后当即把此事给办妥了。 万嬷嬷寻阿音回话的时候,阿音已经去了永安宫里寻俞皇后。 俞皇后这个时候午歇刚刚起来。 若是旁人过来,俞皇后定然要打扮齐整了才见。可听闻是阿音,她就没了那么多顾忌,直接让宫女把人给请进了屋子。 “来啦。”俞皇后从铜镜里看到屋门口出现了阿音的身影,就笑着朝她招呼,“过来,帮我瞧瞧哪一支簪子好看。” 俞皇后今日穿了石青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颜色沉稳端庄。 阿音见状就指了妆奁匣子里头赤金镶珠凤簪道:“我觉得这个和衣裳挺配,只不过不知道母后喜欢不喜欢。” “既然首饰放在了这里,自然都是我喜欢的。不喜欢的哪里需要放在这日日看到的地方?早就收起来落灰去了。这一支?我悄悄。” 俞皇后拿着簪子比量了下,觉得它的样式古朴大方,颜色又和衣裳的绣纹相称,于是笑道:“就它了。刚才我还想着不如拿个玉簪就好了,现在瞧瞧戴着鲜亮点也不错。” 说着话的功夫,看到这支赤金簪子的凤形样式,阿音忽地想起之前冀莼的那个发梳。当时因为徐立雯无意间提起了那个样式相同的发钗,冀莼可是好一通闹腾。 阿音就把那件事说给了俞皇后听。 俞皇后说道:“宁王家的那个孩子,从小就任性。不过人倒是不错,还算是规矩懂事。比起邵家的孩子来不知道好了多少。” 语毕,俞皇后似是不在意地道:“听闻行箴把靖阳侯府的世子关起来了?怎么回事。” 阿音抿唇笑道:“哪有什么?就是一言不合吵了几句。” 俞皇后听这话觉得不太对劲,把伺候的人尽数遣了出去,又问阿音。 阿音就把之前的种种说给了俞皇后。 俞皇后听闻之后很是气愤,冷哼道:“那邵航在御林军的时候就是个不争气的。当年他惹下了多少事情?若非皇上护着他,早就被撵出去了,何至于拖到那么晚!那宁王也是,又不是不知道邵航的性子,和这种人走那么近做什么。” 阿音思量了下,说道:“莫不是因为冀莼的婚事?” 她倒不是说宁王府会考虑让冀莼和邵航,毕竟邵航早已娶妻,冀莼在怎么样,堂堂郡主也不可能嫁入侯府为妾。 她指的是邵家其他人。比如,如今正在守卫东疆的邵二老爷那一房。再比如,身为吏部尚书的邵三老爷那一房。 “不可能。”俞皇后知晓阿音的意思,断然说道:“虽然冀莼鲁莽了些,但是她父母还是很疼她的。断然瞧不上邵府。” 阿音笑着颔首,“我也是不知道邵家境况,所以随意猜测了下。” 俞皇后轻点了下头,继而摇头,“虽然我知道肯定不是亲事,但宁王为什么会待邵航这样好,我也猜测不出。不若看看行箴能查出什么来罢。” 倘若说原先邵航被冀行箴扣住的事儿没多少人知道,但是,被靖阳侯府和侯夫人这样一闹,这事儿就也散播开来。 “你让冀筗过去,这法子不错,”俞皇后肯定了阿音的做法,“不过,倘若冀筗应付不过来?你要如何?” 阿音想了想说道:“他若是不成,不若让刘贵人过去?” 刘贵人是冀筗的生母,因着出身不算好,所以位分一直升得也不高。但她好歹也是宫妃,且儿子将要和邵家成亲。邵家再怎么说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让刘贵人过去倒也不错。不过,她那性子,真过去了也不见得能应付得了。”俞皇后道:“不如这样。倘若冀筗没能把人赶走,就让冀茹去罢。” 这个提议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 冀茹是孟淑妃的女儿,按理来说和邵家关系不大,没道理被牵扯到这里面去。 俞皇后一看阿音沉默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岔了,笑着说道:“我哪里是考虑道亲戚关系?不过是想着那丫头口舌伶俐,过去后少不得能把邵家人羞个半死也气个半死。” 说到此,俞皇后面带冷意,眸中现出厉色,“他们邵家想要把事儿闹大,却也要看我给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邵家所仰仗的,不过是晟广帝的皇祖母便是出身邵家。 当年邵家出来的那位老人家,特别喜欢郑清兰。因为这个事儿,没少为难刚入宫的俞皇后。还明里暗里帮助郑清兰。 想到这些,俞皇后的心里就堵着一口气,对邵家人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冀筗这个亲事,若非刘贵人一心想给儿子攀高枝找个有力的岳家,她是怎么也不会答应。可是刘贵人这个生母不顾及儿子的心情非要如此,她这个做嫡母的就没必要做坏人了。随她们去就是。 但是如今不同。 即便邵家和四皇子那边订了亲,可现下太子都把肆意妄为的邵航给押下了,邵家却还想要过来要人…… 这底气和“魄力”也太足了些! 俞皇后觉得这事儿不能轻易算了,就叮嘱阿音:“那邵航作恶不少。倘若邵家非要把他弄出去,态度再如此嚣张不顾行箴的话,你就和行箴说,往严了处置。出了什么事儿,我来担着!” 邵家如今在朝中文武两边都有人脉,又有晟广帝的偏心,等闲动弹不得。可如今既是惹了事儿,公然在宁王府闹事,还被许多人看到,那就顺便治他们一治。免得这些人太过猖狂,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 阿音没料到俞皇后有此一说。 仔细思量过后,她有些明白了俞皇后的意思,颔首应了下来。 审问邵航一事阿音不好多过问。不过,有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两人襄助,想必冀行箴那边应当不会太过为难才是。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不多时,段嬷嬷来禀:“娘娘,侯爷和侯夫人已经走了。现下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快要出宫门。” 俞皇后有些意外,“被冀筗请走的?”什么时候冀筗那个小子做事儿也开始靠谱了。 “四皇子过去了,一同去的还有郑宫人。”段嬷嬷压低声音道:“郑宫人是刚巧遇到了这事儿,就上去和侯爷她们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把侯爷和侯夫人气得半死,当场拂袖而去。” 这话让阿音和俞皇后都十分讶然。 谁曾想郑惠冉会出头做这事儿? 阿音斟酌着说道:“这样一来,邵家和郑家的矛盾怕是要起来了。莫非这就是郑宫人的目的。” “谁知道她。”俞皇后一想到郑家那个叫惠冉的就头疼,“她如今已经记恨上了郑家。想要借了邵家的手给郑家点颜色罢。只不过这事儿做得太鲁莽了些。”俞皇后摇摇头,“还是太年轻。” “年轻气盛才好。”段嬷嬷笑道:“娘娘觉得不合适,说不定就管用呢。娘娘是知道那郑家亏待了郑宫人,所以觉得这样不成。可邵家还不知道郑宫人与郑家的恩怨,少不得就觉得郑宫人这般是受了郑家指使。” 一番话让俞皇后心情好了不少,朝段嬷嬷嗔了眼,“你倒是一向想得开。”却也不再提这一茬。 从永安宫里出来后,阿音就见云峰正等在了廊檐下。于是笑问:“怎么了这是?殿下让你过来的?” 云峰赶忙躬身行礼,“是。殿下有事想要让太子妃出手一助。” 这话说得可就是有些客套了。 阿音心下好奇,觉得冀行箴这一出有些意思,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居然用这样正儿八经的言辞来让她帮忙。 因着疑惑,她过去的速度就尤其快了些。也不想着欣赏沿途的景色而慢悠悠走了,直接坐了轿子赶往那边。 阿音到的时候,冀行箴正伏案阅读卷宗。因着太过入迷,一时间竟是没有留意到阿音的靠近,只当是云峰给他端茶来了。 撇眼瞧见自己桌上的茶盏还是满的,他方才回过神来,抬眼去瞧,正对上阿音含笑的容颜。 “怎么了这是?”阿音笑着挨了他坐下,“我倒是不知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有甚事情要我帮忙。” 冀行箴笑着握了握她的手,拉到唇边轻吻了下,“我这一卷还有点没有看完。待我看完,我们再详说。” 阿音刚才看到他十分认真,故而没有出声打断,一直静静等着。若非他当先看到了她,她本打算着找本书自己在窗下悄然去看。等他有空了再商议。 现见他这样说,她自然应了下来,指着旁边一本瞧着像是闲书的册子,说道:“我看这个。你先忙罢。” 冀行箴往那本书上扫了眼,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音。见她犹未察觉,他就也不点明,自顾自地翻阅卷宗继续看,又腾出一手来握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阿音看着那本书不似旁边那些书一样摞在一起,书封看着也不似是正儿八经的藏书,所以择了它来。 谁知拿到手里后,还没翻阅几页,已经大窘。 ……这是本医术。 而且,是讲女子在某种事情后如何进行调理的书。 她的脸腾地下就红透了。仔细一琢磨,顿时明白过来这书的封面为何看起来古古怪怪的。想必是冀行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重新把书给再包了一层封面。 阿音忍不住侧首横了身边之人一眼。 原先还以为他每日里那么忙都是在处理政务,谁知他还有闲心来看这样的“杂书”。 思及此,望着桌上大摞的奏折和书册,她又有些心软了。 其实,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是百忙之中还不忘着顾及她的身体。 阿音一时间思绪纷杂,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侧首看着他出神,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许久后,冀行箴揉了揉眉心,轻叹着合上手中卷宗。 他真是佩服自己,居然在她的目光凝视下认认真真把东西看完了。不得不说,这真是个磨炼他意志力的事情。 冀行箴眼睛扫向那本书册,看它已经合着放了回去,不由莞尔,“你看过了?” 阿音扭头望向旁边的貔貅镇纸,“没看。” “当真?” “……嗯。” 冀行箴轻笑着捏了捏她耳垂,“你就糊弄我罢!” 此句说完,他想起之前让她过来一事,就也不再耽搁,与她说明了原委,“那李妈妈,在昨晚被大理寺卿审讯之后自尽了。” 简短一句话,让阿音愕然不已。 “自尽了?”阿音问道:“怎么回事?” 冀行箴抬指轻叩桌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邵航好似真的不知道李妈妈就是章乔这件事。他只道那是他家请来的一个仆妇,旁的没有什么特别。 而那李妈妈,也着实嘴硬。昨夜大理寺卿审问了她大半夜,她竟是只字都未吐露。原打算着今日继续再审,谁知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自尽了。 至于原因,则是她的口中居然暗藏有剧毒。在夜深人静之时,她咬破剧毒而死。 阿音听了后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若是口中藏了剧毒,为何在受刑的时候不咬破剧毒自尽,非要忍受了刑罚的痛苦后方才如此? 冀行箴听了她的疑惑后微微颔首,“这也是我怀疑的地方。还有一个。” 他拉着阿音,侧首凝视着她,轻声问:“你觉不觉得这样的自尽方式有些熟悉?” 阿音听闻后根本不用多加思索,直接颔首说“是”。 其实刚才她刚一听冀行箴说起后就觉得熟悉了。 这样的法子,她曾经见过一回。 当年在去洪都府的路上,他们曾经遭遇袭击。崔治和崔悦“兄妹俩”与那些死士袭击不成后,便是用了这样的法子当场毙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谢谢 棒棒哒 投的五个雷!~ ^_^ **** 谢谢: 读者“张君雅”,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10 ^_^ 第144章 阿音怔了好半晌, 反手握住冀行箴的手,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冀行箴见她如此样子,心知她是在担忧她了。 思及之前自己让云峰过去寻她,想她可能是因了这个而忧心,冀行箴就好生解释道:“我寻你来, 并非是我没有法子。而是我觉得这人的自刎方式太过熟悉, 又不便寻了其他人来说,索性与你商议。” 当时亲眼见到那些死士自杀一幕的,除了那些官差之外, 便是她们夫妻俩还有常书白、冯旭、火青川青他们了。 火青川青的话,冀行箴一般是有了命令吩咐给他们去做, 并不适合与之商议事情。冯旭不在宫中。至于常书白…… 阿音问道:“要不然把小白叫来问问?” “不用。”冀行箴先前已经考虑过了, 此刻就索性和她直说:“若是与书白说了,此事少不得要把他牵扯进来。但是此事非同小可,我再仔细探查过后再考虑要不要牵连到他。” 常书白若是知道了,定然会鼎力相助。但是他背后的是常家。常家现在还和姚家有姻亲关系。 冀行箴想到姚家和冀符也有亲, 就没法不在意姚家和常家的关系。 虽然他全心信任常书白,却已经不再全心信任常家。除非常家断了和姚家的牵扯。 只不过这些细节他并不想和阿音多说。 他知道阿音很珍惜与常云涵的姐妹情谊,所以更不希望她因为这些繁琐的关系而操心。 “你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冀行箴说着,在阿音的额上落下一个轻吻,“我若是需要你的帮助, 自然会和你开口。” 阿音用力地点点头,唇角扬起微笑。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来。 看到冀行箴的跟前还有许多奏折要批阅, 阿音知道他很忙,便不打算继续逗留下去免得打扰了他。 眼看今日天气还算不错,虽然太阳不大,风却很小。走到屋外,比起阳光高照的昨日还要更暖几分。 阿音考虑过后,就往御花园去。散散步,顺便理一理这两天所经历的事情。 有关已经自尽的李妈妈,还有邵家,还有常云涵。甚至于徐立雯和吴南义。桩桩件件都是难事。 她一路往御花园行去,走到院门口后,却见晟广帝正要离开。 阿音上前行礼问安。 晟广帝见到她后,并未有太多的神色变化,只问了她几句最近在读什么书,就也离开了。 阿音暗中松了口气。 她原本还怕晟广帝问起冀行箴扣住靖阳侯府世子的事情,暗中思量着若是他问起了,应该怎么回答他才更好。 谁知居然没有提及。 想必晟广帝如今已经几乎把修道以外的事情近乎全部搁下了,再不费神细思。不然的话,依着她听俞皇后所说的当年帝王疼爱邵航的那个性子,少不得要多管上一管。 心下轻松后,阿音前行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去到花园后多逗留了会儿,想着等下折几枝梅花回去,让玉簪插在瓶子里。 正在院中梅林里四处看着,想着哪一个花枝更适合插瓶,就听身边君眉悄声道:“太子妃,有人要见您。正在林子外头的墙角处等着。” 墙角处等着,那就是偷偷摸摸过来见的了。为了避开人所以要选择那么一个地方。 阿音并未答话,反而问道:“是谁?” 君眉努力斟酌了下称呼,决定依着阿音之前的说法,“郑宫人。” 阿音刚刚触到梅枝的手指尖就停在了那处。 居然是郑惠冉。 刚才她给晟广帝行礼问安的时候,郑惠冉就跟在晟广帝的身边。 她还记得刚才晟广帝向她问话之时的那一幕。 郑惠冉恭敬地跪在地上,用衣袖擦去那明黄色锦靴上的所有灰尘。姿态恭敬而又谦卑。 不过,晟广帝显然已经适应了她的伺候。待到她停手后,不再如之前几日那般冷漠。与阿音道别后,帝王稍稍侧头,微笑着与郑惠冉说了句“做得不错”。 阿音回想起刚才的诸多细节,想到郑惠冉如今的处境,最终还是没有冷下心肠去拒绝,与君眉说道:“那就过去看看罢。” 往前行进之时,她发现旁边有人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似是个木像似的。阿音并未在意,径直往前走去。 可是对方却轻轻地开了口,“太子妃。不知道小的能不能过去看看?” 阿音抬头看过去,正好望见了那姣好的容颜。 ……在这宫里头,长得漂亮却是有些不太妥当。更何况还是个相貌太过出众的小太监。 想到青枫每日的小心翼翼,再看他这个时候恳求的模样,阿音重重地叹了口气。 “跟着罢。”阿音拧眉说道:“等会儿别乱说话就成。” 青枫显然很是高兴,笑着“哎”了一声,快步跟在了她的身旁。思量了下,他小声说道:“小的并不是想逾矩做什么,也没打算多待,一下下便好。就是、就是……” 想看看她过得如何。 可是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 阿音脚步顿了顿,并未让他说完,“我知道。你看一眼就是。” 刚才的时候,青枫去拿东西了,并未看到晟广帝身边的郑惠冉。 君眉之前是从贴着墙角的小道上过去把此事告诉阿音的。这个时候也就从小路上引了阿音往那边走。 不多时,到了梅林的尽头墙角处,就见到了那个正呆呆地站在墙角的身影。 郑惠冉在看天边的云。 天边的云变幻莫测,一会儿变成花朵样子,一会儿又似烈火…… 她的心情也跟着这云的变幻起起伏伏,找不到一个着落的点。 君眉顺着郑惠冉的视线望过去,瞥了一眼后就侧身走到旁边,守在那儿四顾看着周围情形。 阿音径直上前,走到郑惠冉的身边问道:“你寻我有事?” 郑惠冉原先空茫的眼睛渐渐汇聚了神采,躬身行礼问安:“见过太子妃。” “若是有事,就直接说罢。” 郑惠冉正要开口,却在眼角余光出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她偷偷瞄向了阿音身后。只一瞬,就赶紧收回了视线。 阿音回头望向青枫。 青枫倒是识趣。之前说了只看一眼,这个时候就躬身退下,半个字儿也未多说。 郑惠冉咽了咽口水,待到干涩的嗓子有点湿润了,方才嗓子有些发哑地说道:“我来寻太子妃,是有一事相求。” 阿音轻轻蹙眉,“何事?” “太子妃,我如今已经取得了皇上的信任。而且皇上肯在去见董仙人的时候带着我了。” 阿音听了这话后,顿觉好笑,“所以?” 郑惠冉的手心有些汗湿,“所以,我想和太子妃做个交易。” “我恐怕是不需要。”阿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请回罢。皇上那里若是发现你不见了,可是有你的苦头吃。”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郑惠冉赶忙上前去拉。见到阿音的脚步毫不迟疑,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子妃的脚边,道:“倘若我知道那董仙人有些问题呢。” 阿音没料到她还在这个上面纠缠不休,问道:“那又如何?” 郑惠冉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怔了怔道:“你什么意思。” “即便董仙人真的有问题,那又如何?与我何干?”阿音奇道:“你这个时候不该来寻我。而是应该寻找圣上。” “找皇上?” “是。”阿音说道:“既然你发现了董仙人有问题,合该去找皇上,与他揭发董仙人的问题所在,从而取得皇上的信任。你再怎么说都不应该出现在我的面前才是。” 郑惠冉见阿音怎么都不肯答应,不由得心里揪成一团。 她知道现在宫中的情形。若是想成事,不能依靠太子妃的话,就只能依靠太子。可是一旦去找了冀行箴,决心听从他的命令,那便是要任凭他左右,往后再不能肆意行事了。 她有些不甘心,便想着来找了性子更为和善的阿音。 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太子妃有没有想过,”郑惠冉还欲在努力一把,“倘若董仙人倒下,倘若皇上重新执掌政权。那么太子呢?太子怕是就要失去现在的一切,没有如今的权利了。” 阿音这才知道了她的真正来意,不由笑容更深。 “多谢郑宫人为我们考虑良多。”阿音笑道:“只不过,我们不需要。” 她知道冀行箴的能力。也知道现在的晟广帝是个什么样的心境。 就算没了董仙人又如何? 晟广帝既是一心求道,那么倒下了一个董仙人,或许还会有张仙人,王仙人…… 总之,皇上会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寻到最适合他最有能力的人来。然后让此人指引他的修道,为他炼制仙丹。 更何况,如今冀行箴监国掌控朝政,这般的能力早已得到圣上的认可。也正是因为这个,晟广帝方才放心把事情交给冀行箴来做。 在这样的情形下,晟广帝早就不想去管理朝中那些繁杂的政事了。 阿音抬手掰开郑惠冉紧搂着的手,毅然决然地离开。 郑惠冉原先还想着借此来与阿音谈成交易。谁知此事竟是未能成事。她有些心灰意冷,匆匆往院外行去。 阿音回到先前那折梅枝的地方后,过了好一会儿,青枫方才折转回来。 君眉笑问青枫:“你刚才作甚去了?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青枫摇头说道:“没。没什么。” 君眉虽然是笑着看似在开玩笑,其实是不信任他,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只不过她正欲再细究,却被阿音抬手止住了。 “既是没什么,那就这样罢了。”阿音说着,指了上面的梅枝说道:“你去给我剪下来罢。” 青枫暗松口气,赶忙上前去剪。 就在枝丫断裂的一刹那,阿音突然想到之前青枫曾经说过,他们兄妹原本不是这个名字,后来父母双亡跟着师父进京后方才改为跟了师父姓。 既然如此,那么章清风与章清月应当就不是他们的本名了。 思及那死去的章乔,也就是李妈妈,是青枫兄妹两人的师叔,阿音一时好奇,问他道:“不知你们兄妹俩原本是什么姓名?” 生怕青枫误以为她在调查他们兄妹两个,阿音笑着解释道:“我并未怀疑你们什么。不过是好奇罢了。” 青枫倒是坦荡。 他见阿音特意解释,赶忙把梅枝放在筐篓里,揖了一礼。 “太子妃不必向小的特意解释。如今既是跟了太子妃,您想要问什么都是应该。其实也没甚可隐瞒的。只不过太子妃原先一直没有问过,小的也就一直没有说。” 这几句说罢,青枫敛衽行礼,缓缓开口:“我们兄妹二人原本姓崔。” “崔。”听了这个姓氏,阿音没来由地心里一跳,忍不住追问道:“崔什么?” “崔治,崔悦。”青枫认真答道:“我们兄妹原本的名字便是这个。” 这些年在心头环绕多次的两个名字骤然出现在眼前,阿音忽地全身力气被抽空一般,脑中骤然轰鸣,猛地往身后梅树上靠了过去。 ……这,可真是有些意思了。 第145章 青枫半晌没听到太子妃吩咐, 抬眼小心地去看,就见阿音正眉心紧锁倚靠在梅树边。 他有些忐忑地小声问道:“是不是小的说错了什么?” 阿音细细去看他。青枫神色坦荡,面上表情除了对她的担忧外,再无其他。 “没事。”阿音在君眉的搀扶下慢慢站好,揉揉眉心道:“我只是想着需得回去一趟, 寻太子殿下。” 阿音并未在梅林耽搁下去。稍缓了缓就回了昭宁殿。半途中, 她想到一事,叮嘱青枫道:“你与你妹妹的姓名一事,暂且不要让旁人知晓。” 那两个在路途中遇到的崔治和崔悦, 曾意图谋害太子。这事儿非同小可。青枫暂时还是不与这事儿明着有所牵连为好。 青枫虽不知阿音为何这样说,但在他心里, 太子妃的话他只管听命就好, 故而认真应下。 阿音方才放心些许。 听了公公的高声唱和,冀行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却没想到阿音真的会去而复返。他生怕是出了什么岔子,忙掷了笔迎她进屋。 两人一同往里行着的时候阿音把事情与他说了。即便冀行箴素来沉稳, 听了这个消息后也倍感意外,“居然是这样。” “章行。章乔,李妈妈。邵家。章清风,章清月,崔治, 崔悦。岳眉。” 冀行箴轻声说着这些名字,思量着究竟是什么能够将这些人和事关联在一起。可是依然缺了个口子。 沉吟许久,冀行箴不再耽搁, 当即提笔书写,与阿音道:“我与他们知会一声,让他们留意一些。”思量着几日后的宴请,又道:“到时候南义也会进宫来。把此事再和他商议下。” 阿音知晓,冀行箴口中的“他们”应当就是袁无相和大理寺卿。当年出了事儿后,大理寺卿曾努力查询其中线索。至于吴南义,亦是曾经帮忙查探过此中之事。只是均无结果。 每每事情有了一点点的眉目后,却因诸多差错而总是衔接不上。 如今知晓这些事情后,倒是能够容易许多。 此事并非一日两日就能探清。每日里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要处理,阿音也只能把这事儿暂且抛在脑后,等到有消息传回来再做打算。 转眼到了将要宴请那一日。 这次宴请原本是打算要让公主和驸马回宫赏花。大驸马和冀若莲、徐立衍和冀若芙都会回来。又因着想要帮助吴南义一把,阿音在那日去宁王府的时候顺便邀请了徐立雯同来。这样的话,吴南义和吴王妃少不得就要到场。 加之在将要进宫赴宴的前两日,冀若芙又特意遣了人来说,因着常云涵近日心情不佳,她届时会带了常云涵一同赴宴。 满打满算起来,参宴的人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算得上是寻常宴请了,随意一些就好。 阿音就按照记忆中的每个人的喜好进行安排,力求蔬果点心还有午宴菜式都是大家喜欢的。 这天临睡前,她又把各种单子细细地看了一遍。待到确认一切妥当了,方才揉揉眼睛,把手中那摞纸搁到桌上。 冀行箴正执着书卷随意地翻看着,见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疼得紧,把书放到旁边,大步朝她行来。 阿音刚要站起身,就听人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她便没有起来,笑着问道:“怎地不看了?” 冀行箴知晓她说的是他刚才看的那本兵法,笑着道了句“早看过好几回了”,抬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按捏。 因着习武,冀行箴的力道控制得非常好。这样按揉下来,没有半点的不适,舒服得很。 阿音笑着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待到小妻子全身放松,冀行箴方才停下来,拉了她往浴池去,沐浴过后便上床歇息。 既是一起沐浴,有些事情总是免不了的。 □□愉后,待到再次能够好好地面对面说话,外面天空上已经有了些微的亮光。 阿音倦倦地不想动弹,窝在冀行箴的怀里打瞌睡。很快就睡着了。 不过片刻,她忽地惊醒,想起一件事来,努力睁开双眼问他:“我听说郑惠冉最近颇受皇上器重,今早皇上起身还让她进屋伺候。也不知她往后是不是能够重新走顺走远?” “再做后妃是不可能了。但应当是能够重新慢慢夺回皇上的信任。”冀行箴笑着说道:“你莫怕,这些我都知道。” “那她——” 阿音想和冀行箴说的是,那么郑惠冉这样一步步升上去,对他有没有什么影响。毕竟郑惠冉前些天还来找过她,还特意说了一番话。 阿音和郑惠冉关系素来不好,为求稳妥特意问一问冀行箴。 只不过之前忙了一天所以没能顾上寻他说这事儿,之后他按揉得太舒服了让她把此事给忘了。 再后来…… 想到两人从浴池里闹到床上,换了几个姿势后又换了地方的过程,阿音那时候哪里还能想起旁人的事儿来? 半睡半醒间不知怎地想到了那天梅林里郑惠冉特意求见一事,这才强行醒来问一问他。 冀行箴看她这样疲惫了还惦记着他,生怕他会受到影响,心下一动,忍不住俯身在她唇边落下轻吻。 “无妨。”他在小娇妻的耳边低语呢喃,“她一步步走来,我都心中有数。她的所有举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若非我刻意放她一马,那日她恐怕还没走到你的跟前,就被我的人给拦住了。” 阿音这个时候已经又累又困,思维都有些停顿,想了好半晌方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那日”指的是郑惠冉去梅林边寻她的那一次。 没想到冀行箴对此事竟然了若指掌。 阿音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双眼一合,靠在他的胸前呼呼大睡。 冀行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静静地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心满意足地合上眼帘。 阿音待到天大亮方才起来。 今日说是宴请,其实也像是家人相聚赏花一般。前期的东西准备好了就也没甚难办的了。 因为前一天已经把今日之事尽皆安排妥当,故而她这个时候起来也并未影响到宴请之前的准备。 阿音用过早膳后就往俞皇后那里去。 俞皇后今日的心情相当不错。一双女儿将要归家,女婿们也要同来。再者,还有徐家姑娘和吴世子的事儿说不定也能成。怎么看都将有非常美好的一天。 “娘娘,太子妃来了。” 宫人掀开帘子的通禀声还未落下,屋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娇软声音。 “段嬷嬷端的这是甚么点心?好香的味道。我刚好要进去,不若我来罢。” 伴着说话声,刚刚放下的帘子再次被掀起,娇俏漂亮的女儿家就出现在了屋子里。 俞皇后越看自家儿媳妇越是喜欢,招手说道:“你犯得着受这个累?让她们端了就好。偏你还要这么麻烦。” “不过顺道的事儿,”阿音笑眯眯地把东西搁在俞皇后身边的桌子上,“哪里就麻烦了?” 俞皇后让她挨着坐了,两人净过手后一同用着茶点。 半个多时辰后,冀若芙她们陆续到来。 俞皇后就让人把刚刚做好的东西尽数呈上,又让人叫了冀行箴来和驸马、吴世子一同去往旁边的厅里。 前两日就已经商议好,今日既然是家宴,那么合该一家人团聚团聚才好。冀行箴也要腾出时间来和大家凑在一起。 为此今日冀行箴起得很早,习武后三两口用完早膳就开始处理政事。如今倒是挪出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空闲来。 没了男人们在场,女眷们的话题就随意了许多。 冀若莲早就因了一件事情而郁结于心。此时看着驸马他们出了门,周围没有男人们在了,忍不住朝俞皇后说道:“母后,我可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您帮忙寻一寻大夫来罢!” 虽然冀若莲未曾说出到底要寻什么大夫来,但是大家听闻后却是心中尽皆了然。 冀若莲和夫家的关系不错,婆媳和睦夫妻恩爱。只一点,冀若莲嫁过去足有十年了,却还未曾有孕。 这事儿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怎么也拔不去。 俞皇后没料到一见面女儿就提起这个。 冀若莲的性子和冀若芙不同。 二公主冀若芙温柔和顺。大公主冀若莲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很是爽朗利落。 依着冀若莲的脾气,想必也是十分发愁这才亟不可待地讲了此事。 “这事儿急不得。”俞皇后想到女儿的苦处,也是担忧得心里发酸,“自打上一回说了这个,我已经在帮忙寻名医了。只不过一时半刻地找不到人,待到有了消息再说。” 宫里的太医已经是医中翘楚了,再想寻得比太医还要厉害的医者来,却是难上加难。 冀若莲面露苦楚,幽幽然地叹了口气。 冀若芙就坐到了母亲身边,悄声和母亲商议大姐的事情。 常云涵本是在低头看着脚前地面发怔,听了冀若莲的连声叹气后不由得劝道:“大公主不必忧心。我亦是因着这事儿受了难为。想必总有法子能够顺心如意的。” “你和我不一样。”冀若莲说道:“你是与婆家不睦,我却与婆家关系不错。” 越是关系好,越是婆婆疼爱她,这事儿越是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常云涵本是想宽慰她一番所以说了这样的话,谁料被反刺了回来。 想到冀若莲那顺口说出的“与婆家关系不睦”几个字,常云涵禁不住暗自苦笑。 原来她的处境已经差到连极少交往的大公主都已经知道了。 想到之前林昭辉的那些话,想到当时自己对他的回答…… 常云涵的心里一阵阵揪痛。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所以,今日她来了。想要寻了机会问一问若芙,问一问阿音妹妹。她该何去何从。 她知道自己不该迷茫踌躇。可是一边是他,一边是她的至亲,她实在是难以抉择。 阿音没料到大公主会这样回答常云涵。 她看这气氛有些尴尬,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的方法来调和,就道:“不若我们出去赏花?今日梅花开得还不错。” 她原本想着,既然是因着赏花而进宫,那么岔开话题就用赏花的名头好了。谁知这个时候其他人各有心思并未应和,最终阿音讪讪笑着,自己就接不下去了。 原本冀若莲还心里郁闷得紧难受着呢,看到阿音这般的样子后,她绷不住哈哈大笑。 “这丫头,自小就是个好玩的。原先想着长大了就不好玩呢,没想到愈发有趣!” 阿音怎么琢磨都瞧不出自己和“有趣”俩字有甚关系,偏她还好奇心旺盛,于是问道:“大姐姐这是说甚么?” “说的就是你这张小脸。”冀若莲笑得畅快,抬起染了红红蔻丹的双手,轻捏了下阿音的脸颊,“一瞧见你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就开心得紧。” 阿音这才回过味儿来。 脸上被捏得有点点疼,她苦哈哈地道:“大姐你欺负……” 一个“人”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虚影一晃,冀若莲的十指已经离开了她的脸侧。 阿音正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呢,忽地就被人往后一拽,而后跌入了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冀行箴不苟言笑眉端轻拧,目光淡淡地看着冀若莲。 冀若莲没想到弟弟会出现在这里,扬眉笑问:“你这是作甚。” 冀行箴瞥了她一眼,没有接她那句话,反倒是侧过身去望向怀中女孩儿。 “这个你落在了屋里没有戴上。”冀行箴说着,摊开手中之物给阿音看了一眼。 那是一对芍药型羊脂玉耳坠中的一个,乃是前些日子俞皇后所送。 阿音不由得轻呼一声,“我竟是忘了戴么?”可是她明明记得,今早她对镜梳妆的时候,那对耳坠也还戴得好好的。 ……怎么就到了他的手里? 阿音百思不得其解。 冀行箴轻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尖,俯身给她把耳坠戴上,“我记得你说今日要佩着它,结果方才回屋时候见它在桌上,便想着你是忘了,特意给你送来。” 平日里夫妻俩单独相处的时候倒也罢了。如今一大帮人都在呢,他还这样亲昵地给她把饰物戴上…… 阿音脸红红地不敢去看公主她们的表情,轻声谢过了他。 “客气甚么。” 冀行箴的声音依然如平日那般清朗。他轻轻笑着,似是把耳坠弄好后顺手一般,双手在阿音的双颊上轻轻来回揉了好几下。 位置恰好就在冀若莲曾经摸过的那个地方。 阿音似有所感,悄悄看了他一眼。 冀若莲也发现了,指了冀行箴道:“好你个臭小子!什么意思!” 冀行箴见她已经明白,不急也不恼,反倒是神色轻松地勾唇笑笑。 “没什么意思。”他抬手又摩挲了好几下,方才说道:“大皇姐你用力太过,弄痛她了。我心疼还不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为夫给你爱的亲亲~你就不疼啦~~~(づ ̄3 ̄)づ╭❤~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五个雷!~~ ^_^ **** 谢谢: 读者“”,灌溉营养液 +5 读者“冰熊璃猫”,灌溉营养液 +5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30 读者“呵呵”,灌溉营养液 +1 ^_^ 第146章 这个时候屋里的基本上都是自家人。冀行箴说这话说得顺口, 大家却没有趣看他,而是齐刷刷地望向阿音。 阿音欲哭无泪。 一会儿她可怎么面对俞皇后还有姐姐们! 冀行箴仿若不觉,又低声叮嘱了阿音几声方才离开。 冀若莲斜睨着他的背影,盯了阿音一会儿,忽地噗嗤笑了, 说道:“他还挺疼小丫头的。” “可不是。”常云涵因着自小与冀若芙一起玩, 与她也算是相熟,“太子对阿音素来很好。” 这个时候冀若芙刚和俞皇后商议完寻名医的事情,抬眼听到这句话, 顺口接道:“小夫妻俩好得蜜里调油,有时候俩人说起话来, 只顾着凑在一起都懒得搭理旁人。” 阿音大呼冤枉。 大家就都看着她笑。 这时候俞皇后抬眼一看, 便见徐立雯在梅叶的引路下正朝这边来。看阿音正在被大家“围攻”着,就和她指了外面一下。 阿音感激地朝俞皇后福了福身,笑着迎了出去,“立雯终于来了。我可是一直盼着你呢。” 屋子里的人中, 徐立雯只和自家嫂嫂冀若芙熟悉些,其他人近乎不认识。一进屋顿觉局促不安,上前与俞皇后行礼后,就站在了阿音旁边,半步也不离开。 阿音笑着拉了她在一旁坐下。 恰在此时, 吴王妃也来了。 俞皇后和吴王妃寒暄过后,就唤了徐立雯到身边说话。 冀若莲虽然之前与吴王妃打交道少不知道吴家的打算,但是稍微看了会儿就也瞧出吴王妃今日过来是专程为了徐立雯。 冀若莲就未曾再与吴王妃多说甚么, 只顾着与冀若芙还有阿音说话。 至于常云涵,则是被她们几人也拉着进入说话圈子。只是常云涵时常发呆出神,许久过后也没闷出甚么话来。 阿音瞧着常云涵神色不对,就趁着出屋吩咐人拿果子的功夫悄悄问了冀若芙几句。 此时冀若芙刚好要去自己原先在宫里的住处而出屋来。见阿音关心常云涵,她就也没怎么遮掩,把常云涵前段时间经历的事情与她说了。 “阿音应当还记得姚德灿罢?”冀若芙说道。提起姚德灿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语气略重。 阿音不明所以,颔首道:“记得。当初在寿康苑里,她与郑贤妃凑在一处时常说话,我就多看了几眼。” 姚德灿是大皇子冀符之妻,与郑贤妃自然亲近。 “是了。”冀若芙颔首道:“前些天姚德灿回护国公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前脚刚离开,姚老夫人后脚就把云涵叫了去。” 后面的话,冀若芙因着心里难受而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当时姚老夫人狠狠斥责了云涵。而后,还打了她。” “打人?”阿音震惊到无以复加,“姚家人打常姐姐?” “嗯。”冀若芙说起这事儿,眼神黯了黯,“云涵本不打算与人说起。我也是无意间发现云涵的手臂上有伤问了几句,她没办法,生怕我会将这事儿告诉常家,所以略微和我提了提。” 阿音没料到一向和善的常云涵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被冷眼相待已经十分过分。被婆母责打,则是更加让人无法忍受! “我去问问常姐姐。”阿音心里头担忧至极,“我瞧瞧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么。” 她刚要折回去,却被冀若芙拉住了手簿。 冀若芙看她止了步子,上前半步轻声与她道:“莫要问了,她不肯说是什么事情。” 她之所以要带了常云涵来这里散心,主要就是为的这个。 常云涵受了很大的委屈,她有心想要好好助她,可常云涵却不肯说出来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这让冀若芙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只有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才能好好地反击一场。如今连“敌人”做了什么都不知晓,即便她有心想要帮好友,却有力无处使。 因此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带常云涵出来散散心了。 她是二公主,她要常云涵出来玩,姚家人不敢多说什么。 怕只怕…… 冀若芙长叹了口气。 怕只怕云涵出来这一趟回去后反倒要更加受到责备。也不知她这样拉了云涵过来,到底对不对。 阿音见冀若芙面露哀戚,晓得常云涵被打的那几下怕是不轻。 她朝里看了眼,见常云涵和冀若莲正相对无言地自顾自想心思,没人开口,就斟酌着与冀若芙道:“依着二姐姐看,我该如何是好?若我去问常姐姐,她会不会说?” 她在宫里住着,而常云涵在宫外。许多事情她是接触不到也了解不到的,只能细问冀若芙。 “暂时看看再说罢。”冀若芙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不行的话,不若她和离,我们帮她一帮。” 若是平时的话,听到“和离”二字阿音或许是意外。 但这次不一样。 做事总得有个底线。 被打,绝对不能忍。 一旦动手开始了第一次,往后就会有第二次打、第三次打…… 身为高门贵女,常云涵可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镇国公府并不比护国公府差什么。凭什么护国公府这样欺负人?! 可是,这事儿也不是她们能够决定的。 是和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还得看常云涵的态度。 阿音左思右想后,下定了决心,与冀若芙道:“二姐姐,你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和常姐姐好生说说。” 冀若芙听闻后,握着阿音的手道:“那就劳烦妹妹多费心了。” 冀若芙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为什么常云涵现在瞒着她。 毕竟是已经嫁了人,毕竟不是深宫里的公主了。现在的她,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徐家。 而阿音不同。 贵为太子妃,身为这世上第二尊贵的女子,只要不违法乱纪不违反伦理纲常,阿音怎样行事都不用在乎那些人的看法。 两人商议已定,冀若芙还要回去拿一些物什,阿音就回了屋子与常云涵、冀若莲闲聊。 冀若莲有些待不住。看吴王妃正和徐立雯说着话,俞皇后正微笑地在旁看着,就把母亲叫到了一旁,说道:“母后,我想要让太医再给我瞧瞧。您不如把段嬷嬷暂时借了我罢!” 她说要借段嬷嬷,不过是想要段嬷嬷帮忙跑太医院一趟去请人。 俞皇后心下了然,指了旁边的屋子说道:“暖阁里如今也生了炭火暖和着。你不若去那里看看罢!” 冀若莲笑着和母后道了谢,这就唤了段嬷嬷去到暖阁商议此事。 俞皇后见阿音与常云涵相谈甚欢,就没去打扰两个孩子,转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与吴王妃凑在一处。 阿音之前和常云涵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现见旁人都忙着只她们二人闲下来了,旁人暂时不会留意到她们,就以要在树下品茶为由,叫了常云涵去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个凉亭,正是在背风处,坐在其中倒也不是太冷。 阿音让人去到亭中在凳子上都铺了一层锦垫,这才拉了常云涵在亭中落了座。 倘若是旁人这个时候坐下,许是会觉得有些凉。 可常云涵原本心中郁郁。如今和友人坐在亭中小坐,有清风拂面,微凉的感觉触到肌肤上,倒是让她的心也清净下来。 “每当我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就会到亭子里小坐片刻。却不是这个亭子,而是景华宫的一个。” 阿音说着,亲手给常云涵斟了茶,“虽然在外头坐着好似冷了些,却也让人能够心情舒畅,平静下来。” 她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方才笑问常云涵:“常姐姐觉得我说得如何?” 常云涵没料到阿音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但是这样的话语正是对了她现在的心情。 “妹妹说得没错。”常云涵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那沁凉的空气进入肺腑,顿觉舒适万分,“这种时候吹一吹凉风,倒是舒服得很。” 阿音捧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常姐姐最近过得不开心么?我瞧你脸色差了许多。” 常云涵原本想要说没事。但是想到自己之前下定的决心,又摇头道:“不太好。最近发生了些事情,我有些对付不来。” 她的坦诚让阿音意外且惊喜。 “不知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阿音说罢,觉得自己语气太过急切,忙道:“你我姐妹一场,无论有甚事情,尽管与我说便是。定然鼎力相助。” 阿音的脾气,常云涵是知道的。 对着自己人,这个小姑娘素来大方。而且她很护短,不让别人欺负自己人。 想到自己的经历,常云涵刚刚碰到茶盏的手微微颤了下。但是很快,她就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坚定地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而后放下。 放的时候,因着心情太过激动,茶盏和茶盖相碰,发出咣当一声。 “我被打了。”常云涵努力咽下喉咙口几乎要溢出来的哽咽,轻声道:“我被老夫人打了。” 阿音心头猛地一跳,“姚老夫人打你?凭什么!” “就凭我生不出孩子。就凭我要让大房一支的嫡系没了后代。”常云涵苦笑着,努力让自己不哭,把事情讲与阿音听。 她这些年都没有怀上孩子。 所以那天的时候,姚老夫人寻了她去到堂屋说话。 老夫人的话,她记得很清楚。 ——你来姚家也有好些年了。这么多年,你都未能够生下一子半女,我也未曾多做什么,已然是仁至义尽。如今眼看着不能继续下去,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她当时就觉得大事不妙。但是想想自己是常家的女儿,老夫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做的太过分,便没多说什么。只稍微问了一句,老夫人打算怎么做。 老夫人告诉她,要让世子把他的一个表妹纳进来做妾。 那个表妹她是知道的。因着娘家破落了,所以时常跟着来国公府打秋风。丫鬟曾经和她说过,那个表妹时常寻了世子说话,而且一说就是很久。丫鬟还劝她,让她当心着点。可她没当回事。 但是如今听了老夫人的话,她忽然就明白过来。 “不行。”她坚定地说道。而且,一直坚持着不肯松口。 老夫人最终怒了,抬起手里的龙头杖就朝她打了下去。 那木头很硬。打在身上生疼。 可是她坚持着不让那表妹进门。只说同意让通房有孕,妾室有孕。但是,表妹不行。她不愿让一个早就觊觎她夫君的女人进门。 老夫人被她气得火冒三丈。她每说一句,那龙头杖就会敲下来一次。 最终成了这般模样。 最可笑的是,姚老夫人还说让她不准把这事儿说出去。还说,原本便是她忤逆了长辈,原本就是她生不出来所以才成了这样子。一切都是她的错。 “那么你夫君呢?”阿音急切问道:“他怎么说?” 说到那个人,常云涵神色冷淡地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简单几个字,道出了两个人貌合神离的真相。 虽然平日里看着夫妻俩好似感情不错,但是,一个在妻子被打时候都不肯护着的夫君,算什么男人! 阿音想要劝她。可是,又觉得词语贫乏无力。转念一想,与常云涵道:“刚才行箴虽然说话做事有百般的不妥,但是常姐姐终归能看出来,他是待我很好的,对不对?” 想到刚才太子殿下的那些小动作,常云涵不由笑了,“当然看得出。” “我不知道旁人家里怎么样。”阿音轻声说着:“但是,行箴待我很好,母后待我很好,所以我很快乐。我觉得常姐姐不开心,所以我想帮帮你。” 想到往日种种,想到当年常云涵意气风发洒脱自若的样子,阿音的心里酸痛难当。 “常姐姐,我觉得你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你本可以过得更好,不是吗?你可是常家的女儿啊。常家的女儿,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字字直击人心。 听了这话,常云涵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以手掩面说道:“常家的女儿是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但是,常家的女儿也没有让家族蒙羞过!阿音,你知道吗,我想和离。可是,我怕我家里人不肯。我不怕旁人说的话有多么难听,最怕的却是家里人不支持我。” 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可是眼泪越擦越多。 眼前闪过淡淡的香气。 常云涵泪眼朦胧地抬眼看过去,便见白色绣兰花的丝帕摆在了自己眼前。 那是阿音的帕子。 常云涵没有拒绝阿音的好意,抬手拿过帕子,轻声道了谢。 “常家没有出过和离的女儿。”她用帕子擦拭着不断泪涌的眼睛,“我原先想着,能过就过下去了。不能给家里人抹黑,也不能让家里人伤心。” 所以她宁愿让自己伤心,让他伤心。 面对着他恳切的话语,拒绝了他。 “可是我后悔了。”常云涵的泪水潸然而下,“从她动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她用力擦了擦眼睛。感觉柔软的丝帕在她的狠力之下都把眼皮擦破了,这才把手放下。 常云涵透过依然有些朦胧水气的双眼,努力地看着阿音,认真地说道:“妹妹,我想和离。你帮帮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棒棒哒!~~︿( ̄︶ ̄)︿ 第147章 阿音紧紧握住常云涵的手, “姐姐放心,我会尽力的。莫怕,一定没事。” 许是她的双手带来了温暖的热度,许是她的话语带来了平复的力量。常云涵忐忑悲伤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阿音没让旁人进凉亭,只唤来了万嬷嬷和锦屏, 悄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 万嬷嬷用碗装了几块碎冰来,锦屏则端来了温水和几块干的布巾。 常云涵清洗了下,用布巾擦干。阿音又拿了另一块布巾包住冰块, 给她放在眼睛上敷着。 常云涵有些羞赧,抬手试图去抢包冰的布巾, “我来罢。” 阿音把她挣扎的手轻轻拨开, 笑道:“姐姐这样闭着眼又看不到,自己拿着怎么成?没事,一会儿也就好了。” 常云涵笑了笑,轻声道了谢, 这便继续阖目静等。 冀若芙回来的时候,阿音刚刚把布巾收起来交给锦屏。 “这是怎么了?”冀若芙加快步子往凉亭里行去,“怎地在外头待着?小心别着了凉。” 走到亭中她细细一瞧,发现常云涵的眼睛有些肿。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仔细去看的话, 还能瞧见她的眼中隐约有哭出来的血丝。 冀若芙心中明了,反倒是没再多问了,转而说起了旁的。又稍等了会儿, 瞧着常云涵的双眼乍一看瞧不出有甚不妥了,三人便一同回了屋子里。 这天徐立雯与吴王妃相谈甚欢。在俞皇后的提议下,徐立雯甚至邀请了吴王妃到徐家做客。 吴王妃欣然答应下来。 午宴开始的时候,吴南义想了法子到女眷这边的院门处溜达了一圈儿,被吴王妃发现后,亲自赶走了。 吴南义心不甘情不愿,临走前匆匆托了守门的嬷嬷来问阿音消息。 虽他只让嬷嬷带了“进展如何”四个字,但阿音有怎不知道他的意思? 因着她之前问过吴王妃,阿音这便照着吴王妃的意思回了两个字:不错。 吴南义那边就再没有过来“骚扰”过,想来是放心了许多。 过了晌午后,众人各自离去。 和吴王妃还有徐家人道别后,阿音去送别常云涵,与她说好了过几日请常夫人来宫中小坐——说是小坐,其实便是劝说常夫人答应此事。 常云涵对此极其担忧。看看周围没有旁人,她悄声与阿音道:“妹妹若是劝不动的话,就让人递个信儿给我。我再想想办法。” 阿音斟酌了下问她:“要不然定下日子后,常姐姐一同来宫里?大家商议一下也好。” “不了。”常云涵的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眉目间有着难以掩饰的伤感,“我这段时间根本出不来家门。倘若这次不是若芙非要拉了我来,老夫人是不会让我出来的。” 阿音本想说到了那日自己遣了人去请她。后考虑片刻,改了主意。 “不若这样罢。”阿音悄声道:“我到时候去镇国公府一趟。到时候我转到去护国公府接你。” 常云涵感激地道:“那就麻烦妹妹了。到时候我在家里等你接我,我们一起过去。” “无妨。” 阿音话音刚落,就听旁边响起了个懒洋洋的声音,“妹妹这是要接了我姐去哪儿?回镇国公府?” 两人侧首看过去,才发现常书白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身边。 她们刚开始是压低声音说的话,只常云涵说在家里等着的时候把声音放开了点。想必常书白听到的就是那句。 阿音还在考虑着要不要让常书白知道这事儿。毕竟他的态度颇为明显,是不太支持林昭辉和常云涵的。 不过,常云涵却是想得到弟弟的祝福,也打算在第一时间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就与常书白道:“我是打算过几日回国公府一趟。到时候书白若是得空,不若一同回去罢。” 她话里的回国公府,自然是镇国公府常家。 漂亮的桃花眼在阿音身上溜了一圈,常书白挑眉笑道:“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常云涵怔了下方才想过来,常书白还得在宫里轮值。若是那日刚好当值就无法同去了。 她正要改口,却听阿音说道:“这事儿也不难。到时候定好了日子给他把那天调出来让他休息便是。我和行箴说一声。” 常云涵张了张口,原本想要道谢,最后却是叹息一声,轻声道:“妹妹的好,姐姐都记在心里了。” 阿音笑道:“调休的事情本也不难。当不得什么。” 常云涵想说不只是这个,但是现在有常书白在,很多事情不方便说,最终便只笑笑没有多讲甚么。 冀若莲先前和俞皇后多说了会儿话,走得稍迟,此时也正要离开,瞧见常云涵在不远处,就过来与她道了声别。末了又道:“我最近在寻名医来看诊。世子夫人若是也因那事儿而心忧,不若我让他们给我看诊完后再绕道护国公府,给世子夫人瞧一瞧。” 常云涵如今不想在和姚家有甚牵连。知晓冀若莲是好意,就婉拒道:“多谢大公主好意。只是如今我还在吃着上一个大夫开的药,或许得过一段时间方才能够换方子。过段时间再说罢。若是有需要,定然去向大公主求助。” 冀若莲显然没料到她会拒绝,面露微讶。但看阿音也没反对什么,她便点点头离开了。 当常云涵和冀若莲说话的时候,常书白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常云涵看。等冀若莲离开后,他抬眼望了望常云涵的马车,也未多说什么,挥挥手便转身离去。 阿音隐约觉得不对,回头看了常书白好几次。 常云涵却觉没什大碍:“无需担忧他。书白就是个瞎操心的性子。到时候……到时候我与他好好说说便也没了问题。” 阿音犹豫地点点头。送了常云涵上车后,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地道:“倘若小白问起我来,我要不要告诉他?” 常云涵抬手给她拍了拍衣裳上被马车边蹭到的灰尘,“不用。还是到了相聚的那天再说罢。” 想到阿音和冀行箴感情极好,冀行箴是个极其守诺的人,且阿音若是出手的话,少不得冀行箴也会知道。常云涵又道:“妹妹可以把这事儿与太子殿下说,旁人的话就一个也不要提了。” 阿音认真应声后与她道别。目送车子走远后便打算先回永安宫和俞皇后说说话。 谁知刚行了没几步,她就望见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人侧身而倚。 如今正值冬季,柳叶早已凋落。树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瞧着很是萧索。那个依偎在树旁的身影看上去便有些孤单。 阿音原本想要绕开他走。看到他抬头望过来,知道自己这是躲不过去了,就笑着与他打了个招呼。 “小白怎么还在这儿?刚才不是说走了么。” “我在等你。”常书白抖抖袍袖,晃着身子往这边来,“看看你和我姐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阿音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听闻后神色半点变化都无,依然微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的就是你们刚才在讲的事情。” 常书白抱胸而立,猛地往前一探身子,“说罢,你们到底在讲什么?” 和冀行箴身上的淡墨香气不同,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花香气。 阿音下意识地就后退了半步,一本正经说道:“什么也没说。就提了下回国公府的事情。”顿了顿又道:“镇国公府。” 常书白半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她,唇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声音却显得有些冷,“妹妹,哥哥从来不瞒着你什么,你倒是学会瞒着哥哥了。” 这话说得阿音有些心虚。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有了些底气,负手而立挺直了脊背问他:“小白能够百分百保证,你确确实实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我么?倘若真的是完全没有事情瞒着我,我可以考虑把这事儿告诉你。” 她这话问得巧妙。 有谁能够百分百对另外一个人吐露所有事情? 即便她和冀行箴,亦是如此。 有些政事冀行箴不会和她说。而她,也会适当地把俞皇后告诉她的一些愁闷之言瞒着冀行箴。 那么常书白又怎么可能对她说了所有的心里话? 看着阿音自得的样子,常书白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欺负我罢!”常书白冷笑道:“罢了罢了,我不问还不成么。左右到时候就知道了。”语毕转身而走。 阿音长长地吁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全部放松下来,常书白就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该不会我姐想和离了罢?” 阿音在宫中多年,早已把那“处变不惊”的本事修炼出了七八成功夫来。 如今乍一从他口中听到这话,她虽有些发怔,身子也是发僵,却还能扯出一个笑容来。 ……果然。 她之前就觉得常书白的表现不对劲,生怕被他发现端倪。可他到底还是觉察出来了。 “小白为什么这么说?”阿音答应了常云涵暂时不告诉常书白,故而眉眼弯弯地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常书白轻嗤一声,朝她挥了挥手,这便大跨着步子离开了。 阿音怔怔地在原地愣了会儿,摇头苦笑着往永安宫行去。 俞皇后今日的心情不错,看到阿音回来,就和她说起了今日吴王妃与徐立雯的状况。 “那徐姑娘不错,就是性子太直了些,不懂得掩饰。幸好洪都王府人口简单,王妃也是个和善的性子,嫁过去倒也不是太难应付。” 阿音笑道:“今儿吴哥哥还唯恐事情有变,在设宴的院子外头徘徊了许久,特意让人来问了我一声呢。” “早看见了。”俞皇后提起这个就想笑,“他人高马大的,还在院门口晃晃悠悠,谁瞧不见?吴王妃也是看他那探头探脑的太扎眼了才把他赶走。不然的话,徐家那姑娘若是对他有了什么不好的印象才是难办!” 两人说了会儿话,又喝了两盏茶。 阿音拿出帕子来拂去手上沾着的些微水渍时,俞皇后看了眼她的帕子问道:“早先不是拿着绣兰花的那个?怎地换了个绣芍药的?” 阿音似是不甚在意地道:“给姐姐们用了下,我便换了个来。”说罢,她想起一事,适时地道:“过几日我要去趟镇国公府。时间还没定下来,和行箴商量后才能决定。” 俞皇后想到之前阿音和常云涵消失的那长长一段时间,抬手给阿音抿了抿发。 “云涵是个好孩子。可惜时运不济。”俞皇后并未多问什么,只喟叹道:“你们姐妹一场,好好陪陪她。” 阿音知道俞皇后以为常云涵是为了无子一事而忧心,毕竟冀若莲今日就是在担忧这个。 她并未多说什么,笑着应道:“我会的。” 俞皇后便让人拿了些甜汤来给阿音吃。 一碗汤刚刚用完,冀行箴就来了永安宫接她。 阿音本想着再陪俞皇后多聊一会儿,俞皇后却忙把阿音往外推。 “快些走罢!”俞皇后道:“我可不留你了,不然那小子可是要在心里默默怨我了,说我没有眼力见,耽误了你们小两口相聚。” 阿音本以为冀行箴会反驳这话。 谁知冀行箴非但没有驳回去,反倒是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还微笑着和俞皇后道谢。 这回可是把俞皇后给笑坏了,连连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阿音脸红红地出了屋。刚一踏出永安宫的院子,就忍不住埋怨冀行箴,“刚才母后那样说,你怎么不辩解。” 冀行箴俯身在她脸颊边落下一吻。 心满意足地看到她脸红更甚,他微笑道:“又没说错,我作甚辩解。”而后笑看她道:“我可是等你来找我,等了很久。心里怨气还没处散呢。” 阿音很是了解冀行箴,一听他最后这句话可是实打实的开玩笑。 不过他这样说,定然是有事情寻她了。 阿音好奇不已,侧身问道:“你有事要同我说?” “嗯。”冀行箴答道:“我听说常云涵想要和离,所以想了个对策。只是不知合用不合用,所以想要找了你来商量。” 他这么一说,阿音就晓得事情是常书白捅出去的了。她没料到常书白告状告得那么快,她这还没和冀行箴说这事儿呢,冀行箴已经收到了消息,且还有了主意。 “这个小白,这么聪明做什么。”阿音忍不住抱怨道:“这次可是麻烦了。” 常姐姐说了暂时不让旁人知道,可是被猜出来了怎么办? 冀行箴看她担忧,抬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你无需担忧。书白做事很有分寸,他说了只与我讲。既然常云涵不想旁人知道,他只作不知就是。” 阿音倒是不担心常书白会说出去。他的人品,她还是很信得过的。 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违背了与常云涵的约定一样,心里有些不太好过。 冀行箴一看她神色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笑着揽她入怀。 “莫要如此紧张了。”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他素来机智,猜到了也不是你的错。” 生怕她再在这事儿上苦恼,冀行箴再次提起了自己刚才的话,“我帮忙想了个主意。你不打算听一听么?” 阿音这才记起来先前冀行箴说过这么两句,忙道:“自然要听!快说罢!” 冀行箴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这厮一肚子坏水,想的法子肯定很不错。 谁知冀行箴话锋一转,侧首与她道:“今儿晚上有粥。你喂我吃粥,我就告诉你。” 阿音一听,吃粥容易啊。他为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她为他也做一次有何不可?于是当即答应下来。 谁知这家伙犹不满足,再道:“不过,这吃粥的法子却不能与平常一样。我还有个要求。” 阿音听闻后警惕起来,上下打量着冀行箴,“你先说是什么要求,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其实很简单,你不用紧张,答应下来就是。” 冀行箴轻轻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着她的双唇。 “……你喂粥的时候,莫要用汤匙。用这儿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这家伙!太坏了!╭(╯^╰)╮ 太子:媳妇儿,吃粥粥~~~(づ ̄3 ̄)づ╭❤~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四个雷!~ 谢谢 南柯梦 投的雷!~ ^_^ **** 谢谢: 读者“^o^馨晴”,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PPIN___”,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葵御霊”,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我不特别,但却是唯一。”,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30 读者“沐风”,灌溉营养液 +5 ^_^ **** 另谢谢张君雅妹纸帮忙捉虫~ 第148章 阿音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于是绷着脸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行。” “真的么?”冀行箴笑着拥了她在她唇边轻吻,“我的法子可是很好用的。倘若常夫人不肯同意的话,用了这一招保管答应下来。” 阿音本是被他吻得有些迷糊了,听完这几句后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似遗漏了什么,挣扎着说道:“小白怎么和你说的?” “他怎么说的不要紧。”冀行箴手中搂得更紧, 喃喃道:“终归是达成了目的就好。” 阿音思维有点混乱, 脑中昏沉的的。不过,他这句话终归是有道理的。她就随口应了一声:“哦。” 冀行箴喘息着放过了她,抬手在她唇边轻点了一下, 笑着说道:“好乖。” 阿音犹在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听了这句后察觉不对, 抬眼睇他, “什么意思?” 冀行箴答非所问地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合该和他们说声把粥煮的清淡些。那样也好入口。” 阿音初时还没反应过来,而后细细一琢磨顿时了悟——敢情他是故意把她那声“哦”给联系成了他问话的答案?! 阿音愤懑了,当即就要质问他一二, “你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 冀行箴拉她入怀,边前行边道:“难道你不想吃白粥?不过我想吃。既然是你喂我,便随我的意思罢。” 阿音扭头不理他。 冀行箴看她如此,微微躬身凑到她的耳边,“这可是关系到常云涵的事情。你确定不用我帮忙?你确定不用我那个法子?” 阿音原先还十分坚定地想着说不理他就不理他。可是一想到他的办法许是非常有效, 先前打定了主意的她就开始动摇起来。 ……好像喂粥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阿音有些犹豫地想着,冀行箴却已经笑着一把将她抱起,快步朝着景华宫行去。 晚膳时候阿音特意留意了下, 发现居然没有白粥。 她正暗自窃喜着,就听冀行箴在旁悠悠然道:“因着看你有些饿了,怕耽搁时间,故而留在晚膳后再吃。” 阿音闷闷地低头扒饭没有再说话。 不过该来的终归会来。这一餐磨磨蹭蹭地还是吃完了。 搁下碗筷后,阿音正思量着该怎么应付过去,便见冀行箴已经去洗漱了。 她有些疑惑,思量着莫不是一顿饭后他忘记了?故而也当做不知道一般去洗漱。 哪知道她刚收拾妥当,却见冀行箴不知从哪儿端了一碗白粥来。 “如今既是无事,便开始罢。”冀行箴把粥碗搁在桌上说道。 阿音点点头,脸红红地抿了一口粥,抬眼看了看他。不知怎地,对着他期盼的淡笑模样,她却没有勇气这样直接“喂”过去。 她不动,他便动了。 “胆小鬼。”冀行箴低叹着,抬手轻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倾身吻了过来,把她口中的白粥一点点吃掉,“这都不敢么?” 他吃得很仔细。 阿音甚至于有种错觉,她口中的白粥,他是按粒一颗颗地吃进去的。 一口已完,调羹到了唇边。 阿音下意识地含了小半口。还不等咽下去,下巴被扣住,他又再次“吃”了过来。 如此几次三番。似是喂粥,更是深吻。 阿音已然有些发晕,全身瘫软倒在他的胸口,气喘吁吁地没了精神和力气。 冀行箴低笑着一把将她抱起,大跨着步子往里行去。 阿音一看这方向就深觉十分不妙,努力朝外探身说道:“这是要做什么?” “沐浴。”冀行箴气定神闲道。 阿音瞧着势头不对,赶忙要跳下去。可是和他比力气,她又哪里能够赢?不多时,已经走到了池边。下一刻,衣衫尽去,已然到了池子里。 身上先是一凉继而便是温水温柔地包裹在周围。 阿音舒服地叹了口气。 下一刻,冀行箴便也来了水中。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俯身而至吻上了她。 阿音下意识就想要逃走。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腰身骤然被扣住。紧接着,双腿被分开,他已长驱直入。 水中的感觉不同于旁的时候。许是因为周围有水的关系,这儿的感觉来得很快,而且还很强烈。 两人在池子里泡了约莫有大半个时辰,阿音嗓子都哭哑了,冀行箴方才抱了她匆匆上去。也顾不得回卧房了,直接在池边的榻上搂着她就一同倒下,再次来过……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天微明。 阿音看着神清气爽准备起来的冀行箴,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你还没说、没说法子呢。” 冀行箴看她困成这样了还惦记着这事儿,摇头失笑。 “等等罢。”他在她唇边吻了两下,“晚一些和你说。这个时候说起来也不合适。” 看她伸手出来的时候被子有些往下去了,冀行箴就把她的手重新塞回了被子里,又给她细细地掖好了被角。 “你放心,我既是说了会告诉你,必定做到。安心睡罢。” 阿音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睛,抬眼看了看他,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冀行箴仔细去听,才分辨出她说的是:“你这个骗子。明明说好了立刻告诉我的。” 而后,就算冀行箴再想多听一听,却也没了机会。只因她累极困极,已经睡了过去。 与常家商议过去的时间倒也不难。 原先阿音小时候就时常喜欢往常家去。不只是因为常家的气氛和乐,还因为常家有位常七叔。他做的东西精巧而又别致,阿音瞧着喜欢,有空了会去常七叔那里看他捣鼓小东西。 常夫人……阿音也喜欢。 常夫人待她十分和善。而且常夫人也一直很疼爱常云涵与常书白。 说实话,阿音搞不懂为什么常夫人会把常云涵嫁到姚家去。按理来说,疼爱孩子的母亲应该不会只看着门第而择亲才对。为何常云涵会到了这一步? 莫非常夫人还有什么苦衷不成。 带着这诸多的疑问,阿音在约定好了的那日去到了镇国公府。 冀行箴想好的主意已经告诉了阿音。 原先阿音还有些不太敢肯定这法子能不能成。不过冀行箴说了,倘若真要用到这个法子的话,他也跟着一道去。说不定能这一回里寻到另外一些事情的答案。 看他说得这样笃定,阿音便默默把这法子记了下来,并未多说什么。虽好奇他要从中想要寻到什么答案,可是他不愿多讲她就不会多问。 阿音先是去了趟护国公府接常云涵。 常云涵出乎意料地没有收拾妥当。只派了个小丫鬟出来,说是世子夫人还得过会儿才能出门,如今不成。请太子妃见谅。 可是时间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倘若再不走的话,就要误了和常家说好的时辰。 阿音就留了锦屏和君眉两个在这里守着,叮嘱了她们务必要将人接出来才成。想想还是不够放心,就又把万嬷嬷留下了。 ——万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又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常家人再怎么样也不敢太过为难万嬷嬷。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阿音就去了常家。 镇国公府今日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眼看着没多久就要进腊月到年关,家家户户都开始陆续准备起了年货。 镇国公府虽然还未曾准备过年用的物什,但如今府里各处已经开始悄然讨论着这个年怎么过,因此这喜庆气氛倒是不比旁的人家少。 常夫人出来迎接阿音的时候,面上也是带着温柔笑意。 她与家中众人一起向太子妃行礼请安。而后阿音说着“起身不必多礼”,上前把诸位长辈扶起。 “可是好久没有见到太子妃了。”常夫人拉着阿音的手臂细细打量,“原先觉得太子妃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如今再看,已经是大姑娘了。” “伯母,您这话说得……太子妃又怎能还是小孩子呢?” 一人接过了常夫人的话头往这边行来。她穿着一身湖绿锦缎如意纹袄,头戴莲花玉簪,笑容亲切举止大方。正是八少奶奶莫氏。 毕竟自小来过常家多次,常八少阿音自然认识。 思及林昭辉便是因为常八少而和常云涵相识,阿音的心里滋味难以表述。只能说万事都是身不由己。即便是当初林昭辉和常云涵相识而后熟悉,又怎会想到如今的局面? 思及常八少,思及林昭辉。阿音不由自主就想到冀行箴说的那个法子,转念一思量,阿音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崔治”和林昭辉的关系。 那曾经在杨林府遇到的“崔治”,一举一动显然是在模仿林昭辉。就连笑容的弧度也是如此。 自打知晓了青枫原本的姓名是“崔治”二字后,阿音隐约觉得这些事情前后关联之处更加明显了一些,已然有了点眉目。但是想要真正把其中的牵扯给抽丝剥茧地真正弄明白,却还欠了些重要之处。 毕竟在杨林府的时候距离死亡只差了这么一线之隔。每每想到这些事儿,阿音的思绪就难以平复下来。 此时此刻,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将这些事情暂时都抛在脑后。毕竟今日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往年时候阿音来常家,大都是和常云涵、常书白一起玩,常夫人时常与他们一起,看着孩子们笑闹。后来有了莫氏后,常云涵与莫氏关系不错,阿音连带着和莫氏也认识了。 阿音与常夫人、莫氏笑着往里行。走了一段路后,有丫鬟匆匆来禀。 “姑奶奶回来啦!正往这边走着呢。”丫鬟笑着和常夫人禀道:“九少爷也回来了。听说今日不必当值,去应了个卯后便归了家。” 常夫人没有料到常云涵和常书白会同时在今日回来。毕竟早先说起的时候,只说常云涵会回来一趟,常书白那边没有半点的消息。今早这小子还笑着和他们道别,然后往宫里赶。 常夫人暗暗觉得有甚事情要发生。只不过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她悄然看了眼身边笑靥如花的阿音,心下忽地察觉有些不太对劲,就想要去请示镇国公。 谁知刚刚有了这个打算还没能成行,就被阿音笑着拦住了。 “夫人不必紧张。”阿音与她说道:“有些事儿想和夫人好好谈一谈,并不需要惊动太多人。得了您的首肯后我们再商议其他、告诉旁人也不迟。” 常夫人脸色微变。想要坚持着开口让人去叫镇国公,却也不敢随意违背太子妃的意思。 她正斟酌着哪样做更好时,就听旁边响起了弱弱的声音。 “娘,我回来了。” 常夫人猛地侧身朝来人看过去。 常云涵没料到常夫人反应这么大,被她这样凌厉的眼神盯住,心中忽地发颤,忐忑难安下更多的是尴尬和紧张。 毕竟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毕竟不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她做的决定或许将要给家里蒙羞。在这样的情形下,即便是错不在她,常云涵也没了太多的底气。 常云涵低着头不敢去看母亲,手中不住地拽着衣角,局促至极。 常夫人正想要质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妃不会莫名其妙选了这样一个时间过来,常书白也不会突然就在这个时候有了休息的机会。 可是看到女儿这紧张不安的样子后,常夫人的心里忽地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女儿自小就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断然不是如今这般模样。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常夫人这时已经没了质问常云涵的兴致,只摆摆手道:“回来了就好。进屋来说。” 虽然她态度很冷淡,可是这种时候,冷淡也应足够了。没有立刻发火就好。 常云涵暗松了口气,与阿音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往屋里行去。 莫氏看着情形不对便未跟着进屋,而是去到茶水间里吩咐丫鬟斟茶。茶倒好了后,她也没让人急着端进屋里去,反倒守在了茶水间,静等那边缺水了再来叫。 落座后,常夫人先是和阿音寒暄了几句,这才看向常云涵。母女之间僵持半晌,还是不多话的常夫人直接指了桌上本就放好了的几个满着的茶盏,说道:“喝茶罢。” 阿音知晓茶盏既是早就放了上来,想必常夫人已经知道有事儿要说,故而让人提早准备好。免得有人打断了商议。 常云涵半点喝茶的胃口都无。她紧紧看着母亲,在母亲满含警戒意味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娘,我、我有事……想和您商议。” 常夫人道:“说。” 常云涵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拉了,却还是强撑着一字字说道:“娘,我想和离。”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便也没那么难了。常云涵轻声道:“我觉得我在姚家过不下去了。” 原本阿音和常云涵都以为常夫人听了这个消息后会反应不小。或是大怒,或是意外地质问。 谁曾想,常夫人只淡淡地“嗯”了声,便没了言语。 常云涵生怕自己没有说清楚,就再次说道:“娘,老夫人打我。”她撸起袖子来给母亲看,“这是前些日子的。”而后再挽起另外一边袖子,“这是今儿早晨的。” 阿音猛地站起身来看过去,“今早?” “是。”常云涵苦笑,“她不想让我出门。所以……” 阿音没料到今日自己过去接不到人是因为这个,心痛万分,“早知如此,我便是硬闯,也要当时就把姐姐带过来!” 常云涵眼中蓄了泪,扭头望向常夫人,“娘!这种人家,我待不下去了。您让我和离罢。” 常夫人正端着茶盏喝茶。听闻后把茶盏慢慢搁回了桌上。而后轻摇了下头。 “不行。”她语气坚定地道:“这亲事,退不得。” 第149章 “为何退不得?”阿音心下大急, 说道:“姚家这样欺侮姐姐,伯母您竟是打算袖手旁观么!” 她本是想要用话来激一激常夫人。谁料常夫人居然叹息着没有反驳。 “这么多年了,姚家也有自己的苦衷。想必是一时心急方才如此。上一回云涵被打,姚家老夫人已经遣了人来致歉,说是她一时心急做错了。往后……” “不用往后!”常云涵泪流满面, 把袖子往上撸了撸, “娘,她今儿早晨又动手了啊!” 常夫人顿了顿,拉住常云涵让她在身边坐好, 给她把袖子遮好又好生劝道:“云涵。往年是我不对,教导你的时候不注重一些礼法。如今我好生和你说说。当晚辈们做错事的时候, 长辈偶尔斥责是在所难免的。有时候心急了用些手段, 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你看往年时候老夫人待你还算不错罢?现下这一次两次的失手,也是着急子嗣之事,并非有意为之。” 阿音心下一沉。 婚嫁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离如何不是这般?一来要父母的同意,二来要家族的支持, 方能成事。其中父母的态度最为关键。 若是身为母亲的常夫人不同意和离,那这事儿就难上加难。 她问道:“若是常姐姐执意要和离呢?常夫人会如何选择?” 常夫人斟酌着说道:“姻亲本是结两姓之好。大家都是希望和和美美的,谁也不想走到和离这一步。常家和姚家都非京中小户,若是当真闹翻了,传出去后怕是不美。” 这就是怕和离会影响到家族声誉了。 阿音本想着常夫人许是有难言的苦衷, 却是没料到不过是为了虚名而已。 常云涵没料到母亲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当即抽泣不止,讷讷说道:“娘, 我的幸福竟然比不上这些么。” 常夫人轻声道:“谁家没有几个难处?如今我们遇到的也不过是其中一二罢了。比我们遇到的事情更困难的大有人在。” 常云涵猛地站起来,连连后退,“不。那些肯妥协的人家,是没有能力护着自家女儿。镇国公府又不是护不住我!为何如此薄待我任由我被人欺侮?” 常夫人火了,“亲家母不过是一时心急做错了一两次罢了。原先她不也待你极好?怎么忽然就要嚷着和离!” 说到这个,常云涵苦不堪言,“她们一直待我也没好过。只不过我报喜不报忧……” 常夫人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好一个报喜不报忧。原先只和家里说她们好,如今倒说起不好来了?” “且不论以前如何。”阿音一字字铿然说道:“单论打人一事呢?” 常夫人抿唇不语。 阿音道:“我虽生活和满,但我知道,倘若我和夫家到了这样的地步,倘若夫家有人打我,我娘家人是断然不会由着事态这样继续下去的。” 常夫人冷声道:“太子妃这是在暗指我常家不通人性了?” 她到底不想惹怒了太子妃,虽然心里闷着一口气,却还是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说道:“我早已知道了姚家老夫人动手之事。老夫人也早已遣了身边的妈妈过来表示歉意。虽然动手不对,可也是云涵有错在先。怎能把责任全推到对方身上?” 常云涵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她拉住母亲的手,哀戚道:“娘,她们打我啊!你们从来都舍不得对我动手,如今她们对我动手,你竟是不心疼的吗?” 说到这个,常夫人的眼中划过一抹伤痛。但,她很快便控制住了。 “傻孩子。”常夫人拉了女儿的手,轻抚着她的手背,“谁家的婆婆都是有点脾气的。姚老夫人知道罚你重了点,还特意让人过来赔礼道歉。这在旁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哪有婆母给媳妇儿娘家道歉的事儿?姚家其实很不错。你莫要因了一时意气而发怒。” 常云涵没料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抽出手来掩面而泣。 阿音恼了,声音拔高了些气道:“打红了打肿了不算什么,即便手臂青紫也视而不见。难道非要出了人命才会正视吗?” 虽然阿音从小与常家关系不错,可常夫人听了这话还是气得不行,沉声道:“太子妃的意思难道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够格,非要送女儿入虎狼之口了?” 阿音想要驳斥她,被常云涵猛地拉了下,不由得怔了下。 就她怔愣的这一下,常云涵已然开口先驳道:“在我看来,那就是个虎狼之地!在我看来,那里待着就是生不如死!娘你不必怪阿音什么。事实本就是这样!” 自小到大,常云涵从未这样直截了当地和长辈对着干。常夫人也从没见过女儿这个样子。 常夫人怒极,拍案而起,指了常云涵,压低声音叱道:“你莫不是还在惦记着那个姓林的?他有什么好!当年我就是看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些不对劲,所以快刀斩乱麻让你们这事儿给黄了。不然的话,你们两个还指不定闹出多么羞人的事情来!” 常云涵又羞又怒,“我们没做逾越之事!你不能这样污蔑我们!” 常夫人还欲再呵斥,门板忽地剧烈晃动了下。而后响起了重重的叩门声。 “开门。”常书白的声音在外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和烦躁,“再不开门,我就要踹门了。” 众所周知,常家九少爷的脾气一向不太好。 屋里没有旁人,常夫人亲自过去把门打开。待到常书白闪身而入后,她又亲自把门合上。 “你来作甚。”常夫人抬头不悦地看着儿子,“我们在商议事情,莫要来捣乱。出去罢。”说着就要去开门。 常书白也不说话,只抬手砰地在门上猛砸了下。 常夫人刚才已经被气狠了,这个时候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也懒得与他绕圈子。“出去!”她寒声道:“莫要让我赶你!” 常书白嗤地笑了,“您老赶得了我?”说罢,他不再提这一茬,反而道:“我刚才在外头听说姐姐和林昭辉什么的……究竟怎么回事?” 先前常夫人说那一通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寻常人就算在门口也是听不见。可常书白自幼习武,耳力甚好,便将话听了个七八成来。 虽然常书白的语气十分随意,但眼神却很认真。 常夫人不愿在这个事儿上多说什么,依然想要赶他。 常书白就转向常云涵那边去问她:“你和林昭辉的事儿,是真的?” 到了这个地步,常云涵也不打算隐瞒了,颔首道;“当年我们两个互生情意,早有好感。”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点,“可是我们两个都是守礼之人,断然不会做出母亲说的那种‘逾越之事的!’” 常夫人还欲再辩,被常书白抬手止住。 常书白问常云涵:“那他至今未娶……” 常云涵低下头,不说话了。 常书白心中了然,眉心微蹙,轻声道:“原来竟然是因了这个。”又问常夫人:“那当初你们为什么把姐姐嫁去了姚家?” 常夫人看了眼常云涵,对常书白冷笑道:“你姐姐以为‘两情相悦’便可在一起了。殊不知,这世上哪里是仅有情意就能好好活下去的!” “那常夫人还想要什么?”阿音适时说道:“林公子为人刻苦努力。家中也并非是毫无底蕴。林大人身居五品,却也实在不算是小门小户了。” 五品官职已经可为母妻请诰。虽说比不上国公府地位超然,但也当真算不得低。 常书白却未即刻应答。 他听了母亲的话后怔了一怔,视线缓缓扫过阿音,眼睛望着窗外浮云,轻声说道:“我倒是觉得,只要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世上也没甚难的事情了。万般的险路有何难?只要有心,什么做不成?” 他抿了抿唇,忽地一笑,带出些许苦涩,“反倒是这‘两情相悦’二字,实在是难上加难。” 常夫人柳眉倒竖,“你——” 常书白不搭理她,反而朝着常云涵深深一揖。 “是我不对。”他收起调笑,语带歉然,“原先我只道那林昭辉居心不良,被家中人的话蒙蔽了眼。却没料到姐姐才是受苦的那一个。” 和自小听话的常云涵不同。随心所欲的常书白一直是家里最让长辈头疼的一个孩子。 可常夫人虽然知道他行事素来如此,而且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如今还是被他这些话给气得头昏脑涨。 常夫人跌坐回椅子上,捂着额头双目紧闭。眉间紧锁,右手抚上心口,似是极其痛苦。 常云涵跪在她的椅子前,伏在她的膝上痛哭不止,“娘,你就帮帮我罢!” 常夫人抬手把她推开。 常云涵跌坐到地上,脸上泪痕犹在。 阿音上前扶起常云涵,怒斥常夫人:“虽我敬您是长辈,不愿与您说些重话,可您这行事也太让我失望了!常姐姐想要和离有什么错?您说姚夫人不似我们想得那么心狠。可您怎么也不考虑下,或许姚家人远不如您想得那么善良可靠呢!” 常夫人起身朝阿音福了福身,恭敬道:“太子妃的教诲,臣妇一一记下。可是这事儿本也是双方长辈才能决定的事情。臣妇的家事,还望太子妃莫要过多置喙。” 阿音上前半步,正要辩驳,却被常书白紧走几步给挡住了。 常书白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回头朝阿音笑了下,又眨眨眼。 阿音这便没有开口,往后退了半步。 “娘。这事儿您既是不同意,就先不说了。”常书白微笑道:“我过来原也是有另外一件事想要与您说。” 常夫人没想到常书白忽然就改了话头。但是,她这儿子向来如此,说风就是雨的,早已习惯。 “你说。”常夫人口气不善地道。 “太子说过几日要举办冬狩,请了大家同去。还邀了祖父、叔父他们。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常夫人被常云涵的事情搞得头昏脑涨,摆摆手道:“你和你祖父商议去。莫要来打扰我。” 常书白就笑着应了一声,给阿音使了个眼色。 阿音就扶着常云涵出了屋。 他们将要出屋的那一刻,常夫人对着他们的背影警告道:“告诉你们,莫要再做什么无用之功。家中人里,若是我都觉得和离不妥,旁人便更是如此认为。” 常书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大家都出了屋子后悄悄合上了屋门。 莫氏看到常云涵出来,双眼又是红红的,虽不知缘故,却也晓得定然和常夫人不欢而散。 “太子妃不用担忧。”她看了看重新闭合的屋门,悄声道:“我带姑奶奶去我屋里坐坐,歇一会儿就好了。” 阿音就去看常云涵的意思。 常云涵和八奶奶莫氏素来颇为亲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阿音便目送她们两人离去,这才和常书白一同往外出了院子。 两人并排而行,常书白说道:“原先我还不知道行箴为什么特意把我叫去,还和我说了这个冬狩之事。如今看来,却是明白了七八分。” 常夫人一直不松口,所仰仗的也不过是想着姚家人待常云涵也还算不错。 但是,倘若家里长辈发现那姚家着实不是个东西后,想必也就不这样以为了。 特别是镇国公常老太爷。 老太爷从军多年,性子最是刚直不过,很是瞧不上那些个欺负弱小之辈。 若是姚家没有走出先前道歉的那一步,常云涵今日直接带伤去见镇国公,老太爷恐怕就会大怒,直接允了这事儿。 偏偏姚家先行一步道了歉,常云涵这就稍晚了一步。看在姚老夫人首先服软的份上,老太爷反倒真的可能会劝常云涵两句。 好在还有冀行箴安排的这次冬狩。利用好这次机会的话,倒是可以改变如今的局面。 思及当时冀行箴所言,常书白有些了然。“行箴既是邀请了姚家同去,那这事儿可就妙了。”他虽语气带笑唇角也带笑,眼神却是冷冷的,“我家老太爷一定要去。至于其他长辈,能叫上的我都喊着。” 主意已定,他问阿音:“行箴可曾仔细安排过那日的‘行程’?” 阿音刚才被气得狠了,这个时候心跳还是厉害,胸口也闷闷的堵着。 “没有。”她的面上犹带着没有散尽的恼怒,语气也有些发沉,“暂时还没商量细节。” 说到这儿,她又往前行了几步,忽地想到了什么,然后脚步就有些迈不动了。 或许冀行箴没和她商议细节,是让她有“自由发挥”的余地?! 常书白前行一步后发现她没跟上来,就驻足回望,“怎么了?可是有甚事情?” 阿音心中有了主意,遥望着国公府的某个方向,微笑道:“小白。我现在想去见一个人。” 一个在这次冬狩中能够帮上大忙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张君雅 投的雷!~ ^_^ **** 谢谢: 读者“旧时光与远方”,灌溉营养液 +3 读者“林沐深森”,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沐风”,灌溉营养液 +5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30 ^_^ 第150章 常书白顺着阿音目光方向望了过去, 桃花眼半眯,“……七叔?” “嗯。”阿音颔首道:“我想要看望常七叔。” 有些事情原本不太好安排,可是有常七叔帮忙的话,就能迎刃而解,容易许多。 旁人不够可靠, 且也做不到。 常书白拊掌而笑, 侧首看她,“甚好。说实话,我也正有此意。早先想着了, 只是未曾与你说起。” 阿音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不与他争执, 径直往那边而去。 向着她刚才望着的那个方向, 顺着道路两侧的树木往里走。许久后,树木渐渐稀少,周遭愈发清冷。不见仆从往来,更不闻人声。 这儿有的, 仅仅是红瓦高墙,还有偶尔传来的不知来自于何处的鸟鸣声。 到了最角落的院子里,不需等人通禀,直接进入院门。 仔细聆听了会儿,见左手边那排屋子里传来零星叮当声, 阿音看了常书白一眼,转向往那边行去。 “七叔!七叔!”阿音对着紧闭的窗户不住喊道:“我来看您了!” 不多时,窗户吱嘎一声推开, 露出一张黝黑的面庞。 常七叔见了阿音,咧嘴笑道:“哟!我家十丫头来啦?” 因着冯旭、邵帆那帮少年们浑叫阿音一声“十妹妹”,还常唤她“常十”,很喜欢她的常七叔就也跟着这样打趣。 久而久之的,阿音听着七叔这样叫她,反倒是觉得亲切得很。 阿音正要说什么,常七叔却已经催促开了,“快进快进。我手头这个还没弄完,你先进屋等等啊。” 阿音笑着应了声推开屋门进去。 常书白随后跟上。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子铁器生锈的味道。桌上和柜子上放置着大小不一的盒子和各类物品,地上零零散散地放着许多器具,好些都是带了斑斑锈痕,唯有一个,锃亮如新。 常七叔拿气这支短剑,用榔头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两声鸣响。 “听了没?”他把那短剑挥了两下,笑看阿音:“这东西好着呢。还差一点我就能完成了,你且等我会儿。” 几句话说完,他就好似已经忘了身边还有旁人,专心致志地继续敲打手中之物。 常七叔身材不算高,很瘦,也很黑。他拿着榔头一下下地认真敲击,即便是在这个没有生火的冬季屋子里,依然是满头大汗。 阿音看了会儿,发觉有些蹊跷,却也没有开口打断。待到常七叔停下动作,她才指了那个短剑说道;“我瞧着这个有些不对劲?” “也没甚么。”常七叔说着,把短剑朝向旁边的一个草垛,又往剑柄的某一处按了按。 “嗖”地一声,短剑离开了剑柄超前飞去,没入草垛之中。 常七叔起身去扒拉草垛,不甚在意地道:“……不过是个能够射出去的小玩意罢了。没甚大不了的。” 阿音感佩不已地道:“这怎会是没甚大不了的小玩意?它可是厉害得很。莫说速度如何,单看它的锋利程度,还有七叔做的这个机括精巧程度,便是我以往从未见过的。” 常七叔是常家最“不务正业”的一个。不做官,不管庶务。好似是这里最为无用的了。 但阿音知道,常家人用的兵器里大部分都是常七叔亲手所铸。还有一些机关奇巧之物也是出自于他的手。 阿音说罢也凑到了草垛旁边帮忙翻看。 她刚一下手,就被常书白给拽回去了。 常书白注意礼数,未曾用手直接碰触她,而是用手指勾了她腰间玉佩上的络子把她给拉回来的。 “你可别瞎凑热闹,”常书白不顾她的挣扎手中用力让她无法折转回去,“那短剑锋利之极。倘若你一个不小心翻看的时候刺破了手,行箴非得怪我没守好你不可,能要了我半条命去。” 阿音忍不住道:“哪那么夸张?”还是想要比常七叔更快找到它。 常书白冷笑着哼道;“你说他到底做不做得到!” 阿音思量了下,依着冀行箴护她护得那么牢靠的作风来看,若她受了伤,常书白和常七叔还真落不得好去。 讪讪笑了下,虽然心中惦念着,可到底没在往草垛那儿去了。 常七叔翻了半晌后也就把短剑找了回来。两指捏着剑头的上下面,他抬头问常书白:“太子这么护着十丫头?蹭破点儿皮都不行?” “可不。”常书白抱胸立在阿音身旁,语气十分肯定地道:“小时候就护着,如今大了更是护着,连个头发丝儿都不能乱了。不然可是有我们好看。” 阿音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夸张。”再不搭理常书白,问常七叔:“不知您这儿有甚好玩的?给我看看成么?” “当然可以,小丫头随便看。有中意的就拿着。” 这个屋子里如今放着的并非是甚重要武器,而是他闲时做的一些趁手之物。都是用已经不能用的器具慢慢打造出来的,算是练手。若是得用了,也能派上不小的用途。 阿音便走到桌子和柜子边,“这些我能自己看?” 原本她来看常七叔的时候都是如此,随便她看着玩。这次常七叔原本也笑着答应了,后来想到之前常书白的警告,顿时警惕起来。 待到看见阿音拿的是桌上那个紫檀木的匣子,常七叔当即大惊,赶忙喊道:“别动!当心!” 又看见阿音去摸旁边的一把看上去十分正常的小弓箭,急急高声叫道:“小心小心!” 阿音气闷不已,扭头怒瞪罪魁祸首常书白。 偏常书白还不知死活,依然在旁凉凉地道:“哎呀,这天儿真冷。如今屋里没有炭盆,太子殿下知道后会不会心疼妹妹挨冻受冷了呢?” 阿音忍无可忍,当即把他轰出了屋子,砰地下关上屋门,又从里上了栓。 待到周围终于清静下来,阿音大大吁了口气,侧首问常七叔,“我瞧着您这儿的稀奇东西不少,可不一定得用。不知七叔最近有没有空帮我做个合用的?” “没问题。”常七叔大大方方应了下来,“我刚好最近没事儿。你说罢。要什么?” 阿音拿起旁边的一个形状怪异的树枝,在地上随意划拉了几下,“我想要做个差不多这样的东西。您看成么?” 常七叔往那图案上瞅了瞅,颔首道:“自然是行的。只不过作甚用处?” 如今只知道了大概样子还不成。需得晓得里面做成什么样的构造方才可以开始动手。 阿音低声和他说了一番。 常七叔连连颔首。 商议已毕,阿音悄声问道:“七叔什么时候能够做成?” 常七叔斟酌了一下,“估摸着得个七八天。若是你急用,我三四天也能赶出来。” “倒也不用彻夜不眠地赶着。尽快一些就好。”阿音道:“劳烦七叔了。” 常七叔连道不用客气。眼见阿音将要走了,顺手摸了刚才那个能够弹出的短剑,又配了个合适的剑鞘,送给了她。 阿音喜不自胜,连连道谢,乐呵呵地拿着短剑离开。 因着常云涵心情不好,阿音这日在镇国公府待的时间不算太久。晌午的时候连午膳都没用,这便与常云涵一同离开了。 护国公府的车子把常云涵送到这儿后就走了。往常也是这样,她如果想要回去,自然有镇国公府的车子送过去。 不过将要回去的时候,阿音却是没让镇国公府相送,而是叫了常云涵一同坐她的马车。 常云涵不明所以,却也没有问出口。 直到上路后,阿音方才与常云涵道:“常姐姐不若同我回宫一趟罢。” 常云涵轻轻摇头,“进宫做甚么?这样太麻烦妹妹了。” “不做甚么,也并不麻烦。只吃吃点心喝喝茶罢了。”阿音笑着挽了她的手臂,“去不去?” 虽然之前有了莫氏的宽慰,但是常云涵的心情还是不太好。如今见阿音诚恳相邀,想想进宫去的话起码不用早回护国公府,就答应下来。 车子颠簸摇晃中,常云涵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阿音看她眼睛下面都有了淡淡的青乌,想她在护国公府过得不顺心,想必睡觉也是睡不好的,不由愈发心疼她。就轻声吩咐了驾车的公公,让他慢一点,莫要车子太颠吵醒了常云涵。 常云涵在姚家的时候日不能息夜不能寐,早已困乏至极。如今在了可以信赖之人的车子里,又有情同姐妹的阿音在旁陪着,放松之下竟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空中已经泛起了红色。 原来是夕阳西下,红红的光亮洒满大地,把周遭都染上了一层暖意。 常云涵睁开眼看着透过车窗帘子投进车内的橙红光亮,猛地醒悟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这是甚么时候了?” 阿音正拉着她的手靠在车壁上打瞌睡。如今常云涵这样猛地起身,她就被拽得跟着醒了过来。 阿音茫茫然不明所以。 外面驾车的公公听到了常云涵的问话,见自家主子没回答,就高声接道:“回世子夫人,如今已经到了傍晚。太子妃看您睡得好,就让车子停在了这儿,没叫您,想着让您可以多睡会儿。” 听了这话,常云涵这便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 这个巷子她是熟悉的。离护国公府不算远,再走上两个街口,转个弯就到了。 阿音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听了车夫的话后说道:“我让人在这儿停下,想着姐姐若是醒的晚了,也不至于回去太晚耽搁了时候。”免得又要被姚老夫人念叨,省得那老夫人再寻了借口找常姐姐的麻烦。 常云涵知晓她一片心意,诚恳说道:“好妹妹,多谢你了。” 阿音笑着说不用,拉开了车上放着的一个小柜子,“姐姐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罢。” 看常云涵有些犹豫,她就又道:“万一等会儿回去,老夫人再为难你呢?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战呐!”她们离开镇国公府的时候没有吃午膳,常云涵如今才醒来,肯定腹中空空。 听了阿音这话,常云涵终是绷不住笑了,“好。谢谢妹妹,那我就吃一些。”说罢,拿了几样点心到手中慢慢吃着。 她拿点心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两个空了的点心盒子。想必是阿音中午时候饿了吃的。 常云涵并未多问什么,而是把妹妹待她的好一点点记在心里,想着往后也要待妹妹千百倍地更好才行。 时间已经不早了。送常云涵到家后两人便也道别。阿音忙往宫里赶回去。 回到宫里,天已经黑了。 阿音问过伺候的人,晓得太子殿下今日还没用晚膳,现下正在昭宁殿中批阅奏折,这便没有回景华宫,而是直接往昭宁殿去。 男子正伏案疾书。摇曳的烛光中,他清隽身影在旁投下了淡淡暗影,乍一望过去,很有些孤单寥落。 阿音小心地走入门中,慢慢关上门,又一步步朝他行去。 冀行箴仿佛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奋笔疾书。 阿音走到他的桌案旁,很小声地说了声:“听说你还没吃晚膳?” 冀行箴这才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他等了她一天。自她离开那一刻起,他就在等着她归来的时候。 中午的时候倒也罢了,明知她是回不来的,便也没有多想什么。自己独自吃了一顿食之无味的午膳就好。 可是到了下午的时候,时间就开始有些难捱。 ——她可是用完午膳了? 有没有离开常家? 路上走到哪一段了? 大大小小的琐碎事情都替她想了个遍。 可是这般想了无数次后,他才发现,自家小娇妻还没回来。 遣了人去探听方才知道,太子妃的马车停在了护国公府外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 而太子妃,连午膳都没顾得上用,正饿着肚子在马车里陪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如今冀行箴听了阿音的问话后,淡淡地抬眼看了眼。望见她眼中显而易见的讨好之意,却也只平静地“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阿音发现了他的不悦,却不知这不悦从何而来。 想她以往也不是没有晚回来过。比如她回俞家的时候,就因和家人依依不舍,有时会回来得晚一些。 可是那些时候,他也并未生气,而是关切地看着她,和她好好说话,然后两个人一同用晚膳。 如今…… 他倒是晚膳也没用,显然是在等着她。可那眼神却不像是关心,更像是生气。 阿音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或者是,今日在常七叔那里要了个短剑的事情被他发现了? 那可是很危险的利器。或许他是因为她身带危险之物而不高兴。 阿音放轻脚步走到冀行箴的桌边,给他把墨磨了磨,又抬手去给他整理桌子上的文书。待到这些都收拾好后,方才磨磨蹭蹭地把那短剑拿了出来。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这把剑。”她很是有些不舍地把短剑放到了冀行箴的桌上,“……可是我真挺喜欢它的。七叔一说送我,我就高兴地接过来了。” 冀行箴看都不看那短剑一眼,语气清冷地道:“嗯。” 阿音见状诧异不已。 ——难道他不是在介意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 左思右想寻不出答案,她最终按捺不住,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你在生我气么?你为什么不高兴?” 冀行箴唇角一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道:“你可是想起来问我了。” 阿音嘿嘿笑着,晃了晃他手臂。 冀行箴把笔抛到旁边,“你可还记得中午的事情?” 阿音茫然地摇摇头。 她中午和常姐姐在一起,什么都没做啊。 看她一脸不解,冀行箴望了眼她瘦溜溜的小身板,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启齿地道:“我小心看着你,半点的委屈都不敢让你受。如今倒好……” 如今倒好,她却是大中午地一直陪着别人! 陪着也就罢了。偏偏连午饭都没吃! 她这是嫌自己还不够瘦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_^ 第151章 阿音觉得冀行箴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小声说道:“陪常姐姐难道也不行了么。” 以前这样的时候也没见他那么生气啊。 冀行箴冷笑道:“难道就单单是陪常云涵的事情?” “……那还有什么?” 阿音一脸茫然。 冀行箴冷着脸道:“再想想。你中午到底做了什么。” “就是从常家出来,然后坐车。常姐姐困了,我就让她睡着,还让车夫把车子驶到了姚家附近。还有……啊!我想起来了, 我还吃了好些点心。你不知道, 你让人准备的那些点心真是太好了,又美味又压饿。如果不是你替我想着这个,或许我就要饿晕在车子上了。幸好有你帮我。” 阿音絮絮叨叨地把这些说完, 抬眼一看,冀行箴的冷脸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唇角那抹谜一样的微笑。 其实冀行箴是打算继续紧绷着脸的。 可一听她说他给准备的东西又好吃又压饿, 他的冷面就慢慢开始瓦解,眼中怒意也渐渐消散。在听她说道“幸好有你”时,唇角也不由自主微微翘了起来。 阿音瞧得稀奇,垫脚戳着冀行箴的脸奇道:“你不生气了?” “生气。”冀行箴语气愉悦地道:“就是气得不若之前那么厉害了。” 虽然还想在这件事上多讨论一会儿, 但想到她午膳就没好好吃,如今晚膳也到了这个时候还没用,他心里的心疼终究是盖过了之前的那些不悦。忍不住搂了她的腰道:“饿不饿?” 阿音赶紧说道:“饿!饿死我了!”又晃着他的衣袖小小声道:“我们一起吃罢?” 冀行箴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轻哼道:“往后不许饿着自己了。” “不怕不怕。”阿音倒是没在意这个事情,“反正有你帮我准备点心, 我怕甚么。” 这句话让冀行箴彻底心情好转起来。细细思量了下,也是这个道理。他便语气轻松地道:“往后我在你的车上再多准备些肉脯之类的吃食。免得你再遇到突发状况不能好好用膳。” 阿音这个时候心早就飞道晚膳上去了,闻言也不多纠结, 连连颔首道“好”。 两人这便一同回了景华宫去。 阿音虽是想好了将要怎么做,可是当晚晚膳后把这事儿告诉冀行箴后,他却并不太赞成。 不赞成的缘故并非是阿音的这个提议不好。相反,他认为很好。只是他觉得阿音太心软,做得不够绝。 “此事我需得再斟酌斟酌。”冀行箴抬指在桌上虚虚划着,“既然决定了要做,就得彻底一些。免得那些人再折腾些什么钻了空子。” 阿音有些紧张,悄声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冀行箴的指尖在桌上长长一划又猛地收起。 “还未想好。”他道:“不过已经有个大概想法了,明日我寻书白来商议一下。” 阿音顿时警惕起来:“为什么找小白?” 冀行箴莞尔,顺手给她斟了一杯茶,“自然是因为他是常家人,与这件事关系密切了。” 阿音面上微笑心里一片敞亮。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因为小白能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 这俩一肚子坏水的人凑在一起,肯定没好事! 翌日常书白来了后,冀行箴与他同在昭宁殿商议许久。将近两个时辰后常书白方才告辞离开。且神色匆匆,显然是急着回家做甚么事情。 阿音知道冀行箴恐怕是不会把事情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于是半道儿把常书白截了,问道:“你们计划了什么?” 谁知常书白桃花眼闪了闪。明知阿音是问的什么,他却答非所问:“冬狩的时日定下来后终归是要准备许多东西的。妹妹又何必多此一问。” 这就是也不打算告诉她了。 阿音转身便走。行了几步又回头叫他:“我让七叔做的东西会不会有影响?” 常书白这次倒是没有避而不答了,笑道:“自然是没有影响的。相反,还能多加一些上去。约莫七叔的几位师兄弟也能过来帮帮忙。” 阿音唬了一跳,没料到冀行箴他们下了这样大的手笔来做这事儿。她隐隐约约觉得冀行箴还计划了旁的事情,就和常书白道了别,打算回去问问。 走了几步,她记起来自己去往常家之前,冀行箴就说过要通过这一回的冬狩再另外办妥一件事情。脚步迟疑了一瞬,最终停了下来。 ……罢了。 他的安排有时候牵连甚广。她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呢? 思及此,阿音不再纠结于此,信步往回行去。 走到昭宁殿门口的时候,恰好遇到刚刚出来的钦天监。 钦天监朝阿音规规矩矩行过礼后离开。 阿音推门入屋,回头透过开着的窗户看了钦天监一眼,笑问冀行箴:“怎地把他叫来了?”顺手又把窗户关上了。 他不怕冷,她却怕。 如今先关着窗户,他若觉得闷,等她离开了再打开就是。 冀行箴正提笔写着字,听闻后答道:“让他给看了看日子,比我们说好的再稍微推后了两日。” 先前的日子是昨晚上夫妻俩暂时拟定的。虽说没有最后敲定,却也是比较合适的了。毕竟马上就要入腊月,比那日子再晚的话怕是要耽搁各家各户走亲访友了。 谁知他现在却说日子推后了…… 阿音好奇,探头看往他的桌子上,见是“天有不测风云”几个大字,不禁问道:“当真要如此么?” 他说的那个日子已经到了腊月中旬。她原打算的是要回俞家看望爹娘呢。 冀行箴点了点头。虽然在微笑,却很坚持。 阿音稍稍一想,也罢。这个日子推后了,那她把回家探望的日子提前就是。 只有差不多十天的时间来准备,这次冬狩显得有点匆忙。不过因着安排的地点并不算太远,是在京城外的南山林,当天早晨出发,当天晚上就能归来。所以受邀的各家也并不需要准备太多的东西。 阿音原也是这样打算。不过冀行箴好心提醒了她几句,让她多置备些物品。 考虑过后,阿音把吃穿用的东西数量翻了一番。又在车上多添置了不少御寒的衣物,这才算完。 冀行箴边批阅奏折边淡笑着看她里里外外地忙碌,并不阻止。 俞皇后这次并不跟去。原因无他。俞皇后看似已经痊愈,实则病根未断,需得好生养着。这样狩猎的剧烈运动,她并不能参加。 于是俞皇后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帮阿音出主意,思量着让她再添置些什么。 到了出发那日,阿音足足准备了两辆马车的东西。 常书白、冯旭应约入宫,前来与冀行箴和阿音汇合。 见到阿音身后的那两辆车子,冯旭直接合不拢嘴。 “我的个姑奶奶哟,”他抱着自己身边那匹骏马的马背笑得打跌,“咱们这是要去林子里狩猎,又不是去玩篝火野营。准备那么些东西作甚?”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就赶紧闭上了嘴。 只因冀行箴正神色清冷地盯着他。 “我想准备就准备着,哪来那么多理由?”阿音笑眯眯地翻身上马,扬着马鞭遥指冯旭,“等会儿咱们比一比,看看谁的马快!” 阿音的坐骑还是当初她入宫做伴读时候冀行箴送的那一匹。不同于小时候弱里弱气的小模样,松萝现在已经长成高头骏马,很是精神。 坐在它背上的阿音亦是光彩夺目。 今日阿音穿了冀行箴新送她的红色骑装,披白绒斗篷。兜帽暂时未戴,便见头发梳成鞭子又往上绾起,再绑两串红珊瑚珠链。这般一打扮,去了好些平日里的娇美俏丽,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常书白桃花眼半眯,扬眉看着阿音:“妹妹今儿倒是漂亮。” 冀行箴轻笑一声问他:“莫非你觉得她平日里不好看?” 常书白抿了抿唇,“……倒也不是。” 冯旭刚才被冀行箴这一看,很有些讪讪然。此时见气氛舒缓,就嚷嚷着说道:“赶紧走罢赶紧走罢!别误了时候就不好了!” 说到这儿,阿音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看天,喃喃说道:“昨儿天气还好着。今日再看,怎么好似天阴下来了?该不会要下雨罢。若真那样的话那可怎么办。” 冀行箴和常书白对视一眼。 冀行箴不接阿音之前说的那几句话。 常书白暗探口气,认命地说道:“这天其实,也挺好的。” 阿音狐疑地盯着他。 常书白扭头朝冯旭吼:“快一些!慢了的话莫说狩猎了,怕是要到那里直接用晚膳了!” 冯旭摸摸后脑勺,一脸的莫名其妙,“我知道啊。先前我还催你来着。” 他正兀自疑惑着思量,忽地听闻扬鞭抽马声,四顾看看,这才发现其余几个人已经打马而去,只留他一个在原地呆站着了。 冯旭一拍大腿,说了句“我的个娘哎你们这个些个没心没肺的”。却也不敢继续耽搁下去,赶紧翻身上马快速追了过去。 南山林在京城南郊。林子很大,一眼望不到边际。林中有群山,高耸入云连绵起伏。正是有山又有林,此处才因此而得名。 到了南郊后,众人并未立刻往南山林去,而是在个破庙外稍稍等候。 不多时,应邀而来的人渐渐聚集在了一起。待到人尽数到齐,大家方才跟随太子往南山林策马奔去。 路上不时有人抬头望天,因为天气看着有些阴沉。但是,望见云后的太阳时隐时现并未是完全消失不见,这就又放心了些。 越是往山林中行,越是觉得寒风凛冽。 阿音穿的衣裳厚,又把斗篷的兜帽戴上,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倒是不觉得冷。 旁边邵璃为了漂亮穿的衣裳少,高声嚷嚷着说要回家。 “你若是想回,那便回去罢。”她兄长邵帆说道:“只是到时候听我们说起狩猎的乐趣来,你莫要后悔。” 邵璃这就有些犹豫,勒马停住,打算等到自家的马车后,去到车子里待一会儿。 ——各家各府的女眷们大都不骑马。今日跟着来,便只能坐车里。 只不过马儿拖车而行,到底不如带了独个人驰骋来得快。因此坐车的女眷们都远远地跟在后头。 四皇子冀筗从旁经过,看了邵璃一眼,“当真是娇弱。连这点风都扛不住。”眼中的不屑丝毫都不遮掩。 邵璃火了。本是她瞧不上冀筗,凭甚冀筗这般嘲讽她?当即重新翻身而上,策马狂奔。 冀筗比她行得早,她即便猛追猛赶,依然落后了稍许。 旁边近乎与她并行的另一名女子笑着说道:“你何必非要追他去?不搭理他就是了。我们玩我们的。” 邵璃原先没有留意旁人,这个时候闻声看过去,方才发现说话的是大皇子妃姚德灿。 大皇子自打之前腿摔断后就极少出门了。因此姚德灿偶尔出来,也是跟着娘家护国公府。 邵璃见她后就问:“怎地就你一个?护国公府其他人呢?” 姚德灿笑道;“哥哥在前面。母亲在后面。独我一个,不前不后的逍遥着。” 邵璃了然地点点头。再想姚德灿说她们这个位置最逍遥,邵璃对她就亲近了几分,欢喜道:“不若我们一道往里走罢。等会儿还能一起打猎物。” “这敢情好。”姚德灿笑着策马离她挨近了点,“你我同是嫁到冀家,往后可要更加亲近些才是。” 邵璃一想到自己要嫁给那个冒冒失失的四皇子就头疼,听闻后有些不悦,随口应了一声就没了旁的话。 姚德灿就和她一起骑马前行。 不多时,众人终是到了这一次的目的地。这里三面环山,树林茂密。在许多动物都冬眠的日子里,这儿依然有许多鸟兽聚集,算是最适合狩猎的地方了。 太子停下来后,大家就也下马开始整理狩猎用的装备,顺便也等一等还在后头缀着的马车。 二三十辆马车陆陆续续到来。女眷们依次下了车,去寻各自家人相聚的地方。 姚家人的落脚点与常家相距不远。 因着是亲家,双方很是熟悉,倒是客气有理,有商有量地打算着一会儿往哪个方向去才能寻到最为合适的猎物。 就在众人正言笑晏晏地商议着时,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嗓子:“哎呀,下雨了!” 先前还悠然自得的人们这便有些紧张起来。 初时大家不过是乱嚷嚷着商量万一下雨了怎么办。待到雨点落下来,这就彻底慌乱了。 冯旭高声喊道:“大家别急!大家别急!慢慢来。这雨瞧着也不会下太久的。此处山多,去山洞里避避雨,等到雨过去后就成了!” 这话一出来,大家就放心许多。急急地找寻着距离最近的山洞。 好在太子和太子妃这次带了三队御林军出行。未免慌张下出现乱子,太子就吩咐御林军负责护送了各位分别往合适的山洞行去。 姚家和常家因为挨得近,就被同一队御林军带着前行。 领队的正巧就是常书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谢谢 叶の舞 投的两个雷!~ ^_^ **** 谢谢 读者“我不特别,但却是唯一。”,灌溉营养液 +1 ^_^ 第152章 常书白引了姚家与常家众人往里行。 雨点虽然不大, 可是落得急。一点一点地侵入衣裳里。若是在外时间长了,少不得衣服会被打湿。如今可是腊月的天。如果衣裳湿了,那可是真要染了风寒。 所有人都急切地想要往里行去。可是此处是山洞,里面漆黑一片,仅仅靠着常书白还有御林军拿着的火折子来照出一点点的光亮, 着实看不太清。所以脚步不得不慢了下来。 眼看着雨更加大了, 姚家人请了常家人先行。常家人又让着姚家人。一时间推辞不过,两边一同往里进。 护国公如今身子不大好。虽他比镇国公府的常老太爷晚一个辈分,却远不如镇国公老爷子那般强壮, 平日里轻易不出门来,代表姚家出面的一般都是姚老夫人。 虽说常云涵占了个世子夫人的名头, 外面也常喊她一声姚夫人。但家中大小事务里里外外的都是姚老夫人在处理。故而这个姚家, 还是老夫人说了算。 现下常家的老夫人已经不在了。两家人里唯独常老太爷年纪最长。 姚老夫人请了镇国公当先走。 常老太爷并未过多推辞,自然而然地走在前头。 姚老夫人和常夫人说着话紧随其后。 姚家人口单薄来了不过七八人而已。常家却是人丁兴旺,不只是大房,其余几房也有人来。因此后面的晚辈们也就混在一起走着了, 不然姚家一边常家一边的话,姚家那里能空出许多地方来,而常家则会挤成一团。 不过没多久这种情形就被打破。两边的人自动地各自分散开来。姚家走右常家走左。常家人宁愿队伍拖长一点,也不远和那边的混在一处了。 刚开始的起因倒也不算大事。是由于姚家人发现自己的脚后跟不时被人踩到。 是。现在因着要往里赶着躲雨所以人挤人。可是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是十几次二十几次,那可就没法忍。 每次有人被踩到就会四顾看看。可是除了陪伴在中间的御林军, 便是他们的亲属还有常家人了。再无旁的。 自己亲人自然不可能那么做,那么总是踩到他们的便是常家人了——虽然御林军儿郎们混在他们之间。但是御林军怎会使出这样的小动作来? 姚家先是有一个开始嘟嘟囔囔说些不好听的话来。紧接着,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常家人自认没做这样的坏事, 自然不肯认下。可是姚家人又没指名道姓地说出来是常家人所做,常家也不好对着他们发火,只能暂时按捺住心里的火气,硬压着与他们保持距离。 说来也怪。 自打分开后,姚家人发现自己的脚再也没被踩过。他们就更坚定地认为事情是常家人做的,再不肯和对方混在一起走。 “好了好了,就在这儿吧。”有女子不愿再往里行,喊着说道:“我看躲雨的话这儿也够了。不若就在这里罢。” 虽然是混着走的,但是男女礼节总要主意一下。除了护卫加引路的御林军是穿梭在众人之间的,其余两家人都是按照长辈在先,而后晚辈们先女后男的模式而行。 大家听着声音来源于较为靠前,就看了过去。便见说话的是大皇子妃姚德灿。 不少人附和着说好。 常家有人不同意,指了后面的队伍说道:“他们才刚进山洞。若是停下来被雨点扫到,又如何躲雨?” 先前姚家冤枉人的事情,已经一个接一个地传到了后头。即便如今有人还能被雨扫到,也不愿挨近姚家人,免得姚家说三道四害得常家声誉受损。 可是这般的举动到了姚姓人的眼中便改了个滋味。好似常家嫌弃他们不肯与他们为伍一般。 渐渐的,争执声起。两边人各不相让,都说自己有理。又指责对方不懂礼数。 就在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前面忽然传出一声厉喝。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 任谁都能听出来是常老太爷发怒了。 这位可是多年驰骋沙场,手刃敌军无数的。无论是那一家的晚辈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镇国公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后生们,指了常书白道:“小子!去前头带路!” 常书白笑着应是,走在头里。 行着行着,镇国公发现了不对劲,蹙眉沉吟停了步子。 常书白笑对他道:“祖父还是往里走走罢。许是有惊喜也说不定。” 镇国公静静地看着常书白。 这是他的幺孙。虽然看似不太正经,但他知道,这孩子是个靠得住的。 镇国公举步继续前行。常书白笑着继续引路。 不多时,遇到岔路。 常书白择了其中一个方向,说是这儿好走。可因为他是姓常,姚家便非要走另一条。 因着姚家人不多,常书白就指了三名御林军护卫姚家行在那边。 两家人渐渐分散开来。 镇国公把常书白叫到最前头,和后面的人隔开了点距离,沉声问常书白:“小子究竟搞什么鬼。”他指着刚才走过的路说道:“把这种奇诡的东西用在山洞里,可是你的主意?” 那条路他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分明用了奇门遁甲之术,又靠着迷惑人的摆设让人产生了相应的错觉。 镇国公不会解这个。但是,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出自自家老七的手笔。 常书白眉眼一挑,笑问道:“倘若我说并非全是我的主意呢?” 镇国公看了看那些御林军,“你带的这一队人也有点古怪。” 并非是正统的御林军。这些人是江湖好手,虽然看着规规矩矩,但是让他这个多年统领三军的老将看来,可谓是破绽百出。 但很显然,这些人里起码有四个人是通宵奇门遁甲的,能够带着所有人绕来绕去而半点不乱。 常书白哂然笑道:“这个就不是您能问的了。” 镇国公知晓这些人恐怕是太子借给他用的人手。而太子手下的来历,他是无权置喙的。 老太爷当即住了口,虎目扫过那些好手,再不多言。 突然,常家后面的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了。只留下了走在最前头的镇国公、常书白,还有……紧随其后的常夫人。 常夫人见老太爷和书白有话要讲就没靠近。如今见两人都望向她,这才紧走几步跟了上来。 她刚要和弟妹她们说说话,扭头一瞧不见了人影,登时脊背发凉。正待回头去看看她们去了哪儿,却听不远处响起了人声。 “你个黑心黑肺的女人!我不过是让你帮忙在前探路罢了。你倒好,竟是让我走这样的鬼道!” 这声音听着耳熟,像是姚家老夫人。只不过这凶神恶煞的语气,却是她从未听闻过的。 常夫人刚要问一声却被儿子制止。 常书白示意她噤声,而后指了前面一处石壁,让她过去看。 常夫人疑惑地行了过去。随后镇国公也在常书白的示意下走上前。 常书白在石壁上摸了好一会儿,从两处极其隐蔽不起眼的地方轻轻扣动了下。这时便有几个圆柱从石壁上微微弹了出来。 常书白把那几个圆柱石头慢慢地抽出来,示意母亲和祖父看过去,又压低声音很小声地说:“别开口。保持沉默。” 常夫人半信半疑地凑上前,这才发现那石壁上有几个小洞,刚好能够让人双眼看过去。只不过那洞很小,而且对面那里只远处墙壁上挂了个不知哪儿弄的火把。整个地方光线很暗,所以那边的人并不能发现他们这便的小孔洞。 可是,即便光线不明亮,却也足够让这里的人瞧见那边的清形了。 那儿不知怎地,姚家那七八个跟着的人并未在其中。里面只有三人,姚老夫人、姚德灿还有常云涵。 方才说话的正是姚老夫人。 如今的她手正指着静立在旁的常云涵,高声说道:“你看你!让你领个路都这样让人不省心!居然把其他人都跟丢了!” 常云涵初时没有开口,等到她一口气说完喘息着的时候方才道:“原也不是我带路。我本是走在后面,老夫人在前面。您怎么能把错儿怪到我的头上!” 姚老夫人冷哼道:“自然是怪你。旁人可没有你这样恶毒的心!” 姚老夫人这话一出口,镇国公和常夫人都憋不住了,回头来看常书白。 可是常书白为了不让那边的人发现这里的动静,已经悄悄把火折子收起拉了,他们两人只能看到静寂黑暗。 就在这个时候,那侧又传来一声痛呼。 几人都没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瞧着眼前的情形。 昏暗的光线下,常云涵捂着一边的手臂,怒视着姚德灿。 “你做甚么!”常云涵怒斥道:“我是你嫂嫂。你不能对我无礼!” 姚德灿缓缓收回手,笑得十分甜美,“嫂嫂在说什么?我可是听不懂。我刚才好好站在这儿,你那边发生了什么,我怎会知道。” “你!” 常云涵猛地上前一步,怒视着姚德灿道:“刚才明明是你推我撞到了石壁!你却不道歉!” “我没有。”姚德灿拼命摇头,“我哪里敢去撞你呢。莫不是你眼花弄错了罢?” “可我刚才分明看到了你朝我伸手!”常云涵气得身子都微微发抖,“还有你推完我收手的样子!” 姚德灿眨巴着眼睛看向她:“你莫不是弄错了罢?怎能随意污蔑我呢?”而后姚德灿轻抚着衣袖,语气森冷地道:“我夫君何等尊贵。犯得着和你这样的人计较?” 常云涵哈地笑了声,鄙夷地望着姚德灿,“冀符那样的人你也觉得好?可真是瞎了眼!” “啪”地一声响。常云涵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动手的却非姚德灿,而是姚老夫人。 在这边看着的常夫人和镇国公都气狠了,差点脱口而出喊出声。幸被旁边的常书白猛拍了一下,两人这才闭了口。 只不过强忍着的怒意已经让他们身子在微颤了。 常云涵捂着脸恨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莫要以为我好欺负!告诉你,你今日给我的,他日我必千百倍地偿还!” 姚老夫人冷冷说道:“你既是嫁到了我家,就得遵守我家的规矩。德灿什么身份,怎是你能够随意乱说的!” 常云涵嘲道:“她?她又怎么了?我可是二公主的姐妹!太子妃的姐妹!更何况我是她的嫂嫂。按理来说,该是她给我行礼问安才是!” 姚德灿犹不满足,对着常云涵另一边的脸也要扇下去。 常云涵看到了,抬手把她拨到旁边。 谁料这个时候姚老夫人忽地从旁推了常云涵一把。常云涵一个踉跄没有站稳。 趁着这个时候,姚德灿也朝她扇了一掌。而后姚德灿扬着手吃惊地看着常云涵,关切地做出要扶她的样子,语气温柔地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常云涵看着她这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就犯恶心。 即便自小就极有教养,即便是很小就被宫里的曹嬷嬷教导着礼仪,可是看到姚德灿这假惺惺的样子,常云涵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统了,当即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见过不讲道理的。可是如你们一样完全不讲道理,偏还要是非黑白颠倒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她话刚说完,姚德灿又是将要打一巴掌。 常云涵愤怒了,一脚把姚德灿踹倒。 姚老夫人怒喝道:“你个无礼的黑心妇人!想把我女儿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倒想问问你想怎么样!”常云涵恨恨地望过去:“姚德灿!你凭什么!”她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对着姚老夫人嘶吼道:“你们姚家又是凭什么!” “就凭你是我姚家的媳妇儿!”姚老夫人讥嘲道:“我还没见过哪家的媳妇儿敢这样违逆婆婆又对小姑恶言相向!” 说罢,她一把拿过旁边挂着的火把。 “莫要猖狂。”姚老夫人铁青着脸说道:“如今在山洞里,你若是出了事,可都是得怪在这天灾上。与我们半点关系都无。” 说着,她就拿着那火把要朝常云涵身上点去。 “云涵!” “云涵!” 两声担忧的呼声同时响起,镇国公怒极,抬手对着眼前石壁猛拍下去。 虽说老太爷当年征战多年臂力远非寻常人可比,但是对上坚硬石壁的话,他这一掌下去却也无法起到什么功效。 谁知这次却是出人意料,变故陡生。 伴着哗啦一声巨响,石壁从这边碎裂开来,随着老太爷的力道直直地飞向另一侧。 乱石之中,有一支不过寸多长的□□飞速射出,恰好射在火把上。 姚老夫人拿不住,手中火把瞬间掉落在地,碰到了她长长下垂的裙子下摆。 好巧不巧的,那些飞着的碎石中有一块刚好砸到了姚老夫人的头上。而另一个,则是砸在了姚德灿的脸上。 石块四周全是棱角。边角处飞擦过去,所碰到的地方尽数见了血。 接连的痛呼声中,那对母女齐齐地倒在了地上,疼得打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阿迷的文里,一定是恶有恶报的~︿( ̄︶ ̄)︿ **** 谢谢: 读者“明秀汐晨”,灌溉营养液 +5 读者“我不特别,但却是唯一。”,灌溉营养液 +1 ^_^ 第153章 镇国公看这石壁拍得动, 甚是意外。他来不及细思,与常书白一起在上面又接连拍了几下。待到洞口够大,祖孙二人就穿过了石墙。常夫人随后跟上。 镇国公懒得理会倒在地上的那母女俩,去问常云涵:“云涵没事罢?” 常夫人亦是拉了常云涵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 心痛地道:“娘来晚了。娘来晚了。” 常云涵晓得祖父和母亲这是发现了她的难处故而怜惜她。想到自己这些天的苦处, 她难以抑制心里的悲伤,忍不住落了泪。 姚老夫人正因着头上的伤处哀呼不已的时候,姚德灿捂着脸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登时大急,“娘!你衣裳着火了!” 姚老夫人头被砸得有些发晕, 含糊着问道:“哪里?哪里?”昏沉沉中, 忽地感觉到腿脚有点发烫,忙跺着脚喊道:“灿儿!帮我扑灭它!” 姚德灿看到火后紧张得不行,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迎上去?听了姚老夫人的话后她非但没有上前, 反而又往后躲了躲。 姚老夫人的腿被烧得难受,起都起不来了,躺在地上高声喊叫。 突然腿脚被重重踩踏了十几下。 烧伤处被鞋底压踩,更是痛不欲生。姚老夫人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扬声厉喝:“什么人!竟是胆敢如此无礼!” 高处传来一声冷笑。 躺着的姚老夫人往声音来处看过去, 泪眼朦胧中便见常云涵正眼神如霜地看过来,唇角带着冰冷笑意。 “我无礼?你女儿见你腿上的皮肉被烧也不帮你,我帮你几下, 你倒是该谢谢我!”说罢对着那里又是一通踩。 “你个混账!”姚老夫人嘶喊道:“明明没事了你还刻意如此!分明是有意羞辱!” “我孙女儿帮帮你,你合该感激才对。”镇国公在旁沉声道:“若是只你那个见死不救的女儿在,你现在的腿早就成了一摊黑炭了!” 接连被常云涵和镇国公提醒两次,姚老夫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确实是姚德灿不搭理她抛弃她在先。于是转而怒视姚德灿。 姚德灿不顾脸上的伤,扑到姚老夫人怀里痛哭:“娘!幸好你没事!你若是有事,我该怎么办!” 姚老夫人这便觉得女儿还是心疼她的。想到自己头上流下的血还有腿上烧到的地方,再一看姚德灿脸上破了的地方,不由悲从中来,娘俩抱头痛哭。 常夫人在旁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也就装装样子行了。真遇到事情,还不是各顾各的。” “你说谁装样子!”姚老夫人气道,在姚德灿的搀扶下试图站起来,不料腿上的皮在着火时候和衣裳连在了一起,一动筋肉这皮肤的地方就疼得心一抽一抽。 姚老夫人痛得难受,倚靠在姚德灿的身上。 姚德灿本嫌她这样靠着太累,后看到母亲的腿上皮肤烂了一块露出红红的皮肉,不禁又惊又怕,赶忙好生扶住。 头脑有些昏沉的姚老夫人身板挺直后,看到了一旁静立不动的常云涵,怒斥道:“傻站着作甚?还不赶紧过来扶着!” 眼角余光瞥到了常家诸人,她忽地想起来如今不只她们三人在,镇国公府的人也过来了,就抛下常云涵这边不管,与镇国公道:“国公爷来了。” 姚德灿看母亲这个时候思维有些迟缓,忙道:“娘!打伤咱们的石头,就是镇国公推出来的!” 姚老夫人因着头上的伤而反应没那么快。不过记忆尚在,姚德灿略一提醒她就也想了起来。 “原来如此。灿儿若不提醒我,我倒是忘了这一茬。”姚老夫人忽地大怒,喝道:“镇国公这是何意?”又视线扫过常家几人,“你们这样欺侮我们,却是太不把姚家和冀家当回事了!想必也没把圣上放在眼里!” 她之所以提起皇上,是因为姚德灿是大皇子冀符之妻。 在场的几人里,倒是大皇子妃身份最为尊贵。即便是镇国公是长辈且战功赫赫,也无法否认这身份上的悬殊。 镇国公听了后虎目一瞪,质问姚老夫人:“明明是你先欺侮云涵在先!莫非你想抵赖?” “镇国公不得无礼!”姚德灿尖着嗓子叫着,侧身挡在姚老夫人身前,“难道你想以下犯上!” 镇国公火冒三丈,想要上前与她理论,被旁边常书白轻拉了一把。 “祖父跟这种人有甚好计较的。”常书白闲闲地道:“她们非要抵赖,那就赖着。在这儿拖时间,看谁耗得过谁去。” 姚家母女这才惊恐地发现她们竟是寻不到出去的路。想要离开,怕是只能跟着常家人穿过被打开的那个石壁,去到另一端。再由常家人领路而出。 问题在于,常家人毫发无损,而她们母女俩受了伤。倘若不好好地赶紧治疗,她们母女俩怕是境况会很危险。 眼看着姚德灿还要再言,姚老夫人拉了她一把,“你少说点罢。” 姚德灿觉得委屈,“娘你看看他们。欺人太甚!” 常云涵哈哈大笑,扯动了被打疼的脸颊,半捂着说道:“话倒是都被你给说完了。欺人的是你们,说被欺的也是你们。睁眼说瞎话,着实好笑!” “放肆!”姚德灿仗着身份再次呵斥:“你们竟敢这样待我。待我回去后,定然与父皇细说。看你们一个个的如何辩解!” “正是如此!”姚老夫人说道。 镇国公气道:“老夫可不怕你们!你们先欺我孙,就算到了皇上跟前,我也有话可说!” “哦?”姚德灿嗤嗤地笑,抬指点着常云涵问镇国公:“谁能证明我们欺负她了?我们偏说不是我们做的。你们能奈我何?” 镇国公震怒不已,上前半步正要与她们“好好谈谈”,就听身后响起了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咦?这里好生热闹。究竟怎么回事?” 听到她的声音后,常家人尽皆欣喜。只姚家母女俩脸色阴晴不定,不太好看。 众人尽皆向阿音行礼。 常书白起身后说道:“来得可真是时候。” 阿音笑问他:“怎么说?” 常书白朝眼前那两个人努了努嘴,“她们正和我们论着身份呢。” “这可是了不得。”阿音笑着叹道:“陛下的母后,小白你还得唤一声姑祖母呢。这样论起来的话,常老太爷可是陛下的舅父。如此算来,我们也得敬着老爷子些。” 说着,她就朝着镇国公福了福身,“见过舅祖父。” 堂堂太子妃在镇国公跟前都执了晚辈礼,尊称镇国公为自家长辈。 姚德灿不过是大皇子妃而已,大皇子又是庶出,她的身份比太子妃不知差了多少去。如今在镇国公跟前,她又哪来的“身份尊贵”一说? 姚家母女俩脸色变幻莫测。 镇国公赶忙去扶阿音,连声道:“太子妃多礼了。老夫可是当不起。” 常书白在旁笑眯眯道:“当得起当得起。” 常夫人拍了他一下,嗔道:“就你多嘴。”又问阿音:“不知太子妃怎地来了此处?” 阿音顺口说道:“夫人的坠饰掉了一个,我来给您送回来。”说着就把一个水珠型吊坠放到常夫人的跟前。 这吊坠常夫人并未见过,但她依然笑着接了过来,连声道谢:“幸好太子妃捡到了,不然真是不知哪儿找去。” 阿音微微颔首,余光瞥见常云涵在不住地掩住自己的脸颊,赶忙担忧地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伤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儿很暗,不过是几个火折子的亮度罢了。如今虽然加上了阿音这边的两个火把,却也不足以把整个空间照亮。因此她发现得晚了些。 其实依着她当初的计划,便是要让镇国公和常夫人发现姚家欺负常云涵的样子。如今却没料到常云涵居然在这样的情形下还会被扇了巴掌。 阿音气上心头,愤怒地看着姚家母女俩,暗道这两人果然太心狠! 常云涵正要答话,常书白朝她使了个眼色。常云涵这便闭口不言。 常书白与阿音道:“刚才我们和姚家在这墙的两侧。墙塌了,我们看到这两个人在打我姐,就冲了过来。” “一派胡言!”姚老夫人怒道:“这墙分明是被打坏的!” 常书白不搭理她,接着说道:“说来也巧,墙塌下来的时候飞石划伤了姚老夫人和姚姑奶奶。姚老夫人又一个不小心弄翻了手里的火把,把自己裙子烧了。” 阿音刚才问的不过是常云涵怎么会这样而已,常书白却杂七杂八全说了出来。 阿音心下了然,颔首道:“原来如此。” “分明不是这样!”姚德灿看姚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起伏说不出话,忙在旁接道:“明明是镇国公打坏了墙,然后那火把也是因为墙坏了后的飞尸而掉落在母亲脚边!一切都是墙被砸开始的!” 阿音问道:“你有证据么。” 姚德灿愣了下,“什么证据?” “证明这墙是被镇国公所毁。” 姚德灿怒道:“这儿又没旁的人在,我想要寻了人来证明也是不成。” 镇国公这个时候已经有点缓过劲儿来,嘿笑道:“分明不是老夫所打,你们非要肆意污蔑。”忽地肃容,冷喝一声:“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姚老夫人和姚德灿没料到对方反咬一口,恨声道:“你们颠倒黑白!” “我们颠倒黑白?”常夫人终是忍不住驳道:“分明是你们心存恶意,非要置我女儿于死地!看不惯她好好的,非要折了她半条命去才罢休!” 说到这儿,常夫人心里难受得紧,只恨自己之前没有相信女儿的话让她赶紧远离这两个心思恶毒丑陋的人。 常云涵忙去安慰常夫人。 姚老夫人还有话要说,被阿音抬手给制止了。 “倘若老夫人还欲再质问常家,也该掂量下自己究竟有多少底气。如今你们欺负常姐姐,她脸上伤痕犹在。莫说这打碎石墙让你们受伤的事儿不是镇国公做的。即便真是他所为,那又如何?” 阿音冷冷地看着姚家母女俩,“莫要把旁人都当傻子。莫不是只准你们欺负人,就不准旁人来与你们当面对质?这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姚老夫人还欲再言,阿音扬声喊道:“来人!把姚家的老夫人和姑奶奶都押下去。在仔细审问之前,谁也不许探望!” 这便是要把人给禁锢住不能随意走动了。 姚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些了又受伤颇重,这个时候听闻,气急攻心有些支撑不下来,当即头发晕倒在了地上。 姚德灿扑在姚老夫人的身上大哭。 阿音觉得姚德灿的哭声吵得人心烦,让人把她嘴巴堵住了,方才让人押她们两个出去。 姚德灿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好似在讲她身为大皇子妃,乃是太子的嫂嫂,阿音不能这样对她。 阿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若是不乐意,尽可以告到皇上那里。旁的不说,单凭你对镇国公老太爷不敬一条,皇上就绝对不会轻饶了你。你看皇上到时候是护着你,还是护着我。” 姚德灿这就安静了下来。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阿音让人现身引路,这便带了众人往外行。 向外走出去没多久的时候,常夫人有些歉然地喊了阿音几声,悄声与她说道:“太子妃,原先那事儿,我……是我不对,并未发现姚家这些人的狠毒心肠。如今我想着,不若就和离了罢!” 常云涵听闻母亲如今应答应,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镇国公看到孙女儿释然又激动的样子,心里甚是酸楚,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就在这个时候,半昏迷着的姚老夫人有些醒转过来。 其实她是被疼醒的。即便有人扶着她,可是头上的伤和腿上的烧伤依然在阵阵作痛。 她站直身体往四周看了看,见周围都是潮湿的石壁,不禁后怕地往路中央走了走。好似生怕周围的石壁一个不小心就会在某处突然碎裂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她瞧见了阿音身后的某个身影。他正好是举着火把的两人之一。火把的光亮不算太大,却也能将他的五官照得十分明晰。 姚老夫人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颜。细细瞧了半晌后,她面色瞬变。 “那是谁?”她遥遥地指了那个很漂亮的小太监问道,语气里有着明显的错愕与震惊,“这个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看上去这样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情多,新章晚了些。么么哒! 【继续去赶下一章~】 第154章 “哪个?”负责扶着姚老夫人的一个身壮力大的嬷嬷高声问着, 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了然地道:“您是在说他啊。他是太子妃身边的青枫公公。” “青枫?” 姚老夫人把这个名字细想了会儿,终是记起来自己好似见过他。旁的时候不论,单就在宁王府那次设宴,这人好似就在太子妃身边伺候。 可是那时候她没太留意个小太监。更何况, 那时候的青枫大多数都在低着头跟在太子妃身后, 恭敬且顺和,不太抬头来看,就也没法瞧见他的相貌。 姚老夫人正心惊肉跳地看着他的侧颜, 忽地见他缓缓一笑朝着这边转过头来,与他身边的另一位公公说了几句话。 这样看到正面后, 姚老夫人倒是没觉得那容颜有多么眼熟了, 好似就是个平常的寻常漂亮少年人而已。 可是想到之前瞧见的那个侧颜,她的心里还是不由得打了个突。有心想要询问更多,可是看到了周围都是太子妃的人后,她那些话终是没有说出口来, 尽数咽了回去。 腿上一阵阵地抽疼。姚老夫人心烦意乱,就高声喊姚德灿。 姚德灿被塞住了嘴不能开口,只能呜呜呜地应和着。 姚老夫人没料到自己女儿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推着那扶她的嬷嬷说道:“快去把太子和太子妃叫来!我有话和他们说!” 嬷嬷有些犹豫,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姚老夫人想要塞点银子给嬷嬷, 让这嬷嬷赶紧去帮忙办事。谁知摸了摸身上才发现自己并未随身带着这些东西。而要她把自己的首饰送给个不过是传话的人,她又觉得不甘愿。因此这事儿就这么暂且耽搁了下来。 这一耽搁,就直接到了将要到洞口的地方。 常家和姚家其余的人都聚集在了此处, 正吵吵嚷嚷个不停歇。 原来除了刚才相遇的姚家母女还有镇国公他们外,其余的人早在往里走的时候就兜兜转转回到了山洞口的附近。 大家都有些走累了。既是到了这里,眼看着那雨也不算大,索性就在这儿歇着。只不过需得挤一挤,免得有人在洞口的话就会被风刮进来的雨扫到。 谁知这就出了分歧。 姚家人说把这一块地方分成两半,两家人各占一半。 他们人少,自然觉得这样划算。可是常家人多,对这意见就十分不同意了。 依着常家的意思,这儿需得按人数来均分。有多少的人,就占多少的地方,公平。 但是姚家人一想到这么多人平分下来的话每个人占据的地方就少了不少,心里便不太自在,不想答应。 于是两家人就争执起来。直到阿音带着镇国公他们回到这儿也还未有个确定的答案。 先前阿音进去的时候,众人还在那些洞口里面兜兜转转,并未瞧见。如今看到太子妃也从里面出来,众人惊愕不已,赶忙上前行礼问安。 阿音原先是和冀行箴在一起的。因为不太放心常云涵这边,且冀行箴还和她叮嘱了件事情,所以她特意过来一趟。眼看镇国公和常夫人已经改变了态度,她终是可以放下心来,这便离了这儿回到冀行箴那边去。 临行前,阿音特意往姚老夫人那儿多看了几眼,见姚老夫人时不时地望向青枫那里,她心里有了数,就和镇国公府众人道了别,出去往冀行箴那儿行。 姚老夫人和姚德灿是被太子妃命人押出来的。出来的时候,两人狼狈不堪。一个头上流过血,如今伤口闭合,头上、发间还有脸上都留下了干涸的血迹。偏腿上还有些烧伤,有一块一寸见方的地方都烧坏了皮肤露出嫩肉,乍一看过去着实可怖。 另一个则是口中被塞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布子,脸颊被划伤,一道道的血印子留在脸上,配着她那愤恨不已的目光,着实有些骇人。 阿音并未把她们两个带走。 倒也不是她心软想要放过这二人。而是在路上的时候,常夫人与她说,这会儿出来后就要当即与姚家老夫人谈及常云涵和离之事。 阿音不想常云涵的事情再继续拖下去了,她可不愿自己的好姐姐在姚家受苦受难,因此就答应了常夫人暂且留下她们两个便于商议事情。 她将要离开前,姚老夫人扬声问道:“太子妃可否借伤药一用?” 阿音驻足回头看她。 姚老夫人指着头上的伤还有腿上的烧伤道:“我这些总得处理一下罢?” 阿音看着旁边常云涵。即便是低着头,常云涵的脸颊也依然清晰可见的肿起着。 阿音慢慢收回视线,与姚老夫人摇头说道:“如今下着雨,即便有伤药也无法去车子里拿。老夫人稍微等等罢。” 姚老夫人愤怒地道:“我们是受了太子殿下的诚恳邀请方才过来参加冬狩。太子妃这态度,莫非觉得我这伤势与你无关?” 阿音不答反问:“难道姚老夫人还要我为你的伤势负责不成?”说着又朝姚德灿那里看了看,“不若姚老夫人和大皇子妃跟我来。到了那边清静一点,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姚老夫人正要开口,身边的姚德灿拉住了她的手猛掐一把。 姚老夫人吃痛怒瞪她。 此刻姚德灿口中的布子已经被她自己拽了下来。她低声与老夫人道:“母亲,这个女人最是狡诈,她的话千万别信。跟她走了,人就完了!” 姚老夫人自然更信自己女儿的话,如今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阿音的提议。 阿音也懒得和她多纠缠这些,和她微微颔首示意后,她便决然离开。 她们说话的空档,常家人见到了姚家两个主子的悲惨状况,心下大喜,说话声音大了,态度也开始更加嚣张。 姚家也是见到了老夫人和姑奶奶的样子,反驳的时候便显得有气无力。 这个时候镇国公常老太爷高吼了几声怒斥一番,常、姚两家的后辈就一个字儿都不敢多说了,战战兢兢地立在旁边听他说话。 “多大的事儿?这地方统共就这么大,各占一边就行了。”镇国公心里有事,也不耐烦去分得太过细致,大致划了一块地方,常家大一些,姚家少一些,就作罢。 众人倒也顺着他的意思做了。 常夫人看姚家母女两个在那边嘀咕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便上前去把想要和离的意愿讲与姚老夫人听。 姚老夫人自打镇国公打破石壁冲过来的那一刻起,就明白常夫人一定会和她商议这事儿。 不过有些事情,她心里有自己的主意,旁人不能随意干涉。 “和离是不成的。”姚老夫人心里不痛快,板着脸道:“若是真想离了姚家,那便休妻罢!” “你欺人太甚!”常夫人怒而起身,“你待我女儿非打即骂,我们还未与你理论。你竟是狮子大张口,居然敢说出这样不近人情的话来!” 姚老夫人听了后十分愤怒,“我不近人情?我若是不近人情的话就得拘着她一辈子,死活不让她离开!我德宇有甚错?娶了个媳妇儿多年不生育,如今我们还没抱怨她什么,她倒好,反咬一口就准备干干净净走人了?没这样的道理!” 姚老夫人气愤难当。 不过常夫人反倒是冷静了些。 如今这事儿既是镇国公答应下来,她也心中肯了,那么姚家的态度就也没那么重要了。镇国公府再不济也要比护国公府势强。既是决定下来,总会有法子解决的。 现在将要过年。为了让女儿过个舒舒服服的好年,不若这些天理先着手处理此事。把这个办妥了再去置备年货。 常夫人主意已定,就不太想要看到姚老夫人那口是心非的样子,只朝她露出个淡笑这便转身离去。 行出一段路后,常夫人驻足想了会儿,又怕自己的考虑不够周到,转了方向往镇国公那边行。 镇国公听闻后,倒是没有即刻与她多说什么,而是让她叫来了常云涵。 常云涵刚才一直靠在石壁边上静思。常书白守在她的旁边看护着她。 听闻祖父让自己过去,常云涵片刻也没耽搁,当即就去了镇国公那边。 镇国公常老太爷看着憔悴万分的孙女儿,心里痛惜万分,与她道:“如今你母亲身子有些不适。等到冬狩完后,你就跟着一起回国公府去,照看照看你母亲罢!” 他这口中说的国公府和母亲,分明指的是镇国公府还有常夫人。 常云涵没料到祖父会这样说,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静静地愣在了那里半晌没动弹。 镇国公叹息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一起回去罢。你在那边不容易,就不要再过去了。家里终归是有你的地方。你在家里待着,等他们肯放你走了,咱们再和他们商议。” 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是说常云涵可以一直在常家住下去。那边不同意和离,那就随她们不同意去。左右是不放常云涵过去受苦了。 常云涵心中思绪翻涌,一时间忍耐不住,像是儿时那般扑到了祖父怀里,痛哭不止。 “您待我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不住重复着这几句话。 镇国公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轻抚着自家孙女儿的后背,缓声道:“好孩子。不哭,咱不哭啊。” 想到刚才常书白与他说的话,常老太爷叹道:“其实这事儿也得亏了太子妃。若非她执意要帮你,我和你娘还有你弟弟也不晓得你处境这样艰难。回头也要和你爹说一声。” 说到此,想到姚家母女两个的恶行,常老太爷再一次坚定道:“你就在家里住下去!她们什么时候同意和离,咱们去和她们把文书签了。若是不肯,就在家里一直待下去!” “一直待……下去?” “对。”常老太爷放轻了语气和自家受苦多年的孙女说道:“她们家急着抱孙子,看你不肯给她家卖力了,少不得想要急忙寻了别人家的好姑娘来生嫡子。” 常老太爷往姚老夫人的方向看了眼,语气十分笃定地道:“你放心。咱们就这样拖着。左右你不着急,单看谁先熬不过去同意下来!” 常云涵含泪点了点头,喃喃说道:“谢谢祖父。谢谢祖父。” 虽然阿音不肯送伤药给姚家母女,但是她刚回到冀行箴那边,就遣了锦屏让她去马车上寻一个两寸高的小瓷瓶。而后让锦屏把一那小瓷瓶送去给了常云涵。 ——常云涵这次伤在脸上,可得好好敷药。不然的话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目送锦屏走远后,阿音总算是松了口气。 冀行箴看她放松下来,方才拉了她的手在一旁坐下。 “如何?”冀行箴问道:“你可曾留意过?” “是。”阿音应声道:“我刚才留意了下,果然如你所说,姚家老夫人不时地去看青枫,好似十分惊愕。尤其是青枫侧面对着她的时候。后来我要过来了,她还在盯着青枫看。”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冀行箴喃喃道。 阿音不解。 如今山洞里面没有桌椅,只有突出的大石可以落座休息。 阿音就往冀行箴那边挨了挨。笑着问他:“你来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为甚要让青枫特意去姚老夫人那边给她看?” 冀行箴并未即刻答她,而是笑着给她把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仔细理了理。 “因为有些事情太过巧合,让我不得不在意。总要自己确认一些了方才能够继续行事。” 冀行箴说了半晌都是在兜圈子。阿音不干了,扭过身去不理他。 冀行箴轻笑着拉她入怀。 阿音顾忌着周围还有旁人在,左扭右扭就是不肯遂他的意。 冀行箴无奈地叹息道:“要不这样罢。等会儿天晴了后,你想法子让姚老夫人和宁王妃见一面。然后带了青枫过去和她们说说话。” “姚老夫人和宁王妃?” 阿音听了后仔细思量了下,待到想通一些事情后,心里猛地剧烈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冀行箴:“你该不是说……” “或许呢?”冀行箴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或许就是这样呢?” 阿音思来想去,一来拗不过他,二来她自己的心里也十分好奇,最后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雨来得突然,去得也还算快。阿音和冀行箴相聚方才一炷香的时间,雨就慢慢停了下来。不多久,乌云散去,太阳初现。 玉簪在旁不住叹道:“这雨去得也是莫名其妙。居然一下子天就大晴了。” “大晴了好。”阿音笑道:“不晴的话还怎么狩猎?” 玉簪忍不住嘟囔:“都这么些时候了,还狩猎啊?” 话一出口,她忽然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便是这个。于是赶紧闭了嘴,再不敢随意唠叨。 阿音这便去了宁王府的方向去寻宁王妃。 两人寒暄了一小会儿后,阿音笑着与宁王妃提议道:“不知王妃可有兴趣在外面走走?如今刚下了雨,空气正清新着。难得在山林间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如循着路稍行一段,也可看看着山雨过后的场景如何。” 宁王妃笑道;“那敢情好。左右无事可做,干坐着倒不如走一走。” 因着下雨,所以路途十分泥泞。这样的话狩猎的困难就增大了许多,有些随身携带的东西还有狩猎的行程都得重新安排。 这是冀行箴和其他男人们的事情,女子们无需考虑这许多,所以静等他们收拾完后再去汇合就可以了。所以宁王妃才有这“左右无事可做”一说。 阿音和她说好之后,两人便顺着山林边的小道往前行去。 其实这条路再往前的话,便是姚家和常家待着的那个山洞。姚老夫人毕竟是国公之妻,且身上带着烧伤。冀行箴未免事情出现转变,还是让人送了伤药过去。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伤药,与常云涵受到的那瓶药是天差地别。 想到冀行箴先前的叮嘱,阿音心中浮起万般思绪。她边往前走着,边回头看了远远跟在身后一直低垂着头的青枫一眼,而后仿若无事一般继续和宁王妃笑着说话。 ——青枫本名姓崔。 巧的是,姚老夫人娘家也姓崔。还有宁王妃。 她们两人同出身于崔大将军家,是嫡亲的姐妹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三个雷!~ ^_^ **** 谢谢: 读者“我不特别,但却是唯一。”,灌溉营养液 +4 读者“明秀汐晨”,灌溉营养液 +5 读者“你就像故事@”,灌溉营养液 +30 读者“张君雅”,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林沐深森”,灌溉营养液 +1 ^_^ 第155章 阿音先前从冀行箴那儿到常、姚两家这边的时候, 是宫人们给她撑着伞来回走,衣裳最外面那件白绒斗篷有些打湿。虽然不过是外面斗篷略有湿意罢了,可冀行箴怕她着凉,还是让人给她拿了干净的一件换上。 于是她再次来到那个山洞前的时候,衣服颜色乍一看上去便从白色便成了淡粉。 姚老夫人敷了药后稍稍整理了下, 随意往外头看几眼时就没一下子认出来人, 口中正毫不遮掩地呵斥着仆从们做事。 常家人不欲和姚家人多待,雨一停就避了出去。这个时候倒是只有姚府的人在。山洞里听闻不到旁的声响,只姚老夫人的声音在周围不断回响。 “快些!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若是晚上一丁半点, 定要你的好看。还有你,把这里清扫一下, 不然我等会儿走不出去。至于你, 把洞口的淤泥清一清,免得等下弄脏了鞋子。” 阿音走到山洞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些话语,驻足时恰好“鞋子”二字入耳。 她看了看脚下地面。说实话,那雨有些紧并不很大, 虽让地上的土变成了泥,却也不深。她和宁王妃都已经套上了木屐在行走,鞋袜几乎都没沾上什么泥。 姚老夫人那样说的话颇有些夸张。 宁王妃颇有些不好意思。 阿音只作没有听到,面容平静地进了山洞,往四处看了看。 姚家仆从行事很是规矩, 做事十分麻利,俱都弓着身子几乎不抬头四顾张望。 宁王妃看姚老夫人正对着里面的姚德灿说话,就唤了她一声。 因着头上被砸, 姚老夫人对当时在山洞深处的记忆略有点模糊。这个时候包扎完伤口后再去回忆,有的细节记不太清。但是姚德灿避开她腿上火的那一遭她还是记得的。 现看着女儿因为脸上的伤而在不住哭泣,姚老夫人很有些不耐烦,开口说了她几句。 “哭甚?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抹了药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姚老夫人心说自己头上有伤腿上也有烫伤都还没怎么样,这姚德灿忒的娇气,和她们这些出身将门的女儿终归是不太相同的。 左劝右劝都不见姚德灿止了哭声,姚老夫人有些火了,语气不善地道:“还哭!再哭,泪水流到伤口上,当心发了炎!” 这话最终让姚德灿停歇下来。 姚老夫人心里头刚刚平静了点,就听外头有人喊她。 “作甚?”姚老夫人头也不回语气不悦地道:“我说了我不打猎。你们自去玩罢!” 宁王妃一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没听出来是谁在喊,笑道:“您老这是在气什么?莫不是有下人做错了事?” 这回姚老夫人听出来了,就回头看过来,“你怎么来了?”再一望宁王妃身边的女子,姚老夫人赶紧起身来拜。 “臣妇见过太子妃。” 阿音说了句“不必多礼”,示意身后的青枫过去扶了姚老夫人落座。 姚老夫人原本弓着身子,听闻后说道:“谢过太子妃。”而后由着身边的内侍扶了她坐下。 待到落座后她方才抬头看了眼。这一瞧不要紧,登时发现那是之前自己留意到了的那个小太监。 之前在洞里看到他侧颜的情形姚老夫人依然记得,此刻心下诧异,就多看了他两眼。 阿音留意到了却只作不知,说道:“记得姚老夫人受了伤,我特来看看。只不知你这里还缺什么?若是还有甚不合心意的,尽管与我说。” 宁王妃也道:“太子妃最是心善不过。若是有甚不妥之处,这便讲了罢。” 姚老夫人刚才正想着旁的事情,此刻略停滞了下方才道:“多谢太子妃。也没甚需要的。” 阿音就应了一声,叮嘱她两句后,进到里面去看姚德灿。 姚德灿很不喜欢这个太子妃,与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多有生硬。阿音倒也没介意,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好半晌。 趁了太子妃没留意这边的时候,姚老夫人拉了宁王妃到她身边坐下,悄声问道:“老三,你瞧瞧,那个青枫,瞧着眼熟不?” “不啊。”宁王妃看了两眼道:“没甚特别的。” “你别看正面。”姚老夫人拽着宁王妃往某个方向挪动了下,“你看他侧面?” 因为姚老夫人说得郑重,所以宁王妃盯着瞧了好半晌,最后有些迟疑地道:“这样看来许是有点眼熟。” “就是了!”姚老夫人释然地叹息了声,捂着有些发疼的头,“我就觉得他像是把二哥的魂给勾走了的那个妖精!” 宁王妃显然唬了一跳。四顾看看没有旁人,这才低声与姚老夫人道:“好端端的提二哥作甚?至于那个女人,不提也罢。免得父亲听了心里不舒坦。” 姚老夫人冷着脸不说话。 宁王妃赶忙道:“你可别在家里多说什么。” 姚老夫人过了很久方才“嗯”了一声,却还忍不住道:“你也太小心了些。有甚说不得的?不过是个有些相像的人罢了。正主儿都不去找,他会对个不相干的公公作甚?” “也不是做什么。”宁王妃轻摇头道:“不过是怕父亲想到往事不开心罢了。” 她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不过姚老夫人还是又多说了一句:“不开心他有本事就去找!自己不找,还不准旁人去寻。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因着心中不忿,姚老夫人还有话要讲。只不过宁王妃朝着姚德灿那边扬了扬下巴,姚老夫人朝那边看过去发现太子妃过来了,这便住了口。 阿音和姚老夫人多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此处。 出了这一处地方,再和宁王妃道了别,阿音遣了青枫去做旁的事情,这便唤了火青来细问,“你刚才可曾听到了什么?” 之前阿音同宁王妃一起往姚老夫人那边去的时候,不只是带上了青枫,还一起带上了火青。 火青本就功夫好才被选来贴身随侍在冀行箴身边。后来这几年他和川青一起勤加苦练,功夫更是精进,远非青枫可比。 刚才他们一同站在离姚老夫人和宁王妃颇远的地方,青枫听不到那两个人低声说了什么,但是火青可以听到。 如今见阿音问起,火青便行礼回答,把先前那两个人的对话一一讲了。 阿音仔细听闻后又记在心里。待到火青回禀完后,就唤了他同往冀行箴那里去,让他把话又和冀行箴讲了一次。 彼时冀行箴正打算和人出行狩猎。只是还在等阿音这儿的消息,就暂且没有出发。 现下两人便是在林中远离旁人的一棵白杨树下说着话。树下有个树枝,冀行随手捡了起来。 “果然他们也瞧出了是崔二老爷。”冀行箴说着,拿着树枝在地上划了两道:“就是不知他是否真的与崔二老爷有甚关系。” 阿音弄不清楚其中关窍所在,这个时候尚还有些茫然。眼看着冀行箴划了好些个圈圈和数字,她依然有些搞不明白。 “怎地和崔二老爷扯上关系了?”阿音道:“这世上姓崔的有许许多多,不见得同姓就一定是有所牵连罢?” “可是有些事情太过巧了些。”冀行箴轻声道:“你还记得崔二老爷的事情么?” 崔二老爷的事当年闹得很大。因着是发生在阿音出生之前,所以她也不甚了解那许多的细节。 不过她约莫知道,崔大将军府的二爷迷上了一个女人。他想娶那个女人,偏崔家容不下那个女子。谁知他一不做二不休,就和崔大将军断了父子关系,带了女子远走高飞。 刚开始他母亲还试图找过他。后来因着崔大将军的拦住说是不要这个儿子了,没多久,崔二老爷就彻底将军府断了联系。 阿音把这些告诉冀行箴后,冀行箴笑着与她道:“那你知不知道,崔二老爷中意的是名戏子。后来他和那女子成亲,生了一子一女,分别唤作崔治、崔悦?” 阿音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一时半刻地就有些缓不过神来。 “不会这么巧罢。”她喃喃地说着:“倘若如此的话、倘若如此的话……那青枫的身份……”可就复杂了。 阿音不由得就朝青枫做事的方向望了过去。 京中高门大户多有联姻。崔大将军府亦是如此。崔家四个女儿里,大女儿嫁给了郑家老爷,乃是郑胜章之母。二女儿如今是护国公夫人。三女儿则嫁到了宁王府。 认真算来,唯有四女儿的婚事算不得太好,嫁给了副将,最终那副将还瘸了腿下了战场。不过,夫妻俩情投意合,感情倒是比姐姐姐夫们要好。 而孟淑妃的母亲孟老夫人,则是她们的姑母、崔大将军的妹妹。 正因着这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孟淑妃才自幼就和郑贤妃相视。两人年纪相仿辈分相同,倒是投契得很。后来还一同入了宫伺候皇上。 如果青枫当真就是崔二老爷的儿子,那么他可就与这些人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只是,青枫早就说过,他父母早已故去。有些事情查探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冀行箴又是如何晓得的? 冀行箴看着阿音疑惑的样子,简短说道:“知道了青枫的原本姓名后,顺着他说的故里去查找,有些事情便衔接了起来。” 只不过冀行箴还有一事不明。 ——倘若青枫当真和那章乔之辈有那么密切的关系,为甚没有人来害他? 虽说他被暗害得与郑惠冉做出那事。可是,那件事很显然不是章乔之辈的手笔。当时是凑巧青枫被那杜班主和冀符择中了而已。 冀行箴这些话并未与阿音细说。 眼见阿音感叹不已,冀行箴莞尔,在地上某个“二”字下戳了几戳,又稍微横着树枝把字迹扫乱,一个字也辨不出来,这才与阿音道:“等回去后我再与你细说其中情形罢。你若是身子不舒服,不若在车上等我会儿。我晚些打完猎物回来给你。” 因着是以狩猎的名头为由把人聚集在了一起,大家还因着这次冬狩而弄得身上湿淋淋一片,不打回些猎物的话想必谁的心里也不舒坦。 阿音今日是兴致勃勃而来,自然不想要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就拉着冀行箴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冀行箴原本是怕她累着,毕竟还有常家那一桩事情需得她操心着。可现在镇国公府的老太爷带着孩子们已经上了马,她也没甚需要担忧的了。故而拼命晃着冀行箴的手,好生说道:“就让我也去罢。我保证不会有事,好不好?” 她说得十分诚恳。最关键的是,她这放软了声音相求的模样,冀行箴当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虽然心疼她受累有心想要让她歇着,但冀行箴也真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她。最终无奈地摇头叹息着就准备答应下来。 谁知他应允的话语刚要说出口,阿音看他摇头只当他是要拒绝。 一考虑道自己或许不能去骑马打猎了,阿音心里头就难过万分。想也不想地便踮起脚来,在自家夫君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下。 “你最好了。”阿音抱着他劲瘦的腰身说道:“就允了我罢。” 看着小娇妻红润润的唇和期盼的眼神,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立刻改了主意。原本到了嘴边的同意的话在喉咙里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抬手点点自己另一侧的脸颊,冀行箴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一下不够。这边再来亲一下,凑够双数了我就答应。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这个无赖!!╭(╯^╰)╮ **** 妹纸们抱歉了,上章末尾提到了姚老夫人是宁王妃的姑姑,是我记错了。宁王妃的姑姑是另外一家的老夫人,孟家的。而姚老夫人和宁王妃是姐妹…… 幸好今天我为了写本章再次瞅了眼人物谱。吓得我赶紧把孟老夫人拿出来溜溜。么么哒。求原谅/(ㄒoㄒ)/~~ 另:崔家四女儿,不知道大家能猜出来是哪个吗?之前文里提到过,嘿嘿 **** 谢谢: 读者“林沐深森”,灌溉营养液 +5 读者“我不特别,但却是唯一。”,灌溉营养液 +1 false ,灌溉营养液 +30 ^_^ 是飞哥吗?还是其他妹纸~ 第156章 阿音看冀行箴神色, 潜意识里觉得有诈。可是细瞧他模样,好似也没什么不妥。 眼看着大家将要出行,再耽搁下去再不同意的话,他可是有千百种法子能让她这一趟去不成。 于是阿音来不及细想,踮着脚搂着脖子再次地亲了一下。 太子殿下心满意足, 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轻笑着说道:“好乖。今儿晚上好好犒劳你。保你能够享受得足足的。” 阿音刚开始听了第一句话还当他是真的要犒劳她什么,心里暗自欢喜了一下下。但是听到他下一句话后,她瞬间发现他的意思到底是指的什么, 脸色一下子变幻莫测,甚是精彩。 冀行箴哈哈大笑, 搂着她往前行去, 轻戳了她的脸颊道:“等会儿你骑马好生跟着我,莫要走丢了。猎物能打到也好,打不到的话莫要勉强。能够顺利跟着来一遭就成。往后再想狩猎,明年的秋日我带你找个好地方去。” 其实最适宜狩猎的季节是秋季。只不过这一次冀行箴有所安排, 又加上常云涵的事情所以提议冬狩。 现在他想要确定的青枫的事情已经心里有了数,而常云涵那边眼看着也能够得到解决,倒是真的一举两得。 因着被雨耽搁了行程,这次狩猎的时间就缩短了些。 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好心情。 等到将要离去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算了算, 每家都有收获,只是多与少的区别罢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高门大户之家谁也不会指望着这么点猎物来准备年节用的东西。不管多少都是讨个好彩头给这个年增添点乐趣而已。所以大家都很开心。 阿音算了算, 光是冀行箴打到的猎物就有四大三小,算得上里面打到东西最多的之一。唯一能够和冀行箴抗衡的,就是常书白。常书白是打到了三大四小,数量上和他是一样的。 看到自己好友收获这样打,只打了一只锦鸡的冯旭怨念不已,不住地在冀行箴和常书白之间跳来跳去。 “哎呀,你们应该用不了这么多东西罢?不若分给我点?给我点罢。好歹也让老冯家好过年啊!” 常书白斜睨着他笑骂:“老冯家若是指望着你这点东西过年,不饿死也给气死了!” 旁边一个少年微笑着道:“可不就是说。不过,若是被侯爷知道冯旭这样争气,说不定即便气得不行了也还会小小地赞扬他一两句的。” 冯旭指着他嚷道:“邵帆你可给我留点面子罢!看你打的东西,也不比我好多少!” 邵帆也不气也不恼,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 虽然他兄长邵航与冀行箴他们的关系十分一般,但他倒是和这些人投契得很。 若是前些日子邵航被冀行箴关押着的时候,邵家人少不得要念叨邵帆,不准他和多年的友人们走得太近。不过前些日子冀行箴见邵航果真和那章乔只不过是主仆关系,查清邵航并非指使章乔的幕后之人,这便把人给放了出去。 虽然邵家人明知邵航做错事后也依然暗中责怪太子殿下太不近人情,邵帆倒是感激冀行箴得很。毕竟邵航回到家里已经收敛了许多,喝酒少了点,做事也靠谱了点,不似之前那么张狂目中无人了。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阿音朝常家那边看了看,这便见常云涵也打了不少的东西,就凑过去帮忙细数。好生赞了常姐姐一通,又唤了人帮忙把常家的东西给收拾好送到他们的车子上。 狩猎过后没多久,就到了小年。家家户户都开始正式进入了过年的状态,共度这一年一度的欢乐节日。 毕竟是将要过年,晟广帝也开心得很,赐了宫中的主子们一人一匹布,让大家好好开心一下。 原本俞皇后是有两匹布而阿音只有一匹的。俞皇后就特意在晟广帝的跟前念叨,说太子妃多么辛苦,帮忙管着后宫事务,还帮忙看管着宫里的人情往来。让她这个皇后省心不少,往后也能成为太子的很好助力。 晟广帝龙心大悦,就让人给阿音又添了一匹布。 这些东西倒是好物。晟广帝是让人开了仓库,取出了历年进贡来赐予众人的。其他妃嫔的自然是寻常一些的,可给阿音和俞皇后的却是上优品。 如今阿音多得了一匹,自然欢喜,好生谢过了俞皇后便开始琢磨着这衣裳裁了什么样式的好看。 冀行箴看她喜欢,就比照着她喜欢的这个料子还有样式,让人从江南又调了三匹这样的布来给她。 这可是意外之喜了。 阿音笑眯眯地全部收好,从里面挑了一匹颜色最脆嫩的来做春装,其余的则留着,打算依着花色做其他三季的衣裳。 这段时日里阿音一直留意着常云涵那边的情况和青枫的状况。 自打狩猎那日起,常家那边让常云涵一直留在了镇国公府,未曾让她回到姚家去。 初时姚老夫人并未多说什么。毕竟这一次出行姚家有两个人受了伤,姚老夫人顾着自己的伤势还来不及,哪里来的闲心去管一个早已不在乎姚家的人? 可是临近年底了,姚老夫人终是开始生气起来。 原因无他。 常云涵身为世子夫人,却始终不出现在姚家。这让前来姚家拜访的亲朋好友怎么想? 最要命的是,常云涵待在镇国公府还不安分。时不时的就会出面帮忙招待客人。 因此,原本用着“媳妇身体不好不方便出门见客”为由的姚老夫人,就被前来拜访的客人们一次次问起这事儿,面子上就很有些过不去。 过了小年后,姚老夫人终究是坐不住了,打算着想要去常家和常云涵好好谈谈。 谁知常家人非常不近人情。非但没有答应她把人带走的要求,甚至于还冷落了她,随意地遣了几个小仆来给她端茶递水,而后就硬生生地晾在了茶厅中理也不理。 姚老夫人当即火冒三丈,加上身上旧伤未愈,直接病倒了。 因此,护国公府的这个年,过得很不顺心。姚老夫人的病没有好转一直卧床。只不过对外没有声张而已,一直闭门未曾见客。 阿音知道这事儿后,当即提笔给镇国公府里的常云涵写了封信。 信开头很委婉很含蓄,只问了常云涵最近好不好,开心不开心。而后又写着最近遣了人出去办年货时候听到的一件趣事。到了最后的时候,阿音方才写到,说趣事的内侍顺口提到一件事。便是护国公府的那一件。 很快地常云涵就回了信。 若是以往,两个人的信这样一来一去的,少不得要花个几天的时间。可是这回阿音的信上午刚刚送走,下午的时候就有回信送进了宫。 常云涵的心情显然十分不错,字里行间都透着喜悦之意。 “这事儿是真的?那敢情好。只不过不知道这病能持续多久?倘若能够过了元宵节,这就很值得庆祝了。最起码大家不用时常看到她,我也不用时常听人问起她的消息。耳根清净。” 阿音被常云涵这毫不遮掩的厌恶语气给逗笑了。有心想要回给她一封信表达表达自己的想法,后思量着这也不必。过几天能够出宫的时候顺路去探望一次就是。 顺便也能和常七叔好好道谢。 若非常七叔的相帮,恐怕山洞里的各种设置也不至于这样顺利这样快地完成。 冀行箴听闻后却是笑道:“你也不用和常七老爷道谢去。须知你做这事儿也是为了常云涵。既然想为了他自己嫡亲的侄女儿,那有什么需要见外的?最重要的是,你特意走这一趟去谢他,反倒是给他增添压力。” 阿音思量了下,确实是这个理儿。身为太子妃,有些事情做起来的话所涉及道的方方面面就多了,很容易就让常七叔被人留意上。于是也没多纠结,当即让人准备了些东西送去常家做新年的贺礼,其中单独给常七叔准备了一份厚礼,当做自己对他的答谢。 那份给常七叔的厚礼是拜托了常书白转交的。其中里面有一个小箱子,是常七叔真正最喜欢。箱子里放置着各种工具,是阿音特意让人搜集而来,最适合让常七叔制造器具时用上。 原先的时候,阿音虽然时常让青枫做事,却并未太过倚仗他。如今在安排这些琐碎各项事情的时候,阿音便时常让青枫出面负责了。 倒也不是想让他受苦受累,也不是想刻意地去栽培他。而是为了多接触一下。 阿音没料到青枫居然可能是崔家出走的那位二老爷的儿子。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当初收养了崔治崔悦兄妹俩的师父,就更加可疑了。 只是那章行和章乔一般,行事很隐秘。暂时查不出什么太多的线索,只能知道他们是习武之人,其余的事情,无非也是他们做过什么活儿,接触过什么人。并无其他有用讯息。 阿音便时常让青枫到跟前来,借着吩咐他做事的空档,偶尔问起他家中的事情。借此想要了解下崔二老爷离开后倒地发生过什么,为何会发生那假兄妹俩盗用他们兄妹二人身份的事情。 原先阿音也曾问过他,只不过当时阿音是想着看这人的言谈举止如何,所以问的并不细致。现下有了目的,就说得更加仔细了些。 因此青枫倒是察觉不出什么不对。她若是问,他就一一地答了。只可惜青枫自己并不知晓内情,说出来的也不过是日常琐事,其中并未有太多的有用讯息。 时日倏忽而过。转眼到了年后。 刚过了元宵节后宫里就迎来了几位客人。 这些客人都是阿音十分熟悉的,正是镇国公府诸位。有镇国公老爷子,有常夫人,自然也有常书白、常云涵。 一看到这个架势,阿音就大致知道了是什么事情,当即让人把好茶端上来,请了各位到花厅里小坐。 虽然原本就在家里商议好了的,可是真到了宫里之后,面对着太子妃,常夫人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有些事情难以开口。 茶水端上来后,她拿着茶盏抿了一口又放下,再抿了一口又放下。如此几次之后,还是没把这一回大家的来意与阿音说明。 常云涵想要亲自来提,被镇国公瞪了一眼后把话给压了下去。 最终还是常书白开了口。 “其实也没甚事情。”常书白也没吃茶,把茶盏索性给丢到了旁边去,直接侧身坐在椅子上望向阿音,“我们就是想寻了太子和太子妃来问一声,有些事情可不可以做得。” 他开口就是“太子和太子妃”,那么这事儿就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定然是和旁人有关。 阿音先前看到了常夫人那么为难,就有些明白过来到底和什么有关系,笑着说道:“你尽管说来,我看看能够帮你自然就帮你。” “就是……”常书白虽然是肆意的性子,提到这个后也有些迟疑,“我们就是想问一声。如今可有人曾经休夫成功的。” “休夫?”阿音听闻后忍不住诧异,“这我可真不知道。” 想到常云涵所遭受的苦处,她的心里有了决定,认真地说道:“我会帮你们看看,这事儿怎么样才能更可行些。” “多谢太子妃!”常夫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并非是我们想要刻意为难谁。实在是她们姚家欺人太甚,让我们实在忍无可忍!” 瞧见了常夫人的反应后,阿音晓得定然是姚家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为难常家,忙让锦屏上前去扶了常夫人落座,而后关切问道:“不知这些日子发生了何事?” 她在年前的时候一直留意着常家的事情。可是开始过年后,实在分身乏术。身边可信的人都用来遣了去做各种事情,没有分出去专程瞧着常家之事。 至于冀行箴那里,倒是有在留意着姚家和常家的动静。但他是属于那种小事从来不会和阿音说,除非常家遇到了什么大事方才会和阿音提的。 阿音没听到冀行箴说起过有何异状,只想着或许是那姚家人终于安分下来了。却没料到还有旁的事情发生。 听到阿音问起这事儿后,就连之前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的常云涵,也终是按捺不住了。 她问阿音:“太子妃可知道姚老夫人已经大好,能够起床的事情了?” “自然是知道的。”阿音颔首,这事儿还是冀行箴告诉她的,“只不过听闻她身子不太好,还时不时地需要卧床休息。” 常夫人当即说道:“可就是这么个时常要卧床休息的人,却也不肯安稳下来。就在她偶尔能够下床走动的那几次里,见了几次客人,还和客人说了些很是让人生气的话!” “什么话?” 镇国公在旁重重地冷笑了声,“也没什么。就是说我们镇国公府暗算她,让她受了伤,还被烧伤。就连她女儿脸上的划痕,也算到了我们的头上。” 常书白在旁悠悠然道:“其实我早就料到了或许会有这么一日。毕竟那天在山洞里的时候确实我们和她们略有摩擦,而后飞石乱走,从而造成了她们的伤处。但,她非要说我们蓄意谋害,这就着实过了些。” 据人所说,姚老夫人的原话是,常云涵早就待不住了,一心想着要和离改嫁。镇国公府的人恨不得她早早死了,这样的话,常云涵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留在常家了。 “你看她说的这是甚么话!旁的不说,那火把是我放的么?嗯?”镇国公怒极,“她还在外面放出了话,说是这事儿我们镇国公府肯定不会承认。只因为敢做不敢当!” 这就是让人连辩驳的话都说了没用了。无论镇国公府怎么说,都是常家刻意隐瞒。只因姚老夫人说了,当时仅仅常家和姚家人在,并无第三方的人证。 常夫人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些就脸色铁青,“这亲事,和离已经不能算完了。只能休夫。那姚德宇有甚好的?根本连我们云涵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说得好!”阿音高声赞道:“常姐姐最是可亲。她们姚家能够娶到姐姐,是她们修来的福气。原只当她们不懂得珍惜罢了,如今才知道,她们根本配不上这份福气!” 常云涵听了后,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也不似之前那般随了家人叫太子妃了,而是说道:“所以我想求了妹妹,看这事儿能不能办。” “当然能办。”阿音走上前去,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一定能办。即便没有先例又能如何?我们让这变成第一个例子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答案是:崔先生啊…… 当年教习阿音骑术的,哈哈^_^ 第157章 二月初六,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宜出行。 镇国公府里驶出四辆车子而后又行出八匹骏马,一同往护国公府去。 往年的时候镇国公府有车到来,护国公府定是欣然开门相迎。这一次却不然。 护国公府的门房磨磨蹭蹭许久方才过来,打开了偏角小门把人迎了进去。 常世子很有些气愤,当即就要下马与之理论。幸好常夫人早有准备, 发觉不对赶紧撩开车帘喊住了他。 “你急什么?”常夫人紧拽着车帘抬头与他说道:“敢情怕等会儿的事情太好解决?” 常世子已到中年, 并非是沉不住气之人,而是姚家做的事情太过分,让他对这家人一点好感都无, 这才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当即质问。 听了妻子这番话后,他面容稍稍扭曲了下好歹是把冒出来的脾气给压了回去, 策马前行往里而去。 常夫人放下车帘, 侧头说道:“你们看看他,还说今儿不用我来。如果不是我不拉着点,他指不定要打起来搞砸了事儿!” 阿音正靠在车子另一侧,与常云涵相邻。此刻闻言便道:“世子也是被气到了, 一时冲动罢了。” 常云涵十指收拢揪紧了自己手边的裙衫,有些紧张地看着阿音。 阿音轻声和她说了几句话。 不多时,马车停住,大家都下了车子。 旁边有护国公府的仆从躬身静候,人不少, 轿子却只一个。 看到众人到达后,姚家仆从上前与阿音行礼问安,又请她上轿。 阿音婉拒道:“车子坐久了想走一走。不必多礼。”说罢也不管这些人的神色如何, 径直和常家人一同往前行去。 姚家人今日显然做了不少的准备。请了族中数名长辈来,还请了两位京兆府的大人,显然是要把今日的事儿给好生地一次性结了。 阿音早就决定好了今日要到场。未免姚家到时候会再怪常家掩下太子妃前来一事,所以阿音一早就亲自让人和姚家说了声。 她原以为姚家会相应地让姚德灿和冀符来。谁知道那两人都未到。 “姚德灿脸上受了伤不肯出门,过年的时候都没见着她。”常云涵轻声道:“大皇子好似腿伤基本好了,就不知道为何未来了。” 阿音倒也心里有点明白。 姚德灿都不肯来了,冀符自矜身份,更是不肯搀和。 众人见了太子妃,赶忙上前行礼问安。 待到众人落座,阿音主动说起这事儿:“早先常老太爷应和姚老夫人提过了,常家姑奶奶与姚世子二人之事。不知姚老夫人意下如何?” 姚老夫人端坐在高座上,面容平静地道:“我们想过了,他们两人既然如此不和,不若分开罢。” 常书白扬着调子“哦”了声,笑问:“那你说说看,怎么个分开法?” 姚老夫人斜睨着他,“自然是休妻了。” “混账!”镇国公气极下也顾不得自己说话的用词了,直接说道:“我家孩子清清白白地嫁到你们家,被你们害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居然还想休妻?没有这样的破道理!” 姚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寒声道:“她多年未为我儿诞下一男半女,我们未和她算账已然是好的了。怎么?还想着寻我们算账?” 她柳眉倒竖,目光陡然凌厉,“就是要休妻!和离?想也别想!” 伴着她的高喝声,旁人有人悠悠然地笑了一声。 “早先已经想到了你们不肯和离,非要休妻。所以我们也已经有了准备。”常书白斜斜地靠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礼尚往来。我们准备休夫。” “休夫?” 姚老夫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最后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太过可笑!莫说我儿没做错什么了。就算是做错了,从古至今也没有听说过要休夫的!” 这时外面响起冷冷的声音:“为甚可笑?你未听过,不过是孤陋寡闻罢了,不见得事情就未发生过。” 伴着说话声后,便是外头丫鬟的高高通禀声:“连大人到——” 话音刚刚落下,连肃就大跨着步子进了屋,身后还跟了两名大理寺的衙役。 大理寺卿连大人是个谁都不愿招惹的主儿。 谁也没想到阿音会把他给带来了。就算是常家人,之前也未曾得到消息。 京兆府的两名官员忙上前给连大人行礼。 连大人对阿音认真行礼后,与镇国公躬身示意了下,这便对着姚老夫人冷笑道:“谁说没有‘休夫’一事?从古至今,莫说远的了,就是近的来说,前朝一位郡主,也曾经把寻花问柳的夫君给休了。这事儿自然行得。” “寻花问柳?我儿可不曾这样!”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早先本官曾说过,老夫人怕是孤陋寡闻了些,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在姚老夫人恨极的目光中,连大人扬手让下属呈上了几个记录。均是从花街柳巷里的老鸨们的账簿上誊抄下来的,上面还有老鸨们的签字画押。 姚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姚德宇,“你居然在外面乱来!” 姚德宇低下头道:“其实也没几次。” 姚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与连大人道:“即便我儿去过外头,那也是男人们常做的。只这样的话,‘休夫’一词未免太儿戏了些!” 连大人语气平平地道:“本官既是敢在这件事上插一手,就说明本官有十足十的把握这事儿能成。老夫人若是还想给自己留几分颜面的话,不若现就在‘休夫书’上签字画押。把常家姑奶奶的嫁妆送回给常家,再依着礼数赔礼道歉,这事儿便也成了。” 姚老夫人拍案而起,“你莫要欺人太甚!” 听到旁边有姚家族中的长辈在悄声议论,姚老夫人的声音又拔高了些,指了常云涵道:“她长年在我姚家住着。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凭甚来说我儿待她不好!” 连大人阴沉沉地一笑,“你们寻不到证据,不代表本官寻不到。你们寻不到人证,不代表本官不成。来人啊,把证据呈上来。唤人证上场。” 大理寺的两名衙役应诺后就准备出屋去。 谁知证据还没上来,外头又有人高声喊道:“郭公公到——” 这声音发抖,显然是又惊又惧。 屋里人尽皆震惊,不敢置信地望着门口。 谁都没想到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会来了这儿。 门帘晃动,郭公公出现在众人眼前,笑着与阿音行了个礼,又和镇国公寒暄。 “许久不见,老爷子的身子是愈发硬朗了。”郭公公笑着打了个千儿,“前儿皇上还说起,过年的时候和老爷子下的那几句棋还没过瘾。改天再下。” 常老太爷朝阿音看了眼,起身与郭公公说道:“改天老夫定然进宫拜见皇上,与皇上对弈几局。” 郭公公这便走到了阿音的身边站着。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郭公公笑道:“今儿人来得可真够多的。” 阿音便道:“公公来得可是巧了。现下正商议着常姐姐‘休夫’的事儿。” “是么?皇上也说起这个来,特意让小的过来一趟。说是怕常乡君的事儿无法妥帖解了,还是看一看为好。” “乡君”二字一出,其余人尽皆震惊。 先前皇上并未提起封常云涵为乡君一事。显然这个是刚刚决定不久的,圣旨现下说不定还在路上。 镇国公静默了下,忽地一拍扶手,高声喊道:“好!”说罢,又望向阿音,拱手说道:“太子妃辛苦了。郭公公辛苦了。” 郭公公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道谢,摆手道:“我可不敢受什么谢。要谢也是谢皇上、谢太子妃才是。” 常家众人先前还只是猜测,此刻才确定下来这事儿是阿音所做。 其实阿音一开始便没打算亲自去处理这件事情。 她和常家本就关系亲近,冀行箴亦是如此。如今太子监国,她若是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恐怕会引了冀行箴被人诟病。 可是晟广帝便不同了。 对他来说常家是外家,姚家是儿媳之家,都是关系很近的亲戚。更何况他是皇上。就算他有所偏心,旁人再怎样也不敢多说甚么。 其实找晟广帝出头也不难。一来阿音主意说话技巧便可。二来,就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毕竟皇上之母便是出自常家,皇上对常家的感情还是很不一般的。不然当初他怎会一早就择了常书白给冀行箴做伴读? 常云涵如今被封乡君,就不只是依靠着镇国公府那么简单了。她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容小觑。 姚老夫人脸色铁青,猛推了姚德宇一把,“快说!她到底是怎么不孝不义的!” 看姚德宇没有立刻接话,姚老夫人起身与郭公公道:“有些话我正要和公公说一声。这女人自打嫁来家中后,不孝不义,乖戾忤逆,性子不和顺,说话做事无一妥当。这样的儿媳,我们也是不想要了!只求休妻!” 郭公公笑道:“看您老这话说的。常乡君自小就在宫里读书,她的品性皇上和皇后娘娘皆是了如指掌。皇上不止一次夸常乡君知书达理又孝顺。您这样讲,岂不是在指皇上说错了?” 这个帽子扣得太大。 姚老夫人只能微微躬身,“臣妇断然不敢质疑圣上。” “这就是了。”郭公公笑得和蔼,与连大人道:“听闻大理寺有证据?咱家这可是来得巧了。不如一起听听?” 连肃朝身边的衙役颔首示意。衙役就将证据和几名证人一起带了来。 证据有地契,有首饰,有方子,还有杂七杂八许多东西。 至于人证,则是姚家的几名老仆。 老仆都是在姚家做过多年活儿的,忠心耿耿,后来却因了各种缘由被辞退。 这些人有的曾经是车夫,有的曾经是丫鬟,有的曾经是妈妈,还有的是做杂役之人。 乍看之下他们没有什么明显的共同点。仔细去查才发现,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心存善意之人。或明或暗地都曾经帮助过常云涵。 证人们一一述说着姚家对待常云涵的诸多不公。大大小小许多事情。 比如姚老夫人数年如一日般地让常云涵立规矩,即便她生病了也要如此。 再比如,常云涵在姚家没有发言权。但凡常云涵这个世子夫人说的话,都得让老夫人点头应了方才可以去做。不然的话,被老夫人发现谁违背了,就要重罚。 …… 此类事情数不胜数。近的来说,常云涵被打之后,姚家连正儿八经的大夫都没请,只叫了个吊儿郎当的郎中来看了看,随便开了点药就作罢。 众人这才知晓常云涵在姚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姚老夫人大怒,想要撕了那些人的嘴。 就在这个时候,证据被一一呈现在众人跟前。 这个时候众人方才知道,原来早先在常云涵嫁过来后,姚老夫人就问她要了极好的两块田地。只为了他们要建一个避暑山庄。 而后常家时不时地问她要东西。 常云涵好看的首饰,要送给姚德灿。 常云涵名下好的田庄铺子,要让姚家人帮忙打理。收成也要姚家来看着…… 见到女儿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常世子大怒,一拳把姚德宇给揍得鼻子流了血。 姚老夫人大怒,“你们在做什么!太过无礼了些!” 姚家族里的长辈们却并未帮她说话,只捋着胡须叹息不已。 京兆府的两名官员面面相觑,在旁劝道:“老夫人,您这话可是不太妥当。” 姚家这样对待常乡君。常世子这反应已经够收敛的了,何来的“无礼”之说? 镇国公气得脸色黑沉如墨,指了姚老夫人说道:“我好好的孙女儿交给你,你就这么为难她!你也是从媳妇儿一步步成了婆婆的。怎地就不知道怜惜我们家的孩子!” 姚老夫人怒极,“我对她的好你们怎么不说?我每季给她裁了衣裳,每天嘘寒问暖,每天让人给她炖燕窝吃……” “您老也真好意思把这些算在自己头上。” 常书白打断了她的话,嗤笑道:“衣裳是我姐嫁妆铺子里的。燕窝也是我姐嫁妆铺子里的。您老把这些都归到自己的头上,心里竟也不羞愧的?” 姚老夫人正待高声反驳,旁边连肃翻了翻手里一个册子,说道:“常九少爷说得没错。” 郭公公笑了一声,“哟,这可就好玩了。” 姚老夫人气得跌坐回了椅子上,脸上涨红成了猪肝色。 阿音瞧着时候差不多了,笑问连肃:“连大人,您看这事儿如何?” 连肃抖了抖之前就拿出来过的那“休夫书”,“下官觉得,这事儿只差签字画押了。” 说罢就拿着文书上前。 谁知走到半途就被郭公公给接了过去。 “这事儿怎能劳烦连大人去做呢。”郭公公笑着说道:“皇上说了,这个得我好生看着,半点儿差错都不能出。倘若有一丁半点儿的不对,可要唯我是问。” 语毕郭公公拿着文书走到了姚老夫人和姚德宇的跟前,笑眯眯地与他们两个还有姚家族中长辈说道:“既然大家没甚异议了,那就把赶紧把该签的签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棒棒哒!给个爱的么么哒~~(づ ̄3 ̄)づ╭❤~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_^ **** 谢谢: 读者“林沐深森”,灌溉营养液 +1 ^_^ 第158章 姚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她望着躬身而立的郭公公, 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公这是打算强人所难?” “并非是我的主意。”郭公公面上夏蓉丝毫不减,“我也只听陛下的吩咐。” 他一再强调自己是随了晟广帝的意思而来,姚老夫人又怎会听不进去? 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姚老夫人和郭公公一个按住不动,一个手递文书,僵持了好半晌后, 最终还是姚老夫人先妥协了。 “德宇。”她心里恨极, 口中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你去签了罢。” 姚德宇在旁早就看清了如今的情势。虽然他也有些舍不得常云涵,虽然他也觉得“休夫”太过丢人, 可是陛下都发了话,他也没辙。 姚德宇叹着气刷刷刷把文书签了, 末了在连大人的坚持下按了手印。 郭公公把文书从姚德宇手中接过来后却依然不肯退下去, 而是转向了姚老夫人,笑道:“老夫人,这回该您了。” 姚老夫人看也不看那文书一眼,只淡淡道:“既是他签了, 这事儿就已经了结。寻我作甚。” “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世子爷已经签了,可婚嫁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既然要一拍两散了,合该着也要同婚嫁之时一般,得了父母的允诺。不然的话,万一日后再追究起来, 这可就各执一词说不过去了。” 郭公公解释罢,把手中之物往前面递了递,“老夫人, 请吧。” 姚老夫人本欲再言,旁边姚德宇有些不耐烦了。 “娘!”姚德宇烦躁地道:“都这样了,就赶紧的吧!一拖再拖的,莫不是觉得这笑话还没给人看够?” 姚老夫人心中一凛,再去看屋内众人,只觉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嘲讽笑意。 而笑意的来源,便是姚家不得不签下的那个“休夫书”。 姚老夫人终是接过了比,在纸上潦草划了几笔,最终又在连大人的“提醒”下按了手印。 此事至此方才算作彻底完成。 郭公公把那文书收好,呈给了镇国公。镇国公看了看后,在阿音的提醒下把文书给了连大人。 ——婚嫁之事要有备在案。如今两人既然不是夫妻,也需得把相应程序走了。交给连大人,他能把这事儿尽数办妥。 如今事情已了,镇国公常老太爷心情舒畅,诚意邀请阿音和郭公公到镇国公府去做客。 郭公公自然婉拒。 他还需得赶回宫里把这件事的细节之处一一禀与圣上。在外面耽搁不得。 阿音倒是欣然应允了老太爷的提议。 她来之前冀行箴就和她说过,她帮了这样多的忙,常家人少不得要感谢她一番。左右宫里无甚大事,她若是想去的话就去一趟,记得早些回来便成。 阿音就上了之前自己过来时候一起坐着的那辆马车,与常家母女一同往镇国公府赶过去。 一出了姚家大门,常世子就遣了身边的长随回到家中去报喜讯。众人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家中人已经在欢天喜地等着了。 “真成了真成了?”八奶奶莫氏不敢置信地拉着常云涵的手,上下打量着。 她素来和常云涵关系不错。此刻问的时候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是。”常云涵眼红红地说道。 她之前在姚家的时候,事成了没有落泪,可是上了马车只面对着常夫人和阿音时,却泪流不止。结果把眼睛哭得就有些肿了。 莫氏没有多问她红红的眼睛,只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好结果上。登时又是欣喜又是感叹,“原我就觉得你那日子过得不好。想着哪天能够和离便最好了。如今却没想到能做到这一步!这可太好了!” 如今是常云涵休夫,比起和离来,她这底气又足了许多。 ——有太子妃在场,又是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亲自从头至尾全权负责,还有皇上身边的得力之人在旁相帮。 “休夫书”上面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往后姚家无论再怎么诋毁她的人品,也不会有人再信。姚家再怎么想要指责她,大家都已经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没了那老虔婆在旁的日子,真的是太让人高兴了! 常云涵欣喜不已,拉过阿音来,与莫氏高兴地说着今日阿音帮的一个个大忙。 常夫人看着女儿许久不见的极致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不禁喜极而泣。 常世子看到了妻子的泪光,拍了拍她的肩,搂着她一同往里行着去找女儿她们了。 …… 阿音在镇国公府用完了午膳方才离开。 原本常云涵想要多留她一会儿,毕竟深宫之中除了冷冰冰的墙就还是冷冰冰的墙,远不如外面有趣。好歹多玩一玩再走。 不过阿音另有打算,婉拒道:“我担心家人的身体,想要回家看一看。” 听闻如此,常云涵就也不好多留她了。遣了人送她去俞大将军府,又细细叮嘱半晌。 常书白一直在留意着她们这边,见状就往这边行来,问常云涵这究竟是怎么了。 常云涵把阿音将要离开的事情说与他听。 “你要走了?”常书白望向阿音,又和常云涵道:“既然她要离开,不如就让我送她去罢。如今天寒地冻的,路上也不见得安全。我护送过去较为妥当些。” 虽然现在天气还冷着,可毕竟已经入了春,还不至于“天寒地冻”的地步。 不过他说得也没错。 即便太子派了两队御林军保护太子妃,可有个可信之人护送着终究妥当些。更何况常书白就是在御林军中任职,由他来做这事儿再合适不过。 常云涵当即答应下来。 阿音推拒道:“不用这么麻烦了。” 有御林军跟着呢!哪就那么娇气? 但常云涵道:“我们就是想求个放心。你若是自己这么来来回回跑,我们如何能够安心让你离开?少不得左右惦念着。倒不如让书白送你过去,这样的话我们也少担心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音也不好继续拒绝,笑着道了声谢后,与常家众人道别,这便重新上了马车。 到达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后休息的时辰。众人已然醒来,不只是程氏,就连孕中一直瞌睡的吴欣妍亦是如此。 听闻阿音回了家,吴欣妍高兴不已,不顾自己身怀六甲,硬是亲自到了垂花门处等着,翘首以盼。 阿音一下轿子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形。忙上前扶住了她,边和她往里慢慢行着,边忍不住埋怨道;“怎地接出来了?倒不如在院子里等着我,由我过去看你。你我怎还需要这些客套的。” 说罢,不待吴欣妍辩解,她又接道:“我不心疼你。我就是心疼我小侄子而已!” 吴欣妍被她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说道:“大夫说了,怀孕到了年份稍微大点的时候就得开始留意着身体,多动一动,不要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半晌不挪。免得到时候生起来的时候没有力气。” 阿音对这方面的事情完全不了解,看她如此就没多说什么。 可是转眼仔细看到吴欣妍的情形后,阿音又开始担忧起来。 “你怎么样了?”阿音关切地握住了她的手,看她双眉微蹙,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倒也算不上不舒服。”吴欣妍看看丫鬟婆子都走得有些远,断然听不到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悄悄话,这才悄声说道:“妹妹不用担心,我就是肚子太大了些,导致我最近气色不好,走起路来也费劲得很。” 阿音连连颔首,又不住地往吴欣妍那儿看。 说实话,她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却也看到过不少怀孕之中的妇人。 她晓得怀孕时候如吴欣妍这样大月份的胎儿比较小,应该不似她这样大才对。 明明距离预产之日还有三个多月,现下瞧上去却和将要分娩的妇人差不多了。 阿音心中紧张忧虑着,却不想要多问吴欣妍,生怕她会听了旁的话后情绪出现波动。 于是如今见到了母亲程氏的时候,阿音就自然而然地问了起来。 程氏听闻之后顺便往吴欣妍那里瞧了瞧。而后笑着宽慰阿音道:“你不用担心这个。一切好着呢。” “可是嫂嫂这样子着实让人担忧。”阿音说道:“看她怀孕之时挪动着十分费力,肚子里的孩子长得这样大,不得不留心着点。” 看到女儿真心实意地为了儿媳忧虑着,程氏也不和她绕圈子了,笑着与阿音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她如今身子康健着呢。” 说罢,她小声地附耳到阿音身边:“原先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是你嫂子怀的可能是双胎。” “双胎!”阿音又惊又喜:“居然这样好!” 也难怪肚子那么大! “是了。”程氏提起这个也是一脸的心满意足,“一次生一双,到时候家里一下子添了两个小家伙,还不知道热闹成什么样子。” 阿音开心极了,想要过去和嫂嫂好好庆祝一番。谁知道还没迈开步子,就被母亲又强行叫住了。 “阿音可知哪些大人看这些在行?”程氏低声与她说道:“大家都知生子那是鬼门关走一趟。如今你嫂嫂怀的是双胎,那么……几率就更大了些。” 虽然程氏刻意避开了那几个字。但是阿音心里又怎么不知道母亲的担忧? 生一个都是困难的,生产时候同时要面对的是生死。那么生两个,则更为艰险一些。 怀孕的时候便是困难。熬过去这一段之后,在产房里,又要面对两次的走鬼门关。 这让程氏如何不担忧? 阿音明白母亲心中的忧虑,只不过有些晦气的话母亲不愿意说出口罢了。 仔细想了想,阿音说道:“太医院有两位大夫擅长此道。另外再寻的话,在京城里找我怕是不如母亲在行。” 她自打幼时回到京城,就几乎一直待在宫里长大。如今让她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寻人,怕是难上加难。 程氏点点头,“那有空了能劳烦两位太医院的太医相帮罢。” 阿音刚要应声,忽地响起一事来,与程氏说道:“母亲不用着急。前段时间大公主遇到常姐姐,曾经提过她自己为了子嗣的事情而寻了不少名医来。这些名医既是能够治疗女子不孕之症,许是也了解其他的妇人病症。不若我到时候去寻了大公主问一问罢!” 思及那久未有孕的大公主冀若莲,程氏恍然大悟,“好。那就过去问问罢。”生怕女儿受难为,她又道:“若是对方肯便好。不肯也罢了。” 阿音知道是冀若芙强势的性子让人会以为她不好相处也不好沟通。但她是知道冀若莲的。疼爱弟弟,想要照顾好家里人。无奈的是性子外向了些。 “母亲不用担忧。”阿音笑着宽慰程氏道:“莲姐姐很和善。先前听闻常姐姐出嫁多年未曾有孕,莲姐姐还曾经说要把自己认识的好大夫介绍个常姐姐。如今我去问她,也是一样。” 先前还说是大公主,如今却叫“莲姐姐”。 程氏知道女儿这是在告诉她,自己与大公主关系不错。问一问无妨。 程氏便放下心来。眼看着吴欣然在妈妈的搀扶下往这边行来,她就没再提起此事。 常书白入了俞家后,却并不在俞家多行走。 现下三房男人们都在当差或者是在学堂,根本不在家中,他也没甚可以说话的人。除了阿音的父兄外,其他两房的人他又懒得搭理,所以索性窝在了茶厅里自顾自喝茶。 阿音与母亲和嫂嫂说过话后便也往这边来了。虽然不舍,可是现在应夕阳西沉,再不离开的话怕是天黑都会赶不回宫里。 常书白骑马在旁等着。待到阿音和家人道别后,方才策马行在了她的马车旁。 到了宫门口,常书白便也不送她进去了。两个人就在这儿道别。 之后阿音本打算转身进去了,常书白又扬声叫住了她。 阿音回身望过来。 常书白望着她,片刻后挑眉笑道:“行啊你。竟是想到了让皇上来帮忙。” 阿音反应过来说的是今日常云涵休夫一事,抿着嘴笑,“我既是答应了你们,总得寻个妥善且万无一失的法子来才行。” 不然的话,依着姚家人那般无赖的性子,少不得后面还要弄出诸多事儿来。 常书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地说道:“阿音,姐姐的事情已经解决,我再无牵挂,打算参军去了。” 这话题忽然之间转换的太快,让阿音着实地惊了一跳。 不仅仅是他自来只唤她妹妹偶尔叫一声太子妃,极少这样叫她。更重要的是,冀行箴早就说过了战场凶险,私心里还是希望常书白能够留京。 “你和行箴说过吗?”阿音劝道:“他——” “几年前提过。”常书白垂眉敛目望着旁边的青石板路,“如今不过是旧话重提罢了。” “可是——” “没什么。不用劝我了。男儿志在四方。我自幼习武,本就是打算长大后保家卫国守护疆土。更何况,在京城待着我心里……” 常书白止住了未尽之言,甚是不在意地勾唇笑笑,“倒不如去战场上走一走,好歹也能心情舒畅些。” 作者有话要说:  妹纸们说的没错,常姐姐一定会好好的!~︿( ̄︶ ̄)︿ **** 谢谢 放假 投的雷!~^_^ 第159章 阿音心里终究还是不希望常书白冒这个险的。但她知道常书白看似吊儿郎当, 实则意志坚定。一旦他下定了决心,旁人就再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相对无言片刻,阿音问他:“行箴知道了吗?” “还没和他说起过。”常书白看着她:“所以得麻烦妹妹帮我与他说一说了。顺便,”他笑,“帮我劝劝他, 让他答应我。” 阿音轻声道:“和他说可以。但是劝他, 我是不成的,你自己来说罢。” 常书白朝着深宫处遥望了片刻,颔首应了一声, “也是。那我明天再来寻他罢。”这便和阿音道了别。 常书白一直静静地立在原处,目送她进入宫中, 直到身影望不见了方才离开。 冀行箴知晓了常书白的打算后, 曾与他在屋中促膝长谈。 他也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可是常书白毕竟是和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同伴。常书白对他来说如亲兄弟一般。听闻亲兄弟要上战场,谁会不紧张? 冀行箴亦是凡人,亦是会担忧至亲。故而把各种艰难险阻都摊开给常书白讲。 可是常书白铁了心地想要去镇守边关。 冀行箴无法,只能允了他。 常书白就整理行装, 准备不日就离京往军营去。 镇国公府的姑奶奶“休夫”一事,没多久就在京城的高门之家暗传开来。 原先大家还当是姚家要休妻。毕竟当初冬狩过后,护国公府曾明里暗里说起过这件事情,相熟的人家俱都听说过。 而后瞧着事情不对劲,众人便猜测着不是休妻是和离。毕竟镇国公府依然势大, 护国公府没那么容易就把对方压制下去。 可是后来看到大理寺卿几次进出护国公府,而后护国公府不只是亲自把前儿媳当年的陪嫁一一送了回去,还送上了赔礼道歉的两车东西。不止如此, 送道歉东西的时候,姚老夫人母子俩还亲自到场,向镇国公一家道了歉。 于是,这事儿瞧着就开始有趣起来。 说来也巧。 那日姚家去向常家赔礼道歉的时候,京中有名的多嘴夫人、鸿胪寺少卿的夫人还在场。 虽然姚老夫人他们开口的时候,少卿夫人避到了内室的屏风后,可是姚家人的言行全被她听了去。 那些话可都是在大理寺卿的“陪伴”下说的。虽然道歉的诚意是假的,却没有半句的虚言在里头。 少卿夫人就把那些都记在了心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少卿夫人本就是个多嘴的。 不多久,“休夫”的事情就被有心人知道了。而后众人把这事儿当做笑话一般暗自传了开来。 姚老夫人原本不知道这事儿已经被人知晓,本还当做无事人一样继续在京中和别家夫人们走动,想着过段日子为姚德宇觅一段更好的姻缘来。 可是做寻右找。 即便原先和她相熟的那些人家的夫人能够对她笑脸相迎,但是一提到姚德宇后,大家的脸色就变得微妙起来。没几句就岔开话题,不肯再多说姚德宇半个字儿。 姚老夫人心下疑惑,想要找出这种状况的缘由所在。无奈旁人闪闪躲躲不肯提及。她也只能作罢。 好巧不巧的,这天她参加了个宴席。宴席上鸿胪寺少卿的夫人也在。 姚老夫人嫌弃少卿夫人是个多嘴之人,不肯与之相交。原本打算去寻工部侍郎的夫人说说看,看对方那一圈的人里有少卿夫人,姚老夫人就不再想过去,准备另择了旁处说话闲谈。 就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就听旁边那一堆人群里爆出一阵笑声。 那笑声里夹杂着少卿夫人略有些尖利的声音:“所以我说啊,人在做天在看。无论什么事儿都别说得太满,免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知怎地,听了这句话后,姚老夫人忽然就迈不动脚了。她收回了打算离开的去势,扶了假山旁的迎春花静静听着。 有人问少卿夫人:“这事儿你可是当真说准了?莫要糊弄我们。免得我们误会了人家,乱说一通,人家可是要质问我们的。” “哪里有错!就是‘休夫’没错!”少卿夫人笑着说道:“这两个字可是他们亲口说出来,我哪里会听岔了!” 大家就都发出了一阵会意的笑声。 这些笑声虽然不高,却刺得姚老夫人耳膜生疼。 她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快速地出了院子。而后寻了个无人的地方,捂住胸口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 她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放在心里想了一想,越是多思量一遍,就越是暗恨不已。 怪道是这些天她与人相交时候屡屡受挫。原来是常家人不仁不义! 其实少卿夫人说的“他们亲口说的”,是指自己是听姚老夫人和姚德宇亲口所说。 可是姚老夫人并不知道当时少卿夫人在内室的屏风后,只当是对方听了常家人所言,是常家人亲口告诉少卿夫人的。 姚老夫人怒上心头,有些头晕目眩。想到今日再留下去恐怕是要给旁人多增添许多笑料,实在不值当。 她寻了几个借口,找了个宴席上的管事妈妈说了几句,这便匆匆离了席。 姚老夫人这一次回去后就病倒了。 之前儿子被休都没让她精神经受这样大的打击。把文书签了后,她想着这事儿反正她自己心里当做休妻就成,反应看不到那个讨人厌的儿媳就可。再不济,顶多当做和离也可。 她可自始至终都没想到过要告诉旁人家这是休夫。倘若被别家夫人知道了,她颜面何存!儿子德宇颜面何存! 谁知她的打算就被这么骤然击垮…… 姚老夫人恨常家人恨到了骨子里,心里一时间想不开,就卧床不起了。 人在病倒在床的时候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姚老夫人思量着倘若不是常家人不仁不义,非要把休夫之事说出去,他们何至于忍受这样的苦处? 于是她就把女儿姚德灿叫回了家。 即便姚德灿不肯出门,她也以死相逼,硬是把女儿叫了回来。又把这事儿说与女儿听。 “这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姚德灿没料到常家这样过分,回去后就细数与冀符听。 冀符自打短腿后就一蹶不振。原本还想着借了妻子娘家的势力东山再起,谁曾想护国公府这次竟是被镇国公府压制得死死的? 可郑家已经不成了,郑贤妃也已经遭遇冷落。如果护国公府不够强大的话,他是断然没有翻身可能的。 冀符在屋子里静坐了两个多时辰,眼看着天擦黑了方才出来。 第二天,冀符就进宫了一趟。他到静雪宫与郑贤妃密谈了许久方才离开。 此时已经到了三月初。 冀符回到家后,第二日就到了三月初四。 这天是二皇子的生日。 以前的时候,每年这一天晟广帝都会陪着郑贤妃度过,以抚平她失子的心中伤痛。 可是自从晟广帝跟随董仙人开始学道之后,这个习惯就被打破了。 近些年来,他偶尔会在这天陪一陪郑贤妃。但是更多的,他是沉醉于学道而无法抽身前往。 郑贤妃想到昨天儿子冀符说的话,多思量一遍,心里的怨气就多一分。只恨不得把那些多嘴之人的口舌给尽数打烂,免得那些人再口出污言秽语来打扰她儿子和儿媳的清净。 主意已定,郑贤妃让人给她梳妆打扮。 这一回的打扮可不同于以往。 她把当年二十多岁时候的衣裳拿了出来,捡了颜色最鲜亮的那一件来穿上。又让人给她梳了个好看的发式,再让身边打理妆容最得心应手的一位嬷嬷来上妆。 对镜而照的时候,郑贤妃忍不住嘀咕了句:“怎么我脸上皱纹多了些?前些天看着的时候还不至于如此。” 她气恨地把眼前铜镜扣上,与那嬷嬷说道:“给我把周围的皱纹都遮一遮。妆上得年轻些。” 那嬷嬷有些紧张,“不知、不知娘娘要的年轻些,是要什么样的?” 想到俞皇后这些年精于梳妆,每每看上去也还年轻得很,郑贤妃就有些气愤。 她不耐烦地道:“我也不会太为难你。你看着那些年轻点的妃嫔喜欢什么样的妆容,给我来个就好了。” 嬷嬷觑了眼郑贤妃枯黄的脸色和细密的皱纹,战战兢兢地点了头。 待到一切准备停当,郑贤妃便让人去取需要的东西。 “你们给我看好了,”她叮嘱着身边的每一个伺候的人,“本宫这次出去,指不定要多少时候。一会儿皇上许是会来静雪宫。你们好生准备着,莫要皇上来了没有茶吃。没有水喝。” 晟广帝可是许久没有来过静雪宫了。静雪宫伺候的人许多都是当年郑贤妃势强的时候挖空心思来了这儿做事。谁曾想,原本是感情很好一同长大的两个人,皇上却是很不把郑贤妃当回事,近些日子来似乎已经忘了贤妃娘娘的存在? 每一个人都在担忧着郑贤妃会不会彻底不受待见。到了那种时候,他们这些人何去何从还说不定。 如今看到郑贤妃终于鼓起了干劲儿想要大干一场,大家都欢欣雀跃,七嘴八舌地给郑贤妃出着主意。 郑贤妃心意已定,这便拿着当年二皇子穿过的衣裳出门去了。 景华宫内,阿音也刚收拾妥帖准备出屋。 她原本打算着往永安宫去陪皇后娘娘说会儿话。可是听闻了玉簪的禀报后,却瞬间改了主意。 “贤妃娘娘往昭远宫去了?”阿音侧首细问玉簪。 “是。”玉簪急急答道:“好似是打定了主意要请圣上,怀里还抱着个东西,依稀像是几年前这一天她去拦皇上时拿出来过的衣裳。” 阿音知晓郑贤妃的本事。动不动就要拿二皇子来说事儿,抱着故去儿子的衣裳哭哭啼啼去找晟广帝。特别是每年二皇子生日的这天,必然会来这么一遭。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有些方法用得多了,难免让人厌烦。 而且有些事情拖得太久,也极易让人心生厌倦。 阿音决心已定,就和万嬷嬷说了声,自己先不去皇后娘娘那儿了。 万嬷嬷赶忙问她要做什么。 “你无需担忧。”阿音笑说着,往宫中某处远远地望过去,“不过是想着有些事情得好生处理,所以要特意走一趟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三个雷!~ 谢谢 yaoyao 投的雷!~ 谢谢 张君雅 投的雷!~ ^_^ 第160章 玉簪听了阿音的话后, 只当做阿音是要去寻郑贤妃。毕竟刚刚说起的就是郑贤妃抱了二皇子的衣物之事,想来便是如此了。 谁知阿音出了景华宫后确实也是往如意阁那边行了,却在外面问了声郑贤妃的所在后,并未往那边去。而是脚步一转进了昭远宫,径直往如意阁那边去。 玉簪回头望了一眼院外。 昭远宫可不止如意阁一处地方, 还有昭宁殿在其中。而昭宁殿又是冀行箴代替晟广帝处理政务之处。 因了这个缘故, 郑贤妃没敢明目张胆地就进昭远宫的大门。毕竟冀行箴极其厌烦她。倘若她再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被他察觉出不好的意图,依着太子殿下的脾气,能直接把人轰出去。 故而郑贤妃择了旁边的一处宫殿, 在那最近的地方悄然待着,时不时遣了宫人过来观察一番, 瞧瞧皇上出如意阁了没。 玉簪回头时候看着的就是郑贤妃现在待的那处地方。 阿音根本未曾往那边看, 而是径直去到了如意阁的外面。看看晟广帝还未出院子,就寻了旁边的一棵树下,让人搬了张椅子来坐了。 春寒料峭。如今虽然已经比起冬日来稍微暖和了些,可外头刮着的风长久吹了后都是刺骨的冷。 阿音素来身子骨有些弱, 禁不得这样的冷风长期吹着。锦屏就拿了一件厚斗篷来给她披上。 阿音倒也没多说什么,顺势就把披风裹紧了,而后望着如意阁,时时刻刻注意着那里的一切。 这次运气也好。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晟广帝就出来了。 阿音把斗篷递给了锦屏, 这才快步迎了过去。 今日晟广帝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平素板着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走路也比平日里要快了许多,每一步的步伐也大了起来。 他刚走到院门口, 阿音就笑着向他福了福身。 “恭喜皇上!”阿音行礼时如此说道。 晟广帝如今和以往已经大不相同。 因着长年修道,如今他身子愈发地清瘦了些。因着身量原本就不矮,所以现在这样一瘦,衣服挂在身上就有些晃荡。走起路来,衣袖翻飞,衣角飞舞,瞧着倒是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看到阿音行礼时,晟广帝有些错愕。他搞不懂这孩子明明不喜欢修道为何还来到如意阁。 再听到阿音那句道喜的话语,晟广帝有些明白过来,收敛了之前疑惑的眼神,笑着说道:“你莫不是都知道了?” “正是!”阿音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原先我听说董仙人今日炼丹出炉,想着皇上这样诚意修道,必然能够得到一颗极好的丹药。刚才看到皇上出来的时候面色红润龙行虎步,便知皇上定然得了一颗极好的丹药。自然要来向皇上道贺了。” 晟广帝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你倒是机灵,猜得完全没错。” 他认真地与阿音说道:“你不知道这一颗丹药有多贵重。这可是董仙人用了九九八十一味原料,又盖炉炼制九九八十一天,而且每日都还守在了药炉边一直不停念诵经文。直到今日方才制成。可当真是珍贵难得。” 阿音适时地发出赞叹声。 晟广帝愈发开心起来,喊了她一同到旁边的一个殿宇里细细品茶,打算与她好生讲一讲这道之一途的美妙。 阿音面露为难,支支吾吾地迟疑着,半晌没有答应下来。 晟广帝忙问是怎么回事。 阿音犹豫着道:“我若是说出来了,还望皇上不要怪罪我才好。” 晟广帝急着和她倾诉一下自己这药的好来,忙道:“你既是有为难之处,那便与我说了就是。但凡有我在,没甚事情是办不成的。” 阿音明显地松了口气,“这就好。其实也没甚大事,就是,郑贤妃正在外面等着皇上。我怕与皇上细谈的话会耽搁了郑贤妃来见您。” “清兰?”晟广帝微微蹙眉,“她来做什么?” 阿音就朝郭公公看了一眼。 郭公公会意,悄然提醒道:“圣上,今儿是三月初四。” “三月……初四?” 晟广帝听闻了这个日子后,稍微地沉吟了会儿,这才颔首说道:“倒也是难为她了。还会记得今天。” “正是如此。”阿音长长地叹息道:“贤妃娘娘一直记得这个日子。刚才我看她抱着的那件湖蓝色锦缎绣五福上衫,还看到了她在哭,就知道她对二皇子的感情真的是很深。这一天是什么日子,想必她是半点也不曾忘记。” 倘若是只听先前的那几句话,晟广帝的心里对郑贤妃还是存有很大的怜惜之意的。可是再一听她又抱着那件衣裳在哭了,晟广帝的脸色就瞬间沉了下来,有些不太好看。 “她在抱着衣裳哭。”晟广帝一字字慢慢说道。 阿音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不过,旁边有跟着过来伺候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是守在昭远宫宫门口的,刚才郑贤妃往这边来时候的情形,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他是在浣洗局做事的。后来好不容易托了关系托了人,这才得以在昭远宫里谋一份差事。 刚才看到太子妃过来,他就寻机在旁热情伺候。又是端茶又是递水,还时不时地说两句笑话,就想着太子妃能够重视他。 谁知道太子妃一直无动于衷。 听闻晟广帝那很慢的一句话后,小太监觉得在皇上面前和太子妃面前出头的日子到了,就忙在旁跟着说道;“郑贤妃来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刚开始一直在旁边抱着衣裳低泣,后来好像是那衣裳有点重,她拿着累了,就交给了伺候的人。而后她继续拿着帕子擦眼泪,看着很是可怜。” 小太监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 虽然看似他在说郑贤妃有多可怜,但是郑贤妃的一举一动,到了他的口中就仿佛换了个人和事一般变了味儿。 好似郑贤妃看着是为了思念儿子而来寻皇上,实则她在“偷工减料”。那衣裳和眼泪都不过是她的道具一般,有用的时候方才用,皇上没来的时候,它们就没用了,随时可以交给旁人,随时可以止了哭。 晟广帝眉间蹙起得愈发深了。 倘若郑贤妃是真的十分思念亡子,他倒是想要宽慰她一两句。 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那些同样的招式来对付他,说实话,他是早已厌倦了的。就好似她是在一遍遍地用着同样的演技来演一段戏文,总觉得缺少了点感情。 更何况…… 如今看来,她用的那些招式,不只是缺少了感情,还很有可能添了许多算计在里头。 晟广帝顿时觉得没了见她的兴致,就和郭公公说道:“你去和她说一声,既然真的思念孩子,就好生给他做一碗亲手做的长寿面。也比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要强。” 说罢,晟广帝问阿音:“你觉得如何?” “皇上英明。”阿音笑着说道:“我原先也觉得贤妃娘娘这样做不太妥当,只不过不敢说什么罢了。” “有甚不敢说的。”晟广帝轻哼一声,“她的身份与你无法相提并论。出了朕还有皇后、太子外,谁敢说你个不是!” 阿音暗自惊讶。 她倒是没料到晟广帝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因着太过错愕,阿音的神色里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愕然。 晟广帝看到了她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晟广帝问:“你觉得朕说得不对?” “倒也不是不对。”阿音讪讪然地道:“就是没料到皇上会这样说。” “嗯。这样。” 晟广帝稍微思量了下,说道:“你先前那件事情做的不错。姚家那个样子,是太嚣张了些。常家,朕还是很有感情的。她们这样瞧不起常家,置朕于何地?朕如何对自己的母后交代?幸好有你时常看着那边的动向。不然的话,若是一个不查在这事儿上让常家被欺负了去,朕可是想弥补也晚了。” 说到姚家和常家的事情后,晟广帝记起来那姚家真是郑贤妃所生之子冀符的岳家。 想到姚家做事不太妥当的样子,又想到郑贤妃那哭哭啼啼没个正形的模样,晟广帝心里头一阵厌恶,喃喃道:“当真是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就凑在了一处去。” 阿音没听清他这句话,疑惑着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没甚重要的。”晟广帝应了一声后,就指了旁边的那个空闲偏殿说道:“我正要往那边去喝一杯茶。小丫头若是无事的话不妨一同来罢。” 阿音欣然应允,就和他一同往那边去了。 往前走着的时候,阿音朝玉簪看了眼。 玉簪会意,塞给之前那个小太监了点碎银子。 小太监喜不自胜,不住地朝阿音的背影躬身行礼。 这一处地方显然久没有人待着。虽然里面纤尘不染打扫的干干净净,可是终究是少了一丝人味儿,步入其中的时候,很有种冷彻心扉的感觉。 晟广帝年纪大了,也是禁不住寒。 一进屋子,就有人搬了火盆进来。不用烧得像是冬天那么旺,就带着零星的火光,也能驱走这屋子里的凉意。 晟广帝先落了座,又让阿音在他的跟前坐下。 因着先前就在说那丹药的事情,故而上了茶后,晟广帝很是用心地给阿音讲了讲那丹药的好处,还和阿音说起学道之美妙。 阿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虽然不甚用心,但是也有些入了耳。 说实话,现在晟广帝讲习道经已经很有些头头是道了。只不过如今阿音的主要目的不在这丹药上面,因此终究无法用了全部的精力认真投入到聆听之中。 好不容易等到晟广帝说累了丹药之事,阿音就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问起晟广帝当年的事情。 “听闻二皇子十分聪慧懂事。”阿音试探着说道,看晟广帝只拿着茶盏的手顿了一顿,并未出言反对提起,也未曾出言呵斥,她就继续大着胆子说道:“我自小就听先生们还有少傅他们夸赞行箴,说太子殿下聪慧异常。只是不知皇上看来,是二皇子更为聪慧些,还是行箴?” 阿音细看晟广帝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因为修道的关系,晟广帝对情感淡漠了许多。往年时候提起来故去的二儿子,他的面上都满是忧伤。此刻听闻之后,他的眼中只是泛起了些许波澜。 “他啊……” 晟广帝喟叹着说了声,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我觉得,倘若单论聪慧来说,还是老二更强一些。不过,论起努力和天资来说,却还得是行箴。” 阿音好半晌后“哦”了声。 晟广帝听她这声后不由得笑着看了过去,“怎么?小丫头护着你家相公,觉得朕说他不是最好的,你便不高兴了?” 阿音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笑得有些尴尬。 为了掩饰自己的些许不好意思,她忙说道:“皇上既说行箴不够聪慧,又说他天资极好。不知是何缘故?” 晟广帝莞尔,道:“朕这话没有说错。老二十分聪慧,无论是什么,他都学起来很快。可他太过浮躁,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不喜欢长久坐下去。但是,行箴不同。行箴是有做帝王的潜力。他生来便是能够接替我坐好这个位置的。” 听了这一番话,阿音方才了悟,晟广帝说的那个“天资”并非是天资聪颖,而是说做帝王的先天潜力。 这样的话语有些让她一时间接不上话去。赞同不好,那样显得自己是在刻意赞扬自己夫君一般。反对也不好。毕竟……毕竟她觉得冀行箴还真的就是这么优秀的人。 左右为难下,她暂时没有接话。 晟广帝正好又喝完了一盏茶,就抬手自己取倒茶水。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屋子里响起。 阿音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由得轻声说道:“这可真是,不好办啊。” 谁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茶水声刚好停了。而后这话就被晟广帝听了个正着。 晟广帝笑着看阿音,“不用说什么。你知道就成了。” 阿音没料到晟广帝居然听明白了她那简短几个字是指的什么,心下暗惊,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应了一声又朝他笑了笑。 晟广帝又喝过一盏茶后便打算离开。 临行前他特意说道:“小丫头往后若是也想跟着修道,只管来找我。我能与你解惑的,定然就会直接和你说了。若是不成的,就帮你问问董仙人。他定然有法子解决。” 阿音不好在这件事上说好或者不好,依然只是向晟广帝道谢。 晟广帝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站起身来往外行去。 阿音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许是因为她之前离开景华宫就做了某个打算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刚才晟广帝对待她时太过和蔼可亲。在这一刻,她忽地冒出个年头,不禁开口询问道:“皇上,当年二皇子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晟广帝猛然顿住脚步,倏地回头看过来,声音有些发冷,“你是什么意思。” 若说对着那和蔼亲切的帝王时,阿音的心里因着不习惯和不自在而会现出几分局促的话。那么,如今面对着是那带着帝王威势的、她早已熟悉了的皇上,这个时候,她反倒是冷静下来,不再和刚才那般有些犹豫和不安了。 “没什么意思,皇上。”阿音平静地道:“我就是想着,二皇子当年的事情有些模模糊糊的,问谁也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如何。我便想着,若是能够寻出那件事的真相便好了。” 她往常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个打算。 不只是她。还有俞皇后、冀行箴都有过这个打算。 无奈的是,当年的事情是晟广帝亲手处理,又没有找出甚么人来作证。所以那件事情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阿音也是带着希望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事情当年接触最多的就是晟广帝和郑贤妃。她们这边掌握的讯息少之又少。 ——二皇子是郑贤妃所生。当初俞皇后未有身孕,和连生两子的郑贤妃水火不容。再者郑贤妃当时悲痛异常,自然有晟广帝好生护着。俞皇后根本没法去问郑贤妃那边问出什么消息来。 而冀行箴那时候根本还未出生。更是没辙。 至于旁人,深深宫廷并非那些人可以随意进出。又能探询出多少事实来? 认真说的话,倘若想要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来,也只能靠着晟广帝。他是最能够知道当年之事的人。 因此阿音才想要试探着问这一问。 晟广帝望着她的眼神忽地变了。 阿音本以为晟广帝这是打算斥责她。谁料他却是问道:“你是在替行箴问的?” “并非如此。”阿音快速思量着,语气平和地道:“我是看着郑贤妃一日日地抱着二皇子的衣裳到处走,丝毫都不顾及着莫要去打扰二皇子。所以就更加疑惑当年的事情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说罢,她愧然一叹:“这事儿是我鲁莽了。还望皇上莫要怪罪我才好。” 许久,屋里都没有任何的声响。 阿音本以为晟广帝是断然不会和她说起任何的事情了。谁料晟广帝骤然和她说起来了一个名字。 “孟洋。”晟广帝与她道:“你看看行箴还能不能寻到那个人。问他的话,或许能够知道点东西。” 孟洋。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阿音未曾听人说起过他,也未曾听人在谈及二皇子的时候顺便带起这个名字来。 当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阿音怔了怔后,看着晟广帝又要离去,忍不住脱口问道:“皇上,既然您那儿有这么一个名字,您为何不去查清楚呢?” 晟广帝这一次倒是停了步子,却并未回头。 他负手而立,沉吟许久后,缓声说道:“查与不查,对我来说,结果又有甚不同?” 他轻轻叹息着,摇头道:“虽然对我来说,结果如何都不要紧。但是对你们,或许查得一个真相更为重要。如今我也不在乎这些了。就随你们去罢!” 说罢,他再不停留,大跨着步子而去。 阿音初时还没弄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细细想过后,却是有些明白过来。 ——无论做下那件事的人是谁,都定然是他的亲人。 所以,对他来说,无论真相如何,都是一样的结果。 所以,他宁愿不查。宁愿就让这件事这么沉寂下去。 可如今他有了更高的追求,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因此可以放手让他们去探询出当年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_^ 第161章 阿音没料到这次和晟广帝的谈话会带来这样的收效, 去到旁边的昭宁殿时犹在思考着这件事情。 冀行箴先前听闻阿音在如意阁外候着就心疼得不行,生怕她被冻着,曾遣了径山去请她进屋。只不过被阿音断然拒绝了。 虽说很是不愿小娇妻吹风,但冀行箴也很尊重阿音的意愿。见她非要如此,他也只能时不时地出屋去, 远远地看上一眼, 瞧瞧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后听闻阿音和晟广帝去到旁边的殿阁里闲聊,冀行箴见她终是不用受寒了,倒也放下心来。边翻看着典籍边等她过来。 过了许久, 方才盼到了心心念念想了许久的人。 冀行箴把手中书籍搁到一旁,大跨着步子去到门口, 拉了她的手往里行, “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父皇又说了什么?” 阿音还在思量着先前晟广帝说的那件事情,闻言便问:“行箴,你可曾听说个叫做‘孟洋’的宫人?” 之前她问过万嬷嬷可曾听闻过此人。 万嬷嬷提起宫里有个叫做梦杨的,只可惜是个刚入宫没多久的小宫女, 当年的事情她定然是全然不知道。 其他叫类似名字的,万嬷嬷就没有印象了。 至于君眉和珍眉,则因年龄不算太大,二皇子的事情发生时她们即便在宫里也是还年幼。故而没问。 于是阿音就琢磨着这事儿一路来了昭宁殿。 冀行箴没料到阿音会冷不防地说出个陌生名字来,想了好半晌方才确定地道:“我并未注意过。可是此人有甚不妥?” “倒也并非如此。只是或许和二皇子一事有关罢了。”阿音顺口说道。 许久不曾听人谈及二皇兄, 冀行箴乍一听到,而且是从阿音的口中听到,不由错愕之下怔了一瞬。 阿音说出那番话来方才想起自己刚才只顾着出神没有与冀行箴细说过这事儿, 忙把当时的情形细讲了一遍,又低声轻喃:“那孟洋也不知是个甚么人。” 在阿音仔细讲述的时候,冀行箴已经慢慢回过神来。此刻听闻后就道:“虽说我不记得永安宫或者静雪宫里有这么个名字的,但九成九的可能应是宫里人。” 阿音亦是这样想的,所以先前才会问万嬷嬷。此刻便应和了一声。 ——二皇子故去的时候尚且年幼,住在宫中。这样的情形下,能够知晓当时真实状况的人,想必也是宫中人。 只不过这孟洋,大家都没有印象,真不知是哪个宫里伺候的了。 冀行箴虽甚少提起当年的事情,但是那件事在是横亘在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所有人都想着若是有天可能的话,定然要寻出真相来,瞧一瞧那狠心对着孩童下手的是个什么人。 冀行箴握着阿音的手紧了紧,继而松开。他长腿一迈走到桌边,斟酌着写下了好几个音与“孟洋”二字一样的名字,又唤来了径山,让他把事情吩咐下去。 “务必要寻到宫里近二十年来所有叫这样名字的人。”冀行箴叮嘱道:“莫要惊动母后她们。暗自进行便可。” 皇上只说了孟洋,没说具体是哪两个字。 二皇子亡故一直是他心头的痛。虽然他说了不再介意这些,可是过了刚才那个时机再去问他,想必他也不见得会愿意再提及。 更何况他刚才也不曾愿意细谈这事儿。 吩咐已毕,待到屋里伺候的人尽数退了出去,冀行箴方才拉了阿音在身边坐下。 他的桌案,素来是随她任意看的。阿音也早习惯了看看他写着什么,有时候必要了还会顺便拿一本书给他。 此时落座后阿音顺便往旁边看了眼,就见到他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吴南义三个字。 “吴哥哥?”阿音甚是好奇,“你写他作甚?” 冀行箴一时间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往旁边看了眼方才了然。 “这个,”他把那张纸拿了过来递给阿音,“是徐大人今日议事时候给我的。说是南义寻他谈了很久,他还没拿定主意,就把这纸托我先还给南义。那件事往后再说。” 阿音一听就知道是有关徐立雯和吴南义亲事。 吴南义已经在京中待了很久,还特意去了清远书院读书,免得在京中时候无所事事耽搁了时光。 虽然书院课程与他之前学的有些不同,他略有点跟不上,不过有俞林琛时不时地指点他一下,倒也能够应付过来。 显然,他为了终身大事很舍得下功夫。只不过徐家人没那么容易被打动。 阿音很是惋惜地叹息了声。 冀行箴看她愁眉不展的担忧样子,微笑着揽她入怀。 “无妨,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他道:“今日徐大人虽把纸拿了回来,却也没把话说得太绝。想必南义努力一下还是有可能的。” 想当初徐家可是万分不愿同意。如今这般的态度,比起刚开始来已经好了太多。 阿音轻点了下头。转念想到那个不知是什么人的孟洋,不由得又重重叹息了声。 看她这叹气一声比一声重,冀行箴忍俊不禁,拉着她到怀里好一通揉捏。 翌日,这要查之人的资料还没完全收集全,就有人来宫中来寻阿音了。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大公主冀若莲。 冀若莲与阿音算不得太熟悉。一来两人的年龄差异比较大,二来阿音入宫中做伴读的时候冀若莲已经出嫁,刚好错了开来。 阿音和她更为熟悉起来却是在成亲后。 先前办妥了常云涵休夫一事后,阿音回娘家时看吴欣妍怀孕甚是辛苦,之后就择了一天去往公主府寻冀若莲。为的便是看看大公主可知道有哪些擅长妇人孕事的好大夫。 冀若莲因着长年未曾有孕,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寻医问药。听闻阿音问起这个,再听说是吴欣妍保胎安胎一事,就直接列了五六个人名来。 阿音就遣了人去请大夫给吴欣妍看诊,免得嫂嫂怀孕这样辛苦。 之后冀若莲也来宫里几次。虽是来寻俞皇后,一来二去的和阿音也愈发熟悉。 这回来宫里倒是不为旁人,单为阿音而来了。 “大姐进宫是为寻我?”阿音听这话后也有些意外,“不知大姐寻我何事?” 冀若莲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家这弟妹是个脾气直的。她也喜欢和阿音这样直截了当地说话,如今看阿音问起了,就道:“我这两日要到山明寺去祈福。你去是不去?” “山明寺祈福?”阿音听闻后想也不想便道:“好事儿!我也一起跟着去!” 冀若莲笑着靠在椅背上,指了阿音说道:“我就晓得你这丫头是个闲不住的,所以特意来问问。如今倒好,我这还没说出来什么,你倒是先答应下来了。” 语毕,冀若莲四顾看看周围没旁人在,笑着朝阿音眨了眨眼,“说罢。你去山明寺求什么?但说无妨。我能帮你的话自然会帮着你。” 她摆出一副“我知道你要求什么”的架势,阿音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知晓自己的打算,如实说道:“我看欣妍没多久就要生了,紧张得很,想着帮她求个平安符来。” “嘁。竟然是为了这个。”冀若莲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还当你是打算给我添个小侄子呢。” 阿音一听这话刷地红了脸,“侄子?我和行箴,还没考虑过要孩子的事情。” 冀若莲自己因着孩子的事儿苦了好多年,她心疼自家弟弟和表妹,自然不愿阿音也因了这个再受难为,压低声音好生劝道:“你们也开始打算起来罢。能生的话赶紧生,莫要等到似我这样年岁大了再紧张,生怕生不出来了。” 阿音暗道这事儿哪是想来便来想要便要的? 不过她也能体谅大姐一片苦心,知道冀若莲这是打心眼儿里希望他们两个好好的方才这样劝,笑着拉了冀若莲的手道:“谢谢大姐。” 冀若莲拍了拍她的手背,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别嫌大姐多事。” “不会的。”阿音道:“我若是不喜欢你劝我,自然会直说。” 冀若莲释然地笑了下,算了算日子,“我看明日和后日都不错。妹妹瞧哪天去寺里合适?” 阿音是冀若莲的表妹,这声妹妹叫得也是十分合适。 阿音仔细斟酌了下。对自己来说,是这两天选择哪一日都无所谓。但是冀若莲为子嗣之事困扰多年,想必是能够早一天去寺里就能早一天安心一点。 很可能本就想要明日去,不过是怕明日的话时间太赶她不好做准备罢了。 心中主意已定,阿音琢磨了下明儿也没甚要紧事做,出去一趟也无妨,试着问道:“姐姐看明日如何?” 冀若莲眼睛骤然一亮,“明天的话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怎会来不及。”阿音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道:“就在京郊,来回方便,少准备点东西当日去当日许是就回来了。再不济也顶多住一个晚上。没甚需要多担忧的。” 冀若莲很是欣喜她能定在明天。两人商议许久后,冀若莲便告辞离去。 冀行箴知道这事儿的的时候,已经是这天的下午了。 白日里政务繁忙,冀行箴先是批阅奏折,后有事又召了十几名官员进宫议事。待到下午方才得闲,这就问起了阿音的去处。 阿音正在景华宫为了明日的出行而做准备。 如今正是春日初始,天气尚还凉着,山上比起京中来更是要冷上不少,需得多带一件御寒的衣裳。 还有便是其他零碎的东西都得带上。路上的吃食,自己要用的器具物品。诸如此类,看似不多,实则较为繁琐。 听闻冀行箴要找自己,阿音就把收拾东西的事情交给了万嬷嬷和锦屏她们,她则往昭宁殿行去。 冀行箴原也不是非要她来不可。不过是议事中出了点岔子与大臣们争执许久,虽然最后解决了,可心里终归是有些烦躁。故而想见一见阿音。 他遣了人去叫她的时候,特意说了若太子妃不得空就不用过来,这儿也没甚大事。本想着阿音要急着准备明日的东西今日不得闲到昭宁殿,谁知人竟是真的来了。 说来也巧。 阿音到了昭宁殿将要进屋的时候,恰巧就遇到了正打算来见冀行箴的川青。 川青见了阿音赶忙行礼问安。 阿音正要推门而入,忽地看到川青面带焦色,脚步停了停问道:“你可是有甚事情要和太子说?” 川青知道太子妃晓得自己在查的事情,就低声说了几句话。 阿音听闻后又惊又喜,问他要了那个名单,仔细看了两眼,这便推门进入。 冀行箴看她进来,唇角的笑意就怎么也遮不住了。口中却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原不说说好了明日去寺里,今日必须准备东西么。” 阿音笑着走上前,把手中之物摊开给他看了,“原本是想着必须认真准备,只不过听闻这事儿有进展,自然要迫不及待过来。” 冀行箴一看她手中纸张的字迹就是川青的。 川青定然不可能这个时候去景华宫。想她定然是在昭宁殿遇到了川青。既然如此的话,那她是决定了要来看他就离开了景华宫,而后才知道了手中单子的事情。 “想我就直说,非要拿看这件事来做幌子,何苦来着。” 冀行箴笑着轻刮了下阿音的鼻尖。刚刚因着将要碰到和二皇兄有关的讯息,他本心情跌落了些。如今心情瞬间大好。就拉了阿音和他并排站着。 把名单仔细摊开平铺在桌上,冀行箴和阿音凑在一起看着。两人都用手指在单子上慢慢划着,力求不错过任何一个名字,一人从上往下看,一人从下往上看。 最终两人的手指停在了同一处。 那人名唤孟阳,是个小太监,在宫里不过是倒夜壶的,平素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这些都不是冀行箴和阿音齐齐留意到他的原因。 二人之所以会觉得此人便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是因为孟阳离宫的时间。 恰好就是二皇子出事那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和包子心意相通!︿( ̄︶ ̄)︿ 阿音:……其实是因为好猜…… 太子:我不管!我就是和包子心意相通!︿( ̄︶ ̄)︿【就是这么任性.jpg】 **** 谢谢 困惑貓 投的雷!~^_^ **** 谢谢: 读者“风暖天殇”,灌溉营养液 +30 读者“PPIN___”,灌溉营养液 +5 读者“苏莫”,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_^ 第162章 确定了要寻这孟阳后, 冀行箴把川青叫了进来,指着这个名字细问他的情况。 川青之前并不知道冀行箴为何要寻了名单上的这些人。听命后便道:“他在那一年离宫后,好似就没了音讯。因为宫中的名册上并未记载他在之后的任何讯息,想必是回了老家罢。” 看冀行箴拧眉不语,川青想了想又道:“他就是个倒夜壶的, 好像性子也不是很特别, 没什么人记得他了。小的还是翻了太监名册看到他,这才把名字扒拉下来给填上。” “应该不至于没人记得他了。”冀行箴抬指轻点着名册道:“而是有人记得他,但觉得不提起他为好, 所以未曾和你说起过。” 那一年是太过特殊的一年。特殊到,如今上到主子们下到奴婢们, 俱都特意避开它, 能不提及就不提及。 故而川青遇到这般情况,也不见得就是所有人都不记得这个人了,而是不愿惹事所以刻意不说。 不过也没甚大碍。 宫里旁人能够知道的,不过是这个人来自何处家乡哪里。既是入宫的人, 肯定有不少讯息曾经登录在册,寻找他的故乡应该不难。所以宫人们即便不肯提起他,倒也没甚太大的妨碍。 可是,回到故乡不过是他的去向里极为有可能的一个。他或许是去了旁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寻找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阿音倒是对于他的离宫情形十分好奇。 “你看记录他的名册时, 可曾注意到了他离宫时候的备注么?”阿音问川青:“可有说他是因了什么而离宫?” 川青思量了下,迟疑着道:“好似是说到了年份。不过依着他的那个年龄,早就可以放出宫去了, 他应当是愿意留下一直没走。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太监不同于宫女。 宫女到了年龄后放出宫去,可以嫁人生子,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太监不成。 他们到了外面,很是艰难,因着身体的特殊性,少不得要被人奚落歧视。想过正常的平静生活很是不容易。若想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风风火火,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那几句话后,川青仔细回想了下这个孟阳的离宫年份,忽地心中划过一道亮光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眼看过来,磕磕巴巴说道:“太子殿下,这人、这人……” 冀行箴知道他已经明白过来,也不点破。只点了点头说道:“你晚些想法子把消息给无相递出去。让他给找找这个人。” 思量了下,冀行箴又接道:“让无相务必找到此人。” 听到冀行箴特意加重语气来说此事的重要性,川青脸色一整,肃容说道:“殿下请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这便出屋去了。 待到屋门重新合上,冀行箴踱步至窗边,看着透窗而入的阳光。好半晌后,他忽地抬手,把窗打开。 之前因着阿音在,他怕她吹了冷风不舒服,所以将窗户关牢,屋子里也因此而聚集了不少的暖意。 现下窗户大敞,冷风忽地灌了过来,刚才聚起的那些暖意就消散了大半。 冀行箴忽地发觉了这一点,赶忙就要把那窗户关上。可是手刚触到窗棱还没来得及使力,就被阿音抬手制止了。 “不用关。”阿音晓得他的打算,轻声说道:“这样透透气挺好的。” 冀行箴侧首看她,片刻后揉了揉她的发顶,轻笑着“嗯”了一声。 他刚才就是想要透透气所以开窗。 一想到当年的事情,一想到那个在众人口中十分聪慧机敏的兄长,一想到这些年母后因着那兄长而受到的诸多委屈,他的心里就泛起阵阵的难过。 心里揪着揪着,不由自主就过来开窗了。待到清醒反应过来,窗户也已经敞开。 可是他还是心疼自家小妻子。 她身子弱,能少吹点冷风还是少吹点的好。 冀行箴探手把阿音搂在怀里,半侧着身子为她把冷风挡住,这才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二皇兄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能够被大家交口称赞,连母后也说他“聪慧”,想必真的是不错罢! 阿音想了想,说道:“其实皇上更喜欢你多点。” “嗯?”冀行箴垂头看她,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为什么这么说?” 阿音又提起了那日和晟广帝的谈话,说起了当时晟广帝谈及二皇子与冀行箴的话语。 “皇上还是很喜欢你来即位的。”阿音道。 冀行箴目光柔和地听她说着,待到她停歇下来,他动作轻柔的抬手为她把鬓边的乱发捋好,别到而后。 “他不过是喜欢由我来即位而已,不见得是喜欢我。”冀行箴微笑着道:“倘若二皇兄在的话,事情就不一定了。” 阿音明白,往年晟广帝做过的许多事都让冀行箴记忆犹新。两个人间的隔阂已深,有的时候很难用言语来解开这个结或者是信服什么。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幼时的一些经历,让她和晟广帝无法亲近。至今唤他还是皇上,“父皇”二字都开不了口。 阿音面露惆怅。 冀行箴见状,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不再多说什么,只和她紧紧相拥,看着窗外的无限美好风光。 阿音和冀行箴多待了会儿便回了景华宫。 往回走的时候,她因着心里有事,就很少去留意周围的环境如何。左右有宫人们在旁陪伴着,不走错路的话就没甚大碍。 一时间考虑着明日到了山明寺该如何行事,一时间想着那孟阳的消息不知何时才能来到宫中,她心里又是期盼又是紧张,不知不觉地就有些神游天外了。 正兀自想着事儿,忽然就听旁边有人不住轻唤。 “太子妃。太子妃。” 听出来是玉簪的声音,阿音回头望了过去,“怎么?” 玉簪指了指她前面不远处,“太子妃,您看,那儿好像是三公主?” 三公主?冀薇? 阿音反应过来后,顿时望了过去。 不过,她只看到了个一闪而过的一角消失在了旁边的小道上,并没有看到人。 “咦?人不见了?是躲起来了?”玉簪踮着脚左顾右盼地看了好半晌,“刚才我瞧三公主在那儿站着,一直在瞧着太子妃,还想她是有事要和太子妃说呢。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走过去问几句,人就不见了。” “莫不是你看错了罢?”走在玉簪后头的珍眉快言快语道:“最近风有点大,吹得是花杆也晃,细树也晃。会不会是哪里正来来回回摇着呢,就被你看成了是人在闪?” 玉簪疑惑地想着,“真的是我看错了?不会罢。”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又往前走出了好长一段路。 阿音没有多言说什么,只指了那小道与玉簪道:“你去那里看看。若是三公主藏在里头,就带了她来见我。” 冀薇做事遮遮掩掩地,让人心里不爽快。这次不见了,下次保不齐她还要被冀薇拦住。与其这样有着不确定性,倒不如现在就把人见了,把话说清楚。也免得到时候更加麻烦。 玉簪听闻阿音这样说,顿时咧开嘴笑了,回头和珍眉道:“怎么样?我就说我没看错罢!”而后快步往那小道里去。 那个小道上种满了迎春。平日里的时候,迎春花枝收敛一些,且没有什么花朵,那条道上就显得很是冷清。 可是如今正值春季,迎春花开得灿烂。满条道上都是鲜艳艳的黄色。赏心悦目得很,却也把那条路给遮了个严实,乍一看过去瞧不见路的那一头,只能望到密密实实的大片金黄。 若是旁的地方,许是这样占道的花就会被砍了。可是这条道是条死路,后面路的尽头处就是高墙。这处迎春是个难得的好点缀,反正这条道也不用来走,就也没人动这些花儿,任由它们好生长着。 别的路四通八达,一个人从这边溜到了路上,从路的另一头就能跑走。可是这儿不成。 这儿堵人,一堵一个准。想要不被抓到,还真是不成。 没多久,玉簪就把身上挂了好些朵迎春花的冀薇给“请”了出来,带到阿音的跟前。 冀薇比起往年来憔悴了许多。原本圆圆润润的双颊已经消瘦下去,眼圈儿有点发黑,不知是熬夜所致还是心中思虑过多所致。 不过冀薇也长高了些,比起阿音来已经高了半个头去。 “太子妃也来这儿?”冀薇低着头讷讷说道:“好巧。” 阿音静静地看她,片刻后方才语气平淡地说道:“一点都不巧。” 冀薇搓着衣角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下。 阿音微笑,“你本来就知道我会在这里,所以特意等着的,不是吗?既然是故意的,何至于来的‘巧’字?” “太子妃恐怕是误会了!”冀薇急急地抬头,急急地摆手,急急辩解,“我是看着现在迎春花开得好,就想要折一些给母嫔带回去。谁知走到这儿刚要折花就发现了太子妃在这儿,赶紧避开。却不料还是晚了,别你给发现——” “当真想避开,就不会往这一条路上跑了!” 阿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指了那条小道旁边的两条小路,“那里,还有那里。无论你去的是这两个路的哪一条,你都能顺利地走开,不被我寻到。既然如此,你为何偏要择了这样一条死胡同走?” 这条小道之所以没有被打通,也是因为它旁边有两条路可以行。那两条路虽是通往了不同的方向,却畅通无阻,十分好走。 冀薇张了张口,还欲再言,阿音笑了笑又道:“这迎春花,宫里到处都是。倘若我没记错的话,顾嫔娘娘院子旁边就有好几丛。三公主为何还要绕个大圈子来这儿采花?莫非是这儿的迎春特别好?又或者是,知道我必然走这条路从昭宁殿回景华宫罢。” 接连的一串串话语让冀薇哑口无言。 她抿了抿唇,最终放弃了辩解和寻找借口,低着头说道:“太子妃自己已经有了主意,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我说了你也听不进去。” 阿音看她还在那边绕圈子,也懒得和她多说什么了。 当初冀薇陷害冀茹的事情,她可都记得清清楚楚。跟冀薇,她是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说。 阿音当即举步往前行去。 两人擦肩而过。眼看着将要越行越远,冀薇终是忍耐不住,开口说道:“太子妃请留步!” 阿音只作不知,懒得搭理她。 冀薇匆匆忙忙地小跑着追了过去,赶在阿音走远前把人拦住。 “太子妃请留步!我,我是有事儿想要问问你,所以这才斗胆过来见你一见。”冀薇生怕自己再没了机会,口不择言地如此说道。 阿音看她终于说了实话,就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你说。” “我、我,我想问问,就是,那个——” 冀薇吞吞吐吐许久后,很有些艰难地道:“你看,春日里本该是冀茹出嫁的日子。如今冀茹的好日子推到了夏日里。我是想说。我,那个——” 她三番四次想要说起,却把话说得颠三倒四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在即便是这样,阿音依然听明白了。 冀薇当初暗害了冀茹后,俞皇后把这事儿就告诉了她的未婚夫冯晔的母亲,冯夫人。 冯夫人随即病倒。冯家就把亲事往后推了推。相应的,冀薇妹妹冀茹的婚事也往后挪了下,定在了夏日里。 结果这一推,冀薇的婚事就没再说起过。 反倒是冀茹,心里没有担忧,男方家人已经和她们说起过好几次,商议大婚的事宜。因此冀茹开开心心地等着出嫁。 阿音明白,眼下冀薇是急了,所以才特意拦了她想要细细追问。 “三公主想要问亲事的事儿?”阿音说道。 冀薇听了后,脸色先是一红,继而白了白。 “是。”她轻声说道:“我就是想问问,这事儿该怎么办。” 不待阿音开口,她又急忙道:“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太子妃您看,茹妹妹将要出嫁了,按理来说没有妹妹在姐姐前面出嫁的道理,所以我想着总不能因为了我的事情而耽搁了她。就想着能不能给我个准话,看看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合适些。” “这话我也没法给个准数。”阿音说道;“冯家不定日子,冯夫人至今未曾痊愈,我能如何?且等一等罢。看看冯家那边的情况再说。” “可是,冀茹她……” “她的亲事不受影响。”阿音的笑容加深了些,“她依着先前定下的时间出嫁就是。” 冀薇的脸色终是开始愈发地白了起来,慢慢地成了惨白。 “但是这样不合规矩啊。”冀薇眼圈儿开始泛红,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没道理她按时出嫁,我却不能。没道理。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说到这儿,冀薇心里头的怨气和恨意忽地一并冒了出来。 她大声喊道:“这样不行!我没出嫁呢,她凭什么就先嫁了!我要去找皇后娘娘去!” 阿音也不拦着她,看她拔腿就跑,只悠悠然道:“哦?在三公主开来,这事儿非得有个先来后到不可。若是不成的话,那这亲事就不能成了?” 冀薇拎着裙子快速跑着,根本不搭理她到底说了什么。 阿音也不着急,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地道:“若我说,你心里有这话,跟我讲讲就罢了。倘若和皇后娘娘说的话,只怕会惹恼了她。往后你再想嫁人,恐怕就更难了。” 冀薇原本还是不想搭理。可是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虽然已经停住了,却不住地在她脑海中回响着,让她无法不在意。 最后冀薇脚步还是慢了下来,扭头看过来,“这话怎么说?” 她的目光中带着还来不及收回去的凶光。显然是如果听不到合心意的答案的话,她就能够当场翻脸不认人。 阿音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可悲可叹。 可悲的是,她已经为了亲事而打算不管不顾豁出去了。偏这事儿并非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做成的。 可叹的是,即便身为公主,却也做事该有个底限。比如陷害手足之事,那就是触及了底限,断然做不得的。偏她做了。 “你忘了我和行箴。”阿音浅笑着看向冀薇,“当年的时候,我和行箴是怎么成亲的,你忘了?” 冀薇脑子里乱哄哄的。听了这话后,很是努力地想了想。多想起一点来,身子就越是往下沉,最终瘫坐在了地上,半晌未曾言语。 当年皇后娘娘病重,眼看着就不行了,太子和太子妃就在太子妃年纪尚小的情形下成婚。 而当时年长的大皇子依然单着,未曾娶妻。 这可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她怎么就忘了! 冀薇再也忍受不住,掩面痛哭,“那我怎么办?”她止不住地泪流,“我不过是放了个镯子而已,明明什么别的事情都没做,为什么就遭遇了这样的事儿!” 想到这里,她抹了一把脸,先是喃喃自语了声,继而恨声道:“这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你说不公平?呵呵……你敢和本宫的媳妇儿硬抗?来,本宫教教你什么叫做公平~【撸袖子气势汹汹上场】 第163章 不公平。 听到冀薇口中说出这三个字, 阿音微微笑了。 对于这样一个人,她真的是懒得与之多谈。当即不再理会,绕过冀薇往前行去。 冀薇哽咽着喊道:“你们不顾兄妹亲情,总有一天,你们会得到报应的!” 阿音没回头, 只淡淡地撂下了一句话。 “若真有‘报应’二字, 也该是三公主担忧自己才对。毕竟污蔑妹妹这样的事情,一般人也是做不来的。” 冀薇气得七窍生烟,气头上狠狠地抬手拍了下地, 却被地上的数个小砂石硌疼了手心,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 第二天一大早冀若莲就来宫里寻阿音。 她这次共带了三辆车子出行。其中两辆车子分别是自己还有丫鬟婆子坐, 另一辆则是装东西。 阿音也准备三辆车子出行。不过冀行箴不放心她, 多准备了一辆车。这个却是遣了四个会武之人跟着,两个宫女两个嬷嬷。另还派了八名侍卫扮作家丁模样跟随。 冀行箴本想着腾出时间来被阿音过去。无奈最近事情太多脱不开身,而晟广帝现在又是万事不管的状态,他也只能留在宫里处理政务。 临别前, 冀行箴很是依依不舍地拉着阿音的手说了好半晌的话。 刚开始冀若莲还在远处等着,想着小两口将要分开一两天,而且很有可能晚上回不来要在寺里借住一宿,多让他们道别下也好。 可是等了又等,那两个人还缠缠歪歪的没有个尽头。 冀若莲终是忍不住了, 几步迈过去高喊一声:“妹妹走啦!”彻底打破了两人间的旖旎气氛。 冀行箴一想到晚上或许将要看不到阿音了,心里还是惦记得很。又低声说了句“若是能早回的话今晚就回来罢”,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方才真正和她说了再见。 上了车子后,阿音和冀若莲两人分别坐在自己的车子上,倒是互不打扰。 阿音躺在车上补眠,一觉醒过来,已经到了山明寺的山脚下。 冀若莲求子心切,执意要走上去。不过她并未为难阿音,说是阿音想要坐了轿子上去的话,尽管按心意行事便可,不用管她。 但阿音也是诚心来为吴欣妍求一个平安,自然也是打算步行上去。 冀若莲意外且惊喜,两人就有说有笑地一路举步前行。 因着走路较慢,所以两人都是贴着右侧而行,空出左边的道路来方便坐轿的人往上走。 没过多久,刚刚越过她们而上的一个轿子停了下来。而后轿帘掀开,有人探头出来与她们打招呼。 “阿音妹妹,若莲,你们怎么在这儿!” 二人抬头看过去,望见对方后,就也笑了。 居然是常云涵。 常云涵自幼陪伴二公主冀若芙读书,与大公主也是极其相熟的,常以姓名相称。 冀若莲拎着裙摆跑了几步追过去,“云涵你怎么在这儿?”说完这句,她觉得这话可是问得太傻了,一拍额头叹道:“瞧我这脑子。既然从这儿走,自然是上山礼佛。我怎地还这样问。” 常云涵笑着下了轿子。她今日是独自往这里来的。原想着孤身一人还了愿就回去,如今遇到了阿音和冀若莲后就准备多待会儿。 她吩咐车夫回山下等着,这才与冀若莲道:“我最近心情好,想着往日来这儿许愿,合该挑个好日子来还愿才对,就选了今日。这么巧遇见了你们,可见今天果真是好!” 她刚刚说完,阿音也已经走了过来。三人便一同前行。 阿音也有短时间没见到常云涵了。如今看到她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心里就放心了许多。 常云涵自己也和她们两个讲了,自打休夫之后,她吃得多睡得好,当真是惬意无比。 说着说着,看冀若莲脸色不太好,常云涵就慢慢止了话头。 “没事儿。”冀若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就是想着,原本是我们两个久无子嗣,现在只我一个这样了。心里头有点难受。” 说罢,她又朝常云涵歉然道:“姐姐说话就是这样,好的坏的都是张口就来。不是怪你什么,你别放心上。” 常云涵道:“我早知你好,又怎会怨你?无妨。有什么直说便是。” 听闻冀若莲又是一叹,阿音笑眯眯地挽了她的手臂,“姐姐莫要如此担忧了。刚才常姐姐不是说了?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好日子自然万事顺遂,说不定今日求了就能成真呢。” 这话让冀若莲心里踏实了不少。她朝阿音点点头道:“托妹妹的福。姐姐今儿一定顺心如意。” 阿音和常云涵一起道:“正是这样。” 三人说笑着,许久后便来到了寺门外。 现下已经有了不少香客,她们往里行去,有不少京中过来的官家氏族的女眷识得她们,就过来行礼问安。 阿音和冀若莲和大家说了会儿话。等到众人渐渐散去,她们正待叫了常云涵往前走,却见常云涵正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刚刚进到寺里的一行人,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阿音这才晓得她为何会是这般的模样。 ——那边刚进寺庙的,恰好就是崔大将军府的女眷们。 阿音下意识地就回头朝跟着自己的随从们看了眼。见青枫正静静地立在后面,头也不抬恭敬地弓着身子,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阿音和冀若莲带来的人都不少。且阿音跟着的随行之人更多些。这样一堆人乌压压地在这儿,崔家人自然一进院子就看到了。 遇到了太子妃和公主,不能不来行礼。 崔老夫人只能带了家眷往这边行。在看到阿音身边的那个人后,崔老夫人倒是没甚太大的反应,只脚步略微顿了顿。 “臣妇见过太子妃,见过大公主。”崔老夫人行礼说道。 冀若莲懒得搭理她们。 一来是和常云涵的关系好,二来是因为崔家素来和郑家走得近,郑胜章的母亲郑夫人就是崔家的大姑太太。 郑家先前能和冀行箴明里暗里地对抗着,很大的原因便是崔家人的暗中支持。 这样的情形下,只要是俞皇后和冀行箴这便的人,任谁都对崔家喜欢不起来。 冀若莲板着脸,抬眼去看天边浮云,不曾回话。 阿音惦记着崔家三姑太太宁王妃的好,所以做得没有这样绝。但她也不会亲自去扶了崔老夫人起身,只让身边的锦屏上前扶了扶。 崔老夫人怎会看不出两人对她的敷衍?她站好后脸色已经彻底黑沉如墨。却还不得不寒暄两句:“臣妇和家人来礼佛,却没料到能碰到太子妃和大公主,这可真是巧了。” “巧不巧的我不知道。不过,老夫人今日气色倒是真的好。”冀若莲扶着常云涵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看看您,笑容都快和这太阳一样灿烂了。” 崔老夫人气得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了。可是也没辙,半句都不敢反驳。 冀若莲是大公主,更是晟广帝的第一个孩子,身份不同于旁人,在皇上的心里分量也是相当足的。 更何况现在太子监国,大公主可是太子嫡亲的姐姐。 所以,倘若有谁为难冀若莲,那么除非是不想活了。 崔老夫人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朝着冀若莲福了福身,“多谢大公主夸赞。” 冀若莲含笑点头,“不必如此客气。要说我们两家也是姻亲,崔家对我们行箴那是好得没话说。我自然要给您几分面子。” 她说的“姻亲”,说的便是崔家把三女儿嫁给了宁王一事。 可是说的那个“对行箴好得没话说”,却是明晃晃的讽刺了。 崔老夫人被这话堵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好在这个时候有位体面的妈妈走到了崔老夫人的跟前,与她说道:“老夫人,四姑太太马上就要到了,要不要遣了人去迎一迎?” 这位妈妈说话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崔老夫人就想借了这个话题脱身,便道:“她病了,当然要迎。”又似是十分不放心地叹了口气,“旁人去看着我也不放心。也罢。我就亲自过去一趟!” 崔老夫人还惦念着刚才阿音让锦屏扶了她一下的事情。 毕竟是身有诰命的。当时她躬身行礼,冀若莲理都不理她。倘若太子妃不让人扶她那一下,那她这张老脸可真是没地方放了。 崔老夫人就朝阿音行了个礼,“臣妇还有事,需得先行离去,还望太子妃莫要怪罪。” 阿音微一颔首,“老夫人自去忙罢。” 崔老夫人这便在儿媳的搀扶下往门口那边行去。 走出有一段距离了,崔夫人与崔老夫人道:“母亲为何这样礼待太子妃?先前听二姑太太说,便是这位太子妃,害得德宇被……” 休夫两字她不敢说出口,转而说道:“被坏了亲事。缘何母亲对她反而比对大公主好些?” 崔老夫人不甚在意地道:“你看那太子妃如何?” “很年轻。瞧着娇滴滴的,身子骨也细弱。” “正是如此。”崔老夫人冷笑道:“这样一个小女娃娃,哪来的魄力做成那样的事情?少不得是太子从中插了手。偏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出面,才让他那个小丫头来为常家出头。” 说罢,崔老夫人侧首与崔夫人道:“郑家和姚家如今眼看着不成了,往后咱们家还得在朝堂上行走。太子妃既然是个省心的,往后你多拉拢拉拢。别让崔家往后的路太难走!” 崔夫人心中一凛,这才晓得母亲为什么心里再不甘愿也要去给太子妃行礼问安,忙道:“母亲放心,我明白。” 崔老夫人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眼看着崔家人渐渐远走,方才身体一直紧绷着的常云涵方才身体稍微放松了点。 崔家是姚德宇的外家。嫁给姚德宇那么多年,她一直跟他叫崔老夫人“外祖母”。 现下遇到了曾经叫得这样亲近的亲人,又是在近乎于反目成仇的状态下,让她一时间有点难以适应。 冀若莲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不慌,往后就能习惯的。” “不习惯也没什么。”阿音笑道:“心里不自在的话就少见。见得少了,那一点点的排斥就也算不上什么了。” “就你歪理多!”冀若莲好笑地捏了捏她脸颊,“都在京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少不得会见到。” 常云涵倒是有些明白了阿音的意思,抿着嘴笑道:“妹妹是在说,我这么凶的,崔家肯定是见了我就绕道,免得被我气死。今儿若不是非要过来行礼不可,她们怕是会装作没看见直接无视我。” 阿音哭笑不得,“我只是说她们定然会避开姐姐,何时说你凶了?” 常云涵笑道:“我觉得自己凶,顺口这么一说。” 三人走到里面,先是上了几炷香,看看天色不算早了,差不多已经到了吃斋菜的时候。就想着去寻方丈大师,与他老人家商议下今晚留宿的事情。 谁知还没走到方丈大师的院门口,就被守在道路两侧的小沙弥拦在了半途。 问清来意后,小沙弥道了声佛号说道:“方丈大师现下无空。眼下到了斋菜时候,女施主们不妨先去吃了斋菜。许是那个时候方丈大师就能有空闲了。倘若还无空闲,小僧便去寻了师叔为女施主们安排。” 常云涵甚是惊讶,方丈大师甚少在这样的时候与人谈经这么久,居然午膳后都不一定得闲,故而问道:“不知与方丈大师谈经的是哪一位?” 小沙弥道:“施主恐怕不认识。对方是远道而来的一位高僧。” 第164章 远道而来的高僧? 听闻是这样一位客人, 大家就也了解为何方丈大师没有空闲了。 阿音她们便径直去了用斋菜的地方。 这一处院子并不算很大。有时候用斋菜的香客太多,即便大家不是同一家的,也需得拼桌而坐。 一张四方桌子能够坐下四人。阿音她们这儿已经有了三个,只空闲了一个位置。便想着应当没人会过来,并未在意。 谁知落座没多久, 却有人主动的往她们这一桌行来, 而后自顾自地拉了空闲的那个位置的凳子坐下。 她们三人原本正在说话并未留意。 被这样猛然打岔,冀若莲有些不悦,就侧首望了过去。毕竟如果要拼桌而坐的话, 依着礼数来人也应该先询问一声,待到她们同意了方才落座。很少有人这样不请自来, 还不顾原先已经入座人的意愿就这样肆意行事。 冀若莲心里头有点冒火, 目光就有些不善。只是在瞧见来人后她有些意外,那些话语就没有开口说出来。 阿音是正对着那个位置坐的,只不过刚刚在和冀若芙说话所以侧着脸。如今见冀若芙表现有异,她便循着冀若芙现在的方向看过去。一瞧之下, 倒是没那么出乎意料之外,而是笑着唤了一句“崔先生”。 坐在座位上的崔怀岚微笑着应声,又喟叹道:“阿音可是长大了。” 听了这一句话,刚刚一直低着头的常云涵猛地抬头望了过来。 她先前正在整理衣袖。那衣袖之前净手的时候怕被水打湿,所以她将衣袖微微挽了起来。落座后眼看着过不多久就要用膳, 所以准备放下来。 就这低头的片刻功夫,崔怀岚到了。她没看到冀若芙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听到崔怀岚开口说话, 方才察觉过来。 崔怀岚在她们小的时候曾经教习她们“御”的课程。所以常云涵按理也和阿音一样要唤她一句“先生”。 只不过原先常云涵婆母是崔怀岚的姐姐,所以两人间的关系又和阿音她们不同。 常云涵口唇开阖片刻,最终也是叫了句先生。想想自己休夫的事情,好似和崔家人的关系不似以往了,她就重新低下了头,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崔怀岚。 ——若说崔家人里还有谁待她们不错的话,除了宁王妃外,便是崔先生了。 只不过崔先生夫家势弱,平素宴请相聚的话,等闲崔先生不会参加,所以关系才不若和宁王妃那般熟络。 崔怀岚早已知晓了休夫一事,笑看着常云涵,轻声道:“无妨”。 简短二字,说明她们的关系还能如以往一般好。 常云涵这才露出释然的笑容,轻松地“哎”了一声。 阿音看她们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僵硬,就笑着打趣道:“先生可真是偏心。先前看您坐在我的对面,只当您是寻我来的。如今才知道您是来寻常姐姐,可是让我伤心了些。” 她之所以看到崔怀岚不意外,便是之前崔家婆子说的四姑太太马上就要到了。 她可是不会忘记,崔老夫人的四女儿,正是她们“御”的先生崔先生。 而崔先生的夫君,便是她们射课的先生陶德海。 陶德海早年是名副将,后在战场上伤了腿所以走路有些跛。但是,他的腿受伤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严厉程度。 阿音在宫中做伴读学习那么多年,射课是学习中最差的课程之一。陶德海陶先生也是她最怕的先生之一。因此看到陶德海的妻子崔先生后,有时候这种紧张也会跟着带过来。待崔怀岚就多了一分敬重,少了一分亲昵。 崔怀岚自然也知道。现看阿音肯打趣她,也笑着说道;“太子妃如今终于是不怕我了。”又眨了眨眼,“想必太子妃现在的‘射’技术很厉害了罢?” “您可真是……”阿音苦着脸道:“戳到我的痛处了。” 她的射技术虽然比小时候是精进了不少,但是也算不得是很厉害的。最起码,在冀若莲的跟前她就不敢这么说。 ——大公主与她的偏科方向不同。大公主射课可是成绩非常好的。 崔怀岚和阿音说完后,想到了冀若莲这一茬,侧首望了过去,颔首道:“大公主的射艺,臣女早有耳闻。” 冀若莲最先的射和御的先生不是崔怀岚夫妇俩,只是出嫁前的最后那几个月跟着两人学了学。后因备嫁而耽搁了课业,也未曾日日按时去上课。因此和他们夫妻俩并不算十分熟悉。 此刻闻言后,冀若莲也只礼貌地笑了笑,道了一声多谢,旁的话却也没了。 崔怀岚多少知道些冀若莲的脾气,见状并未多说什么。因为与常云涵之间多少有点尴尬,她就主要是和阿音说话。而且,她本也是为了阿音的事情而来。 “我听说了吴世子和徐姑娘的事情,”崔怀岚说道:“我倒是和徐姑娘较为熟悉。不知需要我帮忙么?” 崔怀岚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并非是苍白,而是蜡黄。嘴唇干涩有点起皮,头发看上去也没有了光亮,很是枯黄。 阿音刚开始的时候因着相互之间在开玩笑打趣,虽然心中担忧着,却也没有开口问出来。 想到之前崔家妈妈说起四姑太太的时候,崔老夫人那一句“她病了”,阿音没有立刻接崔怀岚的话茬,而是问道:“不知先生身体是否抱恙?怎地看上去比起以往来憔悴许多?” 对着阿音,这个自己手把手教了许多年的乖巧学生,崔怀岚更多的是把她当成个脾气温和的小丫头,而非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如今听到自己教大的小姑娘这样问起来,崔怀岚也并未多解释什么,只叹了声说道:“长年旧疾,不过是多吃些药耗着罢了。” 阿音面露担忧。 常云涵这时轻声说道:“大姑太太多年前就已经病了。不知崔先生现在的病症和大姑太太当年相比,又是如何?” 崔怀岚的大姐嫁到了郑家,是郑胜章的母亲。只不过崔怀岚做事一向严厉,早在郑惠冉郑惠婷出生前她就已经嫁给了陶德海,所以她和孩子们并不太熟悉。孩子们也都怕她,平日里都是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先生,而非姨母。 如今常云涵问起的,就是常云涵刚刚嫁到姚家时候郑夫人的病情,和崔怀岚现在的病情相比,哪个更重一些。 毕竟在她嫁过去之前,她也未曾和崔家接触过多,并未了解那许多。 崔怀岚知晓常云涵是好意,但是听闻这个说法后她的脸色还是有点不太自在,略思量了下道:“我比大姐那时候好一点罢。” 常云涵释然地笑了笑,道了声“对不住”,解释道:“我希望先生好好的,所以多此一问。希望您莫要和我计较。” 听她这样一解释,崔怀岚心里那点点的不自在也就没了,轻点了下头没了话语。 阿音知道大家都是一点点上了山的。即便是坐轿子,那也颠簸难受得很。看着崔怀岚脸色不佳,生怕她再耽搁下去就会身体不舒服,就问:“先生不若和我们一起用膳罢。斋菜马上就要来了,先吃点也好。” 崔家那边人比较多,桌子已经坐满了。想必崔怀岚就算回去,也得另起一个桌子,倒不如和她们一起的好。 崔怀岚笑道:“也好。我就与你们同桌而食罢,也顺便问问你吴世子的事情。能帮忙的,我尽量帮。” 阿音看她这样憔悴的模样,心里当真难过得紧。看看斋菜还没上来,这就出了屋子准备去看看还需要多少时候。 阿音起身之后,她身边跟着伺候的人就赶紧行上前来,为她摆放碗筷。 原本这些事情是将要开始用膳前才做的,只不过锦屏看着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刚好就趁着太子妃不在的这片刻功夫来做好,免得等会儿再行这事耽搁了太子妃用膳。 几人悄无声息地忙碌着。 冀若莲和常云涵和崔怀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崔怀岚原本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与身边两个女子说话上,可是她不经意地忽然一抬头后,却蓦地全身僵了,脱口而出喃喃道:“落……霞?” 她是瞧见了熟悉的侧颜后故而如此。但是,那两个字说出口后她才察觉了不对劲。 落霞的话,应当年龄和她差不多,甚至于比她还大一点点。再怎么保养,眼角和脸上也应该有了岁月的痕迹,有了皱纹。又怎么可能是这样年轻俊美的样子?! 崔怀岚深吸口气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这才与被她唤了一声的那个人轻声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刚才一时恍惚,竟是认错了人。还望小,”她看了看对方,“还请这位小先生不要在意。” 阿音身边跟着的人,但凡男子,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做家丁打扮。 所以崔怀岚看了之后也摸不准这人究竟是公公还是侍卫。索性就叫了个不功不过的称呼,免得喊错了大家都尴尬。 青枫听了崔怀岚的话后,笑着说了声“无妨”。 崔怀岚朝他微微颔首。听他声音有些细,再一想他在为太子妃摆放东西,想必就是身边伺候的。于是道:“公公请自便,无需因我的过错而耽搁了做事。” 她原本就想要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了。毕竟是个误会而已,不需要多说甚么。免得说多错多。 谁知那位小公公却反而主动叫了她一声。 “这位夫人,”青枫不知该怎么称呼崔怀岚,虽听太子妃叫她先生,却也索性直接这样叫了,“不知您口中的落霞,是什么人?” 被他这样一提,原先崔怀岚刻意压在心里的回忆就再次被勾了出来。 “她啊……”崔怀岚有些怀念地喃喃低语,“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冀若莲和常云涵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索性自顾自地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着。 青枫拿着碟子的手稍微抖了下方才把东西放到桌上,声音有些发紧地问:“怎么个有魅力法?” 崔怀岚本也是心志坚定之人,认准了不能说的话断然不会开口说出来。 今日有些失态,也是因为最近的病情反复,所以头部时常疼着,脑中略有些混沌罢了。 这个时候再被一问,她已经回过神来,就笑着说道:“没什么。”说罢,还把椅子不动声色地往后拖了拖,现出不想多谈的意思。 青枫的心跌落到了谷底。 “是小的莽撞了。”他朝崔怀岚行了个礼,“原是因为小的母亲名唤落霞,又是京城人,听了夫人的话后,小的便想着会不会夫人认识亡母,故而斗胆一问。” 宫里的公公们,大多出身寒苦。 不然的话,正常的能养得起孩子的家庭,谁会让家中孩子去了子孙根做这样的事儿? 冀若莲在宫中长大,多少知道点太监们的不易。此刻见这小太监声音发颤,又说“亡母”,显然是母亲已经不在了。 思及自己多年求子不得,虽未做母亲,但是也能够体会到母亲对孩子们的期盼之意。 而眼前是个没了娘的漂亮孩子。 冀若莲不由地把手中瓜子扣到桌上没有继续吃,而是问那小太监,“你娘没了,那你爹呢?” 青枫没料到大公主会问自己这些话,不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抓紧衣裳下摆,说道;“我爹也去世了。” 这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人。 在座的三人唏嘘不已。 冀若莲唤了人来,“赏这位小公公些瓜子。再把我之前拿了来的那一支金簪子赏了他罢。” 毕竟自小就被太监们伺候着长大。身为公主,冀若莲可能感怀他的身世,却也不会为他做太多的事情。她现下会对他做的事情也只会是给他些东西。 但对青枫来说,这些也已经很不错了,忙行礼谢恩。 崔怀岚看着这一幕觉得酸楚,就仔仔细细地盯着。 她发现,这名唤青枫的小太监,侧面和落霞真的几乎算得上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正面看的话,他的脸更宽一点点,没有落霞那很尖的下巴,眼距也比落霞宽一点点。 但正因为这点点的不同,让他少了点柔媚,多了点少年的英气。 崔怀岚原本是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的。这少年的身世这样苦,没必要追根究底问下去揭人疮疤。 可她越看越像。忍不住就想,倘若真的是那个落霞,倘若他的那个亡母就是落霞的话…… 那么他是…… 思及他现在的公公身份,崔怀岚心中悚然一惊,看看正在旁边的冀若莲和常云涵,不敢继续问了。 没多久,阿音回来了。再过了一盏茶的时候,斋菜陆续上桌,大家安心地开始用膳。 只是当青枫领命而去守在院子里时,崔怀岚就开始有些分神,不由自主就想要过去,仔细问他一问。又生怕有些事情被除了崔家的人知道的话,太过影响崔家声誉。所以只能按捺下来暂且不说。 好在没过多久,就来了机会。 当时有一道斋菜太过好吃,大家都想要再添一些。偏偏屋里和院子里这个时候没有僧人,所以大家就想要遣了人去问一问。 青枫当时正端了一盏茶来给阿音喝,听闻后就笑着接下了这个差事:“不如小的去罢。” 阿音想着青枫一直站在院子里也是吹冷风,倒不如到处走走,就道:“那也好。” 青枫就高兴地出了屋子。 崔怀岚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斟酌着与身边的三人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腹中有些不适。需得离开一下。” 大家听闻她这样说,只当她是内急,并未多想,都让她赶紧去解决问题。 阿音看崔怀岚现在的脸色比之前还难看,关切问道:“要不然我陪先生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崔怀岚摇头拒了,笑道:“我身边的丫鬟婆子就在外头候着。不用担心。” 这倒是大实话,伺候的人就在外头守着呢。阿音便没在多说什么。 崔怀岚虽然口中那样说,可是到了院子里,她并未叫上自己身边的那些人。而是问过了做斋菜的厨房在那里后,径直往那里行去。 她还没有走到厨里,就碰到了折转回来的青枫,忙叫住了他。 青枫刚刚已经把话传到了,这个时候正要回屋给太子妃回禀一声。听闻有人喊他,见是太子妃的先生,就停住步子静等。 灿烂的阳光下,少年垂首而立,目光含笑地看过来。 这一瞬间,崔怀岚的眼睛被那阳光晃了晃,一时恍神,看这少年又和刚才不同了。 刚才瞧他像是落霞。可是此时再看,却又像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自小就非常疼爱她的人。 崔怀岚看着少年朝这边行来,嗓子有些发堵,问道“你姓什么?” 青枫走到她的跟前便躬身而立,听闻后说道:“姓章。” 崔怀岚面露失望,轻轻地“哦”了声。 谁知她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少年又开了口:“不过,我原本不姓章。这是我跟着师父改的姓。” “那你原本姓……” “崔。” “崔。”崔怀岚的心骤然提了起来,抿了抿唇,很是艰难地开了口,“那你爹叫……” 眼前少年抬眼看了看她,神色里满是疑惑,不过最终还是缓缓说出几个字。 崔怀岚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那分明就是她二哥的名字。 那个自小就照顾她、护着她,对她最好的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_^ **** 谢谢 读者“瑾娘”,灌溉营养液 +10 ^_^ 第165章 今日的斋菜味道很不错, 阿音用膳的时候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 待到添的那半碗饭将要吃光的时候,她又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便见青枫如刚才一样在怔怔地发呆。 再收回目光细瞧同桌的崔怀岚,虽然正看似镇定地用膳,但时不时的就会往院子里看上一眼。 方向依稀就是青枫那边。 阿音微微叹了口气, 却也没多说什么。 刚才崔怀岚她们回来的时候, 她就觉得二人神色有异。心里隐隐察觉了些缘由,但是她们两个人不提,她便未曾说起。 因着几人这顿饭都多吃了些, 万嬷嬷就问寺中管厨的僧人要了几碗消食的汤。 阿音她们边喝着汤边闲聊了几句。 崔怀岚的脸色自刚才起就带着一种隐隐的伤感与兴奋。这样的情绪交织下,让她的脸色也带出了一些绯红来。瞧着倒是气色好了一点点。 “这一次斋菜好似比以往的还要可口。”崔怀岚匆匆喝了两口汤打算起身, “我先回母亲那里看看有甚需要么。先不叨扰太子妃了。” 阿音笑着应了一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思量着她是不是会将事情告诉崔老夫人。 正这样兀自想着,她就听身边响起了个熟悉的声音。 “太子妃,小的有事与您禀报。不知太子妃现在可有空闲?” 阿音闻言回头看向青枫。 虽然天气尚冷, 可少年光洁的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双手正紧紧握在一起,显然紧张得很。 阿音问道;“是公事还是私事?” 见阿音看过来,青枫赶紧把头低下,讷讷说道:“小的自个儿的一些事情。” 冀若莲咽下口中的汤,仰着下巴问道:“什么事儿?” 青枫有点磕巴地说道:“没、没什么。” 原本冀若莲也没生气。但看他这样结结巴巴的样子, 有些恼了,拔高声音道:“没什么还要劳烦太子妃?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不会处理?”随即冷哼道:“我们正在吃汤, 无闲暇搭理你!莫要随意过来打扰!” 不过是简短几句,却公主威势顿显。 青枫的紧张瞬间提到了顶点。他全身开始发抖,脚步往后挪了半步。 阿音晓得冀若莲的五官和晟广帝依稀有些相似之处,再加上两人都有着同样的强势,青枫或许是想起了当初被晟广帝呵斥惩罚的情形。 她明白冀若莲也是好心,就笑着说道;“其实并非是他的主意,这原也是我说的。” 快速思量了下,阿音又道:“因他极少有机会陪我出门,我怕他行差踏错,所以叮嘱他万一有不懂该如何处理的事情,先问了我再做决定。免得冲撞了寺中大师们。” 冀若莲的神色稍缓,颔首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别太惯着他。” 阿音应了一声,又和冀若莲道了声谢,这就唤上了青枫赶紧出屋去了。 到了先前站着的那棵大树下,青枫长长地吁了口气,轻声道:“大公主气势好生惊人。跟皇上还有点像。” “不过两人的脾气很是不同。往后你见她次数多了,就知她其实很好相处的。往后见她问话,你认真答了,她就也不会为难你。” 青枫把阿音的叮嘱一一记在心里。 阿音看他神色放松,这才问道:“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提起这个,青枫瞬间又紧张起来。不过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了些,带着局促说道:“其实,这事儿真是小的私事。原本……” 他往屋里看了眼又赶紧收回目光,“原本崔先生不让小的告诉旁人。只是小的觉得太子妃真的是太好了,觉得瞒着谁也不该瞒着您,就想与您说一声。” 偷觑了下阿音的神色,青枫低下了头,声音低低地道:“还望太子妃莫要怪小的太过唐突才好。” “怎会?”阿音笑道:“你既是有心让我知道实情,我合该高兴你能对我坦诚才是。为何要怪你。” 青枫的神色顿时轻松下来,“小的原也是想着坦白相告才是最正确,果然没错。” 他深吸了口气,虽然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但是眉眼中依然透出了欢欣与喜悦。 “太子妃,您不知道,原来我可能是崔家的孩子。”青枫搓着手,眼中闪着奕奕光彩,“就是崔大将军家,崔先生家的孩子。” 自打出事以后,他素来表现得温文而又镇定自若。露出这般孩子样的纯然喜悦,又说着这样兴奋到颠三倒四的话语,对他来说,倒是头一回。 阿音心知他很开心。 父母双亡,师父和妹妹也故去,师姐不知所踪。 这样孤苦伶仃的他,忽然得知自己在世上还有亲人,那样的喜悦是极大的、旁人无法体会的。 阿音笑着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青枫用力地点点头,好看的眼睛里全是高兴的光彩。 可是这种光彩持续了没有多久,就渐渐暗淡了些。 “太子妃,你不高兴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发现太子妃虽然唇角带着笑,但眼中带着隐隐的担忧。她的隐忧藏得很深,若非时常在她身边伺候,他怕是也不会发现这一点。 “当然高兴。”阿音语气平静地说道:“只不过再高兴,有些话我也不得不提醒你。” 青枫躬身而立,“太子妃请讲。” 阿音斟酌着问道:“崔先生可曾和你说过什么?”怕他误会了她话中意思,又道:“有关这件事情之后的打算。” “崔先生说,这事儿先瞒着家里人。”青枫如实说道:“待到她和家中人提起后,再做打算。在那之前莫要打草惊蛇。” “你可知先生为何会这样说?” 青枫怔了下。 他之前并未考虑过这个。只不过想着崔先生既然主动与他相认,就定然是为了他好。 可为什么这样先瞒着就是为了他好? ……他还真没想过。 “或许,”他思量着道,“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意外了?” “嗯。”阿音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就是、就是,”青枫快速思索着,有些不太确定地道,“或许怕别人一时间不肯接受这个消息?” 说到这儿,他忽地心里敞亮起来,明白为什么先前崔先生欲言又止了。 阿音看他语气和神态都平静了些,点点头,这才放心把之后的话尽数告知:“你要知道崔家在京中甚有名望。你的事情需得先让他们家中人知道,特别是崔大将军和崔老夫人那里知晓,得看看他们二老的态度。” 听到阿音这番话后,青枫脑中灵光一闪,忽地问道:“崔先生说小的是她二哥的孩子。那、那她二哥,就是崔二老爷,为什么不在京城?” 这正是关键之处。 可这关键所在,阿音觉得现在还是暂时不告诉他为好。 当年青枫的父亲崔二老爷为了名戏子而与家中闹翻,带戏子私奔而走。后来崔大将军放话出去他再不回来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都没能劝得他回头。 据冀行箴说,崔二老爷的日子过得并不特别顺心。其实这一点从青枫和他妹妹后来跟了师父的情形也可看出。倘若崔大将军知道二儿子后来的状况是这般,也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儿子的一去不回头。 更何况,青枫现在是宫中内侍,还曾和皇上的嫔妃有过过错。 这样的状况下,崔家到底愿意不愿意接受青枫,还真是个问题。 阿音沉默片刻,决定还是暂时不与青枫细说。 他之前太过消沉,难得现在开始好转了,就先等等看罢。 或许崔家欢喜他的到来、准备开心地迎接这个家中成员也说不定。 阿音就道:“这事儿我也不甚清楚,都是发生在我出生之前了。” 青枫先前正紧张地等着她的答案,此刻释然地笑笑。 “是小的强求了。太子妃如何知道崔家事情?”他知道,崔家是郑家一派,与俞家、常家素来势不两立。思及此,他又有些担心地轻声道:“太子妃,虽然小的是崔家的孩子,可小的不会对太子妃不忠的。” 阿音倒是没怀疑过这个,笑着说道:“我明白。”又劝他:“时间不早了。我们需得过去上香。你和其他人一起去吃些东西罢。” 青枫开心地应了声,行礼恭送太子妃离开。待到太子妃行到大公主旁边了,他方才直起身来,和旁边的那个小太监说了几句话,两人一同去往旁边领饭用膳。 冀若莲秀眉紧拧,看着青枫喜笑颜开地去往旁边屋子,口中却是问阿音:“你身边这个小太监怎么了?没什么问题罢?” “没事。”阿音说道:“不过是做错了一点事情,生怕我责怪。听我不怪他,就也开心了。” 冀若莲一听,心说难怪那小子一会儿哭丧着脸一会儿笑的,原来是这个缘故。就也没再放在心上,拉了阿音和常云涵一起往方丈大师那儿去了。 守在路上的小沙弥依然没有散去。 看到阿音她们过来,小沙弥们上前拦阻。道了声佛号,很是歉然地说道:“方丈大师未曾出来,怕是还得等一会儿。” 另一人则是先前和阿音她们说过话的,在旁道:“不若小僧去请了师叔来给各位安排住宿罢!” 冀若莲笑着说道:“那就麻烦小师傅了。” 小沙弥道了声佛号连说不用客气。 大家正要离去,突然院子里传来了吱嘎一声响。 所有人都朝院中木屋看了过去。便见屋门大敞,从中行出两人。 走在后面那个身形清瘦精神矍铄,正是山明寺的方丈大师。 而行在前面那个,则身材微胖,脸圆圆的笑容很是慈祥。却非本寺中人。 常云涵轻声说了句:“那位大师瞧着很是和蔼。” 阿音则是望向那一边,喃喃说道:“何止是和蔼。”简直就是眼熟。 分明就像是她曾经认识的某位高僧。 常云涵和冀若莲都疑惑地看着她,显然是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阿音轻咳一声回了神,却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小沙弥道:“如今方丈大师得闲了,不知我们可否进去一见?” 小沙弥见方丈大师送了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顺着院子里最繁花似锦的一条路往外走,约莫要从院子的偏门出去了,就道:“等会儿方丈回来便可了。” 众人又在这里稍微多停留了下,就等到了方丈大师的归来。 小沙弥忙引了贵客们往方丈大师那儿去。 冀若莲是个存不住话的,见了大师后当即问道:“不知大师见的那位高僧是何来历?我可是从未在山明寺里见过他。” 谁知方丈大师并不欲对此相谈,只含糊说道:“不过是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罢了。”就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冀若莲原也没打算逼迫大师甚么,闻言笑笑就转而说了旁的,“……如今我们怕是要在这里住上一夜了。还请大师看看是否方便,帮忙安排安排。” 她原本也常来寺中,过夜亦是时常的事情。方丈大师早先听闻求见的人里有她,心里已经有了数。此刻便道:“住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今日有贵客在,还望女施主们莫要随意乱走为好。” 他口中的“贵客”自然是高僧。 听他这样说,冀若莲没有立刻答话。只因她还想着去高僧那里谈谈经。多听高人们指点,说不得自己的事情还能得以有转机。 阿音也没有立刻吭声。只因她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即便自己认得的那人应该不会随意来京,可她总觉得身影很像。倘若自己不确定一下的话,或许这事儿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因此,当即开口把事情应了下来的,只有常云涵一个。 方丈大师了然地笑笑,并未多说什么也并未独劝什么,只喊了个弟子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那名僧人就引了三人往休息的客房而去。 大家早已熟悉这里的摆设习惯。分好屋子后就各自忙活开来。 待到一切差不多准备妥当,三人就往前面上香的殿宇行去。边走,边商量着等会儿如何行事。 三人一个是要求子,一个是要还愿,另一个则是想求平安符。这要往三个不同的殿宇方向去。 今日香客众多,倘若三人一直一路同行的话,那就光这些就要去往至少三处地方了,来来回回地要耗去不少功夫。 虽说今晚要住在这儿,可是眼下剩余的时间也不多了。因为今日住下不过是来不及回去而已,明早却是一早就要早早地起来赶回京城,可没时间在寺里再逛。 大家便商议好了,各自往需要的地方去。待到各自的事情都办妥了,再一起在寺中其余地方走走,多上几炷香。 阿音便由宫人和侍卫护送着一路前行。 到了殿宇之外,阿音让众人都守在门外。她正要举步迈入屋中,却听旁边有人唤她。 “俞五姑娘请留步。” 这话中说的是阿音未出阁前的称呼,显然是护着她,不愿她的身份曝光免得惹来麻烦。 阿音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看清来人后,欢喜地说道:“大师,果然是您!” 来人身材微胖,身披□□步履沉稳,圆圆的脸上满是笑容,正是先前在方丈大师处看到的那位高僧。 觉空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看留言发现有妹纸之前猜到了是阿音认识的那位高僧,点赞~︿( ̄︶ ̄)︿ 第166章 “当然是我。” 觉空大师已经鬓发皆白, 此刻听闻后哈哈大笑,“想不到小丫头隔了那么多年,居然还能认得我。” 他往前走了几步,用手比量了个高度,“你那时候才那么点儿大, 还不到现在年龄的一半。我原以为你不会记得我了。” “怎么会。”阿音笑道:“大师您给我那么重要的东西, 我怎会忘了您呢。” 当年便是觉空大师给了她那个装了几粒“茶叶”的平安符。她正是用那“茶叶”救了冀行箴又救了俞皇后。 听闻阿音这样说,觉空大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是小姑娘救了我。” 当年的他因着一些事情想不透, 就在寺后的林子里散步。 谁知竟然出了事情。头晕目眩下,他一时间昏厥而无人知晓。 幸好有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在后山玩, 见到了他, 赶忙喊了人来帮忙。 自那时候起,两人开始渐渐熟悉。 再然后…… 觉空大师暗自叹息。是庆幸,亦是感慨。 那些药是一名已经故去的友人所赠。他既是知晓了她命中劫数,便将东西送了她。 思及往日种种, 阿音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与觉空大师一同往旁边小道上行去。 旁边有不少香客往来。两人并未多讲什么,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自己的近况罢了。 刚开始是阿音引路。到了人稀少的地方,阿音便不熟悉了,转为由觉空大师在前引路。待到行至一处僻静地方, 大师方才停了下来。 这儿是香客基本上不会到来的寺中内院。此处并无客房,所以平日里香客们即便休息,也未曾往这里来过。 僧人们正在四处忙碌着。放眼院中, 方圆两丈范围内并没有旁人在。又因视野开阔,倘若有人靠近的话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阿音把身边跟着的人尽数遣走,让他们等在了院子外头,她则随了大师一同往里而去。 步入那块视野极好之处,觉空大师停在了一桌二凳之前。他朝着身边石桌的两边各指了下,阿音会意,和大师就在两侧的石凳上依次落了座。 说起往事,觉空大师心中涌起万般思绪。 其实他能算得她的命数也是机缘。既是得了这个机缘,既然她心中存有慈悲,有些事情能帮的他自然要帮一帮。有些话,他能讲的自然也得说一说。 觉空大师心中思量着起身步入屋中,先是取了个茶壶出来,而后拿了杯盏。待到重新落座后,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茶是原先有人在茶壶中沏好了的,并不太烫,已然有些发温。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入口恰好合适。能够驱除身上的寒意,又不至于烫了唇舌。 阿音正好有些渴了,谢过大师后就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抿着。 觉空大师三两口把水喝了下去,看着慢悠悠喝茶的阿音,问道:“小姑娘东西还剩下几个?” 阿音一听这话顿时一口水呛在了喉咙口,咳嗽不止。 她赶忙把茶盏放到石桌上,抚着胸口连声咳着。 觉空大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展颜一笑,“看来你把东西都用光了?” “没有没有。”阿音赶忙说道:“还有剩下的。” 觉空大师又看了她一样会儿,忽地面容一整,冷笑道:“恐怕只剩下一个了罢。” 阿音的咳声骤然卡在了喉咙口出不来了。 觉空大师看着她低头不语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收起了原先那和蔼慈祥的笑模样,猛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愠道:“你怎么那么不当心。原先是想着把东西留给你让你保命的,怎还能一个个用过去了!告诉你,我可没多余的来送你!” “可是他们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亲人啊。”阿音想到冀行箴当年命悬一线的样子,想到俞皇后垂死的样子,眼圈儿都红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离去?” 她努力平息了下自己心中翻涌的思绪,抬头望向身边之人,“大师心善,连看到鸟雀受伤都会捧在手心里为它救治。那我看着自己的至亲活不成了,又怎能不出手相助?” 觉空大师张了张口,一拍大腿,“嘿”了声颓然做回了石凳上。 “你说说你。”他又是叹气,又是觉得她做得对,但还是忍不住抱怨:“我拿着那些东西舍不得给别人,单给了你。你却把它们送给旁人。你说……你对得起我么你!” 阿音被他一连串地说着有些抬不起头来,半晌后方才小小声很弱地说着:“大师其实是做了好事。您知道那两颗药给了谁么?” 觉空大师专心修佛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真不知道阿音身边发生了什么,赶忙问道:“给了谁?” 阿音轻轻说了两个人来。 觉空大师没料到是这俩人,想了又想,好半晌憋出来一句话:“你这倒是救得好。” 他即便再不闻外面的事情,可是这一路进京,也已经知晓了不少现下的状况。 当今圣上潜心修道,皇宫内外一直是三个人在撑着。 前朝是当今太子冀行箴,后宫是俞皇后和太子妃。 想这三个人里有了两个是被那药给救了的…… 觉空大师即便心中再心疼小姑娘,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俩人救得好。救得妙。 可就算是知道她做对了,他这心里头怎么还是不太得劲儿呢? 觉空大师左思右想,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心里头那点心慌的缘由所在,就把眯缝着的眼睛努力瞪大,努力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来怒视她。 “我说你啊,”他摆出凶恶模样,“东西就剩下一个了,你可不准再给旁人了。不然可是浪费了我一片苦心。” 阿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觉空大师犹不放心,抬手重重拍了下石桌,“你可当真记在心里了?” “记住了。”阿音起身望着他,“大师怕我到最后没有自保之物,让我不要随意给人。” “嗯。”觉空大师点了点头,忽地想到这话里有漏洞,再次睁着眼睛去瞪她。 “好哇,小姑娘长大了,居然和老衲玩起了抠字眼儿的游戏。什么是不能随意给人?即便遇到天大的事情也不准送人!” 他恶狠狠地说完,把小姑娘身边的人滤了一遍,想到那宫里头还一个重要人物是和她关系亲近的,至今还没用过这药,就着重说道:“即便是修道的那一位不行了,你也别用!” 听到这儿,阿音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看着她笑了,觉空大师即便再想绷着脸做出怒容来,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他点了点桌子两边,示意二人都坐,又倒了两杯茶,方才放缓声音道:“我一直很担心你。总想着你好好的才行。” 阿音原先一直有句话想要问他,一直没能问成。此刻见到时机合适方才把话讲了出来。 “不知大师为何会把这样的东西送给我呢?”她好奇道:“我虽然帮了大师一次,又和大师熟悉。但是我当时年龄尚幼,也未有病症,这样的东西,大师本可以送给更为需要的人。” 说到这个,觉空大师虽然心里自有思量,却不方便和她说。 他很早就看出来了,这姑娘命格极贵。只不过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这姑娘的灵魂有些缥缈,好似随时都会离开一般。而后细细去算,机缘之下看出她日后命中有大劫数。 许是因为她极贵的命格实在罕见,许是因为她那魂魄始终和这世间有点不投契让他十分在意…… 他就认准了,把故友遗留之物给了她。 “没有什么原因。”觉空大师淡淡道:“一切自有缘法。小姑娘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两人许久不见,相谈甚欢。 听闻阿音要为嫂嫂求平安符,觉空大师就带她去寻了寺里开过光的平安符来,交到她的手中。 阿音没料到能够有机会得到这样好的东西。眼看着这开过光的平安符还有两枚,就认真地说想要把其他两个也求了来。 方丈大师恰好过来了。 他知道这太子妃虽然身份尊贵,却十分平和有礼,甚少主动去要什么。如今看她这般说,很有些好奇,问道:“不知太子妃要这两枚来作甚?” 觉空大师抖了抖白眉毛,在旁哼道:“小姑娘小时候就欺负我。看我寺里有好吃的斋菜,非吃不可,觉得不够,把我那一份也抢了去。看我屋子里有好玩的手串,非要赖着给夺了去。如今看有稀罕东西,自然也不肯放过了。” “大师你怎么还记得呢。” 阿音没料到小时候的事情被提及,有些脸红。却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随便对待,就认真地和方丈大师道:“这次与我同来的还有大皇姐和常姐姐。大皇姐求子心切,常姐姐初休夫诸事不利,我想要为她们两人也求个。” 大公主冀若莲成亲多年一直未有子嗣,常家姑奶奶常云涵休夫,这两件的事情可都是京中人尽皆知晓的。就连山明寺,也有耳闻。 听闻是这两桩,方丈大师考虑了下,颔首道:“那就送了她们罢。只不过让她们两个人亲自过来拿更好一些。” 阿音心知方丈大师一次肯把三个开了光的平安符送出是极其难得的,赶忙道谢,遣了身边的几名宫人去请常云涵和冀若莲。 冀若莲她们都没料到还能有此缘法。毕竟早先没有提及此事,谁知居然能够刚好寺里有开光之物可以求得。 两人把东西取了,又和方丈大师论了一会儿经,这才和阿音一同出了院子。 临走前,阿音与方丈大师道谢之余,还不忘谢过了觉空大师。 觉空大师并未多说什么,只笑眯眯地朝她摆了摆手,这便让她离去了。 这次出行得了意外的好结果,三人皆是欣喜不已。这天晚上早早睡了,第二天,天还未亮就都起来,准备下山回京。 趁着众人收拾行装的时候,阿音去寻觉空大师,想要和他道别。谁知到了他的院子外头方才知道,他居然和寺中僧人一起下山化缘,怕是到了晌午过后方才能够回来。 阿音知晓自己今日离开前怕是见不到他了,甚是惋惜。问僧人们借来了纸笔,她留下书信一封,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下山的时候,阿音她们依然是一路往下走。 车子一路行驶,回到京中也已经到了太阳最刺眼之时。 阿音回到景华宫后洗漱换衣。待到一切准备停当全身舒爽了,这才出了院子。先是去了趟永安宫,向正要用膳的俞皇后请了安,这便转往了昭宁殿去寻冀行箴。 冀行箴正和大臣们议政,一时间脱不开身。阿音就去到了旁边的暖阁里稍作休息,想着等他好了后便可与他一起共用午膳了。 谁知打算虽好,却禁不住“突生变故”。 她本打算靠在椅背上歇息一下,谁知累了这一天半后身体疲惫不堪,这一靠上去就觉得困乏不已。于是想着稍微闭一闭眼,歇息个片刻功夫。 这一合眼可是了不得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而且,睡得还很香甜。 梦里觉得自己好似到了个高山流水风景秀丽之处,远处有鸟鸣,叽叽喳喳甚是动听。近处有花香,芬芳扑鼻,很是怡人。 她觉得腿脚乏了,打算寻个平整的石头歇歇脚。但是一路往前走,都是怪石,高低错落,有的圆滑有的尖锐,根本没有一处是平整的。也就根本没法坐上去。 腿脚越来越难受。她越来越心急。最后看到一个比较矮一点的圆石头,就也不那么讲究了,打算直接坐上去休息。 谁知刚刚有了这个打算,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跌在了那潺潺流水里。 而且十分奇异的是,那流水居然不是凉的,而是热的。 不仅热,还有点紧? 阿音想要站起来,却被流水缠住了,根本无法挪动分毫。她奋力在流水里不住地滚来滚去想要脱离这样温热的水,也努力了半晌都没有成效。 她正思量着这是怎么回事呢,突然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 “怎么?在我怀里还不安分,是准备做什么呢?” 阿音浑身一挣扎,骤然惊醒。睁开朦胧地睡眼迎着灿烂的光亮看过去,正好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冀行箴的笑颜。 “你……我……” 阿音迷迷瞪瞪地想了好半天。待到发现自己正被冀行箴横抱着往前走时方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刚才觉得温热的哪里是水流?分明就是冀行箴的怀抱! “我才刚一抱起你,你就开始不住地乱动。”冀行箴含笑着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说罢,你想做什么?” 阿音顿觉不妙,瞬间醒悟赶紧说道:“什么也没想做!” “嗯。那也无妨。”冀行箴想了想,说道:“既然想做的是我,那就你被动点,我主动点好了。我很好说话,并不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yaoyao 投的雷!~^_^ 第167章 倘若是没成亲前, 阿音单听他这话或许还觉不出有什么来。可是都成亲那么久了,她若是还没摸清冀行箴的“本性”,那可就白当了那么久的太子妃。 阿音赶忙说道:“别!别!我有正事儿和你说!” 冀行箴大步不停,低头瞥了她一眼,看她满脸的提防, 不由笑了, “说罢。甚么正事儿?” 阿音快速思量着想要找出个在寺里遇到的大事。可是送吴欣妍的那个平安符已经派人送去了俞家。而与觉空大师的那段事情并不好与冀行箴解释,也不能与他讲。 那“茶叶”之事她并未与旁人说起过。 儿时觉空与她说万万不能对人讲,不然东西就失了效用。这些年细细想来, 他应当是怕她身带好物被人盯上,未免这东西给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与人祸而这样叮嘱她。 毕竟当时她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童罢了。觉空大师唯恐和孩子讲不通道理, 也只能借了这样的法子来说教。 其实没有觉空大师的叮嘱, 她也晓得此物不能随意乱用、更不能与他提起。 思及那只剩下了独一个的东西,阿音有片刻的恍神。可是腰间突然被人挠了一下,那麻痒的感觉让她瞬间回了神,忍不住笑出声。 “你做甚么!”她抬手轻拍他的手臂。 冀行箴俯身在她耳边说道;“看你不专心, 小惩大诫。” 出了屋子,阿音方才发现有轿子在外头等着。 原来是冀行箴怕她累了,特意喊了人来把她抬回去。免得再多走路的话更是疲乏。 阿音刚才没睡好,被梦境给搅得全身都不清爽。再加上刚才冀行箴的“打扰”,到底是没有休息够。一上轿子就开始打瞌睡。等到再睁眼的时候, 却是冀行箴把她抱下轿子。 想到刚才他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阿音决定装睡。 “睡得不错?”冀行箴发觉她在怀里动了下,知道她已经醒了, 偏要戳穿她,“如今既是醒了,不若陪陪我罢。” 阿音陡然紧张起来,磕磕巴巴道:“怎、怎么陪?” 冀行箴看已经进了屋子,就把她放了下来,一本正经说道:“自然是陪我——用午膳了。” 语毕,冀行箴忽地俯身凑近她的脸侧,含笑问道:“娘子你觉得会是什么?” 阿音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何要去寻了他的目的。被他这样一说,倒像是她想偏了。 正想埋怨他几句,又想起来他刚才温温和和叫的那一声“娘子”…… 阿音脸颊愈发红了些,故作镇定地推了他一把,道:“既然要用膳,那就赶紧的。我可是饿坏了。” 冀行箴笑着应声,意味深长地凝视了她半晌,轻笑道:“不怕。一会儿喂饱了你就是。” 虽然阿音直觉上感到他这说的是话里有话,但她可不愿再一次“主动想歪”,免得被他倒打一耙。故而只当自己没听懂,耳根红红地唤了人进来摆膳。 午膳的时候,冀行箴无论吃什么,双眼都直勾勾地一直盯着阿音看。 虽然他的眼睛很好看,可被他这样一直盯着看,她还是有些受不住。吃饭的时候头越来越低,到最后他往她碗里搁什么她就吃什么,都不抬头去看菜式了,免得和他那热辣辣的目光对个正着。 吃着吃着,忽地吃到了个很辣的。 阿音没防备,辣得眼泪都瞬间冒出来了,猛扒了两口饭,没用,满屋子找凉白开来解辣。 冀行箴慢条斯理地递给她一杯水。 阿音边喝着边用眼神无声地谴责他:你个坏人!居然偷偷塞辣的! 冀行箴温和地笑了笑,给她找了个凉一些的糖醋小排放到她的碗中,示意她吃这个解辣,又道:“谁让你不搭理我的?” 阿音冷笑着抬头看他,边咬着糖醋汁儿边道:“就你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我才懒得理你!” “你也知道如狼似虎?”冀行箴忍俊不禁,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我昨儿晚上孤枕难眠,一整夜都在处理政事。旷了那么久,你合该补偿补偿我罢?” 阿音咬着半块排骨瞠目结舌。 ——才一晚上就叫旷了很久? 他让那些夫妻俩分居两地的可怎么活! 阿音觉得这家伙用词太随便了,故而继续闷头吃饭不搭理他。 不过这一回她也长教训了。再不随随便便相信他塞过来的东西,怎么也得仔细看清楚了是什么再往嘴里塞。 她也确实是饿了,午膳吃了一碗多饭方才搁下碗筷。 冀行箴好心地提醒她:“因你旅途奔波,我让人提早准备了热水。如今浴池的水正温着,不如去洗一洗罢。解解乏。” 阿音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呢?” 冀行箴微笑,“我自然还有旁的事情做。” 听他如此说,阿音顿时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有些歉然地道了谢:“多谢你帮我想的这样周到。” 冀行箴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应该的。”抬手在她屁屁上拍了一下,“快去罢。” 阿音看他十分冷静地立在这儿,终是放下心来,与他道了别后就往浴池中去了。 温水洗浴当真是解乏得很。 阿音泡在水池中,嗅着周围洒下的花瓣的清香,不多时就有些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她隐约听到周围有哗啦声响,好似是谁在旁边轻声洗浴。 她努力睁开眼去看,一瞧之下十分震惊,“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冀行箴快速清洗干净,气定神闲地拉过她的手。 阿音挣了挣,没挣脱,“你不是说还有旁的事情?” “嗯。”冀行箴颔首,“因着昨晚处理了一夜政事,所以很多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只不过还没吩咐下去。刚才便是去处置此事。” 语毕,他一把扯过她搂在怀里,轻笑道:“如此一来,我倒是空出了些许时候了。” 阿音发觉有什么在抵着自己,悚然一惊,转身就跑。可是水里头本来就难迈步,她不如他高,速度不如他快。还没走出第一步只来得及转个身,当即就被他给整个儿地从后抱住了。 紧接着,火热的吻落在了她的颈后。 “原来你喜欢从后面。”大手在她身上不住游走,冀行箴喘.息着低喃道:“那我就如了你的愿。” 阿音当即就要大声说“不”,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半抱起来,放到了水池边。 水池边有些滑。 阿音下意识地就扒住了池边趴好。 谁知还没等她站稳,他就已经腰身一挺,直直进入。 阿音的谴责声音就停在了口中没能说出来,再开口,已经变为了娇媚的呻.吟…… 在池水里尽兴之后,冀行箴方才抱了她转入内室去到床上。 阿音软软地被他抱着,哑着嗓子控诉:“你、你居然白日宣淫!” 冀行箴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笑得十分畅快,“娘子教训的是。” 阿音听他这么好说话,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 可是事实证明,有些人就是这么任性,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说。 那“白日宣淫”几个字对冀行箴来说毫无震慑力。他既是想成事,就必然要做到才成。 即便下午还有事,冀行箴还是把她按在床上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好歹放过了她。 不过晚上就没那么幸运了。 吹熄灯后,冀行箴把小娇妻搂在怀里,头一句问的就是:“今天下午休息得如何?” 他问的自然是他去处理政事后阿音歇着的这段时间。 幸好灯已经熄灭,这里黑黑的看不到脸色。 阿音摸了摸自己发烫的两颊,心说能睡不好么?本来就累了,还被他按着这样那样的……肯定休息地不错啊! 于是她哼哼着说道:“还凑合。” 冀行箴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真的?” 阿音提防起来,“你想做甚么!” “也没甚么。”冀行箴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大手探进她的衣内,“就是做我们昨晚上没能做的事情。” 阿音没料到他中午来了这么长时间晚上还不放过她,登时想逃。可两个人现在就在一起搂着,能逃到哪里去? 两晚加一起,冀行箴兴致勃勃,把她翻来覆去地“折磨”着,天将明了还不见停歇。 最后还是阿音浑身无力晕了过去,这才作罢。 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 阿音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看看时辰,还好,还不至于到午膳时间。暗道也幸亏了昨天下午补眠过,不然的话今天可真是醒不来那么早。 轻轻一动,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她在心里把那谁给臭骂了无数遍,挣扎着坐起来,唤了万嬷嬷过来给她穿衣。收拾停当后,这才出了内室去洗漱。 眼看着距离午膳也没太久了,阿音早膳并未多吃,只用了三个蒸饺外加一碗粥一碟小菜,这便去到外头准备散会儿步。 行至御花园附近的时候,珍眉在旁轻轻地“咦”了一声。 君眉就问她是怎么了。 珍眉指了前方一棵大树下凑在一起的两个身影说道:“那里不是青枫么?还有个小公公,却是不认得的。” 君眉小心地看了看阿音神色,说道:“没甚么。都是伺候人的,想必是早先就认识的。不用大惊小怪。” “我也没怀疑他什么啊。”珍眉嘟囔道:“就是觉得有点好奇罢了。青枫素来和旁人不亲近,与那个小公公看着倒是熟悉得很。” 阿音原本没打算搭理。 即便是做着伺候人的营生,可是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青枫既然现在不当值,那他想做什么都无甚大碍。 不过听珍眉一说,阿音也是对这个与青枫熟悉的人有些好奇起来,不由得朝那边看了过去。 高大的柳树下,青枫和个相貌憨厚的小太监正凑在一起,低头拨弄着旁边的几株小花。 阿音正要收回目光,那憨厚小太监看到了她。 小太监用手肘捣捣青枫,小声问:“哎呀那是谁呀?真是天仙一样漂亮。贤妃娘娘都不如她好看呢。” 青枫原本是背对着道路这边,听了木头的话后遥遥地看过来,这才发现木头说的是谁。 急急说了句“那是太子妃”,青枫拉了木头一把,两人低着头快步朝着这边走来,认真地行礼问安。 “小的见过太子妃!” 阿音笑看青枫,“瞧你看的认真,原不想打扰你,没想到还是被你瞧见了。” 因着青枫对她坦诚,即便知道自己或许是崔家子孙后也半点不瞒着她,所以阿音对待青枫多了一些信任,也多了几分随意。 青枫闻言笑道:“也算不得打扰。木头是负责侍弄花草的,今儿小的从这里路过刚好看到他,就来和他说几句话。” 说罢,他又解释道:“木头是小的在净明苑住着时认识的。他对小的多有关照。” 净明苑。 这个地方对于阿音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她对这里的了解,仅限于是太监净身后的居所。 想到青枫被人陷害后到了这般境地,阿音不由地暗自叹息了声。 看青枫对那小太监很是不错,她就随口问了句:“你们刚才在看什么?” “就是新发的小柳树。” 木头性子憨直,看太子妃平易近人不似贤妃娘娘那么吓人,他的胆子就也大了稍许,扬声说道:“小的看着新插的柳树活了,旁边那些花却死了大半,正伤心着,就遇到了青枫。他便来帮忙看,还说了句文绉绉的话。” 青枫低头道;“不过是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 阿音见他有些局促不安,就也没有多待。和他们多说了几句话,又让人赏了点碎银子下去给他们,这便继续往前散步。 没多久,觉得有些乏了,看看天色不早到了午膳时候,阿音便去了昭宁殿中寻冀行箴。 ——这是两人昨天晚上说好了的,今日也一同用午膳。 用冀行箴的话来说,就是为了要弥补两人之前一天半没能见面的遗憾。 阿音虽然觉得他这话说得严重了些,不过她也很喜欢与冀行箴一起度过的每一段时光。所以在问过冀行箴,确定他今天中午能空下时间来和她慢慢吃饭后,就欣然答应下来。 此时她就信步往昭宁殿行去。 不过有些不太巧。 冀行箴今日与大臣们议政的时候,有事情需要紧急处理一下。故而还在伏案书写,需得过一会儿方才有空。 “稍微等一下下,马上就好。”冀行箴抬头朝阿音快速地笑了笑,说道:“我会尽快。” “无妨。你忙着就是。我在这里等你。” 阿音应了声后,左右闲着无事,就自顾自拿了纸笔练习大字。 许是因着最近思考那件事情太久了些。写着写着,她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些名字罗列在了一起。 章行,章乔,章之铭,岳眉,崔治,崔悦…… 章乔是青枫的师叔,便是那化名为李妈妈、待在邵航身边伺候的妇人。早些时候已经含毒自尽。 而章之铭,正是章乔的徒弟。 这是冀行箴刚收到的消息,昨天用晚膳的时候刚刚告诉她。 不仅如此,冀行箴还得知,那假的崔治和崔悦,分明就是章之铭与岳眉所扮作的。 阿音今天散步的时候就在想着这件事情。 章之铭和岳眉为什么要扮作崔治和崔悦? 她们又为什么去袭击冀行箴? 她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个时候,索性把这些名字给罗列出来。 把冀行箴的名字放在其中之后,阿音想了想,又在旁边加上了青枫和他妹妹的名字。 她望着这些名字,沉默了许久。 “在想什么呢?这样入迷。”冀行箴温和的声音在旁响起,“我做完事来你这儿那么久了你都没有发觉。” 阿音听他这样说方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已经出神了很久。 她有些歉然地笑了笑,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道:“就是觉得有些事儿不太妥当。却怎么也琢磨不明白,所以就想了很久。” “哦?”冀行箴刚刚已经凑在她身边看过那些名字了,此刻听闻后就又多看了几眼,“什么地方不明白?” 阿音望着那些名字,把冀行箴的名字旁划了一道竖线分隔开,又轻声道:“你看,除去你之后,他们的行事一直是紧紧围绕着崔家。可偏偏多加了个你。” 她抬指轻抚着那竖线的旁边,“刚才我遇到青枫和木头后,就一直在想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原先我一直当做他们是为了对付你而做了这些事情,忽略了其他。如今细细琢磨这一句话,又觉得,或许他们死前去做的事情,并非刻意为之,而是遇到了机会方才如此。他们死前没能去做的事情,或许才是他们真正在密谋着的。” 话已至此,冀行箴都没有半点的反对之意。 阿音就继续说道:“你说,会不会他们原本这个计划针对的并不是你,而是崔家。因为你一直住在宫里,他们没有找到对你下手的机会。但是那时候你出了宫往南去,他们便临时调用了这些人,借了那个机会来对付你。” “所以说——”冀行箴提笔在他名字前的那个分隔符上重重加深了两笔,“这些人的幕后主使,是我和崔家共同的敌人?” “嗯,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不太确定。” 毕竟崔家和冀行箴一直不对付,几乎势同水火。试问这样的情形下,崔家和冀行箴哪里来的共同的敌人? 阿音有些踌躇地说道:“其实我在考虑,既然原先寻不到幕后之人是谁,会不会就是找的方向不太对。要不然顺着崔家这一条线来寻找看看?说不定能有点其他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好棒!今天晚上一定多加点爱的么么哒!!︿( ̄︶ ̄)︿ 阿音:……还加?还加?求减少!/(ㄒoㄒ)/~~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花菲 投的雷!~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_^ 第168章 冀行箴抬手揉了揉阿音头顶的发, 缓缓说道:“好。就这么办。” 阿音问道:“这样可行是么?”依然有些不太确定,“就怕弄错了方向和方法。” “自然可行。”冀行箴拉了往外行着,到了门口时吩咐人去旁边耳房里摆上午膳,这便与她走到了院子里缓步而行,“莫要质疑自己的想法。你的思路很有道理, 我们自然要试一试。不试一试怎知对错?” 生怕她多想, 他又说道:“即便错了也无妨。如今暂无其他路子可走,就让无相他们查查就是。” 阿音抿着嘴笑弯了眉眼看着他。 两人一同用过午膳后,冀行箴继续做事, 阿音便考虑着是在这里看书陪他,还是回去景华宫里歇息。 正左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有宫人来禀, 说是有两位客人前来拜访太子妃。 阿音就问是哪两位。 宫人躬身禀道:“一位是徐家姑娘,人已经到了宫门口,说是奉了太子妃之命前来。” 阿音听闻后甚是诧异。 她甚么时候让徐立雯进宫来了?昨儿还在山明寺,才刚回来不久还没休息好, 怎会选择这个时候让她来宫里? 虽有着满腹的疑问,阿音也未曾表现出来,只问道:“另一人是谁。” “是洪都王府的世子爷。”宫人禀道:“吴世子来得比徐姑娘早一些。只太子妃正和太子在用膳,婢子便未曾通禀。” 这是冀行箴的意思。他平日里很忙,特别是白天, 几乎抽不出时间来和阿音在一起。 因此两个人难得地一起用膳,他是断然不许旁的人与事来打扰的。故而吩咐了守在廊下的公公们,除非是天大的大事。不然谁也不准过来打扰他们两个人。 现下听了宫人的话后, 阿音隐约有些明白过来,让人请了两人进宫。 她先是安排人把徐立雯带到了御花园去,而后让人把吴南义带到了昭远宫外。 听说吴世子已经到了,阿音便出了昭远宫,去到旁边的路上去寻他。 吴南义如今比起以往来明显瘦了一些,眉目间隐隐透着忧愁。即便是在树下静等,他也是望着天边的浮云,时不时地轻叹口气。 阿音笑着说道:“吴哥哥这是在愁甚么?莫不是以我为借口,用得还不够顺手么。” 一听到她的声音,吴南义就欣喜地转头看过来。再一听她的话,吴南义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他脸上涨红,很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是。想要和她单独说说话。但是没有机会。” “嗯?” 看到了阿音后,吴南义忍不住大倒苦水,“妹子,你不知道徐家人多麻烦。管得忒严了。我想见她一面,没机会。想单独和她说句话,没办法。实在无奈了,只能假借了妹妹的名义来叫她出来。结果就、就成了这样。” 看到他急成这样,阿音思量了下,想起来徐家说是打算要开始给徐立雯开始说亲的事情。 怪道吴南义都来不及进宫和她商量下就贸然做了这个决定。想来是怕来不及,所以出此下策。 不过,想到这过程,阿音倒是有些奇了,“你怎么让她相信是我叫她过来的?” 说到这个,吴南义很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是,我去求了二公主。二公主也没办法帮我,就答应我想办法约她进宫……” 听闻是冀若芙也被吴南义说动了出手相助,阿音晓得这段时间肯定吴南义做了不少努力,被冀若芙看在了眼中。 瞧着高壮少年如今已经消瘦下来的身形,阿音也不好多为难他了,就与他道:“我陪吴哥哥一同往御花园走一趟罢。有话好好说,莫要着急。” 吴南义一听就知道徐立雯现在正在御花园里,欣喜不已,当即高声道谢。 因着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了,吴南义走得很快,都顾不上后面跟着的阿音。 阿音也不急也不恼,随着他去。她则慢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着,思量着自己到的时候那两个人不知会谈到哪一步了。 吴南义刚一行到院子里,就看到了万花丛中那面容清秀气质出众的少女。 他呼吸一滞,有些不敢上前。踌躇了几步后,想想这个机会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他终是放开胆子,快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徐姑娘。”吴南义小心翼翼喊道。 徐立雯正看着旁边的几丛月季花。 说实话,这满院子里的花朵里,唯独月季最寻常了,平常百姓家里都可以看到。不过这里这一丛花是娇嫩的粉色,点缀在万紫千红中,倒也可爱得紧。想必花匠就是因此才种了这么一丛在这儿。 徐立雯听到声音后觉得耳熟,回头一看果然是吴南义。 她本是在这儿等着太子妃,却没料到会看到这个人。左右看看没见到太子妃的身影,徐立雯奇道:“你怎么在这里?太子妃呢?” 想想自己这话问得唐突。太子妃许是也邀请了吴南义也说不定。于是徐立雯歉然地笑笑,“是我说错了话,还望吴世子莫要介意。” 吴南义一听这疏离的话,心里难受得很,自然没有回答她。 可是,不答她,她又在看他。他说什么好呢? 想到自己今日的来意,吴南义把心一横,猛吸口气,深深地揖了一礼,高声说道:“吴某想求姑娘嫁给我!还望姑娘答应!” 徐立雯完全没有防备,登时吓呆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有人把这样的事情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没有家人的允许。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脱离了这些,那就是私相授受。是违背伦理道德的。 徐家家风极正。徐立雯反应过来后气得哭了,跺脚道:“你什么意思!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怎地这样公然毁我声誉!” 吴南义知道自己这样做太过鲁莽。可他实在没了办法,就想哄一哄她,想让她开心笑起来。可是她哭得梨花带雨,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立雯的哭声让吴南义心焦,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抬起袖子来给她擦拭。 徐立雯一把打去他的手,“别碰我!” 她素来温温柔柔的,很少这样凶。所以猛地凶起来,吴南义就真的不敢动了。 他把双手放在身侧,很是小心地问道:“我不动了,你别哭好不好?” 看她还在落泪,他心疼得很。偏她说了让他不准动,他的手就丝毫都不敢乱挪。 万般无奈下,吴南义索性伸出头去,“你打我。你打我好了,只要你别哭。只要你解气。” “我打你作甚!我才不稀罕打你!”徐立雯气得火大,偏她性子柔顺,从来说不出重话,只能喊道:“你立刻给我走!你走啊!” 吴南义这个时候也急得想哭了。 他扭着脖子看向旁边地面,狠心不去理会她的话语和眼泪,冷声说道:“我不走。你不答应嫁给我,我就不走。” “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 徐立雯撂下话后举步而去,却在半途遇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她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过去,才发现是太子妃,慌张行礼。 阿音望见了徐立雯这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赶忙问道:“你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徐立雯指了吴南义,却是磕磕绊绊地说不出话来。 ——那些羞人的话语,让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得出口? 谁知她说不出来,吴南义倒是理直气壮地全说出来了,“妹子,刚才我想求娶她。她不答应。然后,就、就哭了。” 阿音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南义。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傻大个居然会把这样的话直愣愣地就说出来了。 这傻不愣登的问题让人姑娘怎么回答?! 无论说好还是说不好,都不成啊! 阿音静静看着徐立雯。 她发现徐立雯虽然哭着谴责,却都是说吴南义这话说得不对。只字不提讨厌吴南义之类的话语。 或许有戏? 阿音快速思量着,心念电转间,厉声喝道:“这般的登徒子,着实可恶。来人!把吴南义给我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吴南义不敢置信地看着阿音,“妹子,八十?” 八十大板可是能要人命的。 阿音朝他使了个眼色,而后冷声道:“来人,拖他下去!” 徐立雯看着吴南义被人扣住了双手背在身后,眼泪一下子就吓没了。 再怎么高大壮实,被八十大板打后,那基本上都没有命了的。 徐立雯眼睁睁看着吴南义被人一步步带走,眼睛慢慢地再次湿润。 想到吴南义百般地讨好她,想到他一次次小心地与她说话,半点都不敢惹恼了她。徐立雯心里不知怎地愈发难过起来。 眼看着吴南义将要被人带出院子,她急急地拉着阿音的手道:“太子妃,能不能别罚他了。别罚他了。有话,有话好好说。” …… 冀行箴原本是昭宁殿里伏案处理政事,听闻云峰磕磕巴巴说御花园发生了大事,而且闹得还挺厉害,他怕阿音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就赶忙过来看看吴南义究竟做了甚么。 却没料到居然是这样的一番情形。 冀行箴将身形隐匿在假山侧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吴南义那边,但笑不语。 阿音很快发现了冀行箴的所在。旁的不说,假山旁那月白色衣裳边角处绣着的翠竹纹饰,刚才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还多看了几眼呢,非常熟悉,断然不会认错。就是冀行箴的没错。 阿音看吴南义和徐立雯正说得火热,两人断然不会留意到她的离去,索性放轻步子走到了假山旁,而后“哈”地一下冒出头去,望向假山侧旁的那个人影。 谁知她刚刚冒出头刚刚轻声喊了这么一下,就被人搂住腰肢旋身一带,紧接着就跌入了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 阿音笑着推冀行箴,“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也不怕人发现。” “发现了又如何。”冀行箴浑不在意地说着:“左右即便我偷看被瞧见了,也没人敢说我什么。何乐而不为。” 阿音哭笑不得,抬手戳他胸膛,“看看你,一肚子坏水。平日里瞧着道貌岸然的,一到关键时候就露馅了罢?” 冀行箴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正要开口说话,偏这个时候吴南义那边响起一声高喊。 “太子殿下曾经说过,搞定了徐家最重要的那个人,那我就能娶到你了!” 吴南义也是被逼急了,实在没了办法,生怕再耗下去这媳妇儿就不是自己的了,索性豁了出去,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讲了出来。 他脖子一梗,顺手从旁揪了一朵花,拿着举到徐立雯的跟前,诚恳地说道:“徐姑娘,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还望你能答应!” 阿音注意到了吴南义话中的头先那句。 她拉着冀行箴的手,侧身望着他,问道:“太子殿下,您口中那句‘徐家最重要的人’,请问是哪一个呢?” 冀行箴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谁都不是!”阿音太了解冀行箴了,一听这话就知道冀行箴是在忽悠吴南义。 她抬手拼命去挠冀行箴的手心,脸上带着笑,口气恶狠狠地说道:“忽悠个大傻子,你愧疚不愧疚!” “当然不愧疚。” 冀行箴十分理所当然地说着,又去看吴南义手里那朵刚刚被揪下来的那朵月季花。 他眉心轻蹙,喃喃说道:“改日我得写封信给洪都王府,就说吴南义私自毁我花朵。那花名贵异常世间难寻。不如……让他们送上一整车的花种子,权当作赔偿罢。”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紧张了好些章了,这章让大家放松放松~么么哒! 第169章 听冀行箴这样说, 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不过是朵月季花罢了,他也真好狮子大张口! 冀行箴不以为意地笑笑,“你放心好了。吴家一定舍得给。” “当真?”阿音轻嗤一声。心说改天她见到吴王妃的时候亲自拆他的台。看他怎么办。 一看到阿音神色,冀行箴就约莫猜出了她的想法,莞尔道:“你莫要以为我做不成。到时候莫说是一车种子了, 便是十车, 洪都王府也会给。” 阿音脱口而出:“你打算仗势欺人?” 话音刚落,额头上就被屈指轻叩了下。 “你当我是那种人么。”冀行箴淡淡地笑着,朝吴南义他们那边望过去, 又示意阿音去看,“照着他们这个趋势下去, 二十车恐怕也是使得的。” 刚才他们两个人一直在说话, 没有留意吴南义和徐立雯那边。 此时再看,二人间却是与刚才情形大不一样。 吴南义乐呵呵地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都快看不到了,而徐立雯则是低头拿着花,脸红红地不抬头。 阿音大奇, 想着过去瞧瞧怎么回事。迈开两步后想起来自己旁边还有一个人,就打算拉着他一起去看下。 结果转身望向假山侧旁的时候她才发现,刚才还站在那儿的某人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溜得可真够快的。”阿音小声嘀咕了句,又不死心地来回看看,确认周围确实没有冀行箴的身影后, 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吴南义他们那边去。 还没靠近,就听到吴南义欣喜的说话声。 “你放心,我必不负你。我爹不纳妾, 我妹夫不纳妾,家里的男人都很好,我也不纳妾。” 阿音一听顿时乐了。 这人。抬高兴了,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的。 她故意重重地咳了一声。待到吴南义和徐立雯两人都有点慌张地看过来后,方才负手前行,“我怎地听吴世子提到了我哥哥?不知是何事情?不妨说来听听,我也好多给你点讯息,参考一二。” 吴南义的妹夫便是阿音的兄长俞林琛。 听到阿音这么说,吴南义想到自己刚才那句话里提及俞林琛的情形,也不敢立刻答话,只嘿嘿笑了两声,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阿音朝他笑笑,在徐立雯看不到的角度朝他眨了下眼,眸中闪着狡黠的光。 吴南义有些反应过来,敢情妹子这是故意的? 他登时神色一凛回过劲儿来。吵阿音挑衅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看地面,再抬头望向那心里想了无数遍的少女时,再开口,就冷静了许多。 “我说到做到。”吴南义认真保证道:“徐姑娘若真能帮我劝动徐大人,若我真有荣幸得以娶到姑娘,定然会百般爱护,绝不让你受半点的委屈!” 这最后的话语他说得铿锵有力气势十足。 徐立雯沉默地看了他几眼,脸上红晕更盛。 许久后,她轻点了下头,声若蚊蚋地道:“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说罢,她快速地向阿音行了个礼,捂着通红的两颊跑向一边去了。 吴南义还欲再追。 阿音却知道这事儿到此就基本上定下了。徐立雯有些内向,这个时候需得有点时间来缓和下情绪。倘若吴南义这个时候再追过去怕是会适得其反。 阿音就朝吴南义示意了下,送他出了院子。 吴南义依依不舍地走着,时常回头去看那少女消失的方向,心里惦记得很。 将要出院门的时候,吴南义趁人不注意,小声与阿音道:“妹子太不够意思,竟是捉弄哥哥。” 分明说的是刚才阿音提起兄长时候的话语。 “你就知足罢。”阿音挑眉笑看他道:“你该谢谢我才是。没看你刚才太紧张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么。” 吴南义身形一顿,仔细想想,当时虽然欣喜万分,但也好似真的是太过狂喜而有些说话词不达意了。 不过在阿音搅合了一通后,他就慢慢恢复了冷静,在徐立雯的跟前也不至于失了仪态。 吴南义躬身朝着阿音深深一揖,“多谢妹妹相助!” “罢了罢了。”阿音摆摆手道:“看在那一车花种子的份上我自然也会帮你。” 南地的花与京城这边大不相同。从南地送来的花种子,说不定能种出来许多京城没有的种类。 想想就开心。 相对于阿音的开心盘算,不远处的吴南义则是一脸茫然。 ……太子妃口中说的花种子,到底是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 徐立雯虽然害羞,却还是把刚才的事情大致与阿音说了。又与阿音道歉,说事前她并不知晓吴南义会这样做。 “他与我说了,是假借了太子妃的名义喊了我出来说话。”徐立雯低着头,声音细细弱弱地,带着微微的颤,显然十分紧张,“我想,太子妃先前恼了他想要打他板子,一个是他行为有失妥当,一个便是这件事他自作主张了罢。” 阿音自然不好说自己当时就是故意的。 思及徐立雯提及这事儿的时候的神色,她想看看徐立雯是个什么态度,便顺着对方的话,没肯定也没否认,只问道:“那立雯与我说起这个,是打算如何呢?” 徐立雯揪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忐忑地说道:“我想求了太子妃,莫要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惩罚他。”她咬了咬唇,“毕竟这事儿是因我而起。他本也不坏。” 阿音一听乐了。 这就开始帮吴南义说话了?看来徐立雯已经把吴南义当自己人了。 如此一来此事能成的可能性又提高了许多。 徐大人原本也只是担心距离太远罢了,对吴南义的人品是很认可的。他这么疼女儿,只要女儿点了头,在被女儿磨一磨,这桩喜事就也能够敲定下来。 阿音开心不已,当即说道:“我不会和吴世子计较太多的。你放心就是。” “真的?”徐立雯欣喜地抬头看向阿音,握了她的手道:“多谢你了。” 今日天气不错,现在御花园中的景色颇佳。 阿音心事已了,就想着与徐立雯一同在御花园中逛一逛。 谁知徐立雯却犹豫着婉拒。 “多谢阿音好意。”徐立雯面带笑容地道:“只是我还得回去赶紧寻了父母亲说些事情,今日怕是不能成了。往后我来宫里探望你,我们在一起玩,可好?” 阿音知道徐家有意向要开始张罗给她定亲的事情,她这样急着走怕是想要尽快把今日的事情禀与双亲,故而爽快地答应下来。 将要分别的时候,徐立雯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在阿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才告辞离去。 没过几日,阿音就和冀行箴一起便服出宫去到京郊。 这次出行不为别的,只为了送别常书白。 虽说是送人,但是马车到了京郊后她才发现,被送的人早已到了。只不过未曾离去,正在路边亭子里静静地等着。 亭中少年身穿锦衣,正斜斜地倚靠着凉亭遥望天边。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没了那般的熠熠神采。许是因了将要离开,此刻的双眸中慢是离别的愁绪。 阿音掀开车窗帘子,遥望着常书白。 原本还有一段距离。他却似有所感,忽地调转视线朝她看了过来。 阿音笑着朝常书白挥了挥手。 常书白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方才勾唇笑笑,也朝她摆了摆手。 不多时车子到了。 冀行箴先下了马车,又扶了阿音下来。 阿音因着心急,往下跳得有些猛。幸好冀行箴护着她将她一把抱住,不然的话指不定要跌一跤。 “看你毛毛躁躁的,若是离了我,怎么能行。”冀行箴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给她理好了刚才因着相拥而让衣服起的些许褶皱。 常书白踱着步子过来,慢悠悠说道:“小两口感情真好。明明是来送我的,偏要给我看这一个恩爱的场景才肯让我走。” 冀行箴斜睨了他一眼没接话。 阿音笑眯眯地道:“我家夫君就是疼我。你羡慕嫉妒地话,赶紧找个常家九奶奶回来。你瞧,吴南义这么傻不愣登的都要有结果了,偏你还是孤家寡人。” 常书白冷哼一声,扭头不肯她,说道:“冯晔不也没着落?我不急。” 冯晔是三公主冀薇原本的未婚夫婿。原本两人的亲事是在上年年底,却因冯夫人的“卧病在床”而一拖再拖。 在场的三人俱都知道这“病”是怎么回事。 阿音听闻后笑了下,并未接那一个话茬,而是四顾环视了圈,疑惑着问道:“怎地不见镇国公府的人?还有那些兄弟们呢?怎么一个都没来?” 不算冀行箴带来的这些护卫。周围除了几丈外的大树旁栓了一匹马外,就再没有旁人在了。 刚才阿音看到常书白的时候太过开心,只顾着和他打招呼了没留意其他。如今细细回想,刚才便只有他孤身一人在这儿,不见旁人送别。 此时阿音确定之后就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还有些忧心地加了句:“你不会就这么一个人走罢?” 常书白拍了拍身侧带着的长剑,笑道:“我哪需要别人来送?一剑一马足够我走到目的地了。” 冀行箴在旁眉心紧拧,“你莫要任性而为。须知安全第一重要,我终归还是希望你安稳妥帖一些。” “没事儿。”常书白浑不在意地道:“我在家里就已经和他们道别过了,只想着再见见你们,所以单独来这亭子一趟。一路过去,又没什么大事,也没什么不安全的地方,哪里就需要人护送了。” 冀行箴看了他一眼,回头望向不远处的那队御林军,扬声喊了两个人来。 “你们两个,护送常九少爷去军营。一路必须跟紧了不准把人弄丢。不然的话,回来后以失职论处!” 常书白一听急了,往前跨了两步挨近冀行箴,“你何至于这样?” 冀行箴冷笑道:“我吩咐我的人做事,与你何干。” 他这样的语气已然是动怒了。 常书白也有些生气,挑眉嗤笑:“太子殿下好生威风,竟是能派了人来跟踪我。这是怕我寻不到路去军营?” 冀行箴凤眸半眯正要答话,阿音看着俩人之间剑拔弩张起来,赶忙侧走一步半横在两人之间。 “有话好好说。”阿音不动声色地推着冀行箴往后,“大家马上就要分别了,有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来谈?” 眼看冀行箴不肯后退,阿音也急了,声音拔高地说道:“我不管你们两个是怎么了。总之我是不希望以后想起咱们这一次的离别时,脑中充斥的全都是争吵声!” 她最后那句话一出来,冀行箴和常书白俱都沉默了。 阿音看他们两个人终是不再互相对峙着,终于松了口气。 常书白望着阿音脸上犹带着的火气,抬手转了转腰间玉佩,勾唇笑问;“你生气了?” 阿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理他。 冀行箴去拉阿音的手,被阿音给甩开来。 太子殿下暗探口气,彻底没了辙。 他知道这丫头脾气拧。如果他们两个不好好说话的话,她就不搭理他们了。 冀行箴朝着常书白扬了扬下巴,说道:“咱们好生商量下罢。这样,我先说。我不愿你出事。一路过去,长途跋涉。且不论这路上是不是真的没有艰难险阻,我只担心着万一你半路病了累了,没人跟着伺候。所以想有人跟你后头,倘若你真的需要帮助的话,好歹他们也能搭把手。” 常书白垂眸笑了笑,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笑问阿音:“我不想多问旁的,只想问妹妹一句。依着妹妹的意思,我是答应他的人跟着好,还是不答应他的人跟着好?” “跟着好。”阿音低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也不希望小白半路上如果遇到事情后,举目无亲的连个帮手都没。” “那好。”常书白干脆利落地朝冀行箴点了下头,侧首与那两个被冀行箴点出列的御林军儿郎道:“那就劳烦两位兄弟了。” 原先常书白就是在御林军中任职。这两人都曾在他手下干过。 此刻听闻他这样说,两人抱拳行礼,“常大人客气。”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着那两人被派遣得太过突然,一切东西都未准备。所以冀行箴就示意云峰了下,让云峰把随身带着的那个装了银子和银票的荷包给了二人。让他们路上使用,方便打点一切。 常书白看着冀行箴吩咐着这些事儿,半晌后忽地长叹一声,摇头道:“行箴是个细心的。这一点我怕是比不上他。” “有么?”阿音听闻后道:“我觉得小白也很细心,也很好。” “这样啊。”常书白缓缓笑了,桃花眼中满是愉悦的笑意,“有妹妹这句话,哥哥也就知足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冀行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常书白与他说了会儿话,这便翻身上马,高声道别。 冀行箴微微颔首。 阿音不住地朝他挥手。 常书白洒然一笑,拍马而走。 随后两人两骑跟了上去。 阿音和冀行箴一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方才坐了马车往回走。 回到宫里后,阿音去了永安宫里陪俞皇后说话。 冀行箴则是去到了昭宁殿处理政务。 火青早已等在院子里。一看到冀行箴的身影,就赶忙迎了过去。 “殿下,姓孟的那边有消息了。” 最近在查的有关姓孟的问题,只孟阳一个。 阿音问起晟广帝当年二皇子故去时的情形,晟广帝给了她这样一个名字。前些日子就在查着他的下落,如今方才收到一点消息。 冀行箴听闻后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火青看他未曾再问,知晓他是打算进了屋再说,便未曾再多提此事,只快步地跟在了冀行箴的身后往屋子里行去。 进了屋后,冀行箴先是让人斟了杯茶过来,而后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这才边饮着茶边翻看手边的奏折,说道:“说下去。” 火青得了指示,赶忙上前几步到了桌案旁,躬身悄声道:“这孟阳并未回到老家去,所以找他颇费了一些功夫。好在他去的地方也不算太难找,这便寻了出来。” 原来这孟阳所去的地方不是旁处,正是他母亲的故乡。 当年他母亲的家人因着一场饥荒而尽数亡故。后来他回去,那儿也没什么亲人在了。 他在那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年,一直未曾与周围的人说起他原先是做什么的。不过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娶妻,所以他的身份也未曾被人怀疑过。 那一处地方民风淳朴。 大家并未对他说三道四,反倒是看他孤家寡人的无依无靠就一直帮衬着他。 “这些年来孟阳一直生活得不错。虽然困窘了些,除去一点不好外,却也平安无事。”火青如此说道。 冀行箴想到阿音与他提起孟阳时候的话语,翻看奏折的手忽地停了下来。 他考虑了下,说道:“那孟阳可曾带来京中?” “已经悄悄带来了,不过还在路上,未曾到京。”火青低头说道:“未免那儿的人起疑,过去做事的兄弟特意与那里的村民说,是孟阳祖父家的远亲要见他,所以带他离开一段时间小住。这样他往后若是回去,也好继续过生活。” “好。”冀行箴继续翻看奏折,“待他到京之后,带他来见我。” “可是……”火青吞吞吐吐着,很是为难地说道:“有件事小的需得和殿下提前说一声。殿下到时候想要审问他,怕是有点困难。” 冀行箴抬头看了过去,“为何?” “刚才小的不是说那孟阳有一点不太好么。”火青叹息着道:“他原本就大字不识一个。又多年前被人割去了舌头,早已经不会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小白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_^ **** 谢谢: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我不特别,但却是唯一。”,灌溉营养液 +1 ^_^ 第170章 冀行箴听闻这话, 手中不自觉用力,竟是把奏折撕出一处豁口来。他让火青退了出去,独自在屋里静坐了会儿,而后往蓬莱宫行去。 蓬莱宫是董仙人修道之处。这里远离后宫其他地方,独在皇宫一处角落里, 僻静而又清幽。 院内时常烟雾缭绕。远看仿佛人间仙境, 若有似无的烟雾漂浮在上空,时常被宫人们称之为“仙雾”。 冀行箴并不愿踏足这种地方。 他做了车辇往这边而来,到了之后也未曾下车, 直接让人去里面见董仙人,就说太子要见晟广帝, 让董仙人请晟广帝出院子来见。 不多时, 遣了去的银峰去而复返,躬身在车辇外道:“殿下,董仙人说这事儿不合常理。按理来说也是殿下进院子去寻皇上,而非皇上出来见您。董仙人还说, 此时正是他和皇上研习经文的重要时刻,旁人不得打扰。所以请殿下回去。” 冀行箴有事要问晟广帝,不然也不会大老远地来这一趟。听闻这话后,他只垂眸淡淡一笑,说道:“你进去告诉那董仙人。倘若我现在看不到父皇的话, 那么他也别想继续坑蒙拐骗下去了!” 银峰听闻后,浑身一僵,讷讷说道:“殿下, 皇上就在董仙人对面坐着呢。小的……小的不太敢去……说这些。” 如果被皇上听闻到这些话,在场的无论是谁恐怕都无法幸免罢! 冀行箴眉目骤冷,抬手用力一拂。车辇里小桌上的茶具全部飞出车外。 茶水撒了一地,茶盏刚好砸在了银峰的头上,把他的额头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无用。”冀行箴声音凛冽地道:“不过是传个话而已都做不好。留你何用!” 银峰赶忙跪下磕头。 冀行箴目光疏淡地看着周围,最终视线落在了院门口垂手而立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如今做女官装扮,头发只用一根簪子绾着,全身上下再无首饰。 冀行箴抬指轻叩车壁,朝她唤道:“郑惠冉。” 郑惠冉没料到太子会点了她的名字。 她本是在出神想一些事情,此刻听闻后慢慢抬头望了过去,对上他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后又赶忙低下头。 脚步匆匆地走到车辇旁,她行礼问安:“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冀行箴把方才对银峰说的那些话与她讲了一遍,居高临下地指了她道:“你去罢!” 郑惠冉的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但她知道,她能在后宫里一步步站稳脚跟,全得益于肯效忠于太子。 她和银峰不一样。 银峰打小伺候太子殿下,若是有小错,恐怕惩戒过后还能留在景华宫。但她若是不跑这一趟,只怕就是再也没了效忠太子的机会。 郑惠冉只能应声说“是”,而后踉踉跄跄地往蓬莱宫去。 蓬莱宫里不准女子随意进入。原先这个命令还不是特别严格,可是自打穆采女出事后,这个条例就尤其地严格起来。 郑惠冉站在院门口进不去,无奈之下就说自己是奉了太子之命前来。 这里伺候的多是小太监。他们虽然听命于董仙人,但到底现在太子监国,谁也不敢不听从太子的命令。故而再三扯皮之后,有个太监答应了郑惠冉,却不敢让郑惠冉进屋,只说他自己去叫董仙人,让郑惠冉稍等。 董仙人自然不肯在这研习经文的紧要时候半途离开。 郑惠冉急了,扬声喊了几句。只说是太子殿下来寻皇上,还请皇上能够出来一见。 她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谁知晟广帝真的出来了。只不过脸色不太好,显然正因着被打搅而动怒。 “行箴在哪儿。”晟广帝走到院门口后问跪倒在地的郑惠冉。 郑惠冉指了指旁边。 晟广帝这才发现院门口不远的转角处,有人正负手而立。 他身材高大气度清雅。虽年纪甚轻,却甚是威严,远远地扫来一眼,就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晟广帝原先十分满意于他的快速成长。可如今自己的大事被他随意打断,晟广帝的心情十分不好,看着那少年时目光便多了些严厉与指责。 “你找我有事?”因着心情不悦,晟广帝开口时的语气十分不好。 冀行箴并不把这样的语气放在心上。 先前晟广帝靠近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只不过并未回身看过去而已。 如今既是对方开了口,他就勉为其难地回身望了过去。先是唤了一声“父皇”,而后说道:“那个孟阳,我已经寻到了。” 这个消息显然极其出乎晟广帝的意料。 此时他瞬间忘记了刚才聚积起的诸多情绪,面带震惊之色急急往前迈了一步,“找到人了?” 冀行箴把他的情绪一一收入眼底。看到晟广帝那吃惊的样子,他唇角扬起了个淡漠的弧度。 “找到了,还在路上。”冀行箴道:“只不过他多年前就没了舌头,又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到时候询问起来会很困难。” 晟广帝明显松了口气,缓缓道:“这样啊。” “不然呢?”冀行箴的声音陡然冷硬。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晟广帝,语气沉沉地问道:“不然皇上还想如何?” 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比起已经开始现出老态的皇帝来,他高大许多,也凌厉许多。 晟广帝被冀行箴这般的语气和神态给惊到了。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脸色一沉,高喝着问道:“你什么意思!” “自然就是话语中的意思。” 冀行箴笑着,虽然语气温和,却字字如刀般尖利,“父皇想必是不愿让他把事情说出,故而多年前把他的舌给废了罢?这是父皇的选择。您没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想来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只不过您既是把他弄成了这样,又让我们去寻他……不知您究竟居心何在!” 晟广帝没曾想自己会被这样质问,气得手都抖了,“朕若是想瞒着,就会一直瞒下去!这样告诉你,自然是想让你寻到他把事情问出来!” “可您明知他是口不能言手不会写,让我们如何去问?线索需要一点点寻出。既是和他无法沟通,又要如何一步步地揭开当年真相?!” 晟广帝被他问得一时间没有接上话。 冀行箴却不肯轻易放弃。他声音骤然放低,寒声问道:“我只想问皇上一句话,还望您认真答我。” “你说。” “皇上究竟想不想我们寻出当年的事情?”他咬着牙问道:“若您不想的话,只管直说。莫要等我真正开始审问了,才发现自孟阳那里是半个字儿都撬不出!” 晟广帝怒极,指了他道:“我若是不想你查出,何必让你去寻他!人是我废了的没错。可是当年那样的情形,清兰伤心欲绝,偏你母后——” 提到俞皇后,晟广帝的话语忽地停住了,再不多说一个字儿。 “我母后怎么了?”冀行箴淡笑道:“我母后当年绝对没有做过什么。我一直相信母后,只是父皇一直不信。” “我信。” 晟广帝的目光蓦地颓然下来,语气也低沉了许多,“我说我一直信阿敏,你们怎么就不肯信我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是想要给她个真正的解脱,让她不再因了那件事情而心中有怨,故而说了孟阳的事情。” 语毕,晟广帝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认真算来,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了。每每念经文时想起来,总觉得让她也解脱了才好。” 听了他最后这两句,即便是冀行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话语才好。 僵持半晌后,冀行箴未再留下只字片语,冷冷地拂袖而去。 ** 阿音这几日已经休息得好了许多,身子没有那么疲累了,这便打算往俞家去一趟。 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探望吴欣妍。 吴欣妍这一次怀的应当是双胎。她让太医去看过,又拜托了冀若莲帮忙寻名医去看过,大家都说应该是双胎。 俞家上下欢喜至极。 可是高兴的同时,又有一件事让大家发愁。 ——吴欣妍有孕时太过辛苦了。孩子一点点长大,肚子鼓起很高,看上去不堪重负。而且吴欣妍有些瘦,孕期吃不香睡不好,愈发精神不济,瞧着身体已经支撑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阿音执意要为吴欣妍求个平安符的原因。 她瞧着嫂嫂近些天的气色着实不好,担忧得紧。 虽然先前已经让人把平安符送过去了,可是不亲眼看一看的话,心里终究是没法彻底放心下来。如今既是得了空闲,自然要走上一趟,亲自探望。 打定主意后,阿音就把第二天的时间全部空了出来。早晨用完早膳,去给俞皇后请过安,这便上了马车往俞家行去。 前一天打定主意今天要去的时候,她还特意地让人去了趟大公主府,通知冀若莲一声,自己今日要过去这件事。 只因在山明寺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 当时冀若莲得知阿音要为嫂嫂和一对双胞胎侄儿求平安符,冀若莲就拉着阿音的手好声好气地磨她。 “好妹妹,到时候你去看你嫂嫂的时候,把姐姐一起带上罢。” “你就带我去罢。啊?我可是盼着这一天呢。” “你也不用紧张。我也不多说什么,就是、就是想沾一沾喜气。” …… 阿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回,冀若莲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 这让原本就想答应她的阿音很是哭笑不得。 最后等冀若莲好不容易停歇下来,阿音终是抽到了空闲与她说道:“姐姐想要同去有何不可?到时候定下了日子我让人去告诉姐姐。” 冀若莲一听她会主动说起时间了,晓得她是真的不介意自己同去,顿时愉悦不已,一路上“好妹妹”地喊个不停。 阿音看着欢欢喜喜的冀若莲,心里也是酸楚得很。 冀若莲这辈子顺风顺水,父母疼爱,妹妹和弟弟也是十分听话的。婆婆和夫家全家都很好。 唯一的心病就是子嗣。 成亲这么多年了,冀若莲未曾生下过一男半女。所以她才想借了吴欣妍一举得双胎的好运气,想要沾一沾光。 这样的情形下,阿音没有想过要拒绝她。 一路行去,将要到俞大将军府了,有嘚嘚嘚的马蹄声在外响起。紧接着,有人在外高声说要求见太子妃。 阿音听出来那是大公主身边一位很能干的妈妈,自然撩了帘子相见。 那妈妈是个会骑马的。见阿音急着赶路,就抱拳下来行礼快速说道:“大公主已经在前面路口等着太子妃了,想着与太子妃一起过去。不知太子妃可方便?” 阿音笑着说是。 妈妈又行了个礼,翻身上马,扬鞭去大公主那边回话去了。 冀若莲和阿音一起进到俞家的时候,俞家人已经立在了门口等着。 看到她们过来,俞老太爷带着家中子孙行礼问安。 阿音和冀若莲一人一边把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扶了起来,又赶忙去扶三房的程氏。 她们的到来可是让俞家上上下下忙活个不停。 程氏急着去看厨里的各项事情准备的如何,大夫人杨氏四处看着器具与茶、点心的情况。 只有二夫人孙氏。 因着俞老夫人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她去做,孙氏倒是悠闲得很,只干坐着就可以,没甚事情需要动手。 孙氏看着嫂嫂和弟妹忙碌个不停,斜着眼哼了一声,转而笑眯眯地看着屋里的大公主,“公主今儿怎地忙里抽闲来了我们这儿?可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俞老夫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 孙氏不以为然,继续笑着和冀若莲道:“大公主今日要待多久?我们这里园子的花开得很不错。等会儿用过午膳后,大公主不若一同去看看罢!” 冀若莲早先也听说过俞家的情况。 毕竟是自己的外家,往年年纪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来过。只不过后来嫁了人方才来往少了些。 孙氏的话,冀若莲自然记得。她小时候这位二舅母就很喜欢巴结她,只因她是父皇最疼爱的第一个孩子。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能见到这谄媚的嘴脸。 冀若莲笑着与孙氏道:“花园我自然要去的。只不过不劳烦二夫人了。毕竟二夫人贵人事忙,镇日里府中大大小小事情都得您看着,怕是脱不开身。” 这话说得孙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煞是好看。 谁都知道俞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再管着府中事务。府里的事情现在是大房和三房两边的人在管着。二房根本插不上手。 孙氏心里窝着火,却也不敢对着大公主发,只能干笑了下,拿着帕子不住地在脸颊边上吹着风。 眼看着在大公主那儿受了气,孙氏想了想,转而与阿音说道;“太子妃今日这身衣裳可是好看得紧。这样式竟是头一回见。” 倘若是以往,阿音定然是懒得搭理她的。 可是这一次因着有事情,阿音就勉为其难地给了她一个笑容,“是么?我原觉得这衣裳不过如此,听二夫人这样一说,再瞧它好似确实顺眼了点。” 冀若莲朝阿音看了眼。 阿音安抚地朝她点了点头。 冀若莲便未再多管,自顾自地去喝茶,偶尔与俞老夫人说两句话。 孙氏没料到阿音会接她的话茬,顿时欢喜起来。 虽然她也不喜欢这个丫头。可这丫头毕竟是太子妃,往后就是皇后。多套套近乎总是好的。 阿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她。 半晌后,阿音似是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听闻我这发钗不是独一个。有人见咱们家还有旁人戴过这样的发钗,不知是不是二夫人?” 她笑了笑,“我母亲和大伯母未曾戴过。所以问问二夫人。” 语毕阿音扶了扶发间的金钗。 正是个赤金三尾凤钗。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发钗来了~ 第171章 阿音之所以这样问, 是因为徐立雯临走前与她悄声说,已经想起了当日冀莼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彼时在宁王府做客时,冀莼戴了个赤金三尾凤梳。 徐立雯看到她发间戴着的发梳后,说了句见过与那个一套的发钗。只不过冀莼逼问之时,她说想不起来是哪里见到的了。 这回徐立雯临走前却是与阿音说, 她前些天遇到的事情。 “前些天我往街上去的时候, 遇到了王家奶奶,就是太子妃娘家的二姑奶奶。我看到她后不知怎地就记起了上次见到她时,正是她戴着那支与宁王府郡主的发梳样子相近的赤金三尾凤钗。彼时她是独坐在一辆马车里面对着一个巴掌大的镜子梳妆, 许是要照镜子车窗帘子被撩起了一点点,我才无意间看到。觉得那凤形漂亮, 所以多瞅了几眼。” 徐立雯说后, 又和阿音再三保证,那发梳和发钗的样子当真几乎是一模一样,“阿音莫要怪我大惊小怪。须知三尾凤形的首饰我也见了不少,但那些都是各有各的样式, 或者凤形不同,或者是凤尾的弧度不一样。偏这两个的凤形相同。若说这是巧合,我是不太信的。” 徐立雯这样一再保证,也是上一回和冀莼闹得不太愉快故而如此。阿音知道徐立雯素来不是多事的性子,如今能和她说这些, 已然难得。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徐立雯便告辞离去。 现下阿音想到了这个自然想要问个明白。 男人们许是不太清楚,但女子俱都晓得,这般一样的首饰大多是整套首饰里的。这样拆开来卖着实不多见。 若是没记错的话, 冀莼那个好像是宁王爷送的。那俞千雪那个…… 阿音看孙氏不答话,就笑着又追问了句:“二夫人莫不是不记得自己的首饰了么?” 她这样说,大家俱都往孙氏看了过去。 孙氏心里有些乱,揪着帕子低头不语。 知子莫若母。 女儿俞千雪的一些反常举动她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女儿那里有个簪子,就是大概的这个模样,凤身的样子很像,只不过三支凤尾的形状不同。 偏偏俞千雪不曾把这个首饰光明正大给她看过,也不和她提起那个首饰的存在于来历,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哪知道现在被太子妃问起来。 孙氏暗自犯起了嘀咕,见这个情形下不答的话怕是更要引了人怀疑,索性把心一横抬头道:“千雪倒是有个类似的发钗,不过并非完全一样。太子妃许是记错了罢。” 阿音听闻后深深地看了她两眼,笑道:“是么?那或许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于是转而说起了旁的,再没提这一茬。 孙氏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她还是很担心太子妃这样问起的缘由。毕竟俞千雪一直偷偷摸摸地藏着那个钗。 原先她想着可能女儿是用偷存的钱买来的,现在想想,却不尽然。 左思右想放心不下,孙氏干脆写了一封短笺给俞千雪,又让身边最能干的一个大丫鬟送到了王家去。 孙氏本想着把这事儿告诉俞千雪一声,让她知道个分寸,往后见了太子妃的时候收敛着些。 谁知道俞千雪收到信笺后却是即刻赶了回来,半点也不耽搁。 听闻俞千雪来到的消息时,已经是午膳以后。 孙氏正想着往俞老夫人那里凑一凑,想去帮忙收拾下桌子,得老夫人一个好印象的同时还能让太子妃另眼相看一下。 哪里晓得却是有婆子匆匆来禀,说是二姑奶奶回来了,正往垂花门这边赶。 “千雪回来了?”俞老夫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神凌厉地看向了孙氏,“是不是你给她说了什么!” 老夫人的目光有种看透人心的严厉,让孙氏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没有没有。”孙氏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承认什么,连连摆手道:“儿媳什么都没和她说。” 俞老夫人半信半疑地收回目光,与婆子说道:“让她过来罢。” 没多久,俞千雪迈步而入来到了院子里。 刚一进院子,她就扭着身子往俞老夫人这边走,高声说道:“听闻今日祖母设宴,我可是要来向您讨一杯酒水喝。” 她本就相貌清秀身量高挑,这般婷婷袅袅地迈步而入,当真是好看得紧。 俞老夫人再不喜她待王家人不好,但毕竟是自家的嫡亲孙女。看她主动来和自己撒娇,就也硬不下心肠,笑了下说道:“好菜好酒都有。你看喜欢什么,就赶紧坐下吃罢。” 俞千雪笑着说了声“是”,侧身往旁边溜了一圈,美目猛地撑大,看着阿音惊讶地道:“太子妃居然也在?这可是巧了。” 口中说着“巧了”,她的视线则是往阿音的发间看了过去。 见到阿音的发钗与自己的并不相同,俞千雪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笑容也比先前要真挚许多。 很显然,她这次归来就是为了这个钗的事情。 阿音原本就是想借了孙氏的手来敲打敲打俞千雪,看看她对待此事是个什么反应,再以此瞧瞧俞千雪的钗到底怎么回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俞千雪居然如此大动干戈地回家来了。还状似无事地与她打招呼。 看俞千雪如此在乎这事儿,阿音倒是对这事儿有点在意起来,却也暂时没多说什么,只叮嘱着身边的吴欣妍要小心一点起身。倘若起得猛了,身体难免会有点不适。 吴欣妍怀有身孕,最近月份大了,身子愈发沉重。阿音看她要起身,就和程氏就一边一个扶了她起来慢慢地走。 见阿音这样小心,她反倒是笑着没太当回事。 “哪就那么娇气了?”吴欣妍笑道:“平日里能吃能走的,还不是我自己来。” 毕竟是自己的头一个孙儿,而且还可能一次就两个。程氏倒是担心得紧,笑道:“她愿意帮你就让她来罢。反正你是她嫂嫂,也没甚大碍。” 阿音也笑,“是了是了。嫂嫂一定要小心点才是。再说了,我就算不帮你,帮一帮我的小侄儿总是好的罢。” 吴欣妍听闻后忍俊不禁,嗔了她一眼,就也由着她了。 冀若莲就在她们旁边不远处坐着,见状也凑了过来,让程氏去一旁,她则接替程氏来扶吴欣妍。 程氏敢让阿音过去扶,是因为毕竟自己的女儿,即便身份尊贵了,那也是她自小看到大的那个小姑娘。所以随便“使唤”。 可冀若莲就不一样了。 毕竟是天之骄女,又娇宠着长大,晟广帝一直很是疼爱她,自小没吃过什么苦。 程氏有些不好意思让她来,坚持着非要自己扶着不可。 冀若莲抬手阻了程氏推拒的动作,微笑道:“您就让我来罢。我可是早就想着沾一沾四奶奶的福气了,今儿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不能这么简单就放弃。” 见她这样说,知她难处的程氏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能由着她去。 阿音、冀若莲还有吴欣妍,三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往前面行去。 俞千雪看到阿音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泼辣的吴欣妍,一个是更不好惹的大公主,她到底有些顾忌。即便心里头有什么话要和阿音说,却也只能暂且搁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俞老夫人见俞千雪频频地望向阿音那边,也不知道她是在看大公主还是看太子妃,就把她叫到了身边,让她随侍在侧。 俞老夫人素来对子孙都不错。即便当初她把俞千雪送回了王家,其余的方面,俞千雪也说不出祖母半个字儿的不好来。 如今俞千雪难得归家一趟,也不好拒绝祖母的要求,只能过去陪在祖母的身边,耐着性子扶了祖母回屋去,又陪着老人家说了好久的话。 待到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已经自午膳后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孙氏一直在俞老夫人的院子不远处探头探脑地看着,见到了俞千雪出来,就往前迎了过来。待到只有母女俩挨着,她不由得抱怨道:“你怎么回来了?我就是让你留意下。谁知你居然这样大动干戈。” 俞千雪心里有怨气,听孙氏这样讲,柳眉倒竖,从嘴角溢出一个嘲讽的笑,“母亲这话如何说起?我大动干戈?说实在的,我倒是不知母亲有偷窥我的癖好,竟是连我有哪些个首饰都一清二楚。” 这就是在说,她原本遮掩得好好的凤钗,却是被孙氏给瞧见了。 孙氏讪讪地笑了笑,转念想到今日若非自己知晓那发钗的事情,少不得就会被太子妃的话给绕了过去,于是底气就足了些,挺胸抬头地说道:“你是我女儿,我自然要好好看顾着。不然的话,你若是行差踏错了我还未发现,那才是要对不住你。” 这话让俞千雪心生愤懑。若不是这个地方离老夫人的院子实在太近,俞千雪恨不得和母亲当场争吵起来,也好看看母亲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哪里来的。 只是孙氏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原先她就想着在老夫人跟前表现表现,只是没有机会。刚才一冒头,老夫人倒是真的交给她了个差事,那就是整理下东边库房里的东西,顺便清扫下库房,免得里面灰尘积了太多。 那些东西都是老夫人的,一针一线都记录在册,可是马虎不得。 孙氏刚才为了等俞千雪出来,已经耗去了小半个时辰,如今过去已经算是迟了,再不敢继续耽搁下去。于是朝俞千雪匆匆道别,急急地往库房去了。 俞千雪刚才是亲耳听到了俞老夫人对母亲这个差事的安排。知晓这事儿紧急,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任由孙氏这样离开。 往前走了几步,俞千雪越想越不甘心,叫住了旁边一个低头走过的小丫鬟,问道:“太子妃在哪儿,你知道么?” 小丫鬟来俞府伺候不久,却也晓得这位二姑奶奶的脾气不太好。听闻后也不敢耽搁,急忙答道:“太子妃和四奶奶往花园去了。因为四奶奶说刚用膳后不多久,还未能消食,所以太子妃陪她在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就去了花园散步。” 俞千雪笑着赏了她几个铜板。 小丫鬟谢过二姑奶奶的赏,低头继续往前行去。 俞千雪到了花园后,并未立刻走进去,而是站在院门口朝着远方遥遥地望了过去。 花园的水榭上,有两个人正相携着坐在边上。她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鱼食,不时地往池子里抛着,显然在喂鱼。 两人姿态悠闲,显然这样的状态是她们熟悉且喜欢的。 俞千雪看得眼中冒着火光。 原本她才是和太子殿下年龄最相当的,她们两个可是同年所生。谁知自己没能入宫,却被这么个臭丫头得了先。 不过…… 如今她也算是因祸得福。得了另一个人的倾心爱慕。 俞千雪看着自家堂妹那娇俏的身影,不屑地撇了撇嘴,举步往里行去。 阿音身边带了人。 见到俞千雪过来,锦屏大声说道:“太子妃,二姑奶奶来了。” 阿音正和吴欣妍低声说着话。 刚才冀若莲去寻程氏说话了,她就和吴欣妍两个人来这便玩。此刻听了锦屏的话后,阿音抬头看了过去,便见俞千雪身姿袅袅地往这边行着,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想到俞千雪此番回到俞家的目的,阿音心中瞬间提防起来。看这水榭是在水上,再看吴欣妍身子沉了,生怕俞千雪等会儿再不管不顾地做出什么来,就赶在俞千雪来到二人身边之前扶着吴欣妍下了水榭,去到旁边的地上站着。又唤来了丫鬟拿了个凳子给吴欣妍坐好。 这边刚刚安排妥当,那边俞千雪就已经来到了她们身侧。 看了眼一脸提防毫不遮掩的吴欣妍,俞千雪朝她笑笑,转而与旁边的阿音说道;“听闻太子妃今日问我娘那凤钗的事情。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问话,当初阿音和孙氏说起的没有避开人,所以俞千雪问阿音的时候便也无需避开。 阿音颔首应了,“是。我听闻府里有人和我这钗是一样的,自然多问了句。” 俞千雪唇角扬起了个嘲讽的弧度,“哦?那不知太子妃是听谁说起的呢?” 阿音微笑,“我忘记了。” “好一个忘记了!”俞千雪看到她这浑不在意的模样,声音陡然拔高了许多,“太子妃这般,到底是忘记了,还是根本没有这事儿所以故意来糊弄我呢!” 先前俞千雪因阿音多管闲事问孙氏的那几句话而积了火气,后来从老夫人院子出来后,与孙氏的一番对话,心里怒意更盛。 俞千雪本就不是柔和恭顺的脾气。如今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可是一点就着。阿音看似平凡无奇的几句话,也能被她自己给引申个子丑寅卯出来。 俞千雪朝着阿音冷冷一笑,“莫非太子妃觉得我得了个好点的发钗就心里不舒坦了?也是。太子妃自小到大都得了家里人最多的喜爱,也是家里的女儿里最是得宠的一个。你自小过得顺风顺水,自然看不得旁人比你过得更为顺心如意。我这才得了一个好物而已,你竟是觉得它衬不上我,所以故意当众给我娘难堪、让我下不来台么!” 阿音没料到俞千雪能够从她一两句的问话里引申出这样多的想法,绷不住笑了,“二姑奶奶怕是想太多了。我这样问,却非要让你下不来台。我只不过是听说你有一支钗,所以感到好奇罢了。” “好奇?”俞千雪冷笑道:“你堂堂太子妃,缺什么?为什么偏要一个发钗也要和我比?” 阿音眉心轻蹙。 她和俞千雪比什么了?! 旁边吴欣妍忍不住了,扶着腰说道:“二姑奶奶这些话未免太刻薄了些。” 俞千雪刚才说到兴头上就有些不管不顾了。这才想起这里还有旁人在。 她觉得自己底气足,倒是不怕两人的对话传到了旁人耳中。只是嫌那吴欣妍性子太泼辣,别坏了她们两个人的“商谈”,遂与阿音说道:“还请太子妃与我往旁边走几步,好生商议下这事儿究竟怎么回事。” 阿音斟酌了下,颔首说“好”。 虽然俞千雪现在在火头上好似不好对付,但是拿捏好分寸的话,这个时候激一激俞千雪,说不定能从她口中套出一些话来。 吴欣妍不放心,生怕俞千雪为难阿音,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劝道:“阿音,莫要理会这人。我们说我们的、玩我们的,关她何事?她若是心里不舒坦,自己想办法去。你不要理会。” 阿音看她起来了,赶忙道:“欣妍你好生坐着,我没事,你不用担忧。” 吴欣妍看着旁边虎视眈眈一脸怒容的俞千雪,却怎么也无法放心下来,不退反进道:“你不用过去。你陪着我就是。” 她又和俞千雪道:“二姑奶奶此番回来还未拜见二夫人去罢?不若你先忙着,我们自是说我们自己的。” 生怕俞千雪这个性子一点就着,吴欣妍思量了下又道:“这事儿原也是我不对。我怀着身子,想要阿音多陪我会儿,都是我耽搁了你们说话。真是对不住。” 阿音看她站得离俞千雪太近了,急忙去扶她。 谁知阿音刚刚过去还没来得及扶住,俞千雪已经脚步挪转对上了吴欣妍,“四奶奶这话说得好笑。我和太子妃说事儿,哪里需要你多管?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在说罢!大着个肚子还多管闲事,也不怕给自家孩子折了福分,招来祸事。” 阿音没想到俞千雪居然用这样的言语来说起那还未出生的孩子,拧眉道:“俞千雪,你说话注意点!” “我还不够注意?”俞千雪睁大了眼睛盯着她,“你看我,好声好气地请了你去旁边。你不去。如今你们二对一过来讽刺我,我不过回嘴几句,你倒是嫌弃我来了?” 阿音心里有些烦躁,但看吴欣妍在旁就没多说什么,只与俞千雪道:“我们去旁边说话罢。”于是指了旁边的一堵墙边。 俞千雪嗤了声,道:“过去就过去。” 她原本已经迈开步子了,想到刚才吴欣妍的“咄咄相逼”,忍不住又回过头去。 她厌恨三房,厌恨三房的一切。也厌恨给三房带来更高荣耀的这位外姓王府的郡主。 于是俞千雪对吴欣妍快速地低声说道:“你还是给你孩子积点福罢!大着个肚子还镇日里做些阴损的事情,别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缺胳膊短腿的。那可就真有意思了。” 吴欣妍刚才听到她讥讽自己的孩子,就心里愤怒又难受。但看阿音替她出头了,便也没多说烧麦。 如今看俞千雪一而再地这样,她终是忍不住了,扶着腰站起身来,指了俞千雪已经转过身的背影说道:“你什么意思!看着是个大家闺秀,镇日里说话这样难听,连个还没出生的孩子都要诅咒,也不怕折了你自己的寿命去!” 俞千雪猛地回身过来,正好就看到了吴欣妍伸过来怒指的手。 她心下愤恨不已,喊了句“要你多管闲事”,抬手一掌把那手给挥开来。 因着心中的怒气,俞千雪这一下没有收好,用了极大的力气。 偏偏吴欣妍身子沉重心不稳。 这一掌下去,吴欣妍手臂被挥开的同时,身子晃了晃,也往那边倒去。 阿音和旁边伺候的人看到了,俱皆赶紧想要过去扶她。 可是这件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防备,也都没能及时扶住。 吴欣妍在一片“小心”的惊呼声中,倒在了青石板地上。身下流出一滩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两个雷!~^_^ **** 谢谢 读者“莲月爱”,灌溉营养液 +20 ^_^ 第172章 红艳艳的鲜血刺痛了众人的眼睛。 阿音跑着扑到吴欣妍的身边, 高声喊道:“你快去叫大夫!还有你,喊我娘来!你们去找老夫人!问老夫人应该怎么处理!” 旁边被那血色吓傻了的丫鬟们赶忙拎着裙摆四处狂奔,依着阿音的吩咐四下里散开往各处去。 阿音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腰牌。 原本要给锦屏,想想玉簪更机灵做事更灵便,就把腰牌给了玉簪, 吩咐道:“你去宫里叫太医!至少叫上三个过来!最好是懂妇人之症的, 快去!” 玉簪把腰牌好生收好,福身道:“婢子斗胆,想借太子妃的马车一用。” 用她的车子能快些进宫去。 阿音挥挥手, “快去!” 玉簪得令后,把裙子拽起来, 拔步疯跑, 头也不回。 吴欣妍哭着喊疼,手在空中不住胡乱挥舞着。片刻后,又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指节都泛了白。 阿音不知这样的情形下该怎么去做, 刚开始根本碰都不敢碰她,生怕会让她的痛楚更深。 眼看着吴欣妍疼得要打滚,阿音赶忙脱下自己外面的罩衫,趁着吴欣妍来回滚动的时候铺在了她的身下,免得凉着身子。又紧紧握着她的双手, 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住颤声说道:“欣妍,你怎么样?” 想到如今的情形, 她怕是无法思考,阿音赶忙道:“欣妍,你、你还是别回答我了。别说话,用力气坚持住。坚持多一会儿,母亲马上来了。老夫人的话也快带回来了。她们有经验。你会没事的,没事的……” 虽然口中说着没事,但是那不住往下蜿蜒而出的鲜血却让她心惊肉跳,根本是声音越说越小,连自己都没了底气。 俞千雪看着这一幕,已经吓傻了,呆呆地站在旁边,不住说道:“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跟我没关系。” 阿音发现她每多说一句,吴欣妍的手就握得更紧一些,知晓俞千雪的话和声音刺激了吴欣妍,于是厉声喝道:“俞千雪你闭嘴!” 听了这呵斥声,俞千雪倒是回过神来一些。看着阿音愤怒的样子,她也不知怎地,心里怒气更盛,忍不住驳道:“关我什么事?是她先指着我的。也是她先指责我的。她自己咎由自取!关我什么事!” 她一遍遍说着,阿音又恨又怒,朝着院门处扬声唤道:“来人!” 守着院门的四个婆子赶紧奔了过来。 她们先前没有听到指示不敢靠近。如今看了那地上躺着的四奶奶,眼泪刷地下就流下来了。却没去喊四奶奶,而是记得刚才阿音把她们叫来一事,齐声问道:“太子妃有何指示?” 阿音沉声道:“王俞氏言行无状,冲撞乐宁郡主与我,押至旁边掌嘴四十!” 掌嘴四十? 俞千雪气得大喊,“你仗势欺人!” 最后一个“人”字刚刚说完,她的嘴巴就被一个婆子拿旁边石桌上的抹布给塞住了。 “仗势欺人?”婆子恶狠狠地盯着她,“除了皇后娘娘外,满天下的女子里就属太子妃最为尊贵。就算太子妃欺了你,也是你的荣幸!” 随着最后一个音的落下,啪的一个巴掌,又重又响地打了上去。 另一个婆子撸起袖子,也不多话,左右开弓就是接连七八个巴掌。 先前那婆子听着吴欣妍的叫疼声,难受得紧,眼泪又流了下来,边打着巴掌边哽咽道:“四奶奶身份何等尊贵?却是最体谅婢子们的。从来不会难为人,从来不会说重话。婢子们最期盼的就是四奶奶生下个和她一样和善的小少爷,却不想……” 却不想,竟有你这样恶毒的人! 虽然俞千雪是她们的二姑奶奶,虽然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但是,原先俞千雪在家的时候,没少刻薄她们这些底下人。不止如此,俞千雪每每做了错事,还总喜欢让她们来顶罪。害得她们一次次被主子们责罚。 这样的人,与和善开朗的四奶奶截然不同。 婆子们一是听从太子妃的命令,二来也是自己心里有主意,一掌掌扇下去毫不手软。 等到程氏和冀若莲急匆匆地一起过来时,俞千雪的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鼻血横流,嘴巴肿的很高,嘴角的血流了下来滴到衣襟上。 程氏根本不曾搭理她。只跑到不住喊疼的吴欣妍跟前,急得眼睛都红了,吩咐着婆子抱了四奶奶进屋去。 花园的花厅里有一张榻,平日无事的时候可以歪在上面歇着。这榻不算大,不过这样紧急的时候就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婆子抱着吴欣妍一路往里去,地上滴了一路的血水。 镇定如冀若莲,都被这眼前的景象给吓到了,怔了一怔方才喊了个丫鬟道:“你去大公主府。那里有两个大夫,妇科圣手,让他们来!” 就在这时,老夫人在赵妈妈的搀扶下到了院子里,高声喊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我的孩子啊!别亏了身子啊!” 冀若莲望了俞千雪一眼,恨声道:“二姑奶奶把四奶奶给推倒了。四奶奶见了血。” 她指着地上的那些刺目鲜红,红着眼睛和老夫人说道:“外祖母!您看啊!” 俞老夫人那么大年纪了,却还是硬撑着快步走到了俞千雪的跟前。 俞千雪肿着嘴巴支支吾吾辩解着。 俞老夫人怒喝了一声“畜生”,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抬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俞千雪的耳朵嗡地一下震响,头都开始发懵了。 俞老夫人看也不再看她,径直往屋里行去。 阿音刚才是只有一个人,是主心骨,所以让自己冷静,让自己不能怯懦。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有母亲在里面看着,有祖母在这儿帮衬,她刚才的担惊受怕就再也止不住,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只不过,才抽泣了两声,她就用力擦了擦眼,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欣妍还处在危险之中。她必须帮欣妍去! 阿音走到屋中,看着里面程氏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让人准备干布巾、准备温水。她就帮衬着递东西,准备东西。 许久后,程氏忽地大声说道:“稳婆呢?把稳婆叫来!” 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阿音急忙问道:“娘,这是……” “眼看着不太成了。”程氏的声音带着沙哑,疲惫而又悲伤,“看看能不能让稳婆帮忙催动一下,让孩子赶紧生下来。不然的话,后果就不知怎样了。” 如果能够顺利生下来,母子可能都平安。 如果孩子不能顺利下来…… 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程氏说着说着,自己也落了泪。 俞老夫人在旁拍了拍她的肩,“老三家的,没事儿。不会有事的,能顺利。” 程氏含泪点了点头。 阿音心疼得难受,哽咽着唤了人来,急急让她们去叫稳婆。 虽然还有一个月多点才到预产之日,但因着可能是双胎,而双胎又一般都要比单胎早生一些。所以前些日子就请了稳婆在家中等着。 就在丫鬟们去叫稳婆的时候,冀若莲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悄声问俞老夫人:“要不要叫吴世子过来?” 吴王妃早先因着洪都王府终究不能离开太久,所以早已回了洪都府去。 而吴南义尚在京中。他是吴欣妍如今在京中的唯一娘家至亲。 俞老夫人想了想,说道:“晚一点再看看。如今若是有希望,就先救着。他一个大男人,来了也是添乱。不过,琛哥儿还是回来一趟得好。不若叫他过来罢。” 冀若莲听闻后便未再多说什么,只用力点头应了下来,让自己身边的人去翰林院叫俞林琛。 稳婆一共有三位,很快就到了。听了程氏和俞老夫人的吩咐,在里面帮忙不住地用力,不住的帮忙催动。 屋子内空间小。人多了后就走动不开。 阿音和冀若莲被赶了出来,在院子里守着。 吴欣妍撕心裂肺的喊声混杂着哭声不住地传出来。 阿音心里难受,站在院子里倚靠在墙边,想到之前的一幕幕情形,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冀若莲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宽慰着。 不多时,大公主府的大夫还有太医们陆续到来。 众人依次进去给吴欣妍把脉看诊,又凑到院子里商议对策。 阿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幕,听着他们的低语声。 “好似有些艰难。” “是啊。原是双胎,本就十分地难。如今突然遭遇不测,看这样子太过凶险,也不知如何才能过去。” “我先开副方子催动罢。”有人叹了口气。 紧接着接连的叹气声响起,“那就先试试看罢。” 血水一盆盆地端出。 太医们一趟趟地往屋里去。 吴欣妍的声音先是很大,而后渐渐弱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俞老夫人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看,怕是有些不太好了。不若让吴世子过来一趟罢。” 阿音听了这话,悚然一惊,猛地站直了身子。 先前冀若莲曾经主动提起过要喊了吴南义过来看着。 当时俞老夫人拒绝了。因为老夫人想着事情还有转机,让吴南义来得太早,反倒是有些麻烦。所以想要再等等。 如今就连老夫人也说要吴南义过来…… 难道现在的情形已经到了没法再等了么? 再等下去,莫非就、就见不到最后一面…… 这想法让阿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莫非欣妍那边已经不成了?莫非事情再没了转机? 可那是她的至交好友、是她哥哥亲爱的妻、也是她两个侄儿的母亲啊! 一想到吴欣妍的状况,阿音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 听到冀若莲无奈地吩咐了身边人出府去清远书院,听闻冀若莲说,要叫的人吴世子吴南义。阿音的心就悲痛地无法自抑。 总该有办法的。 总该有办法救救欣妍和两个孩子的。 阿音的手不由得伸到了脖颈处。 那里有个平安符,平安符里有个“茶叶”,那东西…… 她用手握住那平安符,感受到里面的微微凸起,正举步要往屋里行去,却听身旁响起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熟悉的声音在旁响起,“女施主这是要做甚么?” 阿音猛的回头看了过去,怔怔愣地看着觉空大师,脱口而出:“大师,您怎么来了?” “贫僧与贵府人说是太子妃故交,便也进来了。” 觉空微微躬身,“太子妃可否行个方便,来说几句话?” 他指了指院子里最偏僻的一个角落,“简短几句就好。贫僧不会耽搁太多时候。” 阿音回头看了看吴欣妍所在的屋子,听着吴欣妍越来越弱的呼喊声,悄悄把平安符外的手放了下来。迟疑片刻后最终与觉空大师说道:“还请大师快些讲。” 说罢,她当先朝着那个角落行去。 觉空紧随其后,跟着她而去。 停下脚步,阿音回身望向眼前高僧,声音犹有些沙哑地说道:“不知大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觉空大师转动着手中佛珠,双目微合,轻声道:“贫僧只是想问太子妃一句话。” “请讲。” “太子妃可是又想要动那一个东西了?” 阿音低头不语。 觉空大师手中佛珠慢慢停下。他抬头望了过来,轻轻叹息了声,缓声说道:“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妥当,但贫僧还是想劝太子妃一句,您也要考虑下自己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_^ 第173章 远处传来吴欣妍有气无力的呻.吟声。而且, 呻.吟声越来越虚弱。 院中是忙碌焦急的人们。 眼前是殷殷劝阻的觉空大师。 阿音低着头轻声道:“我的事情,留心下、小心点,或许就能对付过去。可是欣妍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她慢慢抬头望向觉空大师,声音低哑地说道:“大师,我知道您的一番心意。也实在是很感激您为我做的一切。可我不救她, 她和孩子可能就都保不住了。” 说罢, 阿音深深地福了一礼,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 觉空大师深深地长长地叹息着。 虽她没有说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但她的话语不正表明了一切? 他用手半遮着眼睛抬头望向当空烈日。许久后, 又往屋内望了几眼,这便出了院子大步而去。 阿音到了门口想要进屋。 俞老夫人正坐在屋子门侧, 见她过来发现了她的意图, 直接抬手阻了她进去。 “这儿没你什么事。”俞老夫人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却很坚决,“你出去。” “祖母,我想看看欣妍。”阿音拉住了老夫人的手臂轻轻摇着, 恳切道:“祖母,我和欣妍那么好。我想去劝劝她,让她再坚持下,再用用力。孩子生出来的话,她们就都会好起来。不是吗?” 听了这话, 俞老夫人老泪纵横,抬起另一手用手背把泪水拭去。 “进去作甚?没的添乱。”俞老夫人好生劝阻,“你在外头等等罢。” 两人正在这儿说着话, 外头响起了俞林琛焦急的声音。 “欣妍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外头太医说了几句话。 俞林琛片刻也不再多停留,直接往屋子里冲,边跑边道:“欣妍呢?她在哪里?我要看看她!” 老夫人并未让俞林琛进屋,而是与他说道:“你媳妇儿在里面正努力着。她为了你怀胎几月,为了你走这鬼门关一趟。你在这里好好陪着她,让她心里有点底。” 阿音拉着祖母的的手臂,恳求道:“祖母,你让我和哥哥进去看看罢。说不定我们陪陪她就能好起来呢?” 俞老夫人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那满屋血腥的样子,难过地摇了摇头,“丫头,不是祖母狠心不让你去看。而是这个样子没法让你们看呐。” 老人家说着说着,眼泪不住地往下落,手心不住地揉着滞闷揪紧的胸口处,“我一个经过几十年的老婆子,看了那情形都心里快受不住了。你们俩,你们俩瞧见了那样子,怕是更受不住啊!” 听了这话,俞林琛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幸好快速扶住了门框方才没有摔倒。 阿音下定决心,不顾祖母的拦阻,直接往里冲过去。 谁知老夫人这个时候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把她硬是拦了一下。就这一下的功夫,赵妈妈就冲过来拉住她另一边的手臂。两边被制住,阿音就没能往前去。 阿音既是打定主意要进去,就断然不会放弃。当即就要喊了自己身边伺候的几个人过来帮忙拉开老夫人和赵妈妈冲过去。 谁知她刚唤了一个字儿还没来得及继续喊下去,旁边人影一闪,却是俞林琛三下两除二地踢开了赵妈妈,拽了她就往里面冲。 还有人想要阻着,都被俞林琛三两脚给踢开了。 他本就是男子,力气大。这时红了眼不管不顾,更是力气大得出人意料。 偏这个时候母亲程氏也走了过来,准备让孩子们先出去等着。 “我看谁敢拦!”阿音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当即厉声喊道:“居然敢拦阻太子妃!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般的话一出来,所有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阿音知道这个时候救治不能停。即便她有东西相助,可也得把孩子生下来啊!于是忙让众人起身,继续诊治。 因着再无人敢拦,阿音和俞林琛一起往榻边跑去。 还没走两步,她就被眼前这密密的鲜红刺痛了眼。 被褥上地上盆里,到处都是红色。这些红交织在一起,把这儿遮得密密实实,居然连个完全干净整洁的地方都寻不到。 俞林琛的身子晃了晃,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扑到床边哽咽低泣。 阿音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走到床边,认真去听吴欣妍的声音。 先前还十分痛苦的呻.吟声,此刻已经极弱了。不止如此,就连呼吸也弱了下来。不刻意去听的话,甚至于不能知道床上还有个人。 这样痛苦的时刻,得是怎样虚弱,才会连呼痛声都发不出? 阿音看着床上熟悉的那张明媚容颜。 平日里总是欢笑着的女子,此刻面容惨白到了极致。和周围鲜红的血相映衬着,只觉得那白色愈发惨烈。 这个时候,程氏已经拿了一块干净布巾往这边来。 “你们先出去。先出去。”程氏眼睛蓄了泪,将布巾交给旁边的稳婆后,把伏在床边的儿子往外拖,“你外头等着。” 阿音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把手中握着的东西放在了吴欣妍的口中。 俞林琛手上沾了血,紧紧握住吴欣妍的手不放开。 “我不出去。”他执拗地一把甩开母亲的手,“我不出去!我要陪着她!” 俞老夫人怒拍桌案,“胡闹!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治疗和休息,你耽搁了稳婆和太医的事,还好意思说要陪着!” “就让哥哥陪着欣妍罢。”阿音已经把“茶叶”送出,心里到底安稳了许多,慢慢地扶着旁边的桌子,坐在了锦杌上,“我也想陪着。” 俞老夫人还欲再说,旁边程氏受不住哭了起来,“娘,就让她们陪着罢。说不定有他们陪着,欣妍就有力气了呢。” 俞老夫人看着儿媳,张了张口,最终叹息一声,面容和声音瞬间苍老了十岁,“我何尝不想让她们陪着。可是一会儿洪都王府的世子爷就要来了。倘若他看到他们两个在屋里,再觉得他们两个误了事、迁怒他们两个,那又该如何?” “谁迁怒我都要陪着她!”俞林琛抬起头来,似是怕惊扰了床上之人,压低声音低吼道:“这是我发妻!我一定要陪着她!” 俞老夫人看着一向沉稳的孙子成了这般模样,再想到小夫妻俩平日里和和美美的样子,悲从中来。眼泪差点再次夺眶而出,再看这满屋子忙忙碌碌的人影,只能强忍下去。 “会没事的。”就在这气氛紧张到了极致的时候,屋里响起了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会没事的。欣妍,好好用力。哥哥,你要好好陪着欣妍。祖母,母亲,我们要对欣妍有信心,她会没事的。” 这声音冷静而又自信。 正是这样的自信,让所有人都抬头侧首,望向了端坐在锦杌上的太子妃。 看到她平静而又温和的样子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瞬。 “好!说得好!”俞林琛当先说道:“会好起来的!” 他紧了紧握着吴欣妍的手,想到平日里她宽慰他逗他笑时的笑颜,努力地让自己声音轻快一点,“我一定会陪着你。你不想我被你哥哥打死的话,就一定努力把孩子生下来!” 似是他的坚定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这个时候,床上虚弱的女子发出了一声痛呼,而后咬着牙轻轻“嗯”了声。 稳婆欢喜不已,“奶奶醒了!醒了!” 另一人赶忙说道:“用力!用力!奶奶,您用力!” 所有人再次激动地忙碌起来。 阿音面容平静地看着,放在膝上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衣衫,指节都泛了白。 时间过得很慢。 仿佛有三个春秋那么长久,直到夕阳西下天空都泛了红,屋子里方才传出一声“哇”的婴孩啼哭。 伴着这一声啼哭,所有人都激动到眼睛湿润了。就连几位不住忙进忙处的大夫和老太医,亦是高兴地直擦眼睛,连声道“好”。 ——这样凶险的境况下,大家都以为母子均不能保住了。如今既是有了生的希望,可真是老天保佑,天大的喜事! 孩子一出来就被稳婆拿包被包裹住塞进了俞老夫人的怀里。 一看这情形,就是还有一胎。 母子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大家需得继续努力! 这一次倒是没有过去太多时候。只一炷香的时间后,又是一阵婴孩的啼哭。 所有人欢欣雀跃,高声道着“恭喜”。 胖胖的稳婆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高喊道:“恭喜老夫人、夫人,公子、奶奶,是个小少爷!” “好好好。”俞老夫人的心终于放下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怀里那个,“哟,这个大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啊?” 大家心情放松下,俱皆被逗笑了。 有人就去问当时给孩子裹包被的那个高瘦稳婆——旁人许是没来得及看,但她给孩子包被子的时候肯定能瞧见。 高瘦稳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心急要帮着看下一胎的情形,忘记报上是男是女。眼看这个时候许多人都在期盼地看着俞老夫人,她就抿着嘴笑不说话,也望向俞老夫人。 年纪最大的老太医与俞家很是熟悉,抖着胡子说道:“老夫人还没看呐?不如让老朽来帮忙瞧一瞧?”说着就要往前走。 俞老夫人哈哈大笑,“我自个儿的孙儿,我自己看!”说着掀开包被,“哟!也是个带把儿的!” 众人连声道“恭喜。” 俞老夫人和程氏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到了吴欣妍的床边给她看。 吴欣妍因为太过疲累说不出话来,只微微笑地看着听着这一切。 这时候俞老太爷的大嗓门在外响起,“你们再不出来给我看看孙子的话,我可要冲进去了啊!” 程氏和俞老夫人叮嘱了几句,又让吴欣妍好好休息,这便抱了孩子出屋去。 吴欣妍怜爱地看着孩子们几眼,又望向了床边的男子。 俞林琛抬手给妻子顺了顺散落在脸上的发。那些发被汗水粘在一起,贴在脸上乱作一团。 他给她仔细捋到耳后,轻声道:“你先睡会儿罢。” 吴欣妍摇摇头,眼睛四顾看着,似是在寻找什么。 阿音赶忙走了过来,说道:“我会陪着你和孩子们的。你放心。” 看到她,吴欣妍的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努力地抬起一只手,吴欣妍拉住了阿音的指尖。只不过没了力气,所以握不住。 阿音明白她的意思,握了下她的手。 “不必客气。”阿音晓得吴欣妍知道当时塞东西入口的是她,于是道:“你和我之间,不必这样客气。” 吴欣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点了下头,这便笑了。手指颓然松开,眼睛闭合,唇角带着笑意沉入梦乡。 因着不能打扰到吴欣妍休息,所以屋里只留下了两个看护的人还有两个负责整理屋子的婆子,其余人就都出了屋。 到了院子后,阿音此时方才知道,吴南义早已到了,就守在院子里廊檐下。 望了眼正在院中松了口气其乐融融庆祝着的家人们,阿音走向了站在人群外沿的吴南义。 “吴哥哥怎么不和大家一起?”阿音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已经看过儿。刚才老太爷看到孩子后就拉了我一起看了。”吴南义道。 阿音轻声道:“我是说刚才。” 她原本想着,以吴南义这样直截了当的性子,少不得要冲进去看看妹妹如何。 谁知他却没有那么做。 吴南义明白了她的意思,了然地点点头,“我到的时候,听说情况已经开始好转,又知道你们在陪着欣妍,所以我没过去。” 吴南义疲惫地笑着,唇角翘起了愉悦的弧度,“你也知道,欣妍这丫头最是麻烦。你和她夫君看到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她应当是不介意的。可让我看到了,她怕是能要了我的命去。” 阿音听吴南义这样说,明白他是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这也是听闻境况有好转,想给俞家留点脸面方才没有冲进去,感激地朝他福了福身,“多谢吴哥哥。” 吴南义赶忙侧了侧身避开这一礼,“没什么。都是一家人了,合该互相体谅着些。”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冀若莲抱着孩子到了阿音的身边,抬手示意她也抱一抱孩子。 “你瞧孩子多可爱啊!”冀若莲口中说着让阿音抱抱,其实自己喜欢得舍不得撒手,“看这小脸,小鼻子,真是和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谁说的。”提起这个,吴南义不乐意了,“明明是典型的我们吴家的长相!看他这相貌,以后肯定英武得很。” 冀若莲母亲就是俞家人,自然心里向着俞家。见吴南义在看孩子,不乐意地把孩子的小脸往自己怀里转了点,“就是像我们俞家人。你别瞎掺和。” 吴南义剑眉一扬,伸手朝冀若莲道:“我看不像。给我抱抱,我得仔细瞅瞅。” 冀若莲看看他虎背熊腰的样子,再看看怀里娇嫩的小家伙,顿时把身子一侧,哼道:“不成。省得你把孩子给摔着了。” 吴南义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吼道:“我会摔着我外甥?你当我傻?” 两人一个是大公主,一个是王府世子,都是性子霸道轻易不肯让人的。 阿音见他们两个因为这事儿给争起来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索性把孩子要了来抱在怀中,免得这两个再针锋相对。 孩子到了她的怀里,冀若莲和吴南义倒是都没话说了。 这可是孩子的亲姑姑! ……而且还是当今的太子妃。 俩人都没了脾气,一起凑到了阿音身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边眼巴巴地看着孩子的小脸儿,边问道:“哎,哎,阿音。你瞧孩子像谁?” 阿音低头看了看,说道:“眉毛和鼻子像哥哥。” 冀若莲满意地点点头。 阿音又道:“嘴巴和耳朵像欣妍。” 吴南义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眼睛嘛……”阿音有些为难,“他睡着,我看不到。” 不过这个时候冀若莲和吴南义各自都寻到了满意答案,倒也不再计较这个。 至于另一个小子,这个时候正在老太爷的怀里被抱着四处炫耀。 不过,哥儿俩是双胞胎,模样还能差多远?!不用看也知道是啥模样了。 阿音在俞家又多待了小半个时辰。知道母子平安,又看着太医给开了方子,这便坐了马车在天刚刚黑透时赶回了宫里。 冀行箴先前听闻吴欣妍那边出了岔子,就几次遣了人去俞家问境况。因此,阿音看到孩子出生后,就让人来宫里报了信儿。 如今冀行箴已经把今日的政事处理完了。先前派去的人回话说太子妃已经离开了俞家往宫里赶,他就让人开始把晚膳摆上。如今阿音回到宫里,正巧赶上饭菜凉了下来,尚还带着点温度。刚好可以入口直接吃。 阿音这一遭也确实是累着了。先前心里一直提着不觉得,现在骤然放松下来,顿时觉得饿了起来。 洗漱过后,她顾不得和冀行箴多说什么,赶紧先吃饭。连扒了半碗饭,方才有了点精神。用膳过后,她方才攒足了力气,和冀行箴说起今日的境况。 说实话,幸好吴欣妍怀的是双胎。双胎本就会生得早一些,所以孩子们这个时候出生虽然弱了点,倒也还算健康。 不过,提起俞千雪的所作所为,阿音当真是急了一肚子的火气。 “这件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阿音气恼道:“她行事太过张狂,简直无法无天!今日欣妍和孩子们差点因为她出了事,我绝对不能轻饶了她!” 刚才回来之前,她就让人把俞千雪扣在了俞家一个小院子里不准她离开。即便王家要人也不准放人。只等着明日早一些过去再处理此事。 冀行箴听闻后,抬手轻叩桌案,说道:“也不怪她行事这般无状。有人撑腰,自然底气要足一些。” 第174章 阿音听冀行箴话里有话, 不由问道:“有人给她撑腰?谁?” 冀行箴看她问得认真,反倒避而不答了,“这事儿先不与你说。你明日的时候依着我和你说的来行事,过不多久应该就能知晓了。” 阿音看他卖关子,懒得搭理他, 转身去了旁边拿书细看。 冀行箴瞧她这样似是不高兴了, 忍俊不禁,踱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阿音轻嗤一声要挣脱他的怀抱。 冀行箴好生将她搂住,紧紧把她箍在怀里不准她跑, 又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他轻笑着与她说道:“而是现在我自己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对方的身份。所以暂时不与你详说,待到有了十足的把握后再与你细论。” “没有把握就不能与我商量么?”阿音眼睛盯着书册根本不理会他这样的说法。 冀行箴笑道:“这并不是商量不商量的问题, 而是对方在筹谋的事情有些牵连过广。未免弄错, 还是小心点的好。” 虽然他是在笑,可是这话说得十分认真,半点都不含糊。 ……牵连甚广? 阿音知道,能从监国的太子殿下口中听闻这几个字, 那就是这事儿真的是牵扯到不少人和事了。而且八成是和朝政脱不开关系。 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俞千雪能和朝政上的事儿到底有何牵连,阿音决定放自己一马,不再细究,免得绞尽脑汁费了力气还吃力不讨好。 冀行箴见她把书册搁下了,晓得她这是把这件事也暂且搁下了, 笑着俯身在她唇边轻吻了下,揉揉她发顶,“好乖。” 阿音没好气地把他手一把推开, “别闹。” 冀行箴无奈地轻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怎么还不开心。” “你要我放她一马,我能开心得起来才怪!”想到刚才冀行箴和她说的,阿音就气不打一处来,“即便知道她背后有人撑腰。即便知道要引了那人出手,所以暂且不让她受到太大责罚。可一想到欣妍和孩子们当时的情形,我的心里就好受不起来。” 刚才冀行箴与她说了,俞千雪暂时不严惩。只因她背后撑腰那人还要借了她的手来做一番事情。倘若把她给扣在牢中,对方的有些动作就会施展不开。 这样一来,倒是有点麻烦了。毕竟那些人不动手,冀行箴就没法将其一网打尽。 道理阿音都懂。 可是懂归懂,真正地实施起来,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儿。 冀行箴看着阿音眼中的倦意,想到她今日在俞家所遭受经历的一切,当真是心疼得紧。 他坐到了位置上,把她一把搂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给她按揉着筋骨放松身体,与她低声商议道:“不如这样罢。明日我遣了人去扣住俞千雪,把她关上几日,给你解解气。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把她正式扣押起来。如何?” 阿音狐疑地抬头看他,“你让人把她关起来?不用我动手?” 冀行箴笑着轻点她鼻尖,“有我在,何须你亲自来做?你与她本是堂姐妹。这样一来,也省得你被她怨上。” 阿音晓得冀行箴平日里事情很忙,这样的事本不用他去掺和,所以她从未想过让他来帮忙出手。 谁曾想,她不曾想过的问题,他倒是替她考虑到了。 一时间心里思绪纷杂,阿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半晌都未曾言语。 许久后两人方才分开。 冀行箴就拉了她一同去到浴池中沐浴。 阿音原本不想和他一起泡在水里,免得这人再发疯折腾她。她可受不住。 后来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再想到今日里哥哥嫂嫂的情形触动了她,让她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下来。 可是没过多久阿音就后悔了。 这家伙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即便刚开始信誓旦旦说了不会多做什么,可是一下了池子,那些保证的话语他就能忘个一干二净! 阿音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桎梏,结果不等逃离,就被他给当场办了。 事毕阿音软着身子靠在池边不住地喘.息,慢慢平息身上的热度。 谁知她意识还未完全恢复清醒,就听身边的男子沉声问道:“今日吴欣妍究竟是怎么好起来的?” 阿音被他刚才那一番热情给搞得脑中昏沉沉的,根本思维都跟不上他的速度,闻言“嗯”了声问道:“什么?” 冀行箴强压着心里的百般思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着,问道:“我是说,吴欣妍今日是怎么脱离危险的。” 待到听清楚他的问话后,阿音猛地清醒过来。 想到当时的情形,她努力不着痕迹地笑道:“当然是福大命大熬过来了。再说了,太医和大夫们都在……” “可是我听太医说,当时基本上已经判定了再无回天之力。” “所以我说是欣妍和孩子们福大命大啊!” 冀行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曾再多说什么,只拿了干净布巾来擦净了两人身上的水渍。 抱着阿音去到床上,冀行箴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半点也不敢松开。 刚才事毕后阿音半侧着靠在池边,他往她脖子下挂着的那个平安符上看了一眼。 那个平安符设计得很巧妙,外面有绳带紧紧缠了两圈,是个能够防住水的。 平日里无论做什么,阿音都贴身戴着它,不曾放下过。所以他也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很仔细地看过它。 因着尊重她的个人私隐,他并未把东西打开来看过。但是,里面有个东西,他是知道的。毕竟这么个东西中间鼓起来一小块,他想要忽略也很难做到。 可是,就在今天,那个鼓起的小东西不见了。 冀行箴心里陡然一惊,总觉得自己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在那一刻,他瞬间手脚冰凉,心止不住地往下沉。所以问了她。 很显然。她刚开始的时候还昏昏沉沉着,一听到这个问题就瞬间醒了过来。 冀行箴不敢再多想。只能强压下满心的紧张,抱了她回到床上。 阿音早就累极了,加上刚才在池子里那一番折腾,更是全身懒懒地不想动弹。 如今冀行箴没有闹她,她就一躺下就瞬间入睡。 冀行箴却睁着眼听着她的呼吸声,半点也放松不下来。一直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开。 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倘若那平安符里东西的效用果然如他所想的话,那么,就是俞千雪的作乱害得阿音不得不用掉了最后一个那种东西。 若真如此的话,俞千雪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也定然饶不了她! * 第二天一早,阿音就去了俞家。 原本她打算的是今日既是要探望吴欣妍,也顺便处理了俞千雪的事情。可是俞千雪那边,冀行箴已经派了人去扣押她,如今她就只需去探望吴欣妍和孩子们就可以了。 对付俞千雪,冀行箴用的理由倒也简单。 ——言行无状,冲撞了太子妃与乐宁郡主。 根本不需要其他罪状,单凭这点,就已经足够关她个十天半个月的了。 阿音去到俞家的时候,俞千雪已经被御林军右统领带走。 如今俞家上上下下都在因为孩子们的降生而欢喜着,没多少人在关注俞千雪的状况。 毕竟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见了,若非俞千雪在那边乱闹,吴欣妍和孩子们根本就不会出事。 所以把她带走,当真是大快人心。 只有二夫人孙氏心里不舒坦,哭哭啼啼地到了俞老夫人这里,请求老夫人帮忙说说话,把俞千雪从那杀千刀的地方弄出来。 “……那天牢哪是人住的地方?”孙氏用手帕抹着眼泪,“听说那里有蟑螂有老鼠,还有好些虫子。我们千雪最爱干净了。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俞老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和旁边的丫鬟道:“去给太子妃拿些甜点来。她最爱吃甜食了,多拿点也不要紧。” 孙氏用帕子狠狠擦着脸颊上的泪珠,“……不过是关押几天罢了,何至于去到天牢那种地方?随便在自己家的屋子里住几天就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不留情面?” 俞老夫人终是忍不住了,抬手猛拍了下桌案,指了孙氏怒道:“就是你这样不分轻重的娘,才能教出来那样不懂规矩的女儿!她做的事情还算小?我的孙媳妇和重孙都要被她害死了,你想我饶了她?” 孙氏被老夫人的怒气所吓住,呆呆站着,帕子都擦到了一半忘记收起来。 俞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道:“也是太子殿下仁善,不过是关押她一下而已。倘若是我说,非得把她送到京兆府,治她个意欲杀人不可!” 这样的重话让孙氏惧怕又愤怒,“老夫人,您可不能这么偏心!” 大夫人杨氏正在旁边给老夫人端茶,听闻后笑道:“老夫人偏心?我可不觉得。我倒是觉得二弟妹才叫偏心得紧。旁人的孩子你就当成是草,死了就死了,一点都不心疼。你的孩子不过是关上几天而已,你就哭天抢地的闹着。好似全天下都对不住你一般。” 孙氏气道:“你怎么说话的你!” “我就是在说大实话而已。怎么,你不高兴听了?”杨氏轻笑了下,拿着帕子掩住自己的口,声音却半点也不压低,依然清晰地说道:“所以有些人啊,就是半点也不能让着。这不,我这说实话呢,还能被反咬一口。也真是够了。” 原本杨氏也是个宽厚仁善的性子。 只不过日日夜夜地相处下来,这么多年过去,再好的性子也被孙氏给激得变了样儿。任谁都没法好生好气地与二房那样的人和睦共处下去。这才养成了她这样有话就得说出来的脾性。 不过,这也只是单单对着孙氏和二房的人罢了。对待其他人,杨氏依然如以往一般宽厚。 孙氏见到了独对自己刻薄的大嫂,气得脸色铁青。偏偏老夫人现在一心扑在了刚刚生产的孙媳妇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重孙身上,半点都不曾搭理她,孙氏也只能憋了一肚子的气,怒气冲冲地走了。 阿音来到俞老夫人这里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孙氏离开的背影。 她已经隐约知道孙氏为了什么而来,就没有提起看到孙氏的事情。 不过杨氏还是把孙氏刚才的种种作为描述给她听,最后还说道:“你看这二夫人。家里如今还不够乱么?偏她还整天要添乱。好似这个家里没了她就不行似的。” 俞老夫人知道杨氏是在抱怨孙氏整天想在家里的事务上掺和一脚。 说实话,二房不插手的话,只大房三房管着家中的事情,既和谐,又调理,十分不错。二房偶尔“帮忙”一二,家里肯定就会不是少了银钱就是少了器具,总是会短些东西。倒也奇了。 原先老夫人就想着彻底断了孙氏的念想,如今听了杨氏这样一说,索性就答应下来,“我看你二弟妹做事也不太成。往后家里的事情能不让她碰就不让她碰。省得往后出了岔子也不好寻责。” 杨氏要的就是这句话,听闻后欣喜不已,连连谢过老夫人。 俞老夫人不愿在这儿多待,和阿音一同去了吴欣妍那里看望孩子们。 俞老夫人先去了厨里看看饭食如何。阿音便独自往屋里行去。 吴欣妍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脸颊上多了些血色,瞧着不似之前那么憔悴了。 看到阿音进屋,吴欣然当即坐起身来朝她招手,“妹妹来了?赶紧过来坐。外头凉着吧?怎么这么冷还到处乱跑。” 阿音看她做起来了,赶忙让人扶了她坐下,“怎么当娘了还这么孩子气?如今你的身子合该好好歇着才是!可不能乱动!” 吴欣妍躺下后笑眯眯说道:“我这不是看到你高兴么。” 阿音刚从外头进屋,生怕自己身上的凉气太重,挨近吴欣妍的旁边会害得她身子不适。故而在屋门口稍微暖和了点,让自己身上的凉气散去了,这才走到她的旁边去。 “我左右无事,总得来看看你。”阿音笑着落了座。 “我没事。你若是不得闲,也不用总来。待到往后天气暖和了,我也能够下床了,我就去寻你玩。”吴欣妍笑着说道。 阿音笑着指了她床边的两个小家伙说道:“我不是来看你,是来看他们的,总成了罢?你总不能赶了我不让我看侄儿!” 这样的话一出来,吴欣妍也是无奈了,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只能由着她。 阿音在俞家待了一整天方才回到宫里去。 见到冀行箴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桌上已经摆好了可口的饭菜,直接就可以享用。 阿音的心思还沉浸在刚才与小孩子们玩闹的情绪里。她开开心心地洗漱后落了座,除了刚开始的时候问了问冀行箴今日的情况如何,其余的时间里都在赞美那两个小家伙。 “行箴,你不知道,孩子们多可爱!” “哦?” “整个人都小小的!小手才那么大。小脚才那么一点点。还有小嘴巴,才和我的小指头尖差不多。” “嗯。” “我用小指头碰了下他们的小嘴巴,他们居然张开嘴要咬。我怕手洗得不够干净,赶紧撤回来了。还有他们打哈欠的样子……哎呀,看着就香香的软软的,真想捏一捏。只不过怕我哥不高兴,所以没敢。” “嗯。” 冀行箴应了一声,给她夹了些糖醋里脊到她碗里,悠悠然说道:“其实,你如果想真找个可爱的刚出生的小孩子来捏,倒也容易。” 阿音咬着里脊抬头看他,含糊说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去哪找?” 冀行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淡笑着说道:“自己生一个不就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妹纸们粽子节快乐!~^_^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三个雷!~ 第175章 自己生一个? 说实话, 成亲以来两人没怎么谈起过这些,阿音偶尔想起来也是很快就抛诸脑后了。倒是真没太过放在心上。 现冀行箴忽然把这事儿给提了出来…… 阿音瞬间紧张到了极致,磕磕巴巴说道:“生、生,自己生一个啊?” 冀行箴一看到她这般的模样,不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他没有亲自到俞家、没有看到过吴欣妍难产时候的情形, 但他可以想象得到当时是怎么样的极大痛苦。 他就是怕阿音被这些所影响, 故而在这个时候提起了这个话题。没想到她当真被吓着了,还没真的有孕,不过是涉及了这件事情就已经让她紧张起来。 抬手轻握了下小娇妻的手, 冀行箴淡笑道:“左右都要生的,不过早晚而已。不过你不用担心, 到时候我必定寻了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稳婆来帮助你, 也会守在你的床边一直陪着。所以,你不要害怕。” 阿音默默地点了点头。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就会回想起那铺天盖地的血色。 她身体微微颤了下,努力点了点头,没再去碰这个话题, 低着头开始闷闷扒饭。 冀行箴神色不动,暗自思量着这事儿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饭碗那边传来了闷闷的说话声。 “我不怕。”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坚定和决心。 冀行箴还在出神,一时间没有弄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阿音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虽然轻, 语气却十分认真。 “我不怕。”她道:“真的。我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阿音不知道觉空大师说的那个大劫难是什么事情。但是,无论那是指何事,她都决定努力地熬过去。 阿音认真地看着冀行箴, “到时候我会好好的。不过,你一定要陪着我。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冀行箴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怔了片刻后,他低笑着说了个“好”字。抬手给她夹了两个小鸡腿,放在她的碗里。而后默默思量着改天寻了太医详细问问,女子在有孕前、有孕时还有生产前都需要做哪些准备。 都知女子生产是走一趟鬼门关。 他一定要从刚开始就为她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和打算,免得她到时候再遭受痛苦折磨。 *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时节。俞千雪在天牢里关了几日。再出去的时候,天气已经转暖了些,就连风也开始带了点暖意。和她刚进来时候的寒风相比,着实有了不小的转变。 不过,与这转暖的天气相对应的,她和家里其他人的关系却开始冷了起来。 这个家里人,并非指的是俞家人。而是王家。 自从俞千雪嫁给王士新后,王家人一直待她很好。虽然偶尔有磕磕绊绊,但是因为王家人对她的忍让,总得来说日子过得还是十分平和顺遂的。 可这一切在她从天牢出来后就开始变得不同了。 王家人开始对她疏远起来。 吃饭的时候不再把她喜欢吃的菜肴故意放在她的跟前。喝茶的时候不再给她特意单独准备了她最喜欢的新茶。 就连衣裳,这一回做夏衣,她也只得了四身夏衣而已。比起往年的每季八套衣裳,可是足足差了四套。 当绣坊过来量身的绣娘提起要做四套衣裳后,俞千雪的脸就开始耷拉下来。等到绣娘量完身子走了后,俞千雪的怒气就彻底爆发开来。 当晚全家聚在一起用膳。 俞千雪吃了两口就撂了筷子,开始质问王老夫人为什么自己只有四套衣裳。 王老夫人初时并未多解释什么,只道:“今年士新将要绩效考核。到时候需得好好打点打点,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需得克制一下花用。” 眼看俞千雪又要抱怨,王老夫人想了想,方才说道:“我这次也只做了两套而已。你放心。” 这几句话激怒了俞千雪。 她强压下满心的气愤,挤出一个笑容来问道:“不知需要克制到什么地步?要不要我把自己的首饰也捐出来?” 此话说得就有些过了。 王老夫人皱了皱眉,“倒也不用。只不过现在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所以近半年到一年内,不能和以往那样大手大脚花钱了,大家都得少用一些。” 俞千雪觉得这事儿太可笑也太巧合了些。只“哈”地笑了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王老夫人有心想和她多说点。但看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到底是没有了和她谈话的兴致。 这天俞千雪挨到了下衙的时辰,单独寻了王士新,问他:“最近我看家里待我大不如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实话,王士新他们确实有事情。 今年年底的时候,王士新将要面临着绩效考核。 王士新的工作素来认真负责,这个考核的结果定然不会很差。可若是提前能够招呼下,想必能够得到更好的效果。 王老夫人因此而发了愁。 王家最近生意上遇到了些事情,亏了大笔银钱,所以这些天家里一时间愁云密布。 因着资金一时间周转不开,也不知到了年底的时候能不能转圜得过来。为了年底时候能够有足够的银钱,老夫人就和家里人商议过了,这几个月稍微地克制一下花用。攒下一些银子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决定是在俞千雪在牢中时候决定的,所以王老夫人也说了,等到俞千雪回家后会和她好好说说。 ——之所以不让王士新与俞千雪提起,是因为这对夫妻关系颇为淡漠,等闲不会一起好好说话。因此王老夫人主动说由她来讲。 王士新听俞千雪的话,就知道肯定母亲已经告诉她了。遂好生与她说道:“我这次好生打点打点,说不定到时候升迁时候能够去个好一点的衙门。” 眼看着俞千雪脸色还是不好看,王士新道;“到时候我职务好了,你不也跟着面上光彩些么?” “好看?”俞千雪气道:“我这些手帕交里,唯独我嫁得最差!你再升,也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 看着王士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俞千雪觉得有种解气的快意。想到自己先前遇到的那些事情,恼道:“一切不过是推辞罢了。什么升迁,什么打点。哪里就需要克扣这些零零散散的花用了?分明你们就是看我去过牢里了,所以故意为难我!” 说实话,王家人是觉得俞千雪这一次做错了。所以在吴欣妍生子后,王老夫人带着王士新亲自去了趟俞家去道歉。 只不过大家没打算因为这个而刻意为难俞千雪。都想着谁刚出牢狱都会心情不好,打算等她回来住几天后心情平和了些再和她好好谈谈。 王士新忍了一口气,寒声道:“你是错了。只不过我们没有为难你。” 俞千雪气道:“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不可理喻!我不过是因着莫名其妙的缘由被带去牢里住了几日罢了。你们竟是开始避我如蛇蝎了、东西也不舍得给我了?” 说罢,就把自己衣裳、茶叶还有那些零零散散的小事说了出来。 王士新开始只静静地看着她,听她在那边怒吼。等她因着喊得嗓子哑了而停歇一瞬的时候,他方才身子晃了晃,缓了口气。 微凉的空气进入肺腑,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一口气憋得心里滞闷得难受。 “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银子不够,所以有些困难?”王士新哑着嗓子问道。 说实话,俞千雪遇到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家中现在手头紧所以不得不做的调整。 若是旁人家的媳妇儿,肯定会体谅一番,好生和家里婆母商量下怎么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他也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如此。 可是俞千雪却尖叫一声:“什么?没银子了就克扣我的?怎么不克扣你们的!” 她这样的态度刺伤了王士新的心。 想到之前俞千雪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牢狱,王士新说道:“难道你觉得我们是因为你去了牢里才这样对待你的。” “不然呢?”俞千雪冷哼道:“你们不就是这样趋炎附势的性子?看我是俞家女儿,就恨不得倒贴过来巴结上我。看我偶遭横祸惹上了牢狱之灾,就开始装作不认识我一样,处处为难我。” 王士新哈哈大笑,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微微抽搐了方才停歇下来。 “很好。” 他负手而立,看着眼前共度了几年时光的发妻,眼底一片悲凉。 王士新未再提起家中的种种困难,而是说起了俞千雪惹下的那桩事情:“我原先还想着你知道错了,主动去俞家认个错,我就劝一劝家里人,大家好好说说话,待你还是如以往一般。可笑我竟是这样愚昧无知,居然以为你会改过。” 俞千雪扭头恨声道:“我改过?我不过回了趟娘家,就被惹了这样的事情。我改什么?” 王士新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觉得自己为何会入了牢里?” “为何?”俞千雪这些天在牢中已经把这些事儿的前因后果想了许多遍,这个时候张口就来,“若非母亲给我捎信说起那件事情,我就不会回家。若非那吴欣妍不知好歹非要站起来坐下去地闹个不休,我和她就不会起了冲突。若非太子妃太过霸道,非要人给我治罪,我也不至于到了这样的境地!” 想到自己连日来受的苦,俞千雪心里愤恨至极,“我根本就不是故意的!她们一个个的凭什么指责我!” 王士新睁大眼睛看着面容都有些微微扭曲的俞千雪,好似第一次见到她似的,目光中带着陌生与审视。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王士新慢慢说着,眼底透着绝望。 俞千雪和吴欣妍怎么起的冲突,他已经打听到了。 虽然两人起了冲突,可是原本已经告一段落,不去多管也就罢了。 偏偏俞千雪说了那些诅咒孩子的话语。 倘若旁的大家闺秀,那些恶毒的话根本是说都说不出口的。但是他知道,俞千雪行。他这些年也明里暗里听她说了不少,早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自然也能想象得到乐宁郡主被激怒后站起身来怒指、继而被俞千雪一把拨开的情形。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王士新一字字地缓缓说道:“我原先想着,你既然不是故意推人的,我就陪着你去好生道个歉,磕个头,恳求她们的原谅。几年过去,让俞老夫人看到你改过的心意,这事儿慢慢就也淡去了。却没想到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怪道所有人都觉得是我错了。”俞千雪冷笑道:“你是我相公。你都觉得我有错,那旁人自然更这么以为。是吴欣妍先指了我的!” 说罢,俞千雪心里积攒了好些天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指了王士新呵斥道:“你偏心外人,对我不仁不义好无怜惜之意。这样的日子,我可是过够了!” 以往的时候,她也明里暗里说过不少瞧不上王家和王士新的话。 不过王士新都默默地忍了下来。 如今王士新并未如以往那样地去安抚她,而是说道:“既然你觉得我这样不堪,既然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不若我们就这样算了罢。” 语毕便转身拂袖而去。 俞千雪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王士新这意思是要与她和离。 看着熟悉的身影毅然地抛下她决然离去,俞千雪重重地嗤了声,又朝地上啐了一口。非但没有觉得悲伤,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意。 王士新这是想要威胁她? 可她才不怕与他和离! 左右有人疼爱着宠着她。王士新算什么?和那个宠着她的人比起来,他根本什么都不是,给他提鞋都不配。 没了王家做阻碍,她往后可是天高海阔肆意畅游。 想要登上更高许多的那个觊觎已久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 * 王士新和俞千雪将要和离的消息传出来后,不只是让宫里的阿音意外至极,也让俞家人震惊不已。 大家都很了解王家人。 俞千雪往年做错了那么多事情,王家人都一如既往地包容着她,尽量不和她正面起冲突,也处处忍让。 之前俞千雪刚刚进了牢中时,王老夫人带了王士新亲自登门道歉。看他们的意思,既然肯帮忙替她道歉了,当时是肯定没打算要和离的。 为何现在却突然和离? 阿音心里头冒出了这个念头后,就因还有旁的事情要忙,就把此事抛在脑后未曾细想。 俞家却是派了人去问王老夫人的意思。 王老夫人并未多说什么,只道是孩子们脾气不相投所以做了这般决定。还与俞家好生保证,俞千雪的嫁妆一定会按数退换,分毫未动。 孙氏拼命想要挽回这一段关系,所以几次三番登门拜访。不过王家都闭门不见。 后来俞老夫人亲自去寻王老夫人问起此事。 两位长辈细细商量了许久后,俞老夫人就未再多说旁的,直接点头答应了此事。 事已至此,俞二老爷和孙氏再怎么闹得哭天抢地也没能撼动这个决定分毫。 在四月的下旬里,王家请了京兆府的一位官员作证,两家签了和离书。 自此俞千雪重新又搬回了俞家去住。 她搬回家的那天,恰好俞林琛的双胞胎儿子出生刚满一个月。吴欣妍也在这天出了月子,能够下地行走。 眼看着俞千雪灰头土脸地搬了回来,吴欣妍欢天喜地的给阿音写了封信。信中内容不多,只寥寥数语,却在表明一件事情。 她不用阿音想方设法替她出气了。 既然俞千雪和她同在了一个屋檐下,那么她定然要使了百般的手段,让俞千雪的日子越过越不舒坦! 阿音收到吴欣妍的信后,趴在冀行箴的怀里笑了好半晌。 “欣妍也真是厉害,居然就这样杠上了。”阿音笑得不行,拿在手里的短笺都在一下一下地颤抖着。 冀行箴一手抱着她,单手翻看自己刚刚收到的诸多消息:“嗯?吴欣妍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阿音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收敛一些,“欣妍就是求了老夫人,把俞千雪身边伺候的人尽数换上了她的人。往后俞千雪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够知晓,还有……” “还有就是,吴欣妍若机灵的话,不妨弄点事情出来,也能很顺理成章地嫁祸给俞千雪。”冀行箴淡淡道。 阿音拿着短笺拍向了他的胸膛,“你太坏了。” 冀行箴朝她挑眉微笑,“再坏也不怕。你喜欢就好。” 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冀行箴顺手抽出自己手边最上面那张纸来递到她的跟前。 阿音朝上面扫了一眼,顿时被上面的消息给吸引住了。纸上着墨不多,只寥寥数语。 ——孟阳已经抵达京郊,稍晚就能进宫拜见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男人不坏女人就不爱~不过,本宫可是十足十的好人!【正色脸】 ****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困惑貓 投的雷!~ ^_^ **** 读者“那时阑珊”,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冰”,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困惑貓”,灌溉营养液 +10 ^_^ 第176章 孟阳进宫拜见太子殿下的时候, 已经过了晌午时分。 彼时阿音早已用过午膳,等了许久还未见到这人,索性去了午休。谁知也是巧了,孟阳就在这个时候进了宫。 等到阿音醒来之后再去问冀行箴,才知孟阳已经被带了下去梳洗。 “倒也不是不想让他等着见太子妃, ”待到阿音走出屋子后, 径山在旁好生解释道:“只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太过污浊不堪,恐会污了太子妃的眼,故而如此。” 原来这孟阳先前进宫来的时候, 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巧不巧的,他跌倒的地方之前刚刚洒过水。 那是一片泥土地。平日里干着的话倒也罢了, 不过是硬土加上灰尘。可是洒过水后, 那些硬土就软化开来,最上面还浮了一层泥浆。结果孟阳跌得满头满身都是泥水,走一步路还能踏出一步的脚印来。 这样的情形下,冀行箴也只见了他一面, 稍微说了几句话就让人带他下去梳洗沐浴了,并未多讲什么,打算等他回来再说。 径山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也是愁眉不展,“太子妃,不是小的乱说。那孟阳看着精神好似不太好, 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来。” 知道孟阳身份以及为何会让他进宫来的,不过是冀行箴身边的几名亲信罢了。就连阿音身边的几个心腹也都没有告诉。 径山是知晓内情的人之一。 听闻他这样说,阿音顿了顿, 问道:“怎么个精神不好法?” 径山仔细斟酌了下用词,迟疑着说道:“就是瞧着不太机灵。” “那没什么。”阿音微笑道:“本也不需要他太机灵。” 这件事情,要的是个真实,要的是本来的事实。 那人的心思太活泛了反而不好办。 阿音并未离开。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很大。午后的院子里暖融融的,别有一番初夏时候的清丽景色。 她索性留在了昭宁殿的院子里,让人搬了一把藤椅放在院中,边翻看着一本书册边等着那孟阳收拾停当。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候,方才有人匆匆来禀,说是孟阳已经好了,来求见太子妃。 阿音就把手中书册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朝着院门处望了过去。 不多时,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那日身材很矮,比小巧玲珑的阿音只高了约莫一指的距离。身形佝偻,弯着腰弓着背,消瘦的身体弯成了虾米样子,一步一颤地挪到了阿音的跟前。 到了之后,他头也不抬,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呜呜啊啊地说着,应当是想要讲出来行礼问安的话,只不过没了舌头讲不清楚。 阿音让他起身。 他就用手撑着地一点点站了起来,最终完全站好,躬身立在旁边。 岁月让他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脸上的纹路很深,皮肤黝黑,眼角下垂。头发已经完全白了。手上的伤很多,显然是时常做农活儿,所以指甲缝儿里都是污垢。 径山对外说,这是他远房的亲戚,名唤老阳,到了殿下的恩准,特来宫里做事。 孟阳离开宫之前是会说话的。即便宫里偶尔有几个老人在,也认不出他来了。 更何况,他以前就不过是个倒夜壶的,实在存在感太低。即便走在曾经认识的人跟前,也没人再能认出他来。 阿音便也喊他一声老阳。 “老阳今日进宫可还习惯?”她声音平淡地问道:“宫里规矩多。老阳若是不习惯的话,可与我说一声。我会适当地给你做些调整和安排。” 孟阳连连摆手,连连摇头,示意不必。 阿音并未勉强他,只与他道:“往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伺候罢。我身边有个青枫公公,你跟在他身边听他差遣。若是有事的话,我自会寻了你来问。” 孟阳被寻来,并未有人和他说是来做什么,只说是太子殿下有话要问他。 此刻听闻被安排在太子妃身边,他非但没有半点的高兴,反而全身抖若筛糠,吱吱啊啊地喊个不停,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阿音面容一整,声音陡然凌厉起来,“这事儿我已决定下来。往后你就在景华宫伺候!你若不肯,不若自己寻了道来走罢!” 语毕,她拂袖而去,独留了他在这里呆站着。 出了昭宁殿后,阿音走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站着,静静地看着自己刚刚走出的那个院门。 许久后,孟阳一步步地挪了出来,粗糙的双手不住地擦着双眼,似是在擦眼泪。 但是很快,他就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只因有一位相貌极其俊俏的小公公拦住了他,与他说往后跟着做事。 两人渐行渐远。 阿音又看了片刻,这才示意紧跟在身边的玉簪一同离开。 玉簪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悄声问阿音:“太子妃,婢子瞧着那老阳不是个坏人的样子。您这样防着他又是为何?” 说到这儿,她又提出了心中疑问:“既然是太子殿下允了径山公公把人带进宫来伺候。为何老阳不去太子殿下那儿,反倒是来了太子妃这里?” 阿音听她一句一句接连不断,轻叱了声“多事”。 玉簪低下头来,这便没敢再继续多问了。 阿音心知孟阳心里头肯定藏着事情。 一来是因为早先晟广帝就和她说了这件事情。且孟阳还被割了舌头。 二来,孟阳刚才见到她时那样惧怕,还有就是孟阳不住擦着的眼泪,都表明他很不乐意回到这个皇宫里。 显然是这儿有着让他无法摆脱的事情。说不定每每午夜梦回,那件事情还会萦绕在他心头。 只不过这事儿怎么让他肯说,而且让他“说”出来,这就是个麻烦。 毕竟是被人以“不能讲出当年事情”为缘由而割去了舌。孟阳的心里肯定是十分抵触那件事情的。轻易不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出来。让他肯主动交代,实在是难。 偏他是手不能写口不能言,各种逼迫的办法都不见得好使。如果逼得急了,就怕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倒也麻烦。 虽说冀行箴肯定也会向法子,而且冀行箴的法子说不定很好很妙。但阿音也想要把这事儿给弄清楚,自然帮忙暗自思量着,打算过几天好好地在这孟阳身上试探一下。 现在这个时候不太合适。 如今孟阳初初进宫,正是心里头最提防、防备最强的时候,倘若刻意地试探他,说不定适得其反。 还是得等他过几日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心防渐渐放松的时候才可以。 虽然孟阳已经不能说话了,也大字不识不能书写,但是旁人讲话他总还是能够听得到的。 冀行箴现在也是抱了和她一样的打算。接连好几日,冀行箴那边都风平浪静,未曾对着孟阳做出任何事情来。 孟阳在宫里适应得很不错。 阿音给他安排的活计是扫院子。 孟阳毕竟是当年曾经在宫里头干过活,宫里的规矩都是知道的,不容易被人呵斥嚷骂。 虽然当年在宫里没有做过扫院子的事情,但是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住,天天地清扫自己的院子,早已成了习惯。这样子扫一个偌大的景华宫,只不过面积大了许多倍,但是过程差不了太多。仔细做完就好。 孟阳一天天地这样努力做着,倒是脸上的惶恐少了一点点,笑容起来了一些。 这天阿音正翻看着手里的账簿,思量着要不要凑了今天这个时候和冀行箴商议一下有关于孟阳的事情。这便听到宫人来禀,说是徐姑娘和吴世子已经到了宫外,求见太子妃。 听闻她们两个来了,阿音也顾不上旁的事情了,当即丢下手中东西起身说道:“她们两个如今何在?快快请了进来。”思量了下,她笑道:“不若就请去了御花园的花厅里暂坐罢。” 上一回吴南义和徐立雯便是在宫中御花园里相遇。而后吴南义表明了心意。 如今两人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徐立雯脸上顿时飞上了红霞,忍不住嗔了吴南义一眼。 吴南义乐呵呵地由着她在旁边看着,摸摸脑袋,笑得裂开了嘴,却一句话也没说。 “这是怎么了?”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就听不远处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吴哥哥和立雯怎地在院子里站着?不进去喝茶?” 阿音走到两人身边,对着旁边伺候的小宫女佯怒道:“你们也忒的不懂规矩。竟是不请客人进到屋里歇着!” 小宫女正是先前她遣了过来请两人进御花园的那一个。 听闻太子妃这样说,小宫女赶忙行礼说道:“婢子知道错了。请太子妃恕罪。” 徐立雯心软,赶忙说道:“并非是她的错。太子妃可是错怪她了。原也是我们两个觉得这儿眼熟,所以多逗留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进屋去。” 她这话刚一说完,就看到了阿音脸上的促狭笑容。 徐立雯脸红了红,还未来得及继续说,就听旁边吴南义道:“你也真信她。她啊。最是个爱捉弄人的。你瞧你,几句话下来就着了她的道了罢!” 吴南义让那小宫女下去,顺口道:“太子妃本也没怪你。你自去做事罢。她这是给我脸色看呢!” 小宫女笑嘻嘻地朝他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去。 阿音说道:“吴世子说说看,我倒是给你什么脸色看了?” 吴南义当即板起了脸,“你自然是听着我们两人来看望你,晓得我们有了好消息,就刻意问难我。” 阿音先前听闻她们一同前来,本就猜测到了七八分。如今这个消息得以证实,她当真是欢喜得紧,顾不得与他细论那许多,直截了当问道:“真的?这一次是真的成了?” “可不是。”吴南义开心得一直咧着嘴笑,“多亏了徐姑娘肯帮忙力劝。不然怕是还不成。” 徐立雯一听她说得这样直接,不由得脸上的绯色更浓。 “那可真是太好了!”阿音欢喜地说着,请了两个人一同到屋里去,边走边说。 虽然吴南义做事是鲁莽了些。可是这样的情形下,他能认真求娶,认真表明心意,徐夫人就再给了他一次机会,和他促膝长谈过。 这事儿还是徐立雯求了徐夫人。徐夫人又和徐大人商议,这才真正定了下来。 原来她们两个本也不是同路而来。 虽然两家的事情已经定下,可是孤男寡女的,又非有亲,怎能同路而行? 其实是吴南义搞的鬼。 他想着一定要来谢谢阿音,又觉得和徐立雯一同过来道谢更好一点,所以想方设法让冀若芙给徐立雯递了信,这才得以同进宫中。 “说什么一同过来道谢好一点。”阿音听了吴南义的话后却是不搭理他,转而去寻了徐立雯道:“他的心思其实和上一次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想寻了你和你说话!” 简短几句,把徐立雯说得闹了个大红脸。 徐立雯讷讷地讲不出话来。 吴南义不乐意了,凑到阿音跟前道:“妹子,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哥哥好心来请你吃喜酒,你怎地这样说你嫂子?” 一句“嫂子”让徐立雯更羞了。 不过她对着吴南义的时候,倒是不如对着阿音时候那样局促不安,反倒是放开了点,当即抬头驳斥道:“你怎么说话的?都还、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吴南义许久的心愿得以实现,自然是她怎么说他都觉得好,乐呵呵地道:“没有一撇也不怕。很快就有了。很快就有了。” 徐立雯又羞又恼,跺脚道:“不害臊!” 说罢扭过身子不理他了。 吴南义赶忙好生劝。劝了几句后,还不忘和阿音道:“妹子,过些日子哥哥在洪都府摆酒,你一定过来吃酒啊!” 阿音有些犹豫。 洪都府太远了些。过去的话路途遥远,恐怕不能成行。 她就和吴南义道:“我倒是想去。只不过能不能行。晚一些我和行箴商议一下,晚些给你答复。” 吴南义有片刻的失落,临走前不忘再三叮嘱,“妹子,你一定要来啊。我可是等着你来。” 徐立雯上车前悄悄与阿音道:“他个傻大个,是想着你是我们的媒人,又是我们两个的大恩人。不来吃酒的话,他心里过意不去。只不过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来,我就代他给太子妃说一声了。” 话到了这个份上,阿音也不好拒绝了,就道:“我尽量去。”思量了下,又道:“到时候有了准日子给我个信儿。我尽最大可能腾出时间来赶过去。” 徐立雯拉着她的手好生和她道了谢,这才钻进马车里。又掀开了车窗帘子不住地和她招手挥别。 阿音看着天气不错,就也不坐轿子了,索性步行着往景华宫行去。 走到半途中时,她偶遇了另外两人。却是大皇子冀符和郑贤妃。 最近冀符时常进宫来寻郑贤妃。 这事儿是郑贤妃求了晟广帝的。因为郑贤妃最近身体不太好,染上了咳症。晟广帝看冀符最近安分了许多,就也允了他进宫来陪伴母妃。 阿音遇到他们的时候,正巧是冀符将要离宫,郑贤妃来送他出去。 母子俩依依惜别着,看到太子妃,冀符躬身行了个礼,又和郑贤妃说了两句话,这才离开。 阿音根本没想过搭理他们。不过是偶尔遇到了才不得不望见几眼。见冀符将要离开,她也没当回事,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 谁知走到院子角落的时候,她看到旁边的屋子侧旁躲了一个人。 那人蜷缩得很小,又因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不仔细看的话发现不了。 此刻他正探头看着郑贤妃和冀符那边,并未注意到阿音。直到郑贤妃和冀符离开了,他才慢吞吞地从屋侧旁走出来。手中还拖着一袋子枯草和枯花,看来是准备丢弃它们的时候路过了这里。 阿音闪到旁边角落里的阴影处静静看着。等到孟阳拖着袋子渐渐远走,她方才踱步出来,又回了景华宫。 回到屋子里后阿音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径山说起孟阳入宫时候跌在泥地里时曾经提到过一句,当时他们走着的时候,远处走过了郑贤妃和大皇子冀符。 那么孟阳会不会是看到了他们两个人之后方才跌倒? 这两次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阿音思量了下扬声唤道:“来人。” 玉簪急忙撩了帘子进屋,“太子妃有何事?” 阿音吩咐道:“你去看看孟阳回来了没有。倘若回来了,让他过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棒棒哒!︿( ̄︶ ̄)︿ 第177章 孟阳如今负责清扫院落。平日里除了要扫掉院子里的脏污外, 另还有花草匠修整花草后留下的干枯枝叶还要凋零的花亦是由他来清理干净。 这次他把那袋子装好的干枯花草垃圾依着规矩远远地丢了后,便拖着那个空袋子回了景华宫。 刚进景华宫的院门,就有穿着青绿暗花对襟褙子的宫女朝他走来,笑着喊了一声“老阳”。 孟阳认出这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好像唤作玉簪, 就陪笑着嗯啊两声权作回答。 玉簪喊了他进屋。 孟阳把空袋子放在旁边花圃旁, 看看手脏,就在身上努力蹭了几下。这才躬着身子进到屋里。 他眼睛不敢抬头看,只快步往里走着。到了屋中行礼后方才停下。 好半晌, 都没听到太子妃发令。 他有些紧张,手心里冒了汗, 想要在衣裳上蹭蹭, 却也不敢贸贸然乱动。 这时候万嬷嬷在外说了一声,而后撩帘子进屋,捧着茶盏到了太子妃跟前。 太子妃的声音这才响起:“听闻最近郑贤妃病了?” 孟阳把身子往下躬得更狠了些。 万嬷嬷不知为何太子妃会在这个时候问起此事,如实答道:“是病了。好似是咳症, 久不见好。最近因了这个,大皇子也时常来宫中探望。” 阿音朝孟阳那里看了一眼,说道:“郑贤妃到底是大皇子的生母。大皇子虽处事总有不妥,却也是太子殿下的兄长。如今郑贤妃病了,我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万嬷嬷不知太子妃为何会突然这样说, 但也顺着太子妃的意思道了一声“是”。 阿音就唤了孟阳来,说道:“我这儿刚好让人新摘了一捧蔷薇花,最是娇艳不过。你去趟静雪宫给郑贤妃送去, 聊表我的问候之意。” 蔷薇花虽娇美,却并非是珍贵之物。 用这样的鲜花来表示问候……在这宫里头,算是有些寒酸了。从另一方面来想,这也显示出太子妃对郑贤妃并不甚在意。 郑贤妃那边与景华宫的两位主子一向不太和睦。万嬷嬷生怕老阳是新来的会做得不够妥当,赶忙道:“老阳怕是不成罢?不若让我去?” 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是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倘若她去这一趟,岂不是太给郑贤妃面子了! 阿音似是没看到万嬷嬷懊悔的模样,只笑道:“我觉得老阳做这事儿合适。让他去就是。”又和孟阳道:“鲜花等不及。老阳不若现在就去罢。” 说着就让人把那一捧鲜花拿了来,用个如意云纹的瓷瓶装了,这便叫孟阳把东西送去。 孟阳双手捧着把花瓶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这便往静雪宫去。 阿音唤来了青枫在不远处跟着。毕竟现在老阳是他负责,合该他去瞧瞧这人做事成不成。 青枫依言快步随了过去。 许久后,老阳回到了景华宫。手里拿着一个铜板的赏钱,捧到阿音的跟前给她看。显然是郑贤妃给的。 这枚铜板让正在给阿音斟茶的珍眉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才一个铜板?”珍眉笑得手都有点抖了,差点把茶洒出来。被旁边万嬷嬷瞪了一眼方才收敛了笑,唇角却还是扬着的,“堂堂贤妃娘娘给人赏钱才给这么少,也不嫌寒碜。” “这有什么。”阿音不以为意地道:“她觉得我的花给的寒碜。自然就用这样的态度来回应了。” 她与孟阳道:“贤妃既是给了,你就拿着。左右都是跑腿的辛苦费,收好了就是。” 孟阳把铜板捧在手心里不住弯腰作揖。 阿音就让他退了出去。又朝万嬷嬷使了个眼色。 万嬷嬷把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叫了出去,只留了青枫在内。 阿音问起刚才孟阳的行事与表现。 青枫因怕老阳做事不妥当惹怒了郑贤妃,一路左思右想后还是跟着行了进去。 老阳把东西捧给郑贤妃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自然目睹了这一切。就将当时老阳怎么认真地把东西呈上、他怎么在旁帮忙说了两句话、郑贤妃如何脸色铁青地丢了一个铜板砸到老阳身上、他们又怎么躬身退了出来一一讲了出来。 “还望太子妃恕罪。”青枫愧然说道:“小的虽知太子妃不过是让小的去监督下老阳罢了,却私做决定跟了过去。” 阿音早在让青枫跟过去的时候就想过了,依着青枫脾气可能会跟进去。这个时候倒就也作罢,只问他道:“你看老阳从静雪宫出来后,是何样子?” 怕他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阿音又道:“你看他可曾胆怯后怕?”再淡笑了下,“我想看看此人是否可堪大用。” 青枫回忆着说道:“后怕和胆怯倒是没有。还是如之前那样子,与在景华宫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 没有区别? 这就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了。 按着她之前所看到的,孟阳应当是不愿和郑贤妃她们对上才是。为何这个时候面对面见到了,反而不惧? 因着这事儿有关皇家私隐,阿音并不打算让身边人知晓,神色便未曾表露出半点的疑惑来,和青枫又随口说了点别的就让他退了出去。 阿音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换了身衣裳,边思量着边往昭宁殿那边去。 行至半途,她的心里骤然冒出了个念头。 想想当时在场的除了郑贤妃外,便是大皇子冀符…… 阿音被自己突然而来的想法惊到了。当即加快了脚步,急急地去到了昭宁殿中。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时分。金乌西沉,落日的余晖洒入院中,给这儿添上了融融暖意。 冀行箴已经处理完今日的政事,原想着去景华宫寻阿音,看看时辰差不多到了她过来的时候,生怕两人走了不同的路岔开了,就打消了先前的念头,边在窗边翻看着书册边等她。 听闻公公禀说太子妃来了,冀行箴抬头透窗往外看了过去。便见暖暖的金红色中她快步行来。神色…… 有点焦急,还有点意外和震惊? 冀行箴片刻也不敢耽搁,当即起身去到屋外。赶在阿音进屋前就拉住了她。 “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搂了她一同进屋去,又顺手把门带上,揽着她的腰好让她靠在他的身上,关切地低声问着:“是不是刚才郑贤妃为难你的人了?” 郑贤妃那里他时常让人盯着。阿音遣了人去一趟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冀行箴原想着没甚事情出来他就不去理会,毕竟阿音身为太子妃想要做什么也有她自己的自由。他并不想干涉。 但,如果郑贤妃敢为难她的人,他就不打算袖手旁观了。 “没有。”阿音摇头道:“有青枫在,老阳那边不会有什么事。我想和你说的是另外一桩。” 语毕,阿音就把自己之前看到孟阳躲避郑贤妃和冀符,还有之前孟阳刚进宫时候跌的那一跤,另外刚才特意让孟阳去见郑贤妃的事情一一说了。 “我想着,这事儿有点蹊跷。就让他去了这一趟。结果经了这一遭,我便觉得之前自己的推断或许是错的。倘若他之前看到郑贤妃这般紧张和害怕,为何这一次却不怕了?原因只可能是一个。” 那便是,孟阳当时怕的不是郑贤妃,而是大皇子冀符。 冀行箴没料到会听到她这样说,沉吟着说道:“但二皇兄当年出事的时候,冀符也不过是个幼童。” “是。”阿音拉着他的手,努力仰起头盯着他的双眼,说道:“因为他当年的年纪小,所以我们都没有考虑过问题会出在他的身上。可是,万一事情真的是和他有关系呢?” 看到眼前小娇妻认真而又坚定的模样,冀行箴不由莞尔,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示意她坐下。 阿音不肯,拉着他的手非要这样和他对视着,显然是想要他的一个表态。 冀行箴看她这样仰着头着实辛苦,索性拉了把椅子自己坐下,这样她和他可以近乎平视也不用刚才那样辛苦了。 “我会想办法求证的。”冀行箴拉了阿音的手说道。看她神色放松下来,就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阿音揽着他的脖颈悄声问他:“怎么求证?” 冀行箴看她这样期盼着的样子着实有趣,忍不住俯身在她唇边轻吻了下。 “现在还没想好。”他低声喃喃说道:“晚些再与你商议。” 想到之后的端午宴,冀行箴心里隐隐有了主意。但是细节处还需再仔细推敲推敲。 * 没两日,便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大家都吃着粽子,又约好了同去看龙舟赛。 这一年的龙舟赛,帝后二人、太子和太子妃,俱都未曾去往河边观赛。不过太子殿下在宫里设了端午午宴,请了亲戚好友到宫中来加。 上午是龙舟赛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赛事一直持续到中午方才会渐渐停歇。 因此宫中午宴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个多时辰,为的便是方便参宴众人能够等龙舟赛出了结果后再进宫,恰好能够赶上午宴。 这次参加宴席的宾客很多。 阿音早两日就在和俞皇后商议粽子的馅料选择还有午宴时候的菜式。 如今已经到了夏日,俞皇后的身体比起冬日来要好了许多。平日无事的时候会时常去花园中散步,脸色和起色倒是都很不错。 阿音便把列好的粽子单子还有午宴菜式单子一一给俞皇后看了。 俞皇后对菜式的选择和安排十分满意。只不过在看着粽子单时有些犹豫。 “竟然还有白粽子?”俞皇后很是踌躇,“会不会太单调了些。总该加些馅料进去才好。” 俞皇后口中的白粽子,指的是没有馅料只糯米抱在粽子叶中的那一种。因着是没有旁的东西只有白白的糯米,故而阿音用了这样的名字,也好给俞皇后解释。 阿音这样安排也是和冀行箴商量过的。 其实京城这边吃粽子多是甜馅儿,到了南方多是吃咸香馅儿。这样的白粽子,也是南方有,京城无。 她以前在江南的时候曾吃过白粽子,到了京城后就没遇到过了。这些年吃过了各种口味的,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这种,想要再尝一尝。 原本阿音不过是想着在景华宫包一包自己吃就好了。谁知和冀行箴说过后,冀行箴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怂恿她和俞皇后讲一下,到时候设宴的时候在宴席上也准备一些。 冀行箴的原因倒也简单。 “参宴的人什么东西没吃过?见到稀罕的物什,终归是会欣喜些。更何况这白粽子吃的时候没有馅料,可以像米饭一样配着各种菜肴入口,还比寻常米饭香甜。何乐不为?” 阿音听了后觉得也有道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遭。 见俞皇后还在犹豫,阿音就把冀行箴之前和她说的那个理论讲给了俞皇后听。 岳常在时常过来陪俞皇后说话。此时见俞皇后有些拿不准主意,她就在旁笑着说道:“依着我看,怎么样都好。大家又不是为了吃粽子而来。不过要我说啊,我可能也会很喜欢那个白粽子。毕竟馅料我不一定喜欢,但是菜肯定有我喜欢的。用白粽子配了菜吃,肯定又有趣又可口。” 俞皇后看身边两个年轻人都这样想着,终是点头答应下来。 把单子给了阿音后,俞皇后忍不住叹道:“说来还是老了。总是想着做些循规蹈矩的事情,都没了年轻时候那试一试的勇气。” 阿音挽了俞皇后的手臂道:“母后还年轻着呢。哪里来的老了?不过是个粽子而已,各人有喜欢的口味。哪里就和勇气之类的扯上关系了。” “可不是。”岳常在也在旁说道:“皇后娘娘瞧着比我都还年轻。哪里来的‘老’的说法!” 俞皇后被她们两个一唱一和地给逗笑了,摆摆手道:“罢了,说不过你们。怎么着都成。” 转眼到了端午节这日。后宫妃嫔多聚到了俞皇后的永安宫里陪皇后娘娘过节。 早几年的时候,她们自然不会全都来到俞皇后这里,还有不少人是郑贤妃那一拨的,就会借了过节的时机凑到晟广帝的跟前去。 可是眼看着晟广帝一日日愈发沉迷修道,莫说后宫诸事了,就连前朝政事也再不理会。 而且皇上也不再宠爱郑贤妃,由着俞皇后打破了往年的规矩,不再一年数次按照时节地换着静雪宫里的花木。 原本和郑贤妃凑在一处的妃嫔们看着风向不对,现已太子监国,往后日子再不能靠着皇上了。于是她们也远离了郑贤妃那边,往俞皇后这儿靠了过来。 于是永安宫里一次次更加热闹起来。 俞皇后觉得人多了吵得慌,就让段嬷嬷把人都安排到偏殿里去喝茶。她正殿这儿叫梅叶梅枝给守好了,只让了少许人进出。 阿音自然是畅通无阻。到了永安宫便径直来了俞皇后这儿,陪着俞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偶尔偏殿那里也会闹出点不大不小的动静来。 俞皇后有时候会过去看看,有时候懒得搭理。阿音就帮她去瞧上几眼。 妃嫔们到底是晟广帝的妾室,按理来说比阿音还要高上一辈,只不过身为妾室,身份自然远远比不上太子妃。 她们闹个一次两次,见看不到俞皇后的面,反倒是时常要太子妃来收拾局面,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慢慢地就也不再惹事,安下心来在那边喝茶等着。 过了晌午后,宾客陆续到来。 阿音就让青枫去叫了孟阳,让他一同在这边帮忙端茶递水招待宾客。 俞皇后见状,把阿音唤道身边来悄声问她:“你怎么让他也过来了?” 以后孟阳跟在阿音身边,和俞皇后定然是要低头不见抬头见。阿音和冀行箴已经把孟阳的事情慢慢地和俞皇后说起来。不过,并未细细描述,只是大概讲了一下。 俞皇后大概知道孟阳为何会在宫中,却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今日是亲眷们相聚的日子,冀行箴和阿音就往各处都下了帖子。到时候收到请柬的大皇子、大皇子妃她们都有可能会进宫来。也不知届时那个新公公要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形。 她知晓孟阳的面容和当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倒是不那么担心他会被认出来。只不过,一个被割了舌的人,如何面对这样忙碌的宴请之日? 阿音笑着与俞皇后道:“母后尽管放心。有青枫提点着,不会出错的。” 说着话的功夫,就有宫人来禀:“娘娘、太子妃,乐宁郡主带着小公子们来了。” 乐宁郡主便是吴欣妍。 听闻这话,俞皇后高兴不已。俞家的那两个小子,她还没有见过。这可是头一回看到。于是笑道:“让他们快些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嗷嗷嗷~媳妇儿~小孩子好可爱,我们也生一个吧!(づ ̄3 ̄)づ╭❤~ 第178章 因为孩子们还小, 吴欣妍和两个孩子并未去看龙舟赛,只在俞家待着,估摸时候差不多了这便进了宫。 帘子被掀开,陆续几人来到屋内。 俞皇后搭眼就看到了那两个被乳母抱在怀里的穿着小衣裳的小家伙。 她的目光柔和到了极致,招手让乳母靠近, 仔细打量着两张小脸儿, 忍不住喟叹道:“可真是有趣。明明是两个孩子,偏又长得一样一样的。” 阿音听了这话忍不住与吴欣妍说道:“母后这话说的,好似没见过双生儿似的。明明以前也看到过。” “旁人家的和自己家的怎么一样?”俞皇后嗔了她一眼, “这可是俞家的孩子,论起来还要叫我一声姑祖母。这感情自然不一样。” “就是就是。”吴欣妍笑嘻嘻地去看阿音:“若你也生个孩子, 保准皇后娘娘更是亲得不行。旁人家的孩子就全都比不上了。” 阿音没料到话题突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讪讪然笑笑,再不敢多提。 孩子们刚才在路上颠簸了不少时候,这个时候已经有些饿了,半睁着眼咿咿呀呀地找吃的。 在段嬷嬷的引路下, 乳母把他们抱到了隔壁屋子里去喂奶。 吴欣妍比起生育前稍稍丰腴了些,看到俞皇后依然身姿窈窕,不由得羡慕不已,脱口而出道:“娘娘到了这样的年纪还这般好看。我却已经早早发了福。不成不成。一会儿我不要吃甜粽子和肉粽子了,只吃白的就好。” 粽子的事儿, 阿音昨日里给她去信的时候提到过,这次宴请里有哪些种类的。还和她说了,到时候喜欢什么口味的尽管说, 阿音会想办法给她最喜欢的口味。 原先在南地家里的时候,吴欣妍曾经吃过无数次白粽子,只是到了京城后便未曾再吃过这种滋味,因此很是期盼。因此,她这个时候受了刺激,就当先想起来这一茬。 俞皇后一直不曾胖起来过,却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想胖也胖不起来。 听了吴欣妍这话后,俞皇后甚是不同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不过是稍微胖了一点点,哪里就那么要紧了?要我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无需这样顾忌。人活着不就是吃吃喝喝么?不然的话,做什么都要想着会不会影响到身材,那可是没了意思。” 两人都是曾经在死亡线上走过一趟的人。对于生与死的概念,自是和寻常人有些不同。 听闻俞皇后这般讲,吴欣妍知道自己是触到了俞皇后心里的那根弦,便不再多说这个,转而聊起了孩子。 两人都是当了娘的,说起孩子来可是有谈不完的话题。 “男孩子啊其实好带。”俞皇后笑着和吴欣妍道;“男孩子皮实,怎么闹腾都没事。如果是女儿,少不得要担心这担心那,操碎了心。” 她们两个说了好一会儿后,忽地想起来只自己这两个人在说话,没听阿音的动静,就侧首往旁边瞧过去。 结果一看,好家伙,太子妃正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这边的高谈阔论都没把她吵醒。 吴欣妍噗嗤笑出了声。 俞皇后指了阿音,与吴欣妍说道:“你别理她。这孩子就是个睡不醒的。平日也是这样,抽到空闲就要迷瞪一会儿,可是宫里头一个最爱瞌睡的。” 阿音揉揉眼睛掩唇打了个哈欠,心里把某个不知餍足的男人给臭骂了半死。 ——明知道她今日要忙不少时候,偏偏冀行箴那家伙不知好歹,硬是折腾了她大半夜。害得她今早醒来的时候全身无力,连爬起来都着实费了些力气。 也是因为如此,刚刚插不上话那片刻功夫里她就打起了瞌睡。 阿音羞愤地几欲找个地洞钻进去,脸红红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俞皇后和吴欣妍看着她这模样俱都哈哈大笑。 没多久,俞老太爷、俞老夫人带着俞家孩子们都来了。在晚一些,各王府女眷、常家人、徐家人也都赶了来。 一时间屋子里热闹异常。 俞皇后看午宴也差不多快要开始了,便引了众人往设宴的靖和宫行去。 阿音并没有跟着俞皇后她们一起走。 出了屋门后,阿音唤来了径山,细问了几句话。这便唤了青枫在身边伺候,又捡了院外的一条路往前行去。 这条路并非俞皇后她们走的那一边。此处行人颇少,只寥寥数人。偶尔有宫人和公公路过,也都行色匆匆。朝太子妃行礼后,就都疾步继续做事。 路上行着的时候,阿音问青枫:“今日看到了各宫娘娘,连孟淑妃也来了。只不见郑贤妃。不知她可还要过来?” 青枫早晨都在帮着万嬷嬷招待各位刚来宫里的妃嫔,也知郑贤妃未来。不过她会不会过来,他就不知晓了。 青枫深觉自己办事不利,赶忙要去静雪宫问一问。 谁知他刚挪动了半步就被阿音抬手拦住。 “不必去问了。”阿音道:“她若是要来,你就招待着。她若不来,也没必要去问、去请。” 青枫思量了下,就连晟广帝没来,俞皇后也未曾遣了人去多说什么。那郑贤妃和皇上比起来,更是不算甚么。故而认真应了声,未曾再多说其他。 就在此时,阿音忽地指了前面一处地方说道:“咦?大皇子来了?那么贤妃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自有大皇子去过问。” 青枫负责教孟阳做事,早晨无论做什么都将孟阳带在了身边。此刻孟阳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打算再看各处有甚安排、听阿音有甚说法,无论是什么,都跟了青枫去办。 谁知还没等来差事,他就等来了阿音的那一番话。 孟阳佝偻着身子快速抬了下头,朝着阿音指的某个方向看过去,这便发现了穿着藏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的冀符。 孟阳蓦地睁大了双眼,又赶忙急急地低下头去。因着低着时候用力过大,下巴都近乎贴在了胸前。 阿音不动声色朝他看了一眼,只当没有发现他的动作,继续迈步向前行去。 有了孩子后,果然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俞家的两个小家伙着实可爱得紧。如今他们已经一个多月了,原先瘦弱的小身体已经养成了白白胖胖的两个小肉球。俩人凑到一起,笑得一样可爱,挥着小手的动作也是一样有趣,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不少女眷凑过来想要看看这两个可爱的小双胞胎,就都挤到了一处,不住地朝着他们笑,又弄出各种声响来逗他们。 结果孩子们到底太小了,才醒了一会儿会儿的功夫就打起了哈欠。吧嗒吧嗒小嘴,直接睡了过去。 “哎呀!睡的样子也那么可爱!”有人惊呼道。 又有人说道:“一样一样的两个,真是太有趣了!” 虽然孩子们已经睡了过去,可是女眷们犹不舍得散开,依然凑到乳母的身边看个不停讨论个不停。 吴欣妍笑着用手肘碰了碰阿音的手臂。 待到阿音去看她时,吴欣妍挤挤眼,嘿嘿笑道:“都说侄子像姑,果然不假。你看,你那么爱睡,他们也那么爱睡。可不就应了这一句话么!” 阿音被她这歪理逗得哭笑不得,“是是是。他们爱睡一定是像我。”说着阿音自己也忍不住朝着人群里头看一眼,“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醒?”她还想再抱一抱他们呢。 阿音这样望着孩子那边的时候,青枫和孟阳就在她不远处。 青枫倒也罢了。因着知道自己往后绝了子孙缘分,所以对这些已然淡漠起来。平日里只想着好好待太子妃、忠于太子妃。除此之外,他也暗暗等着崔家的消息。不知道崔家会不会认他。 抛去这两桩事情外,其余的,他基本上已经完全不去理会了。 孟阳倒是顺着阿音的目光朝着孩子们多看了两眼。瞧见那两个可爱的肉呼呼的小家伙后,孟阳的眼神转暖,唇角露出了淡淡笑意。 设宴之时,女眷和男宾分别入座。 这一次因着是小型家宴,邀请的宾客并不算多,故而并未让男宾和女眷各在一个院子里。而是在靖和宫的院中摆了长长一排屏风,屏风一侧是女眷,一侧是男宾。 俞皇后端坐主位上,身边是太子和太子妃。 宴席开始后,俞皇后笑着接受了众人的敬酒,饮下一口。 因着都知俞皇后身子不算好,所以大家并不劝俞皇后饮酒。每每有人过来敬,俞皇后一般都只抿一口便罢。 先前龙舟赛上,在场的人家里有的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俞皇后就赏了好些东西给他们。 于是其他人家就也“不服气”起来,笑着闹着也要讨赏。 “娘娘可是不能这么偏心!”俞林安头一个站了起来,“虽然我们的名次不算太好,可也是尽了力。看在我们这么卖力的份上,娘娘就多少也赏我们点东西罢!” 因着女眷离得不远,所以旁边俞家女眷也都听到了他这些话。 俞老夫人高声说了句:“你个混小子太没出息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俞林安大声回道:“祖母,我是没出息。所以娘娘怜惜我,更应该多给我点好东西补一补。是不是啊娘娘?” 这话逗得俞皇后哈哈大笑,“好好。都有赏。都有赏。你最多,姑母给你双倍的!” 俞林安高兴地跳下了椅子,遥遥地对着俞皇后行礼,“多谢娘娘!” 大家看俞家这个小子脾气好性子好,就都善意地和他开起了玩笑。 气氛一时间十分和乐欢快。 就在这个时候,主位旁边传来了一阵咳声。 阿音原是想着莫非郑贤妃来了?就朝那边看了过去。谁知看到的却是顾嫔。 自打冀薇的婚事出现问题后,顾嫔去永安宫陪伴俞皇后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因着这个缘故,阿音和她也是愈发不熟悉起来。所以刚才听到了咳声,第一反应竟是没有想起她来。 “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顾嫔说着,盈盈一拜,“望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虽然俞皇后不过四十多岁,还算不上一个“寿”字,她这话用词用得过了些。不过俞皇后身体不太好,最是爱听这样祝福康健的话语。因此即便有一两个字不妥当,依然心里十分受用和欢喜。 “你且起来罢。”俞皇后让人上前去扶她,“今日怎么想到过来了?” 顾嫔看看周围,见只有俞皇后和太子太子妃,就有些拘谨地开了口;“我来是想求皇后娘娘一个恩典。” 这话一出来,俞皇后的脸色微微变了,“你想说什么。” 顾嫔察觉了俞皇后的不悦。但是为了女儿,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于是低着头艰难地开了口:“我想求皇后娘娘允许三公主来参加这次宴请。” 果然是这样! 俞皇后微愠,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不成。” “娘娘!”顾嫔想到女儿日渐消瘦的模样,心疼得紧,眼泪不由得就落了下来,“娘娘,三公主好歹也要唤您一声母亲。她即便再有错,那也是年少无知一时冲动。冯家……” 想到“久病不起”的冯夫人,顾嫔的心里揪得难受,“冯家怕是已经不成了。眼看着四公主马上出嫁,冀薇再拖下去怕是就要嫁不出了。娘娘,您就算不愿她嫁去冯家,那、那也让旁人家相看相看,不成吗?” 说到这儿,顾嫔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的女儿虽是公主,可是处境堪忧。 素来公主出嫁,要么是皇后娘娘给相看的人家,要么就是皇上给指婚。要么就是外祖家势大,能够选好一户人家,得了帝后二人的肯定后,就能把亲事定下来。 如今冀薇第三条路是走不通了,皇上已经万事不管不会给她指婚。那么就只能求了皇后娘娘。 偏偏先前那桩婚事,皇后娘娘原本给选得很好,结果让冀薇自己搞砸了。 想到女儿不能出席宴请,顾嫔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冀茹因为将要出嫁,未曾出席宴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可是冀薇呢? 冀薇不论来或者不来处境都要比冀茹的状况尴尬许多。 顾嫔在那边兀自垂泪,俞皇后的神色却愈发地不好看起来。 这一次的宴请,大家都是高高兴兴而来。她也是如此。 可是谁曾想顾嫔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情。 说实话,俞皇后也想过,如果顾嫔来寻她说起这件事情,要怎么办才好。可是顾嫔那么久都没来寻她,她自然不可能主动与顾嫔提起这个,就将此事暂且搁下不提。 谁想到顾嫔会择了这个时候来提起? 而且还是在那么多宾客面前! 俞皇后的神色冷厉到了极致,语气冷淡地说道:“这事儿晚些再说。你先回吧。” “可是……” “你先回去!” 俞皇后的语气太过严厉,让顾嫔忍不住全身抖了下。她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只能讷讷地退了下去。 虽然事情暂时揭过去了,可是刚才的和乐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宾客们见皇后脸色不悦俱都小心翼翼起来,说笑声低了些。就连俞林安,也不似刚才那般活络,说话做事都规矩了许多。 冀符本就觉得这宴请无甚意思。若非姚德灿坚持要来,且郑贤妃也让他来,他倒是宁愿待在家里。 见到俞皇后现在这般样子,冀符轻嗤了声,不轻不重地踢了下椅子,这便站起身来。 冀行箴看到冀符离了席,就朝旁边的径山使了个眼色。又和阿音低语了几句。 阿音唤来万嬷嬷,吩咐了她几句让她见吴欣妍。 没多久,双胞胎就被乳母们抱到了旁边偏殿的院子里去。 阿音与俞皇后说道:“母后,我有些倦了。去旁边休息一下。” 因着刚才有人敬酒的时候,阿音和冀行箴都饮了不少,所以她这个时候脸红红的看上去很有些上了头。 俞皇后赶忙让她去隔壁偏殿休息,“那里平日也打扫着,很是干净。你去那里略歇一歇,等酒劲儿过了就好。” 阿音谢过了俞皇后,这便往那边行去。身后跟着青枫和孟阳随侍。 这处偏殿本也是供大家休息所用。只不过现在众宾客都在宴席上,所以此处并未有旁人在。偌大的院子里,只听到有个屋子里间或传来婴孩的一两声咿呀声。 阿音走的路刚好经过传来声音的那间屋子。屋子门是闭合的,只一扇窗户微微打开了点。 阿音径直往前走去,未曾往屋子里去看。 青枫低头跟在身后亦是目不斜视。 唯有孟阳,在经过那扇窗户的时候,听着屋子里孩子的声音,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他就见到一个身材微胖穿着藏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男子被对着门,看不清面容。 但是,他拿起旁边一个东西往孩子口里塞的动作,却是从这个角度能够瞧得一清二楚。 孟阳睁大眼睛朝着那人的衣裳看了片刻,忽地想起了什么,挥舞手臂猛推前面的青枫,指着里头啊啊啊啊地大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此事必有玄机!【媳妇儿我多聪明啊快来表扬我!︿( ̄︶ ̄)︿】 第179章 阿音脚步骤停, 回头望向孟阳。 青枫不悦,转身高声呵斥:“大呼小叫作甚?莫要惊扰了太子妃!” 孟阳根本不在意青枫的高喝声。他一把拽住青枫的胳膊努力晃着,又抬手指了屋子里的人。 青枫看向那身穿藏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的男子,隐约记起今日见过这身衣裳,只不过印象很浅一时间想不起来。 就在他暗自细想着的时候, 孟阳显然是急得狠了, 居然冲到了太子妃的跟前继续嗯嗯啊啊。 阿音问道:“怎么了这是。” 孟阳指着屋里小孩子的放心,又做了个睡的表情,而后露出惊恐模样, 好似睡得极其痛苦一般。 阿音再问:“你怕孩子出事?” 孟阳连连点头。 “你知道屋里是谁?” 孟阳急得团团转,伸手比划了个“一”字。 青枫忽地想了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那身衣裳, 迟疑着道:“大皇子?” 孟阳又是跺脚又是点头, 吱哇地叫着刺耳的音节,指指孩子们,用手做了个划过脖子的动作,再做了个窒息翻眼的表情。 青枫忽地明白过来什么, 紧走几步到了门口就去踹门。 就在这个时候,矮瘦的孟阳也跑到了他的身边,直接用身体去撞门。 咣当一声响。 屋里的人显然听到了动静。那藏青色的身影忽然把手中的东西丢到一旁,一手一个抱起了孩子。又下意识地回头来看。 孟阳慌张地跑到他的跟前,正伸手打算去抢他怀里的孩子。结果刚刚伸开手, 他就看到了眼前男子那陌生的相貌,登时愣住了。 冯旭满头大汗地抱着小家伙们,见到眼前有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 也是怔住,问道:“你谁啊你。” 孟阳呆呆地看着他,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阿音迈步入屋,笑问冯旭:“怎么样?他们可还听话?” “听话倒是听话。”冯旭苦笑了下,“就是我说什么他们都听不懂,就只知道冲我傻笑。” 他把其中一个小男娃小心地放到了旁边的被子上,指了自己身上一滩水渍苦笑道:“你看,这衣裳被他们给尿得……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崭新的衣裳上,深色的一大块尿渍格外明显。 阿音抿着嘴笑。 青枫过去帮忙把孩子抱了起来。 孟阳跌跌撞撞地走到冯旭的跟前,拉着他的衣裳半晌回不过神来。 先前还笑眯眯的冯旭此刻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最近带着嘲讽笑意,说道:“怎么样?觉得爷像大皇子是不是?爷也觉得像!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冯旭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冀行箴知道冀符在他们冯家的福临布庄订做了三套新衣裳,就让他吩咐底下的绣娘们,按照那三套的样子,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三套。 而后今日看到了冀符穿的那一身后,冀行箴以他和冀符身材差不多为由,让他换了衣裳在这儿,依着吩咐行事。 冯旭一头雾水,只恨不得赶紧解开心中疑惑。于是逼近孟阳,喝问道:“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孟阳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后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只是口不能言,所以不住地合手跪拜。 阿音行至他的跟前,低声问道:“你是怕孩子们出事,对不对?” 孟阳动作停了下,重重磕了个头,地上砰地一声重响。 阿音往前半步,复又问道:“你看到了屋里人,所以怕他做出对孩子们不利之事,是不是?” 孟阳抖若筛糠,连连摇手摇头,眼中露出惊恐。只不过他从喉咙口发出的模糊求饶声刚刚响起,屋外两边忽地冲出了十几名御林军。 御林军儿郎们不顾孟阳的一再挣扎,硬是扣着他去到了昭宁殿内。 殿内窗户紧闭。屋外的灿烂阳光透窗而入,只在临近窗户之处落下斑驳光影。而屋子深处,依然是晦暗而又模糊不清。 孟阳被拖到屋子中央,而后被猛地一推,跌跪在地。 他把头埋得很低,只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粗布,半点也不乱望。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他不去看,也依然无法否认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事实。 静寂至极的屋子里,脚步声骤然响起。而后声音慢慢靠近,最终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孟阳头也不抬,直接俯身,以头抢地重重一磕。 “不错。磕得很卖力。声音很好。”冀行箴轻笑着说后,忽地神色一整,声音骤然低沉下来,隐有怒意,一字字慢慢说道:“我让你过来的目的,你不会不明白罢。难道我让你来就是让你磕头作响的?!” 孟阳不敢再磕头了。但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地面半晌没动。 冀行箴蹲下.身子看着他。 孟阳睁开耷拉的眼皮抬头看了眼。见是太子殿下,恍然回了神,忙含糊地说着旁人不懂的音节,面露惊恐地不住摆手。 “冀符当年做了什么?”冀行箴看着他,眸色冷厉宛若利刃,语气却出奇地冷淡,“说说看。二皇兄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他提到了二皇子,孟阳瞳孔骤然紧缩,眼底深处流露出深切的恐惧。身子不由自主就开始往后挪。 “原来真是冀符。”冀行箴半垂眼帘低笑了声,忽地声音扬高,怒喝道:“你知情不报,将实情隐去二十年。你好大的胆子!” 孟阳连连摇头。见没有效用,拼命在地上磕头,额上都出了血。 冀行箴抬手拍了下桌案。 而后就有个瘦瘦的身影从里间出来,走到了孟阳的跟前。 孟阳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吓得连发抖都忘记了。 连大人,孟阳是知道的。 他在宫里当值的时候,连大人尚还是大理寺少卿。一晃那么多年过去,少卿大人已经成了大理寺卿。 可是那身上带着的那股子让人害怕的阴冷狠劲儿却丝毫都未改变。 “老阳是罢?”连肃俯身看下来,阴鸷的目光在孟阳身上扫了一圈,勾唇冷冷地笑了下,“有话赶紧说。你若不说,本官有的是法子治你。” 说罢,连肃把手中拿着的袋子翻了个儿,袋口朝下抖了抖。 哗啦啦金属的声音接连响起,刑具在地上滚了几个滚后散落地躺着。 孟阳缩了缩脖子,又缩了缩身子,不住摇头。 连肃抛下一张纸和一支笔,“不会写,你总会画。”连肃给孟阳挽了挽衣袖,抬手点着那张纸,面无表情声音如冰地道:“画出来。画得像了,你少吃点苦头。但凡画得有点点不好,那就不只是吃苦头的问题了。这项上人头,本官还要掂量下要不要给你留着。” 冀行箴的手段,孟阳并不知晓太多。畏惧他是因为畏惧权势。 可是连肃就不同了。 连大人手段阴狠,折在他手里的人不知凡几。即便孟阳当年并非是好事者,却也不小心听闻了他不少的消息。 在连肃的手里,死是解脱。不死是最难熬的。据说没有人能逃过他的审讯。 孟阳吓得魂飞魄散,吱吱哇哇地叫着,连自个儿的身份和处境都忘了,跳将起来跑到门口,捶着门想要逃脱。 连肃三两步跨过去,抬手将他的手臂背到身后,又扣住他两腕关节,直接把他狠力丢到地上。 孟阳年纪不小了。被这样一丢,近乎去了大半条命。 连肃阴沉沉地笑了声,“还能动罢?能动就把情形‘说’与本官听!但凡你画得有一点点不好,本官就能让你当场血溅三尺!” 孟阳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战战兢兢地拿起笔,抬手慢慢去画。 刚刚起了一个头,他的笔尖还没来得及拉出去,就听太子殿下在旁问道:“那件事情,是冀符做的,对不对?” 孟阳的笔尖剧烈抖动了下。一大滩墨在纸上晕开。 “倘若是他,你就嗯两声。倘若不是他,你就嗯一声。”冀行箴说着,催促道:“我再问一遍。究竟是不是!” 连肃抬脚朝刑具踹了过去。 哗啦咣当声响起,孟阳的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再不敢耽搁,赶忙“嗯”了一声。 半晌后,又一个“嗯”声响起。 冀行箴阖目轻叹。 伴随着他的叹息声,咚一声重响,有人狠命朝门踢去。 “一派胡言!”震怒的晟广帝从屋中屏风后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怒指孟阳:“你个贱奴!居然敢随意诬赖皇子!胆大妄为!” 孟阳没料到晟广帝居然也在屋子里。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画,再看看愤然的晟广帝,还欲辩解,却用眼角余光瞄到了连大人。 “说!”晟广帝对着那佝偻惧怕的身影扬声叱问:“刚刚那些话是不是你胡编乱造!冀符当时那么小,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些话,一定只是你随意编造的罢了!” 孟阳刚要开口,冀行箴猛地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倘若你这个时候反口,只道自己先前不过是信口胡说的话,那么刚才你说过的那些话可就都是欺君之罪了。你,可要认真地仔细想好了再说。如果你句句属实的话,本宫可以保你不死。” 孟阳朝他看了过去。 冀行箴已经转身回了先前站立的位置。不过,面对着孟阳的目光,连肃适时地朝着孟阳笑了下。让孟阳刚刚放松了点的心情忽然紧绷起来。 一边是皇上。 一边是监国的太子还有本朝最为阴狠的大理寺卿。 孟阳深吸口气。 想到刚才看到的俞家的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想到当年那个机灵懂事的小男孩。再想到,刚刚误认那冯公子为大皇子时,自己心里的那种焦灼和不安…… 最重要的是,太子说,若他说出实情,能保他不死。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倘若大皇子知道他刚才的所作所为,那么下一个死在大皇子手上的,或许就是他。 在这一刻,孟阳忽然聚集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用力点点头,伸手比划了个“一”字。 一. 若论序齿,大皇子排行是这个数。 晟广帝默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佝偻人影,试图从他的神色里辨出一丝一毫的愧疚或是心虚。 但,他错了,那里没有这些。 那老太监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笃定,就是确信。 晟广帝忽地全身脱力。 他颓然倒在椅子上,半晌不能言语。 第180章 “这不可能。”晟广帝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可能是他。”冀行箴半点也不顾忌这个话题, 不退反进逼问道:“为什么父皇认为不能是冀符?” “你们可是亲兄弟!” “亲兄弟?”冀行箴看着满脸失望和茫然的晟广帝,低笑着凑到了他的眼前,缓缓道:“父皇,你难道已经忘了,他曾经想要害我的那件事吗?” 那件事…… 想到当年冀符曾经试图下毒暗害冀行箴的往事, 晟广帝蓦地清醒过来, 可是还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当年老二去的时候, 冀符他、他当时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冀行箴毫不留情地冷笑道:“难道作恶之人小时候就一定存有悲悯之心,难道大了是大恶人, 小时候就不能是小恶人了?” 晟广帝抬手按揉眉心, 疲惫地说道:“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这事儿,我得好好琢磨下。” * 孟阳进到昭宁殿后,整整一个多时辰都未曾出来。 青枫左顾右盼还不见人,很有些担心, 悄悄去寻了阿音问他会不会有事。 阿音不便把那许多细节讲与他听。但看他忧心,就斟酌着说道:“若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然无甚大碍,很快就能出来。但,如果他一再遮掩事实不肯言明, 那很有可能就出不来了。” 出不来了四个字让青枫心惊不已。 太子殿下处事素来公正严明。为何一个老太监会到了那个地方后出不来? 难道就只因为先前错把冯家少爷认作为大皇子? 肯定不止如此。 可是再深的原因,青枫却想也不敢再想了——能够让太子殿下那么重视的事情,怎会是小事! 青枫心里有了念头, 再不敢多问多说。虽还在关注着孟阳未来之事,却也未曾再表露出疑问了。偶尔旁边有宫人问起老阳去了哪里,他还会帮忙遮掩一二。 如今阿音已经回到了宴席上。 冯旭随后也走了回来。只不过冯旭身上穿着的不再是和冀符一样的那身衣裳,而是改作了他自己先前穿着来赴宴的那一身。 双胞胎兄弟俩也已经回到了自家母亲的身边。 俞皇后看到他们两个后,很是开心,侧首与阿音道:“你看大哥儿小哥儿多有趣。改天你们也生一个。肯定比他们俩还好玩。” 因着百日宴的时候方才取名,这个时候双胞胎兄弟俩就大哥儿小哥儿地浑叫着。 如果是旁的时候听闻俞皇后这样说,阿音少不得会脸红红地说上几句。 但是现在她心思全然不在这儿,就也没做出什么明确的表示来,只强笑着随口应付了下。 俞皇后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青枫的身边。 ——那里原先站着个老太监。而此刻,那身形佝偻之人已经不在这儿了。 俞皇后挪动了下身子,正襟危坐,紧紧地揪住了手中帕子。虽面容平静,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许久后,就在宴席堪堪散去之时,变故陡生。 并非是那老太监回来了。而是郭公公突然带了一队御林军来,当场拦住了正要离开的大皇子冀符,直接将他扣押住。 冀符大怒。 他看着满脸笑容的郭公公,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个贱奴!这是作甚?快把我放开!” “大殿下,真是对不住了。”郭公公虽然笑着,那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小的并非刻意想要阻碍了大殿下。而是皇上吩咐小的这样做,小的不得不这样。” 说罢,郭公公很是认真地躬身行礼,口中语气却愈发咄咄逼人:“大殿下自然觉得小的是多事。可皇上说了,倘若大皇子走了,就让小的带了人去宫外找您。拖也得把您给拖回来。既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请了您进去,这样也省得殿下太过难堪。” 冀符这个时候脸色已经黑沉如墨。 他看着郭公公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抬脚就朝他踹了过去,“你个贱奴!实在是无法无天!” 这脚刚刚踢出去一半还没落在郭公公的身上,突然旁边斜刺里有人抬脚轻轻一拨,把他这去势给缓了缓。这脚就没能踢实。 “还请大殿□□谅小的们,莫要刻意为难。”那御林军收了脚躬身说道。只不过在躬身的时候,他快速地朝左右两边各看了一眼。 御林军儿郎们会意,当即齐齐上前,把冀符从头到脚给扣了个严实,用绳子绑住。这样他根本无法挪动分毫,更莫要说发怒或是离开了。 姚德灿看到冀符被这样绑起来,当即怒了,高声吼道:“你们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是大皇子!是皇上的大儿子!我要去寻皇上,我要见皇上!” 这个时候,宾客们远走的脚步渐渐止住。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郭公公朝着姚德灿打了个千儿,笑道:“皇上怕是没空见你。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当年的事情还没有捋顺,许多事情都还得慢慢相谈。大皇子妃就莫要去凑这个乱子了。” 众人皆知,二皇子自打出生后就得了皇上极大的喜爱。当年皇上没事的时候就爱抱着二儿子玩耍,即便是长子的冀符都没有这个待遇。 可是某一天,二皇子突然暴毙。 这件事情一来发生在宫中,二来又是皇上爱子,原本是件很大的事情,后来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没多久就没有人再提起,只敢私下里偶尔提起一两句。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好事者。最不少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谈资。 原本此事经历了那么多年后都被人渐渐遗忘了。谁曾想,会在这个时候听到郭公公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而且还是当众说的。 满座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晟广帝身边的亲随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基本上就表明,晟广帝已然认定当年二皇子的事情与大皇子脱不开关系了。不然的话,又怎会这些兴师动众地来“请”人?! 周围议论纷纷。 冀符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眼中冒着滔天怒火。想要反抗想要反驳,皆是不能成事。只能任由御林军把他拖了出去。 他原本以为御林军是要带了他去见过皇上。 冀符暗自思量着,见到了皇上后,应该用怎么样的借口把自己那个时候的所作所为给圆了过去。 谁曾想,皇上根本未曾见他。只让冀行箴看了他几眼就作罢。而后就是郭公公带了他,把他交给了大理寺卿。 连大人到底给他留了点脸面,没有直接把他带到大理寺去问刑,而是请了他上了一辆马车,送他到了天牢里。说是暂且关押。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就连俞皇后都没有弄明白事情的始末,突然间冀符就被带走了。俞皇后还是稍晚之后听闻阿音和冀行箴说起,方才晓得当年的事情当真是冀符所为。 俞皇后喟叹不已。 谁也没想到当年居然是冀符做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查明,俞皇后就也十分欢喜。当晚就摆了酒席,并未宴请旁人,而是请了太子和太子妃,又叫了宫里亲近的一些妃嫔过来一起吃了顿饭。 这边欢声笑语刚刚响起又落下,院子外头就响起了不合时宜的争吵声。 因为现在天气热了,俞皇后就没有把宴席摆在屋子里,而是让人摆在了院中。院子周围绕了一圈都点上了蜡烛,桌子旁边又是点蜡烛又是放灯笼,把摆宴席的几个桌子照得灯火通明。各色菜肴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十分可口。 俞皇后就让大家不要客气,只管吃便是。无需拘束。 大家都很开心。先前还笑着谈天,这个时候没有谁去说话,大家都只顾着享用美食,一个字儿也未再多说。 因此,院子外头的嘈杂声就显得格外清晰起来。 俞皇后唤了人来问:“外头这是怎么了?听着怎地这样吵?” 梅枝未敢耽搁,当即答道:“是贤妃娘娘来了,说是要见皇后娘娘,还说要见太子妃。婢子们不想扰了娘娘的兴致,就想要拦住她。谁知她竟是这样地……泼辣,把梅叶她们给打了,还让人打进院子里来。要不是径山公公和万嬷嬷都在,恐怕她们就已经给冲进来了。” 径山和万嬷嬷是冀行箴还有阿音身边的得力之人。因着俞皇后如今注重休养,已经很少管理后宫事务,诸事基本上都交给了阿音来处理。有时候冀行箴也会帮忙一二。 因此,俞皇后身边的人在这后宫之中已经甚少出头去惩治或者是管理。如今径山和万嬷嬷他们两人在宫里的地位不同寻常,太监和嬷嬷们无不以他们为首。 有他们二人在,等闲不会闹出乱子来。 但是,此时此刻听闻郑贤妃要吵闹起来,俞皇后非但没有半点的生气,反而有点点的愉悦。 “哦?她来了?”俞皇后抿了一小口酒,把酒盅拿在手中把玩着,“既然人来了,不请进来好好说说话,实在对不住她大老远地跑这一趟。” 俞皇后笑看梅枝,“你就让她进来罢。旁的不说,单看看她想讲什么也是值得的。” 岳常在在一旁接道:“说不定还能增添点热闹。” 这一句话让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孟淑妃有点笑不出来。毕竟当年她和郑贤妃最是要好。如今听闻郑贤妃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心里也不太好过。 孟淑妃起身说道:“嫔妾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行告退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俞皇后本也不是喜欢为难人的性子。知道孟淑妃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她也不多说什么,只随口“嗯”了一声又摆摆手,这就是示意孟淑妃离开就是。 孟淑妃如获大赦,朝着旁边寻了个不太显眼的小路快步而走。 可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难以预料。 明明想要躲着,偏偏就还碰到了。 孟淑妃走到小路上行至一半时,看到眼前有人要经过,两人当即堵在了半道上。 对面传来了一阵阵咳声。 孟淑妃听着有点点耳熟。她抬头看向了堵路之人,惊讶地发现居然是郑贤妃。却也不好当做没看见了,只能硬着头皮唤一声“贤妃娘娘”。 郑贤妃也没料到这里居然会遇见孟淑妃。待到咳得轻一点了,郑贤妃唇角一勾,嘲讽道:“原来是孟淑妃啊。我当是谁呢,这么大的排场,非要挤了这条路堵住我的去路,原来是你。怎么样?和大家一起玩笑好不好?” 郑贤妃抬头望了望天,看着满天星子,哼笑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每年都会陪着我过节,还说是好姐妹在一起,自然要相互扶持着。我原先风光的时候可没忘了你。如今你比起当年的处境来好了许多,却也没见你待我如往昔,反而避我如蛇蝎。” “怎么会!”孟淑妃赶忙辩解,“我一刻也没有忘了娘娘的好意。我现在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是为了四公主方才如此!” 想到这儿说到这儿,孟淑妃已经冷静下来,说话也顺溜许多,“贤妃娘娘知道,我心里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了。没了她,我什么也不想做,什么盼头也没有。如今她将要嫁人,而且皇后娘娘也待她很好,处处为她谋划。单单为了这个,我也该好生对待皇后娘娘才是。” 郑贤妃听闻后,脸色非但没有半点的好转,反而愈发阴沉起来。 孟淑妃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犹在兀自反省着。 “罢了!”郑贤妃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我原也不该指望你念着往年的情谊帮冀符向娘娘求个情。如今既然你这样想,我看也不必麻烦你了!” 郑贤妃原想着,依着孟淑妃以往的性子,她说了这样激烈的话语后孟淑妃一定会劝一劝她,而后由孟淑妃出面,在俞皇后跟前美言几句。 谁知这一次孟淑妃并未如此。 孟淑妃是真的很疼爱冀茹,不愿意冀茹在将要出嫁的这个时候遇到半点的不好来。因此,孟淑妃早已打定了主意,这段时间一定好好地服侍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各方面都满意,到时候冀茹的事情就能顺利许多。 因此郑贤妃的话出来后,即便孟淑妃明白她是个什么意思,却依然装作没有听见。只朝郑贤妃微微弯了下.身子便侧身走到一旁,把路给她让了出来。 现在的情形是,郑贤妃早已不再受宠,而孟淑妃在俞皇后的面前有些颜面,因此宫里上下待孟淑妃比郑贤妃要恭敬许多。 现下看到孟淑妃主动让路,郑贤妃的心里多多少少好过了点。撇撇嘴后就大摇大摆地从小道上走了过去。 俞皇后已经让宴席上的众人暂且先停了碗筷。想要先听一听郑贤妃如何说,再继续宴席。 于是郑贤妃走到俞皇后跟前的时候,有十几双眼睛在直直地盯着她看。 那些眼睛有杏眼,有凤眼,有桃花眼…… 都是晟广帝曾经喜欢过的。 只不过宫中美人实在是太多了,而帝王又是个薄情的性子,修道后更是如此。因此这些女子不过受宠了几日就被抛弃一旁。 看着这一群的莺莺燕燕,想到自己原先的好友、现在的对头孟淑妃,郑贤妃只觉得一切都讽刺得很。 这皇宫分明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的大好年华,她的侄儿,她的小儿子,她的大儿子…… 一个个的都是折在了这里! 毕竟是受宠多年的人。现下心里不痛快,就表现在了脸上。 郑贤妃草草地对俞皇后行了个礼,说了句“皇后娘娘安好”,并不等皇后主动开口说让她起身就淡笑着站在了一旁。 身边的妃嫔们看到这一幕都十分愤然。 俞皇后抬手止了众人的悄声议论,含笑问郑贤妃:“贤妃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又道:“平日里这个时候我的院子是不准闲杂人等随意乱进的。只不过今日我心情好,请了人来吃酒,所以宽松了些。也是巧了,刚好你就来了。院子里的人招待不周,还望你不要介意才是。” 郑贤妃听出这话里夹枪带棒,早已忍不住了,当即驳道:“倘若娘娘请吃酒的时候也请我一份,我就也不用这样单枪匹马地过来了。无非是因为娘娘是独独忘了我,所以才迫使我不得不如此。” “也不是单独忘了你一个。”旁边响起了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正是太子妃。 阿音笑看着郑贤妃,说道:“原本是想着不要让你太难过,所以不愿意请你过来。谁曾想你自己不顾及着这些过来了,我们也没法不是。” 郑贤妃原本就心里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如今看到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能当即驳斥自己了,不由大怒,指了她呵斥道:“我们说话关你何事!要我说,应该被关起来的是你们才对!怎么回事我的符儿!” 冀行箴见阿音受欺负,不乐意了,缓步从自己的桌子上踱步而来,走到阿音的跟前,朝郑贤妃微一颔首,“原来是为了冀符而来。” 郑贤妃看到冀行箴也在,稍微有点犯怵,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不过想到自己可怜的儿子后,她的勇气就又回来了,“正是为了他!” 想到打听到的当时情形,郑贤妃怒从心头起,对着冀行箴也拔高了声音:“我听说是太子见了皇上后,皇上才会下令把冀符带走!你说,是不是你对皇上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然皇上怎么会——” “下午郭公公的话你没听到吗?”冀行箴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眉心轻蹙道:“冀符不是因为我们被带走的,而是因为他当年做下的错事。” “不可能!”郑贤妃想也不想就驳道:“冀符不会舍得害他弟弟的!” “哦?当真如此?” 冀行箴往前行了一步,轻笑着说道:“倘若我说,冀符下午自己已经招了,承认当年的事情确实是他所为。你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_^ 第181章 郑贤妃怎么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说法, 当即愣住了。等到回过身来,她骤然暴怒,嘶声喊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承认!” 冀行箴泰然自若地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做了就是做了。你在这儿大喊大叫也于事无补。” 看到他这般镇定, 郑贤妃有了一瞬间的怀疑。但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就愈发地怀疑起冀行箴来。 郑贤妃撇嘴哼道:“你莫要唬我。这事儿八成是你和连肃搞出来的,弄出假的消息来诓骗我!” 冀行箴不为所动,“是父皇亲自去问来的结果。你若不信, 大可以去问父皇。” “皇上?”郑贤妃讶然道。 “正是如此。”俞皇后抬手看着指尖的红红蔻丹,微笑着说道:“你服侍皇上这么多年, 早应了解他的脾气了。” “皇上他……” “他就算知道冀符有害人之心, 也会留他一条狗命在。”俞皇后身子猛地前倾,唇角带笑地冷冷看着郑贤妃,“当年他害我行箴,也不过只得了禁足的惩罚而已。你想想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皇上愤怒到非把他关在牢里不可?” 郑贤妃把这话放在心里细细想着,蓦地心惊。 ——如果是残害同母的手足,且被害的那个正好是皇上最爱的孩子的话,那么皇上定然会雷霆震怒! 郑贤妃眼神空洞地踉跄了下, 扶着旁边梧桐树呆站了下,点点头道:“不成。我得去问问皇上。对。我去问问皇上。” 下定了决心,她的神色慢慢转为正常, 望着俞皇后和冀行箴道:“我符儿断然不会害自己的弟弟!你们若是随意污蔑他,我定然要你们好看!” 俞皇后不甚在意地嗤了声,挥袖道:“赶紧去罢。也就你还能把那丧尽天良的东西当个宝。” 郑贤妃不愿在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多待,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被她这一搅合,宴中众人的心情略有点受到影响。 但是当年郑贤妃受尽恩宠的时候,没少给旁人脸色看。更何况她一向自傲与人不和,即便遇到旁人有难处,也是冷嘲热讽惯了,甚少有同情的时候。 此时想到郑贤妃现下出了这样大的丑,丢了这么大的人,大家刚刚受到影响的心情反倒是好转起来。 一时间永安宫的欢声笑语倒是比先前更多了些,气氛也更热闹了些。 欢笑声传到宫外,让刚刚抄了小道步行至此的晟广帝脚步微微一顿,继而停了下来。 晟广帝举目遥望着永安宫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郭公公等了好半晌也没见晟广帝有继续前行的意愿,在旁轻声问道:“陛下可还准备去皇后娘娘那儿?” 方才陛下从如意阁出来后直接说要去永安宫坐坐。当年的事情,皇后娘娘受了委屈。而且一委屈就是这么多年。皇上合该去看看她。 结果半途有人来禀,说是郑贤妃去了永安宫闹事。 陛下不欲和郑贤妃遇到,就由小道行至此处。 谁知到了这儿,刚要遣了人去问郑贤妃的去向,就听闻郑贤妃已经离开了。与此同时也听到了由院子里传来的笑语声。 郭公公虽然服侍皇上已经几十年了,但听到这些欢快的声音,他还是紧张得冒了汗——才刚知晓二皇子被害的真实情形,皇后娘娘这儿就庆祝开了。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埋怨皇后娘娘。 心念电转间,郭公公大着胆子问道:“陛下,还去吗?”又把声音放轻了些,“皇后娘娘如今怕是没有空闲。也不知这个时候去的话合适不合适。” 说实话他这话当真是说得有些逾越了。但是郭公公也是想要试探下皇上的意思。 他小心地去觑皇上脸色。 晟广帝非但没有怪罪于他,反倒是点了下头。 “是不太合适。”晟广帝又朝院子的方向凝视了两眼,低声喃喃道:“阿敏被流言蜚语中伤了那么多年。如今骤然知道了事情真相得以表明清白,心里开心也是正常的。” 晟广帝思量了下,摇头叹息着转过身去,回了昭远宫中。 郑贤妃回到静雪宫后就一病不起。 接连数日,郑家和姚家轮番来人进宫求见,皆被俞皇后给一一拒了。之后郑家和姚家继续锲而不舍地天天到宫门口走一趟。 待到十多天后,俞皇后方才点了头,允许她们前去静雪宫。 可到了那里又有甚用处?与病榻上的郑贤妃商议许久,依然是寻不到让冀符出来的法子。 想要求见皇后娘娘,恳求皇后娘娘帮忙把人放出来。但俞皇后直接拒了与她们相见。想要求见晟广帝,恳求了公公们前去探消息,结果也是如石坠大海,再没了回音。 郑家和姚家人有力没处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他们想要求人帮忙,在对方见到皇上的时候替冀符美言几句。可是当初冀符被郭公公“请”走的时候,参加端午宴请的许多人都看到了。晟广帝的态度这样明确,谁又敢去触这个霉头?因此面对着这些请求,众人也只能婉拒。 郑家众人的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郑家的倚靠一个个倒下,如今连大皇子也不成了,郑家的未来又该如何? 大皇子妃姚德灿哭了好几次后,忍受不住大皇子府低沉的气氛,收拾东西回了姚家。 姚家让她去大皇子府里等着殿下的归来。她不肯。双方起了不少次的冲突和争执。 这些事儿闹出的动静都不算小,阿音无需特意去打听便也知晓了大致的经过。但知道后,也不过随意笑笑,就把事情抛诸脑后不再理会。 这一日玉簪拉了珍眉,两个人神秘兮兮地说着郑家的最新进展消息。 阿音原本是有事情吩咐玉簪她们去做,如今看两个人商量得热火朝天,便也没有遣了她们过去,反倒是选了青枫过去。 青枫此时正和孟阳细说上一次清扫院子时候哪些地方做得不太好,往后还需要更仔细些。 即便冀符已经被关到了牢中,但阿音仍然留下了孟阳。 当初孟阳把穿了和冀符一样衣裳的冯旭看成了冀符,见到冀符抱着孩子,下意识地就担心起小家伙们,不住地想要去帮助孩子们,让那“冀符”远离他们。 旁的不说,孟阳的心意终归还是好的。 阿音就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调整,并未在得到了他的口供后就把他丢出宫去。听闻他出宫后的日子并不好过,阿音留下他让他继续负责清扫院子。 现下青枫听闻太子妃吩咐做事,就和孟阳匆匆说了几句,让他好生做着,他则赶紧去了太子妃跟前听命。 阿音就让他把一样东西给晟广帝送去。 “这是太子新得的一本经文,乃是前朝一位得道之人所抄。”阿音叮嘱青枫:“珍贵得很,路上千万莫要弄丢了。” 其实这东西原本冀行箴自己送过去更好。毕竟如今他处理政事的昭宁殿离晟广帝的如意阁并不远。 但冀行箴坚持着让她送,还非要说这东西是以她的名义送出。 阿音知晓冀行箴这是想要缓和她和晟广帝之间的关系。虽然她觉得自己现在和晟广帝这样的状态挺好的,但冀行箴好心如此,她便顺着他的意思这样做了。 青枫做事仔细,听闻后认真地行礼应声,这就把东西揣好出了景华宫。 现在这个时候,晟广帝一般都在如意阁中。 青枫就朝着那儿行去。 到了半途中,堪堪能够看到昭远宫的院门时,青枫就加快了步子,近乎小跑着到了昭远宫前。问了守院子的嬷嬷,知道如今晟广帝就在如意阁里研习经文,他就入到里面行至如意阁的跟前静等。 谁知还没等多少时候,就听旁边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女声。 青枫低着头没有抬头去看,只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这便发现说话的女子正朝这边走过来,而且她身上的衣裳是女官样式。 青枫忽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忍不住抬头去看。谁知对方也正好看到了他这边。 四目相对,郑惠冉一个没防备,说话的声音就颤了些许:“……这个、这个东西你们拿到,嗯,蓬莱宫去给董仙人。就说是陛下赠的。” 小太监应声而去。 郑惠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青枫头也不敢抬,朝她躬了躬身,这便转身去到了旁边的大树旁。 现在正值夏季,太阳很大,照得人皮肤生疼。 青枫就寻了个阴凉处待着。 站了好一会儿后,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好似刚才一直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抬头去看,这才发现郑惠冉依然站在那边,不曾挪动过。 而且…… 好像还在看着他这边。 青枫左右看看,见周围的宫人们都各自忙碌着没有留意他们这儿,这便前行去到了郑惠冉的身边,垂首问道:“你最近可还好?” 因着两人一个躬身而说,一个站得笔直,这样看过去倒像是郑惠冉在吩咐青枫做事一般,倒是没有人多想什么。 更何况这里是如意阁,皇上清修的地方。等闲也不会有人敢来打扰。 郑惠冉低声道:“还好。”顿了顿道:“你呢?” “我也还成。”青枫的声音里比起刚才多了点笑意。 郑惠冉发现两人说话没有之前想象得那么难,就多说了两句:“你在太子妃跟前做事儿,小心着些。她虽然脾气不错,可发起火来也够人受的。而且还有点小心眼。” 青枫刚开始还一一应着声,后来听到最后一句,有些不乐意了,忍不住驳道:“我倒是觉得她没那么小气。” “她还不小气?”郑惠冉不由地往前迈了一步离他更近点,“我和她一同学习那么久,我可是最清楚的了!” “或许你是弄错了呢?又或者……都长大了,许是就和小时候不同了?” 郑惠冉还欲再辩,但看到眼前青枫耳根红红一脸认真的模样,她便不由噗嗤笑了起来。 “罢了。你跟着她做事,觉得她好也正常。” 郑惠冉说着,眼睛不由得往青枫红红的耳根处多看了几眼。 她知道,他定然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其实她看到他的时候也能想起来。只不过时光已过,现在不同于那个时候了。许多事早已发生了改变。 郑惠冉心里喟叹着,一时间没了言语。 青枫看她不说话了,他也寻不出该说什么来,就道:“我去树荫下等着。一会儿皇上出来了我再来拜见。”把声音放低,再快速说了句“你小心点身体”,这便朝着树荫下去了。 走了没两步,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 青枫停步回头,就见郑惠冉正快步跟在他的身后往这边走。 生怕四周有晟广帝的耳目留意到两人的关系太过亲近,青枫急道:“你快些回去罢。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若是有机会、若是有机会……我下次再寻了你说话。” 郑惠冉看着他有些局促的样子,见他白皙的皮肤上染了红晕,心里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原先想好的想要开他几句玩笑的念头就被压了下去,她转而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有话和你讲。原本这些我是打算告诉太子殿下的,只不过现在想着你在太子妃跟前做事,我告诉了你你再告诉太子妃,许是能让你在她跟前多挣点脸面。” 青枫没料到她会是因了这样的事情而追过来,赶忙摆手道:“你不用担心我,我……” “我说着。你听着。”郑惠冉不容他反驳,在他近处急切地说了几句话。 青枫听闻后太过意外,顿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90 ^_^ 第182章 此时阿音正在院子里小憩。 夏日最是燥热无比。烈日当空, 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大地,地面的空气都被晒得热气腾腾,人走在上面当真是如同被烤着一般。 这样的情形下,阿音等闲不愿意去到院子里待着。 不过屋子里待久了,总想着到外头来坐坐。今日有冰镇的西瓜吃着, 她就去到大树下乘凉一会儿, 顺便呼吸下新鲜空气。 吃过西瓜后全身舒爽,阿音就阖目小憩。 就在她半睡半醒的这段时间里,青枫已经将事情办妥回到了景华宫。只不过因为孟阳那边的事情出了点岔子, 青枫见太子妃没醒,就先去处理孟阳那边了。 阿音倦倦的不想动弹, 好半晌方才睁开眼, 就看到了侍立在侧的锦屏。 “太子妃醒了?”锦屏笑着给她在藤椅上放了个靠枕,“这次可是睡了不少时候。足足一炷香时间呢。” 阿音微点了下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锦屏去到了茶水间,亲自端了一杯茶出来, 捧到阿音的跟前:“太子妃请用茶。” 阿音原想着不急着喝茶,等会儿看看再说。可是现在还是很有些困倦,且她迷迷糊糊地听闻青枫回来了,想着问问他如意阁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动,就打算喝一杯茶后清醒清醒。 刚刚抿了一口, 阿音微微蹙眉。 “怎么了?”锦屏紧张得问道:“可是茶水不合适?” “有些苦。”阿音说着把茶盏搁到了桌子上。 锦屏忙把它捧了起来,小心地拿到太子妃跟前,“茶苦一点点也是难免的。不如婢子给您再倒一杯?” 阿音还未说话, 锦屏就道:“其实这一杯也不错。只不过太子妃刚刚醒来,胃口怕是不太好,所以觉得有些不适应罢了。” 阿音瞥了她一眼,笑着缓缓说道;“应当就是这样了。刚刚醒来什么也不想吃,所以喝杯茶都觉得味道不好起来。” 锦屏就把刚刚端起的茶盏搁到了桌上,“那太子妃还是喝这一杯?” “嗯。”阿音应着声,把茶盏拿了起来。 锦屏笑着看她饮茶。 阿音忽地想起来一件事,与锦屏说道:“这茶着实有点苦。不若你给我进屋去拿点蜜饯过来,喝茶后吃一点许是就妥当了。” 锦屏笑着应了一声,又朝那盏茶看了眼,这便回到了屋子里去拿蜜饯。 阿音看她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就拿着茶盏盖上盖子,快速地把茶往旁边的花盆里倒了进去。 因着盖了盖子,茶叶就都被盖子卡住,并未有被倒入花盆中的。把这个快速做好后,阿音端坐在藤椅上,将茶盏搁回了桌子上。 刚刚倚靠回藤椅背上放松身体,锦屏已经从屋里拿了蜜饯出来。 把蜜饯盒子打开放到阿音手边的桌子上,锦屏朝着茶盏里面看了眼,笑道:“太子妃喝得可真快。我这才进去了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已经喝光了。” “还不是你泡的茶味道太好了?”阿音笑道;“既是你亲手泡的,我总该喝光了才是。不然可对不起你费的这一些功夫。” 锦屏笑着应了一声,玩笑道:“婢子当真要谢谢太子妃体谅了。” 阿音浅浅一笑,“好说。不过,你这拿的是什么?” “就是先前常家姑奶奶送来的什锦果脯盒子。如今太子妃口中发苦,吃这个最合适。” 阿音先是兴致盎然地凑过去看了几眼,紧接着就拿了一个到手中,“不若就吃这个罢。” 看到阿音选了个桃脯,锦屏没有多说什么,笑着赞了几句,这就要拿了茶盏去厨房。 “莫要着急。”阿音抬手按住了茶盏,“我万一渴了说不定还要喝几口。” 锦屏忙道:“那到时候婢子再给您倒新的,可是用不着再喝这个旧的了。”说着竟是用力把东西从阿音手中夺了过去。 不过,因为她脸上一直带着好似在开玩笑的笑容,所以并未让人觉得不舒服或者突兀,只当是在玩笑一般。 阿音浅浅笑着,目送她拿着茶盏去到厨里。 而后,阿音面上的笑容就一点点消失殆尽,最后神色归于近乎冷漠。 静坐了会儿,阿音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在院子里开始踱步。只不过走了没多久,就听青枫过来求见。 “让他进屋说罢。”阿音脚步一转去到了屋子里,等青枫进了门,她就遣走了屋子里伺候的人,只留了他在屋中说话。 青枫虽然有事情想要禀报太子妃。但是他还未开口说话就看到太子妃这样的行事,不免有些疑惑,问道:“太子妃可是有甚事情?” 阿音其实没甚大事要吩咐他去做。不过暂时不想见到锦屏,所以借了和青枫说话来安静一会儿。 ——只要她把屋门关上与人说话,旁的伺候的人就轻易不能进屋。除非得了她的特别允许。 只不过这些话她是不能对着青枫说的,于是就浅淡地笑了下,说道:“没什么。就是想休息下。你说,我听。顺便歇歇。” 青枫只看她脸上的疲惫之色就知道她这话多半是敷衍。只不过太子妃的用意不是他能随意猜测的,而且他也不准备随便猜测。 青枫斟酌了下,朝着太子妃快步行了过去,挨近了她的身边方才停下,轻声道:“太子妃,小的听人说起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有点蹊跷,所以小的不得不来与太子妃讲。” 听了他这几句话,阿音没有接他的话茬,反倒是直接问道:“你是听郑惠冉说的?” 青枫没料到阿音猜得这样准,而且一说便是这样肯定的语气。他意外至极,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磕磕巴巴说道:“是。正是她。太子妃如何得知?” 听他连说话都不顺畅了,阿音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你是受了我的吩咐要去如意阁寻皇上。而皇上那里能够让你这样在意且能说得上重要话的,想必就是她了。” 青枫的脸上红晕闪现,“是么?可是小的和她……”话道这儿,他不由得顿了一顿,赶忙说道:“小的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是让太子妃知道一下的好。就斗胆来见您想要说一说。” 阿音还在想着刚才锦屏的事情,这个时候就有些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你讲。” “小的想要说的事情,是有关锦屏的。” “锦屏?” 阿音这个时候再也没法维持之前的冷然模样,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诧异道:“你说她作甚?” 青枫没料到自己还没开口阿音已经是这样的神态与语气,就道:“有人,”他顿了顿,“有人看到了锦屏曾从一个小宫女手里接过一样东西。可是那个宫女分明不是太子妃的人。所有对方就觉得锦屏可能有点事情。” 听了这话,阿音心里忽地觉得被刺了下。 她刚才就发现了锦屏的神色虽然粗看之下没有异状,可是每当提到和那杯茶有关事情的时候,锦屏就会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阿音发觉了锦屏的不对劲,进行了一番试探。 结果。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那茶肯定有问题。 其实阿音也是从那杯茶的口感开始就察觉了不对。 试问一个她喝了许久的茶,微微地有点味道不一样,又怎会尝不出来?只不过当时想着可能是旁人动的手,所以未曾对锦屏如何。 但后来锦屏的反应让她太过失望了。 毕竟是从小伺候自己的,感情自然不同于旁人。因此失望起来那种感觉尤其地难受。 “她是有点不太妥当。”阿音并未就此事多说什么,只道:“这次你做得很好。这些类似的事儿你稍微留意下。若是哪一天发觉了不对,再来与我说。” 这就是已经预感道往后还会再出事情了。 青枫当即神色一凛,认真地应了下来。 阿音这就让他先出去了。自己留在屋子里,静静地想着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阿音方才骤然回神。再去看窗户那边,落日的余晖照进屋里,当真是美丽夺目。 阿音的视线从落日转到了来人身上。滞了一小会儿方才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她的唇角虽然带着笑意,可是那笑并未到达眼底。眼底深处的,分明是极浓的失望和伤感。 冀行箴没料到阿音是这样的状况,赶紧紧走几步到了她的跟前。 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未发烧。又去看她的双手,凉凉地让人担心。 冀行箴把她搂在坏里一起做好,再讲她的十指包裹在手里慢慢暖着,问道:“怎么了?听闻你这边出了点事情。我过来瞧瞧。却没料到你居然一个人发呆了那么久。也不怕自己待着太闷,把暑气给过到了身上。” 虽然他是用笑着的语气说的,但是任凭谁听了他这话,都能发现里面有着不赞同和不高兴。 阿音看到他这般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 “怎么会闷?”她微微勾起唇角,揽住他的脖颈笑说道:“我在这里筹划着大事情,可是一点点都不会觉得闷。” “什么大事?” “考虑往后该如何行事才好。考虑下,往后如何对待跟着自己的旧人,才能让对方真心实意地跟着我。” 这些话可是话里有话。冀行箴一听就知道其中有问题。 见小娇妻面露伤感,他并未立刻去说什么,而是拉着她一起站了起来。 “走。我们在景华宫院子里走走。”冀行箴拉着阿音一同往外头踱去,“你瞧瞧甚么花好看,我去给你折了来。” 阿音讷讷地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前移。 如今景华宫的景色也十分美丽。特别是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是多了一点暖色,多了一些神秘的美好。 阿音步入庭院,看着周围暖意融融的景致,心里头郁结的滞闷之气稍微纾解了些。 冀行箴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旁边的花架下。花架下有椅子。两个人分坐两侧,笑着对视。 冀行箴问阿音:“你看这儿有什么花好?我去给你摘了来。” “哪种都好。难道你全给我摘来不成?” “如果你喜欢,即便全都摘了又有何妨。”冀行箴说着就站起身来,显然就打算依着这话去做了。 阿音赶忙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可别。你如果真给我摘完了,到时候我需要鲜花插瓶放在屋子里的时候,可哪里去寻着合适的花啊!” 冀行箴顺势一带,把她的手拽到了自己的掌中握着,“那你好歹和我说说你喜欢哪些品种。我自然给你带来了你喜欢的。” 阿音想也不想地就罗列了三个品种,又道:“你每一种采摘一朵就好了。” 冀行箴并未多言,只朝她笑笑,这便举步走出了花架下,往旁边的花圃处行去。 因为现在并不是特别想要花,不过是随口说了几种让冀行箴去采摘,所以阿音的心里并未有多么期待这些花的到来。 但是冀行箴把它们采摘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十分欢喜的。不过,并非是因了这些花,而是因为它们是冀行箴采摘而来。 毕竟是他的一番心意,阿音开心不已,当即拿了一朵花就要戴在头上。 谁知冀行箴却抬手止了她的动作。 “太不小心了些。”冀行箴把花从她手中夺了过来,放到了石桌上其他花的旁边,“你也不仔细看看就往头上戴。万一刺到了怎么办?” 阿音听他这样说,方才留意到花的杆上有刺。 也是。 刚才她虽然欢喜,却还是有点魂不守舍。所以并未留意到那些尖利的刺,直接就要戴在发间。 阿音叹了口气,低头说道:“是我不小心。幸亏被你发现了。” “倒也不是你不小心。而是你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面。” 冀行箴说着,拿了一朵好看的花,仔细把上面的刺剃干净,给她戴在发间。这便指了剩下的花,问道:“包子,你看看这些花,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他摘来的东西还能有不妥的地方? 阿音疑惑,仔细地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他摘的花远比她要求的要多不少。不只是品种多了,每个品种的花枝数量也是如此。 嗅着周围的扑鼻花香,阿音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抬指轻轻翻动着这些花枝,她仔细看了片刻,忽地“咦”了一声,抬手拨开堆叠起来的枝子,从里面捡了一朵花来,“怎么这个是坏了的?” 这一枝花的花瓣和花杆好似被踩踏过,已经成了深色烂糟糟的一团,根本没法看也没法用了。 “是么。”冀行箴说着疑问的话语,口气却十分平静。 他接过了阿音手中坏了的花枝,又问:“还有吗?” 还有? 阿音仔细地看了半晌,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从里面拿出一朵花来,问道:“这个花怎么没有花心。” 冀行箴搭眼看了看,“哦,被我揪掉了。” “为什么?” “因为已经坏了。” “坏了?”阿音狐疑地看着他,手中捏紧了那一枝花,“花心还能坏掉?” “自然可以。” 冀行箴说着,把那朵花从她手中抽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我看它单单花心坏掉了,所以把花心给挖去。”说着,他把另一手中拿着的那枝坏了的花随手一丢,“如果是这样整个花都坏的话,就整枝都丢弃。” 阿音侧首望着地上的被丢弃的那个,又看看失了花心的那个。 “你看,事情很简单。什么坏了,丢了就是。既然心不在你这里,既然不好了,不要便是。何苦为难自己?” 阿音听闻这话,恍然有些明白过来,侧了身子仰头望着他,“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并不知道很多。”冀行箴看她一脸诧异,当真是喜欢得紧,就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细细地吻着她的唇角,“我回来后听闻你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了,就把青枫找来问了几句话。” 提起那个俊俏的小太监,冀行箴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冷了脸,哼道:“他也真是个人物。本宫问他话,他居然敢绕圈子!说来说去,半天了没一句话在点子上的!” 倘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样说来说去不着正题,或许是因为口齿不伶俐或是旁的原因。 但这个青枫他是知道的。分明是个心里有分寸的。倘若他不知道,直接来一句“小的不知”就能糊弄过去。偏他不。非要说,还东拉西扯地没完。 一看就知道,这小太监是知道了什么,偏偏还想要替太子妃瞒着,所以只说虚的,半句实在话都没有。 思及此,冀行箴的心里愈发恼火,扭头与阿音道:“这样的人,不若撵了出去罢。留在身边也是麻烦。” “我觉得他不错。”阿音边想着冀行箴刚才与她说的丢弃的那番话语,轻声道:“青枫实在,衷心,没甚不好的。留着他罢。” 冀行箴看她一味维护那个臭小子,气不打一处来,强忍着心里的诸多滋味不提,努力平静说道:“那要不然把他调到我身边来?” 左右都在景华宫。也算是“留着了”。 阿音这个时候发觉了不对劲,抬头看他,奇道:“他碍着你什么了?这么不喜欢他。那时候不还是你帮我把他寻过来的。现在后悔了?” 冀行箴想也不想直接答道:“后悔了。” 关键是他原先的时候忽略了一个问题,现在才刚刚反应过来。 那小子长得也太扎眼了些! 满宫里的小太监,就属他最好看! 这简直是没法忍。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你要相信,本宫是绝对不会吃一个小太监的醋的!你要对本宫有信心!︿( ̄︶ ̄)︿ 第183章 阿音看着冀行箴那一脸不爽的样子, 反倒笑了。 “后悔就后悔罢。”趁他不注意,她笑着跳到地上,“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人我都要留下。” 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她拎着裙摆拔腿就跑。 冀行箴看她溜得飞快, 倒也不急, 只在后面悠悠然地走着。待她自认为自己跑得足够远的时候,他便加快步子急追过去。三两下就把人给逮住,抱在了怀里。 “嗯?非要留着他?”冀行箴俯下.身轻轻咬着阿音的唇边, “既然要这样做,总得付出点代价才成。” 他的呼吸灼热而又急切。 阿音紧张起来, 掰着他的手就要逃开。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哪里是他的对手?他也不管晚膳如何了,直接把她拖到床上就地□□。 …… 翌日一早,冀行箴起身,神清气爽地准备去练武。抬脚出门, 看到院子里有个容颜俊俏的小公公正吩咐宫女们做事。他忙碌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不过是让人提前准备着好吃的甜点,等着太子妃起身后甜点就也好了。 冀行箴冷冷地看着他,凤眸半眯,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而后轻嗤一声,挽了袖子自去习武场。 青枫正低着头看今日的甜点单子,忽觉背后凉飕飕。回头一看, 只见到了太子殿下远去的背影。四顾瞧瞧,周围好似没有什么不妥。他摇摇头暗叹着许是自己太过多心,并未放在心上,继续去问御厨们今日准备哪几道甜汤。 冀行箴练完武回到景华宫时,本想着阿音应当还在睡着,就想悄无声息地沐浴下而后换衣去昭宁殿处理政事。 谁知回去后方才发现,阿音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双目圆睁地看着天花板,静静出神。 冀行箴知道他昨夜里闹得久了些。但他也知道,她这样的状态并非是因为他,而是锦屏。 那个从小就伺候她、从京城跟到江南再从江南回了京城、而后跟着入宫的丫鬟。 冀行箴不言不语地走到床边,抬手给她捋了捋鬓边的发。 阿音蓦地惊醒,下意识就握住了他的手。 冀行箴扶了她起来,一言不发地帮她穿衣。 待到一切收拾停当,阿音方才嗓子有点哑地开了口:“那个花盆。”她拉着他的手,抬眸看他,“那杯茶,我倒在了花盆里。看看泥土中有什么,就能知道茶里放了什么。” 冀行箴莞尔,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我知道。”他拉着她起身,与她一路到了梳妆台前,“昨夜你和我说过把茶倒在了哪里,一早我就让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 阿音没料到他早就在处理此事,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冀行箴拿起篦子给她梳发。 阿音拽着他的袖子问他:“你不是要一早就去昭宁殿?” 她记得他说过,今日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是。”冀行箴手中不停,“不过我更想多陪你一会儿。” 阿音虽知这样留着他实在不应该,可她也很希望多和他在一起待着。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自己心里那点点小欢喜占了上风,没有用什么大道理去劝他,开心地与他在一起。 万嬷嬷给阿音绾发的时候,冀行箴去洗了个澡。他出来的时候阿音已经快速地洗漱完毕。两人说笑着一起用了早膳,这天的清晨平静而又温馨。 等到冀行箴离去后,阿音又看了会儿书,看看时候不早了,就去了趟永安宫看望俞皇后。 俞皇后近日来心情不错,连带着气色也愈发好了些。今日穿了身绛紫色绣月白色梅花的八幅湘裙,既端庄又不失美艳,瞧着可是比那郑贤妃还要年轻十岁的样子。 阿音看了后甚是欣喜,笑着扬声道:“母后今儿可真是好看。我这么一瞧,差点认不出了。” “就你会说话。”俞皇后见到阿音很是开心,朝她招手道:“你可来得正巧。帮我看看这些发簪发钗哪个好看。” 说到发钗,阿音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俞千雪的那个赤金三尾凤钗。 当日俞千雪回到俞家,害得吴欣妍早产,差点连命都不保。若非冀行箴需要留着俞千雪拉长线钓大鱼,阿音绝对饶不了她。 也不知她身后是谁支持才能那么嚣张。 阿音往俞皇后跟前的妆奁盒子里看了眼,便知这不是俞皇后平日里用的那一个。花纹有些磨损,盒子的边缘也微微有点掉漆,瞧着就已经年代久远了。 俞皇后见她不去看首饰反倒是盯着盒子瞧,不禁笑了,“看着眼生?这还是我刚成亲时候得的。有段时候我懒得拿这些出来,搁着搁着就慢慢也忘了。” 俞皇后翻动着手边的首饰,沉浸在回忆里轻声道:“这些都是往年时候皇上给我的。只是后来——” 只是后来有了二皇子那件事后,虽然皇上也还在明面上护着她,但是两人的隔阂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而且裂痕越来越大。 俞皇后就把原来两人情意正浓时他送的东西尽数放了起来。眼不见为净。 阿音没料到是这样的来历,就没再开口多说什么。因着首饰时间颇久了,有些款式已经不再时兴。阿音就帮俞皇后挑了几个样子不错的发钗和步摇。 俞皇后另拿了一对赤金镶红玉镯子给阿音戴在手腕上。 阿音知道俞皇后这是要送首饰给她,偏刚才盒子里的那些都是不能送的,所以另择了旁的来给。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道了谢,又挽了俞皇后的手臂道:“还是母后最疼我了。” “就你嘴甜。”俞皇后笑着点了点她的脸颊,“可这话啊,行箴听了后还指不定怎么想。” “关他什么事?”阿音晃了晃俞皇后的手臂,“咱们俩说话,可没他的份。” 俞皇后笑道:“好好好,不关他的事。我替你守着这句话,不告诉他。不然啊,就他那么小气的性子,看我和他抢他媳妇儿,铁定给我急。” 阿音被俞皇后说得闹了个脸通红,讷讷地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俞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他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包涵着点。你也知道他。平日里没个正形,做事总也不靠谱。也就你的话他还听听。” 阿音听了这话后哭笑不得,“母后,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是反了的呢。” “有么?”俞皇后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说得很正确,于是道:“你记着就行了。往后看着他点。” 俞皇后是因为自己往年的一些事情所以有所感慨。 阿音不知俞皇后心里的百般思绪,但她知道,俞皇后是为了她好,这就够了。于是认真应了下来。 因着中午两人都没甚事情,俞皇后就留了阿音在永安宫里用膳。 阿音发现,俞皇后如今吃饭也比往常时候多了些,今日甚至多吃了好多红烧蹄膀。毕竟身体不是特别好,原先这种荤腥油腻的东西她是不太沾的。 阿音十分高兴,捡了景华宫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讲给俞皇后听。 午膳后又喝了会儿茶,俞皇后要回房午歇了。阿音便告辞离去。 从俞皇后这儿出来后,阿音原本打算回景华宫去。谁知刚走出院子没多久,就被早已等候在外的云峰给叫住了。 “小的见过太子妃。”云峰行礼问安,道:“太子殿下说等太子妃有空的时候去昭宁殿一见。不知太子妃现在可否过去?” 阿音原还想问一声云峰,到底冀行箴是为了什么事情。转念一想,冀行箴早晨说过那沾了茶水的泥土已经送给人去查验,还说很快就有结果。此刻心里就有了些底,并未多说什么,只在云峰的引路下往昭宁殿行去。 因着天气暖和,屋里窗户尽皆打开,只大门紧闭。 阿音示意了下让门口的径山他们俱都噤声。她则去到窗户外面往里去看,瞧瞧冀行箴到底在做什么。 雕镂着龙形纹饰的沉香木桌案前,高大男子正奋笔疾书。他的手边是高高的两摞奏折。显然是已经批阅完了一部分,另外还有些尚未查看。 阿音目光扫过这些后,就抬眸望向冀行箴。 他的五官十分好看,清雅隽秀。从这个角度看,他微微垂首望着奏折,她刚好能够望见他挺高的鼻还有长长的睫。 阿音越看越觉得自家夫君长得真是养眼,不由得就多站了会儿。 虽然窗户开着,可是伺候的人没有一个敢贸贸然探头去看。 再说了,能盯着他看还百看不厌的,想想也能晓得是谁。 因此冀行箴无需抬头,只用余光瞥见了窗户上投下的暗影,就知道了来人是哪个,笑着说道:“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屋。莫不是就喜欢在偷窥?” 阿音没想到自己就瞧了这么一下还被他给发现了,哼了句“你才喜欢偷窥”,于是转向门口推门而入。 冀行箴笑着放下手中纸笔,起身朝她走来。看她关上屋门了,就半揽着她入怀,与她一同往桌案旁行去。 阿音刚才偷看被发现了,现在脸颊还有些热热的。生怕他再提起刚才那一茬,她当先开口择了话题,“你叫我来是什么事情?莫非就是为了茶水之事?” 冀行箴一看她脸红红的模样就知道她干吗这么快开口。 他根本不让她逃避,不答反问:“刚才怎么看了这么久?可还满意你所见到的?” 阿音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坏,哪壶不开提哪壶。想了想,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还不错。经我仔细查探,发现太子殿下没有不务正业乱做旁的事情,一直在认真伏案做事,不错,值得赞赏。” 冀行箴哈哈大笑,抬手揪了下她小巧的耳垂,在她耳畔低笑道:“那你晚上记得奖赏奖赏我。这可是你说的。” 阿音气得不理他。 冀行箴看她要跑,一把拉着她去到了椅子旁,搂了她入怀。又从桌上抽出一张纸来,放在阿音跟前。 上面写的东西乱七八糟的。阿音根本理不出头绪来。 “他们用了暗语。”冀行箴此刻已经收起了嬉笑模样,声音发沉地与她说道。 他知她看不懂,给她看了下便把东西拿到旁边,点火烧了,“上面说,里面含有一种慢性□□。长期吃着,定然会危及性命。” 阿音听了后手指有些发凉。手心里却慢慢出了汗。 “□□。”她想到锦屏和自己往年的点点滴滴,心里难受的呼吸都有些受阻,“她给我用□□。可是,为什么呢?” 她自问待锦屏不薄。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么人说变就变了。 明明以前都还好好的。 冀行箴看出了她心里的难过,抱着她让她靠在了自己怀中。 “这种毒,可以解。只不过需要知道各种成分的含量方才可以制作出解药。而含量多少,想必只有制作此毒的人才能知道。” 阿音原先心里还乱糟糟地想着锦屏的事情。听了这几句话后,她的注意力放在了这种毒上,一点点把这话剖开,心里慢慢地敞亮起来。 只有制作此毒的人知道成分含量。那么那些人手里肯定有解药。 为什么给她下毒? 因为想要借了解药一事来掌控她的生死。 掌控她生死的目的,想必就是用来要挟冀行箴的罢! 阿音知道,冀行箴看着清冷淡漠,却极其重情义。倘若她有了事情,他必然不能坐视不理。 “这人好恶毒的心思。”阿音后怕地握住了冀行箴的手,“竟然想要用我来要挟你。” 冀行箴本也知道她聪慧得很一点就透,所以刚才并未把话说完全。 此刻听到她的话,他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你放心。不论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都会将你好好护着。你不会出事,我也不会。” 阿音自然知道他会护好她。可她也担心,倘若自己真有了什么麻烦,那他该何去何从? 想到自己命中的那个劫难,阿音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思及自己差一点就被锦屏暗害了去,阿音有些期盼地想着,不知这一次会不会就是她命中的大劫? 或许这一次躲过去了,自己就没什么大事了? 她特意寻了个时间去了趟山明寺,想要问一问觉空大师,她命中的大劫是否已经渡过去。 谁知到了后才知觉空大师已经不在寺里。早些天已经离去。算算时间,在吴欣妍生产那日后他就走了。 阿音因了没能和大师道别而心里难过得很。 想想大师处处为她打算,而她连一句“再见珍重”这样的话都没说成,很是懊悔,想着自己该有空的时候多去看看大师才对。 自从发现了□□一事后,阿音依然接过锦屏端上来的茶,只不过茶水并不喝入肚腹,而是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寻机倒掉。 为此冀行箴和阿音还做了些许安排。比如摸准了锦屏端茶的时辰后,阿音就会坐在特定的几个位置上。那几个地方,她和冀行箴都暗中做了手脚,搁置了方便她将茶水倒走的装置。只不过很不起眼,所以除了她们夫妻俩外,旁人等闲看不出来。 她和冀行箴商议过了,先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锦屏依然“依计行事”,免得露出破绽来让对方警觉。 故而阿音这段时日也开始装作虚弱了些,借此让锦屏以为药效应开始发作从而放松警惕。又一直暗中观察着锦屏,想要通过她来寻出蛛丝马迹来。 没多久后的某天,阿音正翻看着账簿,就听外头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阿音唤了人来细问,才知锦屏做事不小心,把一个茶盏给摔坏了。而那个茶盏,恰好就是锦屏每日里都要给阿音喝茶的那个。 ——这样的东西,定然不会轻易弄坏。想必有甚事情发生,所以锦屏方才如此。 阿音就让玉簪把锦屏叫了来,细问究竟。 此时的阿音因着妆容的关系看着脸色有些苍白,唇色很淡,脸颊上都没了血色。说话也有些喘,听着比起以往的软糯来更多了些有气无力。 “怎么了?可曾划到手?”她顿了顿,似是缓了一缓,又道:“你素来稳重,没事断然不会这样失态。怕是有什么事罢。你尽管,和我说。我会帮你想办法。” 锦屏看着太子妃这样虚弱却还在关心她,顿时泪盈于睫,哽咽着低下了头,轻声道:“没什么。太子妃莫要为婢子而担心了。” 阿音笑了笑,“你跟我多年,有事直说就是。” 锦屏抬头看了看她,又快速低垂下去看着地面,思索许久后,终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恳求道:“太子妃,婢子家里出了点事情,婢子想要求一日的假期回去看看。请求太子妃恩准。” 说罢,她开始不住地叩头。 接连砰砰地七八声后,阿音方才淡淡一笑,让人把她扶了起来。 “不过是请一日的假期罢了,何至于磕头这样严重。” 阿音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柔和地说道:“你想要哪日回去?定下日子和我说一声就是,我自然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你有什么打算?和我说说,我来帮你呀~我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亲亲夫君~(づ ̄3 ̄)づ╭❤~ ****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火箭炮!~^_^ **** 谢谢: 读者“暗魁斗”,灌溉营养液 +30 读者“我是阿宅我是阿怪”,灌溉营养液 +5 ^_^ 第184章 锦屏家中的事情显然很急。听了阿音的问话后, 她想也不想就道:“今日成不成?” 话一说完,不等阿音开口,她自己先后悔了。 “不。今天不行。时间不够。”锦屏双拳紧握,急急地想着,说道:“不如明日吧。明日婢子想回家去看看, 太子妃您看怎么样?” 阿音淡笑着看她, 颔首道:“好。” 锦屏大喜过望,眼中含着泪朝她磕头。 “不过……”阿音话锋一转,又道:“我看我也该回家一趟了。不若明日我们就一同出宫去。” 锦屏猛地抬头看她, “太子妃,这恐怕, 这恐怕, 不合适吧。”语毕她急急开口辩解,“太子妃出宫,婢子却不能随行在侧,实在是大不应该。倒不如改天婢子伺候着太子妃回去。” “有甚不可以?”阿音毫不犹豫地说道:“你回你家就是。我去大将军府看看爹娘。你若有空就来寻我, 无空的话你办完了事情自行回宫。并不冲突。” 听她这样说,锦屏又细细思量了下,最终点头道:“多谢太子妃体谅。太子妃的大恩大德,婢子没齿难忘。” 阿音听了那最后一句,只觉得嘲讽异常, 都懒得和她虚与委蛇了,直接摆摆手让她退了下去。 冀行箴听闻阿音回家的事后倒是没有反对,只不过有些不太放心。毕竟锦屏的所作所为俞家人并不知道, 倘若他们再无形中帮了锦屏什么,那就不太好办了。 阿音倒是并不忧心。她将今日和锦屏的对话细细与他讲了,说道:“如今我回家,她怕是不想露出马脚,所以并不愿与我同行。既然如此,她应当不会和我一同出现在府里。” 锦屏不是家生子,不过是被父母亲卖到了俞府的。因着她自小就乖巧懂事,所以程氏一直留着她在身边,直到阿音进宫读书就跟着一同来了宫中伺候。 所以锦屏回家,是要回的她被卖前的那个家,和俞家干系不大。 这事儿冀行箴倒也知道。他当初让袁无相帮忙查过阿音身边的这些人,确认都无事后才放心让她们继续贴身伺候着。倒是没料到后来会突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前些天他也让人重新查了锦屏,有了些新的发现,此刻就与阿音细细说了,“……她的那个兄长,想必有些麻烦。你留意着些,千万不要碰到。” 阿音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听闻后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休息前阿音就把事情和万嬷嬷还有玉簪、珍眉她们说了。商议好万嬷嬷和君眉留下来看着东宫的所有事务,玉簪和珍眉陪阿音回家。第二天用过早膳后,一行人便往归家的路上行去。 车子很大,阿音就让珍眉和玉簪都和她一同坐在车里。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情形下,身边有人陪着总归是好一些的。 珍眉和玉簪了两个都是活泼的性子。能够出宫对她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倒是把阿音心里因着锦屏而生出的纷杂情绪冲淡了许多。 “奶奶,您看外头,那荷花可真好看。也不知道咱们府里的花有没有开得这么艳了。”玉簪悄悄撩开了一点车帘,指了外头的荷花给阿音看。 在外头的时候,未免隔墙有耳被人注意到,说话时候的称谓自然要注意着些,免得被有心人给留意到。那样便会扰了安全。 听了玉簪的话后,阿音身子微微动了下还没来得及顺着缝隙看出去,那边玉簪掀车帘的手就被珍眉啪地打了下。 “别这么不懂事。”珍眉一本正经地训玉簪,“咱们出来了可是给奶奶增添脸面的,不是来惹事的。” 玉簪苦着脸向阿音道:“奶奶,可不是婢子不让您看。婢子想给您看来着,都是被那讨厌的珍眉给搅了这才没能成事。” “好哇你居然敢告状!”珍眉抬手就去闹玉簪。 两人在车里嘻嘻哈哈着,阿音看着他们的笑颜,忽地想起来一件事,“哎”了一声说道:“我竟然这样忘事!” “什么忘事?”两个丫鬟齐齐地侧首看她。 阿音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把大堂兄和二堂兄家的那几个孩子给忘了。” 这回归家,她惦念着哥哥家的双胞胎,就给小家伙们带了礼物。但她准备得太过着急,忘了大堂兄俞林瑞还有二堂兄家的几个孩子。 这样一来,到时候见面时候分礼物可就有些尴尬了。毕竟当年的时候俞林瑞待她也不错,堂兄妹间也很亲近。 玉簪就在旁出主意:“不若奶奶现在去买一些?旁边那条街道有好多铺子。旁的不说,买点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儿和吃食还是很方便的。”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旁边那条街道阿音也去过,距离不算远,好玩的东西很多。给孩子们礼物就是图个热闹。她给两个小家伙也不过是准备了两对能响的银铃铛而已,好玩,有动静,是那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的。 堂兄们家里的孩子大一些了,买点其他小东西好点。 阿音这样思量着,就让驾车的公公转了方向,往旁边的那条路上行去。 因着不是休沐之日,也非节日,这个时候又是天大亮的时辰,夏日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很多。 阿音出行的车子是普通的黑漆马车,平常富贵点的人家大都用这种,并不会引起旁人的主意。 一路看过去,到了接连三家卖小东西的商铺之处,阿音就让车夫把车子停了下来。她则由珍眉扶着下了马车。 刚下车子的时候,阿音下意识地就朝旁边看了眼。却见旁边也有人走下马车,却是许久不见的姚老夫人。在姚老夫人的旁边,是大皇子妃姚德灿。 这两个可是阿音暂时不想见到的人。 阿音就朝旁边使了个眼色。有几名身材高大的嬷嬷走到了她的身边,两个人一前一后,刚好把阿音给遮了个严实。对方即便往这个方向看过来,也瞧不见阿音。 当先走进的这家铺子,装潢颇为典雅。屋中摆了四排屏风,把屋子隔开成了五个部分。屏风间是各式各样的柜台。 阿音择了卖小孩子东西的那一排过去,在伙计的引领下细细挑着自己中意的东西。 不知在隔了几个屏风的地方,隐隐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 “拿这个吧。这个能够保佑多子多孙,正适合母亲戴。”是姚德灿的声音。 “不好。这个虽然寓意不错,但玉不够大,水头也不够好。”姚老夫人在旁说道。 于是就有伙计在旁介绍有更大更好的玉佩,让两人挑选。 玉簪也听出了姚老夫人她们的声音,忍不住凑到阿音跟前小声道:“怎么哪儿都能碰到她们。阴魂不散的,真烦人。” 阿音被她这嫌弃的语气给逗笑了,亦是低声道:“她们买她们的,我们买我们的。互不干涉。” 玉簪虽然听进去了这话,却还是忍不住往声音来处的方向探了探头。 阿音赶忙让珍眉去拉她:“等会儿就走了。莫要惹出事情来!” 虽然声音低,可是严厉的语气半点都不见减弱。 看太子妃坚持如此,玉簪讪讪地笑了下,福身赔了个不是,这便没有再提起那边的人来。 她们这边没有去理会,那边的人依然兴致不减。姚德灿和姚老夫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将要买的饰物。 姚德灿拿着个足有两寸大的坠子说道:“这个的大小不错。母亲不若买这个?” 姚老夫人拿过来瞧了瞧,有点满意,却还是说道:“看着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值得这个价钱。” 这块的玉质比刚才那个稍微好一点,也大一点,要的价格却是高了不少。 旁边伙计笑着说道:“当然是值得了。您看这做工,这玉质,显然是一顶一的好。更何况这上面刻的是子孙满堂,寓意很不错。” “寓意好了有什么用?”姚德灿想要压一压价格,在旁说道:“就算是佩了你们的东西,莫非就一定子孙满堂了不成?” 简短几句把小伙计给堵了个半死,好半晌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姚老夫人听闻后不乐意了,对着姚德灿不悦道:“你怎么说话呢?花钱买的就是个安心,就是要的这好寓意。你怎知这个就一定不成?” 说罢,姚老夫人与那伙计道:“就买这个了。” 小伙计被堵了这么一遭,原以为这一单生意没戏了。谁知峰回路转,竟然那位老夫人肯出银子。 当下小伙计再也顾不上伤感自己刚才被说的那一通,笑着连连说好,忙不得地拿了东西往掌柜的那儿行去。 他走了,姚德灿说话就更没了顾忌,直截了当地和姚老夫人说道:“她们怀不上也是正常。被那女人带来晦气这么多年,府里早就乌烟瘴气的了,想怀上也不容易。如今那女人走了,想必哥哥很快就能子女双全。娘你又何必这么担忧。” 她兀自低声嘟囔:“那个玉佩就是大了点而已,哪里就值得那么多银子了。” “我乐意给这么多银子!”姚老夫人说道:“我乐意花这些钱保佑我的儿孙。你若是不喜欢,自然可以离开。我不拦着你。” 姚德灿哼笑道:“我不过说说话罢了。娘你干吗赶我。”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地弱了下去。 好半晌后,小伙计的声音重新响起。显然是已经把东西包好送了过来。 恰好这个时候阿音的东西也已经选择好了。付了银子后,阿音并未多待,直接让人把东西收好,往外行去。 说来也是巧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两边正好碰个正着,打了个照面。 姚老夫人只能行礼问安。只不过被阿音提示了一句后,她也知道不方便透露太子妃的身份,就喊了一声“冀夫人”。 阿音觉得这称呼听起来十分顺耳,自然心安理得地应声颔首。 姚老夫人就打算带了姚德灿离开。 原本这事儿就也这么罢了。偏偏姚德灿看到阿音后就想起了冀符被抓起来的情形,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当即就道:“冀夫人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想要买些死物来让自己安心?” 她半掩着口,眼神冰冷地笑道:“这可真是不错。原来冀夫人也有失误的时候,也有怕半夜鬼敲门的时候。也是,两口子害了兄长做了天大的亏心事,自然要日日提防着。免得自己再遇到上什么不好的事来!” 听了她这样说,玉簪沉不住气了,当即抬手指了她道:“你说什么呢你!你相公做错事情自然要被老爷责罚。我们家奶奶可是毫不相……” 旁边珍眉拽了玉簪一把。玉簪不说话了。 姚老夫人叱道:“两个婢子太过无礼!依着老身看,这两个贱婢合该打了出去发卖!冀夫人意下如何?” “发卖?” 阿音心里有数。其实刚才姚德灿随便乱说的时候,姚老夫人分明是纵着她的,所以姚德灿才那么无所顾忌。只不过后来看着情形不好,姚老夫人才来“打圆场”,免得太子妃迁怒姚家。 阿音朝珍眉和玉簪看了眼,示意她们两个人不要说话,又眉端微扬,语气冷淡地与姚老夫人道:“你敢动我的人?” 对着宫女们可以凶,但是对着太子妃,就不能这么随意地行事了。姚老夫人憋下心里的气,语气生硬地道:“不敢。” “我觉得你也不敢。”阿音说道:“做亏心事多了,难免会祸及子孙。老夫人和这位姑奶奶还是收敛着点的好,免得往后子孙遭了秧……啊,不对。” 阿音朝老夫人温柔地笑了笑,“我说错了。应当是‘免得祸及子女’。毕竟老夫人身边还未有孙辈。这话可是我说错了。” 刚才姚德灿和姚老夫人的对话,她隔了屏风在旁边听得分明。 世子姚德宇的身边,莫说前夫人常云涵了,就算是多年妾室通房,还有那个已经进门一段时日的表妹,也都没有身孕。 她这话说得可是扎了姚老夫人的心。 姚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硬生生地对阿音行了个礼又说了道别的话,方才拂袖而去。 阿音便打算上车往家赶。谁知刚刚走到车边还没来得及上去,后面玉簪叫了她一声。 “什么事?”阿音回头问道。 玉簪指了指旁边街角,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婢子刚才看到几个人影往那边去。其中一个瞧着好像是锦屏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姚老夫人:扎心了老铁。/(ㄒoㄒ)/~~ *** 谢谢 读者“米米”,灌溉营养液 +4 ^_^ 第185章 锦屏的兄长? 说实话, 阿音对锦屏的家人印象并不太深。 当年从京城去江南的时候,锦屏虽然跟着去了,可她的家里人依然还在京城。从江南回来后没多久就进了宫,锦屏都没甚时间与家人接触,更何况是阿音。 再者, 阿音知道锦屏是被家里人卖到俞家的。这样的状况下, 她实在是无法喜欢起锦屏的亲人。因此虽然小时候有见过一两次,可实在是没有想过去记住他们的相貌。 听闻玉簪这样说,阿音初时并未多想什么。因着不喜欢那王家人, 又因冀行箴说了让她不要去接触那个兄长,所以不曾对此有多大反应, 只略点了下头就准备收回目光。 谁知往旁边扫了一眼后, 她忽地觉着那些人去的方向有些眼熟。 唤来火青问了问,才知自己没有记错。往那条小道上过去,只有一家深巷里的赌场。 火青和川青功夫好。冀行箴无法陪着她出宫的时候,都会让他们两个随行在她身侧, 以护卫她的安全。 ……赌场? 阿音记起冀行箴说过,锦屏的兄长染上了赌瘾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再想到锦屏说的家里人有事,就让火青过去瞧瞧究竟。而后她去到车子上静等。 许久后,火青过来与她说道:“那王力是进了赌场, 和他在一起的是赌场打手,问他要欠银。小的多听了会儿,那王力原本欠了赌场不少银子, 还被赌场的人打了好几次,差点就站不起来。今儿个已经一次还清。” 这倒是有些蹊跷了。 锦屏没有回来的时候,王力欠钱没能还上。如今锦屏一回来,这事儿倒是能够解决。 太过巧合。 阿音回头再看一眼,这便上了车子回了俞家。 到了家中把礼物给了家中众人,又和孩子们玩了会儿,阿音就去屋里看双胞胎。 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躺在床上都在呼呼大睡。 阿音看得欢喜,走进去捏了捏他们肉呼呼的小腿,生怕吵醒他们,没再多做旁的就也离开了屋子。 今日能和家人们相聚,原也准备得十分匆忙。但是能够凑在一处,终归是十分开心的。 阿音就和吴欣妍有说有笑地去了厅堂——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还有程氏她们都在厅堂里。原本阿音和孩子们玩的时候也在那边,因了要看双胞胎所以转去了吴欣妍那儿。 刚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长辈们的笑语声。最大的笑声声音爽朗中气十足,正是俞老太爷。 吴欣妍挽了阿音的手臂侧头和她悄声道:“你看看,你能回来一趟,大家都高兴。前儿老太爷才刚发了脾气,连着两天都没好脸色。今儿你回来了,立马变脸。” “祖父怎么了?”阿音刚问出口,忽觉自己这话问得不妥,就改了口:“谁又惹了祖父生气?” “还不是那边那些人。”吴欣妍没好气地朝着二房的院子方向努了努嘴,“就他们一天到晚的都不消停。镇日里什么事儿都没做,还嫌七嫌八的。老太爷看二老爷不做正事,就呵斥了他几句。谁知二老爷胆儿也肥,竟是公然顶撞老太爷。可把老太爷给气坏了。” “二伯顶撞祖父?” 听了这话,阿音愈发觉得疑惑起来。 俞二老爷虽然不是什么顶好的脾气,但他对于父母还是敬重的。且他知道自己在科举和庶务方面都不出众,需得倚靠着家里人,因此在家里的时候颇为低调。 有时候二夫人孙氏说话做事太过火了,他还会训斥孙氏几句。 倒是从来没有过老太爷训他、他却反而把老太爷气个半死这样的情形。 阿音觉得愈发蹊跷。俞千雪也是这般地愈发张狂,现在连带着二老爷也是如此。也不知他们倚仗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有婆子快步而来。 吴欣妍见了呵斥道:“慌慌张张作甚?慢一些。行事需得有规矩。” 如今家里孙辈中最有前途的便是四少爷俞林琛。更何况俞林琛是太子妃的胞兄,身份更是不同于旁人。 婆子一看开口说她的是四奶奶,赶忙停住了步子。又见太子妃就在旁边,急急地转了方向过来给太子妃行礼。 起身后她道:“回四奶奶的话,二姑奶奶刚才回来了。先前二夫人寻她寻不着,还惩治了院子里几个人。如今听闻二姑奶奶回来,婢子就赶紧过去给二夫人说一声,免得她再发脾气。” 这事儿吴欣妍倒是知道些,听闻后颔首道:“你进去罢。只不过事情再急,不是天大的事情就得行事规矩点。莫要失了分寸。” 婆子小心翼翼地觑了太子妃一眼,看太子妃神色肃然地站在四奶奶身边,愈发恭敬地应了声,这才躬身往屋子那边行去。 吴欣妍看她走得快,就拉着阿音把脚步放缓,说道:“你别觉得我凶。我知她是二姑奶奶的人,所以故意这么着。如今我既是帮着母亲、大伯母还有祖母一起管理着家中大小事务,这些琐碎事情也合该拿捏起来。” 说着这话的时候,吴欣妍的眼神都是冷的。 二姑奶奶俞千雪,便是那个差点害得她和儿子们失了性命的罪魁祸首。 当时若不是阿音给了她个什么东西把她从鬼门关给叫了回来,她现在怕是再也看不到如今的太阳了。不光她,还有她的一对宝贝。 想到俞千雪,吴欣妍的心里更是发恨,“阿音,你可千万小心着二房那些鬼祟的人。她们镇日里不知在做什么,一个个看着诡异得很。明明没甚本事,还整天瞎闹。搞得好似家里人都得求着她们一样。我瞧着有些不对劲。我们已经在提防着她们了。虽你是在宫里离得远,却也当心着些。” 阿音紧了紧与吴欣妍挽着的手臂,轻声道:“我晓得。你们也要好好的。” “那是自然。”吴欣妍微笑着与她道:“我娘从王府里派了些衷心的好手来守着我们的院子。没甚需要担心的。” 前些天吴王妃特意从洪都王府赶到了京城来探望吴欣妍和孩子们。 孩子们还小。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俞千雪又是也住在俞家,所以吴王妃留了七八个会功夫的丫鬟婆子守在吴欣妍的院子里。免得俞千雪再闹什么幺蛾子。 这事儿商议已毕,阿音和吴欣妍已经走到了屋门前。先前去到屋里和孙氏回禀那事儿的婆子就也出来了。那婆子给她们撩了帘子,两人就一同行了进去。 回到宫里后,已经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分。阿音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锦屏。 落日余晖中,锦屏正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地来回走着,吩咐人准备晚膳。看上去既努力,又贴心。 看到阿音回来了,锦屏笑着迎了上来,“太子妃何时到的?” “刚回来。”阿音反问她道:“你何时回来的。” 锦屏笑着回答:“回来有约莫半个时辰了。也不早,刚刚才上手把事情吩咐下去。” “嗯。这些事儿你先莫要做了。万嬷嬷,你先把手头上的事情搁下,让人备好晚膳。看看先前准备的那些有何不妥,尽数撤了。按着我喜欢的菜式全部重新准备一遍。” 这话让锦屏和万嬷嬷都很意外。 万嬷嬷不知为何太子妃会突然对锦屏碰过的东西这样在意起来。但看周围伺候的人已经被阿音遣走了,并没有旁人听见,只她们三个人在,就稍微松了口气,福身说道:“我这就去让人准备。太子妃请放心。” 阿音朝锦屏略一点头,“你随我来。”而后又回头过去,朝着远处随行的川青使了个眼色。 川青跟在她们两人身后进了旁边的小书房。进屋后,川青随手把门给带上了,守在门口,警惕地听着外头的动静,看着屋里的人。 阿音端坐在上首。 锦屏想要去旁边倒茶给她喝,就轻声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阿音根本不搭理她的话茬,反倒是指了屋子正中,说道:“跪下罢。” 锦屏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看了看脸色好似比上午看着要红润些的阿音,心里打了个突,颤声问道:“太子妃,您这是——” “跪下!”阿音沉声喝道:“你如今有了新主子,就再不肯听我的命令了么!” 简短一句话,让锦屏膝盖一软,噗通跪到了地上。 “太子妃,婢子、婢子……” 阿音嘴角带着嘲讽笑意,抬指轻叩着负手道:“说说看。那俞千雪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是连我的性命都敢不顾。” 锦屏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一脸震惊地道:“太子妃,二姑奶奶她、她,婢子和她没有关系。真的。” “是。没有关系。”阿音唇边的笑意加深,“你兄长没银子了,欠了大笔赌债。她一次次帮忙还了,不算什么关系。你听了她的命令,一次次地想要害我性命。不算什么关系。” 锦屏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从太子妃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一时间呆滞住,完全没了反驳的能力。 “说。她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阿音语气淡淡地道:“照实说。现在连肃就在昭宁殿里和太子商议事情。你若不坦白,我即刻就能把你交给他处置。” 大理寺卿手段狠戾。寻常人在他手中,当真是求死不能。 锦屏哑着嗓子说道:“一共、一共九百两银子。” “九百两。”阿音听了这个数字后,反倒是淡淡笑了,“我才知道。我的命仅仅值这么多。” 锦屏忽地一下哭了出来,不住磕头说道:“太子妃,婢子实在是没办法。婢子知道的时候,二姑奶奶已经帮忙还了五百多两银子了。婢子家里人对她死心塌地,倘若婢子不这样做的话,婢子往后就是有家也回不得,而且她还要把哥哥交给赌场……” “那样的家里人,能把你随时卖了的家里人,你也真当个宝贝!” 想到往日里对锦屏的一贯信任,阿音看着锦屏的时候,只觉得满心都是失望和悲凉,话锋一转,哼道:“她能靠着银子拿捏住你和你家里人。我却能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阿音声音骤然变冷,眸中厉色骤然显现,“就凭你对我做下的这些事情,莫说斩你一个,就算是斩了你全家上下所有人,谁敢说个不字!” 锦屏一听这话,顿时全身抖若筛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棒棒哒!!︿( ̄︶ ̄)︿ **** 谢谢 读者“林沐深森”,灌溉营养液 +1 ^_^ 第186章 “太子妃!”锦屏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是我错了。可我、我和家里人,我也不想这样啊!” 阿音淡笑道:“你不想这样,所以你愿意要了我的命去?” 锦屏喊道:“婢子再也不敢了!” “空口无凭。你说你不敢了,我如何信得?这样罢。”阿音抛下一个一寸大小的青花小瓷瓶,小瓷瓶咕噜噜滚到了跪着的锦屏跟前, 碰了下她的膝盖而后慢慢停住, “你若是把里面的东西吃了。我便考虑留下你和你家人一命。不过,往后你做什么,但凭我差遣。不得违抗!” 锦屏面露惊恐, 跪在地上连连后退了四五步想要避开那个小瓷瓶。但是她一后退,小瓷瓶咕噜噜滚着, 又到了她的跟前。 她哽咽出声, 不住磕头:“太子妃,婢子、婢子还想活命!婢子还不想死!” 阿音望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行去。 她走了几步后,锦屏忽地觉得脊背发凉, 回头一看,正好望见川青带着煞气的目光。 锦屏上前猛地抱住阿音左边小腿,颤声说道:“您别走!我吃,我吃。” 虽然吃了这些东西后,她的性命就要掌控在太子妃手里了。但如果不吃的话, 怕是太子妃一出去,她就连命都没了! 瓷瓶里的东西又苦又涩,入口之后, 嗓子火辣辣地疼。 锦屏哭都不敢哭了,狼吞虎咽,把一瓶东西咽了下去。 阿音居高临下地低眼望着她,抛下一句“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这便迈步前行,走出了屋子。 行出一段路后,川青悄声问:“太子妃那药从何而来?”不待阿音开口,他道:“莫不是并非有毒之物,而是吓唬她的?” 因着长久跟随在侧,故而他和阿音说话时少了些顾忌,多了些坦然。所以想着那药他并未见过,就因此而问出了声。 阿音知道川青的意思。 倘若那药并没有这般的药效,不过是吓唬吓唬锦屏的而已,那么川青和火青两个人就会制定一些计划来掌控住锦屏。免得被她发现不妥。 阿音听闻后脚步不停,只问了他一句:“你觉得我会任由一个暗害我的人逍遥自在地过活?” 川青想了半晌,明白过来太子妃的意思。 假如锦屏未曾用那般的□□害过太子妃的话,太子妃或许还会用吓唬这一招。但锦屏显然已经存有异心,且还做过那种恶毒的事情。因此,太子妃不会对她这样仁慈。 眼看着要到阿音卧房前了,川青赶忙问道:“不知太子妃的药从何而来?小的们也好有所准备。” 阿音在门前驻足,回头看了他一眼,“皇后娘娘给我的。”这便进入屋内,再没多说一个字。 皇宫之内,秘密甚多,秘药也甚多。 川青心中一凛,再不敢多言,朝着紧闭的房门躬身行礼后,这便快速撤了出去,寻火青商量应对办法去了。 从那天起,锦屏好似和以往一样,能够进屋伺候,也管着阿音房里的一些事物。但是,万嬷嬷、玉簪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都知道,阿音入口的东西都不许锦屏再沾,无论是厨里的事物还是茶水间的饮食。 锦屏原本就是沉稳低调的性子,如今比起平日来更为低调了些,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太多在意。 不过,她回家的次数倒是多了点。原因无他。阿音以往时常让万嬷嬷她们送她的信回俞府,这几次并未找旁人去,而是寻了锦屏。 这也是旁人都没有觉得锦屏失宠的另一个原因——都能帮忙送信了,这也足以表明主子对她的信任。 一来二去的,锦屏时不时地带回一些消息来。大都无关紧要。不过,只要和俞千雪有关系的,阿音都要听上一听。 有天锦屏无意间的一句话让阿音有些在意起来。 当时锦屏刚刚送信回来。因着每次回来闲聊都成了习惯,所以这一次她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提到俞千雪的时候,她就顺理成章地说起了自己知道的一切消息。还把家中一个丫鬟和她抱怨的话也说了出来。 “……当时二姑奶奶要参加一个宴请。有支发钗原本她每次参加宴请的时候都不戴,好生放在妆奁盒子里,丫鬟们也成了习惯,平时给她梳妆打扮都不戴着。偏这次十分特别。那小丫鬟是习惯性地没有拿那支发钗,偏二姑奶奶就生气了,当场责骂了她不说,还让她一个月内不准进屋伺候。最后二姑奶奶戴了那发钗去参宴。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都很高兴。” 锦屏和玉簪她们不同。 玉簪她们与俞千雪身边的人势同水火,根本说不到一起去。 而锦屏,因着投靠了俞千雪,俞千雪对待她的时候就稍微温和一点。所以俞千雪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敢和她说话。有时候抱怨的话不知不觉就讲了出来。 锦屏是随口说了出来这些话,阿音却在意得很。 锦屏只知俞千雪帮她,却不知俞千雪背后还有靠山。而且那个靠山让俞千雪及其父母愈发地肆无忌惮。只是他们行事虽不靠谱,也还懂得遮掩住对方的身份。 阿音思量着,若说俞千雪在意什么发钗,应当是那赤金三尾凤钗。她就问锦屏这事儿是什么时候的。 锦屏回忆了下,“小丫鬟说自己已经三天没能进屋去了。想必事情是三天前。” 三天前俞千雪参加的宴请…… 阿音记起三天前是有这么一个宴请。那是礼部一位大人及其夫人举办的。做东的夫人与孙氏有点往来,所以请了孙氏前往,俞千雪跟着孙氏参加。那个宴请冀莼没有过去。不过,宁王爷去了。 冀莼如果看到了俞千雪戴那个发钗肯定要生气。 不过俞千雪来回都很高兴,想必宁王爷当时没有看到她戴?毕竟当时宾客那么多,且女眷和男宾应该是分开着落座入席。 又或者,宁王爷看到了,却不在意。 阿音越想,心里有个念头就越是清晰。 她多问了锦屏几句有关俞千雪的其他事情,把对这事儿的关注晃了过去,片刻后就让锦屏退了出去。她则往昭宁殿去寻冀行箴。 冀行箴这时候并没有空闲。他正和大臣们议政,门窗紧闭,旁人等闲无法进入。 阿音就没去打扰冀行箴,准备往回折转沿着来路回景华宫去。 谁知还没走出去几步,就遇到了刚从如意阁出来不久的晟广帝。 晟广帝今日心情大好,看了阿音后不住地朝她招手,“过来做什么呢?来找行箴?怎么不进去。” 阿音见他眉眼带笑,晓得这个时候的他很好说话不会轻易为难人,就迎了过去道:“行箴正在议事,我不方便过去打扰。” 说着她问晟广帝:“陛下今日可是得了什么好物?” “可被你猜中了!小丫头果然十分聪明!”晟广帝赞赏道:“怎么瞧出来的。” 阿音抿着嘴笑,“一看皇上心情。二看皇上动作。”她指了指晟广帝怀里抱着的紫檀木匣子,“我想这里面定然有极其贵重之物。不然皇上何至于这般小心。” 晟广帝哈哈大笑,轻轻地拍了怕怀中东西,“既然小丫头这样问了,又刚好遇到,不若我就给你看一看罢。” 晟广帝喊着阿音去到旁边的偏殿里,顺手把怀里东西放到了屋中桌子上。 阿音环顾四周,不禁笑了。说来也巧,这个地方正是当初晟广帝告诉她“孟阳”这个名字之处。 思及往日种种,阿音紧绷的心情暂时放松了些,也有心思去看那紫檀木匣子了。 匣子是寻常样式,上面中规中矩地雕了如意云纹。只不过这匣子用料十分考究,故而名贵。 也不知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阿音正这样想着,晟广帝已经小心地把盒子慢慢打开,而后露出了里面的一对丹药来。 “怎么样?”晟广帝笑问阿音:“你瞧董仙人如今新炼制出的丹药不错罢?” 说实话,阿音是没觉得这丹药有甚好处来。只不过晟广帝喜欢,她就也跟着说道:“是很不错。” 说到这个,晟广帝就有了无穷无尽的话要讲。 他从这个丹药的开始炼制说到了其间读起的诸多经文,又从经文说到了炼制成功看到丹药时候的喜悦。 阿音一直认真听着,间或问上两句。 晟广帝初时说得兴致勃勃,但看阿音一直陪着他听他在这里“唠叨”,他自己先过意不去了。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怕是也不喜欢这个。”晟广帝把盒子盖了起来,笑道:“我知你对这些没兴趣。肯听我在这边说,已经很不错。” 阿音微笑不言。 晟广帝轻轻拍了拍手里的紫檀木匣子,往阿音跟前推了推,低声道:“你帮我把这个给皇后拿过去罢。” 这话让阿音有些意外,“给母后?” “是。”晟广帝笑眯了眼,“你总不会忘记当初的那件事了吧?”生怕阿音真的忘了,他还特意提到:“上次我给皇后的丹药,被人给弄坏了。所以这次我特意让董仙人再弄了两个。本想着和她一人一颗。现在想想,我也没甚时间陪她。就把这颗药也给了她,权当是我跟着她一起了。” 虽然阿音并不赞同晟广帝吃丹药炼丹的行为,但是,依着他对这种东西那么看重的性子,肯把刚刚出来的一对丹药全都送给俞皇后来看,他多多少少还是惦念着这夫妻情谊的。 阿音思索了下,把盒子重新推回了他的跟前。 “皇上亲自给母后罢。”阿音说道:“您亲自给她,她更欢喜。” 她本以为晟广帝听了这话后会高兴,谁知他听了后却面露怅然。 “这些年我做事多有不妥,总有偏颇。现在想来,她受了很多委屈。”晟广帝长长一叹,“是我对不住阿敏。当年的事情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错怪了她。” 阿音听后隐约明白过来,是冀符事情败露后让晟广帝想到这些年的往事故而有此感叹。 她斟酌着说道:“往事已经过去。总得向前看。您有心待母后好,就在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她罢。” 阿音知道只有子女的陪伴对于俞皇后来说终归是有缺憾的。 想到俞皇后拿出那首饰来看时的愉悦心情,她知道俞皇后还是希望皇上能够去永安宫多待一待。 晟广帝拨弄着盒子上的搭扣。啪嗒啪嗒声响了很久,他长吁口气,颔首说道:“就听你小丫头的。我一会儿去皇后那里坐坐。”低声嘟囔道:“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怎么会。”阿音笑着说道:“母后就算想赶您出来,也舍不得赶丹药出来。您尽管拿着丹药过去就是,保管您能进屋。” 晟广帝听后怔了下。抬眼看到阿音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忍不住指了她哈哈大笑。 “你个小丫头,忒的鬼灵精怪。转弯抹角说朕不若这丹药是罢?”他抱了匣子到怀中,“就算朕不若这丹药珍贵。朕也就借它们的威势一次,去皇后那儿走一遭!” 阿音原是不想气氛太过沉重所以开了个玩笑。只因她知道,虽然俞皇后也不太看得上那丹药之物,但俞皇后知道晟广帝肯把丹药送给她后,一定会因着皇上的这番心意而高兴。再怎么样,晟广帝带着丹药过去,俞皇后是不会不开心的。 只是阿音没料到晟广帝居然会给她开玩笑。 这下子她倒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了,索性说道:“那您若成了,可别忘了我这谋士的好处。” “少不了你的!”晟广帝说道:“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说到这儿,原本举步要走的晟广帝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脚步就有些迟疑地停了下来。 阿音上前问道:“皇上可是还有旁的事情?” “嗯。”晟广帝把匣子重新放到了桌子上,“原先有件事情,我是不打算告诉你和行箴的。现在想想,这事儿合该给你们说一下。虽说我并不在意那些了,难保行箴在意不在意。” 他这话说得有些绕,且没头没尾地让人莫名其妙。 阿音问道:“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事情?”说着对晟广帝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来说。 谁知晟广帝并不打算落座。 “不用。没多少话,说完我便走了。”他摆了下手说道。 阿音便沉默着静等他。 片刻后,晟广帝方才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我审问冀符的时候,虽然冀符承认了是他给老二口里塞了些东西导致老二出事的,但是冀符还和我提了一件事。” 他望向阿音,认真说道:“其实,当年是有人给了冀符一些东西。冀符就是把那些东西塞入了老二口中,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还有别人出手?”阿音太过震惊,猛地站了起来,仰头看着晟广帝,“那冀符有没有说对方是谁?” 提到这个,晟广帝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也说不上来是谁。是个陌生人。”晟广帝道:“而且我质问的时候冀符自己也承认了,他当时嫉妒我对他弟弟比对他好,所以他才做了这样的事情。不然的话,他不会把不认识的人交给他的东西给老二吃。” 提到爱子的故去,晟广帝即便到了如今,也依然难掩悲伤。 他深吸口气,努力摆出个慈爱的笑容来,对着阿音点了点头,“你看看这事儿要不要和行箴说一声。如果要和他说,就……说罢。” 语毕,晟广帝拿起紫檀木匣子,脚步有些缓慢地往外面走去。 眼看着他将要出了屋子,阿音忍不住问道:“皇上,您当初为什么想着这事儿不告诉行箴的好?” 晟广帝脚步微微一顿,最后停了下来。 “一个是免得你们知道了之后又为了当年的事情要忙碌奔波。二来,我也想着这事儿就坐实了是冀符做的也好。” 晟广帝说着,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 “那时候冀符对行箴做了那些事情,我却饶了冀符一命,原也是我欠行箴他们母子俩的。现在既然知晓了老二的事情也和冀符脱不开关系,不若就对外公开到这一步。让冀符就担着老二那件事,在那个地方一直待着罢。” 语毕,晟广帝头也不回,大跨着步子离开,往永安宫去了。 阿音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她在屋中静坐许久后,复又去到昭宁殿前。但看冀行箴依然没空,她思量着这事儿晚上再和冀行箴提起也好。免得扰了他的思绪,让他今日的事情做不妥当。 一路往景华宫去,阿音边走着边思量,这事儿到底怎么查为好。 行至半途后,她恰好遇到了青枫。见青枫正和那名唤木头的小太监在旁边摆弄路侧的花草,阿音就信步走了过去,笑着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下意识地,她就问了青枫:“老阳去了哪里?平日里总看他跟着你。如今你来寻了木头,怎地没有把他带来?” 青枫边蹲着帮木头扶着那正在填土的一株花,边仰着头说道:“老阳现在做事已经做得不错了。我想着让他慢慢开始学着自己处理这些事务为好,就没多插手。”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虽然老阳年纪大些了,但是也不能总依赖着别人。 更何况,她发现老阳这人心眼不错,而且踏实肯干。既然老阳在宫外过的并不快乐,她就有心想要留了老阳一直在景华宫做事。只不过他得在一段时间后能够独当一面才行。 阿音又和青枫他们说了几句话,这便回了景华宫。 去了书房后,她把老阳叫到了屋子里。 她这一次要见老阳的目的倒也简单。不过是想要问老阳一句话而已。 ——当年二皇子出事的时候,宁王爷是否正巧在宫中做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你为什么没来找我~而且你丢下我后,反而去找了青枫那个小白脸!!/(ㄒoㄒ)/~~ **** 谢谢 xinyue 投的雷!~^_^ **** 谢谢: 读者“微風徐徐”,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10 ^_^ 第187章 阿音固然可以问旁人这事儿。但是, 二皇子那天的事情是全皇宫人的避讳。倘若她问起这事儿时候提起宁王来,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在意。 未免打草惊蛇,还是问孟阳来得妥帖些。 这个时候,太阳早就西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已经掌了灯。 阿音静坐了许久后推开窗往外看,便见有个佝偻的身影正快步往这边行着。许是因为走得太快, 他瘦小的身影看着有些踉跄, 好似下一步就会跌倒。 孟阳行至门外,捂着胸口不住喘息。 他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多年在外的孤独生活让他意志消沉,害怕被人发现身份的日子让他惶恐紧张。渐渐地, 他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住了。 好在如今回到宫里,有活儿干, 有人和他说话, 也有许许多多和他一样身份的人。不必再这样什么都担忧紧张着,有饱饭吃,知道自己明天能做什么。这样的生活他很喜欢,也很适应。 孟阳在屋门前拽了拽自己有些发皱的衣裳。拍掉上面沾着的灰尘, 这才朝着廊檐下的宫女们笑了笑。 珍眉大声说道;“太子妃,老阳来了。” 屋里就传来了软糯好听的声音:“进来罢。” 孟阳重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确定不至于太失了礼数,这才躬着身子往里行。 明灭的烛光下,娇俏的身影显得比白日里更为柔和了些。 孟阳上前行礼问安, 头磕得实在,咣咣咣三声毫不含糊。听到那声“起来罢”,他方才用手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而后垂眉敛目地立在旁边, 一眼都不多看。 阿音问道:“我有些话想问问你。倘若你记得清,便好生回答了。” 孟阳连连点头。 “二皇子出事的那一天,”阿音一字字说道,“宁王爷在不在宫里。” 孟阳直接摇了下头。很坚定。 阿音微微蹙眉,思量着莫不是自己想错了。她正想再问些什么,就见孟阳抬手比划起来。 孟阳比划得很急。 先是用手指了下阿音,又指指自己嘴巴。再做了个“二”的手势,然后用两根手指作出人走路的样子,后摆摆手。 而后他做了个“一”的手势,用两根手指作出人走路的样子,又点点头。 孟阳反复比量着这几个动作。 阿音考虑了下,有些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倘若说,她指的那天是第二日的话,他自己想讲的是第一日。于是问道:“你是说,我提的那一天宁王爷没有过来。但是我说那日之前的一天,宁王爷来宫里了?” 孟阳见到自己比划半天后太子妃听明白了,高兴地连连躬身作揖,笑得脸上的皱褶都愈发深了些。 他连连点头,双手在空中围城圆圈,比划了个“二”,再做了个睡觉的样子。 阿音这次总算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当时宁王爷夫妇俩都进宫了,晌午时候在宫里还休息了下。 若是在宫里午休的话,时间就很充足了。宁王想做一些小动作也是十分容易。 孟阳离开的时候,阿音让玉簪给他了些赏钱。 冀行箴回来时刚好和孟阳擦身而过。 他扫了眼那个神态恭敬的老太监,看他行礼,只道了句“起来罢”并未多说什么,这便往屋子里行去。 阿音便和冀行箴说起了宁王的事情,又问冀行箴:“原先你查到的俞千雪背后之人,可是宁王?” 冀行箴给她斟了一杯茶,端着到她跟前,“你既是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能够确认一下终归是好的。毕竟宁王和邵家的关系好像不错。” 阿音说起这个的时候犹有些担忧。 宁王与靖阳侯府世子爷邵航的关系匪浅。偏偏青枫的师叔章乔在邵航身边待了好些年。也不知宁王和邵家有甚牵扯。 再者,崔治和崔悦的事情始终让她十分在意。 冀行箴一看她眉间忧色,就知道她心中所想,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可是想到崔家兄妹的事情了?”他拿过刚才桌上她还未喝的茶放到她的手中。 “是。”阿音与他直言道:“如果当时二皇子出事与六皇叔有关系的话,那么崔家兄妹的事情,不知是不是也和他有所牵连。” 冀行箴并未立刻答她,而是瞥了眼那杯茶,又去看她。 说实话,阿音确实有点嗓子干了。只不过因着接连的事情在心里堵着,所以没有闲心去喝茶。 但看冀行箴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说”的架势,阿音无奈,只能捧着茶小口小口的抿着。又不时地抬眼去看身边男子。 冀行箴被她眼巴巴的样子给逗笑了,趁着她抬头的时候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见她把水喝光,他把茶杯放到桌上,说道:“那事儿许是和他有关系。当年的时候,崔家老夫人不知怎地知道了崔二老爷和那落霞有了孩子,就想着把孩子们接过来。无奈崔老将军不同意。这事儿只能作罢。” 当初阿音提醒他顺着崔家那边去查,他便查出了许多往年时候未曾关注过的崔家举动。这才知晓了这些事情。 阿音听闻后忽地明白过来,“那么让人假扮作崔治、崔悦,让他们冒名进入崔家,便能借此控制住崔家了?” 倘若其中没有纰漏的话,那么便是章行、章乔不死,真正的崔治和崔悦已经化名为章清风、章清月拜在章行门下。两人有章行看管着,轻易不会接触到崔家人。 而假冒的崔治、崔悦,原本是习武儿女,却在模仿林昭辉、林昭静的行为举止后,行事愈发有高门世家的风范。 林家不过是五品官职,轻易和崔大将军府不会有过密的往来。往后他们趁机向崔家人表明“身份”,许是就能顺理成章进入崔府。 “或许便是如此了。”冀行箴颔首道。 阿音看他说话时有些犹豫,就问:“可是哪里有甚不妥?” “倒也不是有甚么不妥当。”冀行箴斟酌着道:“就是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做出这些事情来,可是谋划了许久。若是单单为了掌控崔家,会不会有些太过兴师动众了。” “或许罢。”阿音迟疑着道:“又或者,他们更大的目的就是杨林府的那一遭?” 在杨林府的时候,那冒名的崔治崔悦故意接近冀行箴和阿音,意图行刺。后来又有死士围堵。 事情败露后,那些人全数自尽。 冀行箴沉吟着,好半晌后方才轻舒口气,叹道:“许是如此罢。如今还未把人擒住,终归是只能做推测。” 两人把这事儿又商议了一会儿,便唤了人来摆上晚膳。 阿音原本胃口不大,毕竟今天来来回回的事情那么多,又有了锦屏那一遭,着实欢喜不起来。于是扒了几口饭就不想吃了。 冀行箴觉得她吃得少了对身体不好,半夜饿了可是麻烦,好歹哄着她又吃了半碗,这才作罢。 翌日一早,阿音就去了俞皇后那里。 为的就是昨儿晟广帝交给她的紫檀木匣子。 俞皇后今日起得有些晚了,阿音去的时候她在刚刚用晚膳,正拿着剪刀修剪屋里瓶中摆着的花枝。 看到阿音过来,俞皇后只回头望了她一眼,就道:“你等我会儿。快好了。” 阿音在旁寻了舒服的位置坐下,抱着手里的匣子笑道:“就怕我能等得,母后却等不得。” “哦?”俞皇后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就顺着那玩笑话道:“不若我们打个赌。我若是等得了,你今儿就给我打一副络子。我若是等不得,我就给你打一副络子。你瞧如何?” 两人打络子也不过是闲暇时候的消遣罢了。并非是难事,而且也消耗不了太多功夫。 阿音笑着应了声“好”,指了指自己怀里的东西,“母后看这个是什么?” 俞皇后回头望向紫檀木匣子。 她望着那匣子有些熟悉的样子和款式,心里隐隐地有了点想法,却又不太确定。 知道自家这个媳妇儿跟自家儿子一样,看着好像好说话得很,其实一不小心就给人挖了坑跳。 于是俞皇后决定不上当,故意语气平静地道:“不过是个匣子罢了。” “当真只是匣子么?”阿音眉眼弯弯地打开了盒盖,“您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俞皇后没想着里面有甚重要东西,故而不过随意地回头看了眼。 但,只一眼后,她就怔在了当场。 “那是——” “两颗丹药。”阿音这次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说道:“这是皇上给我的,让我转交给母后。他说,上一次给母后的坏了,这次他把两颗都送给母后。他自己一颗都没留下。” 俞皇后把手中修建花枝的剪刀随意地放在一边,一步步地朝着那个匣子走去。最终到了它的跟前,小心地抬指抚上了盒子边缘。 许久后,她淡淡地笑了。 “既然他给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手下罢。”俞皇后说着,亲自把盒盖盖上,拿了它在手中。 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俞皇后心情大好,扬眉与阿音道:“算你运气好,白得了我一个络子。也罢。今儿就做了给你。你也别走了,今日和我一起用午膳,过后再一起说说话,晚膳前说不定我就能打出来了。” 阿音笑道:“我今日可就等着母后这络子了。您可快些做。” 俞皇后抬手点点她的额头,“放心。少不了你的。”说着就往内室行去,准备把这个盒子好生收起来。 俞皇后前脚刚走还没回来,接着外头就响起了宫人的通禀声:“娘娘,三公主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冀薇? 阿音一听就觉得来者不善。 眼看着冀茹就要出嫁了,这冀薇怕是更沉不住气了,竟是直接来寻了皇后娘娘。 “不见。”阿音说道:“皇后娘娘现下不在,让她回去罢。” 她还记得上一次冀薇拦住她后闹的那一出。 她也就罢了。毕竟年轻,精力也好,还能和她应付应付。 可是俞皇后身子不好,再被冀薇这么气上一气,难免会对身子有损伤。 她可不愿看到那样的情形。 正说着话的功夫,俞皇后从屋里出来了,当即问道:“谁过来了?” “三公主。”阿音说道:“我想着帮您回绝了她让她回去就好。” 上一回冀薇拦住阿音闹的那一出,俞皇后自然过后也知道了。她知道阿音是为了她所以做此安排,目光柔和地道:“你有心了,这样帮我想着。” 但是下一句,俞皇后却道:“这次我打算见一见她。有些事情,总该是要讲个清楚明白的。”说着就让人请三公主进屋。 冀茹马上就要出嫁了。冀薇是打定了主意要求个结果所以鼓足勇气来一趟。却没料到太子妃也在。 如今她在宫里的地位愈发不如从前。也不知是不是上一次闹了那一回的后果,现在即便她去打听,宫人们也不肯告诉她太子妃的行踪。 看到阿音在,冀薇意外之余,又有些警惕。毕竟这太子妃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有太子撑腰,轻易惹不得。 未免今日之行出现纰漏被人坏了好事,冀薇和皇后娘娘行礼后,又朝着太子妃温和说道:“太子妃今儿也来了。” 她是刻意示好。不过阿音并不太领情,只稍微点了点头。 冀薇的唇角勾了勾,转而望向了俞皇后开始寒暄。 说着说着话,不知怎地提到了顾嫔,冀薇的眼里突然有了泪意。 “母嫔如今过得并不太好。”冀薇说着,眼泪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俞皇后面露关切,“怎么了?莫不是身体抱恙?” “虽然不至于,却也快了。”冀薇拿帕子擦拭着眼角说道:“母嫔如今心里有心事,日日担忧着,吃不好睡不香,结果就……” 她低泣着嘤嘤哭泣,听着十分惹人怜爱。 阿音自顾自地在旁边吃点心,不搭理。 俞皇后喟叹着拍了拍冀薇的后背,“有什么心事尽管说。我若是能够帮忙,一定帮你们解决。” 冀薇初时没有答话,过了好办事方才轻声说道:“这事儿我原也不想和皇后娘娘多提。只是如今母嫔身子真的愈发不好起来,我是为了她的身子,方才——” 俞皇后目光慈爱语气温柔地道:“到底什么事情?但说无妨。我自然给你个答复。” “就是和冯家那件事情。”冀薇吞吞吐吐地道:“也不知道冯夫人的病情如何了。我想着,这事儿总该和他们好好商议下才行。再不然,我去拜访冯家,和他们好好说一说。” “原来是这事儿啊。”俞皇后明显地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你早说是这件事情,我便也和你能直接讲了。前两天冯家夫人还来宫里见过我,说起你来。” 冀薇本就是听闻了这个消息所以才急着来见。如今见状她眼睛一亮,急切道:“冯夫人提起我了?她说什么?那件事情可是能够解决了?” “是。能够解决了。” 俞皇后淡笑着,眼见冀薇面露喜色,方才缓缓说道:“冯夫人说了,你,他们家高攀不起。所以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老妈你真是太帅啦!当然,媳妇儿永远是那么美美哒!!︿( ̄︶ ̄)︿ ****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yaoyao 投的雷!~ ^_^ 第188章 “难道, 真就这么算了?” 冀薇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终是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冯家果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她忽地暴怒起来,猛然站起身,面露恨色, “不可能。不过是个镯子而已, 他们竟然这样对我。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正欲反驳,结果抬头一瞧,正对上俞皇后意味莫名的笑容。 冀薇冷静了点, 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用僵硬的娇嗔语气与俞皇后说道:“皇后娘娘, 母后, 您不能让冯家这样。我是您的女儿啊。” “我知道。”俞皇后笑容愈发慈爱,“所以我不能委屈了你。既然他们高攀不起,那我总得给你找个更称得上的才行。” 冯家是安远侯府。安远侯府富裕非常,且冯晔的兄弟冯旭还是冀行箴、常书白他们的好友。 这样的人家, 错过了可再没第二个! 冀薇趴在了俞皇后的脚边,这回哭得情真意切,“母后,我就认准了冯家。除了她们家,我哪里也不嫁!” “果真如此?” 娇软的声音在旁响起, 冀薇扭头去看,与说话之人道:“太子妃明鉴!我主意已定!” 阿音点点头,有些为难地与俞皇后道:“这可有些难办了。既然三公主这么忠贞, 即便婚事不成也非冯家不可,那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晓。不若就在宫里一直住着罢。”俞皇后语气诚恳地与冀薇道:“宫里多的是住的地方。不过是多个人睡着多个碗筷罢了。你既是愿意在宫里留着,那就一直养着便是。” 冀薇被这接连的几句话堵得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她看看俞皇后,又看看阿音。胸口起伏了半晌,最终一甩门帘,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得礼数了。”俞皇后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离开也不晓得说一声。我需得和曹嬷嬷讲一讲,让曹嬷嬷去她那儿好生看着她,多教她几年规矩才是。” 阿音笑道:“母后说的是。” * 转眼间到了冀茹出嫁的日子。宫里上上下下都热闹得很。借着这个大喜的日子,俞皇后顺便让大家聚了聚。 一大早,冀若莲和冀若芙就都回了宫,陪着待嫁的四妹妹,和她说笑着让她减缓下将要出嫁的紧张心情。 不多时,常云涵也来了。之后程家的女儿、姜家的女儿,还有京中许多贵女也相继到来。 冀茹当初的伴读是郑惠冉。可郑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郑惠冉现下又是这么个尴尬的身份,因此郑家那边倒是没有人过来祝贺。 说起这个,常云涵和冀若芙俱都想起了当年一起读书的日子。 “当年真是好。”冀若芙帮忙打理着冀茹长发上的发饰,与常云涵说道:“虽然每日里都是苦苦读书,但,也只用读书就行了。旁的一概都不用操心。” “可不是。”常云涵提起往事也面露感慨,“当年的时候只觉得读书很苦。现在方才知道,人生短短几十载,唯有那些时候最为开心。” 听到她们两个在那边越说越是伤感,阿音赶忙在旁说道:“你们这么想,我可不这么想。” 不待冀若芙和常云涵开口,旁边坐着的新娘子冀茹已经当先问道:“为什么?” 阿音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年读书的时候,你们总被先生们赞扬,自然喜欢。我经常被先生们教导说这不对、那不好,我可开心不起来。如今不用怕热怒先生们了,少了那提心吊胆的感觉,我倒是认为现在最好。” 常云涵哈地一声笑了。 冀茹也在旁哈哈大笑,“你说你,明明可以很好做的课业,你做不好。明明难的,你偏学的不错。我也是服了你。” 常云涵和冀若芙一听这话,相视而笑。 冀若芙扶了冀茹的双肩说道:“咱们的新娘子啊,这话可是说得迷糊!你说这个容易那个简单,我还偏要说你不对呢。” 冀茹和阿音脾性不同,所擅长的也截然相反,故而刚才冀茹会那么说。但是,她那话说得实在太主观了些,全是凭着自个儿的想法来论断。因此冀若芙拿着这事儿来打趣他。 周围的几个女孩儿就都跟着笑了起来。 冀茹初时还没明白,后来被人在旁轻声说了句,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那话到底有甚不妥,脸红红地与阿音说道:“呃,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可别记着啊。” 阿音笑眯眯地道:“我可全记着呢。清清楚楚的。” 大家绷不住全都大笑起来。 冀茹先是脸更红了,最后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遂与她们一同欢快地笑着。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和这气氛不相融的声音响了起来。 “四妹妹今儿可真是高兴极了。看你这脸上画的也就能够看出来了。惨白惨白的,跟个鬼似的。” 大家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便见三公主冀薇正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个热闹情形。 冀茹有些生气,站起来想要和她理论,被刚刚进门的大公主冀若莲给按住了。 “三妹妹这话说得……这可是你四妹。你也舍得下这样的重口。”冀若莲说着,不等冀薇再开口,已经唤了人来,“你们两个,送三公主回去。今日三公主有些累了,着实不应该再在这里累着。” 那两个小宫女听闻后,当即走上前去想要请了冀薇离开。 谁知冀薇并不肯轻易罢休。 她扶着门框,看着那床前浓妆艳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冀茹,双眼都要被那红色给刺痛了。 “我不走。”冀薇咬着牙说道:“我四妹妹的大喜日子,按理来说我这个当姐姐的就要好生送她。我为什么要走。”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屋子里刷地下安静了。 刚才冀薇说惨白的时候,大家或许有人还认为她是在开玩笑。毕竟新娘妆容本就要浓浓地涂上脂粉,脸色比起平日来要白上许多。许多出嫁的女儿还会自嘲地说句自己的妆画得厚。 但是这个时候冀薇再语气冰冷地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就任谁都不会觉得她是开玩笑了。 两个小宫女十分犹豫,总觉得这样太过冒犯三公主。 冀若莲怒了,想要拍案怒吼,好歹还记得这是大婚当日,不能乱发脾气,于是压低声音厉喝道:“你们竟是不听我的命令了?!” 阿音看着气氛僵冷下来,赶忙道:“我去送三公主回去罢。现在刚好我也没甚事情,多走几步也好。” 说着她就朝门边候着的玉簪使了个眼色,示意玉簪去寻几个有力的嬷嬷过来。 玉簪悄悄地离开,去依着命令行事。 阿音正要往前行,刚刚走出了几步路,就见旁边斜刺里过来一个人。 “我去送罢。”常云涵道:“太子妃需得在这里主持大局。我能送她过去。你信我。” 常云涵看着面容娇美,但是身为武将世家的女儿,她手里和武艺都很不错。加上她身量颇高,不用其他人的帮助就能轻松钳制住冀薇。 更何况常云涵并不惧冀薇的身份。 镇国公府的地位超然。身为镇国公府嫡女,又有太子妃、大公主、二公主在旁支持,她“送”冀薇回去当真是每人敢挑什么错儿。 看到常云涵出面,冀薇忙说“不成”。可是这个时候,旁人哪里去管她怎么说? 常云涵径直走到了她的跟前,挽着冀薇的手臂半拉半拽地把她“请”走了。 众人这便松了口气。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和乐的气氛。 谁知过了没多久,常云涵没有回来,反倒是玉簪回来了。 玉簪在门口环视一圈儿,没有看到阿音,就小声问了刚好在门边看茶点的冀若芙。 冀若芙道:“阿音的话,刚刚去了隔壁屋里查看今日待客的单子。你去瞧瞧还在不在那里。” 玉簪赶忙去到隔壁寻阿音。见到太子妃果然在那里,她蓦地松了口气,又急又快地小声道:“太子妃,常家姑奶奶出了点事情,太子妃不若赶过去看看罢。” “出了什么事?”阿音放下手头的事情急急地往玉簪所说之处行去,“到底是怎么了?” 玉簪小小声地说道:“她把三公主送回去后,三公主一时,嗯,失手,把甜汤洒在了她的身上。看着需得换身衣裳。” 当时玉簪奉了阿音的命令去喊嬷嬷送冀薇,后来见常云涵把人送去,玉簪就带着人一同跟着过去了。免得冀薇再发难,常云涵应付不过来。 一直到了冀薇所在的院子,一切都看着风平浪静。玉簪以为没事了,就打算跟着常云涵一同离开。 谁知刚要走的时候,一个宫女端着甜汤来看冀薇,还说甜汤是顾嫔准备好的,温度刚刚好,可以直接入口吃。 冀薇就把甜汤接了过来。而后,她似是“不注意”,把整碗甜汤洒在了常云涵的身上。 今日为了参宴,穿的衣裳可是质地很好的轻薄布料。这样甜汤洒上去,衣裳难免就有些贴着身上了,可是着实不太好办。 阿音领悟,与玉簪轻声说了几句,这便走到外头去,出了院子,又折了个转角,这便看到了旁边正苦着脸的常云涵。 “你这妹妹可真不是个好惹的。”常云涵无奈地直叹气,“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泼东西过来。” 阿音仔细看了看那一块湿了的地方,幸好是在裙摆处,偶尔走动的时候会贴一下腿部,但是并不会一直沾着。 心下放了些心,阿音笑说道:“常姐姐才刚知道?我可是领略了好些回了。”这便邀了常云涵随她去景华宫里寻几件干净衣裳换上。 两人去到景华宫后,却意外地听到了旁边竹林里传来说笑声。 阿音有些好奇,就往旁边走了几步细看究竟。谁知却看到了冀行箴正和林昭辉在石桌前执杯浅酌。 常云涵亦是往这边瞧了瞧,看到林昭辉,她的脸色微变,低声道:“他怎么来了!” 阿音思量了下,恍然大悟,“怕是常书墨带来的罢?” 常书白与冀茹她们算是同期读书的。按理来说,常书白会在这个日子里过来,不为别的,也总为了这是冀行箴妹妹的大喜日子。 更何况,常云涵如今也来了。常云涵也曾是和冀茹同在一起读书过。 如今常书白去了军营过不来,常家的八少爷常书墨与他年龄较为相仿,就代表常家男丁往这边走了一趟。 常书墨和林昭辉自小就关系很不错,自然而然地把林昭辉一同叫了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和冀行箴对饮的是林昭辉,但是思及林昭辉很有才华,阿音便思量着冀行箴许是和他谈得投缘故而请了他来东宫小坐。 再者,也有可能是想要旁敲侧击问问林昭辉,有关于那个假崔治的事情。毕竟当年的时候假崔治和林昭辉多有来往,从他口中说不定能够探听得到更多点消息。 阿音这般考虑着,她身边的常云涵万万没料到会在宫里与林昭辉相遇,当即就转过身去,急急离去。 原先阿音和她是放轻了步子往这边过来的,所以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太大。即便冀行箴长年习武耳力好发现了她们,但是林昭辉并未留意。 冀行箴考虑到自家小娇妻是想着过来看他,心里正高兴着,就没打算揭穿阿音她们过来的事情,只故作不知,继续悠悠然地和林昭辉说着话。 哪知道常云涵这样一动作,即便是林昭辉也发现了旁边不远处的动静,当即就朝那边看了过去。 这一瞧不要紧,他一下子就望见了那慌忙离去的身影,辩了出来对方是谁。 林昭辉的双脚当即有些不听使唤,径直寻着那个方向紧走了几步。只不过几步过后,他恍然惊觉,又赶紧守住了脚,只远远地朝那边望了过去。 冀行箴见他这般动作,倒也不急,轻抿了一口酒,静等着他回来继续详说。 哪知道一等二等再等,那林昭辉就只呆站着,没回来,也不见过去。 思及往常自家小娇妻絮絮叨叨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冀行箴有些了然,对着林昭辉说道:“喜欢就赶紧去追过来。有什么话,想到了就赶紧和她说。” 林昭辉刚刚太过出神忘记了旁边有人,扭头一看是太子殿下,赶忙行礼。 冀行箴斜睨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酒杯,“男人嘛,要想得到喜欢的女人,总得用点手段才行。脸皮太薄,放不下身段,搁不下脸面,能成什么事。” 林昭辉没想到素来风姿卓绝的太子殿下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登时一愣,讷讷地道:“那依着太子殿下的意思——” “她不理你,你就硬贴上去。”冀行箴气定神闲地道:“她又不是对你无意。死皮赖脸地跟她磨,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时日久了,就不信她不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本宫真是棒棒哒!媳妇儿快表扬我!︿( ̄︶ ̄)︿ **** 谢谢: 读者“yaoyao”,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林沐深森”,灌溉营养液 +1 ^_^ 第189章 林昭辉哪里想得到素来温和淡雅的太子殿下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瞠目结舌, 张了张口,半个字儿也没能说出来。 冀行箴轻嗤道:“原还想着看在小丫头着急的份上帮你一帮,指点下你。却没想到就是个脑袋不好使死活不开窍的。” 林昭辉这才有点回过神来,赶忙行礼作揖。把刚才那话细细琢磨了下,面皮微红, 有些不确定地道:“这死缠烂打……的招式, 当真有用?” 冀行箴先前说了一大通已经是极其难得。此时此刻看他还在这儿呆站着,就压根懒得理他了,自顾自饮着酒, 连个眼神都欠奉。 林昭辉盯着地面想了好久。 很久之前他就曾经问过常云涵。 ——他让她和离。然后他娶她。 可她拒绝了。 在她休夫后,他本也想过自己有没有可能。但转念一想, 他与她本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倘若这些年中她心里的那个不是他, 那又该如何是好? 林昭辉脑中思绪纷杂。好半晌后,终是鼓起了勇气冒出来一句:“事已至此,即便是不成,也是得死得明白。总该问她一问才能安心。” 说罢他朝着冀行箴深深揖礼, “多谢殿下指点迷津!”接着就转身过去,往里而行。 走了好半晌,林昭辉忽地想起来一事,叹口气又转了回来。 冀行箴远远地看到了,不等他问, 就遥遥地朝着一个屋子指了下:“应当是在那儿。” 林昭辉恍然大悟,朝他抱拳一笑,这便急急地往那个方向行去。 行至屋子门口, 就见有四五名宫女嬷嬷守在那儿。再往里看,就是正站在门口的太子妃。 林昭辉紧张得脊背上都冒了汗,双拳紧握,磕磕巴巴问道:“太子妃,轻问,常、常姑娘呢?” 阿音正吩咐着君眉去斟茶,听到问话后抬头看过去,见是林昭辉,就笑着指指屋里头,“在里面呢。” 林昭辉咽了咽口水,嗯地应了一声,问道:“我去找她,我、我有事要和她说。还请太子妃应允。”说着便是深深揖礼。 阿音当即拒绝:“不成。她现在有事,怕是不能见你。” “什么事?” “……这个……恐怕我不能告诉你……” 林昭辉猛地直起身来,“为什么不能说?” 阿音看他一再逼问,也有些恼了,“女儿家的事情,哪里是你能够过问的!” 她原本的意思是说,常云涵正在里头换衣裳,这样的事情哪能让林昭辉一个大男人知道?! 偏偏林昭辉现在心里头藏着心事,再听这话,却把事情给想岔了。 回想着方才常云涵急急离去的身影,他知道常云涵刚才应当是看到他了。可她并未理他,反而慌不择路地跑远…… 林昭辉静静地看着太子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许久后失魂落魄地轻声说道:“莫非,是她不愿见我所以躲着我。”他心里发堵,嗓子发哑,点点头,很小声地道:“是了。她不愿见我。” 把这话喃喃自语了几次,林昭辉心如死灰,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阿音吓了一跳,赶忙让人去扶他。 林昭辉抬手示意不必,“原是我强求了。” 原本他就被拒了一次。只不过心里终究放不下,还存有一丝的向往和期盼,所以来这里一次。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这儿。 林昭辉深吸口气,嗓子发堵地行礼说道:“我……先行告辞。多谢太子和太子妃的一片苦心。”语毕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忽地从里面被打开。而后门口响起了常云涵的一声怒喊。 “姓林的!你个懦夫!” 听见她的声音,即便那话语里的字句不是褒奖,可林昭辉脚步还是忽地重若千钧起来。 他驻足,慢慢回身望了过去,就见心中盼着的那个女子正扶着屋门立在那儿。离他不过是两三丈的距离。 “云涵……” 日思夜想了无数次,两人骤然能够离得这样近,他心里太过惊喜,竟然脱口而出唤了她的名字。 常云涵没料到他没有再客套地叫甚“常姑奶奶”或者是“常姑娘”了。脸上瞬间染了绯色,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阿音见状,笑眯眯地把宫女和嬷嬷们都悄然唤走了。只留了她们两个在这里。又让人在院中守着,不准旁人靠近她们。 常云涵和林昭辉四目相对静立片刻,最终还是林昭辉当先哑着嗓子开了口。 “你刚才是不是不愿见我?” 他想着刚才太子的话,思量着,有话总得说开了才好。于是这样想着,就这样问了。 常云涵怔了一怔,“我不见你?怎么说?” 林昭辉没有提刚才看到她跑开的背影那一事,只说了刚刚关在屋中不见他的这件事。 常云涵听闻后又羞又气,跺脚道:“我的衣裳脏了,阿音给我新衣裳让我换。你想到哪儿去了!” 林昭辉这才明白过来太子妃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顿时羞愧不已,懊恼道:“原是我想岔了。” 他这些天太过煎熬,一方面想着去见心爱的人,一方面又被她那时候断然拒绝的话给搅得心神大乱,这才失去了判断的准头。 常云涵看着他那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也知道自己想岔了?刚才是谁说的本不该来?说罢!我倒要瞧瞧,你过来这一遭原本是为了什么!” 林昭辉先前已经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了,但是,如今看到她肯对他说那么多话,他忽地觉着自己或许还能有点希望。 毕竟她还肯搭理他不是么? 于是林昭辉就依着太子殿下刚才所言,与常云涵道:“上一次我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常云涵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垂眸看着脚前地面,“什么话。” “就是我说,你若和离,我就娶你,嗯,这样的话。” “记得。” “那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怎么样?” 林昭辉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悄悄搓了搓手,上面汗津津的。心也跳得很快。 他比上一次更加忐忑万分地说道:“我的心意,始终、始终是没有变的。就是不知道你的想法,变了没有。” 常云涵冷笑道:“我的想法变与不变,和上一次你说的有关系么?!” 这话一入耳,林昭辉有些不明白状况了,愣愣地抬头看她,“为什么无关?”说着,他终是有些撑不住了,踉跄了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抬手用袖子擦了把汗,“我原以为,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上次与这次都一样。” 常云涵看到他这般样子,终是不舍得再打趣他了,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关切地急急问道:“你怎么了这是?”不由分说拉了他去到旁边一个石凳上坐下。 林昭辉没料到常云涵会不避嫌地来扶他。直到落了座方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抽自己胳膊。 “不成不成。女儿家的名声顶重要。你……” “我什么我?”常云涵的眼圈儿红了,“我一个嫁过又回娘家的,还留了个‘休夫’的悍名在。我有什么好名声可言?你干吗还要替我这样避讳着?” 林昭辉看她要哭,有些慌了,小声道:“我觉得你跟以前没变。一样的。” “也就你个傻子才一直想着我跟以前一样!”常云涵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落了泪,“我刚才那话不过是在逗你。我哪里是和离?分明是休夫。既然状况不一样,那答案自然不一样了!” 林昭辉心里正心疼得紧,被她这些话给绕得有些回转不过来。想了好一会儿后他总算是捋清楚了一些—— 上一次,他说,她和离,他娶她。但她拒绝了。 这一回,她说她不是和离,所以状况和上一次不一样,所以答案也不同。 答案不同。 前次是拒绝。 那这次岂不就是答应?! 林昭辉欣喜若狂,忽地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常云涵,“你你你、你这是,答答答、答应了?” 常云涵睇了他一眼,哼道:“傻的。” 林昭辉嘿笑着道:“傻了好。傻了好。” 一看就是压根都没去管她在说什么,只顾着附和了。 常云涵刚要再说他几句,可是想到他这些年的付出,再看他现在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她就舍不得了。 * 阿音走远之后倒也没去旁的地方,而是去了冀行箴那儿。 虽然人到了这里,她却依然不忘常云涵那边,不住地朝着那边遥遥眺望。只可惜隔了好些竹子,这样看了半天也瞅不见那里的状况,反倒是自己的脖子给看得有些酸了。 冀行箴见她坐回来后不住地按揉脖颈,轻笑着把手中的酒盅放了回去,走到她身后,抬手给她轻轻按揉。 “你看你,明知道瞧不见还非要看。看也就罢了,几瞬过后回来坐等着就是。你还偏不,一直望个没完,不把脖子给弄酸了不罢休。我倒是问问你,这是何苦来着。” 阿音也觉得自己刚才那样做好像是有些得不偿失。只不过对着冀行箴,她是断然不肯承认的,反倒是哼笑道:“我这样子做自然有道理。” “哦?什么缘由?说来给我听听。” “还不是为了让太子殿下有事儿做?”阿音正好被他按到了酸疼的地方,倒抽一口冷气后,下意识地就道:“你看你在这儿只喝酒,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给你找点事情来,不好么?” 冀行箴明知道她是随口乱扯,却听她句句不离他,心里很是受用,也就不计较她这话有多么地言不由衷了。 没多久,林昭辉和常云涵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看到冀行箴在给阿音按揉脖颈,常云涵早就见怪不怪了——自小冀行箴就很疼阿音。看到冀行箴为阿音做什么,她们这些一同长大的小伙伴们都不会再觉得奇怪。 可林昭辉是头一次见到这情形。他先是吓了一跳,继而若有所思,回头对常云涵道;“往后我也会对你这么好的。” 常云涵听了心里一热,刚刚下去的眼泪差点又要涌上来。赶忙侧过头去眨了眨眼,这才笑着说了句:“你做到了再说罢!”而后不再搭理他,径直往前寻阿音去了。 冀茹的婚礼十分热闹。 她的驸马是她外祖家的表哥。 孟家表哥虽然和她不是日日相见,却也知根知底。两人感情也还不错。更何况外祖家都很疼爱她。往后两人成了亲住在公主府,也能时常回外祖家小住,日子定然是美满无比的。 冀茹出嫁后没多久便到了冀筗娶妻之时。 相对于冀茹的开心与欢喜,冀筗就显得愁眉苦脸得多了。 原因无他。 他要娶的人是靖阳侯府的邵璃。 邵璃性子很有些骄纵,而且不知为何,邵璃一直瞧不上冀筗,两个人见了面就吵。 冀筗看过了冀茹出嫁时候的喜庆样子,再一想到自己往后将要过的可想而知的悲苦生活,就对这大婚提不起精神来。 眼看着还有两日就要成亲了,冀筗趁着冀行箴不在的时候,悄悄跑到了景华宫里来寻阿音。 不为别的,就为诉苦。 “……不是我说,就邵璃那种脾气,谁能和她长久相处?平时看了我,那眼睛就没正眼看过!我做什么,她都能挑出错儿来。就像上一回,我和她在个宴席上碰到,我跟人说往年时候我射箭被先生们赞扬,被她听到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直接说我根本不可能把箭射好。你说她这是什么人啊!反正在她看来,我横竖不是个能干事的人就对了!” 冀筗絮絮叨叨地说着,半晌没听见阿音回答。侧首看过去一瞅,才发现阿音正含笑看着他。 “哎呀,你到底听没听?”冀筗挠挠脑袋,很是沮丧地道:“你若是听了,好歹给我个声儿。若是没听,嗯,你没听我也没辙!” 这最后一句把阿音给逗笑了。 阿音唤了人来上茶。看冀筗婉拒,她笑问:“你说了那么多,就不渴?确定不喝么?” 冀筗叹了口气,“那就还是喝吧!” “这就对了。”阿音说道:“既然渴了为什么不喝?白给你的茶你都不要,多亏啊。” 冀筗被她这话逗笑了,“有道理。而且你和太子这儿肯定都是好茶。我可得多喝几杯。” 茶水下肚后,冀筗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气。叹气过后,觉得心里舒坦点了,就起身说道:“我也该走了。你忙着吧。” 阿音要去送他。 冀筗摆摆手道:“不用不用。别这么客气。我就是心里堵着没处说,找你来唠叨几句。你不嫌我烦我就很感激了。其他的不用麻烦。” 语毕掸掸衣袖就走了。 阿音到底还是走出门去了。她看着冀筗的背影远走,好半晌后方才回了屋。 冀筗成亲过后要住在四皇子府,成亲仪式自然也是在皇子府中举行。 他要成亲那天,阿音早早地就梳妆打扮好,去了趟永安宫给俞皇后请安,这便准备出发往四皇子府去。 谁知刚刚准备要上马车出门,却见冀行箴快步从远处行来。 阿音甚是好奇,立在车门旁静等他过来。待到挨得近了方才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 早晨冀行箴离开的时候,曾和她说过今日政事很多,怕是没空送她上车也没空去冀筗那儿接她回来了。 阿音当时也与他讲,她自己来回就是,不用他送接。 两人早已商议好,如今看他突然出现,自然诧异。 冀行箴笑着扶了她上车,说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便想着送你一送。更何况四弟成亲,我怎么也得亲自过去道贺才是。” 阿音坐在车中静看他片刻,扬声说了一声“好”。只是等他上车后,她就把声音压低,悄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今儿莫不是有什么事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本宫已经点亮了媒婆技能。瞬间觉得自己萌萌哒~(づ ̄3 ̄)づ╭?~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两个雷!~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_^ **** 谢谢 读者“帘外谁想容”,灌溉营养液 +10 ^_^ 第190章 冀行箴抬手揉了揉阿音的发顶, “事情总会有的。单看是小事还是大事罢了。” 他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 阿音下意识地就觉着他有什么在瞒着她。但,他既是不想多说,她就也没有多问。 平日里两人同车而行,阿音都会靠在冀行箴怀里睡会儿。今日亦是如此。 只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行至半途中还未到达四皇子府, 阿音就被冀行箴给轻声叫醒了。 阿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下意识就撩开了一点点车帘子往外看,这便发现此处是个小巷子。若她没认错地方的话,这处在皇宫和四皇子府中间的位置。应当是从主路往旁边转了个弯才到的。 小巷子颇为偏僻,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阿音放下车窗帘子揉揉眼睛,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居然停在这儿。” 不待冀行箴回答, 她回身看了眼, 却见冀行箴已经脱下了刚才穿着的那身衣裳,换了宫中小太监的服饰,当即奇道:“你这是——” “我需得在这儿下车,然后悄悄回宫里去。” 冀行箴打断了她的话。见她虽茫然却是闭紧口唇未再继续追问, 他松了口气,把声音压得很低,用近乎耳语的声量和她说着,“一会儿火青会上车来换上我的衣裳。你只管与他一同去冀筗那里。到了后,你先下车。火青会想办法让人看到他的身影, 误以为是我。而后寻机换下衣裳。若是有人问起你来,你只管说你是与我一同去的冀筗那里便可。记住了么?” 阿音自然是记住了。可是冀行箴这般做的目的,她有些猜测不透。而且还很担忧。 “你不会有事罢?”阿音拉住冀行箴的衣袖问道。 冀行箴笑着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 “我会有什么事?反倒是你。”冀行箴喟叹着搂着她入怀, “一会儿一定让青枫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川青会暗中护着你。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不要随意出了四皇子府。我在那附近布置了人手。只要你不离开,我就能保你无恙。” 简短几句话,听得阿音心惊肉跳。 因着担忧他的安危,她还欲再问两句,谁知他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必开口。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冀行箴轻声说着,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我一定会好好的接你回来。” 阿音的嗓子一下子就被堵住了,哽咽着说不出话。 冀行箴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便悄悄下了马车。往旁边小道上一闪,瞬间不见了踪影。 恰在此时,火青钻入车中,低头对阿音说了声“对不住”,迅速背过身去套上了冀行箴那套衣裳。 阿音忙让车夫继续赶路。 她到的时候,大多数宾客已经到了。 皇子府内热闹至极,处处都是欢喜的人群。 阿音心里惦记着不知到了何处的冀行箴,暗暗思量着他到底有没有回到宫中。她一时间有些茫然,觉得自己和这和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肩膀上忽地被人拍了一下。 阿音浑身轻颤了下,猛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冀若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怎么了?”冀若莲看着阿音,见她表情有瞬间的变化,赶忙急切问道;“你怎么了?” 阿音刚刚是被骤然打断思绪所以有些回不过神来,故而有些失态。此刻她已经反应过来,就扬起个笑容说道:“我怎么了,大姐还不知道么?”说着她扯了扯冀若莲的依稀,哼道:“明明是你吓了我,却还问我怎么了。可没这样的道理。不成,等会儿你得陪我几个芙蓉酥吃。” 冀若莲早知阿音喜欢吃甜食,听了这话后并未多想,只笑道:“你啊,就知道吃。平日里让人赔你也只让陪吃的。这可不是太亏了!” 阿音眉眼弯弯地说道:“能有好吃的怎么算亏。” 冀若莲就喜欢看她这样的小模样,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见她不悦皱眉了,反而哈哈大笑。 两人说笑了会儿,冀若莲问起冀行箴来。 “刚才还和我一起在车子上过来的。”阿音环顾四周,见车子不在周围了,面露无奈地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儿。” “来了就好。”冀若莲并不甚追究冀行箴的去处,说道:“毕竟是弟弟成亲。能来终归是好的。” 阿音笑着说是。 这时候有许多女眷往这边来,两人就止了先前的谈论,与周围的女眷一同说起话来。 不多时,有婢子来请,说是四皇子已经准备好了。 因着冀筗先前是在外院里准备着,所以阿音和冀若莲未曾过去看他。如今有人来请,方才跟着青衣小婢往他那里而去。 今日冀筗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身板挺直器宇轩昂,瞧着十分精神。只是他眉目间隐隐闪现过丝丝不悦,让人能够察觉出他的心情不好。但他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小时候倒也罢了,如今已经颇会遮掩自己的情绪。故而这种不悦每每闪过之后,他自己就会扬起笑来遮掩过去。 看到阿音和冀若莲后,冀筗显然十分高兴,迎了过来道:“你们怎么来了?我当你们一个个那么忙,无法参加呢。” 冀若莲拍了拍他的肩,“说什么傻话,自然要来的。行箴也来了,只不过现在不知去了何处,还没到。” “我刚才听说了。”冀筗显然十分高兴,“有人来禀,说是太子来了。我还想着等会儿他能不能陪我去迎亲。” 听到冀筗提起冀行箴的时候这样高兴,阿音的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笑着说道:“你可别指望他。他做事儿单凭心意,谁知他到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别一个不高兴让你误了接新娘子,那可就不好了。” 周围还有旁人在,听闻之后不由都露出微笑。 ——如果别人这样说太子殿下,那可是极其不敬的。但这话出自太子妃,就可以理解为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笃,小两口玩笑式的互相拆台。 眼看着吉时已到,冀筗再不敢多耽搁,听从喜娘的话,与阿音她们道了别,唤上自己的一众好友,一行人骑马而上,带着喧闹的吹乐队伍,开始往靖阳侯府去了。 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远,喧闹声渐渐远去。 周围安静一点后,阿音的心七上八下地更是难受。索性和旁边的冀若芙聊起了天,借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至于只顾着担心冀行箴而显露出异常。 没多少时候,冀若芙也来了这儿。她原本也是早就到了,只不过她忙着和那些夫人们说话,所以没顾得上往这边来。 此次成亲的是冀筗,常云涵与冀筗虽然相熟,但因着是皇子的亲事,她倒是不方便亲自过来道贺了。只遣了人把贺礼送到府里。 冀若芙为了徐立衍的前程,少不得要和京中权贵之家的夫人们多熟悉熟悉。和阿音她们两个说了会儿话后,她就折转了方向,继续寻了夫人们闲聊去。 “看看若芙。”冀若莲瞧着又觉好笑,又觉心酸,“她原先傲气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也开始做起了这样低三下四的事情。” 阿音想到冀若芙先前离去时候的一脸满足,不赞同地道:“虽然芙姐姐现在因了种种缘故而不得不和旁人打好关系,但我觉得她乐在其中,且做得不错。往后日子是两个人的,只要徐哥哥一直待她好,只要她愿意,这样继续过下去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冀若莲抬手戳了阿音的额头一下。 阿音捂着额头怒瞪她。 冀若莲噗嗤笑了,“小丫头家家的,说话做事儿倒是一套一套。你放心罢,我断然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和我妹妹去争执。” 阿音浅浅笑着,用旁的话题代替了这一个。 好似过了许久,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阿音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面上不由得带了笑容,看着冀筗射轿,又看着冀筗扶了新娘子下来。 邵璃今日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举止端庄而又沉静,瞧着倒是比平日里要稳重许多。 许是看到了她的这一面,冀筗此刻的笑容比起之前来真挚了许多,走路的时候也比离开前要步伐急促得多。 冀若莲悄声和阿音道:“你看老四。平日里跟个猴儿似的,今日瞧着倒是有点长大了的样子。” “可不是。”阿音道:“都成亲了,总该有点样子才是。” 语毕,阿音环顾了下四周,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今日六叔他们没来?” “六叔?”冀若莲先前没有留意,此刻也是往旁边看了看,这才发现宁王府的人当真没有过来。 “这倒是奇了。”冀若莲喃喃说道:“之前冀茹成亲的时候,六叔他们不也过去了?怎地到了冀筗反而不来了。还有冀莼。” 冀若莲侧首与阿音道:“冀莼和邵璃素来不太和睦。如今邵璃成亲,冀莼居然连热闹都不看了,也没过来,这倒是有点奇了。” 阿音心里的担忧愈发多了几分,也只能强笑着说道:“是么?或许她觉得今日会很吵,所以不想过来罢。” 冀若莲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就道:“或许是这样罢。”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喧哗声。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才发现居然是拜堂的新人那边。 想到冀筗和邵璃素来不和,阿音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侧头去看冀若莲,亦是这样担忧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耽搁,齐齐地朝着新人们行去。 “怎么了这是?”冀若莲一迈步而入就当先问道:“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喜娘急出了一头的汗,甩着帕子与冀若莲道:“大公主不必担忧。新娘子、新娘子就是紧张了点,所以做事有些太过出挑。还望大公主莫要介意才是。” “做事太过出挑。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出挑法!” 冀若莲看着怒目而视的冀筗,又看看满堂鸦雀无声的周围,扬声问道:“怎么回事?奏乐的人呢?快些开始!莫要耽搁了吉时!” “吉时的话,即便耽搁,也断然不会是他们的缘故。”不远处的冀筗下巴微扬,开口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非要耽搁的人不动,旁人怎么努力也没法把时间追回来。” 阿音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说了恐怕也没用。”冀筗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红绸,“新娘子不愿意行礼拜堂,我能怎么办。” “不愿拜堂?”阿音往前几步,望向那一抹红艳盖头,逼问道:“邵璃,你不愿嫁?” 盖头下的人不说话。 阿音正欲再问,旁边冀若莲已经开了口:“邵璃,你是不是对冀筗有意见。” 这回总算是有了回声。 “没意见。”邵璃缓缓说道;“他是四皇子。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我能有什么意见。” 她说这话的时候嗓子已经哑到了没法听。但是很明显的,即便是这样,也还能辨出她话语里的不甘不愿。 这话一出来,冀筗忽地大怒。 他把手中红绸猛然摔到地上,指了邵璃逼问道:“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嫁给我你还委屈了?告诉你,你不愿嫁,我还不愿意娶呢!” 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谁也没料到会突然这样。 好好的一个婚礼,突然就起了大冲突,突然就新娘子和新郎两个都不愿意这桩婚事了。 宾客们目瞪口呆。 阿音和冀若莲同时说了声:“你站住!” 冀筗离去的脚步就停了一停。 冀若莲快步过去,正想要训斥他,却见门外有人正脚步匆匆地朝着这边跑过来。 冀若莲觉得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他们两人继续成亲更重要了,故而没有理会那神色焦急的皇子府仆从。 谁知那仆从看到她的冷眼相待后非但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不顾一切地高声嚷嚷开了。 “四殿下!”仆从高声说道:“大事不好了。外头街道上出现了许多带着武器穿着铠甲的人,有点像官兵,却不完全像。如今路上到处都是,也不知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哒~抱抱亲亲举高高(づ ̄3 ̄)づ╭❤~ 第191章 “不知是什么人?”冀筗疾步向前, “那怎么能够肆意在路上行走!” “不、不知道。”仆从显然吓坏了,说话都开始不太连贯,“小的听他们、他们说,现在城里是他们做主。九门提督、提督大人……” 阿音一听急了,“爹爹怎么了?” 仆从见是太子妃问话, 说话瞬间麻溜了点:“九门提督大人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阿音听闻后脑中轰地下仿若炸裂开来, 思绪里满是父亲被人擒住的无奈样子。 她下意识地就向前急急跑走,又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止住了步子。 阿音努力让自己思绪平稳下来,努力告诉自己——行箴说过, 一定要留在四皇子府,不准乱走。 她是想去看爹爹。可她手无缚鸡之力, 跑出去又能怎样? 而且她不能出事。 她万一出了事, 行箴该如何?皇后娘娘该如何? 她知道,他们都是极其关心她的。为了她可以舍弃很多、很多。 阿音强忍着担忧父亲而溢出的泪水,用手擦了擦眼,遣了身边几人去查探情况。 又有人来到了这儿继续回禀情况。 冀若莲和冀若芙这时都来到了阿音身边。她们询问刚来的两个门房的人, 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形容和刚才大差不多。都是说,外头的情形很危险。有类似于官兵一样的武夫在“清理”街道,他们的人还会冲到各个府里去,具体做什么却是不知。 “小的刚刚也是看了眼对面才、才发现的,后来就赶紧关了门。”回话的仆从腿肚子都在抖, “也不知道,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正说着话的功夫,突然, 冲天响的威吓声传了过来。而后便是兵器击打大门发出的咣咣震响。 冀筗把院子里伺候的仆从尽数召集了起来。 “快去通知大家,都聚集道这儿。”冀筗临危不乱,认真地吩咐着每一个仆从:“男的去各处叫人,把所有人都叫到这个院子里。大家凑在一起不要慌乱。女的去准备各种物品,把吃的用的先都拿过来。” 外面街道上嘶喊声和兵器相击的声音一直不断地响起。 这些声音混杂着重重敲打大门的声响,听着仿若催命符,一声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周围的女眷多是没有见过这样紧张情形的,女眷里有不少人哭出了声。人群里有尚还镇定的,就不时的安慰着身边人。 外面街道的声响不断地透墙传入府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心弦紧绷。 很快地,几乎所有人都汇聚到了这个院子里。 平日的时候自然是要注意男女大防。可是遇到了大事,那么礼仪之类便算不得什么了。最为重要的是安全、是人命。 夫人姑娘老爷少爷们在一个院子,丫鬟婆子家丁车夫去了隔壁的跨院。 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异常团结。无论平时是好友还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这个时候都成了另外一种关系——相互依存共同对外的“战友”。 就在大家都凝聚起来时,门口的人终是支撑不下去,大门被人撞开。几十个手持兵器的男人冲了进来。 他们身穿铠甲头戴头盔,在太阳的照射下,所拿兵器锃亮耀眼。 平日里看着英武勇猛的男儿,此刻却仿佛催命之人,扬着肆无忌惮的笑声,一步步踏着极重的响声,一路往里行来。 “哟!我当是这儿守得有多么严密呢,原来这么快就被咱们砸开了。”当先的一个蓄了小胡子约莫三四十岁的粗犷男人说道。 “可不是。”旁边一人尖着嗓子笑道:“听说今日这儿可是汇聚了不少的人。原先还想着得多难攻,现在一看,不过如此罢了。” 他们高谈阔论着,遇到拦阻的仆从,抬手一刀过去。刀极锋利,一个光影划过,人头滚落在地。 踏着人血,他们最终来到了办喜事的厅堂前。 几乎所有人都聚在这里。 仆从在听到府门被攻破的刹那起,就从跨院出来,守在了院中。 不管是哪一家里伺候的,他们都聚在了一起围成一个圆弧状,把所有的主人们都护在了身后。 家丁和车夫小厮在外层。 丫鬟婆子在内层。 那些武夫们哈哈大笑着站在院子里,眼神倨傲地看着这一切。 周围处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廊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四周缠着红色的绸缎,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在这些鲜红的映衬下,这些武夫身上刚刚沾的鲜血与已经干涸的暗血,显得尤其狰狞。 他们扫了眼四周。因着仆从的遮挡太过严实,他们一眼过去竟是看不到一个主子。 “人呢?都去了哪儿?”为首的小胡子摸了摸下巴,“都藏起来了?也罢。我就把宁王爷的意思和你们说一声。谁愿意主动归顺的,吱个声。王爷大人有大量,必然能够饶你们全家不死。不然的话……哼哼……” 他的声音落下后,院子里归于静寂。 仿佛为了回应他那个“吱一声”一般,这儿竟是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响。 小胡子恼羞成怒,大手一挥。跟随他的武夫们扬起大刀就要朝着最外层的男仆从身上砍下去。 突然一声厉喝从人群中响起。声音虽娇,语气却极其冷厉。 “住手!” 简短两字,带着雷霆震怒,让这些人手中的刀不由得顿了一下。 但是停顿过后,他们却是爆发出了一阵更大的笑声。 “哟!是哪个娇小姐呢?声音可真嫩。不妨给咱们瞧瞧?” 他们轻挑地笑着,就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上前来。 她虽年岁不大,却步履沉稳面容沉肃,带着让人不敢忽略的威仪,一步步地走上前来。 武夫里有个人认出了她,轻声说道:“太子妃。” “原来就是她。”那小胡子扶了扶腰间挂着的刀鞘,走到前来哼笑道:“娇滴滴的小姑娘,留在家里守着男人就行了。在这儿出什么头!” 冀若芙和冀若莲都去拉阿音。还有周围几位夫人都阻拦者她继续上前。 趁着阿音被人阻挡住的这片刻功夫,冀若莲走到了阿音前头,抬手怒指那当先之人,厉声喝道:“无知莽夫!你若敢再随意杀掠,我必让你血溅当场!” “你倒是来啊!”小胡子笑得愈发畅快,目光中透出凶色,“你这娘儿们看着真是不错。就是不知到了晚上会怎么样!” “忒的无耻!”有位年长的老夫人高声喝道:“一个大男人却随意欺侮妇孺。着实是小人所为!” 声音奸细的武夫叫道:“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嘴硬!来人,上!” 说罢,手中大刀挥舞朝着前面砍去。 嗖地一声凌空响起。 下一瞬,声音奸细的武夫啊地一声喊叫,左手捂住右手,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他的右手手腕,分明插着一支羽箭。 冀筗放下自己手中弓箭,冷笑道:“在小爷的地盘上撒野,你还嫩了点!” 话音刚落,那些武夫已经骤然暴怒,挥起手中大刀连连朝前砍去。 大刀几起几落后,聚集的人群中爆出一声高喝。 冯旭和邵帆的齐声高喊后,以他们为先,人群中突然冲出了几十个手拿兵器之人。 他们有的是世家少年,有的是身居高位的大人。 他们身材各异,高低胖瘦各不相同。其中有武将,更多的是文臣和书生。但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 大家一齐朝前冲去,一人手中两把武器。自己留一个,另一个随手给了身边挨得近的仆从们。 他们把手持利刃,怒指闯进这儿的格格不入的凶徒,将女人们尽数护在身后。 武夫们这才知道,原来刚才以阿音为首的女子出声争论,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方便男人们分了武器商议对策罢了。 小胡子往地上啐了口。 这时有个他手下的小兵匆匆来禀:“头儿,大门刚刚被人从里锁上了。” “锁上了?”那小胡子浑不在意地哼了声,“原还想着多留几个活口。如今看来,只把那几个女人留着就成了!” 他指着手持武器的男人们道:“愿意找死的尽管来罢!” 眼看男人们都冲了过来,他再不迟疑,大刀朝天一指。 身后武夫们尽数往前而去,见人便砍,毫不顾忌。 血花四溅。染红了先前还喜气盈盈的院子。 阿音手指都在微颤。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可是这些厮杀的男人里,有她的好友,她的亲眷,她认识的长辈。 她无法冷静下来。 阿音的眼睛湿润了。她急急地环顾四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还没来?! 就在她看着血色愈发浓郁,心里的悲痛到达了顶端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有二十多人从墙上飞掠而下。 他们黑衣黑裤全身劲装,不发一言直接掠向入侵武夫。手持短刀闪入人群,捂住武夫之口,一刀见血,直接封喉。 自从他们出现后,院中战局骤然逆转。 武夫们一个个倒了下去,甚至于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 最后独留一个小胡子。 黑衣人中为首那人逼近他的跟前,抬起手不等小胡子反应过来,啪啪啪啪十几个耳光打了下去。瞬间小胡子的脸就肿得几乎看不见眼睛了。 “让手下人冲上前,自己躲在后面,懦夫。” 说话的黑衣人声音沉稳有力,目光却透着血腥煞气。 小胡子面露狠色,拿刀朝他砍去。 黑衣人速度远比他快。 刀还未落下,黑影一闪,短剑已经反手刺进了小胡子的腹部。而后刀柄拧转,用力一搅。 小胡子瞬间没了性命。 所有人黑衣人行至阿音跟前,齐齐跪下向阿音行礼。 “禀太子妃,属下来迟。请太子妃恕罪!” 阿音把领头之人扶起,“无妨。你们做得很好。” 为首黑衣人沉声说道:“刚刚只来得及锁上院子就被人盯上了。有人在四处搜寻我们的所在。为了干掉那些人,多耗费了点功夫。” 阿音颔首应声,低声吩咐道:“你带着人守在院子里。切不可让人再进府里!”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四周,“可是这里——” 对手尽数除去,院中的情形却不容乐观。 男人们冲在前面,大都受了伤挂了彩。虽然都还活着,可有些人身受重伤,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还有我们。”冀若莲和其他的夫人姑娘们现在已经知道了黑衣人是太子的手下,这时大家都站了出来,纷纷说道:“这里有我们。麻烦壮士帮忙守好院子。这里我们会想办法。” 外面街道上的厮杀呐喊声不断。此时的安全不过是一时罢了。 黑衣人朝阿音抱拳行礼,“属下带人守住院子。一会儿还会有人过来陆续与属下汇合。太子妃放心,必然护卫大家的安全!” 说罢,他朝其他人颔首示意了下。所有黑衣人迅速朝着各个方向四散开来。 阿音与众人说道:“我车子上有备好的伤药和绷带。我们取了来,可以直接用。” 这是以前她备下的。冀行箴是习武之人,她备下这些,也是为了防着不时之需。 “还有我屋里也有。”冀筗手臂受了伤,伤口还在流血,他疼得龇牙咧嘴地道:“就在我卧房柜子的抽屉里。还得麻烦嫂子给我取出来。” “哪里就需要麻烦太子妃了?”邵璃瞪了他一眼,“我们的屋子,自然我去取就行了。” 说罢她的视线在冀筗的伤口处顿了顿,声音柔和了点,“你放心就是。”说罢她快速问过了皇子府的丫鬟,按着提示的方向匆匆地一头钻进了屋里去。 女眷们这个时候异常团结。 大家一起帮忙救助伤者。若是伤得轻一点的,就扶着站起来,去到屋里歇着包扎伤口。腾出来的地方,正好可以方便站人。只因那些伤势太重的伤者,需要就地直接上药包扎。 好在这儿也有两名太医。原本太医是和四皇子关系不错,被四皇子邀请而来做客。哪知道如今竟是帮了大忙。 先前男人们冲杀的时候,去的都是年轻力壮的。两名老太医倒是安然无恙。此刻便开始给伤者诊治,不时地开了方子给丫鬟们。 邵璃做主,打开皇子府搁置药材的库房,还把自己嫁妆里的药材尽数取了出来,让丫鬟们领药材煎药。 厨娘们则是回到厨里煮饭烧水。 婆子们一半继续帮忙救治伤者,一半去把各个院子里的屋子收拾出来,好让伤者去到床上休息。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虽然处处是人语声,却声音全都已经放轻柔。所有的声音聚集在一起,也丝毫不显得呱噪。 大家完全忽略了那些武夫的尸首,只当看不见。 ——现在的她们,救治伤者都还来不及,哪有闲心去管那些个忤逆叛乱不知死活的人! 这场厮杀从白日里持续到了晚上。又从晚上持续到了天亮。 因着不断过来接应的黑衣人的增多,皇子府里始终十分安全,再没有旁人闯入。 待到外面的声响渐渐停歇,所有人俱都松了口气。知晓已经基本上熬过去了。 但是,还有一点让大家紧张不已。 那便是最终的结果。 紧张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十分疲累,却不困倦。只因在等最后一刻的揭晓。 咣咣咣。 敲击大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接连不断。 听着这阵阵声响,许多人不由得朝着大门那边走了过去。 大家看着那被敲撞得微微震动的大门,紧张地全身紧绷。 守着门的黑衣人朝着阿音看了过来,目露询问,显然在等她的指示。 开,还是不开。 阿音亦是紧张万分。 她张了张口,方才发现嗓子发堵。轻咳了一声,方才发声问道:“来者何人?” 外面的敲击声突然就止住了。 许久后,一声轻笑响起,而后便是个她已经许久未曾听闻的懒洋洋的声音。 “妹妹,是我。快给哥哥开门。” ……竟是常书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你要好好的~为夫好担心/(ㄒoㄒ)/~~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_^ **** 谢谢 读者“花菲”,灌溉营养液 +2 ^_^ 第192章 谁也没料到常书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问题是,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阿音犹在思索着这声音的真实性有多少。常云涵已经在旁直接喊道:“九弟!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是疑问,可是话语中更多的是怀疑。 没人会觉得常书白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里。 门外响起了极其重的一声叹息。 “行行好让我先进门罢。就让我这么杵在门口,杀人没累死我,敲门都要敲死了。”那声音停滞了一瞬,忽地说道:“妹妹, 你可还记得上次七叔和你说过的话?他说你下次若是去玩的话, 提早说一声。到时候也好提前给你多准备些好玩的。” 这事儿阿音记得。 上一次她和常书白一同去常七叔那里玩的时候,常七叔确实说过这么几句。 而且,当时只他们三个人在, 并没有旁人。 “是小白!”阿音这次终是确定了,意外且惊喜, “真的是他!” 一听这话, 黑衣人就把门从里打开了。 常书白此时的装扮和往常截然不同。一身染血的银色铠甲,手提□□。眼睛很亮,脸上却全是脏污。整个人像是从血河里面打过滚一样,几乎没什么干净地方。 他身后的一队士兵亦是如此。 看着常书白身后士兵们的穿戴, 阿音忍不住轻呼出声:“常家军?” 那身装扮,分明是常家军士的! 常书白听闻后倚着大门边儿笑了,有气无力地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常云涵上前,打量着常家军的兵士,“你们怎么来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常书白迈步进入院中, “听说你们大家在这儿受了不少苦,行箴脱不开身,就让我来看看, 顺便送你们回去。” 阿音边和他往里行着,边把现下的状况与他说了。 常书白吩咐了身边的士兵过去帮忙看望伤者,依着伤者的情况来断定事情该如何安排更好。 “现在到处都是伤员,不只是官员家中,就连许多百姓也受到了牵连。”常书白与阿音解释道:“行箴说了,百姓那儿也得顾及着。所以只留了御林军的人在宫里守着,现在其余各处的兵士都在帮忙救治人。” “行箴,没事罢?母后呢?” “都没事。” “那、那我爹呢?”阿音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俞正明,“听闻爹爹被控制住了,我——” “不用担心。”常书白身后的一个看着像是谋士的白面书生笑道:“九门提督大人不过是为了让敌人放松戒备所以假意被控制。我们能够成功,也幸亏了俞大人机敏,反过来控制了对方的人,与我们里应外合。不然的话,行事怕是要难上许多。” 听闻父亲没有大碍,阿音终是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如今的她,忽地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却是不住地只来回说着这几句话这几个字,再多的,都哽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了。 常书白派了士兵帮忙把轻伤者抬上各家的马车。 至于重伤者,根本不易挪动唯恐伤及性命。冀筗和邵璃就都发了话,尽管在皇子府里养伤。等到伤势好些了再回到家中去。 至于重伤者的亲眷,也尽管留下来照顾着。皇子府里有的是屋子,尽管住下! 趁着这个功夫,黑衣人快速地汇集在了一起,听候阿音的命令。 阿音原本听了川青所言,知道有人来相助,却不知对方的具体身份。 此时放松下来,她方才问那个高大瘦削的黑衣男子头领:“你是——” 黑衣男子俯身跪拜,“属下姓袁。” 阿音惊觉。 竟是袁无相! 冀行箴居然让袁无相亲自带了人来救她! 阿音一时间心里思绪翻腾,竟是说不出话了。 定了定神,她知道此事需得赶紧下命令。因为既是袁无相,那便是冀行箴自己的势力。轻易不能示于人前。 “这次多谢你了。”阿音轻轻颔首,“你且离开罢。” 袁无相抬头看了她一眼,躬身沉声应是,又行了个礼,这便打了个呼哨,带着黑衣人尽数撤离。 黑衣人刚刚快速离去,阿音的身后就响起了个懒懒的声音。 “哟,妹妹这是把人赶到哪里去?哥哥刚来他们就走,怎么,看哥哥不顺眼,所以急忙逃了么?” 常书白说着话,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好看的桃花眼半眯着,遥望那些人离去的方向。 阿音知道他是好奇黑衣人的身份,故而笑道:“自然是要逃的。常九少爷风华绝代,他们看了自卑,自然要赶紧逃掉。” 话刚说完,阿音的头上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小丫头愈发没大没小了。”常书白扬眉哼笑道:“这词儿用你哥哥身上,合适?” 阿音看着他眉眼飞扬的样子,再看他脏兮兮的模样,忍俊不禁:“是不太合适。不过,洗干净了应该就非常合适了。” 常书白被她几句话闹得没了脾气,嗤了一声不再多言。 阿音知道他肯定是带着人浴血奋战了好些个时辰,就劝他好生歇一歇。 “不急。送你回去了我再休息。”常书白道:“不把你亲自送回行箴身边,我不放心。” 提到冀行箴,阿音忽地想起来那些常家军士兵,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还带了他们一起过来的?” “行箴让我带过来的。”常书白说着,顿了顿,又道:“早先他让人跟着我时,那两个和我说的。” 常书白要离开京城的时候,冀行箴派了两个人随他而去。 原先阿音只当冀行箴这样安排是为了保护常书白顺利到达军营,现在她才知道,冀行箴原来早已另有安排,那便是也是为了如今的事情。 “行箴让我跟我叔借一些人,准备好人手后跟着他安排的人悄悄回来,暗中等时间。这才到京郊没多久就赶上了。幸好来得及。” 常书白提起这时间的紧迫,尚还心有余悸。不过,紧张过后又有些释然,似是和阿音说,又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行箴没催我快点回来,想必也是算好了时间。倒也不用紧张。” 阿音想到冀行箴镇日里在昭宁殿中忙碌,又还要顾及着这些事情,心里愈发得想要见他。 见到他,确认他一切安好。 冷不防额头上又被敲击了下。 阿音怒目而视。 常书白含笑道:“你想他可以。不过,回去再想罢。” 两个人是边说着边往回走。故而说到这个时候,也就回了先前举行婚礼的那个院子。 这个时候,在之前的安排下,大家已经有了最为妥当的去处。或是坐车离开,或是去屋里休息。 阿音惦念着男人们的奋勇而战,是感激他们,亦是不放心他们,挨个马车看过,再挨个房间看过,逐个确认了众人的伤势大小,又让身边人拿了纸笔一一记下。 过后宫中太医们若是得空,她自会派了太医们去到各处,依着伤情的重和轻给他们逐个地看诊、开药。以便让大家都快速地痊愈起来。 安顿好所有人后,阿音便也准备告辞离去了。 她最后一个过去看的,便是此间的主人,冀筗。 冀筗之前因着拼搏也挂了彩。此刻躺在自家的婚床上,满脸都是无奈。 “小嫂子,你帮我看看这人,”冀筗指了身边的邵璃,“她什么都不让我做,只让我躺着。你帮我说说她,这也太过分了!” 原本他时常会叫她阿音,有时候还会叫她太子妃。这个时候却已经改为了一口一个嫂子。 邵璃不管他如何说如何反对,一直气定神闲地吩咐身边的嬷嬷看牢他,务必让他躺着,不准他做任何事情。 “太子妃,您应该体谅我的难处。”邵璃与阿音解释道;“他都这个样子了,还想要帮忙扶人搬人。这不是自不量力是什么!” “我哪里自不量力了!”冀筗忍不住半撑起身子来驳斥:“我的伤比起大多数人来要轻得多!” “再轻又如何?”邵璃的语气很是不以为然,“在我看来你的伤很重,需要歇着,这就够了。” 她转过身去,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轻轻地留下了一句话:“你且好好养伤。万事有我。你不用操心。”说罢,这才出了屋子,去安排府里的仆从去做事了。 冀筗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下,侧首讷讷地和阿音说:“嫂子,你看她这是——” “她这是关心你。不是瞧不起你,也不是讽刺你。”阿音指了指被子,示意他躺好,“你看不出来吗?” “哦。关心我啊。”冀筗犹有些发愣,“我咋这么不习惯呢。” 他也没做什么吧,她会对他态度转变? 更何况,原本是两个人成亲的大喜日子,如今整个府里却成了血的海洋。她那个娇脾气,会乐意? 想想也不可能。 阿音看他支着胳膊在发呆,就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赶紧躺下罢!若你想和她好好处着,不愿意让她发脾气,那就好生听话,把伤养好了再说!你一个伤病者,指望什么帮忙?看在她关心你的份上,好歹躺下了!” 听闻看在“她关心你的份上”,冀筗嘿嘿一笑,倒是真把胳膊放松,小心地躺好。又侧头和阿音道:“你帮我和她说说,就说我,嗯,睡了。她忙去就成了。还有还有,我的钥匙都在旁边那个抽屉里,让她拿。还有那些对牌……” 阿音听他念叨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佯怒着说道:“我等会儿让她过来。你和她说!” 冀筗点点头,这才闭了嘴。 阿音就去外头寻邵璃。最终在旁边的小厨房里看到了她。 这个小厨房里先前煮过饭也煮过药,一片脏乱还未来得及收拾,满地都是丢弃的无用东西。邵璃就踩在这些上面,探头去看锅里煮着的白粥。 见到阿音过来,邵璃行了过来,说道:“我听说伤者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吃别的,最好只吃白粥,就让人煮了点。太子妃也一起用些吗?” 语毕有些歉然,“现在吃的没煮多少,目前只先煮了白粥,方便让大家都吃些。” 她口中的大家,说的便是伤者们。 “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阿音把刚才与冀筗的对话与邵璃说了,又道:“等下我会让人多送些米面过来。你不用担心。” 因着这一天一夜里那么多人都是在四皇子府吃的,现在还有不少人要吃住在皇子府,故而即便早先为了婚宴而做了准备,府里的吃食也支撑不了多久。 偏偏现在外面一片混乱,想必要购买食物都困难。 邵璃知道现在的情况,也不跟她多客气,笑道:“那就多谢太子妃了。” 阿音又和她说了会儿话,这便匆匆去了马车旁,在常书白一行的护送下,快马加鞭地回了宫里。 街道上到处都是血色。 可是这些血色与宫里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越是靠近昭宁殿,宫里的血气就越重,地上、墙上的血迹就也越多。 周围有许多宫人在忙碌地清理着。清水洒上去,用抹布擦拭着,没有几下抹布就成了血红色。而后流下来的水也成了红色。 阿音看着这无处不在的暗红,紧张得脊背都泛起了冷意,冒出阵阵冷汗。每每往前走一步,都是让她更为心惊。 “行箴……行箴他当真无碍?”她忍不住颤声问道。 “不用怕。”常书白看她紧张担忧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忙道:“他没事。你不用紧张。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那就好。那就好。” 阿音说着,在门口和常书白道了别,独自迈步入屋。 虽然口头上好似放心了,但她不见到他安然无恙,就根本无法真正安心。 环顾四周,屋里也已经乱做一团,所有东西都歪歪倒倒,根本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她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好半晌都没有找到人影,心瞬间提了起来。 就在她紧张到了极致之时,忽听一声轻唤从旁边不远处轻轻响起。 “包子,做什么呢?莫不是在寻我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包子,来亲亲么么哒!!(づ ̄3 ̄)づ╭❤~ **** 谢谢 读者“曲家熊猫猫”,灌溉营养液 +5 ^_^ 第193章 阿音听到冀行箴的声音后, 先前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稳定下来。 她努力缓了缓心神,待到自己的心情平复些了,方才顺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右侧的墙角有个歪倒的长桌。长桌好卡在了墙角,二者间留出个不过一人可以容身的空间。而冀行箴,就正好站在那个地方。 先前阿音大致环顾四周的时候没有发现他, 一是因为长桌卡在那里遮去了他大半身形所以分辨不清, 二是那一处正好在阳光找不到的阴影处,很容易被忽略。 阿音拎着裙摆往那边跑去。 冀行箴赶忙一把推开长桌过来迎她。 两人在一个断裂的圆凳旁相遇。 阿音拉着冀行箴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仔仔细细看着, 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之处。 冀行箴见她死死盯着他腿上的一大滩血迹,赶忙轻声道:“那是别人的。我没有受伤。我好好的, 不信你看。” 说着就要撩开衣衫给她看那一处地方。 阿音一把按住他的手, 摇着头喃喃说道:“我信。我信。你好好的就行了。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明明他没事,明明知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冀行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发顶。 “怎么了?”冀行箴轻笑着说,声音里有着因疲累而带出的沙哑,“莫不是太想我了?” 虽然他的身上都是血气的腥味,可是这一刻她在他的怀抱里,只觉得无比安心。 “是。”阿音一反常态, 不如平日里那般和他顶嘴闹着玩,而是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很想你。我这两天一直在想, 你在这里会处于什么样的境地。想你好好的,又怕你不会照顾好自己。你——” 她想说,他时常为了把事情做好而顾不上自己。 可这一回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她真怕他有哪怕一分一毫的闪失。 这次逼宫看似针对的是皇上,可朝中上下谁不知晓,如今是太子监国。所以宁王此次谋逆,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太子冀行箴。 想到冀行箴当时的处境,阿音自责地道:“幸好有你替我安排好了一切。倘若只靠着我自己,我无法护好那么多人。我帮不上你什么,反倒是让你留了袁无相在我身边。” 袁无相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左膀右臂。 在紧要的关头,他却把这样重要的人留给了她…… 自发现黑衣人头领身份的那一刻,阿音心里最多的想法就是,担心他。 冀行箴忍不住俯身轻吻着她的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必自责。”他双臂收拢,复又把她紧紧搂住,“留他给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不好好的,我如何能够安心?” 他早已把一切安排妥当。但最让他恐惧的便是她会出事。 因此,当得知宁王准备在四皇子大喜之日动手时,他反倒是松了口气。 只要她能不动声色地离开皇宫,离开这个最为危险的地方,他便能毫无畏惧地放手去做去搏。 阿音还欲再说什么,外面响起了径山的询问声。 “殿下,人已经带齐。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即便冀行箴不解释,阿音也知道,这里径山所说已经带齐了的,定然是那些逼宫的主谋。所谓过去看看,便是过去审问罪者。 冀行箴抬头朝窗外看了眼。 阿音知晓他的顾虑,挣脱出他的怀抱,轻推了他一把。 “快去罢!”她扬起个微笑说道:“我去景华宫看看。我等你回来。” 冀行箴含笑点了点头,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又拉了她的手和她一同迈步出屋。 阿音回头望了那个长桌一眼。 刚刚冀行箴过来迎她的时候,猛力推开长桌,它已经不在墙角处,而是滚落到了窗下。 阿音刚才心情起伏太大所以未曾察觉。如今想来,却是十分疑惑冀行箴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就把话问了出来:“好端端的你去那里做甚么?” 冀行箴缓步前行着答道:“先前母后便是在这个屋子里、就是在那个角落。当时那些人来得太多冲得太快,母后来不及逃出,而我的人派在她身边的人被挤到了别处离得有些远。母后差点出事。幸好宁王妃在,替母后挡了一剑。不然那一剑怕是要落在母后身上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阿音一路行来看到了那么多的血迹,知道当时的战况有多么地惨烈,当真是听得心惊肉跳脊背发凉。 “母后现下如何?宁王妃呢?”她急急问道。 冀行箴回头朝她一笑,“母后好好的,正在永安宫里。宁王妃正在那一处养伤。伤势不算严重,静养一段时日就能痊愈了。” “好。”阿音听闻两人都没有大碍说道:“你先去审问那些人。我去探望母后。” 语毕,她又想到一个人,“陛下他——” “他很好。”冀行箴说道:“我也让人在他身边守着了。安然无恙。” 阿音听了后稍稍放心了些。可是一转念,想到永安宫那边,她就又担忧起来,和冀行箴道别后就快步往那处行去。 不过,走出几步远后,她想到一个问题,一个让冀行箴十分为难的问题,就又快步朝他跑了过去。 冀行箴听到身后脚步声,晓得是阿音在追他,就驻足停留等她。 阿音在冀行箴身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拉着他的衣袖,急切问道:“宁王爷现下这个样子,那宁王妃该如何?” 宁王谋逆大罪,当诛九族,其妻宁王妃定然难逃其中。但宁王妃替俞皇后挡了一剑,又是立了大功。 冀行箴在这个问题是一定很是为难。 其实阿音心里也很纠结。 宁王妃待她素来不错。可是,这谋逆大罪,又不是能够求情的罪行。她若是主动开口为宁王妃说话,或许还拖累冀行箴,让冀行箴无法给百官个说法。 阿音回来问他,就是想看看他的态度,知道他的打算。等一会儿到了永安宫,俞皇后若是问起来,她也能够知道该如何说才能够帮到他。 冀行箴看阿音眼神急切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小汗珠,知道她是真的在替他忧心,就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我还没有想好。”冀行箴轻笑着俯身在她唇边轻吻了下,“这事儿我准备和父皇商议下。看看他的意思。” 虽然逼宫真正针对的是冀行箴,但皇位毕竟是晟广帝的。这事儿让他来拿主意更为妥当。 阿音把这话细细琢磨了下,反倒是松了口气。 也是。让皇上来决定罢。 这样子无论最后下了什么样的命令,百官都无法把责任推到冀行箴的身上了。 那就好。 冀行箴一直在细细看着阿音的神色,此刻见她面露轻松,他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一把抱住了她低头轻笑。 “你啊。”他无奈地连连叹气,“是不是只要我能够不受难为,无论怎么样都好?” “嗯。” 阿音重重地应了一声,探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依偎在他胸前。 从小到大,他们都在一起。她早已习惯了他能够一直陪着她,从没想过他会离开。 可是当面临生死而他又不再身边的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他可能随时会离开她、她却无能为力的恐惧。 在四皇子府的那一夜,是最为煎熬的一夜。 周围的人都以为她很镇定。她也努力让自己镇定。但是那时候开始她就升起了一个念头。 ——无论怎么样都好。只要他能够安然无恙,只要他能够不受难为,她就心满意足。 冀行箴见她如此,心中涌起暖意。只是百般思绪堵在胸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 最终所有的想法都汇成了一声叹息。 “我会好好的。”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 两人又轻声说了几句话,这便不得不再次分开。 阿音转身而去,不敢回头。生怕自己看到他后又忍不住想要和他在一起待着。 一路前行,宫女和太监们都纷纷向太子妃行礼问安。 阿音每经过一个院落,都会看到里面杂乱而又沾染暗红血迹的情形。 经过了这一场宫变,宫人们的死伤不在少数。路上的人都少了许多。 阿音吩咐了万嬷嬷带着君眉,让两人去每个院子问问现在宫女和太监们现下的状况如何,也问一问他们周围人的情况,做下记录。届时也好安排各人的差事。 她又遣了珍眉带着两名公公去各处宫殿看看主子们的情形。 虽然冀行箴没有妾室,但晟广帝的妃嫔们都还在后宫里,也不知如今状况怎样。需得好生问仔细了再做安顿。 阿音看看自己身边跟着伺候的还有二十多名小宫女和小太监,就依次分派下去,让他们分别跟了万嬷嬷和珍眉她们。毕竟那些查问和记录的事情十分繁琐,没有人帮忙的话怕是很难做得来。 至于玉簪、青枫、孟阳他们几个,阿音一直带在身边。一会儿到了俞皇后那里若是有甚事情,还得这几个人去办。 眼见跟在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众人都有了差事,就连扫地的小宫女都跟着珍眉去各宫殿探访妃嫔了,锦屏在后弱弱地问道:“太子妃,我、我能做什么?” 阿音回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旁边一处需要清扫的血迹,说道:“你帮忙打扫下这里罢。瞧着有些脏污。” 锦屏听闻后,膝盖一软,噗通跪到了地上。 阿音无意去搭理她,脚步急促地前行着,不多时就到了永安宫外。 永安宫里的情形比昭宁殿好不了多少。院子里东西损坏了大半,石凳歪七扭八地滚落在地,甚至有几个已经被砸碎。到处都是血迹,就连高高的房檐上,不知怎地都被溅上了点点暗红。 段嬷嬷正哑着嗓子在院子里指挥宫女们清扫血迹。 “你们用点力!不用力下不来!你,多添点水。什么?不好擦?不好擦就用力擦!一会儿多吃些饭就能使上劲儿了!” 说着话的功夫,有小太监看到了已经步入院中的太子妃,赶忙去喊段嬷嬷。 段嬷嬷上前过来迎接问安,引了太子妃往耳房行去。 俞皇后如今安好,正坐在耳房的榻边读书。 看到阿音来了,俞皇后起身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音往榻上看了一眼,方才看到了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正睡着的宁王妃。 她唯恐吵醒了熟睡之人,缓步走到榻边,坐在旁边的锦杌上静静地看着榻上之人。 说实话,她希望宁王妃好好的。并宁王妃待她素来不错。 可是转念再想,宁王爷这一场已经谋划已久,宁王妃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宁王爷的打算吗? 因着这一个的疑问,她又强行把自己对宁王妃的关心给放到了脑后。 沉默许久后,俞皇后指指外间,阿音就与她一同走到了外面屋子。 “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俞皇后带上屋门后方才轻声说道:“因为有伤,疼得很,刚才辗转许久都没有睡意。” 阿音握了俞皇后的手道:“您怎么样?” “我一切好着。幸好有宁王妃在。”俞皇后说着就红了眼圈,“那么长的剑,她就这么给我挡住了。我就想着,怎么也得让她好起来,找再多的大夫给她看都值得。” 阿音轻轻点了点头,“单看皇上的意思了。” 听闻这句话后,俞皇后晓得宁王妃这事儿最终要由晟广帝来定夺,就朝着屋里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说了半晌的话,阿音见俞皇后要一直守着宁王妃,这便离开了。 出了永安宫后,云峰来寻阿音,说是东西已经准备好。 他说的东西,正是阿音临走前向邵璃保证过的那些物品。 如今许多伤员在四皇子府里养伤,单凭皇子府贮存的那些,是不够这么多人吃用的。 阿音和冀行箴出了昭宁殿的屋子后就吩咐了云峰去给置备物品。却没料到那么快就已经准备好了。 “把东西装到车子上。”阿音说着,疾步朝外行去,“我得出宫一趟,把东西给冀筗他们送过去。” 顺便再回家看一看。 虽然冀行箴说,早已安排人守着俞大将军府了,但她还是担忧家里人的安危,需得亲眼看看方才能够放心。 更何况,爹爹在这件事里起了极大的作用,也担受着极大的风险。她需得去和父亲说说话。 下定决心后,阿音就快步朝外行去。 东西既然已经准备好,装上车子也花不了多少时候。 不多时,阿音就已经上了马车。马车出宫后朝着四皇子府而去。将东西先送往四皇子府后,阿音这才转去了将军府。 看到大家安然无恙,双胞胎也吃饱喝足睡得很妥当,她终是放下心来。与父亲又谈了会儿这两日的事情,这便坐了马车往回行。 走到半道上,阿音看到旁边还有个药材铺子在开张,就打算下车看看,买一些伤药——现下无论宫里还是四皇子府,还有其他各府,都有不少的伤员在。 伤药多存储些备着总归是好的。 思及此,阿音就让人把车子停了下来,打算往药材铺子里瞧瞧。 谁知刚刚下了马车,她就发现药铺不远处有个人正缩在街角处靠墙坐着,还不时地往这边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你快回来~想你了~来亲亲~(*  ̄3)(ε ̄ *) ****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叶の舞 投的两个雷!~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_^ **** 谢谢: 读者“君清润如玉”,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叶の舞”,灌溉营养液 +10 ^_^ 第194章 角落里的那个人, 身形很瘦,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面白无须。穿着一袭青衫,远看之下很有些书生气。只不过他现在身上的长衫已经沾了许多的泥土,泥土干在上面, 衣裳大块大块的成了棕灰色, 瞧着很有些狼狈。 阿音看了他几眼,并未过多停留,径直走到了药铺里。 采购完药品后, 阿音往马车行去。却在上马车前听到了身后青枫在小声道:“奶奶,您看, 那个人还在那儿。” 谁还在? 阿音一时间没有想明白, 顺着青枫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便瞧见了那个满身脏污的青衫男子。 他还是蜷缩在那里,身子微微有些发抖。但是目光却很沉静,与他的狼狈外形毫不搭衬。 最让人奇怪的是,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阿音,并未去看旁人。 阿音考虑了下,走到了那个人的身边,“你寻我有事?” “没事。”那个人否认后,有些歉然地冒出来了一句:“我不过是饿了走不动了, 所以想求几口饭吃。” 青枫迈步上前,半侧着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你既是饿了, 寻旁人就是,为何要一直盯着我家奶奶看?太过放肆!” “这真是对不住了。”男子低着头道:“我是外乡来的,到京城不过些许功夫。才来就遇到了……那件大事。好不容易没被盯上活了下来,却是整个的包袱都不见了。我就是看着这位奶奶十分和善,想要求一求。无奈身子实在没了力气走不动,所以也只能看看而已。” 说罢他释然一笑,“幸好您心善走过来了。不然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经历过一场那么大的洗掠后,能够安稳地活着就是大幸。 阿音见他果真的饿着了,就让人拿了几个馒头过来,又给他留了点咸菜。 说实话,车子上她很少会带干粮,除非要出远门。一般都是带些点心,所以现下不过是有点馒头和咸菜罢了。 男人十分感激,连咸菜都顾不上吃,边大口咬着馒头边含糊地连连道谢。 阿音道了一句不必客气就要回去。 谁知她刚刚站起身来,却听那个男人“咦”了一声。 男人紧盯着阿音的颈部,奇道:“那个是什么。” 阿音还未说什么,玉簪已经抬手朝着男人挥了一巴掌。 “放肆!我们奶奶是什么身份,怎是你这种宵小能够随意乱看的!” 男人挨了一巴掌却不长记性,依然盯着阿音颈部看。 玉簪刚要再打一巴掌,阿音已经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脖颈处露出了一直戴着的那个平安符的一角。 虽然平安符里已经没了东西,但是,因着长年戴着早已成了习惯,所以她就没有把它摘下来。 刚才回家的时候,她抱着小侄子玩的时候,双胞胎兄弟里的一个看到了她脖子上挂着平安符的绳,咿咿呀呀地让着想要看。 因着里面已经没了东西,她就把平安符掏了出来给小家伙瞧。小家伙看完后她又塞了回去。 按理说不应该露出一个角。想必是她塞回去后抱小家伙的时候不知他怎么又给拽了一下。只不过她未曾发觉罢了。 “罢了。”阿音示意玉簪住手,“现在刚刚出了大事,大家情绪都不稳定。他做事虽太过鲁莽,不过,我们萍水相逢,不搭理就是。” 玉簪这才收了手,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护着阿音往回走。 谁知阿音放了那男人一马,对方却不肯罢休。 他扬高声音,说道:“奶奶命中有劫。大劫。可曾解了?” 阿音浑身一僵,猛然停了步子。 玉簪气道:“你这人!太过无礼了!我们奶奶饶你一次,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行无状!” 男人看着青枫,狠狠咬了一口馒头,说道:“我不和你计较。你们奶奶心善,所以我要问她一问。与你何干。” 玉簪还欲再言,阿音抬手止了她的话语。 阿音回身望向男人,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 男人笑道:“你不懂没关系。我就是,嗯,认识给你那个平安符的人。而且还比较熟。” 阿音问道:“给东西的人,你当真认识?” “是啊是啊。”男人嚼着馒头含糊说道:“挺有趣的一个和尚。就是不太着调,总也找不到人。” 东西是觉空大师给的。 能够说出大劫二字,还能说出觉空的习惯和特点,那便是真的见过了。 阿音思量了下,觉空大师对她有大恩。他的朋友遇到困难,她断然不能让对方就这么狼狈着在街角窝着。 “带他回去。”阿音说着,当先朝前行去。 玉簪和青枫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玉簪道:“带上他?” 青枫点点头,上前去扶人。 玉簪跳开,不肯去碰那个脏兮兮的人。 男人倒也不介意她这般,反而朝她笑了笑,又对青枫道:“多谢小哥儿了。” 青枫回给他了一个笑,并不多说什么,只带了他往车子边去。 阿音自己坐一辆车,宫女嬷嬷坐一辆,太监坐一辆。 如今多了个男人,自然要跟着太监一起。 许是吃了馒头后有了力气的关系,男人初时走着还需要青枫来扶,到了后来,却是能够自己独立行走了。 眼看着男人就要上了马车,阿音忽地想起来一事,问他道:“先生如何称呼?” 男人思量了下,笑道:“你就叫我百草罢。” 玉簪轻哼了声,“人怪怪的,名字也怪怪的。” 阿音轻叱道:“不得无礼。” 玉簪低下头不再吱声。 阿音让百草跟着青枫上了马车,她这才由玉簪扶着,上了自己这一辆。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阿音又是来来回回地绕了好几个地方,因此时间不太够用。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了,车夫快马加鞭直奔皇宫。 车子一路前行,渐渐见了宫门,而后入了宫门。 百草撩开车帘看了几眼,见到了眼前情形,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是——” “这是皇宫。”青枫在旁倚靠在车壁上,轻声说道。 百草看看他,又看看宫门,再看看前面的车子。 他觉得这个长得特别漂亮俊俏的小哥儿很和善,就指了阿音的车子方向,问他:“那么那一位是……” “太子妃。”青枫说完,闭上了双眼。显然是不想再多谈。 百草再次遥望了下阿音的车子方向,慢慢地放下了手中剩下的最后半个馒头,拧眉陷入了沉思。 ** 皇宫的西南角有一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去。只因那地方终年不见太阳,阴冷又潮湿,再有种种不可言说的缘由,所以宫里人都不愿提及它。 这个地方便是宫人受刑之处。 这儿的屋子只有门,没有窗。仅仅顶上留了几个小孔权作通风用罢了。 此时这里关着的,却并非是做错了事准备受刑的宫人,而是一些身份尊贵之人。 只不过,是原本的身份十分尊贵而已。 冀行箴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里,也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有四间屋那么长、顶梁很高的屋子。 门一打开,就有腐朽而又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其中混杂着的,还有皮肉烧焦的味道。 冀行箴脚步顿了一顿方才适应了这样的味道,而后举步迈入。 屋子里原本是扣着二十多个人。只不过受了冀行箴的吩咐,所以其他人已经暂且关到了这个院子里的其他屋子内。只留下了这一个人,来接受太子殿下的单独审讯。 屋子里点了六支火把。火把的光很亮,因着屋子没甚太多风通过,所以火光比起平日里更加明亮起来。 也因此,被绑缚在架子上的那个人影就显得尤其清晰了。 冀行箴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粗粗地喘着气,嗓子里发出呼呼的喘.息声。 许是因为长久没有动静,那个人忽地抬起肿胀的眼皮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见到冀行箴,他全身剧烈挣扎起来,嘶吼道:“你个小人!你个卑鄙的小人!竟然敢设套暗算我!” 冀行箴看着他被绑着的半裸的身躯,冷冷一笑,撩了衣袍在屋子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 “宁王这话可就说错了。”不同于在外时候的温文尔雅,冀行箴面容沉肃,唇角带着讥诮笑意,目光冷厉地望着架子上的人,“明明是你下套于我。我反将了你一军。” “屁话!”宁王暴怒,吼道:“我原先没想到为什么你准备得那么充分。现在想想,分明是你算好了我会行这一招,慢慢引我上钩罢了!” “是么。”冀行箴嗤笑道:“我觉得我做的安排远远不如宁王爷多。” 宁王身上已经没有几块完好皮肤了,全是鞭伤,烫伤,还有各种刑具留下的痕迹。 他不顾身上的伤痛,用力挣扎着,怒喊道:“连肃居然敢对我用重刑!老子下辈子做鬼也不会饶了他!” 身躯拉扯的时候,他身上的皮肉一点点地继续撕裂开。他却似是感觉不到伤痛,既然继续着。 冀行箴不去理会这些。 他微微垂眸,沉声说道:“我有几件事,想要和你求证。” 宁王朝地上猛力啐了口,说道:“老子就是不告诉你!” 冀行箴根本不搭理他的话语和他的动作,只平静地说道:“第一件事。那俞千雪,你命她给阿音下毒。是也不是?” 宁王爷哈哈大笑,并不回答。 “其二,你当年来宫中的时候,曾经把一些东西给了大皇子冀符,让他暗害于二皇子,是也不是?” 宁王狠狠瞪着他,“你说呢?” “其三。你命章行、章乔两人培育岳眉和章之铭,让那两个假扮崔治崔悦,意图控制崔家。是也不是?” 宁王嘿嘿地接连笑了十几声,眼睛里冒着怒火,问道:“如果我说不是,你能放了我?” “不能。” “那我说或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你分明是已经定了我的罪了!” 冀行箴莞尔,“谋逆之罪,还需我去定罪?这分明已经是实打实的了。不过——” 冀行箴淡淡一笑,慢慢往前倾了倾身,“如果你如实回答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照顾一下你的妻子和女儿。” 妻子和女儿? 想到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发妻,想到自己那个疼爱了十几年的单纯活泼的小姑娘…… 宁王的眼睛有片刻的恍惚。 但是很快地,他重新震怒起来。 “你想要对她们做什么!”宁王全身疼得太厉害了,已经没了力气挣扎。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责骂道:“你个没心没肺的!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 “我欺负她们?”冀行箴的笑容愈发深了些,“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是你害得她们要被牵连到诛九族里。这,是你的错,与我无关。” 宁王目光凶狠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他还高了许多的侄儿,咬着牙怒道:“你说!你能做到什么!” “做到什么我不敢说。”冀行箴抬手把玩着地上丢弃的一个刑具,道:“我只是考虑着,如果你比较听话的话,我可能会留她们一条性命。” 留下她们一条性命? 宁王沉默了很久后,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 只不过他现在声嘶力竭,力气全无。放肆笑了一阵后反倒是咳了许久。 “我不要她们活着。”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落得这样的境地,活着也逃不过一个‘奴’字。我不说!我也不用你怜悯她们!” “是么。”冀行箴随手把那刑具抛到了地上。金属和地面相撞,发出哗啦声响。 他慢慢站起身来,抬手掸了掸衣袖,唇角带笑地说道:“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过,只有一个时辰。时间一过,我就会下令处置。她们恐怕就再没了机会。” * 回到宫里后,阿音刚进宫门,就见到径山正在宫门处不住徘徊。 看到阿音的车子,径山大喜过望,急急地走上前来,行礼说道:“太子妃,您赶紧去看看罢!可是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阿音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子问道。 径山显然是急得狠了,片刻也不想耽搁,直接跳到了车夫旁边,边让车子往里继续行着,边与阿音说道:“皇上和太子殿下吵了起来!两人谁也不让谁,可是麻烦了!” 阿音一听暗道坏事。 在她离开前,冀行箴是去审问那些谋逆之人。依着两个人所商议的,之后便是问晟广帝有关于宁王妃的事情。 莫非两人是因为宁王妃的处置问题而争执起来? 阿音当即问道:“他们两个如今身在何处?” “在如意阁。”径山慌忙说道:“陛下刚从董仙人那里回来后直接去了如意阁,殿下听闻,便去那里寻陛下。结果就吵起来了。” 阿音愈发疑惑起来,左思右想宁王妃的事情也不应该让他们两个人吵起来才是,于是吩咐车夫快马加鞭赶紧往那里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言发红包~【截止到明天发下一章之前】 爱你们!么么哒~ 第195章 阿音到达昭远宫后, 不等靠近如意阁,就看到如意阁的院子外头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都是在昭远宫伺候的。 这些人不是晟广帝身边的人便是冀行箴身边的。如今天底下权势最大的两个人争执了起来,两边人都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起身。 看到阿音过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行礼问安的时候, 目光里就透着希望和期盼。 阿音扫了一圈人,思量着径山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么冀行箴身边的其他人想必也不清楚。于是目光定格在了郑惠冉身上, 问道:“怎么回事?” 郑惠冉亦是跪着。 先前她是偷偷去打量太子妃。之前宫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听说四皇子府的战况也很是激烈, 就想瞧瞧这个娇滴滴的太子妃有没有事。 看到人还好好的, 也没受伤,郑惠冉就松了口气。刚要低下头去,就见阿音朝她看了过来。 听闻那句问话,郑惠冉摇了摇头, “婢子不知。” 她是真的不知道。 如意阁寻常人等闲进不去,而且院子里伺候的人也很少,大部分人只能守在院门边。 那两位是在屋里吵起来的,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在内间。声音虽然大,可是隔了两层门板一个屋子另加一个院子, 她在院门口怎么也听不到。 唯一能够听到的,便是时不时拔高的一两声怒喝,还有屋子里不断传出来的砸坏器皿的声音。 阿音本想让身边人都留在外头。但一想到里面那战况这么激烈, 独自进去不知会怎么样,就索性把自己身边几个人都带上了。 如意阁早已被晟广帝命人重新修葺过,整个殿宇瞧着都古朴得很。 砸东西的声音来自于旁边的西厢房。 阿音走到门口推门而入,先是到了一个小厅,穿过去,再进一个门,方才是两人争吵声音的来处。 可是这个门被关得很牢,压根推不开。 阿音先是叩了叩门,发现没人理,里面的人反而压低声音让她听不到了。于是毫不顾忌咣咣砸门。 这个举动显然惹怒了屋里人。 晟广帝大跨着步子过来开门,看也不看就当头怒斥:“忒的无礼!来人啊!把她给我——” 话到一半就止住了。 只因门口站着的是他儿子的宝贝媳妇儿。 晟广帝拧眉,“你怎么来了。” 阿音快速扫了眼屋子里,看到那满地狼藉,估摸着皇上前段时间攒下来的道家瓷做器具都毁得差不多了,这就往后挪了小半步,挨着自己身边带来的人近了些,这才笑着说道:“我听说行箴在这儿,就来寻他。不知他现在何处?” 冀行箴自打听到阿音的声音起就开始往门口走,她一句话说完就刚好走到了门口。 看一眼面露紧张的阿音,再看她身后带来的几个人,冀行箴侧首去看晟广帝,语气平平地说道:“你吓着她了。” “吓着就吓着了!身为太子妃,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怎么做得大事!” 晟广帝语气严厉地说着,但,到底没有把人继续堵在门口了,好歹往后撤了两步,将人让进了屋子里。 阿音这才迈步而入。 想想晟广帝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她就回头示意了下,让身边人都跟上来。回头一瞧才发现百草不知怎地也在跟着,她就朝青枫示意了下,示意他让百草识趣点退出去。 谁知晟广帝也看到了那个没见过的人,就问:“这谁?” 阿音不好说自己把个陌生人给带来了。原想着是先和冀行箴说一声再做安排,哪里晓得到了这一步? 倘若说实话,难保气头上的晟广帝会不会直接让人把百草拖出去用刑。 眼看百草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青衫脏兮兮的也看不出本色了,阿音索性说道:“新来伺候的。还不太懂规矩。” 晟广帝不过随口一问。 现在宫里的人去了大半,剩下的人还有不少伤的残的。现下这个满身脏污的看上去也没那么太扎眼。 他指了百草:“你去把门关上。”这才对冀行箴厉声呵斥道:“你小子敢再说一句试试!” 百草还不知道阿音刚才想让他出去,关了门后人依然是在屋子里。 他刚才听人谈论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屋里两个人的身份,自始至终都不曾抬起头来。 这是因了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阿音见这个时候让他再出去太过刻意,反而要引起晟广帝的怀疑,索性让他暂时留下。过后再对此进行处置。 冀行箴听了晟广帝的话后,不为所动,声音一沉,说道:“事实如此,我自然要实话实说。你喜欢丹药,可以,我不管。但是你要用这个东西来给人治病,我头一个反对!” 晟广帝拍案怒喝:“反了你了!”说着就要去摔东西,一看周围没有趁手的瓷器了,索性推了桌子一把。 他因着在怒头上用力很大,居然把桌案给推倒了。咚地一声闷响,桌子砸在地上。 站在桌子不远处的阿音没防备,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后退的时候她没留意到身后,脚后跟差点踩到碎瓷器上,差一点点就会扎破脚了。幸好冀行箴及时拉了她一把,这才免于受伤。 晟广帝见那情形也是唬了一跳,也就没再继续摔东西。 冀行箴心疼地看了看阿音,对着晟广帝冷笑道:“父皇,您做错的事情还少了?我不过是劝你不要继续再错下去罢了!” 两人唇枪舌战了许久后,阿音慢慢明白过来。 原来起因还真是因为宁王妃的事情。却不是因为她的处置问题,而是救治问题。 晟广帝知道宁王妃救了俞皇后,就忍痛拿出了自己今日刚刚得到的丹药,想要送给宁王妃治病。 而且他还和冀行箴说,有了这颗药,宁王妃其他的汤药可以停下了。只吃这个丹药就能保她痊愈。 晟广帝昨日一直和董仙人躲在那蓬莱阁内,没有受到什么伤,虽然担惊受怕了,却因宁王一党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对付冀行箴身上,他的精力消耗不算大。待到宁王一党被擒后,他在蓬莱阁名为静思实则补眠了一会儿,所以如今精神还算不错。 于是晟广帝就能分神来想些别的事情。比如怎么救治宁王妃。 可冀行箴不同。 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自始至终都在用十二分的精力来击退宁王党、擒获反贼,现在还要解决宁王党的处置问题,又在思量着如何和宁王进行谈判,把那些事情给明朗化。 冀行箴无暇像晟广帝这样去为了个根本就不可行的事情而浪费时间,所以说话就冲了些,直截了当地和晟广帝说此事不可行。宁王妃还是得靠着太医开的药来救治。 这可就点了大火。 晟广帝的怒气砰地下爆裂开来,直接和冀行箴对抗上了。 冀行箴看他执迷不悟,也是怒了,和晟广帝就争吵了起来。 让人把门关那么严实的是晟广帝。只因他不愿意让人听到他被儿子驳斥得体无完肤的样子。 ——如今他最注重的便是修道。偏偏冀行箴把他最重视的东西给否了。这让他怎么忍?! 阿音眼看着两个人当着她的面毫不顾忌地又争吵上了,也是头疼。当即高喊了句:“都先停一停!” 她的话娇娇软软的,虽然声音不如他们响,但是夹杂在两个大男人的声音里很好分辨。更何况那俩人都是自小练武的,耳力很不错,即便是在吵架,如今同在一个屋子里还是能够分得清她的声音。 晟广帝和冀行箴一个是懊悔刚才吓到了小姑娘,一个是心疼自家小娇妻,所以就都齐齐住了嘴。 阿音就在冀行箴身边,悄悄握了下他的手,与晟广帝道:“我觉得皇上这个主意很不错。” 冀行箴一听这话,当即就有些掩不住火气,侧头不敢置信地去看她。 阿音抬手照着他的小臂就拧了一把。 冀行箴的肌肉很结实,这一下拧不实在,不过确实让他有点了轻轻的疼。他抿了抿唇,终是什么也没有再说。 晟广帝得意地看了冀行箴一眼。 阿音笑着和晟广帝道:“皇上的丹药确实很有用。但是不知皇上听闻一句话没有。” 儿媳的这句让晟广帝有些意外,看着她道:“什么话?” “虚不受补。” 阿音见晟广帝沉默下来没有反对,就继续道:“这是句老话,可也是实在话。丹药是多么好的灵药,皇上想必是知道的。但宁王妃现在身体正虚弱着,若是用了这个太好的药,怕是反而对身体有损。” “那你的意思是……” “还是用太医开的药。”阿音一脸诚恳地说道:“太医的药虽然没有丹药这么灵,但能够慢慢来,一点点地治疗,这样对于虚弱的宁王妃来说倒是好事。” 晟广帝想了又想,很久后才喟叹着点了点头。 “也是。”他无奈地连连叹息,“她也是没福气。我刚好得了这个,她却无福享受。也罢。等她好了再说。” 阿音听闻后松了口气。 其实现在答应了不用丹药就好。 待到宁王妃以后痊愈,晟广帝肯定就舍不得把自己的宝贝送给她了。 这倒是正合了她们的心意。 冀行箴深深地看了阿音一眼,一语不发地拉着她往门外行。 晟广帝怒喝道:“你给我回来!” 冀行箴回头看他,“皇上还有事?” 一看他连称呼都变了,晟广帝气不打一处来,“你原先还不是问我怎么处置的事儿?” “嗯。是有这回事。”冀行箴道:“皇上的意思是?” 晟广帝是修道之人,自然不好谈什么打打杀杀的,含糊着说道:“那些人你看着处理就行了。依着律法来,别让百官有驳斥的机会。” 冀行箴应了一声就继续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边儿呢,晟广帝又喊了一嗓子:“旁人我是不管了。记住凡是参与的人别留情!” 从头到尾都不提一个“杀”字也不提一个“死”字,“斩”和“诛”自然更没有。 冀行箴嗤笑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到了院子外,冀行箴不发一言,阿音让跪在那儿的人都起了身。 她逗留这片刻的功夫,冀行箴也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曾松开过。待到她吩咐完毕,两个人才一起继续往前走。 阿音自然发现了冀行箴的不悦,就在并行向前的时候问他:“你说皇上为什么要把他这么珍惜的丹药给宁王妃?” “因为她救了母后。”冀行箴顺口说道。 “你还知道啊?我当你不知道呢!”阿音气道:“你也知道他是好心,你哄着他点不就完了?” 冀行箴刚才是强压着火气,这个时候虽然不是对阿音发火,但声音也拔高了点,“可他要停了药!” “那你好好说不行?”阿音道:“他的弟弟要杀他和他的妻儿,他弟弟要夺了他的皇位。如今他弟弟的媳妇儿又救了他的妻。他肯拿出丹药来已经不容易了,你还想他怎么样?” “我……” 冀行箴刚说了个字儿,忽地就停了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是不对。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刚才见了那样的情形后就是冷静不下来。 冀行箴正欲和阿音解释什么,却听她道:“没事。其实我也没怪你。只不过不希望你和皇上闹得太僵罢了。” 毕竟在这一场宫变里,心最受伤的就是他们父子俩了。 被相处了几十年的亲人背叛,这种伤痛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她希望他们两个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能好好的。 阿音上前拉着冀行箴的衣袖,轻轻摇着。 “我知道你这几天太紧张了,也太累了。现在天也黑了,不如这样罢。咱们先回去。你休息会儿,我帮你守着。若是有人来寻你说事情,我就一一记下了。等你醒来再说。” 语毕,她不等冀行箴反驳,就抬起头,柳眉倒竖地佯怒道:“不许反对!刚才你已经惹我生气了,这一回不许再惹我生气!就听我的!” 冀行箴如何不知道她是为了他而做这样的安排? 宫内宫外都是一片狼藉。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安排去整顿。这个时候他睡不得。但是人不睡又哪来的精神和体力? 冀行箴想了许久,最终看到身边小娇妻那紧张的样子后,还是不愿她为了他而担心,最后轻轻颔首,说道:“好。就依了你。” 阿音心里很是欢喜,就拉着他的手一路开心地和他说着话。顺便也提了百草几句。只说是觉空大师的友人,绝口不提大劫的事情。 冀行箴并不太干涉阿音的事情。 他知道阿音是很有自己主意的,他尊重她的决定,就没太把百草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想着晚一些后让人查查这人的来历。 听她说这个人可能会暂时留下几日,冀行箴便让她把事情交给径山去安排。又道:“他留下几日也好。刚才父皇见了他,难保这一两天里会不会还想起他。人还在的话,若是问起了也好应付。”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回了景华宫。 冀行箴这么久了忙得连洗漱的功夫都没有。阿音就推着他让他先去沐浴洗漱。 待到冀行箴进了浴房后,阿音就把百草叫了进来。又让青枫、玉簪随侍在侧。 阿音拿着茶盏小口小口地饮着,待到没有那么渴了方才搁下茶盏,说道:“你得多留几日。” 她这样做的缘由,百草心里有数,当即揖礼说道:“草民明白。刚才听了不该听的,是草民的错。此后不会再犯。” 阿音沉默不语。 “草民不会把事情说给任何人听。”百草道:“为了答谢太子妃的相助之恩,这段时间草民愿意在您身边伺候。太子妃若是不相信草民,这一段时间后再处置草民也使得。要杀要剐随您。” 说罢,他忽地想起来一事,忙道:“只要您别把草民给净身了就成。” 阿音原本还绷着脸十分严肃,听了他最后一句倒是忍俊不禁。 她知道能做觉空大师的朋友,此人必定有过人之处,而且人品应该不错。 可是再怎么样她也是刚认识他,无法对他完全放心,故而颔首说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这便把人交给了径山安排。 他是男子,后宫里自然是不能住的。 径山让人给他收拾干净换了身太监服饰,又让他住在了御林军平日休息的那个院子里。 那个院子里也有几名太监在,毕竟御林军那里也有些闲杂事情需要人帮忙收拾。 能在这里和御林军共处的太监都是冀行箴的心腹。 径山和他们几个说了一声,让百草跟着他们一段时间,还吩咐说是太子的意思。 这些人自然好生应下,让百草跟了他们暂住。 冀行箴的动作很快。径山把百草带走后不久,他就已经收拾停当沐浴干净来到了外间。 “池水我已经给你换上了干净的。你可以去洗了。”冀行箴说着,就闻到了菜香味,奇道:“晚膳备好了?” “是!”阿音笑道:“现在刚好吃。” 原来阿音先前刚回到宫里去往如意阁的路上,就遣了人来景华宫,转告御厨们开始准备了饭食。 在如意阁耽搁了那么久,路上又走了很久,食物早已准备妥当。径山带着百草离开后便依次端了上来。 “我瞧着现在东西不好置备,就让人只准备了六菜一汤,你先吃罢。”阿音说着,就把碗筷给冀行箴摆在了跟前,这便准备沐浴换衣去。 刚走了没两步,手上一紧,已经被人紧紧握住。 阿音回头看过去,还没望清楚情形,唇上便落下轻轻一吻。 “快些去罢。”冀行箴淡淡地笑着,轻声道:“我等你一起吃。”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啊啊啊啊媳妇儿你太好了!表白!!笔芯!!(づ ̄3 ̄)づ╭?~ 第196章 阿音今日连续奔波, 亦是累得狠了,沐浴的时候差点在池子里就睡着。幸好她还存有一丝清明让她坚持着醒来。许久后换衣出来,冀行箴果然还在等她。 身材挺拔侧颜隽秀的男子双目闭合地倚靠在床畔,在烛光的映照下,即便他眉间轻轻蹙起, 这样的景致也是极其养眼好看的。 阿音有些不忍扰了他的睡眠, 放轻脚步往前走着。谁知刚刚行至桌子旁,他就猛地睁开了眼。 显然刚刚不过是小憩而已,并未睡着。 “好了?”冀行箴开口, 嗓子有些微微的哑。他起身拉了阿音的手走到桌边,把她的筷子放到她的手中, 方才侧首朝她一笑, “一起吃罢。” 说着就快速地把许多好吃的夹到了她的碗里。 阿音轻声怨道:“你先吃。你吃完了早些睡还能多睡会儿。不用管我。” 冀行箴也不说话,就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阿音知道自己不吃的话他恐怕是不会先动筷子了,无奈地横了他一眼,低着头开始扒饭。 冀行箴轻笑了声, 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这才开始用膳。 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吃完。 冀行箴吃的速度比阿音快,但是他总是顾及着她这边,一看她的饭菜少了就要添上许多。结果就耽搁了自己吃。一来二去的,两个人总的时间消耗就也差不多了。阿音刚刚搁下筷子, 他的就也放了下来。 阿音就拉了他一同去洗漱。过后,又拉了他到床边,推着他去睡。 因着之前就答应了她, 所以冀行箴这次并没有反对,十分爽快地上床躺下。 他这次是真的累坏了。刚刚沾枕就睡了过去,而且连翻身都不曾,很快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其实如果不是阿音在身边,他也不会睡得那么沉。正是因为有她在身边特别安心,所以才能这么安稳。 阿音刚开始还眼睛睁得大大的,想着若是宫里有什么事情,她还能尽快去处理。 可是冀行箴睡着的时候一直把她抱在怀里。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她之前也是两天一夜不曾合眼了,所以一个不小心就也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已大亮。 阿音猛地往身边看过去。 果然……冀行箴那一侧早已空无一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来的。 阿音很是懊悔,心说自己如果没有睡着就好了。唤了人来穿衣梳洗,她问起了冀行箴的去处。 “太子殿下一早就起来了。练武后匆匆用过早膳就去了昭宁殿。”万嬷嬷边给她系着衣裳带子边道。 “他什么时候起来的?” 万嬷嬷想了下,“和平日里差不多。” 阿音这才知道冀行箴也并未早起,不过是按照他平日里起早练武的时辰起来的。晓得他睡得不错,阿音方才放心了些许。 上午把景华宫的事务处理完后,她去各处看了看,把各个宫殿的事情都大致安排了下,这便往永安宫去。 一进院门,就看到了段嬷嬷从旁边经过。阿音喊住她问了几句话,这才继续前行。 俞皇后正在屋子里。听闻阿音来了,赶忙让人把她请了进去。 阿音进门就道:“王妃可是已经醒了?这次可是来得巧些。” 话虽这么说,其实她也是刚才就遣了人来问,晓得人已经醒了。而后进了院子再问段嬷嬷。确定宁王妃确实现在没睡,方才进屋来探。 虽然她口中说着宁王妃,但是现在宁王逼宫,王府被查抄,宁王妃定然也不是王妃了。只不过说着顺口,所以暂且这样提着。 俞皇后显然很高兴,主动过来拉了她的手与她一同进到里面去探望,“醒了,醒了。瞧着精神头好了不少,希望能够尽快恢复。” 两个人相携着进到屋里,便见宁王妃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帐顶在看。 见到她们一同过来,宁王妃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六婶可曾好些了?”阿音赶忙扶了她示意她继续躺着,“你身上有大伤,这样乱动怕是会影响到伤口。” 因着避讳宁王爷的事情,宁王妃这儿阿音当面只唤了一声“六婶”。 宁王妃知道她的顾虑,笑了笑道:“就叫崔伯母罢。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当不得什么。叫六婶的话,难免让人想起那个人来,少不得要为难太子妃。” 她是崔家女儿,原名崔怀心。这样说显然是让阿音抛去了宁王的那道关系,直接称呼她娘家姓氏就可以。 俞皇后说道:“孩子怎么叫都没有事。” “有事。怎么没事。”崔怀心道:“毕竟是大过错。” 俞皇后想到往年崔怀心还是宁王妃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再看这个样子的她,不禁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阿音看自己来了后气氛反而伤感起来,就打算起身告辞。免得崔怀心看到她后想到了冀行箴,再想到宁王爷。 谁知崔怀心拉着她的手不松开。阿音踌躇了下,就多留片刻。 “真是个漂亮的好孩子。”崔怀心看着她,轻声和俞皇后道:“也就是你抢了先。若我看到这么个乖巧的孩子,也想讨了来当儿媳妇。” 说到这个,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冀葓。 虽说她能够因了救俞皇后而逃过一死,但诛九族的大罪,男丁是绝对逃不过去的。不管怎么说,冀葓都是没有希望活着。 更何况冀葓他…… 崔怀心潸然泪下,握着阿音的手都在发着抖。 阿音忙低声劝慰。 就在这个时候,有宫人来禀,说是太子殿下来了,马上就要到。说着话的功夫,门帘被人掀开。紧接着是外间屋里宫女嬷嬷们的行礼问安声。 “见过太子殿下。”众人纷纷说道。 冀行箴随口应了一声,行至门口,稍微停了一停,方才迈步入屋。 崔怀心赶忙止了眼泪想要下来给太子行礼。被俞皇后给拦住了。 “你且歇着。”俞皇后道:“他来便来了。没什么。” 俞皇后说着,朝刚刚迈步而入的冀行箴道:“这是你崔伯母。” 冀行箴知道俞皇后的意思是往后崔怀心和宁王府就断了关系。他神色不变,轻轻颔首。 崔怀心这个时候轻轻推了阿音一把,“殿下怕是找您的。您快去罢!” “虽说我是来寻阿音的,但我也是来找你的。”冀行箴对崔怀心道:“多谢你救了母后。” 崔怀心把头一扭,声音压低道:“请殿下赎罪。我如今的状况是无法行礼问安。还望您体谅。” 俞皇后说道:“他一个小辈,无妨,无妨。你尽管休息就是。” 崔怀心并不接这个话茬,只轻轻地摇了头,“多谢皇后娘娘。” 冀行箴发现了气氛不好,就和俞皇后寒暄了几句话,而后朝阿音伸出手来:“我今日有事寻你。我们快些回去。” 他的态度颇为明显,并不愿意阿音和崔怀心多待。 崔怀心发觉出来,再次望向阿音轻声催促道:“太子妃快些回去罢。免得殿下等久了。”说罢,又对着冀行箴道:“太子殿下请放心。我自然会让太子妃快些过去。” 冀行箴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冷漠,倒也不以为意,直接忽略过去,只专注于和母亲道别,又拉了自家小娇妻离开。 冀行箴不愿提崔怀心那一茬。一出了永安宫的院子,就问阿音:“你猜我为什么去寻你?” 这个答案可就太过于空泛了。 阿音随口列举了几个后,冀行箴都摇头否了。 “不对。都不是。”冀行箴说道:“你且再猜猜?” 阿音扭头就打算拒绝。 如今事务这么多,处处桩桩都要她来过问。更何况他明显不喜欢阿音在崔怀心那里多待着,寻出一个理由来着实不算难事,真不知是真的有事还是不过借口罢了。 谁知道拒绝的话语还没能开口,她的手里就被塞入了一封信。 “先看看这个罢。”冀行箴微笑,“看看它够不够让我进屋去寻你的。” 阿音扫了一眼手中的信封后,慢慢把信笺拆开自己看过,顿时大喜过望:“居然是吴哥哥写给我的!” “是。”冀行箴笑道:“我也收到了南义从洪都府送来的信件。信中说明了他大喜的日期,邀了你到时候去洪都府参加婚宴。” 日期是徐夫人去到洪都府与吴王妃一同商议定下来的。 洪都府在南地,和京城相距甚远。先前信件发出的时候,京城还未发生这样大的事情。 徐家这一次并未遭到重创。其中徐大人和徐立衍在四皇子府里受了伤,伤势不算严重,过些日子就能养好。想必不会耽搁了徐立雯的婚嫁日期。 阿音就问冀行箴:“到时候我能去罢?” “自然可以。倘若不想你去的话,我何至于一得到消息就来找你?”冀行箴斟酌了下说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身边最好带些妥帖的人。书白若是无事的话最好能跟着,我若是能够同去的话,也尽量一同过去。”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现在虽然宁王党看着已经尽数擒了,但是还有没有残留的余党还难说,所以现在情况不比以往。 阿音仔细考虑着道:“那过几天再说罢。倘若你觉得我最好不要过去,我就给吴哥哥去封信解释。” 冀行箴颔首道:“过几日再说罢。若是没关系,你便走一趟。” 两人商议已毕,阿音心情放松。捏着手中的纸张,她忽地记起来冀行箴今日很忙,应当没空专程为了这个而走一趟。毕竟吴南义娶妻还得一段时间,真要让她知道这个好消息,没必要特意跑一趟。 那是为了什么? 想到之前冀行箴在永安宫的做派,阿音有些了悟,说道:“你并不喜欢宁王妃,所以不让我和她多接触。” 这话一处出口,阿音忽地想起来先前的场景,有些迟疑地道:“宁王妃好像也很不喜欢你。” 这话可是让冀行箴笑了起来。 “喜欢就怪了。”冀行箴道:“宁王都要保不住命了,王府上下亦是被关押着,冀葓逃不过一劫,冀莼能不能行亦是难说。这般状况下,她如何能对我和颜悦色?” 阿音听闻后细细思量了下,果然如此,就打算应上一声。 谁知道她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冀行箴却猛地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低语。 “旁人对我态度如何,我何须理会?”他笑,“我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包子包子,本宫也很喜欢你呀~~︿( ̄︶ ̄)︿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两个雷!~ ^_^ **** 谢谢: 读者“ripple”,灌溉营养液 +5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读者“yanse”,灌溉营养液 +50 读者“虞璎”,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joice”,灌溉营养液 +6 ^_^ 第197章 俞皇后也是觉得这一次冀行箴和崔怀心的见面有些不太妥当。 当晚崔怀心睡下后, 她亲自来了景华宫一趟,和冀行箴单独说起之前的事情。 “……如今她心情不好,说话冲了些也是在所难免。”俞皇后叹道:“你看在她救我一命的份上,她又是长辈,就别再和她多计较了罢。” 俞皇后说这话的时候, 冀行箴并未和她面对面坐着, 而是立在窗边,目光悠远地遥望着无尽星空。 待到俞皇后将这话说完,冀行箴方才慢慢开了口。 “母后, 您心胸宽广看得开。我却不行。” 他抬手扶上窗沿,看着院中正和玉簪边说着话边乘凉的阿音, 眸中带了笑意, 语气却依然平淡。 “就凭冀葓意图做了那样的事情,她再怎么弥补,这事儿我也不会彻底原谅。” 那一剑,崔怀心之所以会替她挡下而且还挡得那么及时, 就是因为剑是冀葓亲手刺出。 崔怀心一直盯着冀葓方才能够反应如此迅速。 俞皇后听闻,阖目轻轻一叹,“那你准备如何处置她和冀莼?” “她的话,待到她痊愈之日罢。至于冀莼……” 冀行箴继续凝视着月光下的那抹娇俏身影,唇边带出几分笑意, “阿音说她想去看看冀莼。到时再说。” 他已经再次审问过宁王。 宁王说那些事情尽数是他所为。再多的,却是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冀行箴心中原存有怀疑,后见宁王在此些事上绝不松口即便连肃审问亦是如此方才信了。冀行箴便依着约定行事, 留崔怀心和冀莼一命。 俞皇后听闻冀行箴说要阿音去看冀莼,便心里有了数。 冀莼的去处,也只能有两个选择。阿音这次过去显然会看看她自己的意思。 他既然是肯让他那宝贝小娇妻亲自过去一趟,那么到底是顾念着崔怀心的那份帮助的。 俞皇后暗松了口气,神色放松下来,笑着和冀行箴道:“你这孩子,就是嘴硬。” 冀行箴慢慢转过身去,“我嘴硬什么了?” 俞皇后知道他就是这样的脾气,自己无论怎么讲他也是这般的态度,于是就不打算多说什么了,又去到院子里和阿音说了会儿话便离开。 阿音是在第二天晌午去的天牢。 因着这次所去地方的特殊性,冀行箴特意叫了常书白来陪着她,又让火青川青连同御林军的右统领在旁护卫。 天牢阴暗潮湿。 不过看守天牢的狱卒除去在天牢内有个守着罪犯的两处地方外,在外还有三四间屋子可以轮流过去休息。 冀行箴不愿阿音踏入那里面半步,就特意让火青带了口谕过去,让狱卒把冀莼带到外面屋子里的一个,让阿音在那里和冀莼相见。 阿音虽知冀莼并无害人之心,却也留了火青和川青在身边随侍,而常书白和右统领则在屋子外面守着。 狱卒见太子妃讲一切安排妥当,这便躬身行了个礼,恭敬说道:“小的马上去带人。还得劳烦太子妃稍等片刻。” 待到阿音颔首应了,他这便低着头匆匆而去。 阿音在屋子里静静等着。 这里只有一桌两张凳子和两张床。许是因为知道有贵人要来,狱卒把这里稍微收拾了下,屋里十分干净整洁。 火青用布巾把其中较好的那张凳子使劲擦了擦,川青拿出一个大的素色丝帕放到了其上,这才请了阿音落座。 刚刚坐好,门吱嘎一声,从外打开了。神色沉郁的冀莼被狱卒推搡着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太子妃,人已经带到。”狱卒说完,这便退了出去,从外把门掩上。 冀莼一身素衣,手脚都带着镣铐,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一看到阿音,泪水就忍不住夺眶而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冀莼哭得歇斯底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人!” 阿音让火青扶她起来,她也不肯。硬是跪在地上哭了有一盏茶的时候方才停歇。 火青就将她扶到了旁边那张凳子上坐下。 冀莼虽是坐了,却也只挨着边坐了少许一点位置。打着嗝,口中连连轻声向火青道谢。 阿音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沉默地看着冀莼。 原本活泼俏丽的女孩儿,因着家中骤然出事而快速成长起来。她的面容褪去了稚嫩和娇嗔,取而代之的是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憔悴,只是目光中时不时透过的慌乱与紧张,还能看出往日里冀莼的模样。 原来的冀莼,偷偷背着父母亲“偷懒”被发现的时候,偶尔就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阿音让火青退到一旁,示意冀莼好生坐着便可。待到冀莼的心情平复了些,这才说道:“行箴说你这一次并未参与其中。这一次诛九族,你并不在其中。” 冀莼刚开始还没有理解透这话中含义。待到明白过来,她忍不住痛哭出声。 阿音见到后深觉心酸,不忍去看这样的冀莼,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出口。垂眸轻叹了声,她缓声说道:“你如今有两个选择。我来,就是想看看你的意思。” “两个选择?” “是。”阿音与她说道:“或是青灯古佛,或为官奴。” 原本是只有做官奴一条路可选。但格外开恩的话,出家也是一种去处。 到了这个时候,冀莼反而平静了许多。 “我想出家。”她只稍微考虑了一下就轻声道:“我想出家。即便为尼又如何?可以日日吃斋念佛与佛祖相伴,权当是为了他们做错的事情而赎罪了。” “好。”阿音并未多说什么,又与她简单聊了几句,这便起身离去。 临分别前,冀莼轻声问了句:“听说我娘现在在宫里。”她声音发颤地道:“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阿音思量了下,简短说道:“在恢复中。” “那就好。那就好。”听闻母亲无事,冀莼的泪刷地落了下来。 阿音微微颔首。正欲走出门去,却挺冀莼在身后轻声唤她。 “阿音。”冀莼没有叫太子妃,而是唤了她的名。 冀莼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声音很低地说道:“无论怎样,我都感激你,也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她这话来得莫名其妙。 但是阿音感觉到了她话语里的哀伤,所以驻足停留片刻后,又折转了回去,走到她的身边,握了她的手道:“如今你是戴罪之身,我不好与你多说什么。待你出来后安定下来,我自会去探望你。你且放心就是。” 冀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流不止。 阿音在旁陪着她。 等到她情绪平复下来后,阿音想到她刚才的状况,这次就没有先行离开,而是等狱卒把冀莼送回了牢中,这才离去回了宫里。 回去的路上,阿音看着四处都在修整的京城,看着已经除去了脏污开始显现出本来颜色的街道,心绪渐渐归于平静。 这就很好。 一切都在开始好转,这就很好。 阿音原本想着事情会慢慢地朝着一个值得期待的方向发展下去,谁知过了一个晚上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早晨起来后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切照旧。因着昨日里回来后安排冀莼出家的事情,她做了一系列的安排,还打算让万嬷嬷亲自出宫一趟去办此事。 但是去到永安宫去探望俞皇后时,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还没进屋子,就听到了崔怀心的哭泣声。旁边是俞皇后哽咽着的宽慰。 “你要好好的。虽然孩子已经……但是,你要好好的。”俞皇后在旁不住安慰。 宫人撩了帘子。 清脆的珠帘声响起,崔怀心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 阿音转到屋内,看着眼圈红红的俞皇后,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俞皇后看她一脸茫然,低叹道:“原来行箴还没告诉你。” 说罢,拍了拍崔怀心的手,她拉着阿音走到了外间屋里,悄声说道:“昨儿晚上,冀莼她,撞墙而亡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阿音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僵立在了原处。 昨儿她才刚去看望过冀莼,怎么今天人就不在了?! “我去看看!”阿音说着就要夺门而出。却被屋里的崔怀心给叫了一声唤住了。 “太子妃,希望您别介意。我、我就是想问问,莼儿最后的样子,如何?” 听着崔怀心那犹豫且悲伤的话语,阿音的脑中一时间也是有些混乱,稍微缓了一缓方才说道:“当时看她还不错。” 她还说了要出家。还说要替家里人念经赎罪。 怎地人说没就没了! 看她样子不像是要自杀的样子! 崔怀心的哭声从里面再次响了起来。 阿音还欲出门去,被俞皇后一把拉住。 “别去了。”俞皇后说道:“这事儿行箴已经办好了,给她寻了个地方,应当是极其稳妥的。” “可是我……” “别管了。”俞皇后拉着她的手,低语道:“因着昨日里你见了冀莼后她就出了事,有些话终归不太好。你暂且别去管就是。” 阿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冀莼出事后她竟然也被牵连其中了。 是。 她昨日去看冀莼并没有偷偷摸摸地去。 原本这也是和俞皇后说定了的。因为往后崔怀心和冀莼终归是要继续活下去,所以她们两个一步步如何走下来的,也没必要遮着掩着。本就没甚见不得人的。 可到了现在,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光明正大去做的事情竟然成了被旁人诟病的缘由所在。 只因她和冀莼是单独相见,并未有外人在场? 听了俞皇后的话,阿音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回忆起冀莼昨日的种种,想到冀莼昨天给她说的那两句话。本打算和俞皇后讲一讲,后考虑道崔怀心就在屋里,说多了反倒是要惹了崔怀心伤感,最终并未提起。 “母后放心。”阿音只简短说道:“我会好好的。”望了里间一眼,她轻声道:“只是崔伯母那里,还得母后去劝一劝了。” “我知道。”俞皇后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道:“我明白。” 走出永安宫后,阿音的心里难受得紧,就打算去昭宁殿去寻冀行箴。 玉簪刚刚已经听段嬷嬷说起了冀莼的事情,在旁劝道:“太子妃不用担忧。您的品行谁人不知?她家本要诛九族,如今这样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嗯,提早点罢了。不管就是。” 噗地一声笑从旁边传了过来。 玉簪扭头过去,怒目而视。 “你这话说得也太好笑了些。”百草在旁边低头说道:“这种事情怎能论一个前如何后如何、提早推后的问题?依着我,嗯,小的看来,不管倒是正确的。只不过缘由并非如你所说。” 玉簪刚才也是为了劝一劝阿音所以口不择言,听了百草的话后扬着下巴问道:“你说说是怎么样?” “那些人说就说去。堂堂太子妃,哪里还需要管其他人怎么想?皇上、皇后娘娘、太子都没说太子妃半个字儿的不是。旁人根本就没那个资格去妄论。” 百草一本正经说完,抬头去看阿音,笑问道:“太子妃,小的所言可是如实?” 阿音回头看了他一眼。 百草嘿笑着说道:“如果太子妃觉得小的说得对,能不能给点赏银?” 生怕太子妃怪罪于他,他赶忙说道:“小的也是想赚点回乡的路费。若是出了宫一个银子都没有,怕是又要在路上被活活饿死。倒是枉费了太子妃救助的一片心意了。” 此刻阿音身边只有他、玉簪和青枫三个人在。周围都是知道内情的人,他说话倒是没有太多的顾忌。 阿音这时候也没甚心情去多想这些,听闻后朝青枫点了点头。青枫就拿了一块碎银子给百草。 不过,阿音没有开口,青枫却不忘帮忙提点百草:“太子妃心善,可是你也不能做事太过。太子妃愿意赏你,是太子妃给的恩典。却也不是你能随意去求的。” 百草掂了掂手里的那块碎银子,笑道:“这一回赏的已经够我用几天。我往后断然不再随便开口了。” 青枫点点头。 玉簪斜睨着他,不屑地轻嗤了声。 这次让百草跟着,一是把他看管在身边,免得到处乱逛出了事情。二来也是让他尽快熟悉下宫里。左右都要待几日,早些熟悉规矩的好。有青枫教着终归不会有大错。 阿音去到昭宁殿后才有些后悔了。她也不知道冀行箴现在得闲不得闲。听闻冀行箴正在屋中,就犹豫了下,要不要直接进屋去打扰。 谁知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径山已经自作主张地进屋去请示了。很快就出屋来说,太子殿下请太子妃进去。 于是跟着的人就都站在廊檐下候着。阿音独自推门去到了屋里。 昭宁殿中虽然和先前的样子有了些不同,却也变化不甚太大。不过是屋里彻底清洗过后,各处彩绘又重新上了色。原先屋里的器具已经损坏,又都换上了新的。 屋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鲜亮。瞧着比起之前来反而更生机勃勃了些。 屋中男子正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后,他头也不抬,朝着阿音伸手道:“来了多久了?怎地见我还要通禀?” 阿音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怕打扰到你做事。” 冀行箴把手中这本奏折批阅完毕,看阿音还没走到他跟前,嫌她走得慢,索性前行道她身边去,拉了她到自己怀中。 “是怕我做事,还是觉得我没提前和你说声,正怨着我?”冀行箴说着,抱了她在桌旁坐下。 阿音知道他的意思。 冀行箴既是早已把冀莼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自然是早已知道了冀莼之事。 许是昨天半夜。也可能是今天一大早。 但他并未在景华宫中留下任何有关于这件事的话语,以至于阿音直到去了永安宫方才晓得冀莼出事。 听闻冀行箴的话后,阿音摇头道:“自然不怪你。你不想提早和我说的缘由,我大概能够猜到几分。” 或许是怕她连早膳都不好好吃罢。 想她昨夜睡前就和他提过,今日一早就去俞皇后那里。想必他觉得用晚膳后到了永安宫也就能够知道了。 冀行箴其实还另有打算。他听闻了冀莼的事情后,就去着手安排查探冀莼见了阿音后还有没有见到其他人。还有便是冀莼在牢里与旁人说过什么话。 他想着是寻出了冀莼这样做的缘由后再和阿音细说。谁知查探了许久,并未发现任何的异状。 这样一耽搁,结果就到了这个时候。 冀行箴抬手捋着阿音的发梢,轻声说道:“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阿音抬头看他,“什么事?” “我觉得这段时间你在京城怕是也无法开心。”冀行箴抬手把她鬓边的发捋到了耳后,“既然吴南义的亲事将近。不若你去洪都府一趟,在那边玩段时日,权当散心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不哭,抱抱~~~︿( ̄︶ ̄)︿ 第198章 去洪都府? 阿音听闻后心里有一瞬的犹豫。 如今京中百废待兴, 这个时候离开冀行箴,她的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不过吴南义的亲事虽然还有段时间才到,京城离洪都府距离着实不算近。如果从京城赶过去的话,不紧不慢地走着,现在出发差不多刚好能够按时赶到。 当时同在四皇子府的时候她就问过冀若芙。冀若芙也说了, 徐家打算过上半个多也就着手准备送徐立雯去南地。 新娘子都快要出发了, 这也说明时间差不多了。再说这一次是打算悠闲着点行路,不可能像那次听闻俞皇后重病时一样急急慌慌日夜兼程地赶着。 可说实话,她更想留下来陪着冀行箴。毕竟如今的状况下, 他在这里实在是…… 阿音正想着的功夫,冀行箴已经在旁笑了。 “就这么说定了。”他道:“我即刻让人安排你上路的一应事务。” “别啊!”阿音拉了冀行箴的衣袖说道:“我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去。” 冀行箴自然知道她是想陪着他, 轻笑着握了握她的手道:“去罢。你在这儿, 我怕有些人会对你不利。左思右想的话反倒是要分了神。” 阿音知道他这样说不过是想劝她一劝,其实他最主要的还是让她去散散心。 但他既然为她考虑这样多了,她感念他的一片心意,就也不打算拒绝下去。于是笑道:“好。既然如此, 我也让人开始收拾着。过几天就能出发了。” 冀行箴微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唇角。 既是要准备出行,而且是出远门,那么需要准备的物品就很多了。 阿音前前后后地忙碌着,因着全神贯注于一件事情,冀莼那事儿给她心中所带来的纷扰就少了许多。偶尔闲下来的时候, 她还会不由自主一遍遍记起那天的事情,不由自主就去想究竟哪儿出了岔子。 但是更多的时候,她都在命人整理行装, 然后去思量还有甚么必须的物品没有带上,以及随行之人。 冀行箴和她商议好了,到时候会让常书白、火青川青跟她去。另还有玉簪、珍眉、君眉。 阿音想要火青川青两个陪在冀行箴身边,这样她也好放心,毕竟宁王党还有没有残余都难说。谁知冀行箴却道她的安危比较重要。 “你若是不能安全,我又如何安心?”冀行箴道:“更何况火青川青和你相处的久,习惯一些。我这边若是有事情,只需让无相遣了人来便可,再不济就让他亲自来护卫我。你无需忧心。” 想到袁无相干净利落的身手,阿音放心下来。这便让火青和川青准备着出远门。 万嬷嬷年纪大了,经不起舟车劳顿,就留在景华宫里。另外留下的还有孟阳。 只不过还有一个人的去留有些难办。 百草。 依着阿音的意思,若是没有他听到冀行箴和晟广帝的那番对话,给他些银子让他回乡罢了。毕竟不是正儿八经伺候人的,让他继续留着也没甚必要。 再说了,此人与觉空大师相识。就凭着大师的关系也该如此。 可问题是他听到了那些对话。而现在宁王府的人还未到真正处决的时候。虽说他真把那些话传了出去也是给他自己招难,但,经了冀莼一事后,阿音晓得有时候传出的传言当真是有些麻烦。 思来想去,阿音就商量着让冀行箴帮她看管百草一段时间。等宁王府事情有个定论后,就把他放出宫去。 谁知冀行箴并不买账。 “你若真想看着他不若把他带了去。”冀行箴道:“我瞧着他好似也不是坏人。不若就让他随了你去罢。” 这话倒是让阿音有些起疑了。 冀行箴有多么护着她,她是知道的。没道理他会放心让一个陌生人跟她走那么大老远的路啊? 想到之前冀行箴提起过会查一查百草的底细,阿音狐疑地问道:“百草到底是什么来路?让你这么居然放心他。” 冀行箴唇边的笑容丝毫不变,语气平静地说道:“他什么来路?我怎么不知道?” 阿音一看他这状况就知道他肯定心里有了数。轻嗤一声后也懒得和他辩驳,自顾自继续去准备东西去了。 谁知这一回的收拾却是坎坷。先是两人商议事情打断了下,而后又从俞皇后那里传来了一个消息,让她这次的收拾又打断了下。 ——崔怀心说自己身子已经没了大碍,坚持着想要出宫去,不肯继续留在宫里。 原本崔怀心说好了要在宫里一直养伤到痊愈的。为何这次匆匆离开不肯多待? 阿音一下子就想到冀莼的离去。想必是爱女的突然离世让崔怀心改变了主意。 阿音想要过去劝一劝她。后来想到了上一次见面时候的情形,迈出去的脚步就又缩了回来。 她能感觉到崔怀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怪她的。但她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她过去是告诉冀莼好消息的,因此无需面对旁人的指责。 再者以崔怀心现在的身体状况,见了她后说不得会有反复。到时候当真是讲也讲不清楚。 这样思量着,阿音终归是没有往崔怀心那里去。免得对方看了她后反倒是加重了对方的病情。 俞皇后终究是没有劝动崔怀心。 “……我和她说了,在宫里待着就是。她却不肯。”俞皇后来了景华宫寻阿音,愁眉不展地道:“她非要说什么冀莼临走前的愿望就是伴着青灯古佛过一生。所以她往后的日子里要循着女儿的遗愿过活。我怎么劝也劝不动,就答应了她明天中午送她走。” “地方已经选好了?” “选好了。就是她以前经常去上香的那间庵堂。地方挺好的,山清水秀,也适宜修养。” 俞皇后是真的忧心崔怀心的身体。 阿音劝了她半晌,她才心里好过了些,起身准备离去。 临走前她问阿音:“明日你来不来送她?” “不了。”阿音轻声拒绝道:“她不一定想见到我。” 俞皇后也察觉到了崔怀心那日里的话语中在伤感中多多少少透着点埋怨的意味。 说实话,俞皇后是觉得阿音完全没有错的。故而她也觉得阿音没必要受到这样的埋怨。 “不来就不来了罢。”俞皇后道:“听闻常家那位姑奶奶近日有好事?你不如去看看她。明天早上出去,下午也就回来了。” 俞皇后的意思很明显。 明儿中午阿音不用待在宫里。那样的话,崔怀心就算是问起来,她也能直截了当地说阿音不在。 阿音感激俞皇后的体贴,挽了俞皇后的手臂道:“多谢母后。” “没什么。”俞皇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还不知道你?自己心里不舒服也一个人憋着,顶多和行箴说说,很少找人诉苦。既是如此,我总得想办法帮你解决了才行。” 俞皇后感激崔怀心救了她。 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 救了她这件上面,是她欠了崔怀心的。 可阿音不欠崔怀心什么。 俞皇后把这事儿说完就离开了。 翌日阿音一早就出宫去往镇国公府去。 其实常云涵那边的事情,她还真的不太知道。毕竟如今皇上和皇后都不太管事,前朝和后宫基本上是她和冀行箴在打理着。镇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常云涵又没有来宫里寻她,所以很多事情她是真的无从知晓。 可俞皇后就不同了。 俞皇后和女儿有联系。冀若芙又是常云涵的至交好友。从冀若芙那里,俞皇后也能晓得常云涵的许多事情。 昨天听闻俞皇后说常云涵有好事,今日一见面,阿音当先问起的就是这个。 “常姐姐可是有甚大喜事了?”阿音与她并肩而行,边往常七叔那边走着,边和她道:“你可得与我说实话。倘若有半句的不实在,我可是都要生气的。” 她明显感觉到了这次相见时候常云涵与前些天的不同。 自打回到家里后,以往常云涵也是开开心心的样子。可是现在却比那时候多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好像眉眼间多了许多羞色,比起往常的开朗和爽利,又多了些女儿家的娇媚。 听闻阿音这样问,常云涵倒是不遮不掩,直截了当地承认道:“被你看出来了?我当自己还遮掩得够好呢。” 四顾看看周围没有旁人,常书白那个小子又去了冯旭家不在,没了多事的人后,常云涵就笑着说道:“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家里人已经同意了。他说他家里人也没反对。等你回来后,怕是就要开始过六礼的。” 这可真真正正的是大好事。 林昭辉与常云涵之间相知差不多十年,如今终于是修成正果了。 这些天来,除了听到的吴南义的婚事,最让人开心的便是这个。 阿音心情大好,在镇国公府耗了一整天方才回去。临走前,她特意叮嘱了常云涵,若是事情真正定下来了一定要和她说。她要送大礼。 “定下来了就送大礼?”常云涵看着坐在马车上的阿音,笑着说道:“莫不是想要省银子,等我大婚的时候就不送礼了罢?” “我哪儿敢呢。”阿音哼笑道:“明知道常姐姐这样看重收礼,我哪里敢到了正日子不送?一定是两份。这个时候是这个时候的,出嫁前定然还有。” “等的就是你这句!”常云涵笑着拊掌。 两个人相视而笑,又聊了几句,阿音这便告辞离去。 转眼没多久就到了阿音离开的那一天。 将要离开的时候,阿音才知宁王妃如今应不在那个庵堂。 听闻南地的一位比丘尼来了庵堂,崔怀心有心拜在那位比丘尼的门下,就随她去了南地。 俞皇后和阿音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也提了提自己的猜测。她觉得崔怀心更大的可能是想远离这个伤心地,毕竟再过不多久宁王府的众人就要处决。如果崔怀心还在京城的话,那些事儿少不得要听到。倒不如离得远远的,再不看见。 阿音对此不置可否。 和俞皇后道别后她便上了马车。 先是去了一趟俞府和家里人告别,然后车子就往京郊驶去。 冀行箴一直跟着她一同坐在车上。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原先两个人在一个车上,只要她醒着,他少不得要逗了她和他一起说话。但是这次他却沉默异常,自始至终都没说几个字儿。 到了京郊,常书白已经骑马等在那儿。在他身边的是四名常服打扮的护卫。这四名护卫皆是御林军儿郎,提早一日回家准备了护送阿音一路出行。 眼看着离别在即,阿音拉着冀行箴的衣袖说道:“你莫不是准备一直不理我罢?”又轻轻晃了晃,“我可是要走了。难不成你打算一直不和我说话么。” “倒也不是不想和你说话。”冀行箴十分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神色里满是眷恋和不舍,“我是怕自己多和你说说话,就又不想你去了。” 阿音笑着问他:“你莫不是要反悔罢。” “还真有些想反悔。”冀行箴凝视着她,喃喃道:“你这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倘若你真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表示,以后每天想媳妇儿一百遍!/(ㄒoㄒ)/~~ 第199章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脸红红地横了他一眼。 原本不想搭理他的,可看到他眼中满是眷恋,紧紧拉她的手半点也不肯松开,她就知他所言句句是发自内心。 阿音思量了片刻,最终踮起脚, 在冀行箴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好了。我该走了。”她几乎不在旁人面前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来, 此刻脸上热热的,低着头道;“你回去罢。我、我也该动身了。” 冀行箴哪里想到素来怕羞的她会这样?瞧着她那娇羞的样子,他愈发舍不得了。但答应了的事情, 终究是反悔不得。更何况本就是他提出的。 “我等你回来。”冀行箴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低声道;“你快去快回。” 阿音笑着应了一声。 冀行箴牵了她的手让她上马车。 “你先走。我等你走了再回去。”他异常坚持。 阿音无法, 这便上了车子, 又撩开车窗帘子不住朝他挥手。 冀行箴看着车子渐行渐远,慢慢地彻底消失不见,这才低叹一声骑马往回行去。 一路向南,天气愈发炎热。好在现在已经是秋初季节, 虽然天气依然热着,但晚上还算凉爽,起码风有点凉了。只要晚上能休息好,第二天赶路时候便没有那么难熬。 火青川青的脾性颇为沉稳,青枫是个不多话的。珍眉、君眉自小就在宫中伺候, 很有分寸。只玉簪叽叽喳喳地在路上话不少。 大家都是在宫里伺候惯了的,早已知道玉簪的这个性子,看她一路上欢快地问个没完, 都没多说甚么。 只百草时常拿手捂着耳朵以示抗议。 玉簪见了后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当即就和他翻了脸。往后有话要说的时候,专挑着他耳朵边的位置来讲。 百草有次气狠了,拔高声音呵斥她:“小丫头,我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米多!休得无礼!” 玉簪抱臂看他冷哼:“你多大?三十多罢?顶多大我十几岁,偏偏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占便宜。羞愧不羞愧?” 听她这样,百草怒目而视半晌后,最终撇开脸没有接那话茬。 君眉就抽了时间去劝玉簪。 “百草既是奶奶新挑上的,你好歹和他客气着些,往后大家总是要一起做事的。何至于这样与他针锋相对?” 到了外头,太子妃这样的称呼就得注意着不再提起,所以她们出来后基本上都换了称呼。 玉簪其实看不惯百草也是因为知道这人压根就不是宫里人。不是宫里人也就罢了,非要没眼色地跟着去了如意阁。结果他被陛下见到,害得太子妃不得不留他在宫里。 玉簪恼了这人不知进退,所以看他愈发不顺眼。 不过这话和君眉是没得说的。毕竟当时在宫外遇到百草时候君眉不在。玉簪就拉了青枫说百草的不是。 青枫哪里是说人是非的性子?瞪着玉簪半晌,愣是没听懂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玉簪无奈了,眼看着周围人一个两个的说不通,她又不敢去惹常家那位少爷,最后诉苦诉到阿音这边来了。 “奶奶,您不知道,那百草多可恶。” 阿音倒是不烦玉簪这叽叽喳喳的性子。 要她说,没有冀行箴在的话,这一路过去显得又是漫长又是无趣。有个人在旁边吵吵闹闹的挺好,显得很有朝气,让她也跟着有精神了不少。 许是天气太热的关系,她这些日子总觉得困倦不已,老打瞌睡。可是她怕白天睡得久了晚上就睡不着,所以白天也只补眠一会儿,没让自己多睡。 如今看玉簪过来诉苦,阿音倒是起了兴致,问她道:“百草又怎么欺负你了?” “刚刚我说外面的野花好看,他就跟我说那个香气对人不好。我说外头的蘑菇可爱,他就和我说那个有毒。您说,他是不是专程来找茬的?”玉簪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道。 她本就生得秀丽,这样气极了的样子倒是更显得可爱起来。 阿音瞧着她这模样不由心情大好,倚靠着车壁说道:“或许不是来找茬。或许说的是真的。我也听说了,很多好看的花不能养在卧房内,不然对身体有损。至于蘑菇,吃了路边蘑菇而中毒的人不知凡几。还是当心些的好。” 玉簪那火气纯粹是对着百草发的。她可是半点儿针对阿音的意思都没有。 听闻太子妃也这样讲,玉簪满心的焦躁瞬间没了大半。她耷拉着脑袋“哦”了声,轻轻道:“原来真是这样啊。” “是。”阿音笑着与她道:“不过百草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在车上,只看着花好看就是,又不下去闻。只看着蘑菇可爱就好,也不下去吃。他何至于这样打击人?” “奶奶说得没错!”玉簪的双眼瞬间晶晶亮起来,“我还说呢,他那些话听着怪怪的,却总也想不起哪儿不对。如今被您一提醒,可是被我想通了!不行。一会儿到了地方吃饭的时候,我得和他理论理论去。” 阿音说道:“你往后和他说话,别性子急了什么都不想。动动脑筋再和他辩驳,效果能好许多。” 玉簪现在有驳斥百草的办法了,心里高兴得紧,阿音说什么她都答应着。 “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啊。”玉簪喃喃说着,撩开车窗帘子往外头看了眼,“不知道下一个落脚的点是什么地方。” 阿音一听这话就有些发愁,“先前常大人说起过是要到哪儿,只不过你当时在和百草争执所以没注意到罢了。” 玉簪有些不好意思,“往后我也懒得搭理他了,免得误了正事。那要去的地方是——” “杨林府。”阿音轻轻说出那个名字。 玉簪有些激动起来,“杨林府啊!”她下意识就问:“那咱们还去惠觉寺吗?” 这话一出来,她自己就先后悔了,朝着嘴巴拍了几下,“婢子说错了话,奶奶您责罚婢子罢!” 之前那句话问出来,是因为她听锦屏说,上一次锦屏跟着太子妃往南地去的时候,经过一个杨林府,那儿旁边有个惠觉寺,当时还去了趟寺里。 后一句懊恼,是因为她想起来锦屏悄声和她说过,在惠觉寺里发生了点事情,还遇到了歹人。好在有惊无险最后没有出事。 玉簪上一次没能跟着过来,所以这些事情只是脑中有个关联的印象,但印象并不深刻。 阿音却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多年前往南地经过此处时候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锦屏还很忠诚。那时候她们一路过去嘻嘻哈哈无忧无虑。 但是,也正是那时候,遇到了那崔治崔悦兄妹俩。 “惠觉寺啊……”阿音目光悠远地朝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我还是打算再去看看的。” 玉簪有些紧张,“那里不安全!”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多年已过,哪里不安全了?再说这一次准备充分,应当不会有事的。” 阿音还记得,那个地方是俞皇后出生的地方。冀行箴上一次就想要好好看看那个地方,只不过没有能够完成心愿,就被那兄妹俩的事情给打断了。 如今好不容易从京城再来一趟,再怎么样也得把俞皇后和冀行箴的心愿完成了才行。 玉簪还想再劝,但看太子妃唇边带着笑意,显然是想到了太子,她就最终没有把劝慰的话说出口。 到了杨林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这次没有冯旭同行,但是常书白也有的是法子搞定住宿和用膳的一应事情。进了城后不多久,他就把一切安排妥帖,带着一行人住进了客栈,而后一起去到下面的大堂去用晚膳。 晚膳后回房前,常书白亦是再次向阿音确认了下明日里出行的事情。 “当真要去惠觉寺?”他手扶着旁边的楼梯扶手,微微侧身笑问道:“上次还没被吓够?” “吓够了。不过,再去一趟总是要的。”阿音答后又问:“行箴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虽然她早就和常书白说了,这一次经过杨林府的时候还要往惠觉寺去,但看常书白这样子,像是还有旁的什么话要讲。 看阿音这么问,常书白眉梢轻扬,哼笑道:“妹妹果然聪明。哥哥就和你说罢。你那亲亲夫君千叮咛万嘱咐,倘若你要去惠觉寺的话,务必要护你安全。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阿音刚才不过是猜测一下常书白这样的表现是与冀行箴有关系。却没料到当真如此。 听闻冀行箴在她临行前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显然是方方面面都替她想过了,不由得心里甜蜜得紧。 “他真这样讲?”阿音想到冀行箴后,眉梢眼角都带上了舒展笑意,“他没有说不准我去?” 常书白静静地看了会儿她的笑颜,抬手瞧了瞧扶手,颔首道:“没说。你放心好了。他知道你为什么会去,也知道你是为了他和他母亲走这一趟。你只管去就好。” 俞皇后是在惠觉寺中出生的,当年冀行箴去惠觉寺便是为了俞皇后当年的事情。 如今阿音去,自然也是为了这个。 阿音心情大好,笑着和他道了谢,脚步轻盈地快步上了楼梯。 第二日天气晴朗,很是适宜出行。 阿音说着不怕,但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一大早就换下了繁复的裙衫,穿上了干练骑装。不管怎样,骑装比起裙衫来都要方便许多。 常书白看到她这身装束,面露了然,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百草对此意见颇大。 “咦?我怎么记得奶奶有身红色的骑装?那个穿着好看!怎地今日换了颜色?不好不好。还是那身好看。” 阿音是有红色骑装,而且是冀行箴让人给她做的。之前出来的时候也带上了,中间换了它骑过一次马,后来觉得累就也没多坚持,不多久便回了马车里坐着。 玉簪在旁哼道:“奶奶这一路统共就穿了这么一小会儿,难为你还记得这一回事!穿藕荷色的又如何了?还是一样的好看!” 阿音被他们两个争得哭笑不得,在旁说道:“我不过是觉得红色太过扎眼了些。今日妥帖些为好,莫要太引人注目了些。” 玉簪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当年在这一带出过事,自然懂得是什么意思,就赶紧住了口。 百草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以太子妃这样的身份,在外面低调些更佳,免得被有心人惦记上,可是麻烦。 于是俩人俱都没有再多言。大家都收拾停当后便往山上行去。 这不过这一次出行的人却少了很多。 因着惠觉寺是在山上,且上山的路很有些“特点”,所以马车过去是行不通的,需得骑马而上。 因此阿音就将身边不会骑马的宫女太监们俱都留了下来,带着其余那些会骑马的侍卫与太监往上去。 青枫因着是在阿音身边伺候的,自然是紧跟在她的身侧。而常书白,亦是随时护卫在阿音的周围。 这次过去没有再遇到甚么兄妹被堵半路的事情,从上山一直到进了寺里都十分顺当。满打满算也没用到多说时间,赶在午膳前就到了寺里。 众人皆是欣喜。 阿音在寺里大致走了下后,问过了寺里僧人,这便去拜访寺里的明戒大师。 明戒大师德高望重,正是如今寺里的主持大师。上一次阿音来的时候,明戒大师不在寺里。如今才算遇到。 轻叩几下木门。屋里传来了苍老而又中气十足的话语声。 “施主请进。” 阿音这才推门而入。 屋中布置得十分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香味,让人不多久便平心静气。 刚刚进到屋里,她便看到了屋中那位端坐着的大师。他身形十分消瘦,已然是鬓发全白。面目十分和善,微微笑的样子像足了慈爱的长辈。 阿音进去后微微躬身,认真唤道:“明戒大师。” “好,好。”明戒说着,指了身边的椅子让她坐下,“不知施主前来寻老衲所为何事?” 阿音先前遣了人来见过大师,说是有当年的事情与他相谈,但是阿音并未让人说明自己的身份,也并未具体说起什么事情。 她知道自己在这位大师眼中,不过是众生中的一个。身份之类的这些事情,不提也罢。 她来是想要替俞皇后感激他当年出手帮忙的情意。 “不知大师可还记得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阿音接过大师递过来的一杯茶,道谢之后,说道:“那天晚上,有寺里的香客面临生产,遇到难产,是大师连夜下山帮忙请了数名大夫和稳婆来,这才帮人度过难关。” 明戒大师对这事儿很有印象,捋着胡须说道:“不知施主说的是哪一个?” 阿音就把俞皇后出生那天的日期说了出来,笑道:“我说的便是这一位。” 说着她就站起身来,朝着大师盈盈一拜,“我想要代替母亲谢过您。谢过您的救命之恩。倘若没有您的话,那时候怕是就要出事了。” “女施主怕是弄错了。”明戒大师笑着说道:“原本听你说了在寺中出生,老衲心里就有了数是哪天的事情,毕竟这些年来也只遇到了一回这种事。只不过当时有两名女婴出生,所以我才问你是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第200章 “两名女婴?”阿音听了这话后有些转不过神来, “怎会是两名女婴?” 这事儿她自始至终都未听说过! “确实是两名。”明戒大师有些疑惑,回忆了下当年往事,又有些了然,“当日看两家人好似关系并不太好,许是后面往来不多, 所以未曾与人说过这事儿?” 阿音忽地有些紧张起来那和俞家关系并不算好的另一家是哪一户, 于是略带了几分急切地说道:“我母亲姓俞。不知另一家是……” “俞?”明戒大师仔细回忆了下,“ 倘若老衲没有记错的话,另外一家姓崔。” 他这样说着, 生怕自己记错,又努力想了想。忽地有些记了起来, 又道:“是姓崔。若我没记错的话, 那户姓崔的人家,家中有女眷嫁到了一户姓孟的人家。这事儿都是其间她们断断续续和老衲说起的。老衲并未细究,故而没有多问,个中细节并不清楚。” 姓崔。 又有女眷嫁给了姓孟的。 倘若没有记错的话, 孟老夫人就是崔家人。 阿音听着,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原本骑马过来到了山上还觉得凉爽了些,可就是这样,她的额头上仍然不可自已地冒出细密汗珠。 姓崔。 她仔细地想着。崔家哪个和俞皇后的生辰是同一天? 这时明戒大师又道:“老衲想起来了。好似俞家只这一个女儿罢?那崔家的姑娘好似是排行第三?” 是了! 阿音瞬间了悟。 原来是宁王妃,不, 崔怀心和俞皇后是同一天的生辰。 阿音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想要仔细去想,但是这件事情好似也没什么。不过是同一天在同一个寺庙出生罢了。也没甚需要紧张的。 她努力缓了缓心神, 笑着朝明戒大师福了福身,“原来是这样,这可是有缘了。我母亲和那位崔家三姑奶奶后来还成了妯娌。” 虽然兄弟俩中的一个已经因着谋逆而不得不面对重刑,但这妯娌的身份却是实打实的。 “是么?”明戒大师显然十分欣喜听到这样好的消息。 之前说起两家好似不太和睦的时候,大师的眼中满是感叹。如今听闻两个孩子如今成了亲戚,他就也松了口气,说得话也多了些。 “惠觉寺并不大,客房不多。那两家人原本是住在一个院子的,只不过起了点争执换成了两个院子。这两个院子中间有月门通过,因着这个崔家的女眷还心生不满,后来看寺里果然没有多余的空着的客房了这才作罢。” 明戒大师回忆着,目光中渐渐凝起担忧,“谁知那个晚上两家那将要临盆的女眷都发动了,而且看着状况都不太好。老衲就赶紧下山请了人上来帮忙。好在孩子们平安降生,这才让大家松了口气。” 虽然大师说的字字句句都十分平实,但阿音还是从大师微微变化的神色里体会到了当时情形的惊险。 生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晚上,两个女婴方才来到人世。 两位母亲都精疲力尽,差点挺不过去。所有人都在帮忙去救治两位母亲,婴孩们则是由两位乳母照看着。 阿音听明戒大师说完当年之事后,又和大师说了会儿话,听大师论过佛经方才告辞。 因着在大师这里消耗的时候久了些,过会儿还要去寺里上香,所以今日是无法赶下山去了。 阿音就拜托了寺里的僧人帮忙安排了一些客房住下。 晚上乘凉的时候,常书白问起阿音今日见大师的情形来。 那些事儿没甚可隐瞒的,阿音就将当时大师所言与他一一道来。 百草因着会骑马,今日一起跟了来,正和青枫一同随侍在侧。 听闻阿音说起崔怀心和俞皇后是同日所生、且当时生产的情形那般慌乱之后,他忽地冒出来一句:“我怎么瞧着这事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是罢?”阿音笑着回头看他,“我当时也冒出来这样的感觉。后来想想,许是觉得这事儿太过怪异了罢。” 谁也没料到崔怀心和俞皇后会是还有这样的一段缘分。 常书白在旁拿着茶壶自顾自斟茶喝茶,慢悠悠地说道:“怪就对了。我感觉,遇到他们老六家的事情,就没一个能够好的。” 他口中的老六家,说的就是六王爷宁王。 只不过如今宁王被夺了封号降为庶民,不日将要问罪处斩,所以这事儿就也含糊着提一下他的身份罢了。 百草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时候反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青枫忽地开了口。 “怪道您目前身子不好。”青枫低声与阿音说道:“原来是在那样慌乱的情况出生的。想来是出生时候伤了身子罢。” 听闻这句话后,阿音心里的那股子怪异感觉又冒出来了。只不过这念头一闪而逝,让她抓不牢靠,所以也就没有能够细究。 今日了了一桩心事,阿音睡得不错。第二天一早,就同众人一同下山赶回杨林府去。 到了杨林府后,常书白带着太监和侍卫们去采购物品,留了阿音和宫女们在客栈里,又让火青川青守着他们。 阿音闲来无事,又因着有些困倦,所以就没有跟去置备物品,拉了宫女们在屋子里一起打络子。 玉簪时不时地想出来新花样,一会儿和这个说说怎么打,一会儿和那个说说怎么改,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她的声音,倒是热闹活泼得很。 不多久,门口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玉簪扬声问怎么了。 火青在外应声,声音里满是诧异,说道:“太子妃,外头有人求见。是……是崔家姑奶奶。” 崔家姑奶奶?那个崔家姑奶奶? 在这个时候? 玉簪没有明白过来,倒是阿音当先反应过来。 想必就是崔怀心了。 之前阿音想要去寻她的时候,就听说她跟着南地的比丘尼离开。如今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到了杨林府的地界。 倘若是以往的时候,阿音不一定会想要见崔怀心。毕竟有冀莼的事情横亘在了那里。 可是如今刚在昨天听闻了崔怀心和俞皇后的事情,再加上如今远离故土,在外地和故人相见,那种心情当真是难以表述的。 阿音就笑着说道:“快快去请。” 川青打开屋门,行礼说道:“她想请了奶奶去隔壁一聚。”顿了顿又道:“说是这个地方不适合她过来,所以得劳烦奶奶一趟。” 阿音听闻后,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眼。 崔怀心如今已经剃了发,身穿布衣,正在街上静静等着。 身形孤单而又消瘦。 阿音思量了下,如今算算日子差不多正好到了宁王他们行刑之日。想到这里,她心里尚且有诸多思绪难以平复,更何况是崔怀心?于是就带了人往崔怀心那里行去。 常书白不太喜欢那个百草,索性让百草跟着他去购置物品。 他们把吃用的东西买了七七八八差不多就要买好的时候,看看旁边有个药材铺子,就走进去顺便买点寻常用的药材备着。 旁的不说,单就南地和京城那截然不同的气候,也是很容易生病的。加上水土不服诸如此类的缘由,更是如此。 常书白拿着一个单子遣了御林军的几个儿郎去抓药。他则在旁边悠悠然地踱步去看药铺内的具体情形。 药铺里面也有人在看诊。 这个时候刚好有个老人带着后辈去瞧病。 那位老大夫给他们看了半晌后,刷刷刷开始写药方。 老人家有些担忧,说道:“不知道我孙儿这病怎么治疗才好?” 老大夫抬头看了看他,“老办法治。” “什么老办法?”老人家紧张得很,手指尖都在发抖了,“别是和我一样的法子罢?那样治不好啊。” “是一样的法子。”老大夫叹了口气,“你们这是家族遗传的病症。治不好也治着,终归是能多活几年是几年。” 许是为了安慰老人家,老大夫甚至于还笑了笑,指了他道:“你看你,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身子不还好着?没事。让他和你一样,每天吃吃药。虽然病根可能去不了,但是注意着身体,活到七老八十还是很有可能的。” 老大夫显然在此地德高望重。那位老人听了后,心里放松了大半。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家拉了面色黑黄的小孩子给老大夫躬身道谢:“我家儿子不成了,但是孙儿还是能注意下好起来的。就麻烦您老人家了。” 小孙子也扬着声音说道:“谢谢您!” 老大夫看着那孩子乖巧的样子,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孩子以后好好吃药,跟你爷爷一样,别学你爸不当回事。总能养好一些的。” 小孩子用力点点头。 百草看着这一幕,目送着那祖孙两个离开。而后这边他们购置完物品了,他就跟着常书白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若有所思。 常书白看百草没跟上来走得慢,不由得催促道:“你作甚?赶紧着些,回去早了说不定还能赶赶路。” 百草自打接受了自己伪太监的身份后,一直行事颇为靠谱,但凡他现在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情,他一点都没落下。 不过这一次并未如之前一样听了后就应声去做。 他依然自顾自地想着,头也不抬。听了常书白的催促后,他反而喊了常书白一句,叫常书白去到旁边偏僻点的位置。 “常大人,不知可否借地说句话?我有些事情想和您说。” 常书白看他神色认真,就和侍卫们说了一声,随他去了一旁的梧桐树下。 “有事快些说罢!”常书白看看天色,略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你找我来是想要做什么?” 旁的倒也罢了。如今阿音在客栈里,他没能守着,心里总有些不够踏实。能够早点回去看看她也是好的。 百草听闻后,也不耽搁,当即快速说道:“也没甚其他的大事。就是,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觉得有些蹊跷,所以想请了常大人来帮我捋一捋。” “什么事不能回去说?”常书白听闻后当即就要迈步走人。 只不过他没走出两步,就被百草给叫住了。 “我说的这事儿,不过是些猜测而已。又因和奶奶的母亲有些牵连,所以想着先和常大人说过了再回去。” 他口中的阿音的母亲,自然是说的俞皇后了。 常书白听了这话方才收起了刚才那些许的不耐烦神色,转而朝他微微颔首,“你说罢。” 百草斟酌着说道:“我听闻崔家的女眷,有好些的都是疾病缠身。不知她们的病症是怎样的?” 常书白轻嗤一声,“与你何干。” 百草并不辩解,只朝着常书白躬身揖礼,“还请大人帮忙。” 常书白思及这事儿和俞皇后有关系,就缓缓把崔家女子的病症大致说了。说完后,他又道;“崔家的男人们都好好的,就女的爱生病,也是怪事。” “不怪。不怪。”百草说道:“世间家族间遗传病症,也有这样的例子。父传女,但是不传子。女又不往下传。所以只有崔家女子身体抱恙,也是正常。” 说到这儿,百草忽地话语一顿,把声音放得很低,往前半步凑到了常书白的跟前。 “我曾经有幸见过奶奶的母亲一两次。”百草说到这儿,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声音既低且微带诧异,“我觉得那一位的病情,和崔家女眷的,倒是有些相似。” 常书白初时还神游天外,想着阿音那边的事情。听闻这一句后尚还不以为意。但是,当他仔细思量过后,忽地反应过来百草话语中的意思,忍不住高喝出声:“你想什么呢!你莫不是封魔了罢!” 百草经过多日的相处,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位常大人的脾性。 看着是个不靠谱的,实际上心思细腻十分值得信赖。 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常书白,一字一句地说道:“小的家里世代从医,懂得些许医术。在这一点还是明白许多的。大人,”他再次朝着常书白躬了躬身,“此事非同小可。您可要仔细查探查探。” 常书白像是头一次见到百草般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百草性格不错,好相处而且不拘小节。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时候也有,手忙脚乱地去伺候人做事的时候也有。 但是像现在这样倔强而又笃定的样子,常书白却头一次见到。 他一字字地慢慢说道:“你知道你这话代表了什么吗。” “知道。”百草低下了头,望着眼前的路面,“所以我才更加坚持着查探一番。” 倘若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 那两个女婴的身份分明是对调了的。 只是不知那些当事人发现了没有。 第201章 崔怀心看到阿音后显得十分高兴, 躬身道了句佛号,朝着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劳烦奶奶到这边来稍微一叙。”崔怀心双手合十,双目微垂道:“我心知不该劳烦奶奶,只不过他乡遇故知,实在是大喜过望, 所以斗胆来请奶奶。” “何必如此客气?”阿音忙让玉簪去扶她, “我随你过去便是。” 旁边的是间稍微小一点的客栈,简单而又干净清爽。院子最里头那间小屋正是崔怀心暂时的落脚之处。 阿音与她一同进了屋子。 崔怀心看看随后而来的玉簪和火青他们,为难地望向阿音:“不知这些位可以在外稍等片刻么?” 阿音颔首应声, 朝玉簪她们示意了下,众人就在屋子外面静等。 火青川青一人一边守着门, 半点也不敢大意。 房门渐渐闭合。待到完全关上, 川青听了会儿后说道:“这屋子隔音效果倒是不错。我在这儿竟是半点动静都没听见。” 火青也听了会儿,道:“许是说话声音小罢。毕竟王妃,”他忽地顿住,又道, “毕竟崔家姑奶奶如今心情不佳,声音小点也是有的。” “也对。”川青颔首道:“那咱们就等着罢。” 算算日子,今天好像正是宁王府的人问斩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崔家姑奶奶的心情可真是好不起来。 外面人的说话声,阿音在里面半点都没有听到。 她进到屋里后, 崔怀心就拿了张凳子给她。她便落了座,和崔怀心隔着桌子面对面地说话。 “太子妃最近如何?”崔怀心关切问道:“皇后娘娘身体如何?” 阿音说道:“我和母后都不错。你呢?” 崔怀心低头望着自己开始粗糙的双手,轻声说道:“我也挺好的。最近四处走走, 看了这么多的山川河流,整个人的心境都改变了不少。” “那就好。” 阿音暗松了口气。崔怀心救了俞皇后,是位心善的长辈。她终究是希望崔怀心能够好好的。 她正想着两个人相见也不知说什么好,就听崔怀心忽地问道:“听闻太子妃去了惠觉寺?不知您可曾看到了明戒大师?” 阿音顺口答道:“大师刚好在寺内,已然见到。” “那大师和太子妃可曾说过甚么吗?” 那句关于两个女婴的事情已经到了嘴边了,可是阿音心里忽地扬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崔怀心和她说起这个有些太过突兀了,于是她就话锋一转说道:“论了会儿经,又和他说了说母后的境况。” 语毕阿音莞尔道:“当年母后正是在惠觉寺出生,因了这个我才去寻了明戒大师。如今既是遇到,自然要提起母亲的事情来。” “再没别的?”崔怀心抬头问道。 阿音笑问:“哪里还有别的?和大师谈经受益匪浅。我足足听了一个多时辰。” 她这话一出口,崔怀心的面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 “那是自然。明戒大师是出了名的心善,太子妃能和他多说说话,也是好的。不过,有件事太子妃怕是不知道。” “何事?” “我和俞皇后是同天出生的。”崔怀心说着,仔细看向阿音,“太子妃知道不知道?” 阿音面露诧异,“这可真是太巧了!” 崔怀心就笑了,“不过我们两个虽然是同一天所生,际遇却是天差地别。” 阿音生怕她想到不开心的往事,特别是宁王府的下场,就道:“怪道母后和你亲近,你救了母后,母后也是喜欢与你一起,或许便是这样的缘分所致。” 崔怀心沉默不语。 阿音就也没多说旁的。 其实有些事情她不方便讲出来。 临出发前她曾问过冀行箴,为什么宁王妃和冀莼会在那天出现在俞皇后的身边。 她只所以会疑惑,是因为冀行箴告诉过她,那天他发现异状后,和晟广帝、俞皇后都暗示过可能会出事。 那为何宁王妃和冀莼会在俞皇后身边? 俞皇后当日恰好举办了个小型宴请,她是知道的。毕竟是冀筗娶妻,作为母亲,在娘家招待下家中宾客也是应当。 但俞皇后没道理会和冀莼、宁王妃挨着。 对此冀行箴也曾有疑惑,问过俞皇后。俞皇后道原本是想着留了这两个人在身边做人质的。倘若宁王那边出现什么问题,她就当先让人擒了她们做人质来做要挟。 谁知宁王妃竟是在冀葓出手的时候不顾自己的性命突然扑在了她的身上。 俞皇后心生愧疚,所以待宁王妃愈发好了。 这些话阿音自然是不能提的,故而如今就只能沉默。 但是崔怀心此刻却神色有异,喃喃说道:“俞皇后?她和我能有什么样的缘分。天差地别。我和她可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她不住说着,似是无意识般重复着最后几个字。 阿音看她眼神发飘好像有点不妥,忙问:“你怎么样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句关切的话一出来,崔怀心的眼中忽地就蓄了泪。 “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今日京城里的事情,心里头有点不舒坦罢了。”崔怀心抬着手不住地擦拭自己的眼睛,“我想到我家王爷了。” 说到这儿,她赶忙辩解几句,“我就是想到了王爷当年待我的好。没别的意思。太子妃莫要多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音自然不可能提那忤逆之罪,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崔怀心的神色愈发激动起来,“夫妻多年,他待我终究是好的。无论我做错什么,他都容忍着我,包容着我。”她说着说着不禁潸然泪下,“原先只道他是个只顾着自己忙碌,半点也懒得搭理我的。如今想想,他才是待我最好的。” 阿音看她说得伤心,就拿出了帕子给她拭泪。 崔怀心擦着眼泪慢慢止了哭声。待到泪痕擦净,她勉强笑了笑,“看我这糊涂的。您来了我竟是没让您喝杯水。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去倒。” 说着就站起身来去到角落的柜子旁。 阿音下意识地就看了过去。 因着崔怀心的身子挡住了柜子,她根本看不到那边的情形,就轻轻挪动了下身子,努力侧着头往那边看了几眼。没有看清楚具体情形,只隐约瞧见崔怀心拿了个黄色的东西在手里,然后放到了杯中。 阿音心想可能是她这儿没有好茶,所以茶叶都是陈的,并未多想。 可是崔怀心把东西拿回来后,她却忽地发现,崔怀心竟是没有泡茶,而是倒了一杯甜汤给她。 “实在是抱歉。”崔怀心道:“我最近心里不好受,嘴里总发苦,所以不喝茶,只饮甜汤。您若是不介意的话,不若就尝尝我煮的甜汤罢。” 阿音看了看杯中。 是银耳莲子羹。 银耳莲子本都成了汤羹,且都是白色之物,并非那种土黄的颜色。即便放糖,也不该是土黄色才对。 那她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耳边传来崔怀心关切的催促声,“太子妃觉得不好喝么?我想着您许是渴了,所以给您倒了一杯尝尝,您若是不喜欢,我给您另外拿点东西来?” 听着耳边关切的声音,阿音紧紧盯着杯中的甜羹,脑中不断去想那黄色之物。 不知怎地,忽地就记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晟广帝说过,当日的时候有人给了冀符一些东西,而后冀符把它塞进了二皇子的口中,二皇子这便出了事。 若她没记错的话,晟广帝曾隐约提过一句,那东西是黄色的。 都是黄色,会不会太巧了些? 阿音仔细思量着,转动着手中杯子,拿起它来,凑到跟前。 嗅着里面的淡淡香气,她面容依旧十分平静,十指却在慢慢紧缩,心跳亦是在加快。 ——二皇子出事的时候,宁王夫妇在宫中做客。 原先是她想岔了,总往宁王那边去思考,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性。 如今再一斟酌却骤然发现。能够在那种的情形下做出那般事情的,除了宁王之外,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宁王妃。 * 入了秋天气渐渐转凉。南方的白天虽然还时常带着温热,京城却是已经连白日里带着冷意了。更何况前几天下了几场秋雨,这天就愈发地寒冷起来。 众人都早早地换上了夹层的衣裳,来看今日的这一件大事。 许多天前,宁王带人逼宫,意图谋反篡位。幸好皇上英明,太子殿下英勇果决,所以宁王终究是没能成功。 如今宁王一党尽数被擒,定在了今日午门问斩。 这可是轰动京城的大事。许多人都到了行刑地的远处遥遥地看着,想瞧一瞧这多年来口碑不错素来温文的宁王爷,现在成了怎样的落魄模样,最后能得了一个何种下场。 “哎呀,就是这些人啊!”有百姓朝地上啐了口,“原来我们都好好的,偏他们带人作乱。烧了我们的房子,伤了我的儿!” “可不是!”有人在旁高声附和,“没有他们闹这些事儿,我们都过得好好的。就他们这些混.蛋,随便作乱,害得我们家伤了三个,还吓得我娘旧病复发!” “就他们这些人!” “不能饶了他们!” 周围的人们看着身穿白衣的罪犯,激动地在旁不住高声怒喝。 与围观之人传来的嘈杂声想对应的,是行刑之处的安静与沉默。 刽子手在擦拭着手中大刀。大理寺卿在旁边抄着手冷冷看着,刑部尚书目光凛冽地扫视着场中每个人。 冀行箴此刻亦是在这个地方。 只不过他并未和官员们同坐在行刑之处,而是孤单地独坐在观众之中的最上首。距离他几丈远的后方,是世家和官家的人。左边是男子,右边是女眷。 这个地方不若行刑地那边这么清冷,不时地有人谈论着那些罪犯,有的惋惜他们走错了路,有的义愤填膺地说他们自作自受。 原本这些谈论的声音都很小,但冀行箴耳力甚佳,所以很多话语声就很容易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目光紧盯着那些白衣白裤的人,漫不经心地听着后面的话语声。这时候就听人提到了冀葓。 说实话,大部分人都是提到宁王或者是参与到这个案子里的那些官员。很少有人会说起宁王府的世子爷。 冀行箴就不由自主被那边的话题给吸引住,稍微听了听。 有人说,冀葓跟了他父王这样做,就得考虑到会有今日的后果。 先前说起冀葓的那位夫人就道:“我倒是觉得冀葓这孩子刚开始还算可以。只不过后来选择错了路,竟是一念之差对皇后娘娘动手。” 有人在旁嗤笑:“他都做出那种事情了,你还帮他说话!” “他刚开始确实没想伤人!”那位夫人驳道:“那天我就在皇后娘娘身边不远处。冀葓跟着他爹冲进来的时候,原本拿着剑但是剑没出鞘,还劝他爹不要痛下杀手。后来他爹去了太子那儿,他留在我们屋子里。当时……唉,当时那么多坏人,乱糟糟的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宁王妃就挨着皇后娘娘站着。后来她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手里,接着下一刻冀葓就拔剑刺了过来。宁王妃挡在皇后娘娘跟前的时候,正好被冀葓刺中。冀莼在旁边看到后都被吓哭了。” 旁边的人问道:“当时宁王妃拿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位夫人道:“我也没看清楚。不过冀莼应该看到了。”她想起来冀莼已经死去,忙道:“我也是猜测。冀莼就在他们身边,应该看得清楚。” 她们正说着话,突然前面的太子殿下回身过来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东西是什么颜色的?” 众人就都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准备行李。 冀行箴抬手示意不必如此多礼,依旧紧盯着那位穿了秋香色褙子的夫人,“你可还记得宁王妃手里拿着的那东西是什么颜色的?” 秋香色褙子的夫人迟疑着回忆道:“隐约见到金黄色反了一下光。应当是金色的罢。” “金色的。”冀行箴抿了抿唇,“你确定?”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穿褙子的夫人道:“毕竟当时人多又乱,我也记不太清了。” 当时到场的女眷家中都是极贵的。所以宁王一党带了人去到她们那里的时候,是抱着活捉了她们做要挟的打算。因此她们屋里死的人不多,但是乱糟糟的都在抓人。 后来…… 后来有人赶来救她们。她们就也脱险了。 冀行箴朝着那位夫人微微颔首,而后重新转回身子坐端正了。 他探手到袖袋中,摸向袖中一物。 当初阿音从四皇子府回到昭宁殿找他,是在墙角处寻到他的。 而他之所以在那墙角处待了好半晌功夫,是因为他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寻到了一物。 一个很尖的金簪。 若当时宁王妃拿着这个东西比划了下,而冀葓又忽然朝她拔剑…… 冀莼看到了,自杀而亡…… 思及宁王妃当时正站在俞皇后的身边,冀行箴的心里忽地有什么突然敞亮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来,高喝一句:“刀下留人!”而后指了冀葓,“把他给本宫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两个雷!~ ^_^ *** 记得前两天有几位妹纸提到了宁王妃……哈哈~ 第202章 昭宁殿。 屋门紧闭, 窗上竹帘已然放了下来。屋中未曾点灯,黑魆魆的让人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就在这样的昏暗之中,屋内传来了男子清冷的问话。 “冀葓。当日你提剑刺向宁王妃,究竟是为的什么。” 跪倒在地的冀葓粗粗喘着气,半晌都没有说话。 静寂的殿内一时间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砰的一声脆响突然在耳边响起。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 让没有防备的冀葓吓了一跳, 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下。 “好好回答。”冀行箴冷冷说道:“倘若有半句不实的话,崔怀心的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可是,依然没有回答, 依然没有声音。 有的只是冀葓那紧张到了极致后所发出的粗重喘.息。 但冀行箴依然笑了。 “原来如此。”他缓缓说道:“原来,果真是崔怀心。她心怀不轨, 意图用金簪刺伤母后好助宁王一臂之力, 你出手不过是想要阻止她的行为……” “没有!”冀葓忽然高声打断了冀行箴的话,“她没有!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想要行刺皇后娘娘,母妃不过是想要救皇后娘娘罢了!” “那又怎么解释冀莼的自尽!”冀行箴怒极呵斥,“你别光顾着护了你的母亲, 却忘了你的妹妹!” 听他提到自己那鬼灵精怪的妹妹,冀葓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之前被抓他没有哭。 后来被冀行箴从法场待到这儿他也没有哭。 可是想到自尽而亡的冀莼后,他再也忍不住,任由眼泪肆意留下。 “冀莼她、她……”冀葓咬着牙慢慢说道:“冀莼的自尽和这事儿无关……” “哦?是这样?”冀行箴眉目冷厉地看着他,语气比眼神更为冰寒, “既然她和此事没有关系,那我也不用让人好生葬了她了。不若把尸身挖出来丢弃荒野。” “不行!”冀葓狂躁地嘶吼着,开始不住挣扎, 意图挣脱那捆绑着他的绳索,“不能这么对莼儿!” “两相选其一。”冀行箴道:“要么就供出崔怀心的所作所为。要么就任由无辜的冀莼被丢弃荒野。你自己看着办罢。” 语毕,他再不多搭理冀葓,自顾自地迈步出屋而走。 冀葓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低泣着想着自己的至亲。 一家四口,如今分别在四处。再也回不到之前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冀葓终是慢慢地冷静下来。他努力地来回滚动着试图换一个姿势,可是全身被捆绑的情况下,挪动根本就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许久后,他终于让自己成功地平躺在地。而后目光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彩绘。 冀行箴是在离开了一个时辰后重新折返回到了这个屋子里。 此次回来,冀葓的状态已经和他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躺着的样子不一样了,就连眼中的神采也并不相同。 “冀莼是我看着长大的。”冀葓说着,嗓子里依然带了哽咽的沙哑,“小时候她很乖,很听话。后来就调皮起来。再往后,她有了自己的主意,我说什么她就都不太去听了。” 冀行箴没有去接话。他撩了衣袍在桌案前坐好,端起茶来自斟自饮。 冀葓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存在一般,依然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彩绘,依然自顾自地说道:“莼儿很好。她心思单纯,从来不会动恶念。即便有些小的恶作剧,却也无伤大雅。只是有的时候会被人强加利用所以做点坏事。可她哪里做出过太出格的事情?” 冀行箴这个时候随口应了一声。 可是这一声后,再没了下文。 冀葓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这位太子殿下的。见他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于不再问一句结果和答案,冀葓只能自己主动说了起来。 “我想莼儿好好的。”冀葓最终这样轻轻说道。 冀行箴这便把剩下的半杯茶重新放到桌子上。 他放松身体,慢慢靠坐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倒在地的男人。 “那就说说看罢。”冀行箴一字字缓缓说道:“冀莼的安顿方法有许多种。或是在深林中,或是在海中。或是在瀑布下,或是在风水好的宝地。单看你能说出多少、为她做出多少了。” 冀葓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艰难地开了口。 “我要她好好的。”冀葓哑着嗓子说道:“我……”他紧了紧双拳,咬着牙道:“莼儿是最无辜的。我要她,好好的。” 整个叙述有些杂乱,有些没条理。 但冀行箴很有耐心地听冀葓一点点说完。 冀行箴听闻后,很是意外,也很是震惊。 虽然冀葓知道的事情算不得非常多,但是他除了崔怀心意图刺伤俞皇后那件事情外,又指出了两点。 其一。和邵航身边的李妈妈,也就是青枫的师叔章乔联系的人,并非是宁王。而是崔怀心。 其二。 崔怀心曾经和一个名唤岳眉的女子见过面。当时冀葓是无意间知晓,因着觉得那岳眉看着像是江湖中人而非官家氏族儿女,所以他记住了那个名字。 听闻这一切后,冀行箴终是明白过来,崔治和崔悦的事情是当时还是宁王妃的崔怀心所为。 他自始至终都不明白的是,崔治崔悦进入到崔家到底是什么目的。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崔家好了。那么遣了两个假的崔家孩子进去,定然是想扰乱了什么。 崔怀心怎会这样敌视崔家? 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冀葓甚至于不知道假崔治崔悦的事情。他只是尽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面对冀行箴的疑问,他也只能做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 “……我不知道母妃为什么会仇视崔家、仇视皇后娘娘。但是,我说的,是我能够知道的极限了。还请太子殿下,尽可能地善待莼儿。” 冀行箴颔首应下。 他正要踱步出屋,忽地想起一事,急忙快步走出屋子。而后唤来了径山问道;“太子妃离开几日了?” 径山心说太子殿下日日数着哪里还需要他回答?但是殿下既然已经问了,他就毕恭毕敬地说道:“好似差不多有十九天。” “那崔怀心离京多久了?” “……约莫二十二三天罢。” 冀行箴思量着这两个时间,越想越是心惊。 待到算起两人差不多能够聚到同一处地方了,他忍不住心跳加速,紧张而又万分担忧地低吼着唤道:“阿音!” * 崔怀心看阿音一直不肯去喝杯中甜汤,有些急了,“怎么?太子妃莫非觉得这汤不好喝?” “倒也不是不好喝。”阿音说着,把手中杯盏慢慢放回了桌子上,“我就是有些吃不惯罢了。” “怎会吃不惯?”崔怀心把杯盏往她跟前推了推,“原先太子妃往宁王府去的时候,可是吃过这种甜点。我当时还特意给你多盛了些,都吃完了干干净净。” 阿音笑着推拒,用手背挡着,把杯盏放远了点。 “今非昔比。”她客气地说道:“我原先爱吃甜食,最近口味淡了点。许是因为暑气还没完全过去,所以饮食上有些不惯罢了。” 她这话如今说倒也没甚大错。 此处已经接近南地,天气较之京城要炎热许多,现在秋季的感觉倒是不像这个时候的京城那么明显。 崔怀心看着阿音油盐不进,目光微闪,笑容却愈发深了些。 “太子妃就是娇气。这样一点点的苦头都吃不得。也不知为何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为什么这样偏疼你。你再这样弱气下去,太子那一脉的血脉怕是都要断在了你的手里。” 这话来得太过突然,阿音一时间有点没防备。 ——以往的时候,宁王妃表现得对她十分热络,现在因了宁王府之事,两人疏离也是说得过去。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崔怀心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竟然咒诅她没有孩子。 阿音恼怒不已,喝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就是这样的话。”崔怀心有些有恃无恐地笑了一声,道:“我的孩子们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自然也会遭到相同的报应!” “可冀莼的死和我没关系!” “你自己说没关系又如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你害死了宁王血脉,看你如何辩驳得清!” 阿音这才知道,当初的那件事情是出自崔怀心的手笔。 是崔怀心,把冀莼的自尽归到了她的头上,而后想方设法让人悄悄把谣言散布出去。 看着崔怀心笑得畅快的模样,阿音知道和这种人什么话都再没法好好说。于是起身说道:“我该走了。多谢你的招待。” 语毕径直地向外行去。 谁知刚刚走了没几步,突然有人伸出手来拽住了她的手臂。 阿音一个没防备就被她给拉了个结识,赶紧用力去挣开。眼见着崔怀心的臂力那么大整个地把她拽住,阿音心下焦急,便使力去掰崔怀心的手指边大声呼叫。 “火青!川青!赶紧进来!” 她接连喊了十数声门外都没有任何的声响。 她暗自着急。却听崔怀心在她耳边说道:“怕了吧?想让人来救你吧?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崔怀心说着,拉着她的手臂猛地往地上一掼。 “你放心,太子妃。”崔怀心唇角喊着怪异的畅快笑容,低头看着地上跌倒的女子,语气柔和地道:“这个店是我多年前开的。只不过当时有些文书不好办妥,我就托了母亲来帮忙办理这件事。因着是记在了母亲的名下,所以查抄宁王府的时候这一处没有被连带出来。却没料到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阿音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摔得脊背生疼却也咬着牙不轻哼出声。 “忒的无礼!”阿音冷冷地看着崔怀心,扶着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随心所欲了?你以为你为难我,便能改变宁王府的命运了不成?太过可笑!” “可笑不可笑我不知道。”崔怀心暴怒起来,“我也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了。就凭着王爷的事情,我也要把你给办了!” 王爷的事情? 宁王? 阿音刚才那一下被摔得厉害,揉着肩膀有些理不出头绪。 她想起来崔怀心的娘家的武将出身,习武能够强健身体,崔家的女儿就是跟着长辈学来锻炼身子的。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崔怀心虽然年纪大,却也能够靠着武力来制服她。 阿音全身的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她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边慢慢往门口走着,边嗤笑一声说道:“王爷倘若知道你现在是这样的暴怒模样,怕是不会开心。” “你还有脸和我谈王爷?”崔怀心睁着眼睛去瞪阿音,“我告诉你。你们一家最是无耻,最是无权和我说起王爷来!” 其实崔怀心自始至终都有参与到宁王的安排当中。她拿了簪子想要寻机刺伤俞皇后也是她们夫妻俩安排好的。 谁知却被冀葓那个小子给破坏了。 但是她原本对宁王是没有太大感觉的。不过是夫妻罢了,相敬如宾地活着就成。 可是宁王府众人被抓之后,当她知道宁王根本没有将她透露出来一字半局之后,她对宁王的感觉就慢慢起了变化。 宁王没有供出她来。 宁王把所有罪状全部揽下,保住了她。 所以她忽地顿悟,原来宁王对她如此之好。 原先她只想着荣华富贵是最为重要的,现在想着宁王的好,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冀行箴让她失去了最爱她的男人,她就要让冀行箴痛失所爱。 崔怀心往怀里摩挲过去。 阿音看到她的动作,知晓她想拿出来东西制住自己。眼看着借着刚才说话机会慢慢挪动,现在已经离门口不过是几步远的距离了,阿音就放手一搏拔腿就往门口奔去。 谁知到了门口后却是拉了半天的们都没能打开。 崔怀心哈哈大笑。 “你当我是随意选了个地方让你过来?”她目露凶光,五官初现狰狞,“告诉你,我是提早到了几天,专程等你过来!” 阿音拼命地去开门。刚刚觉得门栓动了一点点,却不妨有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喉咙。 “别动!你再动一点点,我就立刻把它刺进你的喉咙!” 阿音不敢肆意妄为,生怕激怒了眼前这个有些疯狂的人。 “等我?”她慢慢地说着,做出害怕的样子来,似是怕了眼前之人一般低下了眼眸,“你为什么要等我。我又不一定过来。” 崔怀心现在正火气上涌,已经被她的一问三不知给激怒,“自然要等你!你一定会过来!几年前你们来了,今年也一定会来!” 这句话让阿音忽地灵光乍现明白过来。 那崔治和崔悦分明是和崔怀心有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 她快速思量着。 崔怀心就那么恨崔家? 喉咙上的冰冷又递进了一点点。 阿音再不多想,深吸口气,眼帘又低垂了些。肩膀一耸一耸的,一瞧就像是开始哭了。 崔怀心讥诮道:“你可真是娇气。原来我也不知道怎么看上你的。不对。我不过看你是自家侄女所以对你好一些罢了。怪我瞎了眼!” 阿音来不及细思这话中含义。 她知道崔怀心这一次肯定不会饶了她,所以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盯着一个地方看。 现在正是崔怀心分神的时候!正是好时机! 阿音弯起手肘,猛地朝着崔怀心的肚子一处撞了过去! 剧痛传来。崔怀心手一抖不由自主就缩回了些。 她目带煞气愈发凶狠。 ——这丫头居然趁着她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撞击她的伤处! 崔怀心再次扬起手中匕首。 阿音啪地下把门打开。 ——多亏了她时常有空就去看常七叔做些奇巧物件!她刚才一摸就知道这锁她打得开! 阿音猛地打开门就往外跑,急急喊道:“川青火青!快,崔怀心她……” 连跑了数步她才发现这儿哪里有旁人? 分明院子里空无一人!他们不知去了哪里! 阿音急急跑着,回头见崔怀心追出,赶忙往旁边闪躲。 谁知旁边的几间屋子竟是都藏了人。 阿音刚刚转到旁边去,就颈上骤然被砸。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203章 常书白一路都在细想着百草的那些话。 身世问题, 他在宫中陪伴冀行箴多年,几乎可以肯定俞皇后肯定是不知道的。那崔怀心呢?倘若崔怀心知道了会怎样。不知道,又会怎样。 回到客栈的时候把东西交给侍卫去收拾,他则迈步往楼上去,准备和阿音商议下这件事。 谁知刚迈了两个台阶, 就有店里的伙计和他笑着打招呼, 还道:“客官,您妹子如今可不在店里。刚才有位比丘尼请了她去别处还没回来。” 常书白一听不在这儿就停了步子,再一听是比丘尼, 他就下了台阶转了回来,喊住那个伙计问:“多大年纪?什么样子的比丘尼?” 伙计大致描述了下。 但是常书白再问他到底两人去了哪儿, 他却是答不出了。 百草刚才一直跟在常书白后面, 此刻就道:“听着有点像那位崔家姑奶奶。” 常书白抬手止了他未尽之言,沉吟片刻,又朝伙计低语了几句,还塞给他了几个铜板。 伙计嘿笑着小跑着远去。不多时又折转回来, 笑嘻嘻地朝着常书白道:“这位爷,小的给您打听出来了。” “嗯?” “您妹子没有离开太远,就去了隔壁那儿。”伙计推开窗户指了指,“店里有个厨娘看到了。说是幸亏您妹子长得好,这才多看了几眼。不然还不会留意到呢。” 常书白点点头便举步出屋往隔壁去了。 到了伙计说的那个院中后他才发觉有异。原看着是打开门做生意的, 为何前头却一个人都没有?掌柜的和此处的伙计去了哪儿? 常书白回头看了百草一眼。 百草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到后面的院子里,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乱哄哄的声音。回头看过去,正是火青川青还有几个宫女。他们正从街上往这边行来。 “你们怎么才进来?竟是比我们还晚。”百草疑惑着问道:“奶奶呢?” 火青摸摸脑袋道:“刚才奶奶和崔家姑奶奶说话, 我们守在门口。后来听见奶奶的惊叫声从外头传来,还见奶奶好似身影从外头闪过,我们就赶紧去追。哪知道跑出去一条街后却找不到人了,只看见了和奶奶衣裳相仿的一块布。这就赶紧回来了。” 语毕他把手中的布料递到两人跟前。 这颜色和阿音今日所穿衣裳确实极其相似。只不过上面的花纹不太相同。 百草了然地“哦”了声。 常书白桃花眼骤然半眯,低喝一声:“莫不是中了调虎离山的计。”他侧首急问川青:“你们说的她们谈话的屋子是在哪里?” 听他说甚“调虎离山”,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不待川青指给常书白看,火青连同玉簪她们已经急忙跑到了那个屋子外。 那是最角落的一处屋子。此时它门窗紧闭,丝毫都瞧不出里面是何情形。 常书白瞬间明白过来,疾步往那边去,抬脚就朝屋门踹了过去。 谁知他使尽了力气也才让那屋门重重晃动了几下,却没有打开。 常书白朝火青川青使了个眼色。三个练武之人每人接连十几脚过去,那屋门方才终于被硬生生踹开来。 所有人哗啦啦涌进了屋子里。可是哪里有阿音的半点身影? “人呢!”常书白两手分别揪住火青川青的衣领,喝问道:“她人呢?你们守在她身边,那她去了哪里!” 火青他们愧然至极不敢抬头看他。 玉簪急忙道:“常大人,如今可不是问责的时候,先找到奶奶是要紧!” 常书白猛力把火青川青往地上一推,喊上了百草,吩咐道:“你去客栈叫那几个人都过来,帮忙寻人。我去屋子后头瞧瞧究竟。” “屋子后头?”百草追问道:“怎么会在那里。” 这个的缘由川青倒是能够解释,就道:“那些人既是把我们往外头引,那么就说明他们有去后面的法子带人走。” 不然的话,倘若他们带人走的时候也走前面,就会有很大的几率与川青他们遇到。既是计划周密,就没有人会冒这个险。毕竟两相遇到后还很难说谁能占有优势。因此把人引开的方向与他们离去的方向定然是不同的。 百草恍然大悟,赶忙跑着去客栈里找那些御林军儿郎们。 常书白在屋子四处看着。火青川青不敢大意,也帮忙查看。最终常书白在屋子后头看到了个伪装起来的地道入口。 吩咐了宫女们在外头守着莫要随意进来,常书白带着火青他们猫腰钻进了地道。 地道又阴冷又潮湿,而且矮得很,只容一个人猫腰通过。足足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到了地道另一头。 那是一间破庙里。破庙年久失修,周围蜘蛛网密布,根本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常书白瞧了瞧周围,这儿离他们所住的客栈不过是隔了一条街罢了。 既是把人掳走,第一件事情要做的,便是带人出城。 “闭城寻人!”常书白急急吩咐火青他们:“你们带了我的腰牌去找杨林府知府。闭城寻人!” 这时候几名御林军也跟着钻了过来。 听闻常书白的吩咐后,他们中的两人跟着火青一同往府衙行去。其余人则跟着常书白寻着破庙外地上留下的痕迹继续追赶而去。 杨林府的百姓今日遇到了一件怪事。 明明太阳高照着,明明不过是晌午时分,城门却是开始闭合上了。所有人都不能出城去。城外的人也不能随意地进来。 所有人都对此疑惑不已。在路上遇到了相熟的人,也会询问几声为何知府大人会做出这样一个举动。 全城的衙役全部出动,到处张贴布告,到处严查行人。甚至于他们会敲开门去到每家每户的门,四处查看,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只不过知府大人早已下令,不准随意破坏百姓家中的一草一木。因此虽说衙役们在紧张地寻觅着,倒是没有百姓抱怨他们的不是。 面对着这样的情形,百草、青枫面面相觑。 青枫心里十分焦急,悄声去问一旁的常书白,“大人,他们这样寻找有用么?” 既然是早有预谋,既然是能够为了掳人而特意挖了地道出来,又怎会这样大喇喇地等着人去找出来? 必然是要经过伪装和掩饰的。 既然如此,那些官兵拿着画像四处去看又有何用! 常书白斜睨了青枫一眼,不言不语,继续带了他们顺着墙边慢慢地走,细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到处都是慌张的百姓。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今日发生了大事,倘若有什么不妥的话,大家都落不到好去。 常书白不盯着那些打开大门的百姓还有路上驻足的行人看,而是朝着每家每户的后门望过去,还瞧着每一个溜着墙边走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异状。 有户人家刚从衣裳铺子里出来,钻进了马车。而后车夫扬鞭策马,车子缓缓向前驶去。 一切看着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常书白却对身后的两名御林军说道:“去!把那车子给我拦住!” 二人都是功夫好手,当即飞掠出去,扬手一剑就刺在了拉车的一匹马上。 因着一马突然倒下,旁边的几匹马惊吓地四处乱奔。车子不受控地乱晃,最终咣当一声到落在地。 车子里的几个人就在车倒地的瞬间被甩了出来。 看那些人的打扮,好像是夫人、姑娘还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 几个人都是生面孔。被甩出车子后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夫人和姑娘的脸被划破了一个口子,丫鬟的手臂摔折了。至于那个小厮,好似伤得最重,直接昏迷了过去。 车夫当时跳下了车子幸免于难。 他对着常服打扮的御林军吼道:“哪里来的歹人!竟敢随意伤我马匹!太过无礼!我定要到府衙去告你们!” “那就去告罢。”常书白此刻正好到了他们的身边,唇角带着笑意,桃花眼中却满是凌厉的狠意,“不过你先和我们说一说。如今官兵四处搜查,百姓们人心惶惶。你们倒是好得很,半点都不关心也半点都不紧张,甚至于连看都不看一眼。这是为何?” 语毕他朝身后跟过来的几人扬了扬下巴,“你们,把这几个人给我绑起来。” 这几人都是生面孔,以前未曾看到过的。 火青和川青有些犹豫。 他们听命于太子和太子妃,无条件服从。但对于常书白的命令,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却有些踌躇不前。 那位夫人见状后语气嚣张起来,扬着声音喊道:“看看这位小哥!无缘无故地伤了我们的人,竟然还要随便绑人!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周围的行人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见状后就有人去喊旁边衙役过来。 那几个人先前见到衙役在四处搜寻的时候并不紧张。但是这个时候看到衙役反倒露出几分异样神色。 那位夫人朝车夫眼神示意了下。 车夫会意,上前将那已经被刺伤的马给解了下来,又请了周围几个壮士把车子给扶了起来。 而后他就过去抱起那个跌倒昏迷的小厮。 他刚刚伸出手去将要碰到小厮,常书白却已经上前啪地挥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别用你的脏手乱摸。”常书白眉目冷厉地寒声说道:“你若是敢动她的衣裳一下,我就砍断你一双手。” 青枫、百草和火青川青虽然不曾听从他的命令,却在此刻上前将这几个人给围了起来,半点都不准他们离开。 那位夫人上前道:“这是我府里下人!你是什么人!凭甚管我府上闲事?”她指了自己脸上伤口对着四周的人说道:“大家评评理!” “小厮?”常书白嗤了一声笑问道:“敢问谁家的小厮会和夫人姑娘们同车而坐的。” 那位姑娘正欲再言,常书白却不管她如何说得天花乱坠,自顾自走上前去抱那小厮。 车夫和丫鬟离得最近。 就在常书白将要抱起“小厮”的瞬间,两人陡然发难,从腰间取出短剑和匕首,朝着常书白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火青川青同时上前,一人踢飞短剑一人扣住对方手腕硬生生折断,匕首应声落地。 那夫人和姑娘一改先前的柔顺模样,陡然抽出马鞭和车下隐着的长刀,朝着常书白挥过来。 衙役已然赶到。 御林军儿郎们也已经汇聚起来。 所有人齐齐上前将这两人制服。 常书白还要去抱那小厮,斜刺里却□□一个人来。 此刻青枫已经猜测到了什么。他抬手拦住了常书白,轻声道:“常大人,这恐怕不合适罢。” 川青和火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去动。 最终他们还是朝后唤了几声。一直努力跟上他们脚步的玉簪走上前来,喊了君眉珍眉一起上前,指了那小厮问常书白:“难道这是我们奶奶?” 常书白点点头。 他是陪着她长大的。对于她的一切,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即便她身穿布衣,即便她做小厮打扮,他依然能够把人认出来。 君眉和珍眉两个人力气比玉簪大一些。她们一同抱着躺着的人,将她抬上了衙役们刚刚就近借来的一辆马车。 事不宜迟。 火青川青驾车,青枫百草挤在他们俩的身边。玉簪她们则是到车子里守护着。车子立刻行驶,急急地往知府刚刚准备好的那个清净院落里去。 常书白先是让几名衙役去请大夫,又让其他衙役捉了那些人回府衙。看御林军到齐了,就让他们继续去追查崔怀心的下落。而后他拉过一匹马策马而上,紧紧地跟在了车子后头。 在车上的时候,玉簪就发现了那小厮衣裳是急急套在外面的,当即把这一身给脱了下来。这便露出了阿音今日穿的那身衣裳。 君眉看车子上有干净的水,拿出自己帕子浸湿了,一点点把“小厮”面容上的伪装给卸去,露出了阿音精致而又苍白的模样。 “真是奶奶!”玉簪一下子就哭了,拉着珍眉的胳膊问:“怎么回事?奶奶怎么还没醒来?” 珍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君眉在旁声音发颤地说道:“许是睡过去了罢。又可能,昏了。我想应该很快就能醒。你别急。” 玉簪连连点着头,可是泪却哗啦啦地往下流。 她们小心地把人抬到屋里后,常书白已经随后跟了过来。 “大夫还没到?”他双眉紧蹙面露焦色,“怎么那么慢!” “应当是很快就会到了。”比起其他两个宫女来,君眉尚算平静,“婢子已经让人问过了,说是刚才已经有官爷传话来,快要到了。” 说着话的功夫,百草已经走进了屋子,来到了阿音的身边。 他抬手就要去拉阿音的手。而且朝着的方向,竟是她腕上的脉。 常书白见状,一把擒住他的手臂,怒斥道:“你这是作甚!” “常大人不必忧心。”百草说道:“小的自幼跟着家中长辈学医,对此很有了解。” “是么?”常书白这个时候怎会随意相信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当即手一挥把他拽离床边。 百草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去到旁边的桌子旁,从怀里掏出一物。 那是个卷起来的布包。粗看之下没甚特别,但是随着百草将其慢慢展开,里面竟是露出了一整套的针来。 常书白拿起其中一根针仔细看了几眼,待到瞧见针柄上刻着的细小字样后,顿时脸色微变。 百草朝他深深揖礼,复又回到了床畔。 这一次常书白没有去拦阻,只淡淡道了句:“随他罢。”其余人便也没有去拦他。 百草仔仔细细地看过了阿音手,没发现异状后,就望向了头。而后是颈。 “竟是在这里!”百草指了颈后一个仿若针尖一般的小黑点,又恨又气地道:“他们好狠的心,竟然下毒!” “下毒?”常书白听闻后指尖都有点发颤了,赶忙问:“那该如何?” “我先把脉看看是甚么状况。”百草的声音颇为冷静,并不特别慌张,“待我探清是个什么状况,便可以依着她的状况施针和用药了。” 他的沉静和淡然感染了屋里其他人。 玉簪悄声问他:“你能治好奶奶,对不对?” 百草探手覆上阿音腕间,轻轻点了下头。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大家这才露出了这几个时辰里的头一个笑容。 谁知正当众人觉得此事终是有了希望时,就听百草忽地惊呼一声,声音都有些变了样。 “糟了!”百草失声叫道:“奶奶竟是有了身孕!” 他考虑了下,双拳慢慢紧握,“以我的能力,只能二选其一。或是保下奶奶的性命,或是奶奶无法醒来,孩子继续存活。” 百草声音紧绷地问着众人:“如今两个只能保一个。选大人还是选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太子,你怎么看? 第204章 怀孕了?保大人保孩子?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 能有资格做答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如今已经昏迷不醒,另外一个却远在京城。 但是,明知如此,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地都望向了常书白, 想要从他那里寻一个答案。 毕竟是他带着人来护送太子妃去往南地。也是他, 寻出了被歹人掳去的太子妃。 常书白此刻心里天人交战。他阖目深吸口气,猛地睁开眼,暴躁地吼道:“看我作甚?我难道就能说出来该怎么选?” 他怒极一脚踢翻了凳子, 朝着百草喊道:“要么就一起救着,要么就先这么着!”说着就转身要出屋。 青枫赶紧去拉他。 常书白怒目而视。 青枫说道:“常大人您——” “我让人去通知行箴, 让他来选!”常书白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的媳妇儿和孩子,除了他,没人能替他做决定!” 青枫死拉着他不松手。 到底也是自小习武的,青枫的力气着实不算小。常书白被他这样拽着, 竟是没能立刻挣脱。 凑着这简短的片刻功夫,青枫赶紧回头去问百草:“你能想办法先救着奶奶,腾出时间来好让常大人通知爷、让爷赶紧过来吗?” “可以。”百草颔首道:“我可以先施针续命。但是不敢用药,也不敢用重针。” 常书白听了这话后,急促的呼吸稍微减缓了点。 半晌后, 他嗓音干哑地问道:“能腾出多少时候来。” “最多十日。” “十日。”常书白听闻后,回头朝床上看了眼,又朝着天边遥遥地望过去。 烈日灼伤了他的眼睛, 让他几欲落泪。 “那就十日罢。”常书白道:“我让人去京城送信。” 他倒是想要自己去送信。他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够比那些御林军都去得快回得快。 但是这满屋子人没个主心骨,他若是离开了,昏迷中的她怎么办? 思来想去,唯有留下来守着她,他才能够真正安心。 不多时,有知府帮忙寻到的大夫赶来。 这些大夫都是杨林府中一等一的妙手神医。只可惜他们来了后,原先要人去请大夫的常大人却改了之前的说辞,不准他们挨近病人了。 “已经有大夫看过。”常书白不愿说话,只静静地守在阿音的床边,一旁的青枫出面来跟大夫们解释:“如今奶奶正需要休养,不能随意打扰,还请各位回罢。” 大夫们虽白白走了一遭,却因是知府大人请来的,都是没有太多的怨言。躬身与青枫说了几句话便转而离开。 因着阿音自始至终都未苏醒,不只是常书白。青枫、百草、火青川青,连同玉簪她们几个,俱都守在阿音的屋里,谁也不敢大意,谁也不曾离开。 屋子很大。左右两边各隔开了一道屏风,屏风的侧边各安置了休息的榻。一边是常书白他们,一边是玉簪她们,累极了就去休息会儿。没事的时候就守在阿音的床边。 明明知道暂时不会有奇迹出现,明明没事的时候可以出了屋子去别处做别的事情。但是大家依然想要守在她的身边,想着如果能够突然醒过来就好了。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三天半。 到了第四日的傍晚,突然有焦急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一阵阵急切而慌乱的呼喊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有人硬闯!” 说话的是此间府里的家丁。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灰黑布衣,说话做事都很有份寸。似这样毫无章法的大喊大叫,却是寻常不曾见过的。 所有人都循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门口的御林军儿郎把手放在了腰间武器上。 火青川青和青枫齐齐走到了门口,坐好准备随时可以与硬闯者进行搏击。 可是在他们看清了那在落日余晖中走来的身影后,就齐齐地愣住了。 初时是不敢置信,犹有怀疑。 当一再确认一再去看之后,大家依然有些不敢置信,低声轻喃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听着身边人惊喜的呼声,众人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不禁喜极而泣。 玉簪和珍眉跑到门口,噗通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道:“殿下!救救奶奶罢!” “殿下,您可是来了!奶奶、奶奶她……您快些去看看罢!” 高大男子风尘仆仆,靴子还有衣衫下摆上满是灰尘和泥泞,显然是赶路太久脏了后也根本来不及换洗。 “阿音怎么了?”冀行箴说着,三两步跨进屋内,“我听闻崔怀心有异心,生怕她会遇到此人,就过来看看——” 说着话的功夫,他一眼就望见了床上那个苍白而瘦弱的身影。 她双目紧闭,没有血色的脸上毫无生气。呼吸十分微弱,根本看不到呼吸时的起伏。整个人好似没了生命一般,脆弱至极。 冀行箴心神俱震,脚步急促地奔到床边,握住床上人的手。 那手如记忆般一样纤细。可是却没了平日里的温度。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冀行箴急急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常书白揉了揉眉心,“我叫他们去给你送信,你没收到?” “没有。”冀行箴觉得嗓子又苦又涩,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自从发现了崔怀心作恶后,我便立刻启程往这边来。所有的其他一切尽数搁下,甚至于没有和底下的人进行联系。” 他来得匆忙,又赶得很急。来之前只来得及和径山说了声,一切消息都让袁无相帮忙暂管。至于宫里的事务,他真的是顾不上了。有母后在,还有父皇,应该出不了大乱子罢。 原先冀行箴只是心中焦急,所以想要过来看看。如今见到了,他才有一丝的后怕。 倘若不是听从本心来了这样一趟,如今还不知会是什么情形! “说说看。”冀行箴指了百草说道:“阿音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语毕他又添了句:“但说无妨。” 百草一字一字地把状况一一道来,“……本是中了毒,好在发现得早,我又尽快施了针止住毒素蔓延,所以能够拖上一时半刻。只不过那毒素再过几日就得拦不住了,到时候窜遍四肢百骸后怕是会无力回天。因此殿下需得尽快决定下来,到底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冀行箴怔住了,“大人?孩子?” “是。”明知不该被病人的事情影响到医者的心情,可百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止不住地难过,“奶奶如今有了身孕。可我……我只能保住一个。” 冀行箴愣在了当场,半晌没有言语。 百草在旁自顾自说道:“若是保住大人,我只需施针便可将毒素引导下来。奶奶要不多久就能苏醒。但是这一招会伤及筋脉,腹中胎儿定然保不住。倘若是保孩子,我可以给奶奶吃一丸药。这药甚是刚猛,一剂下去奶奶的身体倒是可以无碍了,只不过可能会自此醒不过来。我只能再施针保住奶奶身体无碍,平日里给奶奶灌些营养流食,我日日给奶奶施针,直到孩子诞下来……” 冀行箴问道:“施针保住大人的几率有多少?” 百草说道:“约莫五六成。”又忙辩解:“原是有十成把握,只不过不知晓奶奶到时候……”小产后,“……的情形如何。这个需要根据当时的情形再做判断。所以几率才会这样低。” “倘若是让孩子诞下来如何?”冀行箴忽地冷声喝道:“莫不是孩子生下来后阿音就会立刻不行了?” 他这一声问得十分严厉,气势顿显,威严十足。 百草咽了咽口水,说道:“倒也不是。我刚才说了,倒是不至于会不行,就是会这么、这么昏睡一辈子……” 昏睡一辈子,那和不在了有甚区别? 冀行箴忽地恨极了自己。 倘若没有让阿音走这一趟就好了! 他猛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百草,“你不是神医么?董家的传人,莫不是只有这点点的本事?!” 董家传人几个字传入屋内人的耳中。 除了这两人和常书白外,其余人皆是面露惊诧。 ——倘若百草是董家传人,那么宫里的那位董仙人又是谁?! 百草苦涩地笑了笑,“殿下果然查过我的身份了。” 为了遮掩住自己身上董家后人自带的那种药香气,他刻意地时常带了药囊在身上。这样的话,药囊里的气味就将他身上的那种药香气给遮掩去了大半,等闲分辨不出。 其实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遮不住的。最起码在太子的面前是遮掩不住的。 不然的话,他之前也不会让常书白去看他那套祖传的金针。 但是他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形下被人揭穿出来。 冀行箴心里只惦记着阿音的事情。 他也知道自己的语气不好。但是这样的情形下,让他如何去冷静? 冀行箴抬手掩住双眼,跌靠到床边。 “救阿音。”他抿了抿唇,声音嘶哑地低声道:“我要她好好地活着。其余的,都不重要。”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阿音。 他要她好好地活着。 他曾经许诺过,两人要白头偕老。 这誓言他不曾忘记过。也不许她忘。 她要好好的,陪他走一辈子。 谁曾见过这个样子的太子殿下?平日里大家看到的都是威严的,意气风发的太子。却不是现在这个悲伤至极而又哀痛至极的男人。 火青朝着大家使了个眼色。 除了玉簪和君眉还有青枫外,其他伺候的人就都走出了屋子。 最后常书白也站起身来,拍了拍冀行箴的肩膀,亦是走了出去。 董百草看了冀行箴一眼,斟酌再三后说道:“殿下不若去到外头等一等罢。”指了指玉簪她们,“有他们在旁边帮衬着就好。” 他所顾忌的,冀行箴又怎会不知? 不过是怕他等会儿承受不住那种景象罢了。 “不用。”冀行箴十分坚持,“我要在这儿陪着她。” 阿音是他的妻。 如今她要经历生死磨难,他怎能不陪在她身边?! 冀行箴紧紧地握住阿音的手。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他眼睛发酸,瞬间有些朦胧。忙俯身而下,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五六成的机会。”他握着她的手,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若是失败了该如何? 他如何承担这样的后果! 可让她昏睡一辈子,他又着实做不到。那样她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世间。他和她的家人也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为何要面临这样痛苦的抉择? “你不会怪我罢。”冀行箴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眼睛终是忍不住酸涩,一点点沾湿了她在耳边的发,“我不希望你一直昏睡下去。我希望你醒过来,看看我。可是倘若……” 倘若失败了呢? 他不敢去说也不敢再去想。生怕下一刻自己就会动摇。 “开始罢!”冀行箴在她唇边轻轻吻了下,“你来罢。”说着闭了眼慢慢松开手,请了百草到她床边坐下。而他走到了窗边,静静地看着这里。 百草这便取出了自己那套金针,静心开始施针。 冀行箴并不忍心看那个过程。可是,他又怕自己不认真看着,下一刻她就会离他而去。于是只能在这样百般纠结的思绪中,努力强迫自己不去移开双眼,努力去望着这一切。 百草静静施针片刻,忽地说道:“殿下和奶奶倒是感情好得很。” 冀行箴慢慢说道:“她是我的妻。”是他从小亲自求来的妻子。 “那又如何。”百草轻叹一声,“世间原也有人,明明有妻,却也不珍惜。殿下如此身份,能够这样,着实难得。” 冀行箴生怕他这样分心后会影响到施针效果,忍不住声音拔高少许呵斥道:“专心些!” “我很快就说完了。”百草提起手中金针,“其实我还有一剂药。原本我舍不得给旁人,因为是我故去父亲留下的,只剩一个。但如今为了殿下这份心意,我愿意把它拿出来,送给奶奶。” 冀行箴不明所以,拧眉道:“什么药?” “奶奶这儿的平安符,殿下总是知道的罢?”百草笑道:“那里面原是先父送给觉空大师的几味救命药。我也有,不过不多,只一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多么亲妈呀~~刀片什么的,没看见没看见~~╭(╯^╰)╮ **** 谢谢: 读者“ripple”,灌溉营养液 +4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10 ^_^ 第205章 看到百草拿出那颗药的瞬间, 冀行箴忽地明白了许多。 他曾经吃过这样一个东西。就在他少时将要没了性命时。 那东西是阿音给他的。 “这个是——”冀行箴声音发紧,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无异样,“你说你父亲曾经送给觉空大师了几剂救命药,就是这种?” 百草并未发觉有异, 颔首道:“是啊。觉空大师又把东西给了奶奶。” 冀行箴轻轻应了一声, 而后沉默地望向了床上那个纤瘦的身影。 许久后,眼看着百草小心翼翼地把那“药”放到了阿音的唇边,冀行箴忽地开口问道;“这药给阿音吃了后有甚效果?” “能抱奶奶安然无恙。”百草说道。 玉簪在旁轻声问道:“那孩子呢?” “不知道。”百草摇头道:“这药是先父所做, 统共也只有四颗。我没见有孕之人用过,具体效果如何, 我不敢保证。不过——” 他忧心地看向冀行箴, “先父曾经说过,此药不到万不得已命悬一线时不能用。不然药效太强会反噬。” 言下之意,这药虽然能够救命,却也药力十分霸道。 既然是如此霸道的东西, 那么对腹中胎儿可能会有影响。具体如何还未可知。 “无妨。不管如何,阿音能好好的便可。”冀行箴目光示意玉簪不必多言,又朝百草道:“麻烦董先生了。” 百草听出了冀行箴这最后一句中满含着的感激之意,朝他笑笑,这便小心地把药塞进了床上之人的口中。 …… 阿音觉得自己好似漂浮在空中一样, 四处都无着力点,混混沌沌的,辨不出是何时, 想不出是何日。 很长时间她都昏昏沉沉地处于一种怪异的境地。到最后好似突然跌入深渊一般全身下沉跌入无底深渊。 因着这可怕的遭遇,她骤然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睛适应了下屋里的亮度,她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想要试图动动身子,却发现全身都没了力气。 阿音静静地看着陌生的帐顶,脑中混乱一片,什么也想不出,什么也想不起来。 “阿音!阿音你醒了?” 急切的呼声就在耳畔响起。 阿音想要侧头看过去,可是根本动弹不得。 她心里焦急,想要说话,可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冀行箴看到阿音睁开眼睛,又看到她张口无法言语,心下焦急跌跌撞撞跑出了屋子,高声喊道:“董先生!董先生在哪里?” 皎月当空。 百草虽在屋里歇着,却也并未睡着。只要太子妃一刻不醒,他的心就一刻放不下来。 因此,当冀行箴的呼喊声骤然响起的时候,百草一个激灵翻身而下,赶紧披了衣裳出来瞧。 烛光下,床上之人脸色虽然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清澈透亮,显然是已经完全清醒了。 百草立刻把脉,片刻后大喜。 “恭喜爷!奶奶这是好起来了!”百草开心地差点跳起来,声音一下子拔高,“太好了!太好了!” 冀行箴听闻后,激动得几欲落泪,握着阿音的手半点也不敢松开。 阿音努力了很久方才稍微扯出一个笑来。 “睡吧。”冀行箴在她手上轻轻吻了下,“你尽管睡。我陪着你。” 虽然是在屋中,可阿音方才好似当真经历过那跌入深渊的一幕,全身极其疲乏。有冀行箴在身侧,她安心许多,不多时就沉沉地坠入梦乡。 百草这一激动,就也睡不着了。索性回屋穿戴齐整的过来,守在阿音的床边。 ——初时这一夜熬过去的话,应当就没大碍了。他生怕再发生点什么意外,亲自看着比较放心。 阿音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灿烂的阳光照进屋内,把整个屋子都烘得暖融融的。 阿音半眯着眼看向阳光,久久挪不开视线。 突然眼前一黑,光亮被尽数遮住。 阿音双手都没力气,就努力晃了晃头,轻声说道:“好黑。” 她熟悉这修长有力的手。 她知道是冀行箴,所以才会放心地这样说。 “别看太久。”冀行箴的声音微微沙哑,透着喜悦和疲惫,“你昏睡太久,眼睛不适应太亮的光。如今看久了影响眼睛。” 旁边又想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百草笑眯眯地说道:“奶奶,这话可是我早先告诉爷的。” 话语里透着邀功一样的意味。 阿音唇角轻扬微微笑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冀行箴本身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他为何竟是没有反驳百草的话。 阿音有些想不起来自己经历过什么了。唯独记得自己发现了崔怀心有异,而后躲避。到了院子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然后就是在此处醒来。 冀行箴回头朝百草看了眼。 百草会意,走出门去带上房门。看玉簪她们都在廊檐下候着,就和她们说了声让她们继续守着,他则回到屋子里补眠。 冀行箴拿了个靠枕让阿音靠坐在床头,又倒了杯温水喂给她喝,这才把最近的事情轻描淡写地与她讲了。 阿音错愕不已,捂着小腹有些不敢置信。 “孩子还在?” “还在。”冀行箴抬手轻轻捋着她额上的发,“不过百草说了,孩子怕是不易保住。即便生下来,恐怕也是会有些先天不足之症。” “他还在就好。”阿音没想到自己经历过这样一场生死之后,竟然还留下了这样一个小宝贝,忍不住低泣出声:“这次可真是多亏了百草。” “是。”冀行箴拉了她的手道:“这次幸好有他。”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冀行箴就扶了阿音躺下继续休息。出门唤来玉簪她们进屋伺候,他脚步一转去到了百草的屋子。正想要抬手去叩房门,又考虑到百草已经很久未曾休息了,怕是也已经累极。于是没去打扰,而是坐到了院中石凳上,唤云峰来,将他需要处理的文书与奏折尽数拿来。 冀行箴当初是单枪匹马独自策马到了扬州府。云峰带着三队御林军随后才赶到。而且云峰还顺便带来了冀行箴离开第一天时的一些重要的需要他亲自处理的政务。 与云峰同行的人里有一名是冀行箴的心腹。 冀行箴处理完第一批政务后,这名心腹就带着那些已经批阅完的奏折和文书,由一队御林军护送着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他离开的第二天,就有另外一名心腹由御林军护送着来到了杨林府。 这些天一日都没有落下过。每天都会有人把重要政事禀与他,而后由他处理。然后日夜兼程地把东西好生送回京城。 今日冀行箴处理完这一批要紧事务后,云峰把人送出了府去。 冀行箴抬眼看看天色,瞧着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就准备去厨里看看今日准备了什么——因着阿音醒来,他特意让人煮了清粥。可是事关阿音,他终究不敢彻底放心,晚上的时候让人重新煮了新的。现在就是打算过去看看清粥够不够绵软。 刚刚起身,他就听到了百草的哈欠声从屋里传来。 冀行箴行至百草门外,静等他出门。等到屋门打开,他就朝着百草深深一揖。 百草刚打开门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形,当即吓了一跳,赶忙闪到旁边想要避开这一礼。 谁知还是晚了。这礼他其实已经受了。 百草焦急万分,“殿下您何至于如此呢?”他一急连称呼也顾不上了。 “先生不必如此。”冀行箴诚恳道:“您把自己的药送了我们,感激不尽,本就该如此。” 百草摸了摸头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觉空说我这辈子顺风顺水的没甚大波折,我想我也用不到。” 这时候院子里玉簪高声说道:“奶奶的粥好啦!爷是现在给奶奶,还是等会儿再说?” 冀行箴忙道:“先搁着凉一凉。保持着温度适中,等阿音醒来再给她吃。” 玉簪应声领命。 这一打岔,刚才的话题就也没有继续下去。 百草连连摆手示意冀行箴不必多礼,这就呲溜一下钻进了阿音的屋子里,去给她把脉看诊了。 接连休息了三日后,阿音的身体好转了许多,这便和冀行箴提起要离开的事情。 冀行箴不肯,生怕她现在身体不好路上再生反复。 阿音知道冀行箴这样既要照顾她又要担心着政事着实忙碌不开,便道:“在外终究有所不便。若是回到家里,心里放松下说不定也能恢复地快一些。” 冀行箴依然不肯。 “至少要休息够一个月再说。”他道:“你若是在这里住不惯,我去买个院子,我们住进自己的屋子便也没甚大碍了。” 常书白先前一直在旁悠悠然地看着,此刻也忍不住劝道:“我也觉得先回去为好。崔怀心还没寻到,妹子在外头的话恐怕也不够安全。虽然我们都会拼命护着她,可谁又能保证一定没个万一呢?回到京城就不一样了。宫中有层层护卫,那崔怀心想要使坏却也没了办法。” 冀行箴还在犹豫,阿音却将这事儿拍板决定了,“就这样罢。我们先回去。”她怕冀行箴心里不舒坦,就挽了他的手臂笑着说道:“你若真担心我,不如赶紧去想法子把车子整理得更为舒适些。” 冀行箴这才露出笑容来,轻捏了下她的耳垂,说道:“就你要求多。” 虽是被阿音磨着去做事,冀行箴却心里开心得很,没有半点不乐意地去安排去了。 原是安排妥当了,准备启程回京去。谁知动身前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老朋友。 觉空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包子好起来了!好开森!︿( ̄︶ ̄)︿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_^ ** 谢谢 读者“微風徐徐”,灌溉营养液 +5 ^_^ 第206章 觉空大师显然是匆匆而来, 衣裳都好几日没有洗了,脏兮兮地深一道浅一道的有着脏污,想必是赶路太急所致。 冀行箴见状就让云峰先带了大师去沐浴梳洗而后再过来。 觉空大师原本想说没事儿,先看望了太子妃再说。后见到了冀行箴眉目间难以遮掩的担忧,他明白应当是太子殿下在忧心太子妃的状况。 ——毕竟是身子还没好全。他这样全身脏污的去见她, 万一再让她病情反复了呢? 大夫们看诊前不都喜欢先净手的么! 觉空大师原本心里头还有点不舒坦, 但一想到那个小姑娘曾经命悬一线才刚刚捡回一条命,他就一点怨气都没有了。好生和太子殿下道了谢,认命地跟着那位公公去到旁边收拾干净。 觉空进到屋里的时候, 阿音正在床边静静看书。 今日的太阳不算太强烈。温柔的暖暖阳光下,少女倚窗而坐, 垂眸翻看着手中书册, 这个画面静柔而又美好。 觉空正在屋门口看着这一幕,阿音却已经抬头朝他看过来。 “大师来了!”她惊喜地把手中之物放到桌上,快步去到了门边,“大师您怎么会到了这儿?原先我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看着她身材飞扬的样子, 觉空大师心底的最后一点担忧方才彻底放下。 两人寒暄了几句,阿音请了大师去到桌边相对而坐。 觉空大师这才说起了自己之前的一路行程。 “原先我看你把最后一颗药给了别人,生怕你的大劫到了后你没有保障,这便四处去寻董家后人。” 阿音听闻后恍然大悟。 怪道大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她当时还惋惜了很久, 没能和大师多说些话。 如今她方才知道,大师的离开居然也是为了她。 觉空大师没有细看她的神色,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那东西本是董家的一位名医所赠。只不过他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无法让他继续做这件事。我就想着找到他的子孙后代,瞧瞧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帮你度过这一次难关。” 说到这儿,觉空大师猛地一拍大腿。 他这一下子来得突然。阿音没有防备,被惊了一下。 觉空大师看着她眼睛圆溜溜的样子,不禁大笑,说道:“谁知你这丫头也是运气好。我七打听八打听的,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耗了那么多的精力,好不噢容易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却听说他被一位心善的奶奶给带走了。” 说到此,觉空大师神色复杂地看着阿音,“而且那位奶奶的形貌特征,怎么听怎么和你一样。” 阿音先前听闻百草就是董家后人的时候,也是十分吃惊。如今看到觉空大师这般的神色,她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然后大师就来寻我了?”她问道。 “可不是。”觉空大师叹着气揉着眉心,“我怕你那个大劫不好对付,所以特意赶来了想要助你一臂之力。哪知道最后还是来晚了一步。你已经被百草那个小子给救了。” 阿音看着觉空大师垂头丧气的样子,笑着捧了杯茶给他。 “多谢大师一番心意。”阿音诚恳地道:“倘若没有您的一再相帮,如今我和我的家里人也不会能够一直安宁平静。多谢您。” 她这些话倒是让觉空大师忍俊不禁。先前那一点点的郁闷和愁绪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和我哪里还用这样客气?就你多礼。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就这么个脾气。”觉空说着,哈哈大笑。见阿音如今身子好得差不多,索性就与她讲起了路上沿途的趣事。 觉空去过许多地方,见多识广。他能把各种事情都讲得十分有趣。阿音一个个听过去,听了后笑得肚子都疼了。 觉空大师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记起了她有身孕的事情。 这事儿可是他进门前已经被太子殿下再三叮嘱过了。生怕太子妃的身子因了他的话而出现问题,觉空大师赶忙打住。没敢再肆无忌惮地聊天,说话行事都沉稳了许多。 因着觉空大师的到来,阿音的心里愈发踏实起来。只因觉空和她提了一句,她的大劫应当已经过去,往后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这一句话阿音自小就等着,等了那么多年后终是得了这么一句“过去”。她心下太过欢喜,诚邀觉空大师一同回京城。 刚才她和觉空大师一起闲聊的时候,大师就说过要回京城去。不为旁的,却是为了看看老友。顺便再感受下皇宫建筑的气势磅礴。 后面那句话自然是觉空大师玩笑话。但他既是说出了这些,自然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期盼的。 阿音就决定往后回了京城一定在宫里好生招待觉空大师。 觉空大师也有自己的考虑。 阿音毕竟是太子妃,这样一路过去,少不得规矩很多。他自由自在惯了,这样被约束着一般不会答应。 觉空大师刚要开口,门笃笃笃地响了起来。 觉空大师不让阿音动身,他亲自去了门口开门,却见外头站着的是太子殿下。 因着意外,觉空顿了一顿后道了声佛号。 阿音在屋子里翘首以盼,左看右看试图找出来冀行箴这样做的理由。 冀行箴被他忽而左边出现忽而右边出现的模样给逗笑了,一本正经说道:“一切安排妥当。大师只管与我们一同走就是。” 觉空还是有些不太情愿。 正要大声说这话找借口的时候,他忽地听冀行箴说道:“大师就答应了罢。原也是大师帮我们甚多,我们无以为报,就想着帮一帮大人。如今来看唯有在回京一事上能够帮您一帮。” 冀行箴之前已经听闻觉空大师说过了,他也打算往京城去。正好和冀行箴他们一路。 冀行箴这话让觉空大师有些明白过来。想必太子殿下吃了一颗“药”后起了作用,所以想要感谢他。 可那东西原本就是董家的那位当家的给他的。百草既然已经在这儿了,也就没他什么事。 觉空还欲拒绝。 就在这个时候,阿音也是劝道:“大师不若与我们一同过去罢。倘若路上遇到什么险情或者需要大师相助的地方,自然还要麻烦了您。” 这话让觉空的五官放松下来。事已至此,倒也没甚可拒绝的理由了。 “那就麻烦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了。”他躬身说道。 * 冀行箴让人给阿音的车子做了少许的改变。 比如车子上带有的熏香给去掉了。再比如,那原本铺了三层锦垫的地方,已经换成了六层锦垫。 阿音去到车子里发现里头有这么多的东西后,大为诧异。特别是那六层锦垫,更是让她哭笑不得。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阿音笑嗔道:“我不过是病了一场,又没有疼又没有发烧。这褥子可是真多了些罢!。” 谁知冀行箴分毫都没有受到她话语的影响,十分淡然地看了眼那褥子,“多么?不多罢。” 他不由分说地拉了阿音离开马车旁边,与她悄声说道:“你不为了你自己,也该为了小家伙想想。倘若车子太颠簸的话,难受的还是他。倒不如现在就做了准备,届时他就会‘坐’得舒坦了。” 阿音哪里料到他会把腹中小家伙提出来?当即脸红红地没有说话,低着头往周围站了会儿。待到大家把东西齐齐地收拾起来放在车子上后,这便和冀行箴一起上了车子。 冀行箴一直在派了人寻找崔怀心。只不过这个人很懂得掩饰自己的去向,而且也有很多的人立志追随在她的周围。这让她有些自信,也让她更为谨慎。平日里就算是出屋也需得找个东西来补救遮掩一番,能看不出是她就可以。 因着这个缘由,冀行箴平日里遣了人去寻她,却总也找不到人。冀行箴大怒之下,直接让常书白去找寻此事的答案。 常书白的效率倒是也快。 崔怀心利用地势的优势来遮掩。平日里有很多时候探访的人和她差点就撞上了,却还是被她化解了当时的处境。 冀行箴便让人继续去查。当车子行驶了两三日后,他忽地收到了崔怀心的相关下落。 那时正好是到了午饭的时辰。偏偏周围没有个干净的饭店。要么是苍蝇满天飞,要么是空中飞舞着不知道什么原料的球。 冀行箴生怕阿音吃不好,很少让她在半路上去到啃应干粮和硬馒头。所以到了这一处地方后,他显然很不满意这里的一切,就打算继续往前去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落脚。 此时云峰就领命而去,打算接着在这附近的地方在找找。 结果袁无相的手下就来了,还带了一个地址过来。 那纸张上写着的地址,冀行箴仔细看了好多次。待到确认了事情确实属实,他方才抬头问道:“怎么捉住她的。” 这个“她”并非是说崔怀心,而是崔怀心身边一个极其信任的帮手。 这个帮手在崔怀心那边的地位已然是崔怀心无法抵制住一般的品牌当众。 “这人也有些好笑。她以为设计那些她发现的人后就已经大功告成,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在那里悠闲自在,我自然要帮忙收拾着!” 冀行箴又问阿音:“你小心着点。我最近可能要处理一些事情,时不时地要下车一趟。” 原先他打算的是回到了京城再去查探这样的事情。如今才刚刚知道,如今自己这个地方刚好经过了那附近。倘若去一趟也要不了多少时候。 阿音就在冀行箴的身边坐着。此刻她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冀行箴口中要对付的那个人大概是谁。 “我会的。”阿音轻声说道:“你只管去处理妥当她的事情。我这边你无需担忧。” 冀行箴这便彻底放下来,侧首与那前来回禀的汉子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我快去快回。” 冀行箴离开了约莫两个时辰便转了回来。 阿音有心想要问问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但看他脸色不太好,就没有多提起。只吩咐了人去摆膳,和他一同坐下用膳。 冀行箴刚开始有些出神地思量事情,所以不言也不语,只不住地往阿音的碗碟中摞好吃的。 待到阿音那一大碗实在是放不下了,而看他还有着继续往上堆的趋势,阿音终是忍不住了,握了冀行箴的手说道:“好了好了。可不能再多了。” 冀行箴低头一看,也是笑了。 阿音因为身体刚刚开始好转,所以不能吃多油腻的东西。偏他这一次漫不经心地夹菜,竟是在她的碗里摞了一大堆的食物。 ——有他喜欢的,有她喜欢的。唯独的一点是,都被塞在了她的碗上。 阿音对此颇为怨念,握着碗边抬头说道:“太子殿下这是在作甚?莫不是想迷了竟然开始发呆了么!” 冀行箴此刻已经彻底回过身来,看见小娇妻的那个模样,忍俊不禁:“我在考虑事情。” “什么事呢?”阿音说完这一句后,又怕冀行箴不乐意被她听闻道朝中重要事情,便打算闭了口把刚才的话收回来。 冀行箴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把她搂入怀中。 “你但问无妨。我知道的,自然都能解释给你听。”冀行箴说着,低头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下,“我只是斟酌着该怎么和你开口为好。” 阿音疑惑地抬头看他。 冀行箴思量了下,低声与她道:“你与我知道的消息合在一起,总算是知道了那崔怀心才是宁王府里从根上乱了的缘由。我去寻你之前便让冀葓从天牢里转出来,去了一套的较为干净和干燥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冀行箴抬手轻叩桌案,眉目骤然转冷,哼道:“然后就有人想方设法去寻冀葓了。” 冀葓是崔怀心的亲生儿子。崔怀心如今遭遇了难处,自然要想方设法去寻冀葓。 谁知袁无相派来的人十分了得。 那想要去寻冀葓的人不过走到了半途中就被那汉子给暗自扣住。行刑过后,把一些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崔怀心之所以要安排了假的崔治和假的崔悦,就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根本就是个不相信崔家新来崔家的人。只能在外圈里遥遥地望着,却无法亲近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崔家所有人。 崔家人素来不喜欢冀家人。无奈对方身份尊贵,他们不得不低头服从。于是这样的情形下,嫁给了宁王的崔怀心,在崔家人的心里地位就不甚相同了。 一方面崔家人想要借了崔怀心的手来看看皇家的态度和一些私密之事。二来,他们也想借着崔怀心的手来达成一些目的,潜移默化地影响冀家人,让皇宫里的那些人能够在一些事情上对崔家好一些。睁只眼闭只眼就可以了。 在她看来没有血脉关系的一家人,却要处处折腾着来烦她,让她不堪其扰。于是就自己训练了人来处理相关事宜。 崔家的二老爷已经离家多年。他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一直是崔老夫人心里的痛。 妹妹看到崔老夫人以泪洗面怀念儿子的时候,崔怀心都忍不住去想。倘若“造出”这样的一个人来,又会怎样? 崔老夫人能够把孩子们当做亲生的来对待。 远的自然比近的亲。倘若外面的孙辈孩子们来到了家中,崔老夫人到时候少不得要舍了家里的孩子们,去亲近这些刚回到家中的宝贝们。 一来二去的,通过这些孙辈,就能掌控住崔老夫人了。 崔怀心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可她万万没有料想到,她花大力气培养的那假的崔治和崔悦,居然在肆意接近太子的时候出了岔子,最终殒命杨林府。 这事儿让崔怀心气愤不已,也恨上了冀行箴。 自此以后,崔怀心开始怂恿着宁王暗中做出一些事情来。 比如,谋逆。 如今事败,崔怀心镇日里逃命甚是艰难,想要冀葓帮她一把。这才有了遣此人往京城去的这一招。 阿音对冀行箴口中的这个人好奇不已,不由问道:“袁无相捉住了的到底是谁?”怎地连崔怀心的一些私密之事俱都晓得? 冀行箴听闻后轻嗤一声说道:“自然是那贴身伺候的人了。” 阿音仔细思量了下,诧异问道:“……莫不是刘嬷嬷?” 刘嬷嬷是宁王妃身边近身伺候的,和宁王妃感情甚笃。只不过在几年前因着年纪大了而离开宁王府。 仔细想想,能够让崔怀心推心置腹地信任着,又没有在前些日子的问斩中殒命的,唯有她了。只因宁王事情败露后,已经不在王府的刘嬷嬷自然不会被牵连到。 冀行箴没料到阿音能够猜到刘嬷嬷身上。他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发,说道:“待我们回京后,我带你去看冀葓。有些话,你问一问他。” “太子殿下自己怎地不问。” 冀行箴无奈地摊手,“冀葓对我有些偏见。我问他,他不见得肯说。” 对于冀行箴口中的“偏见”问题,阿音是不太相信的。 冀葓其人,她多多少少了解些。更何况冀行箴也说了,冀葓当初拿剑刺伤他母亲,并非是崔怀心想要救俞皇后,而是冀葓要救俞皇后。他见崔怀心要拿簪子伤皇后娘娘,因此长剑出鞘。 阿音犹在思量着这些事情,鼻尖忽地一疼,却是冀行箴捏了捏她的鼻尖。 “莫要再想了。”冀行箴把话与她讲了些后,心情已然轻松许多,带着笑意说道:“我们吃我们的。他们再怎么闹,终归是翻不出水花来。且等着看罢。” 说着不由自主就握紧了阿音的手。 阿音晓得是她前些日子的被劫和昏迷让他心里头后怕不已,所以这样小心谨慎,好似半点都不愿意松开她。 阿音反手握住了冀行箴的手,“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觉空大师说了,大劫已过。 既然大劫过了那她往后定然就会顺风顺水的罢。 冀行箴笑着应道:“说的是。往后我们一定都好好的。” 用膳过后,一切都风平浪静。 两人点了一壶茶,边饮着茶边说了会儿话,又一起看了会儿书,这便吹了灯准备歇下了。 阿音因着身子不太妥当,所以沾枕既睡,困意来得很急。 但是,就在她刚刚要沉入梦想的时候,奇异地发现身边刚刚躺下的冀行箴复又坐了起来。 阿音迷迷糊糊地去拉他,“怎么了?可是有甚不妥?”说着就要喊人来点灯。 “不用点灯。”冀行箴声音发紧地说道:“我就是想到了件事情,有些担心。” “……什么事?” “就是生孩子的事情。”冀行箴忧心地道:“母后曾和我说过,当年生我时候极其艰难,生完我后身子不好了就也没能再怀上。试想想也就知道当时生产过程多么凶险。你看吴欣妍。那么泼辣的一个,生产时候也差点不行。我觉着,这生子一事,对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伤身,也太容易出事了。因此我想了想。” 冀行箴一把抱住阿音,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要不然咱们就别要孩子了吧?” 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差点失去她的痛苦了! 第207章 阿音睡得好好的被他给吵醒, 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所以硬撑着困意努力去听他说。 谁知竟是等来了这么个问话。 “瞎说什么呢?”阿音困得难受,不耐烦了,一把扯了他让他躺下,而后闭了眼打着哈欠说道:“别胡思乱想了。睡觉。” “可是……” 阿音生怕他再长篇大论下去, 猛地睁眼瞪他:“你敢动我宝贝, 我跟你急!” 虽然没有点灯,但是她这时的恼意是实打实的。而且冀行箴离她那么近,也能看得清。 阿音说完就沉睡了过去。 冀行箴知道她是累狠了, 左思右想了很久,最终轻轻叹息着挨了她一起睡着。 因为冀行箴千叮咛万嘱咐, 车子一定要慢点行驶, 免得让阿音颠得难受。所以这一趟回去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在路上的时候阿音就收到了吴南义的来信。 之前本是打算参加吴南义的婚礼,阿音才从京城往南地来了这么一趟。如今婚礼没能参加就要赶回去,她心下歉然,给吴南义去了一封信大致说了下。并未提及崔怀心之事, 只道自己半途生病所以归家。 吴南义便写了封回信让送信之人带回来。 一个信封里装了四张信笺。一张是吴南义所写,三张是吴王妃所书。纸张上都满是叮嘱与关怀,阿音看了后心中溢满暖意。 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凉了。 抵达皇宫的那天,俞皇后一大早就收到了消息听说孩子们今日能进程, 因此她早早地就遣了人去宫外看。听说还没到,就每隔一炷香时间让人瞧上一回。 断断续续去了二十多个人后,终于等到了孩子们到达的消息。 俞皇后心下欢喜, 当即让人备了车子,坐车辇往宫门处行去。 谁知走到半途中却是“巧遇”了晟广帝。 驾车的公公看到陛下,赶忙下车行礼。 俞皇后见车子停下来了,方才往车外看了眼。见是晟广帝,她大为惊讶,问道:“陛下这是去哪儿?怎会在这里。” 晟广帝双手背到身后,指了指前方道:“朕不过四处走走。皇后要往哪里去?” 俞皇后在车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晟广帝一番,又朝他指着的那个方向想了想,奇道:“那个地方不是搁置杂物之处么?陛下要收拾东西去?” 晟广帝刷地下脸就有些热了。不过他帝王威势早已深入骨髓,此刻虽然脸上有些烫,却依然能够平静地说道:“我去哪里并不重要。只是皇后走得这样匆忙,不知要去往何处。” “行箴和阿音回来了。”俞皇后顺口说着,又朝外探了探头,急道:“孩子们或许要到了。我不与你多说,先走了。”说着就把车帘子放了下来。 刚要催促车夫快走,谁知外头就传来了车夫的惊叫声。 “陛……陛下!” 俞皇后心觉有异,正想要撩开帘子细问究竟,结果她身子刚刚前倾够到车帘还没来得及掀开,车外就有人一把扯开了帘子,顺势钻进了车里。 俞皇后怔了一下方才缓过神来,看着已经坐到她身边的男人,奇道:“陛下这是做甚么?” “没甚么。”晟广帝端坐着气定神闲地道:“我正好走累了,你又正好有车。我就顺便在你这里稍微待一会儿,权当是顺路了。” 语毕,晟广帝抬手敲了敲车壁,催促道:“怎么还不快些走?再不启程的话,他们可就要到了!” 俞皇后斜睨了他一眼。 ……真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 驾车的公公连声应着,扬鞭抽下,驾地一声高喝,马儿撒蹄子快速跑了起来。 俞皇后在宫门口翘首以盼。等了很久,还没见到人影。 晟广帝有些不耐烦了,指了远方的路道:“他们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枉费朕一早就过来等着!” 俞皇后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凉凉地说道:“妾也没求您过来。您若是等得不耐烦,不若早些回去罢。董仙人怕是还在等着您呢。” 秋风吹过,俞皇后的鬓发被轻轻撩起。 如今的她已经生了华发,往日乌黑浓密的发间已经有了点点斑白。 晟广帝静静地看了俞皇后一会儿,抄了袖子哼道:“你让朕走,朕还偏不走了。”这话一出来,他觉得语气不太妥当,又道:“阿敏你若是觉得冷了,不若去车子上等一等。朕帮你看着人来了没。” 俞皇后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眺望着。 晟广帝好心说了这么几句,结果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他本要抱怨几句,侧头看到俞皇后那专注的样子后,想了想,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好不容易,远方出现了熟悉的小黑点。黑点慢慢扩大,最后就是他们所熟悉的车子样式。 俞皇后激动地想要迎过去,被晟广帝一把拽住胳膊拉住了。 晟广帝拧眉与她道:“你跑什么跑?吹了半天的冷风还不够,还想要凑到前头去吃灰尘?等着罢。左右都要开过来,多等一下下就好。” 俞皇后听不惯他这个语气,当即呛声道:“孩子们回来了我高兴不成?”说罢就开始挣扎着想要抽出手来。 “成!”晟广帝手中不放开,寒声道:“不过我不会让你跑来跑去的!你还真当自己年轻啊?车子离那么远就忙不迭地乱跑过去。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你管得着么你!”俞皇后彻底怒了,压低声音怒喝道:“我儿媳妇有了身孕,我这个做婆婆的早点迎过去看顾着,有什么不对?!” 帝后两人争吵,底下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晟广帝愣了半晌,把俞皇后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有些缓过劲儿来,磕磕巴巴说道:“那小丫头,阿、阿音,她她她她……” “是啊。”俞皇后懒得听他把那话结巴着说完,当即答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晟广帝虽然研习道学已久,可是乍一听闻自己将要有孙辈了,原以为已经平静的心里还是泛起了阵阵涟漪。 “我先过去瞧瞧。”他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拉住俞皇后的手,迈开步子往前行,“两个孩子都太年轻了,哪里晓得这些事情的重要性?少不得我过去看看提点一二。” “你掺和什么。”俞皇后有些不悦地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晟广帝恼火道:“我去!你看你,手都冻冰了,乱跑什么?回车子上好好待着。别冻病了。” 他又低声嘟囔道:“本来身子就不好还这么吹冷风。哪里受得住啊。” 俞皇后原本还想要和他继续争执,听了他这几句后却有些开不了口了。 不知怎地,看到他这样关心着她,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受用的,那些呛声的话就堵在了喉咙口说不出来。 就这会儿迟疑的功夫,晟广帝已经吩咐了段嬷嬷,让段嬷嬷扶了俞皇后上车去等。而后他迈开步子往前行去,亲自去迎儿子和儿媳。 晟广帝从未主动做过这样的事情。当年和俞皇后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俞皇后归家,他也未曾迎出宫过。 周围伺候的人没有听到帝后二人轻声说起的太子妃有孕之事。大家只猜测着皇上许是十分仰仗太子,听闻太子回来喜不自胜方才如此。 * 阿音是一路从南方躺着回了京城的。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又还怀有身孕,自然是小心谨慎。更何况冀行箴还在她的身边。 原先阿音就知道冀行箴十分护着她。这一路走来,更是有了深刻体会。 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当时她困得狠了不过是听个大概而已。后来醒了后在细细一琢磨,却是心里熨帖得很——身为男子,哪一个不希望子嗣多多,以后过上儿孙满堂的日子? 可他为了她,却能提出那样的一个建议来。 阿音晓得冀行箴这是真的十分心疼她故而如此。遂将他的心意好生记在了心里,只等着往后自己也要对他更好些才行。 冀行箴有心护着阿音。阿音有心好好待冀行箴。两人一路过来,虽然路途奔波辛苦,可心里都是高兴快乐的。 因此,当远远地看到宫门时,两人双手交握地相视而笑。 阿音说道:“可是回来了。等会儿一定想想吃些什么。我可是要饱餐一顿才行。” 冀行箴把她揽入怀中,“你想吃什么和我说。我让人去做。” 阿音和吴欣妍不一样。 吴欣妍怀孕之后食不下咽,相当辛苦。 而阿音却只偶尔有些反胃,大部分的时候都饭量还算可以。在吃上倒是没有亏了自己。 冀行箴就时常抬手抚上她的小腹,与她玩笑道:“这孩子知道疼娘。以后一定是个乖巧听话的。” 阿音初时还没感觉。后来听多了他这番言论,再想到自己这有孕后依然吃得十分惬意,就也觉得他这话十分有理。 “一定是个听话的。”阿音抬手抚了抚小腹,侧首与冀行箴笑道:“可算是把他带回来了。” 冀行箴看她轻抚小腹时的神色温柔而又俏丽,忍不住倾身而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他看着她红润润的唇也十分可口,低下头就想吻上去。谁知刚刚把头低下一些,还没来得及碰上,就听见外头响起了云峰欢喜而又意外的声音。 “爷!陛,啊不对,老爷,老爷他出来迎您了!” “……到哪儿了?” “眼见着就要遇到。差不多就还有几丈远!” 冀行箴顿了一顿,看着已经近在眼前好看而又红润润的双唇,心里惋惜地长长叹了口气。 车子忽地停了下来。 冀行箴撩开车帘走了下去。 晟广帝瞧见自家儿子,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回来了。” 冀行箴因着刚才的好事被打断,心里正不爽快。听了他这话后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保持微笑道:“您怎么来了。” “我想着你独自照顾小丫头,许是有诸多的不妥之处,所以过来瞧瞧。万一你们有甚需要我帮忙的,也可伸手帮助一二。” 晟广帝说着,左看右看不见阿音出来,不禁问道;“小丫头呢?怎地不下来?” 冀行箴听这话后眉端轻扬,“您怎地还专程找她么。” “是啊。”晟广帝看车帘子闭合着,身为公公也不可能去掀开儿媳妇的车帘子,只能惋惜地叹了口气,轻声与冀行箴道:“我听说她如今有了身孕,所以想着过来帮一帮你们,看看有甚需要的。” 冀行箴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原打算干脆利落地拒绝晟广帝的好意,后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没甚需要的。”他语气委婉地道:“她不过是在路上有些不适应,所以需要多休息一会儿。车子一路驶过去到景华宫再停就好。免得吹了风后身子不适。” 他这话刚刚说完,就听车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刻,帘子掀起,阿音就出现在两人跟前。 见晟广帝在,阿音便想要下车行礼。 谁知被晟广帝给严厉制止了。 “你好生待着就是。”晟广帝道:“别随便出来吹风。若是病了可是麻烦。” 阿音看他说得坚决,就也没有拒绝。又和晟广帝说了两句话,这便在晟广帝的催促下钻回了车里躺好。 晟广帝和冀行箴多日未见,两人索性边商议着宫中的事务和朝中近况边超前走。 不多时,来到了一辆车辇前。 俞皇后心里惦记着阿音的身体状况,只下车和冀行箴匆匆说了两句话,这便钻进了阿音的车上与她同坐。 听着婆媳两个从车中传来的说笑声,晟广帝喜庆大悦。想到冀行箴这一次的突然查询过,就问冀行箴:“崔怀心那里怎么样了?” 冀行箴知道他问的不是崔怀心如今的身体状况,而是问他查崔怀心的最新进展。 “我已经派了人去寻她。”冀行箴道:“应当过段时间就会有准确些的消息。” 晟广帝并不知道崔家那许多的弯弯绕绕。他只是听闻给冀行箴送奏折和文书的御林军说,太子殿下最近在找崔怀心,所以有此一问。听闻后他微微颔首,并未多问。 冀行箴却是在想到崔怀心后思量起一件事来。 刘妈妈虽然知道的崔怀心的事情不少,有些她却一点都不晓得。只因那是崔怀心心里最深处的话。 冀行箴便琢磨着,等到崔怀心落网后,他得顺便问一问崔怀心,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并非崔家女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你就像故事@ 投的雷!~ ^_^ 第208章 晟广帝与冀行箴边走边说, 到了景华宫外后方才道别离去。 临走前,晟广帝似是无意地问起了一句:“我瞧着小丫头气色不太好,像是得补一补。她最近爱吃什么?别是没好好吃饭罢。” 冀行箴自然知道阿音是经历过生死劫难方才如此。可是那些事儿已经过去了,他不想再提起,免得宫里的两位长辈再担忧。 于是他只说道:“应当是有孕所以身子不舒服罢。”顿了顿道:“路上也生了点病。” 生病是阿音没有去洪都府参加吴南义婚礼的理由。王府上下都很关心阿音, 往后吴家少不得会和帝后二人提起来这件事。如今说起来倒是也没甚大碍。 晟广帝拧眉道:“小丫头一向身子不太泼辣。生病……嗯, 现下回了宫里,倒是能好好养着了。” 眼看着冀行箴要道别进景华宫去,晟广帝“哎”了一声汗珠他:“你还没说呢。她最近爱吃什么?别是没好好吃饭罢。” “父皇放心。阿音吃饭吃不少。”冀行箴宽慰他道:“平日里最爱吃新鲜水果。每日里都不曾断了。多养一养身子就能好起来。” 晟广帝把他的话默念了几遍, 就没再多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回去了。 舟车劳顿后, 全身都脏兮兮的, 而且还倦怠地不想动弹。 冀行箴先是自己快速洗漱沐浴了下,收拾停当后就小心翼翼地扶着阿音给她沐浴换衣,又抱了她去床上歇息。安顿好阿音看她睡着后,冀行箴方才唤来了径山, 看看最近都堆积下来什么样的消息和事务。 径山拿来了许多东西给冀行箴查阅。 在这一堆的东西里,冀行箴便发现了一封封好的信件。正是常书白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那一份。 径山看到常书白给冀行箴写了信,想着太子殿下已经差不多和常大人汇合了,这便把东西留了下来放到了冀行箴回宫后再处理的事务中。 看到信上面提到的大人和孩子的事情,冀行箴瞬间回想起了当时那紧张而又让他绝望的日子。心情起伏不定了好半晌, 他把东西搁回桌子上,举步走到卧房里去看阿音。 见到阿音睡得正安稳着,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终是一颗心落回了远处。俯身在她鬓边轻吻了下,这才回到桌边继续处理事务。 阿音有孕是大喜事,着实让俞皇后开心不已。 自打回到了宫里,原先婆媳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好似颠倒了起来。 ——以往是阿音天天去探望俞皇后给俞皇后请安。现在倒好。俞皇后不准她四处乱跑,让她在景华宫里歇着。而后俞皇后就日日都去景华宫里来看她。 阿音对此颇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俞皇后是长辈,她是晚辈。哪里有让长辈来探望晚辈的? 对此俞皇后甚是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她身子好,自然该她多跑几趟。阿音如今身子弱得不行,自然要少挪动。更何况阿音现在的胎不算很稳,若是出了事那可怎么办! 再说了。她正是需要多运动多散步。从永安宫到景华宫是一段不少的距离。每天这样来回走走,对身体也好。 俞皇后坚持如此。 阿音毕竟如今怀着身子需要休息不能挪动太多,需得等到满了三个月再说。见劝了俞皇后几次后她依然如故,阿音亦是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去了。 除了俞皇后这边外,还有一件事让阿音意外不已又心下有些忐忑。 那便是晟广帝的态度。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从她回宫后起,晟广帝竟是隔三差五地就让人送东西到景华宫来,还言明是给她的,冀行箴不准碰。 那些多是新鲜的蔬果之类。阿音如今怀着身孕正喜欢吃。只不过平日里冀行箴给她留下大堆的各色水果吃不完,还有俞皇后送来的。如今再添上晟广帝给的这些,着实太多了些。 阿音见每次都是晟广帝身边最得力的郭公公送东西过来,便问这是怎么回事。 郭公公讪笑道:“小的哪里知道那许多?不过是陛下吩咐了,小的就照办。” 他是晟广帝身边最信赖的,也是时常在晟广帝身边与景华宫指尖两处跑的。在阿音小的时候就与她相熟了。如今看她有些为难,他就猜测道:“陛下许是见太子妃身子抱恙,所以关心太子妃罢。” 阿音就十分含蓄地与郭公公讲,现在景华宫有许多这些东西,倒是不用这么多的吃食了,莫要再往这边送,免得陛下那里少了耽搁了陛下享用。 谁知郭公公第二天还是罢东西给送来了。 阿音就悄声问郭公公这是甚么缘故。 郭公公见周围没有旁人,便抬手半遮着口说道:“陛下言明了一定要送来。不是为了给太子妃的,却是要给小皇孙的。陛下还说了,太子妃嫌弃这些不好没关系。这是他对小皇孙的一片心意。他孙儿知道就成了。” 郭公公说着这话,一脸的为难。 阿音这才知道晟广帝这是在关心她有孕之事。思及他老人家不多久就要做祖父了,想必是第一次所以欢喜得紧,于是就没有再拒绝。 因着有孕被所有人都照顾着,所以阿音如今的生活真是简单而又满足。平日里起床便是处理下宫中事务,听听各处人的回禀。然后查阅下最近的账务。到了处理差不多了,也就临近晌午。这个时候俞皇后便会过来探望。 婆媳两人一起用过午膳,阿音送走了俞皇后,这便回到了屋里去午休。下午起床后吩咐晚膳事宜,又让青枫去到昭宁殿寻冀行箴,问他晚上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用晚膳。 这天下午,阿音起床后收拾了下,去厨里看了一圈后正打算吩咐青枫去昭宁殿。谁知还没来得及去唤青枫,他倒是自己过来寻她了。 阿音远远地看见了他的身影,笑道;“你倒是来得快。我还没让人叫你这就过来了。可是真巧。” “不是巧,是小的有事要寻太子妃。”青枫说着,紧走几步到了阿音身边,低声说道:“您身边原先那个叫锦屏的,如今正在外头候着,说是求见您一面。不知您意下如何?” 锦屏? 说实话,阿音都快要忘记她了。或许是因最近生活中事情太多,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所以根本就来不及去分心想起这么一号人来。又或者是应了那“一孕傻三年”的话,因着有孕所以思维上有所顾虑不全,所以把锦屏的事情给抛诸脑后了。 可是忘记归忘记。一旦想了起来,阿音就瞬间记起了锦屏为了些银子而出卖她暗害她的事情。 当初宫变后,阿音没有精力去处置她,只让她帮忙做些清理皇宫的事务。 谁知现在锦屏已经挨不住了,竟是不甘于只作那些事情,主动过来寻她了。 胸口剧烈起伏半晌,阿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是最后也做不到。 ——试问谁能在被自己身边信任的人出卖后还能够保持冷静的? 这还是自小伺候她、跟了她那么多年的人啊! “让她去昭宁殿。”阿音吩咐青枫:“你带她去昭宁殿,寻太子殿下给个准主意罢。” 青枫刚刚看太子妃脸色微变就已经在担心她了。如今听了这话,他当即应了下来。先是好生劝太子妃一定要注意身子,又唤来了孟阳扶太子妃进屋,这便急匆匆地出了院子,带了锦屏往昭宁殿去。 说实话,冀行箴倒是记得锦屏这个人做下的事情,而且记得很牢。不仅仅是锦屏。还有俞家二房,还有俞千雪。那些人做下的那些事情,他都记得牢牢的。只不过因着宫变之事需要处理宁王党一众所以耽搁了些许时候。 因此,听闻青枫的请示后,冀行箴当即就有了主意。 “锦屏。”他抬手轻巧桌案,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来,“这事儿你这么办。”说罢,给青枫吩咐了一通。又道:“我记得父皇身边有个名唤郑惠冉的女官。你把她给我叫来。” “郑……惠冉?”听了这个名字后,青枫愣了一愣,半晌没有接上话。 冀行箴侧眸看他。 青枫一个激灵醒转过来,讷讷说道:“好。好。小的马上去叫她。”说罢便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锦屏忐忑不安地在昭宁殿外等着。盼了许久后,她终于看到那个十分俊俏的公公走了出来。 原想着过去打个招呼。谁知那位公公不知怎地好似太过出神根本没有留意到她。她又想跟过去仔细问问,谁知那位小公公居然和身边的人吩咐了声,说是要往蓬莱宫去。 蓬莱宫是董仙人的地方,也只陛下能够时常往那里去。除此之外,只皇后娘娘、太子和太子妃能够毫无阻拦地过去而不被问责。不然的话,皇上是要不高兴的。 她深知自己的这样状况下倘若再惹了皇上不高兴,那可真就完了。于是就也只能作罢,暂时等在这附近,静等小公公的消息。 其实锦屏这次过来是算好了时间的。 原先她在宫里继续做些杂物,不过是静等着时机。现在盼到了太子妃回宫,又盼到了太子妃有了身孕。她便想着,趁着太子妃如今这个状况来求了太子妃的恩典,让她不至于做些粗使的杂事,好歹也能再寻个体面些的活计。 她知道太子妃是个很念旧很重感情的人。 虽然当初她做下的那些事情是有点过分,可毕竟伺候了太子妃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妃倘若还记得她的好,会领了她这份情的。 再说了。太子妃不是怀孕了吗? 怀孕的人更容易心软。而且,太子妃想必也想给腹中的孩子积福积德,更是会选择了行善那条路。那她的日子就能好过起来。 锦屏便是抱了这样的希望和打算去的景华宫。如今,她也是抱着这样的希望等在了昭远宫外,只希望青枫能够带来个好消息。 谁知左盼右盼都没等到人。眼看着天色将要暗下来,径山公公已经带着许多人出来了,想必是要迎了太子殿下回景华宫去。 锦屏见现在人多更是和太子凑不上话,这便拜托了平日里时常会跟着那个俊俏小公公的一个老太监,让他见到那位公公后,务必和他说一声,她在等着回信。 孟阳没料到那个原先在太子妃身边伺候的犯了错的人会让他来帮忙。 他点了点头应下来。后见了青枫,就把这事儿讲了。 “嗯。”青枫颇有点魂不守舍地应了声,而后猛地惊醒,问他:“你刚刚和我说了什么?” 青枫素来做事沉稳。似这样子的情形,倒是少见。 孟阳本就脾气好,见他如此也不介意,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青枫听闻后唇角扬起个嘲讽的笑意。 “她做了那样的事情,险些害了太子妃的性命。如今倒是好意思来求个人情了?想得倒美!” 他侧首与孟阳道:“她再问你,你不用管她,只说让她来找我就是。我自有法子对付她。” 郑惠冉那边,他已经见过了。事情也和她说了。 听闻是太子的吩咐,郑惠冉半点都没有拒绝,好生应了下来。只不过临别前的几句对话让他有些乱了心神。 “这一路跟着太子妃过去很辛苦吧?”她轻声问他,又叮嘱道:“你好生休息休息。莫要伤了身体。” 青枫心说自己是习武之人,那点路途奔波算得上什么? 可是有人关心着他,他的心里终究是十分受用的。 想到她说话时的表情和神态,青枫暗叹了口气。转念想到锦屏,又忍不住愤愤。 那种背叛了主子的,断然不会有好下场就是了! 居然妄想翻身? 太子殿下又怎会轻易放过了她! ** 锦屏盼了两日,总算是等到了消息。 她等来的并非是青枫的回话,而是久不相见的郑惠冉。 郑惠冉的事情,锦屏多少有所耳闻。但她也知道,如今这位原先的郑常在,现在已经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作为皇上身边的女官,即便是职位最低的女官,郑惠冉的地位也已经和以前在冷宫时大不相同。 锦屏原先陪着太子妃在宫里学习的时候没少见过这位郑家姑娘,和她行礼问安的次数数不胜数。如今相见,自然而然地就福了福身。 谁知郑惠冉根本没有搭理她的行礼,只语气冰冷地道:“我现下不当值,所以来处理你的事情。走罢。都准备好了。你随我来。” 听闻自己要跟着走,锦屏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期盼,“请问我这次需要准备什么?” 她生怕是自己想错了,有些忐忑地问道:“郑大人让我准备,是准备什么?莫不是要收拾行装罢?” 郑惠冉本想着去到外头等她,已经在前头走着了,听闻这话后就驻足望了回来。 “正是收拾东西。”郑惠冉唇角带着一抹嘲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然你以为呢。” 锦屏多年来早已看过了郑惠冉的各种冷嘲热讽。 想当年的时候,太子妃不也被这位郑姑娘给讥讽过?到后来呢?一个贵为天下第二尊贵的女子。一个却只能做伺候人的活计。 所以,如今看到了郑惠冉这般,锦屏并不甚担忧。 相反她更确定了自己许是已经寻到了出路。 ——为什么要收拾行装?还不是要换地方住! 在宫里为什么会换住的地方?肯定是职务已经变了。她不用再继续做这样粗使的活儿了! 锦屏开心不已,连回屋装东西的时候都是轻轻哼着歌儿的。 同屋而住的小宫女见到后很是不屑地道:“你别唱了。唱得跟哭似的。有什么好。” 锦屏浑不在意。 现在旁人欺侮她,不过是看她现在过得不如以前了。等她以后慢慢好起来,看那些人还敢说她不! 锦屏仔细地把自己东西收拾好,放在了一个小布包里裹成包袱,这便去到了院子外头。 “我好了。走罢。”锦屏躬身对郑惠冉道。 郑惠冉点点头,带了她一路前行。 初时锦屏还心怀希望,不住看着周围,想从路两侧的走向来分辨出自己将要去到哪个主子院子里伺候。 可是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为什么这条路像是出宫的路? 她们分明不是在往后宫深处而行,反倒是一步步在走出去啊! 锦屏心下紧张,这便喊了郑惠冉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郑惠冉不耐烦地停住步子,回头看向她,“本来就是要出宫去。你以为呢?” 看锦屏摇着头一脸的不敢置信,郑惠冉愈发烦躁了,冷哼道:“我得亲自把你送过去。到时候还有话要说呢。你快一些,可别耽搁我太多时间。” 第209章 “这不行。这不行。”锦屏抱着包袱喃喃自语道:“我得问问主子。我得问问太子妃。太子妃不可能这么对我。” 郑惠冉左右看看周围没有旁人, 转回身来看着她,双手叉腰柳眉倒竖:“什么不可能?!我可是听说你差点害得她没了性命。要我讲啊,你如果这么对我,我一定抽你几十鞭子让你没了性命才解恨!可不是像他们这么……” 话到这儿,郑惠冉想了想, 冀行箴那法子也够狠的, 就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罢了懒得和你多废话。快一些。我还想早点回去。” 虽然晟广帝准了她去做事,却也不知道她一直暗中是太子的手下。不然的话,皇上肯定要恼了她。 如今去这一趟, 径山让云峰到皇上跟前走了一趟。说甚她以往是太子妃的好友,识得锦屏。如今锦屏回去, 太子妃就让她帮忙过去送送锦屏。毕竟那是从小伺候太子妃的婢子, 情分不同旁人。 云峰是个口舌伶俐的,仗着晟广帝长年清修不问外间之事,把个事情说得是天花乱坠,是非黑白搅合一块儿让人分不出真假。 ……晟广帝也真信了。 于是郑惠冉得以走这一趟。 郑惠冉催促完锦屏之后, 就快步地朝着外面行去。 锦屏无奈,只能磨磨蹭蹭地跟在她后面走着。 郑惠冉早就让人备好了车子。虽然车子旧了些,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两人去到里面后坐着十分舒适。 可是再舒适,锦屏的一颗心都还在七上八下着根本无法安心下来。 “您要送我去哪儿?”她对着郑惠冉谨慎地问道。 “王家。”郑惠冉简短答道。 锦屏本是姓王。这就是要送她回家去了。 锦屏腾地下站起来,头撞到车顶砰地下生疼。 “我不回去!”她开始嚷嚷道:“我这样回去算什么?还不被人嘲笑死!不行。我得找太子妃问个清楚!” 刚刚的时候她还抱着一点希望, 希望太子是让人把她送回俞家。那里虽然比不得皇宫,却也是个好的生存地方。 哪里知道却是回娘家! “我不回去!”锦屏喊道:“我要见太子妃!我要和太子妃谈一谈!” 郑惠冉斜斜地用眼角余光看她,哼道:“可别。现在太子妃在养身子。如果被你一看再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我们底下人可是不好过。” 抬手看着自己刚刚涂好蔻丹的指甲,郑惠冉轻叹口气,说道:“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了。所以你给我老实一点。如果你闹得我差事办不好,当心我给你好看!” 锦屏跟了阿音这么多年,在阿音宫中做伴读的时候就一直伺候着,自然知道郑家的这位姑娘是个非常不好惹的角儿。 锦屏自认没有和这位对抗的本事。再说了,眼前这位的靠山还是皇上! 她只能颓然地坐了回去,望着马车车壁,听着马蹄踏地的嘚嘚声,发了一路的呆。 王家所在的那条街上三教九流各色的人都有。 若是以往的郑惠冉,自然是看到这些人后恨不能躲得远远的,连看一眼都嫌脏了自己的眼。 可是经历过大起大落后,她倒是没这么在意了。直接和驾车的公公说了声,不用理会那些人,只管把车子停在王家门口就是。 即便是宫里最差的车子,到了这种地方那也是华贵扎眼得很。 旁边有许多人围了过来瞧稀奇。 锦屏看到郑惠冉之前送她过来时候的不耐烦样子,只当郑惠冉见到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一起后会懒得搭理躲得远远的。哪知道郑惠冉瞧见这许多人后反倒是笑了起来。 郑惠冉看了看门口那么多人,朝驾车的公公示意了下。公公就不动声色地半拦住了锦屏。锦屏没能立刻去扣大门躲开这些人的视线,不得不跟着郑惠冉在门口磨蹭了会儿。 郑惠冉看人数积攒得差不多了,这才脚步轻移走到了门边,拍了拍大门。 很久后才有脚步声传来。 “谁啊?”门内的人高声问道。 郑惠冉笑着扬声道:“你们家的姑娘在宫里做事不妥当,主子们让我把她送回来了!” 这一声出来可是让人群里炸开了锅。 有位胖胖的妇人问道:“这王家姑娘不是在太子妃身边伺候、很入得太子妃的眼么?” “那可得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郑惠冉甩着帕子一脸惋惜,“她做事不妥当,还四处和坏人勾结。做事疏忽,差点害得主子没了性命。虽然说太子妃宅心仁厚不忍苛责她,但她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因此太子只能把她送了回来。” 周围人面面相觑后,原先艳羡的目光就转为了鄙夷。 众人议论纷纷。 “原本想着这王家里还有个挣干的。没想到也是这种人。” “是啊是啊。他们以前把他们家女儿吹得跟朵花儿似的,现在看来啊,啧啧……” 虽然这里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处,不乏市井之徒混杂其中。但经历过宁王党叛乱一事后,诸人家园俱都遭受损失。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把这里重新收拾妥当,其中也生了不少情谊出来。 有些原先不干正事儿的年轻人,在此之后也似是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努力养活家人。 这条街上除了王家的那个“少爷”外,其他年轻人基本上都有活计做。 原本王力是说,自家妹子是在宫里伺候贵人的,他有妹妹帮衬,不用做活儿。大家看他有大靠山,没人敢说什么。 现下看到这个情形,所有人不禁纷纷议论开。 “原来兄妹俩一个德性。” “可不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什么样的孩子。” 锦屏赶忙辩解:“我不是,不是。我没怎么样。太子妃还好好的。” “好好的?”旁边的一位公公尖着嗓子说道:“太子妃回到宫里后就一直在修养,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了。” 旁边另外一位说道:“就是就是。太子还说要太子妃好好休息来着。” 这几位公公是郑惠冉她们上车后,骑马跟在旁边一路护送的。旁的不说,郑惠冉可是陛下身边的女官。若是出了岔子可了不得。 他们是得了云峰的叮嘱说这些话。如今可是能够“畅所欲言”。 众人一听太子妃“有状况”是“不知道怎么了”,顿时起了疑心,心照不宣地互相使了颜色,看着锦屏的目光更为鄙夷起来。 锦屏忙在旁边辩解。可有哪一个肯听她说话? 王家大门内的人已经过来好半晌了,就是没有打开大门。 围观的人们起哄着说道:“这门别是坏了吧?不如我们撞一撞,说不定能够把它给撞开。” 这话一出来,门吱嘎一声开了。 王力板着脸站在门口:“怎么了这是。” 所有人都哄笑着说道:“你们家的宝贝姑娘回来啦。” 王力刚才贴着门听了个十足十。此刻再听这喊着嘲讽意味的话,不由得对着锦屏怒目而视。 锦屏还是不怕她哥的。毕竟这些年家里人都是她养着!他的债也是她想办法给还的! 锦屏怒视回去,“我回来了。怎么样?你不欢迎?” 刚说完脸上就啪地被打了个巴掌。 “你回来做什么?家里可没有养你的闲钱!”王力大声吼道。 锦屏没料到会这样,捂着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母亲听到这里的吵嚷声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后赶忙去拦王力,又训斥锦屏:“你哪里得罪了贵人?赶紧道歉!”说着朝郑惠冉扬起笑脸,“贵人,她不懂事,你们打她也好骂她也好,让她混个差事好好做就行。她这丫头很能吃苦的,做牛做马都是使得 。” 锦屏听闻后一抹眼睛跺脚道:“什么做牛做马?我可是伺候主子的!” 她母亲朝她胳膊狠狠拧了一把。见周围人都目光中含着深意地看着她,忙陪笑着看向郑惠冉。 她们王家原本还过得不错。后来王力染上赌博,日子愈发穷困,甚至于被债主追债。 后来锦屏有了门路还钱后,她们才过得重新好起来。 虽然说锦屏现在没有再帮王力还钱了,可是王家还是在继续指望着她的。毕竟家里就这么一棵摇钱树! 如今眼看着指望不上了,她们如何安心?! 锦屏疼得眼泪直流,“娘你怎么能这样!” “不然怎么样?”王力在旁喊道:“你自己做事不用心被人赶出来,说你两句还不成了?” 他们母亲也在旁指责锦屏。 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地看着这一家人的笑话。 郑惠冉看火候差不多了,就朝公公们知会了一声,准备坐车回去。 王力赶忙过来扒住她的车子,“别走!你们还落下她了!” “她,我们不要了。”郑惠冉冷冷说道:“如果你还拦着我不让走,信不信我把你手指头割下来。” 王力看周围那几个公公都目露凶光,被这些人的气势所逼,吓得松开手连连后退。 郑惠冉上车离去。 车子行驶出一段距离后,她远远地听见了后面传来锦屏的哀哭声,还有王力与他们母亲不住的叫骂声。隐隐的还能听见巴掌声。 郑惠冉扯扯嘴角笑了下,也懒得拉开帘子看过去了,直接吩咐了车夫快走。 * 阿音这次能够平安,常书白功不可没。若非他及时寻到了阿音,事情会朝着怎样的一个方向发展都未可知。 此次常书白保护阿音有功,被赐武勇伯爵位。殿前行走。 这是极大的殊荣。 镇国公老爷子为此设了三天的流水席来庆祝。逢人就夸自家的幺孙乖巧懂事。 程氏知道阿音有孕后,和吴欣妍一起来了宫中探望她。知晓她一切平安后就也放下了心。 没多久,崔怀心被寻到了。 袁无相的手下找到她时,她正伪装成一名农妇在喂猪。猪屎把她身上染得臭烘烘的,她也丝毫都没有抬头,依然十分努力地喂着猪食。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在那块地方待得太久了些。直到她被带回京城换了身囚牢的衣裳,身上好似还有着那股子臭烘烘的味道未散。 冀行箴并未在昭宁殿里见她。 崔怀心,还不够资格入昭宁殿。 听闻她被带来了,冀行箴只是随便说了个旁边荒废的宫殿名字,让人把她带到了那儿跪等着。待到他处理完手中的事务,方才踱步往那里行去。 虽然是荒废了的宫殿,但是宫里头自然也有人长年打扫着。只不过这里久不住人,所以总散发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 这种霉味和崔怀心身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当真是污浊不堪得很。 云峰一进屋子就高声说道:“殿下,这种腌臜地方太委屈了您。不若有甚话要问的话,就让小的去罢。这种人也没甚值得您亲自问的。” 简单几句话,把原本曾经高高在上的宁王妃瞬间给贬低到了连下人都不如。 冀行箴朝云峰扫了一眼,平静道:“不必。” 云峰躬身应是。 待到走进屋里,冀行箴只留了火青和径山在侧,其余人都退了出去,又从外关上了屋门。 崔怀心戴着枷锁和脚镣跪倒在地。花白的发散乱成一团,纠结着像是麻草一般干枯。 冀行箴倒也不急,落座后稍微停了一瞬方才说道:“你究竟是何时开始觉得你不是崔家女儿的。” 崔怀心冷笑一声,扭过头不答话。 “你不说也可以。”冀行箴低笑着抬指轻叩椅子扶手,“我听说你在十七岁那年曾经让心腹去过杨林府,还去了惠觉寺。我想,你应该那个时候就有猜测了。” 崔怀心猛地抬头看向了他,带着血丝的凶狠目光中头一次现出了不敢置信的情绪。 “你胡说。”她扯着沙哑的嗓子说道:“你没有证据。你胡说!” 冀行箴并不搭理她,自顾自地淡笑着说道:“其实我想,你对你的身世也是抱有怀疑态度而已,并不能十分确定。毕竟你不过是凭着蛛丝马迹来猜测,并不能真实肯定下来。” 他这话让崔怀心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想到了自己刚刚成亲后的诸多情形。 崔家和俞家不和,所以对各自府上的具体状况并不知晓。连带着身为皇后的俞皇后,也对崔家并未过多关注。 比如崔家人的病症具体是个什么样子,俞家人并不清楚,俞皇后也不太清楚。 而俞皇后是入主皇宫后方才开始身体渐渐出现诸多问题。 身为皇后,她的身体状况是极其保密的,她的病症也是外人所不能知道的。旁人只道皇后身体抱恙,但具体是怎么样了,外人却是无从知晓。 原本崔怀心也是只知道自己亲人生病是个什么模样。并不知道俞皇后诸多事情。 可问题是,她在十五岁那年嫁给了皇上的六弟,宁王。 身为宁王妃,她得以时常见到俞皇后,也就能够知道俞皇后的身体状况了。 长期的两相比较之下,崔怀心自己心里生出了疑惑。 身边有妈妈是崔府的老人。 崔怀心无意间听妈妈说起来当年她和俞皇后是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候出生的事情…… 这才有了派人去杨林府惠觉寺的事情。 说实话,太子的那双凤眼就和崔家人很像。郑胜章的凤眼就是像他母亲崔大姑奶奶。崔家儿女有好几人都是这样的眼眸。而太子的与崔家人十分相近,只不过比崔家的更好看、更有神罢了。 她是唯一一个既和俞皇后亲近,深知宫中情形,又深知崔家状况的人。 也只有她,能够窥得当年那件事情的全貌! 崔怀心想到往事,激动得身子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 正当她心中的兴奋达到了近乎顶点的时候,却听屋子里忽地响起了重重的一声响。 砰地一声,旁边的一个花架被人踢到在地。然后便是木质断裂碎开的声音。 “你个毒妇!”火青收回刚刚踢出去的脚,恨声说道:“你个毒妇!”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有些过火了。太子还没发话,他就失了控制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他记得太子妃当时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差点人就救不回来了! 火青怒气上涌,拳头握得死紧,关节咔吧作响。 看着这震怒之中的人,刚才一直不曾开口的崔怀心反倒是笑了。 “我毒妇?”她笑得凄苦而又无奈,“永安宫里的那个夺走了我的一切!她的位置,本该是我的。她的所有,都原本是我的。我慢慢夺回来,又有什么不对!” 说出了积压几十年的话,她忽地暴怒起来,嘶吼着说道:“我没有什么不对的。我才是俞家人!我才是应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我才……” “你不是。”冀行箴淡淡说道:“你以为当年的事情是如你所想那般吗?” 冀行箴这话一出来,径山眉心一跳,不由得看向了自家主子。 互换之事基本上是铁板钉钉的。为何主子还要这样讲? 念头闪过,径山忙把头压得更低了些。 崔怀心一脸的不敢置信。她太过震惊,以至于忘记了说话也忘记了责问,只那么呆呆地看着冀行箴。 冀行箴冷笑道:“若我说,你的猜测是错的呢?” “不可能。”崔怀心喃喃道:“这事儿我查了那么多年。” 她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 其实原来她是很喜欢俞雁音的。毕竟那是俞家的孩子,是她真正的亲侄女儿。 可俞雁音为何与那个女人的儿子那么好?她的侄女儿,怎么能够与那个女人的儿子那么恩爱! 她恨永安宫里的那个女人。她也恨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 她甚至于找了两个人来冒充二哥的孩子,为的就是把崔家搞得一团乱。虽说这计划半途夭折了,可是她努力了那么多年! 看着崔怀心张皇失措的样子,冀行箴语气愈发笃定地道:“你的猜测是错的。你的所得,便是你的所有。你是在妄想原本不属于你的一切。” 这个老妇让她夫君谋朝篡位。 她意图害他母亲。 她意图害他挚爱的妻子。 这一件件一桩桩,让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剐其皮肉! 是不是真的又有何重要?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让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和恐惧,还有无边无际的绝望而死去。 “拖下去吧。”冀行箴淡淡说道:“我心善,不用凌迟。免得你死得太过难堪。” 径山躬身问道:“那用哪种?” 冀行箴凤眸微眯,轻声道:“记得大理寺卿说过,车裂好似十分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 ̄)︿ 崔怀心:…… 第210章 崔怀心被抓起来后没多久就被处置掉了。 这个过程很快。快到阿音刚刚听闻她被抓的消息, 还没来得及见到冀行箴细问,下一个收到的消息就是崔怀心已经被太子下令处斩,即刻行刑。 阿音觉得这事儿太过突然,有心想要问一问究竟。哪知道冀行箴对此并不愿多说,只轻描淡写地讲了一句“人已经不在了”就作罢。 他越是遮掩, 阿音心里的好奇心越盛。 行刑的人是谁, 她无从知晓。事情定然是大理寺接受去做的。她只能寻来了当时在场的径山和火青细问。 径山没敢和她说。只因那刑罚十分残酷。 火青当日亲眼见了太子妃遭受的一切。他不觉得太子对那姓崔的女人做的有什么不对。他甚至于觉得,太子妃应当听一听那女人的下场,也好解了心里的怒气。 于是火青直接嘿嘿一笑, 提示道:“车裂。” 简短两个字,让阿音心里猛地跳了下。 竟然是, 五马分尸啊…… 想到那个刑罚, 她的浑身忍不住泛起了一层的冷汗。 她不会同情崔怀心。 对于一个想要她命的女人,她提不起半点的同情心来。 可是她知道那是个十分痛苦的刑罚。 阿音平复了下心情,这便让径山和火青出去了。 一出景华宫的院门,径山就忍不住低声责怪火青。 “谁让你乱说的?谁让你乱说的?”径山气得直哼哼, “太子妃如今正怀着小皇孙。若是被你吓得有点什么不好,殿下定然饶不了你!” 火青听了后忍不住浑身抖了抖。 “不至于罢。”火青后怕地回了回头,“太子殿下会责怪我?” 径山没好气地斜睨着他,“这不废话?如果想让太子妃知道,殿下不早就自己说了?还用得着你提!” 听闻这话, 火青先是紧张了会儿,而后又释然了。 “责怪我就责怪我罢。”他道:“我总得让太子妃知道真相才行。不然她心里搁着这个疑问,憋也得憋坏了。如今晓得答案是什么, 太子妃反倒可能会不放在心上了。” 径山想了想,太子妃的性子倒是真有可能这样。于是扬起一巴掌朝着火青的脑袋给了一下,嘟囔道:“算你小子有点理。” 这时候旁边有人笑着问道:“两位在说什么?刚从太子妃那里过来?” 这声音有点耳熟又有点耳生。 俩人齐齐侧头看了过去,便见那名唤百草的人正抱着一个药箱往这边走来。 “刚去给太子妃请安了。”径山生怕火青话多说错话,赶忙绕过火青站在了他的前面挡住他,如此说道。 当时太子妃怎么得救的,径山已经听火青他们提过了。也正因为知道了百草是正儿八经的董家子孙,所以他对百草提防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敬佩。 见径山警惕着说话,百草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溜了一圈,笑笑并未多说什么,就抱着药箱进了景华宫。 旁人只道他是帮忙拿了药箱过来。只曾经跟着阿音去到杨林府的几个人知道,百草实际上是要过来给太子妃把脉看诊的。 君眉忙拉了珍眉守在门外。 而玉簪则和万嬷嬷一起引了百草进到屋子里去。 ——万嬷嬷虽当时不在杨林府,但她是阿音信任的人,所以玉簪后来就把事情叽叽喳喳地和她讲了。 进了屋子后,万嬷嬷上前扶了太子妃到窗下的桌旁落座。 百草这便行至桌前静心诊脉。 阿音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都了。如今最要注意的,是她怀着的胎儿。 因着经历过大起伏,这孩子就有些不太稳,需得好生养着才能保住养好。 百草两边的脉都仔细把过,拧眉沉思了会儿方才落笔书写。之后把方子捧到阿音跟前让她细看。 “你心里有数就行了。”阿音笑道:“我哪里知道这是些什么。” 百草笑说道:“知道不知道的也得看看。这样您心里好歹有个数不是。” 阿音就拿了方子让玉簪去太医院抓药。 玉簪刚刚跑出屋子,正巧遇上了往这边行来的冀行箴。玉簪匆匆行了个礼就继续前行。 冀行箴迈步而入,笑着与阿音说道:“你这丫鬟总是毛毛躁躁的。也难得她竟是能在宫里待下来。” 虽然玉簪现在的身份是宫女,可她入宫前是阿音身边的丫鬟。冀行箴自小和阿音熟悉,便这样称呼了她。 阿音听闻后横了他一眼,“什么毛毛躁躁的?我们玉簪好着呢。你没见她平日里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让她寻个什么消息,素来比旁人得到的快。你倒是说说,她哪里不好了?” 冀行箴看着她这十分护短的样子,忍俊不禁,拉了她的手走到她的身边,揽入怀中。 “是是是,我知道你身边的人最好不过。”冀行箴轻笑着道:“那你对我怎地没有那么好?” 阿音正要反问一句我待你还不够好么,就听旁边响起了一下轻咳。 百草掩唇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个……小的还有急事要做,嗯,就不打扰太子和太子妃了。”深深揖了一礼,“小的先行告退。”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去。 百草是在御林军那边暂住着,所以每日里需得早一些回去那边。一来是因为御林军那边的规矩和内宫中不甚相同,二来他本是其实是个男子,为了避讳也是早早离开。 冀行箴平日里回景华宫比较晚。于是当他回到这边的时候,百草往往就不在了。 平日里他倒是时常在白天传了百草到昭宁殿问话,为的就是时刻了解阿音的身体状况。可是有些话,在昭宁殿那种地方说起来终究有些不好。冀行箴就一拖再拖地没有提起。 如今既是私下里见到了,他便不用考虑那许多,当即把百草给叫住了。 “你且先等一等。”冀行箴喊了百草道:“我有些事儿要问你,你现在可有空闲。” 百草赶忙折转回来,“殿下但说无妨。” 冀行箴看他一脸紧张,遂微笑道:“你也不必这样的如临大敌。我不过是听闻了一些你的状况后,所以想看看你的意思。” “我的什么意思?”百草有些茫然地问道。 “听闻你因着苦学医术所以耽搁了自己的事情。后来你父亲故去,更是没人管得了你这一茬。结果到了现在一直未曾娶妻,也未曾真正安定下来开过药铺。” 冀行箴沉吟道:“所以我想问问,如今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倘若你愿意在宫中做太医,我可以让人把此事办妥。倘若你想留在京城,我可以给你一间铺子。若你想离开回到祖籍,我也可以送你盘缠田地。至于成家……你若是有意于此,我可以给你指婚,也可以寻人帮你说媒。” 百草初时还能保持着镇静,待到冀行箴最后面那句话出来后,他就彻底待不住了。 “没、没有。”百草有些紧张地道:“成家?我想都没想过!” 冀行箴听闻后,侧首与阿音对视了一眼,而后凤眸半眯笑看着百草。 阿音知道他的意思。 ——冀行箴问了那么多句,百草旁的都没有回答也没留意到,只说了最后这一个。岂不是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定然是心里对此有了些想法所以尤其在意这个事情。 阿音有些好奇。知道遮遮掩掩旁敲侧击这些对百草可能不太顶用,索性直截了当问他:“你心里有中意的姑娘了么?倘若有的话,不妨和我说说。或许我能做主给你说一说。” 百草原先心里就紧张得很。谁知道太子妃就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他赶忙摇头说没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阿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瞧着的分明是院子。可院子里那么多人在做事,哪里知道是哪个? 阿音决定改变策略,就道:“你和我说说你中意甚么类型的姑娘。我帮你留意一下。如何?” 这种说法下,是假设百草没有喜欢的姑娘,不过是看看他的意思罢了。如此百草的心里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百草也没有去想,低着头快速说道:“也没什么中意甚么类型的。不过,活泼一点话多一点,能够和我多说说话的就挺好。” 说罢,他终是有些待不住了,低着头匆匆行礼就要离去。 冀行箴忙喊住他,“话还没说完。急什么。”又遥遥地抛给他了一个东西,“你把这个送去如意阁给父皇。即刻就去。” 百草正恨不得赶紧离开呢。听闻后低着头躬了躬身,快步跑走了。 阿音看着他有些慌张的背影,想了想,侧首问冀行箴:“我怎么听他形容的那些,像是一个人呢?” 活泼,话多,和他说话也多…… “像谁?”冀行箴倒是没有想明白。 阿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喃喃说道:“就是,玉簪啊。” 如意阁外。 百草拿着手里的那个香囊一路往这边行来。因着心里有事,走得脚步很急。到了地方方才想起来忘记问一问太子殿下,这个东西到底是需要亲自交到皇上的手里,还是让别人转交也成。 原本他想着回去问问。但考虑到太子和太子妃如今正浓情蜜意着,他一个外人过去打扰不好。再者景华宫离如意阁也不算近,一来一去的耽误时间。于是百草就想着,索性在这里等一等好了。按照晟广帝的习惯,过不多久应该就会出来一趟。他或许不用等太久。 百草料想的没错。晟广帝果然没多久就行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董仙人居然也来了如意阁。 其实董仙人这次本也没打算过来。只是晟广帝不知今日为了什么,居然十分热情地邀请他来如意阁小坐。 虽然董仙人是引领晟广帝入道学的先生,但晟广帝毕竟是帝王。帝王这般盛情邀请,他也着实拒绝不得。于是过来坐了会儿。 董仙人是和晟广帝一同走出来的。 因此,董仙人和百草就这么正对着打了个照面。 两相对视下,二人俱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诶嘿嘿……︿( ̄︶ ̄)︿ 第211章 百草双眼盯着董仙人, 迈步朝前走了一步,“你是——” 落日余晖的映照下,董仙人脸色煞白煞白的。 他不由自主往后慢慢退去,摇头说道:“不不不。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百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会啊。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你吧。你分明是——” 董仙人侧头看了看旁边的晟广帝一眼, 忽地扯着嗓子愤怒道:“我说你认错了就是认错了!” 他这个时候稍微冷静了点, 往百草身上的太监服饰看了眼,怒斥道:“哪里来的狂妄小子,竟然敢在宫内放肆!来人!” 几名太监循声而来。 董仙人指了百草高声吩咐道:“把他给我带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太监们齐声应是, 这便撸了袖子一起上前去制服百草。 百草这个时候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男人早已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落魄小子了。怔了一怔后,他刚想开口臭骂那忘恩负义的家伙, 谁料已经被人塞住口双手反扣到身后制住了, 根本说不出话来。 嘴里被塞了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百草努力挺着身子哼哼着以示抗议。 董仙人微不可见地轻吁了口气,搓了搓汗湿的手心,侧身与晟广帝道:“此人甚是无礼,还望陛下把他交由我处置。免得他再言行无状冲撞了各位贵人。” 晟广帝刚才一直在看着这一幕, 没有说话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 如今仔细想了想,他忽地有了印象,抬手指了那个太监说道:“我认出你了。上次我和行箴起争执,你跟着小丫头过来的。” 百草扬起脸对着晟广帝勉强地笑了笑。可惜手被制住全身都动弹不得。 晟广帝看到百草这惨兮兮的模样亦是笑了。 “不愧是那小丫头身边的人。”他对董仙人道:“一个两个的都有过人之处。她身边啊,我记得有个小太监很俊俏。” 想到那小太监的来历, 晟广帝脸黑了黑,转而道:“有个小宫女从家带来的,很能说话。还有个嬷嬷, 是个除了主子外谁都不认的。” 说罢,晟广帝与百草笑说道:“如今你跟了他这么久,也是愈发出挑了。” 百草晃了晃头表示自己想说话。 晟广帝正欲让人把他嘴里塞着的东西拿下来,旁边董仙人上前到百草的身下摸了一把。而后大声惊呼。 “陛下,这是个男人!” 晟广帝着实震惊了。 后宫之中妃嫔众多,只有他和太子二人是男身。其他男人是不得在这里随意进出的! “没有净身?”晟广帝的脸色很不好看,上前亦是查探了下,当即大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草接连被两个人碰到最私隐的地方,气得脸都绿了。若非自己被制住,气头上想必和皇上当场翻脸也是有可能的。 董仙人瞥了眼眼冒火光的百草,朝着晟广帝微一拱手,“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宫里出现这种事情可是大忌。” 他稍微低头,“这种霍乱宫廷的人,一定要严惩!必要时——”侧首朝着百草淡淡一笑,“可以诛之!” 百草一听要杀他,气得脸上表情都扭曲了。 晟广帝先是高声说道:“好!”后来想到一事,又有些犹豫。 “这可是小丫头手底下的人。”晟广帝难得地纠结起来,“她如今正怀有身孕,倘若知道我动了她的人,气极之下再有个三长两短……” 晟广帝猛吸口气,冷声与众人道:“先把这人看押起来。没有朕和太子的命令,谁也不得去探视!” 说罢这便大跨着步子往外行去。 董仙人赶忙喊他:“陛下,这可万万不能啊!倘若太子殿下他想要放了这歹人呢?” 如今的晟广帝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切莫要动了不好的心思,一定要胸襟广阔,一定不能随意严厉处置人。 晟广帝想来想去有了主意。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把人撵出去不就成了。”晟广帝道:“倘若行箴都放心此人在他媳妇儿手底下做事,我还有何不放心的?” 董仙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忍不住道:“可是——” 一听他又要有不同意见,晟广帝着实开始恼火起来。 晟广帝尊敬董仙人,是作为道家的新弟子所以这般。但他毕竟是帝王。当董仙人挑战他作为帝王的权威时,他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 “没有可是。”晟广帝面色骤然一沉,冷声说道:“难道你想要质疑朕和太子的决定?” 简单几句话,帝王气势顿显。 董仙人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湿透了衣衫。 他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勉力笑道:“自然不是。我只不过是提一提建议罢了。” 晟广帝这便微微颔首,大跨着步子朝外行去。 晟广帝先是去了景华宫。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怎么着也得好好质问下那个小丫头再说。 气势汹汹地朝着景华宫而去。晟广帝一到院门口就喊住了门口的公公,剑眉倒竖地高喝道:“太子妃呢?让她出来见朕!” 那个小太监是个生面孔,他并不识得。 其实,那个小太监也不认得他。 木头才刚来景华宫伺候没几天。 其实,他原本不过是个伺弄花草的小太监罢了,根本没机会到主子们身边来做事。得了这个机缘,还得多谢青枫。 那天青枫又陪着他在那里看看菊花的长势。就在那个时候,青枫发现了木头的衣裳已经旧得发白,磨损严重。 说实话,这样的情形下被主子们看到是要受责问的。毕竟是给贵人们做事,仪容不端正怎么行?! 青枫就劝他换身衣裳再做事。以免碰到了严苛的贵人就麻烦了。 木头听了后甚是为难,讷讷说道:“不是我不想换。只不过我就这一身还好一点了。” 他本就是做这样粗活儿的,衣裳蹭到花草蹭到泥土甚是平常。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让衣裳磨到了一点点。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破损。 宫里的衣裳都是有定数的。再想要多,就得自己掏银子去换。 可是他哪里能够有那许多的银子来? 木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闷头继续做事,“多谢你的关心。我这边,你不用操心了。” 青枫却觉得十分诧异。 木头勤劳苦干,加上太子妃有时候见到了木头也打赏一二,想他应当攒了不少银子了。哪知道他却说连换件衣裳的银子都没? 粗使活计原本就费衣裳。又因他们穿的大都是粗布衫,即便新的也费不了太多银子,故而时常有人拿了银钱去买新的。 青枫拉了木头的手臂示意他停下,又迫使他抬头看过来,这才问道:“你的银子都去了哪里?怎地都没了?” 莫说旁的了。就是太子妃赏给木头的那些银子,随便其中一次的就能够他买上两三套了。哪里困难成这样! 木头嗫喏半晌方才说了实话。 原来他把银子大都孝敬给了住处的老太监们。 那些老太监仗着人脉多仗着自己在贵人们面前得脸,处处为难他们。倘若他们不好好孝敬的话,怕是现在的差事都要受到那些人的难为。 青枫一听这话,登时就急了,直接把这事儿告诉了太子妃。 阿音遣了青枫去那处查了好些日子。青枫揪出来一些苛责新人又好吃懒做的人,阿音处置了他们,又留了木头在景华宫伺候。 木头因此而十分感激太子妃,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半点也不敢马虎。 如今看到一个穿着常服的男人过来点名要见太子妃,木头急了,高声道:“太子妃正用晚膳,没空!” 晟广帝因着是在如意阁和董仙人讨论经文,所以穿着常服。又因想和阿音讨论这事儿,就没有带人过来。 现看到个小太监居然这样和他说话,晟广帝倒是被气笑了,“没空?你和她说,立刻,马上出来!不然,那个叫百草的活不过今晚!” 木头才来景华宫没多久,哪里知道百草是谁? 即便知道有人来给太子妃看诊过,他也没留意那人叫甚。 木头梗着脖子哼道:“太子妃怀着小皇孙!太子妃用膳最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 如今太子和太子妃正一起用膳。 他可是知道的。太子和太子妃是顶顶厉害的。他才不怕护着太子妃! 晟广帝瞧着这小太监一脸的理所当然,气得胸口发闷。 “好!好!”晟广帝抬手遥点着他,“你可记住了今天你的话!” 语毕,晟广帝当即转身,拂袖而走。 ——他自然不是听了那小太监的话所以走。 他是顾及他的宝贝孙子! 至于那小太监,晚些见了阿音那丫头后自然要治一治他的罪! 晟广帝快步离去。原打算回到如意阁去静修,走着走着想到一个人来,脚下一转,又换了个方向。 俞皇后刚刚用完晚膳,正和段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谁知就忽然听闻晟广帝来了。 俞皇后赶忙道:“快快去请。”而后起身整理了下衣裳,把钗环扶正。 烛光下,俞皇后的五官温柔至极。 晟广帝看到后心中一暖,说话时候就放柔了语气。先是寒暄一番,而后把来意说明。 “景华宫里可是出了大事。”晟广帝轻拍着桌案,探首与俞皇后道:“那个跟着小丫头的太监,居然是个有问题的。” 俞皇后刚开始以为说的是青枫。毕竟青枫和郑惠冉的那一遭,但凡知情的人就都不会忘记。 谁知晟广帝却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那个百草。” 俞皇后怔了下,“百草?” 其实,俞皇后起先是不知道百草身份的。后来阿音从南边回京,他随了阿音回宫来,数次给阿音诊脉。俞皇后日渐发现了些什么,就悄声问过了阿音。 阿音没有瞒着她,把事情和她说了。阿音还和俞皇后说起当时拿来救俞皇后的那个“茶叶”与百草之间的渊源。 俞皇后就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禁叹道,万事果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再听阿音说,百草把他的最后一颗“茶叶”送给了她,俞皇后对百草的敬佩就又多了许多。 如今听闻晟广帝把这话拿来说事儿,俞皇后有些怒了。 ——百草并非是太医,并不能随意进出宫中。回京后在宫中逗留,也是因了担心阿音的身体,为了方便给她日日把脉所以依然用了先前那个身份。 谁知这样的好意竟是被晟广帝这养责问。 倘若晟广帝是好好说的,俞皇后或许就和他慢慢讲了。 谁知晟广帝一开口就把董仙人搬了出来。 董仙人发现了百草的不对劲。 董仙人说得好,此人应当严厉处置。 董仙人没错,这人确实是十分可疑。 …… 一次两次就罢了。每一句都带上蓬莱宫的那个人,俞皇后听闻后十分恼火,拍案说道:“怎么着?我家阿音留一两个身边伺候的人还有错了?!还不是因为太医院一个两个的都不顶用,这才不得不把董家神医留在身边么!想问责?可以。先揪出那些个不做正事的来,一个个发落的发落,砍的砍。再问责这个能够救人命的好人来!” 俞皇后轻易不发怒。一发怒就是让人心中畏惧。 晟广帝虽算不上畏惧二字,可看到她生气心里也紧张得很。把她的话仔细想了一想,他道:“即便是神医,那留个大男人在宫里终究是不太好罢。” “那有什么!”俞皇后道:“他也就白日里来里头给阿音把把脉,晚上都是歇在御林军那里。那个地方守卫多么森严你也是知道的,晚上轻易无法离开。你瞧,白日里阿音身边那么多人。晚上他又过不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行箴都没说甚,你一个逍遥红尘外的管那么多作甚!” 晟广帝心里一琢磨。 是啊,他一个学道学的来管这些做甚么?! 虽然心里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不过晟广帝还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后看时间不算早了,晟广帝就欲告辞离去。 不过他刚刚走到门口步子才迈了一步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猛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俞皇后。 “阿敏。”他指了那名唤百草的男人说道:“你说他是,董家神医?” 俞皇后见他终于开窍了,就似笑非笑地看他道:“是啊。” “……哪个董家?” “还能有几个董家。”俞皇后看着自己指尖新染上的蔻丹,语气十分愉悦地道:“就是你我都知道的那个净出神医的董家。” 晟广帝直接目瞪口呆话不成语句了。 ——这个是董家神医的话,那么蓬莱宫的那个又是谁?! * 景华宫内,阿音边扒着饭边问冀行箴:“你说,皇上今儿能发现得了那董仙人的问题么?” 刚才百草走了后,阿音后知后觉地开始有些紧张起来。毕竟百草不是真正的太监,倘若皇上发现了可真是麻烦了。 谁知冀行箴和她说不用担心,一定没事。又和她解释了一二。 所以阿音方才这般问冀行箴。 “嗯。”冀行箴微笑着给她夹了个糖醋小排,“能发现。你放心好了。” “可是怎么还没消息呢?”阿音边咬着酸甜可口的小排,边朝窗外方向看了几眼,“该有消息了才是。” 冀行箴刚才已经吩咐了径山守在门口,等闲不准放人进来打扰阿音用膳。毕竟是有了身孕的人,用膳的头等大事。倘若吃饭期间被打扰,后面怕是就会没了胃口。所以还是一气儿吃完的好。 冀行箴耳力甚好,刚才他已经听到了晟广帝和木头的争执声。 木头说话声音又大又响,即便冀行箴在院中屋里,依然听了个十足十。 说实话冀行箴挺喜欢这小子的脾气。性子直,又有股子傻气。这样的人伺候阿音,倒是可以放心许多。 冀行箴就没有命人去帮木头。 没有他的命令,其余人就都按兵不动,并未贸然出头。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幕,冀行箴笑着拿起帕子给阿音沾去了唇角的汤汁。 “你放心就是。若我没猜错的话,现下父皇应该在母后那里。等会儿就能有消息了。至于你——” 冀行箴端起汤碗凑到阿音的唇边,“你好好吃饭,养好了身体,把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才是正经。” 冀行箴的想法很简单直接。 吃得好,身体才能好。 身体好了,过那个生孩子的鬼门关时,就多了几分胜算。 虽然他希望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但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阿音。他相伴一生的小娇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表白媳妇儿~︿( ̄︶ ̄)︿ ** 谢谢 抓住那只猫猫 投的雷!~ 第212章 百草怎么也没有想到, 自己不过是帮忙送个东西过去罢了,居然落了个被囚禁的下场。 这个时候他十分后悔。 ……后悔当时没先骂那个臭不要脸的董大牛几句就被堵住了嘴。 想到刚才自己见到的董大牛的样子,百草从嗓子眼儿里哼了一声,而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动了动发酸的脖子, 很是替自己那已故的爹不值。 董大牛是个孤儿。 父亲看到他后可怜他, 收在身边坐了个小药童。平日没事了帮忙捣捣药,或者帮忙晾一晾药草,做事倒也算是勤快。 后来父亲故去, 百草看董大牛也算是年纪不小了可以自己出去闯荡了,就没再让他继续留在家里。 哪里想到, 那董大牛走后, 他才发现家中父亲制造好的药丸全都不见了。 百草思来想去方才晓得,定然的董大牛临走前卷走了父亲的那些东西。 虽然比不上能够起死回生的药,但那些也是父亲苦苦研究几十年后方才制造出来的丸药。很多都是用对症的话便能药到病除,很有功效。 ……想必那董大牛刚开始倚靠着那些药丸挣了不少银子和不少名声罢。 想到这儿, 想到自家父亲辛辛苦苦的成果被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给利用了,百草的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 这个宫殿位置有些偏僻。不过还好宫人们十分勤快,把这里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空气并不污浊。因此,虽然双手被扣在背后绑起来了, 可百草在这里待着倒也不至于太难过。 他正细细回想着那董大牛现在的衣着打扮,思量着那家伙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就听门吱嘎一声响了。而后亮光照进屋里, 让人看到了一点点希望的光明。 如今已经天黑了。晟广帝却执意要往这边来一趟。 郭公公打着灯笼进到屋里,躬身去到门边站着恭迎圣驾。 晟广帝大跨着步子往这边行来。视线往墙角处的那个身影扫了一下,这便阔步走到了椅子边落了座。 “董百草,是罢?”晟广帝目光盯着那灯笼看了会儿,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你是董家后人?” 百草晃了晃头,示意自己的口中还咬着东西。 郭公公赶忙过去想要给他把口中之物取出来。谁知刚刚迈步,郭公公就被晟广帝抬手制止了。 “不用如此。”晟广帝道:“朕亲自来。”说着就上前把东西拽出抛到地上。 “是。”百草恭敬答道。 晟广帝重新落了座,思量着说道:“那,今日和你相见的那人是谁?” 晟广帝一语问出,又怕自己没点明是哪个人让人分辨不清,故而又道:“就是让朕把你诛了的那个。” “董大牛。”百草答道。 “多大年纪?” “和草民差不多大。” “你们两人缘何认识?” 百草早已想到自己回被问起这个,于是实话实说道:“当年他无父无母成了孤儿,先父收留他在家中做了药童。” 而后,百草又把董大牛当年犯下的那些事情一一讲述。 他每多说一句话,晟广帝的脸色就更加黑沉一分。待到大致把事情说完,晟广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没法看了。 “他竟是这样一个人?”晟广帝目光直视前方冷冷说道。 百草不答反笑,“不然陛下以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晟广帝被问得哑口无言。 百草见好就收。 他知道这位皇上脾气不怎么样。当初见到太子和皇上争执时候的样子就已经知道了。 百草就道:“其实是那人惯于伪装。皇上和蔼仁厚,他正是看准了这点,以有心算计无心来欺骗皇上,自然能够得手。” 说罢百草语气诚恳地劝道:“陛下往后莫要如此善心了。还是多为自己考虑些的好。” 这话说到了晟广帝的心坎儿上。他当即让人把百草身上的绑缚给解开了,而后与他道:“你既是暂没去处,就先在原地住着罢。多待些时候过些日子再走也好。” 百草躬身应“是”,而后挪动着酸疼的手腕和身体悄然退了出去。 晟广帝离开后便往如意阁而行。走到半途,越想越是气氛,当即也不会去歇息了,直接带了人往蓬莱宫去。走了一段路后,觉得人手不够,便让身边的郑惠冉又去叫了些人来一起跟着。 蓬莱宫里正灯火通明。 晟广帝知道缘由。 这两日就有新丹药要出炉了。想必董仙……董大牛正在里头炼制丹药。 倘若是以往的话,晟广帝少不得要放轻了脚步,生怕吵到他,只小心地往那边看看,或者轻声问一两句话就走。有时候甚至于都不进去,只遥遥地看一眼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可这次不一样。 晟广帝直接带了人冲进院子里去。 董仙人听闻动静,心里一颤,故作镇定地走了出来,朝着晟广帝不悦道:“陛下这是何意?莫不是我做的这个丹药不合您的心意?” “心意?”晟广帝朝着他冷笑道;“你居然敢欺瞒朕!这样的大事你都做得出来,你又有何立场指责朕呢?” 说罢,晟广帝紧盯着董仙人,一字字的说道:“是吧?董、大、牛!” 最后这三个字的名字被晟广帝缓缓吐出后,董仙人顿时两膝一软吓怕了。 “皇上!陛、陛下!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 到了这个份上,董大牛当真是一点也不敢狡辩了。 既然皇上能够相信董百草,既然皇上想要责问他,那他就再无翻身之日! 因为董百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陛下或者太子随便是谁遣了人去仔细打听,想必都能够知道这事儿! 董大牛再也忍耐不住,连连磕头连连告饶。只希望皇上能够放过他一马。 晟广帝朝旁边看了眼。 一位手中执着鞭子的公公就上前把东西捧在了帝王跟前。 晟广帝接过那个鞭子,抬手就朝着董仙人身上抽了过去。 董仙人身上一阵阵地泛着疼,心里更是紧张而又害怕到了极点。 他知道,这个时候一旦自己承认了错误,就全完了!不只是他的前途,就连他这个人,恐怕都会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毕竟他惹怒了的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人! 眼看着晟广帝已经喊了人来要将他五花大绑押下去。董仙人赶忙高声喊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想我当初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如何能够得见皇上?” 他这话让晟广帝稍微停了下动作开始思考。 是啊。 董大牛变成董仙人……是怎么一步步到了这个地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道经看得太多。晟广帝一时间竟是忘了具体的细节。 “郑家人!”董大牛慌忙说道:“是郑家人还有郑贤妃让小的来的!是郑家人让小的来给皇后娘娘看诊的!” 晟广帝心里琢磨了下,是有这么回事。 当初是郑贤妃和郑家一力推崇那董仙人。说他是少有的名医。说他是董家后人。还说他治好了许许多多的人。 可这一切分明都是糊弄人的! 晟广帝越想越是气愤,当即遣了郭公公到静雪宫里去喊人。 “去!把她给朕叫来!”帝王怒气冲冲地高声厉喝,“朕倒是要仔细看看,他们把这样一个说谎匪徒安插在朕的身边,究竟打了什么样的主意!至于董大牛。” 晟广帝目光如霜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 “把他丢到天牢里。等着问斩罢。” 董大牛没料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出了这样的岔子。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对他礼遇有加的皇上,下一刻就能翻脸不认人?! 董大牛骇然,眼看着又好几个粗壮之人前来捆绑了,他赶忙晃着胳膊不住赶人。 “快些离开!你们快些离开!”他的双手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绳子给捆在了身后,根本无法挪动片刻。 晟广帝根本懒得多搭理他,淡淡丢下两句让人把他看押好后就也离开。 静雪宫里。 郑贤妃如今过得虽然不如意,却也算得上比较舒服。毕竟她受宠多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和人脉都有可以用上的地方。如今她就是在经血宫里吃着汤水,然后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小宫女匆匆奔跑而来。 郑贤妃呵斥她让她小心着些。 小宫女虽然驻了足却依然紧张万分。 “贤妃娘娘。皇上来了。”小宫女慢慢说道,心里紧张得很:“我们该怎么应付他?” 听闻晟广帝来了,郑贤妃先是震惊,而后是狂喜。赶紧沐浴换衣,穿了件轻薄的衣裳就到了屋子里。 晟广帝刚好进门,看到了这一幕。 郑贤妃赶忙凑过去说道:“皇上,您一定是累了吧?我妾服侍您沐浴罢。妾身最近学了点儿按揉的皮毛功夫。倘若皇上不介意的话,不若等会儿在这里歇息。我也好给您揉揉肩膀。” 晟广帝双目定格在了郑贤妃的身上,一言不发地往里行着。 郑贤妃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小心地陪笑着,半点也不敢松懈。 “董大牛,你知道的罢。”晟广帝最终停在了一个蔬果盘子上,“说说看。当时你们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郑贤妃咽了咽口水,“妾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在说什么?”晟广帝看着她,遥遥地指了蓬莱宫的方向,怒喝道:“你们招来的那个姓董的,你自己不记得了?倘若真不记得了,朕就来告诉你。” 晟广帝一点点逼近到郑贤妃的身边,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尖,一下一下指尖用力,口中铿然地说道:“当初皇后病了,你们找了个神医过来,说是能够救了她的性命。我倒是想要问问你。那个神医究竟是怎么来的!” 郑贤妃听闻后,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膝盖一软,慢慢瘫软在地,口唇开合半晌,却最终一个字儿都没有说出来。 这个晚上注定不是个平静的晚膳。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又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晚上。 虽然和晟广帝争执了许久,可是那一场争吵并未影响到俞皇后的心情。 恰恰相反。 一想到那个所谓董仙人的真实身份将要暴露,她就隐隐地有些兴奋。不过,这事儿与自己关系并不算特别的大,因此她只高兴了一会儿就安然睡去。 同样睡得不错的还有阿音。 阿音正怀着身孕,本就是嗜睡的时候。晚上又有冀行箴在旁陪伴,自然是睡得又好又快。 想到昨儿晚上冀行箴的话,阿音不禁有些脸上泛红。 昨晚上一起歇下的时候,冀行箴搂了她在怀中,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睡。 其实阿音是很喜欢和他挨着的。但阿音生怕他这样会胳膊不舒服发麻,自然不肯。更何况她现在坏了身子,睡相不太好,时常会不自觉地左右翻身。这样一来,他搂着她的话,他也会说不好,时常能够被她吵醒。 谁知阿音把话和冀行箴说了后,冀行箴却依然坚持着不准她反对。 “你我是夫妻,这样有何不妥?尽管靠着就是。再说了,我也喜欢你这样靠着。你这样在我怀里,我也安心。”冀行箴在她耳边如此说道。 阿音拗不过他,自然答应下来。 可能是他的怀抱让他太过安心,于是她这晚睡着的格外快。今日起得就也比较早。 阿音左右无事,看自己身子已经差不多也三个月出头了,这便一大早就去了永安宫探望俞皇后。 郑贤妃被夺了妃位打入冷宫的消息,便在这个时候传入了俞皇后和阿音的耳中。 第213章 消息是段嬷嬷说出来的。 段嬷嬷为人持重, 很少有这样说人是非的时候。此刻提到郑贤妃的事情却十分地兴高采烈兴致勃勃,且还特意留意着周围,莫要有人看过来,免得背后被说是非。 “……听闻皇上已经彻底恼了郑贤妃了。”段嬷嬷回头朝紧闭的门又看了一眼,笑着与俞皇后道:“郑贤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还是旁人传话给郑贤妃的。任凭她怎么哭闹着要见皇上一面, 皇上都未曾应允。” 俞皇后听着先是心里畅快了一阵,而后想想,这事儿无论怎样都和自己无关, 就兴致缺缺起来,点头应了一声, 这便让段嬷嬷出去了。 段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 凑着阿音出来的空档悄声问她:“不知皇后娘娘可是厌了我这般?若真如此的话,还望太子妃替我美言几句。” 段嬷嬷是跟着俞皇后几十年的老人了。平日里两人看似是主仆,实则感情远比主仆要深得多。 见段嬷嬷如此紧张,阿音安慰她道:“母后怎会恼了您?想必是真的不愿意搭理郑贤妃了方才如此。您莫要如此忧心。” 阿音其实能够理解俞皇后这般的反应。 虽然和郑贤妃明争暗斗了那么多年, 可是早在很久以前,俞皇后已经开始不把郑贤妃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原因无他,对晟广帝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也就对他到底宠爱谁他到底信任谁不再放在心上。 郑贤妃这些年都没能闹出什么水花来。俞皇后更是没有再关注她。 那些争斗太过久远,恍若隔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接触, 如今乍一听闻对手低到了尘埃里,这事儿在心里也已经激不起任何的水花。 不过,松一口气的感觉总是在的。 “嬷嬷无需担心。”阿音笑道:“母后终归是欢喜着这件事的。” 段嬷嬷陪在俞皇后身边多年, 自然也是知道俞皇后的脾气。先前她是抱了太大期望来说事,没见俞皇后欣喜万分反而神色冷淡,这才担忧起来。现下看到阿音这般说,段嬷嬷的面上就又带了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段嬷嬷道:“我总看着皇后娘娘最近心事重重,想要劝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音正要再言,旁边梅枝匆匆过来说道:“太子妃,大公主来了,正往宫里走着呢。” “莲姐姐来了?”阿音听闻喜出望外,边撩着帘子边往屋里走,“我和母后说一声去!” 她这样可是吓坏了段嬷嬷和几名宫女。大家俱都上来劝她,“太子妃可当心着些,莫要伤了身体。” 就在众人的紧张声中,阿音说着“没事儿”来到了屋里,与俞皇后说起了冀若莲的到来。 “若莲来了?”俞皇后听后先是一喜,继而一叹气,拉了阿音的手悄声道:“我告诉你,她啊,来的目的九成九不是我。” “不是母后那还能是谁?”阿音笑道:“总不会是皇上罢?” 俞皇后被她这语气给逗笑了,“不是皇上。却是旁的人。” 阿音疑惑起来,“还能是谁?” “你等等看就知道了。” 原本阿音对于冀若莲的到来只有欢喜,如今又多了几分好奇。等冀若莲走到屋里的时候,她起身迎了过去,问道:“莲姐姐今日怎地来了?可是稀客。” 冀若莲指着她与俞皇后道:“母后你看看这丫头。我才出嫁几年啊,这就成了‘客’了。” 阿音并不介意被这样说,听闻后笑眯眯地挽了冀若莲的手臂,说道:“我这不是身子重犯糊涂么。姐姐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冀若莲笑看着她,“你啊,就知道找借口。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后看我不折腾你。到时候你可没有借口了罢!” 阿音连忙道:“姐姐手下留情。” 两人笑说着走到了俞皇后的跟前,一人一边地坐下了。 俞皇后一侧是女儿一侧是儿媳,都是至亲的晚辈。她心满意足地左右看看,问冀若莲道:“今儿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在俞皇后和阿音的跟前,冀若莲根本不用遮掩什么,直截了当地道:“母后,我听闻那位神医如今就在宫里头?可否让我一见?” 俞皇后就微笑着看阿音。 阿音了然,“姐姐来寻百草?” 冀若莲嫁到婆家多年一直未曾有孕,遍寻名医亦是无果。如今正是想要见一见宫中这位神医来看看有没有希望。 “原来他叫百草。”冀若莲朝外头看了几眼,与阿音道:“听闻是跟着你的。如今人在哪儿?” “可别提了。中间出了点波折。如今人正躺着休息呢。”俞皇后当先答道。 冀若莲不明所以。 俞皇后就低声把晟广帝将人抓了的事情给说了。 冀若莲气得当即就起身要往如意阁去,“父皇这是怎么了?竟是是非不分了么!那蓬莱宫里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能让那人在后宫多年而安心,为何却不放心这么老实的一个杏林圣手!” 阿音听闻后苦笑不已。 冀若莲是晟广帝的第一个孩子。即便是女儿,也是宝贝心疼得很。是以晟广帝对冀若莲素来不同,多了一分包容一分体谅。 而冀若莲在晟广帝的跟前也是轻松自在得多,许多话旁人不敢说,她却敢。 俞皇后赶忙拦住了冀若莲,“你可别去。你父皇如今心里不舒坦得很,你如果火上浇油,不怕他禁锢了神医不准你见么!” 冀若莲刚开始还不太服气,听闻后面几句后彻底没了脾气。 “好吧。那这事儿我不在父皇跟前提了。”冀若莲扭头和阿音说:“不过你这丫头可得给我记着点。倘若那神医好了,得第一个通知我。我立刻去寻他帮忙看诊。” “那是自然。”阿音道:“莲姐姐的事儿我能不记着么。” “这可说好了的啊不许反悔!” “一定一定。” “你的保证我可不敢太相信。”冀若莲提起这个就挑了挑眉,“是谁来着?一有孕就开始犯傻。如今愈发严重了。” 阿音拉着冀若莲的手臂直叹气。 冀若莲哈哈大笑。 俞皇后看这俩人相处融洽,心里放心了些许。她在旁自顾自地喝着茶,看那两人在那边笑闹。 冀若莲因着心里最挂牵的事情有了点着落,所以现在心情好得很。她在宫里一直待到了下午方才离开。 送走冀若莲后,阿音方才得知那董大牛如今不在宫中了。 这事儿还是云峰和她说起的。 她刚刚送走了冀若莲后折转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了云峰。云峰就和她提了一句董大牛的事情。 “出宫去了?”阿音今日一直在永安宫里未曾离开半分,乍一听闻这个消息顿时诧异非常,“他是怎么出去的?” 想来是段嬷嬷看俞皇后不喜欢听那些宫中琐事所以这次没有提起。也因了这个关系,她到现在方才知晓了这个消息。 云峰答道:“被皇上赶出去的。今儿早晨还在宫里,后来下午就被赶了出去。好似这辈子都不能再出现在京城。” 对此阿音觉得十分诧异。 按理来说,欺君之罪是重罪。董大牛不应该这么快就能离开才对。 提起这个,云峰也是摸不着头脑,挠挠头道:“小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这还得问问陛下可能才知道。” 阿音自然是不可能去问晟广帝的。不过她也不会任由自己这样对此事继续好奇下去。于是这天晚膳前她在散步的时候就问了冀行箴有关此事的情况。 “云峰都和你讲了?”冀行箴拉着她的手小心地走在院子里,“这小子,可是个嘴上没有把风的。竟是什么都能一气说出来。” 阿音不走了,拽着他的手道:“你不同意,他敢对我说?别说他敬我之类的话。他可是你的人。” 冀行箴莞尔,小心地一把将她抱起,走到了水榭旁的凉亭里,坐下后又抱着她挨着坐了。 “我是同意过的。只是我同意的并非这事儿,而是旁的。谁知他竟是把这个与你说的。” 阿音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就问:“你同意的是什么?” 冀行箴一本正经答道:“我允了他,让他可以把那骗子离宫的事情与你提上两句。” 阿音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被冀行箴给忽悠了,当即做出发怒的样子来,扭过身子不去理他。 就在她下定决心不回头的时候,冀行箴那边却是响起了缓慢的解释声。 “父皇的顾虑在他自己的大道上。”许是因为背转着身子,所以这话听上去多了几分缥缈,少了几分真实,“父皇研习道经是从董大牛开始。听闻讲习亦是从董大牛开始。如今父皇‘小有所成’,那么这一切的成果都和董大牛脱不开干系。更何况——” 冀行箴说着,抿了抿唇。 阿音这个时候倒是回过味儿来,接道:“更何况董大牛做出的丹药,陛下确实觉得很有用。不然也不会一直在用了。所以他觉得董大牛是道友。他是万万不能去杀道友的,故而放了他一条性命。但是却再也不想再看到他了,因此禁了他入京。是也不是?” 虽然话语的长短不同,但阿音的说法与本来事实也大差不多。于是冀行箴轻轻颔首。 阿音虽然猜到了,却之前也没料到晟广帝当真会这么做。遂叹息了声,旁的并未多说什么。 百草是因着那日被晟广帝忽然扣押而身子有些不适。不过数日便也好全。 冀若莲之后收到了阿音的消息,即刻到了宫中来请百草给她把脉。 诊脉过后,百草迟疑着说道:“其实您这症状倒也不是不能解。只是——” “是不是很难所以不好开方子?”冀若莲心中紧张,即刻追问道:“先生您但说无妨。无论是甚病症,我都能好生面对。” 无怪乎冀若莲这般紧张。 前些天的时候,她的妹妹冀若芙也已经被诊断出有了身孕。 虽说冀若芙如今有孕的年龄也着实不小了,可是冀若芙与她不同。她早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出嫁。而冀若芙出嫁晚。后来和徐立衍挑明之后方才得以修成正果。 所以冀若芙在这个时候诊断出有孕算是刚成亲几年的正常现象。 她却是等不得了。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年纪再大就没了做母亲的可能。 看到冀若莲这样紧张,百草赶忙摆手道:“您别急。别急。” 百草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并不是在说冀若莲的症状难解。 说实话她这症状虽然难,但是百草觉得自己试一试的话应当能解决了她的问题。 只不过百草之前曾经想过再过些日子就告辞离去。自由自在过自己的生活去。 可是如今冀若莲的事情若是应下来,少不得要耽搁了他自己的打算和行程。 百草左思右想为难了许久,最终还是重重点头应下了给冀若莲诊治。 “我姑且试一试。”百草躬身对冀若莲道:“只不过这事儿有快有慢,也得看机缘。所以还请大公主莫要着急。我给您一点点治。您放松心情好生等着。说不定喜讯什么时候就有了。” 冀若莲本就知道自己这症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了的。听闻百草肯帮忙,顿时喜出望外,哪里还肯受他的礼? 她赶忙上前一把扶起了百草,诚恳道:“先生不必如此多礼。您肯帮我,我不胜感激。” 想到在宫里和大公主府之间来来回回多有不便,冀若芙就犹豫着道:“我府上多有客房。不知先生可愿意到我府上小住?” 她的用意其实十分明显。就是既然要诊治,这样来回奔波着终究不是个事儿。无论来回跑的是她还是百草。这样终究都耽搁了许多时候。 百草笑着摇头婉拒,“大公主不必如此客气。我在这儿待久了,也待惯了。就在这里便可。” 他心里也还惦记着太子妃那边的事情。 太子妃的胎如今已经稳妥了许多。不日日看着也没甚大碍了。但他既然没有离京,能够日日去给太子妃请脉,那就还是照着以前的习惯去看着。 如果住在大公主府,倒是方便了给冀若莲看诊。可太子妃这儿就耽搁了。 冀若莲看他十分坚持,就没有过多地强求,于是和百草道;“那往后我时常来宫里寻您罢。” 百草就说了一个“好”字。 冀若莲朝他微微颔首后便出了屋子离开。往后的数日间,冀若莲都时常来宫里。有时候会一段时间内每日里都过来。 这样好生调养着,虽然两个多月后还未听到有孕的消息,但是冀若莲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脸色红润起来,步履也愈发的轻盈飘逸。 永安宫和景华宫这边一片祥和与安宁。可是晟广帝那边却不甚清净。 只因晟广帝求道心切,如今走了个董大牛,他觉得自己的道学研习不能耽搁,就从外另请了一位得道高人来指点迷津。 这位高人身形清瘦,须发花白,蓄了三尺长须。长长的袍子穿在身上,他抬头挺胸地站着,整个人看上去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气韵。 高人来了宫里后,晟广帝并未把他介绍给宫中诸人认识,不过在用膳时候简单提了一两句便作罢。 阿音倒也有些体谅他这样的做派。 ——原先一个董仙人可是被晟广帝一力担保下来的,搞得人尽皆知。结果最后知道那人是个骗子,晟广帝可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位新的道学先生,晟广帝自然要小心谨慎着,半点都不敢马虎。 天气渐渐寒冷起来。 蓬莱宫里复又燃起了炼丹的青烟。 没多久,京城有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在这冰天雪地里,俞皇后却是忽然病倒了。 这可急坏了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 ^_^ **** 谢谢 : 读者“帘外谁想容”,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林静的夏天”,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栗子”,灌溉营养液 +40 ^_^ 第214章 俞皇后这次并非是突然就病倒了, 而是之前已经有了一点预兆。 刚开始的时候,俞皇后有些畏寒。那时天气虽然冷,却也没有入九,并未到酷寒的地步。 可是阿音还穿着夹层衣裳呢,俞皇后就已经换上了厚厚的棉衣。 因此, 阿音也问过俞皇后一句, 这样会不会是身子不太妥当,要不然让百草过来看看。 俞皇后却并不太当回事。 “没事。太医已经给看过了。”俞皇后笑着与阿音说道:“不过是身子虚弱罢了。平日里饮食多注意一些,再多休息休息, 就也没甚大碍。” 说实话,俞皇后这话说得也是有道理。 这些年来俞皇后的身子一直算不得太好, 每年的冬天都有些难熬。也正因为这个, 到了冬日里的时候俞皇后就尽可能的多休息。除去了每天散步锻炼身体外,大多数时候就注意保暖。 太医曾经不止一次说过,皇后娘娘身子虚弱,得好生养着。 如今听了俞皇后的话, 再想一想太医多年来的所言,阿音也觉得有道理。不过还是暗中寻了百草,让他没事的时候帮忙给皇后娘娘把把脉。 谁知这事儿也是巧了。 就在阿音把百草带到了永安宫的那天,晟广帝突然来看望俞皇后。 这可着实是出人意料的举动。要知道晟广帝自打发现了董大牛的身份后,一度曾经刻意避开遇见阿音和俞皇后她们。 许是因为自己曾经识人不清而懊恼, 又或者是因为当年事而愧疚。毕竟那时候俞皇后病重时差一点没了性命,他却非要相信郑贤妃和郑家所带来的那位所谓的董家后人。 再怎么说,晟广帝经了这一件事情后很容易就能明白他自己当年所思所想错得有多么离谱。这样一来, 再面对当年的这些当事之人,他的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的。 俞皇后自然体谅他的“难处”。 这些年过来,已经几十年了。他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两人间无论出现怎么样的状况,都是她的不对。他总是对的。 俞皇后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连商量都没有就直接下定某种决心的处理方式。面对着他的刻意躲避,她也没甚太大的感觉。 谁知就在她已经把他抛诸脑后的时候,他却主动过来了。 俞皇后大为惊讶。就把百草给她把脉的事情暂时往后推了推,整整衣衫和钗环,主动出门去迎晟广帝去。 百草见状很有些无奈。眼看着俞皇后的身影已经出了屋子,百草凑到阿音的身边低声道:“太子妃,您看这事儿如何是好?” 虽然他有心相助,可也得把脉后才能下定论。 阿音朝着俞皇后朝外面走去时候的轻盈步子,心里约莫有了数,叹道:“今日是不成了。改天罢。” 俞皇后和晟广帝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不管两个人之间如何了,现下晟广帝能够来看望俞皇后,俞皇后终究是开心的。 更何况晟广帝已经把郑贤妃打入冷宫中。没了他在,两人间的嫌隙又少了一些。 其实百草这样特意和阿音说起也是有原因的。 俞皇后并不太愿意百草给她看诊。至于缘由,阿音虽没有听俞皇后亲口说过什么,但也猜测着和近日来接连发生的那许多事情有关系。 关于俞皇后和崔家之间,俞皇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什么。但是明显她的心底深处对此有些排斥。不然也不会一直避而不谈。 可百草正是能够揭开崔家与俞皇后之间联系的一个人。 有他在,看到他,俞皇后想必就能时刻想起来自己并非俞家人而是崔家人。 这对俞皇后来说着实太过痛苦了些。 阿音安抚了百草几句,两人就一前一后地往外行去。 晟广帝看上去气色不错,红光满面。步子跨得很大,虎虎生威。 看着他满脸喜悦的样子,阿音亦是高兴起来,一出屋门就急急地往俞皇后身边去。 在俞皇后的引领下,所有人都行礼问安。 “参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晟广帝笑着说了句“平身”,这就上前来握住了俞皇后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叹道:“阿敏,你瘦了。” 简短一句话,让俞皇后差点泪盈于睫。 ——晟广帝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他之前曾经细心留意过她。不然她这样轻微的变化不会被他看出来。 俞皇后努力让自己扬起了个笑容,“不知皇上今日怎地想到了来这里?” 晟广帝哈哈大笑,“没什么。张仙人跟朕提起过皇后,说是为甚朕一心求道却忘了自己应有的责任。朕便想着来看看你了。” 听了他这话,俞皇后有喜也有伤感。 伤感的是,他原来是听了那新来的道士的话故而来了永安宫探望她。并非是出自于本人意愿。 喜的是,看晟广帝提起那新来的仙人的所作所为,好似对方是个不错的人。最起码能够让人朝着好的方面去想事情、懂得担责。而非像是之前的董仙人那般对晟广帝的许多行为做了过多不好的干涉,比如吃药,董仙人就直截了当说只能选择吃丹药一种,连外面的东西都不许乱吃。 俞皇后一时间无言。 晟广帝与她一同往永安宫里行。又和她一起吃了午膳和晚膳。 看着他如今的笑容温和平静,俞皇后后来就也想开了。 ——如今的生活平静安宁,什么都比不上这样安宁祥和的感觉。 这就很好了。 她知足。不强求。 这一次没能把脉,阿音就想着再寻了机会让俞皇后同意百草过来一趟。 可是她提了好多次都被俞皇后给打断了话题或者是岔开了话题。 后来见阿音始终坚持如一,俞皇后终是也松了口。 “过几日罢。”俞皇后说道:“再过上一些时候,等到入了九、天上下雪了,我自然会让百草过来帮我查探。” 这话让阿音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便等着天冷一点了再让百草进永安宫给俞皇后行礼顺便诊脉。 哪里知道,这脉还没有诊上,俞皇后却身子开始有点不对劲起来。 这个过程并不明显。 比如今日咳嗽多一点。比如下一日的时候就是流涕多些。 太医院的方子也还在吃着。久而久之的虽然有点小毛病,却也没太当回大事。 谁知道就忽然病了下来。 冰天雪地的,天地寒冷到了极致。而俞皇后一病不起。 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阿音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冀行箴起床了,就揉着眼睛问是怎么回事。 冀行箴初时并未与她说自己起来的缘由,而是道:“没甚么。我出去一趟,你好好歇着。” 阿音本来已经躺下了。可是将要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她忽然记起了当时自己模糊间听到的几句话。 “永安宫……” “……病发……很重……” “请过去看看……” 虽然是断续的只字片语。可让她把事情给串了起来。 俞皇后病发了!很严重! 阿音一下子惊醒。她想要坐起来,却因着有了点月份而只能用手撑着慢慢坐好。 阿音当即就急得要起床去看望俞皇后。 不过她刚刚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穿衣就被冀行箴一把按了回去。 “你别去了。我去看看。”冀行箴说着,已经起身穿衣,边系着腰带边与阿音说:“母后那里是个什么情形都难说。我先过去看看。等会儿回来和你说。” 阿音自然是知道他的脾气的。 说是一会儿回来说,指不定要等到甚么时候。很有可能即便是有了天大的事情,他也会等她醒了再“回来”。 原因很简单,为了让她睡好休息好。 可是现在是母后有事情,阿音怎能睡得着?当即披了衣裳下床,瞪着眼睛看他。 “我要过去看看。”阿音说道:“不看到母后的状况我无法安心,也无法睡着。” 她神色十分坚定,摆出一副“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过去无论怎么样也得过去”的架势。 冀行箴无奈,只好让万嬷嬷进屋来给她穿衣。不过冀行箴没让人给她绾发和戴发钗。 “晚上天气寒冷,那些虚的就不用了。只管给她编上辫子就好。”冀行箴如此吩咐道。 万嬷嬷会意,给阿音编了个利落的辫子用簪子在头上简单固定好。 冀行箴这便亲自拿了个斗篷给阿音披戴上。 冬日里的斗篷又厚又保暖。 阿音缩在斗篷里面觉得全身都暖融融的,根本不觉得冷。只脸上被冷风刮过觉得有些难受。 冀行箴让她坐了轿子过去。 因着白日里下过雪,这个时候的地上还残留着大量的雪。大多数地面都有些湿滑。 好在冀行箴早已让人打扫了一条路出来。这便让人走的时候不至于打滑。 阿音坐在轿子里,心里十分忐忑。 她不知道俞皇后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她只希望俞皇后的身体没有大碍能够顺利度过这一次的难关。 但是心里那种揪着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却让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行箴。行箴。”阿音在轿窗帘子边小声喊道。 冀行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就挨着轿子行着。听她轻唤后赶忙过来,温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阿音握了他的手说道:“我就是有些心慌。” 冀行箴抬手吻在她的手背。 “不用怕。”冀行箴道:“母后一定会没事的。” 阿音点点头。 有他在,心里安稳许多。 她知道自己这个姿势让轿子降低了前进的速度,于是和冀行箴说了几句话后就把手缩了回来。 阿音原本还怕自己过来这一趟是太过兴师动众了。毕竟她如今怀有身孕,过来的话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可到了永安宫后,她就知道自己是来对了。 永安宫里灯火通明。宫人们在院子里急匆匆地来回走着,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小声而快速地说着话。 十几名太医守在正殿外,一直在轻声商议着什么。 整个的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不止如此,一直守在晟广帝身边的郭公公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这可是大半夜! 冀行箴一看到这个情形,顿时脸色都变了。 他唤来了云峰,急急喝道:“快!带着本宫的腰牌,去御林军住所寻百草。快!” 云峰也是被这个情景吓到了。他应了声后赶忙就往那边快速奔去。 冀行箴揉了揉眉心,低喃道:“错了。不该让他去。”又唤来了川青,“你会功夫跑得快。你追上他,拿了腰牌速去。” 川青领命而去。 百草过来的时候赶得很急。他甚至于连衣裳都没穿好,一路边跑边系带子。以至于到了这里的时候,虽然衣裳已经系好了,却有两个系得岔开,一边衣裳往上一边衣裳往下。所以看上去十分怪异。 可是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去说起此事。所有人都在关心着房中的俞皇后。 “怎么样了?”百草边往里走着便急急问道。 “不太好。” 说话的是阿音。 因着她有身孕,所以众人并不让她在俞皇后的卧房里陪着,而是让她守在外间。 她看旁人都在俞皇后那边忙碌着,就主动和百草说道:“有时候醒着,有时候昏迷。醒的时候最多不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而后又会昏迷。” 最要命的是,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而醒着的时候越发短了。 百草见阿音难过的样子,宽慰道:“太子妃不必忧心。我会好好想办法的。” 阿音颔首与他道谢。 百草正要往里行去,这时有位老太医迎了过来。 “这位便是董神医?”老太医朝他拱了拱手。 百草颔首道:“您是……” “我姓王。”王太医令说道:“我曾跟着令先曾祖学医。算起来也是和贵府颇有渊源了。” 百草没料到会在宫里遇到曾祖的徒弟。不过,有个太医院的人帮忙,他进出着把脉拿药就方便许多了。 抬头望过去,就见太子正收回看向这边的视线。显然之前是太子与王太医令介绍了他。 百草朝着王太医令微微颔首,“幸会。” 这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王太医令请了他入内。 百草加快步子往里行去。 阿音在外间不方便入内,一来是因为她现在身子的关系在那边帮不上什么忙。二来也是她在那里的话旁人进进出出少不得要顾及她免得撞到了她,这样倒是阻了旁人的速度。 因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在外间翘首以盼。 许久后,没有等到百草出来,却是等到了鱼贯而出的太医和宫人们。 阿音不明所以。见到王太医令赶忙问道:“怎么了?” “臣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王太医令低声道:“皇后娘娘苏醒了。太子只留了百草在里面。旁人尽数赶了出来。” 这话一出,阿音心里忽地愈发紧张起来。她握了握双手,努力让声音放平,说道:“怕是母后和行箴有话要说罢。” 王太医令抬头看了她一眼,颔首应了一声。 阿音在玉簪的搀扶下慢慢坐了回去。 很久后,冀行箴终于走了出来。百草却依然留在里面。 阿音赶忙迎了过去问他:“怎么样?母后如何了?” “情况不容乐观。必须立刻下定决心择定治疗方法。有个法子能够一劳永逸,绝了病根。另一个只治表不治本。能够好起来,却也还有可能复发。”冀行箴语气疲惫地道。 “那母后……”阿音看着他的神色,隐约明白了什么,“……母后没有选择绝了病根的那个法子?” “嗯。” “为什么?” 冀行箴忽地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因为那个法子需要让崔家人帮忙。”他的声音悲痛而又绝望,“母后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是崔家人。她说她是俞家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红兔Z 投的雷!~^_^ 第215章 阿音再怎么样也没有料到会遇到这样一种情形。 听到俞皇后这病可以治愈, 她欢喜得到了极点。但是,听闻治疗的法子和崔家有关,她的心瞬间跌倒了谷底。 见到冀行箴这样子,阿音亦是难过万分,忙拉了他的手道;“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们想想法子。你别急。” 冀行箴有心想要和她说说话, 可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冀行箴最终揉揉眉心低叹着道:“我进去看看母后。”他用力握了握阿音的手, 又仔细问过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晓得她现在身子没有不适,这便疾步往屋里行去。 远远地看到里面一眼,可惜时间太短, 烛光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不多时,百草走了出来, 脸色十分难看。 他和太医们说了声, 太医就带了周围的宫人往里行去。 百草朝阿音微微颔首,示意她一同朝着外头走几步借了地方说话。 此时阿音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行走起来颇有些费力。百草走一步停一停,不住说道:“您别急, 慢慢来。” 阿音由玉簪扶着到了旁边的暖阁,落座后就只留了百草在身边,这便让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这儿刚刚才生上了火盆,屋里还有些凉意。阿音刚刚出屋时候披上的斗篷就一直穿着未曾脱下。 绒绒的斗篷里,困倦的她坐在那里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憔悴。 百草劝道:“奶奶不若回景华宫歇着罢。这儿有我们守着。” 阿音摇了摇头, “母后这样,我如何安心歇着?即便是躺着心里也不踏实。倒不如守在这里,好歹能知道最新的状况。” 百草自然知道俞皇后和阿音既是婆媳又是姑侄, 感情十分好。试想自家至亲生病,谁能够安下心来?他就没再劝。只不过看着太子妃的时候,目光愈发地担忧起来。 阿音微叹口气,压低声音问他:“不知母后这病该怎样解才能根治?” 她直接说了“根治”二字,并未提起其他的字眼儿,一看便知是已经晓得了那两种选择。 百草就也没有多绕圈子,斟酌了下字句道:“需得崔家人帮忙。” “嗯。”阿音这个已经听冀行箴说起过,又问:“如何帮?”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百草不知道太子妃能不能理解这种说法,沉吟片刻方道:“其实这病所需要的药材,其他的再难我也能帮忙寻到。只那药引有些麻烦,需得得过此症且已经自行痊愈了的近亲之血方能使得。” “近亲之血。自行痊愈了的。” 阿音低声念着这几个字,想到一个问题,“那每次需要多少量?需要取用多少次?” 提到此事,百草的声音弱了些许,“至少需要十次。每次的量倒是不多,仅仅够药引就好。只不过需得是烹药时候新鲜取用。” 听闻这些后,阿音颓然地靠到了椅背上,“这着实是有些难办。” 怪道俞皇后那么反对用这个法子。 取人之血,一次少量许是不会引起对方注意。但是连续十次,任谁都会觉得蹊跷。想要瞒住对方就难上加难。 更难办的是,这还需要是崔家得过这病还自己好了的人才行…… 崔家总共能有几个这样好运的?即便是有,恐怕也是年纪很大的了。这样的话,对方能不能承受得住取血还是一个问题。更遑论这事儿还是不想让崔家知道的情形下。 一时之间,阿音也觉得除非是让崔家人知道俞皇后的身份方才能够把这病根给除了。也就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俞皇后这样坚持着不去除病根。 她心里左右摇摆不定。 一方面她真的很希望母后能够健康长寿。另一方面,她也知道倘若崔家知晓了这事儿后,俞家定然也知道。那样的话平静的生活恐怕不复存在,各人就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当真是怎么着都难办。 阿音想得头都要炸开了。 百草赶忙打开门去喊玉簪,“你快来。扶了太子妃回去!” 阿音还未开口阻拦,玉簪已经应声小跑着进来了。见阿音脸色煞白煞白的,玉簪急得头上直冒汗。 “太子妃。您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也该顾及小皇孙呐!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不等阿音说话,玉簪就念叨着来到了她的身边,扶了她慢慢起身,问百草:“我是把太子妃扶了去寻殿下,还是扶了回景华宫?” 百草考虑了下说道:“还是回太子殿下那里罢。” 刚下过雪不久,天寒地冻的,一路过去他们可是没法护卫太子妃安全。 等到了太子殿下身边,太子就会妥当照顾好太子妃。想必也不会像刚才那样脸色这么差了。 玉簪听了百草的话后,连连点头,“是了。那就这么办!”这便和阿音道;“太子妃,婢子扶了您回去。您慢慢走。” 阿音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倒是自己就决定下来了,都不用问我一声。” 百草顾及着身份没有接话,玉簪跟了阿音这么多年,早已熟悉太子妃,当即接道:“那是。只要能照顾好您,让我怎么着都成!” 阿音刚想要说她一二,后又记起了俞皇后的事情,这便满心的心酸重新涌了上来,最终未曾在多说什么。 俞皇后重新陷入昏迷。 不过,有百草在,倒是让她的病情暂时缓解下来。 王太医令就劝冀行箴和阿音去休息会儿。 “娘娘如今眼见着有好转,殿下和太子妃不若回去歇歇。如今正好无事,赶紧休息下。不然的话若是娘娘醒来后需要二位陪着,二位没有精神怎么办?” 虽然他这话说得不够有技巧太直白了些,但他说得道理可是实打实正确的。 冀行箴就也没再拒绝,和阿音相携着回了景华宫。 此刻天已经微微凉了。发白的天边,微红的太阳正缓缓升起。 阿音有些困倦。冀行箴就让人驾了车辇过来,两人一同乘车慢慢回去。 车子微微有些颠簸。 冀行箴揽了阿音到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让她好生睡会儿。 听闻他的低语后,阿音只点了点头就沉沉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阿音一醒来就记起了俞皇后的事情,忙大声喊道:“万嬷嬷!玉簪!母后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二人闻声忙不迭地往屋里奔来。 不过最先进屋的却是冀行箴。 冀行箴看阿音正努力地撑起身子坐起来,赶紧三两步到她床边,扶了她靠在自己身上,而后扶着她慢慢坐正。 “母后好好的。刚才段嬷嬷让人传话过来,母后吃了百草的药后好多了,刚才醒了后还吃了几勺粥。” 能入食就说明比昨天晚上的情形好太多了。 阿音开心得眼眶湿润,拉了冀行箴的手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语毕这才发觉不对,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冀行箴是想陪着阿音所以把事情都拿到了寝殿来处理。 只不过他不好说这个缘由,不然的话她怕耽搁了他的事情,或许会让他去昭宁殿。 冀行箴微笑道;“我昨儿晚上也有些累了,在这儿做事的话,倘若累了还能歇一歇。” 阿音听闻后抬头去看他,见他眼中微有红丝,心疼得紧,连声催他多去歇歇,“我这儿有万嬷嬷她们在,没事。你多歇会儿才是正经。” 冀行箴装作没听到一般扶了她起身。待到她洗漱完已经到了午膳时候,两人又一同用过了午膳。 这时就有宫人来禀,大公主和二公主听闻皇后娘娘抱恙,就都回了宫里来探望。 冀行箴眉心轻蹙,心想这事儿是谁走漏了风声。毕竟皇后得了病症的事情不可随意对外说出。 阿音知晓他的顾虑,与他解释道:“这事儿是我让青枫告诉她们的。你放心,我让青枫与她们说了,只回宫来看看母后,莫要与旁人讲。驸马们也先别提。” 冀行箴这才晓得了原委,刚才的疑惑就也瞬间得到了解答。 ——他原本想着若是有人出宫去通风报信为何没有人来禀与他听。如今见是阿音的人,他就不奇怪了。只因他早就吩咐下去,太子妃若是遣了人去做事,不必向他一一通禀。 在他看来,身为太子妃的阿音有自己做决断的权利。他不想把阿音拘得太紧。 冀行箴揉了揉阿音的发与她道:“幸好你想到了这些。若是母后能够见到皇姐她们,一定会高兴的。” 母后是他们两个人的母亲,同时也是姐姐们的母亲。姐姐们若是之后才晓得母后生了这么大的病却没能立刻过来探望,事后少不得要怨他。 这次冀行箴是真的忙得忘了。 昨儿阿音累了许久,冀行箴生怕来回奔波会让阿音身体更为不妥,就没让她再出门去。他自己去了永安宫去见姐姐们。 待到冀行箴走后,青枫便进屋来回禀先前自己出宫去办的这件事。 阿音把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听青枫把事情一一详细禀完后,就问他:“你知晓许多崔家人会生一种病罢?” 她指的自然是崔家女儿容易得的那种病症。百草说过,这种病症是崔家女儿很容易得的。也是从这个事情开始,百草推测了俞皇后的出身。 只不过青枫留意到那种病症却并非因为这些。 青枫是因为四姑姑崔怀岚的关系。青枫很喜欢这位四姑姑。见崔怀岚身子抱恙,他就对此多留意了下。 即便他没有得到崔家的认可,即便没有崔家人提起让他认祖归宗一事,但他也一直在悄悄地注意着崔家其他人。 阿音亦是知晓这一点所以特意问起他来。 如今见太子妃问话,青枫就半点也不隐瞒,认认真真好生答道:“是。小的知道。” “那你可知道崔家有哪些人曾经得了这病症,而后又好起来的么?” 青枫一一列举出来。 阿音听到最后一人后心头忽地猛跳了下,“崔先生,就是崔四姑奶奶,她也已经好起来了?” “是的。”提到此事,青枫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刚好了没多久。上一次小的出宫去见了她,方才知晓已经痊愈了。” 阿音知道崔怀岚和青枫的关系不错,而且,就算崔家不承认这个孩子,崔怀岚却一直都很关心青枫。 因此阿音有时候要遣了人出宫办事又不需要即刻回宫复命的话,就会让青枫去办。那样的话,青枫还能寻机会和崔怀岚说说话。 上一次崔怀岚进宫见到的时候还是在一个月前。那个时候崔怀岚的起色已经稍微有些好转,阿音当时还和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送了她不少药材。 谁知崔怀岚如今竟是已经完全好了! 阿音知道这件事后,心里莫名地开始起了一点希望。 崔怀岚不同于崔家其他人。她心肠很好,极其重情义。 而且,她和她的夫君陶德海,当年都是在宫中教习公主皇子们课程的。阿音与冀行箴都深知这夫妻俩的为人。 倘若找崔怀岚帮忙,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阿音满心欢喜。待到冀行箴回到景华宫后,她就拉了他悄悄把这事儿说了,有些紧张地问他:“你觉得崔先生合适吗?” 冀行箴一听就知道阿音还在考虑帮助俞皇后去除病根的事情。 说实话,崔怀岚的人品冀行箴是信得过的。但是这事儿非同小可,他也不能随意做决定。 冀行箴把这事儿足足想了一炷香时候方才拿定了主意,与阿音道:“我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可以试一试。” 听他这样说,阿音喜忧参半。 喜的是崔怀岚的为人她是信得过的。但是,俞皇后和崔家的关系,这事儿实在太大太严重,她不知崔怀岚能不能知道。 冀行箴见她如此,先是轻声说了句“你放心”,这才与她道:“我想想法子,让崔先生答应来帮忙,却尽量不把事情告诉她。看看能不能办得到。”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会这样讲。 她有些犹豫地道:“这样当真能成吗?先生会不会介意?” “此事能成。”冀行箴十分肯定地说道:“崔怀岚侠义心肠。就算不知道对方是谁,她也会愿意相帮。” 阿音应了一声点点头。觉得心里对崔先生愧疚得很也感激得很。 冀行箴当天就把崔怀岚叫到了宫里。 阿音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崔怀岚说的,当天百草就给俞皇后做了第一份药。 只不过那药用药引做成,一旦开始的话,就需得每日服用,连续服用十日方才能够把病根去掉。 阿音看到玉簪在给崔怀岚包扎手上伤口,就拉了冀行箴到一旁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和崔先生说,这个需要连续用多久的?” “提过一句时间要持续不算短。”冀行箴道:“只是后来我想着怕是需要她在宫里住下了方才妥当。不过这事儿只想了想,还没与她提过。” 毕竟是日日都需要帮忙的事情。倘若崔怀岚离开了宫里,这段时间内有旁的事情耽搁住不能按时回到宫里的话,那么俞皇后那边就比较危险了。 阿音想着难的事情冀行箴都去办妥了,自己这边总该帮忙才好,就把告诉崔怀岚这事儿给揽了下来。 冀行箴也没拦她。由着她去寻了崔怀岚来提起这事儿。 因着先前刚刚手上割了个小伤口,崔怀岚正捂着伤口歪靠在榻上休息。 阿音行至榻旁,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开口才好。 谁知她在那边踌躇不定,崔怀岚却是睁开眼来笑看着她,主动说道:“是不是我需要在这里暂时住下?” “先生如何得知?”阿音讶异着顺口道。 “既然是救人性命,总该保险点才好,一点点的闪失可能都会要了病人的命。”崔怀岚道:“人呐,从鬼门关里过了一遭才知道生命的可贵。我想着既然我能够好起来,能够帮助其他人,也是好事。不知我需要在这里住多久?” 阿音认真谢过了她,说道:“需得十日。”想想之前百草说的,又道:“至少十日。或许会多上一两天。” 崔怀岚知道后,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在宫里住下,为的就是帮助那不知是谁的人。 崔怀岚来之前没料到需要在宫里连住十日。因此,做了这个决定后就让身边的丫鬟回家说一声,告诉自家相公一声,这段时间她暂时不会去了,住在宫中。 谁知送信的小丫鬟回来的时候并非是独自一人,身后还跟了个身材健壮的男人。 正是崔怀岚的夫君陶德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是亲妈……真的!!!【傲娇脸】 第216章 陶德海到了宫门处便被守宫门的侍卫拦下了。得了太子殿下的同意后, 他便跟在丫鬟身后进了宫。 对于崔怀岚不回家一事,陶德海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 只因崔怀岚并未和他详说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久不回家。 他们夫妻俩感情一直很好。不论是什么事情,两个人都有商有量的,很少有这样不与另一人说独自突然就做了决定的情形。 其实若是旁的地方陶德海许是就没那么紧张了。可偏偏是在宫里。 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是寻常人能随意待着的?! 陶德海越想越是心慌,故而执意跟着来了这么一趟。为的就是要看个清楚问个明白, 自家妻子究竟在这儿在做什么、遭到了怎样的境遇。 崔怀岚如今正在靖和宫的一处偏殿里歇着。 靖和宫原本是宫中举办宴席时候的宫殿。不过, 也正是因为举办宴席时候在这儿,所以平日里此处就打扫得干净整洁。连同里面的一个院子,亦是整理得十分清爽。 崔怀岚现下自然就是住在了这儿。 阿音吩咐人给崔怀岚换了整套的新被褥, 又让人给她拿来了好几身新衣裳替换。 崔怀岚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过是略帮小忙而已。太子妃哪里需要这么客气?” 阿音心里有着千百话语无法言说。此时此刻也只能道:“先生这次帮的是大忙。哪里来的‘小’字?虽然我做了这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比起先生, 我做的这些才真正不过是小事而已。” 崔怀岚没料到阿音对她帮忙的这事儿如此在乎。 在她看来, 能够划伤几下就能帮一个人,着实是应该去做的。只是没料到先有太子来亲自与她说起这事儿,而后有太子妃来安排她的一应用度。 崔怀岚虽心里有些疑惑,但她自打多年前在宫中教习课程就形成了一个习惯。 ——再好奇也罢, 不该自己问的,一个字儿都不多管。只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好。 于是崔怀岚并不细究,见阿音执意要为她安排好这些,甚至于连她的吃食都为她安排妥帖, 崔怀岚就也只是默默地受了。 只不过看着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崔怀岚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不时劝道:“太子妃还是歇一歇罢。” “多谢先生。”阿音笑道:“先生不必忧心。我若是不适, 自然会停下来歇着。” 崔怀岚一想,也是,太子妃会不紧张自己的孩子么? 倒是她多虑了。 细想自己怀着孩子的时候,莫说是来回走动了,就连偶尔耍一耍功夫也是使得的。 这么琢磨着,她就没有再去劝。毕竟在孕期多活动活动也是好事。到时候分娩就容易许多。 这边阿音刚刚让人准备好了膳食,那边陶德海就带着人急急慌慌地来了宫里。 此事已经太阳渐渐西沉。 陶德海赶到了靖和宫后,问清了崔怀岚的住处,这便脚步匆匆地往那边行去。 自打他一进宫,阿音就收到了消息,便和崔怀岚说了声。 如今阿音刚离开、崔怀岚正准备用膳,这人就到了这儿。 崔怀岚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擦净嘴后起身出了屋子。 到了院子后还没站稳,眼前就有人冲了过来。 “你没事罢?嗯?”陶德海拉着崔怀岚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怎么样了?要紧不要紧?” “没有问题。”崔怀岚笑着和他说道:“不过在这里住几日罢了,你怎地还过来了?也不怕家里其他人知道了又要笑话你。” 崔怀岚说的家里其他人,便是崔家那些爱嚼口舌的。 陶德海听闻后倒是不太在意,说道;“怕甚?如今我还比不上那些人吗?他们原先还能说我一二。如今可是甚么都没的说了!” 陶德海官职不算太高,又当年在战场上受伤一条腿跛了。这种身份和地位,与崔家其他几个女婿都没法相比。 谁知道这些年过去,郑家败落了,宁王一党被斩首,相比起其他几个女婿来,他倒是好上一些。 崔怀岚知道他并不甚在意旁人的看法,只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就好。他这样说,原也是想着逗一逗她开心罢了。 崔怀岚笑道:“是是。知道你最厉害,成了罢。” 陶德海摸摸脑袋嘿嘿笑了,“反正我待你肯定比他们待他们媳妇儿好。你放心就是。他们说不出我什么。” 他这话一出来,就听不远处有人笑道:“说得好。这话我觉得可真不错。” 夫妻俩往院门处看过去,便见阿音正往这边过来。身边的小宫女手里捧着一摞东西。乍一看过去,好似是几本书。 果然,阿音还没走到这边就高声说道:“崔先生,我找了几本书来给您。您没事的时候也好用来打发时间。” 崔怀岚高声道:“多谢太子妃。我正想着没事干的时候怎么办呢。” 她边说着边拽了陶德海一起迎过去。说着话的功夫阿音和她们相遇了。 阿音当年做学生的时候,“射”课的成绩一直不好,为此没少被教习这门课程的陶德海训斥。 当初多年的学生生活给她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如今一和陶德海面对面站着,即便已经快要做母亲了,阿音依然下意识地恭敬唤了声“陶先生”。 这一声“先生”,与唤崔怀岚时候完全不一样。 阿音和崔怀岚说话时候这样称呼,语气里透着明显可见的亲近。 可对着陶德海的时候,更多的则是紧张和忐忑。 陶德海正向着太子妃行礼呢,乍一听到她和儿时一般语气的叫法,不禁怔了怔。而后哈哈大笑。 “好。好。”陶德海笑得合不拢嘴,“下官就不客气了,承了太子妃这一声喊。” 这孩子能和多年一样初心不改,说明是个很好的好孩子。既然如此,他家媳妇儿留在她这边,他也放心许多。 陶德海刚才和崔怀岚一起过来的时候,就是被崔怀岚拉着手拽过来的。如今两人并行站着,他依然没有松开,反而握了握崔怀岚的手。 原本是想着表达一下亲昵,哪知道崔怀岚却咝地一声倒抽了冷气。 听声音,挺疼的。 陶德海紧张不已,忙把交握的手拉了过来到眼前看着,想要瞧瞧自己是不是把她握疼了。 哪知道一瞧之下才发现她的指尖有个很小的伤口。 崔怀岚见他目光不对,这才想起来那一处划伤。她忙想抽回手,可是已经晚了。 陶德海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怎么回事?怎么有伤了?说!谁伤了你,我和他拼命去!” “没什么。”崔怀岚急急地想要把手缩回来,“不过是个小伤口而已。” “小伤口没错,可这是刀伤!” 崔怀岚急了,声音拔高了些说道:“我说了,没关系!” 见她当真是有些急了,陶德海便没有再驳斥,而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两人如今已经到了中年,互相之间的默契早已形成。 陶德海静默了许久,最终问道:“你是不是自愿的?” “是。”崔怀岚十分爽快地说道:“不只这个是我自愿的。要留下来也是我自愿的。” 听闻这话,陶德海大大松了口气,笑道:“早说啊。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 他笑得畅快,可是心里隐隐地还是存了一丝忧虑,一丝疑惑。 只不过他也知道,在宫里什么都不能乱说,什么都不能乱问。 好在媳妇儿是自愿的。那就好。那就好。 避开了那一处伤口,陶德海久久地握着崔怀岚的手不肯撒开。 “那个……请问……” 旁边传来了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带着点询问。 夫妻俩朝着身边看了过去。 阿音迟疑着问道:“陶先生是不是不放心崔先生?既然如此,不若您也住下来罢。” 这话一出来,陶德海喜出望外,当即问道:“当真?” 他一个“好”字正要出口,手臂就被身边的崔怀岚给推了一把。赶忙闭口止住后面的话。 崔怀岚说道;“这样怕是太过叨扰了。不过几日功夫而已,没甚特别的。让他回去等我就是。” 她是记起了阿音每一桩每一件都给她安排妥当的辛苦样子,所以这样说。怕的就是阿音再忙碌一回。 可她这话刚刚说出来,阿音就在旁笑道:“不麻烦。陶先生能住进来可是大好事。要我说啊,说不定什么时候我逮着机会就能报了当年的‘血海深仇’!” 这话说起来也是有缘由的。 当年她拉不开弓弦,整天被陶德海罚,还镇日里被他训斥。 有次“射”课下课的时候,冀薇不停地在旁边说陶德海的各种不对。 阿音原本是觉得陶先生严格点好,但听冀薇这样一次次说着,她也是心累了,就跟身边的冀薇随口说道:“等着罢。等以后了我再报这‘血海深仇’。” 说来就是那么巧。 刚好陶德海就走到了这僻静的一角,刚好就听见了。 于是乎阿音这话就被他拿捏住,再是一顿训斥…… 提起当年的往事,阿音脱口而出后颇有些讪讪然。 不过陶德海却觉得太子妃是真性情,好相处。 他是武将,最爱直来直去,最厌恶那绕来绕去的。 此时他朝着太子妃深深揖礼,“那就麻烦您了。下官想在这儿陪着怀岚。旁的不说,多陪陪她打发时间,再照顾一下她还是可以的。” 阿音忙让人扶起他来,“陶先生不必客气。我反倒是要谢谢您和崔先生。” 阿音看天色不早了,想着崔怀岚肯定还没吃多少东西,陶德海过来的时候赶得急想必也未用膳。她就吩咐了人又多添了些好菜,再多送些饭过来。 * 俞皇后最近痊愈得很快。 她发现,自从百草开始给她看诊开药以来,自己的身体就以十分迅速的速度在恢复了。 以前的时候倒是也有过这样很快地就好起来的现象。 最明显的便是阿音用“茶叶”救她的那一回。当时阿音把东西塞入她的口中,直接把她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 但是那次和现在又不同。 那次她是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这回却是觉得自己体内的污浊之气好似也全然不见起来。身子愈发轻盈。 就仿佛…… 就仿佛在心里积攒了多年的疾病正在悄然离去,放过了她,不再纠缠着她。 如此五六日过去,俞皇后只觉得自己身体状况已经被吃过那“茶叶”后还要好了。像是吃对了对症的药,将要痊愈一般。 这天俞皇后身体不错,就下床走了会儿,又到院子里散了散步。回到屋里后,坐在桌前思考了许久,她最终还是让人把阿音给叫了过来。 阿音听闻俞皇后今日吃得多了些,走路也比原先要时间长,显然身体恢复得很不错。于是一 见面就欣喜道:“母后如今可是好许多了?这可真是太好了!今儿晚上您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无论什么都好。您尽管说,保证给您做过来!” 她欢欢喜喜地说着,俞皇后却表现得非常平静非常冷静。 “坐。”俞皇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 阿音就让玉簪扶着慢慢落了座。 只不过这椅子还没坐稳,她的手腕就被俞皇后给扣住了。 “说罢。”俞皇后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十分锐利,语气十分急切地道:“这几天里,到底是崔家哪一个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沐沐沐 投的雷!~ ^_^ **** 谢谢: 读者“旧时光与远方”,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帘外谁想容”,灌溉营养液 +5 ^_^ 第217章 听了俞皇后的问话, 阿音心里蓦地一惊。不过她刚才看了俞皇后的神色后心里已经稍微有了点心理准备,所以也还能稳住。 “崔家人?”阿音浅浅笑着,“什么崔家人?” “你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俞皇后语气平淡地道:“说罢。到底是谁。” 阿音垂眸不语。 俞皇后眸中再现厉色,望着阿音道:“你们究竟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瞒着?” 轻笑着的声音从外面忽地响起, 透过厚厚的万字纹锦缎帘子传入屋中, “我倒是想知道,母后说的是我们有甚瞒着您的。” 说着话的功夫,一人撩了帘子进来, 正是含笑的冀行箴。 阿音刚才被俞皇后连声质问,心里颇有些忐忑。如今看到了冀行箴, 心里好歹有了些底, 赶忙起身说道:“你怎么来了?” 她这一起来,一直面色从容的冀行箴却瞬间脸色大变。 也顾不上和俞皇后那边周旋了,冀行箴三两步急急到了阿音身边,一把扶住她, 微愠道:“怎地说起来就起来?百草说过,你这个时候切忌动作太过突然。倘若有个三长两短的,那该怎么办!” 阿音刚才虽然起得有些急了,但她是按着椅子扶手起来的,所以已经稳住了身形方才如此。 见到冀行箴这般着紧, 她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也不能这么着不顾及自己。”冀行箴扶了她慢慢坐下,“你一定得好好的。” 阿音正要说一句“我知道”,谁知三个字里才讲了两个, 俞皇后那边就响起了一声轻叹。 阿音看向俞皇后。 俞皇后瞥了冀行箴一眼,手中拿着茶盏,茶盖不时地撇着茶末,“做事太过霸道不是什么好事。” 冀行箴抬头问道:“母后在说我?” 俞皇后轻抿了扣茶,“不然呢。” 冀行箴道:“倘若母后说的是我让阿音必须小心的事情。我承认我霸道了些,不过,我想着这是应该的。至于旁的事情,还请母后明示。” “你明知道我说的什么。”俞皇后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你不妨说说看。我是怎么好起来的。” 冀行箴想也不想就道:“百草医术高超。” “好一个医术高超!”俞皇后猛地把茶盏放在桌上,茶水晃了晃溅出杯沿在桌上落下一滩深色水渍,“他医术高超,也只是懂得那做药的法子。没有药引,何来的痊愈!” 此时争执的声音有些大,俞皇后刻意避开了提及药引的一些细节,如此厉喝道。 冀行箴不慌不忙地道:“请恕我没有听懂母后的意思。” 俞皇后没料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装傻,顿时气愤不已,指了他道:“你莫要给我绕圈子。我早已说过不想牵扯太多,你却——” 冀行箴摊手无奈道:“母后说不想牵扯太多。儿子记住了。如今母后可有看到什么不妥的事情和不妥的人?” 俞皇后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正是如此。”冀行箴道:“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妥。只要寻对了人,自然能够做到。您放心。我一直记得母后的叮嘱,不会把事情办砸的。” 俞皇后恍惚间有些明白过来,先前的怒容一点点逝去,神色间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茫然的如释重负。 “原来,她不知道。原来如此。”她喃喃说道。 刚才母子两人争执的时候阿音不好开口,此刻方道:“行箴把一切安排妥当。母后只管放心就是。” 俞皇后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她根本想不到,在她一向看不上的崔家人里,居然有人可以不问对方的姓名身份就愿意割伤出血相救的人。 会是谁? 崔家里,有谁是这样的脾性? 俞皇后把崔家人一个个地想了一遍,忽地,一人的音容笑貌浮上心头,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难道是……” “崔先生。”冀行箴颔首道:“崔怀岚崔先生。” “是了。”俞皇后轻声说着,“崔家就她脾性最好。也只她,有股子侠义心肠。” 当初选择给孩子们教课的先生时,除了要学识好外,人品也是晟广帝非常注重的一点。 崔怀岚只所以能被选中教习“御”课,正是因为她骑术极佳且品性很好。 俞皇后知道了确切的答案后,心里涌起了万般思绪无法言说。 她沉默地静坐了许久,方才看向冀行箴。 “我要见一见她。”俞皇后道:“你给我安排一下。” * 阿音从永安宫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去问冀行箴:“你怎地来得这么及时?莫不是母后先前遣了人去问过你?” “并非如此。”冀行箴扶了她小心翼翼地慢慢走着,微笑道:“母后既是打算吓一吓你来套你的话,又怎么可能让我提前知晓。” 他刚才一看到俞皇后那般问话的方式,就知道母后是在故意摆脸色做恼怒状,为的就是让他们松口说出那人是谁。 说实话,冀行箴这次确实是来得巧了。他刚好处理完一批事情略有些空闲,就想要看看阿音如何了,也探望俞皇后看看母后身子是否好了些。 哪知道出了昭宁殿方才晓得阿音被俞皇后叫了去。 他自然是往这边来。 谁料到了门口外头却是听到了俞皇后在质问阿音。 “这倒是赶得巧了。”阿音叹道:“谁想到母后会那么快察觉到异样呢。” 冀行箴听她话语里满是自责,就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没有事。我与母后说了那些话,母后心里已经有了数。既然她不愿意和崔家有甚牵连,那么即便她和崔先生相见了,想必也不会主动说起那些来。” 语毕,冀行箴生怕阿音还惦念着这事儿以至于忘了照顾她自己,就故意板着脸道:“旁的不说,你如今身子重不比寻常,故而你得先把自己照顾好了才成。不然的话,你若是再多管旁的而不顾及自己,我到时候可是要把你关在景华宫里了。” “嗯。我知道。”阿音晓得冀行箴舍不得关着她,这么说,不过是想要让她重视起来罢了。 于是她轻声道:“我不再多想了。这事儿,等母后见过了崔先生再说罢。” 刚刚冀行箴已经说了让阿音不要多思多虑,那么俞皇后和崔怀岚相见的事情,自然是冀行箴去安排。 阿音把这事儿暂时搁在脑后,散了步后就回了景华宫。 景华宫里搁了几个大箱子,是昨儿下午的时候程氏让人送过来的。都是一些小东西。比如阿音用的发梳篦子钗环,再比如小孩子玩耍用的东西。还一些零零碎碎的各种东西,譬如吃食和几件小衣裳。 阿音昨儿晚上打开一个箱子翻看了些,如今就打开了第二个来看。 青枫把书册捧进屋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太子妃拿着小物件对了光亮微笑看着的情形。 “主子看到甚么好玩的了么?”青枫把书册搁到了桌上,这些都是阿音刚才和他说起她要看的,他才刚刚从藏书阁取了来,“倘若有甚好玩的,不如也小的也开开眼。” 他是半开着玩笑说的这话。平日里阿音待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很随和,所以他在景华宫内说话做事也十分自在。偶尔也会和太子妃说笑两句。 阿音听闻后笑着朝他招手,“来,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青枫凑过去后看了看,才见那是一个雕刻精美的小银饰,呈枫树的样子,虽然个头不过拇指大小,却栩栩如生。 “这个可是不错。”青枫啧啧叹道:“也不知是谁做得那么精巧。” “是从个银楼里买的。”阿音笑着说道:“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了,上次回家或者是再上一次回家,路途中瞧见这个好玩,就买了下来。谁知道后来到了家中把这个落下了没带回宫。如今被我母亲送了来。” 阿音其实当时是路过瞧见了这一个小枫树,觉得十分可爱就买了下来。后来把它忘了后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刚才看到青枫,她想起来青枫的枫字正好映衬了这个,便想给他看看。现下眼见青枫一直盯着它看显然是喜欢得紧,阿音索性把东西给了他,“你拿着罢。” 青枫有些不敢相信,笑道:“真的假的?这个可有个几两银子呢。” 万嬷嬷正在旁边整理阿音的妆奁盒子,听闻他这话后就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太子妃还缺了这几两银子不成?” 阿音嗔道:“嬷嬷,您看您说的,这话可是把人堵得不轻。” “就得堵着。”万嬷嬷笑着与她道:“似青枫这样不干脆的性子,就活该被堵!” 阿音与青枫道:“嬷嬷今日不知道在谁那里触了霉头,你可当心着些。” 青枫笑道:“不怕不怕。我可皮实着呢。不怕嬷嬷说我。”又小心翼翼问阿音:“太子妃当真赏给小的了?” 万嬷嬷指了他与阿音道:“您看!他这么不干脆!” 阿音笑着点头:“给你了。你拿去罢。” 青枫瞬间欢喜到了极点,拿着东西乐呵呵地出了屋子。 他本想着把东西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可是走到了卧房门口就改了主意。 主意已定,他转过身去就往院子外头跑。 结果路上遇到木头。 木头问他:“干什么去呢?” 青枫仰着下巴道:“不告诉你!” 木头扭头哼道:“看把你乐呵的。准没好事!” 青枫心情好,听了这样的话也不以为意,继续超前行着。 不多久来到了昭远宫。 昭远宫的如意阁是晟广帝平日里静修之处。原先他跟着董仙人学习道学时候,就在此处静修,后来虽然董仙人“离开”了,现下是跟着张仙人修习,他这个习惯早已养成,就也没有作甚改变。 青枫来到了如意阁的门口,踮着脚尖四处张望。 郭公公见他后笑着朝他道:“小公公来这儿作甚?可是要找谁么?” 刚才郭公公是站在门口里头的位置,青枫在寻人,一下子没有看到他。 此刻听到郭公公问话,青枫忙道:“没什么。没找谁。” 郭公公看他眼神闪烁却也并不多说什么。 朝后头溜了几眼,郭公公似是自言自语地道:“我记得那位姓郑的女官今日好似身子不舒服并未过来。等会儿我若是得闲了,许是会过去看看她。” 青枫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郑惠冉没来的原因是病了。 她病了? 青枫心里头慌乱得不行,拔腿就往外头跑。可是跑了几步,青枫想起来这是郭公公提点自己的,忙又折了回去朝他不住揖礼。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郭公公不住朝他摆手,“我帮你什么了?什么也没帮!你赶紧些罢!倘若等会儿陛下出来了见到你,少不得要多问几句。” 青枫又朝他躬了下.身方才急忙离开。 郑惠冉如今正在床上歇着。 她虽然是女官,却是个有家不能回也不愿回、这辈子只能在宫中耗尽了的人。 亲人? 郑家那些人? 又或者是,在冷宫里的郑贤妃? 还是在天牢的冀符? 郑惠冉只想对天冷笑。无奈她每笑一次,都会让自己更难受上一些,而后发出一阵咳嗽。 回想往日种种,再看现在生病了身边也没有人陪着,颇觉凄苦。 郑惠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着自己等会儿要不要去拿水喝一喝。可身子不舒服,又倦怠着不想动。 她身边倒是有个小宫女在伺候着。那是太子妃派了过来的。 只不过她早已不信任陌生人了,不愿意让那小宫女进屋,平日里只让对方帮忙做些杂事罢了。 郑惠冉终究是咳得嗓子哑了,努力撑起身子想要喝一杯水。刚下了床正想迈步,谁知身子发沉没能成事,反倒是自己站不稳跌倒在地。 小宫女听到响声跑进来,吓得赶忙去扶她。 “郑大人您何必下床呢?不若让我来。您想做什么?我帮您。”小宫女说着,好不容易扶了郑惠冉躺下。 郑惠冉身材高挑,小宫女年岁不大,扶着她很是吃力。却也努力扶着。 郑惠冉看小宫女气喘吁吁的却还努力地小心着,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碰伤,有些动容,指了指桌子,又咳了几声。 小宫女就去给她倒了杯水。 郑惠冉喉咙好一些了,就不愿意让她再陪着,让她出去。 小宫女出了屋子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见到位很漂亮的小公公在旁边不住地翘首以盼,似是在寻着什么。 “你找谁?”她脆生生地问。 青枫头一次来到郑惠冉的住处,很有些拘谨也很有些局促,站在门口,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有些犹豫不定。 ——到底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 俞皇后和崔怀岚的见面,冀行箴很快就安排好了。 地点就在俞皇后的永安宫。 用的名头倒也简单,就说是皇后娘娘听闻她住进宫里了,就召她入殿相见。 崔怀岚来之前,俞皇后起身梳妆好。对镜看着应没甚不妥的地方了,方才落了座静等。 时间好似过得很慢。 俞皇后坐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正想着要遣了人去路上看看走到哪儿了,却听段嬷嬷高声道;“娘娘,崔四姑奶奶来了。” 俞皇后一时间有些激动,慢慢站起身来。待到心情沉静了些,复又慢慢坐了回去。 “请她进来。”俞皇后淡淡说道。 不多久,帘子被掀开。 崔怀岚缓步走到屋内,对俞皇后行礼问安。 俞皇后静静看着她,待到礼数行完,方才让人端了绣墩给她坐。 崔怀岚自幼习武,行止间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干练和洒脱。 这和俞皇后是截然不同的。 俞皇后一直盯着她看。待到吩咐人上了茶,俞皇后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始话题为好。 斟酌了好半晌,她最终问道:“听闻崔先生来宫里住了好几日了。不知住得可还习惯?” 第218章 “习惯。习惯。”崔怀岚许久不曾见过皇后娘娘了, 此刻相见,很有些敬畏和不知所措。 她微微低着头说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让我住在靖和宫里。那儿很安静,也很整洁。又有陶德海陪着,与在家里也没甚区别。” 虽然她说着没甚区别,但俞皇后又怎会不知道, 在外人家里终究不比在自己家里舒坦。 更何况现在看着崔怀岚, 比起多年前在宫中教习的时候,脸色还要苍白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的关系导致了这样…… 俞皇后忙撇开视线。 “孩子们是你看着长大的,”俞皇后道, “他们为你做些事情也是应该。” 崔怀岚忙抬起头笑道:“这可是当不起。我不过是教习他们一些时候罢了,可谈不上是看着长大的。” 俞皇后心里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听闻这话也只能微笑以对。 不过这番寒暄后倒是让崔怀岚先前紧绷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不似之前那么紧张了。 她看俞皇后不曾开口,想起听闻三姐说过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就关切问道:“不知您最近身子如何?” 俞皇后沉默了会儿方才说道:“原先不太好,最近几日倒是好许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崔怀岚道:“” “真的可以提要求?”崔怀岚诧异问道。 “是。”俞皇后道;“你所帮助的人, 与我也算有些渊源。只要你提要求,只要我能去做的,我都会帮你办到。” 崔怀岚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得到皇后娘娘如此一个保证。 她怔了好一会儿后赶忙摆手,“不用。不用。” 但是,想到自己一直牵挂着的某个人后, 她又瞬间改了主意,小心翼翼问道:“若我是想问皇后娘娘要一个人,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俞皇后道:“你说。何人?” “青枫, 太子妃身边的那个青枫。”崔怀岚知道青枫的身份既然都能告诉崔家人了,想必皇后娘娘也早已知晓,于是坦然地说道:“原先我家里人不愿意认他,我就没了法子与他过多接触。虽然一直牵挂着他,却也无法。如今既是得了皇后娘娘这句话,臣妇方才又起了这个念头,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青枫的话,俞皇后还是很有些印象的。毕竟当年那件事情太过让人震惊,想要忘记也很难。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太监,原本还是戏班子的台柱。不过因着班主嫉妒他,所以借了机会除掉他。 最紧要的是那孩子的身份…… 想到青枫,想到崔怀心,俞皇后微微拧眉。 崔怀岚只当俞皇后是不想答应,赶忙道:“娘娘不必为此事而为难。臣妇不过是随口说一句罢了。倘若这不合规矩就算了。” 思量了下,她决定为自己之前的要求辩解一二,就道:“青枫是我二哥的儿子。二哥为人很好。我小的时候,二哥时常带了我去玩。比我娘还有耐心。” 崔家……二哥? 说实话,俞家和崔家的关系着实算不上好。俞皇后已经不太记得崔家那个早已离家出走的二老爷是甚么样子了。 如今听闻后,也没甚感觉。 崔怀岚也知道自己对着一个外人讲出自己几十年前就离家的二哥来有些不妥。就道:“娘娘,真是对不住。我一说到我二哥就有些刹不住口。其实,我们崔家人就是这样,有股子说不清的执拗。想我二哥非要带了心爱的人远走他乡是这样,想我这样坚持着想看看青枫是这样。”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低了稍许,“连同我的家人,不肯接受他,也是这样。” 听到这里,俞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 但是,崔家虽然有个已故的崔二哥很好,虽然有个崔怀岚极好。但,俞家才是她的家。 她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兄弟,还有家里可爱的晚辈们。 俞皇后强压下心里的万般思绪,拿了帕子放到崔怀岚的手中,轻声道:“我帮你问一问他,看看他的意思。倘若他愿意,那跟你回去也好。倘若他不愿意,那就让他留在宫中,你看如何?” 这已经是崔怀岚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 她知道,如果是她去问,青枫一定不肯跟她走。因为青枫说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对他很好,他要跟着他们。特别是太子妃。 但是如今有皇后娘娘问话,他或许会重新考虑一下。 崔怀岚接过俞皇后手里的帕子后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崔怀岚感激不尽,当即就要跪下朝俞皇后行礼。被俞皇后一把扶住。 “你我不用这样客气。”俞皇后道:“你做了孩子们那么久的先生,情分自然不同旁人。更何况你如今帮了我的大忙。往后你我私下相见,无需这般客套。” 说到这儿,俞皇后释然地笑了笑,与她道:“以后你回去了也可以时常进宫来小住。” 俞皇后已经想过了,崔怀岚住过的那个院子,就一直给她留着。等到她什么时候进宫来玩,也可以小住一二。 崔怀岚只当俞皇后这是客套的话语,顺口笑着应了声,这便告辞离去。 * 青枫立在门口左右摇摆不定。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个盒子,摇摇头决定还是走罢。谁知道脚步刚刚迈开,就听吱嘎一声响,那房门已经被人给推开了。 青枫吓了一跳,回头去看,便见那个小宫女正扶着房门对他笑。 “你是过来看郑大人的罢?快请进!跟你说啊,最近都没人来看望郑大人,我都替大人难受的慌。大人很好啊,平时不苛责我,也不让我做太多的活儿。跟着大人,又轻松又清闲,别提多好了。可大人那么好,生病了却没人来看,这也太凄凉了些。” 小宫女叽叽喳喳说着,把青枫让进了屋里去。 青枫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就这么一步步走了进来。等到恍然惊觉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屋子里了。 青枫紧张得不行,下意识就要往外跑出去。却在看到床上身影的时候愣在了当场。 躺在床上的那个憔悴的身影,是谁? 郑惠冉? 她怎么病得那么厉害! 发现了这一点后,青枫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跑了过去,站在床边问她:“你怎么样了?可是难受?需要不需要吃药?” 不等郑惠冉回答,他又问小宫女,“她可曾吃过药?” “吃了些。”小宫女被他这急切的语气和焦急的神情给吓怕了,缩缩脖子道:“就是那些药也不知道对症不对症。没怎么见好。” 青枫目光凌厉地看她,“这话怎讲。” “我们哪里有机会去看病啊。”小宫女无奈地直叹气,“太医不可能给看。旁人又不懂医术。能怎么样?只能问就稍微懂的人,托了人去抓点药。这就罢了。” “这样哪里会好!”青枫急了,看着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郑惠冉,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你怎么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你不知道去求人么?!一个不行,就找旁人啊!”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么求皇上。皇上不肯的话,就找太子殿下、太子妃。 不管怎样,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郑惠冉早已被他嚷嚷得头更疼了,此刻见他声音又大了点,不由恼了,气道:“我去哪里找?你看我病成了这样,我哪里去找?!你让我跑那么远的路去寻他们,是嫌我死的还不够快么!” 小宫女听闻后,很想大声说自己可以帮忙请人。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那位很俊俏的小公公已经说道:“我给你找人!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的!”说着他就闷头朝外跑去。 不过,他刚刚跑出屋子没多久,就蹬蹬蹬地跑了回来。 然后到了郑惠冉的床边,把一个东西塞到了她枕头底下。 郑惠冉嫌他烦,满心烦躁地低声嘟囔了几句。 青枫说了句“你好好养着”,又蹬蹬蹬跑了出去。 郑惠冉望着他的背影,顿时觉得头更疼了,下意识地就把手伸到了枕头底下,想要看看他到底拿了什么来给她。 谁知竟然是个小树。 那小树是银做的,很精巧可爱。细看之下,那叶子形状…… 这是枫叶? 难道,这是枫树? 郑惠冉忽地惊觉,腾地下就坐了起来。可是因着生病又兼之起得太猛,所以头脑顿时晕眩得厉害。 她缓了好一会儿方才舒服了些,这便拿着那个银制的枫树发呆,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郑惠冉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唤来了小宫女问她:“刚才那人,说是干什么去了?” “应当是去请大夫了罢?”小宫女有些迟疑着说道、 她也没有听太明白。什么求了人、什么找旁的人。 不过她有一点看得很清楚。小公公看着郑大人的时候,是实实在在很关心郑大人的。所以,她想着小公公是去请人给大人看诊了。 “大人您放心。小公公这么在乎您的事情,这么关心您,肯定能请来很好的大夫来给您治疗的。” 郑惠冉出神了会儿,忽地恼火起来,“他关心我?他算什么!我哪里需要他了!”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眼看着那小银制枫树真的脱离了郑惠冉的手,在空中扬起了个弧度,小宫女大惊失色,连声惊呼:“您别啊!这东西……这东西……” 小枫树落了下去。 没有响起原打算中的落地声。只因那银制之物并未掉到地上,而是在空中划过之后落在了床上的被褥上。 小宫女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赶忙拿起那银制的小东西,小心地放回了郑惠冉的枕边。 “好歹是个漂亮东西。而且还是银的呢。”小宫女没见过多少好东西,这个在她眼中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您若是不喜欢,也不该拿它撒气啊。” 想到那个漂亮的小公公,小宫女又忍不住道:“还有,这是人家探病时候送来的礼。别的不说,您好歹也该顾念着这份心意。” 心意。 郑惠冉躺在床上,想着青枫的一举一动,想着那个小枫树,许久都未曾挪动半分。 * 青枫离开了郑惠冉那里后,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去看看太子殿下那边。他记得郑惠冉是为太子做事的。 可是不巧得很。太子殿下如今在和大臣商议要事,根本就脱不开身。更遑论见他、听他一个不算小的请求? 青枫大急。想到郑惠冉那憔悴的样子,他当即做了决定,转而往景华宫行去。 他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时候太子妃应该是在东宫。 果不其然。 青枫到了院门口一打听,就知道太子妃如今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看书。 青枫拔腿就跑。 守门的公公扬声说道:“太子妃刚才回来的时候还问起你来着。你赶紧去看看,太子妃许是有事找你!” 接连喊了几遍,青枫都没有回话。 守门的公公摇头道:“八成是没听见!也不知道他急得什么。” 青枫拼命跑着到了书房外,拜托守在门口的玉簪她们给通禀一声。 倘若是旁的时候,玉簪她们看到青枫这样急急慌慌的样子就会打趣一二,说得他面红耳赤。 但是,如今见到了青枫这急得眼泪都要出来的样子,她们知道事情紧急,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当即高声给他通禀了。 阿音这时候刚从永安宫回来。 听闻崔怀岚从永安宫出来后,她原本是打算要去靖和宫看望崔怀岚的。谁知这个打算刚刚冒出来,段嬷嬷就来寻她,说是皇后娘娘有事让她过去了一趟。 于是阿音就去了一趟永安宫。听闻俞皇后的意思后,她这便打算来问一问青枫。 只不过青枫如今不在院子里,阿音就思量着等到青枫回来后再说。 谁知对方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早回来。 听闻通禀声,阿音把手中书册合上,说道:“让他进来罢。” 青枫赶忙应声而进。一进屋就行礼问安。 阿音点点头。在他起身的时候把崔怀岚的用意大致说了,又问他:“你愿意留下,还是愿意离开?” 青枫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一件事,意外至极,不禁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七个雷!~ 谢谢 √ 投的六个雷!~ ^_^ **** 谢谢: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30 读者“林静的夏天”,灌溉营养液 +10 ^_^ 第219章 阿音早已料到青枫会是这样的反应。毕竟原先崔家人的表现已经寒了他的心, 如今乍一听闻往后可以与四姑母一同生活,想必他也是十分意外的罢! 只是不知这样的意外之下,他是答应,或是反对? 阿音毕竟不是青枫。对于这个的具体答案,她也是心里没底。于是静等他的回答。 青枫愣愣地看着太子妃, 明明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答应下来, 明明这是他早已想着的期盼着的事情,他却在心底深处有一些抵触,有一些不甘愿。 慢慢回过神来, 青枫垂眸,嗫喏着说道:“我、我能晚些在给您答复么?” “可以。”阿音道:“崔先生说了, 无论什么时候答应都可以。” 更何况崔怀岚如今还得再在宫里住上几日, 最早也得等俞皇后这边妥当了后方才会离开宫里回家去。 青枫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闻言后竟是心放松了些,还吁了口气。 他脑中乱哄哄的,正想着这是怎么回事, 忽地记起来床榻上病倒的那个女子,不由急了,“太子妃,小的有事求您!” 阿音先前看他进屋时候神色焦急就知道他有事情,却没料到他是有事求她。微微颔首道:“你说。” “郑大人。”因着郑惠冉如今是女官, 品阶再低那也是可以称之为‘大人’的,青枫就道:“在陛下身边伺候的郑大人,她如今病倒了, 很严重,不知太子妃可否请个太医来给她看看?” 提到这事儿的时候,青枫很是焦急,也很是忐忑。 他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是他顾不得那许多了。 阿音没料到郑惠冉居然是病了。问过青枫后,她知道病情不算严重,只不过没有用上合适的药所以不见好。 阿音便道:“让太医去给她看诊不太合适。不若这样罢。太医院里有几位公公是长年在太医院里做事的。太医们也曾经教过他们不少,那几位里有的医术也还可以。不若我从他们里择出一个医术最佳的,让他去给郑惠冉瞧瞧?” 青枫原听了第一句后想着没戏了,后来听闻事情有转机,顿时喜出望外,不住地连连揖礼。 “多谢太子妃。多谢太子妃。” 阿音笑道:“没什么。我让玉簪去安排。你且等等罢。” 青枫开心极了,连连作揖后快步走了出去。 离开景华宫后青枫就去了郑惠冉那里。 小宫女正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晒太阳,看到青枫后高兴地直挥手。 “小公公,您来啦!”她笑眯眯地喊道。 “是。郑大人如何了?”青枫不住地朝门口方向张望着。 “刚刚睡着了,我……” 不等她说完,屋里响起了问询声,“谁啊?” 小宫女一听是郑惠冉的声音,赶忙扬声禀了声。 屋里一时静默。 好半晌后,郑惠冉方才道:“让他进来罢。” 青枫一听这话,不等小宫女给他推开门,他就自顾自地推门而入了。一进屋里,便看到了床上的身影。 青枫步步靠近,才发现郑惠冉已经面朝里侧躺着了。他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我求了太子妃。太子妃答应让人来给你看一看。晚些就能到。” 一语说完,他想到了郑惠冉原是郑家的女儿,是娇养着长大的。就有些犹豫地看着她,小声说道:“就是,来的不会是太医。可能是位公公。不过,肯定医术还是不错的。你……你……” “我知道。”郑惠冉的下巴半掩在了被子里,说话声有些瓮声瓮气,“有人来看看,给我些药就成。” 说罢,她猛地钻出被子,冷哼道:“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青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不过郑惠冉没看到。 青枫原也不是多话的性子,把事情说完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站了一会儿,看她还没有转回身来的打算,他就只好道:“你好好休息罢。好好养着身体。我走了。” 语毕,有些垂头丧气地朝外行去。 还没走出两步去,床那边传来郑惠冉的喊声:“你等会儿。” 青枫赶忙跑回去,“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床上的人在被子下面动来动去,最后,从被子下塞出来一个小小的东西。 是个绣了荷叶的香囊。深绿色缎面儿的,手艺还可以,比较工整。只不过香囊瘪瘪的,看着里面没有东西。 “这是我夏日里做的,当时看着御花园的荷叶不错,就绣了这个。里面原本塞了些防蚊虫的草药,想着给你避虫用,后来也没机会给你。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现在。那些草早就不能用了。嗯,你就拿着它,自己塞点儿什么好了。” 郑惠冉依然面对着墙壁。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十分的平淡。 但是,青枫拿过香囊后,却是欢喜得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谢谢。谢谢。”他连声说着,翻来覆去地看,嘿笑道:“说实话,除了我娘外,你还是第一个给我绣这个的女人。” 郑惠冉顿了顿,“你妹妹呢?” “……她去世的时候年岁不大。而且我们学武,她不会这个。” 郑惠冉沉默了下,“抱歉。” “没事儿。”青枫乐呵呵地拿着香囊,“真没事儿。” 郑惠冉轻嗤道:“傻样儿。快去罢。别打扰了我休息。”说着扬声喊小宫女,说道:“送客!” 青枫这才满心欢喜地走了。跑出去几步后,还不忘回头叮嘱:“你可得好好吃药啊!” “知道了!”郑惠冉的声音很是不耐烦。 那边青枫出了景华宫,这边阿音稍微喝了几口水,便扬声喊玉簪过来,准备让她去太医院办这事儿。 谁知玉簪还没进屋,就看到了含笑而入的冀行箴。 如今阿音有孕的月份大了,冀行箴心里挂牵着她生怕她有一丁半点儿的不适,就时常抽空过来看她。 有时候时间短暂,或许只能说上两句话而已,他也要大老远地从昭宁殿过来。路上花的时辰比两个人相见的时辰都长。 他也不在意,依然甘之如饴。 冀行箴进屋后,玉簪方才磨磨蹭蹭地进来了。 因为太子殿下吩咐过,但凡他在的时候,宫女们就不准往跟前凑。 玉簪十分紧张得看着太子殿下,努力往墙边站,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问阿音:“太子妃,请问您叫婢子有何吩咐?” 阿音抬头看了冀行箴一眼。见他好似并不着急,就把冀行箴给拽到了书架旁边站着,低声说了他句:“你看你把人吓得。”这才把事情和玉簪说了。 冀行箴虽然想和阿音挨着,但他实在不喜欢旁边有宫女在。于是就没挪地方,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翻开。 没有太子殿下在跟前,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玉簪松了口气,不过,听闻了阿音的吩咐后她有些为难,“太子妃,不是婢子妄自菲薄,可和医术有关的,婢子也是真不懂啊!” “没事。”阿音语气平静地道:“你可以叫上百草帮你。他懂医术,你不晓得让哪个公公过去的话,就找他帮忙。他一准帮你寻到最合适的那个。” 玉簪高兴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以郑惠冉如今的身份,断然不能够让太医或者是百草去给她看诊。所以她也没问为什么不让百草直接去看一看得了。 至于太医院的那些老太医们…… 与其问太医们哪位公公合适,她宁愿问更好说话的百草。 待到玉簪走后,冀行箴方才露出笑意,大步走到阿音身边挨着她坐了,说道:“你就这么想撮合玉簪和百草?” “嗯。” 阿音也不隐瞒,大大方方承认了,“玉簪跟了我那么多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我想给她选一门好亲。如今送上门来了,为何不要?” 想到百草提到玉簪时候的那晶亮眼神,阿音忍不住笑了。 “董百草人不错,努力且踏实肯干。虽然年纪大了点,却无通房妾室。我跟王太医打听过了,董家就没有纳妾的习惯。玉簪跟了他,应该不错。” 玉簪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她的身边服侍了。她只有哥哥,没有姐妹。玉簪爱笑爱闹,平日里陪着她护着她,这份情谊她一直记在心里。 如今玉簪也到了宫女能够出宫的年龄,可巧这份缘分就来了。 玉簪和百草平日里吵吵闹闹,到了关键时候却是都能收起性子来一起做事。往后若是成了夫妻,想必也是能够相处的不错。 冀行箴想到百草和玉簪相处的情形,忍俊不禁,“不错。百草也该找个媳妇儿管管他了。往后玉簪若是受了欺负,只管让她来宫里说。我们给她做主!” 阿音一看他这模样,就笑着推了他一把,“得了。还给她做主呢。你想欺负百草就直说,别拿我们玉簪当借口。” 冀行箴笑着将她搂进怀里。 “八字还没一撇呢。”冀行箴道:“且看百草能不能哄得玉簪答应了。倘若玉簪不答应,我们就拖他一拖,什么时候玉簪点头了,再让他把人领走。” 这话阿音是十分同意的,当即点头笑着应声。 两人说了会儿话,阿音觉得坐得有些累了,便打算起身走走。 冀行箴赶忙上前去扶她。 如今阿音的腿脚有些浮肿,行动也比以往要迟缓了些。冀行箴不放心让她走,一路走着都在亲自相扶。 阿音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自己都觉得有些太过了,忍不住道:“其实我能自己走。若我累了需要帮忙了,你再扶我就是。” 冀行箴听闻后就侧眸上下打量着她。 阿音身量娇小且很瘦。如今怀了身子,看着很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是真不放心让她自己走。 “不行。”冀行箴难得地板起了脸不同意她,“必须要人扶着。我不在的时候旁人来,我在的时候我来。” 阿音原本想说自己没事儿,可是看到他眼中的紧张和担忧后,她口中的那些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当年吴欣妍难产九死一生,冀行箴是知道的。 那时候她怀有身孕差点没了性命,冀行箴亦是知晓。 想他经历了这些后,让他再彻底放下心来,确实是很难。 阿音最终什么都没有去劝他,而是笑着应道:“好。既然你这么担心我关心我,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了。不过,等我生完后,这些账可得一笔笔地算回来!” 见她同意了,冀行箴心中大石落了地。这样的情形下,她再提什么样的要求他都能答应。 “好。”冀行箴道:“到时候如果你一次次算账还不满意的话,我就让你十倍百倍地算回来。如何?” 这下阿音心花怒放了。 她笑着仰头看冀行箴,“那你可得说话算话。” 毕竟是怀着孩子,即便是在还冷着的春日里行走,她的额头上依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冀行箴看她走得辛苦,抬手为她拭去额上汗珠,轻笑着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就这么说定了。”冀行箴笑道:“如果你们母子平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虽说孕中活动有利于生产,但冀行箴也不敢让阿音走太久的路。两人绕着院中小路走了一圈后,冀行箴就扶了阿音回到屋里。 在崔怀岚的帮助下,俞皇后恢复得很快。到了第十二日的时候,百草终于点了头,说是病根已除,再修养段时日,俞皇后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病魔缠身多年后听闻这个消息,俞皇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段嬷嬷赶忙拿了帕子去给俞皇后拭泪。 “娘娘,哭可是很伤身子的。您还是小心着些罢。”段嬷嬷劝道。 俞皇后一把推开帕子,含泪笑道:“哭怎么了?现在我病根除了。我哭一哭也只是恢复慢两日。我苦了那么多年了,我现在高兴不成么!” 段嬷嬷拿着帕子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虽然自己刚才那么说,可俞皇后终是觉得身子才是最重要,于是抬手接过了丝帕。 但是,看到丝帕上那绣着的岁寒三友的图样后,她忽地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不易和这些年的坚持,忍不住以手掩面,哭了个畅快。 如今俞皇后既是好了,百草就和崔怀岚说了,往后不必再取血。 听闻自己帮助的人已经好转,崔怀岚和陶德海都喜出望外。两人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去。 谁知东西刚刚收拾了一半,俞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梅枝就来了两个人的院子。 “陶大人和陶夫人这是要走了?”梅枝笑着拦了崔怀岚收拾东西的手,“可别急着。皇后娘娘吩咐了,让婢子来请两位多留些时候。娘娘说了,等她身子好些了,要设宴款待两位。您可别那么急着去,不然,婢子可是不好去复命的。” 俞皇后是特意留了崔怀岚多住些日子。 虽然她让梅枝讲的借口是想等她后身子完全好了后设宴招待崔怀岚和陶德海夫妻俩,但,她其实是打算让崔怀岚在宫里修养些时候。 十二天的时间。崔怀岚这一进宫一出宫,多了伤口,损了血。 这份情谊,俞皇后可是实实在在地记在了心里。虽然崔怀岚不知道,但她已经把崔怀岚认作了自己的亲姊妹。 俞家她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崔怀岚便是她唯一心里默认的亲姊妹。 她要等崔怀岚彻底养好了身体再让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中,还有几天就会完结了~预计月末吧^_^ **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三个雷!~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两个手榴弹!~ ^_^ **** 谢谢 读者“林静的夏天”,灌溉营养液 +5 ^_^ 第220章 崔怀岚在宫里又住了半个多月方才离开。 离开前, 她特意去寻了青枫,想要看看他的打算如何。 ——之前她托了太子妃去问,可青枫并未给太子妃个明确的答复,崔怀岚便想亲自看看这个侄儿的打算。 崔怀岚是特意问过了青枫轮值的时辰,知道他如今正得闲方才去找他。 她过去的时候, 青枫正在发呆。 透窗而过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让他的神色变得尤其温和。 听到有人在唤他,青枫转头过来。见是崔怀岚,赶忙站起身来行礼。 崔怀岚一把拉住他, 提起要带他走的事情,问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青枫原也是为了这个在忧愁着。今早给太子妃请安的时候, 太子妃还向他再次确认了。 他却没法下定决心。去?不去?心里好像始终搁了点什么放不下, 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再想想好么?”青枫低着头轻声道:“今晚给您答复。” “好。”崔怀岚像是寻常长辈对晚辈那样拍了拍他的肩,她本是习武之人,所以习惯也和习武之人大都差不多,“我等你消息。不过, 不能再拖下去了。” 明日崔怀岚就要走了。今晚是答复的最后期限。 青枫点点头,“我知道。” 崔怀岚很想听他叫一声姑母,但宫里人多口杂,哪能随便说?于是她轻叹了口气,摇头离开。 青枫犹豫许久后, 最终下定决心,往那一处地方走去。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想着走前再看看她。好歹知道她病好了没, 过得怎么样。 其实郑惠冉在他求了太子妃找大夫的第三天就回到晟广帝身边当值了。但他寻不到时机和她说话。 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她待他十分冷淡。还不如以前。以前的时候两个人偶尔还说说话。如今却是连一句都不能够了。他刚要寻她,她就转身离开。看都不看他一眼。 ……如今他可能要走了,她或许会理他罢? 青枫不太肯定地想着。 郑惠冉如今正在当值。 青枫在蓬莱宫外远远地看着她,等她拖着疲倦的步子往住处走去,他方才悄悄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磨磨蹭蹭地,两个人到了郑惠冉住的地方。 青枫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这个时候就去看她。主要他是怕她现在累,需要休息休息。而且女孩子不都是喜欢漂亮么?她都还没来得及洗漱。 正这样踟蹰着,就听郑惠冉在不远处呵斥道:“什么人?出来罢!跟了我一路还不嫌累?” 青枫没料到自己被发现了。 他习武多年,放轻脚步是基本功夫,他还是很在行的。 想必是因为心事太多所以步履不稳,泄露了行踪。 生怕她误会或者是心里担忧,青枫只能快步走了出来,“郑大人不必担忧。是我。” 郑惠冉没料到跟踪她的人居然是青枫。原还以为是太子或者是太子妃的人。两人或许是有事寻她所以遣了人来寻机找她。 为此她还特意把那小宫女给遣进屋里去收拾东西去了。 “原来是你。”郑惠冉有些烦躁地坐在了院中的杌子上,“你找我做什么。” “我——” 青枫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更何况郑惠冉最近不搭理他,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才高兴。 所以站在郑惠冉旁边支支吾吾了半天,青枫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眼看着郑惠冉要起身回屋了,青枫终是按捺不住心情,脱口而出道:“我家里还有亲戚在。他们要接了我回家去住,你说,好不好?” 郑惠冉脚步停了下,“好啊。” 青枫没料到她答得那么干脆,一时间有些怔住了,讷讷道:“好啊?” “当然好了。”郑惠冉回头看他,说道:“你家里人来接你,难道不是好事么?” 青枫低着头道;“是好事。当然是的。” “对。”郑惠冉点点头道:“所以说,你能走的话赶紧走。”她指着这深宫高墙,“你看这里,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想到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情深,过得很是快乐。俞皇后心宽乐天,亦是过得十分自在。她就又改了口。 “许是有人在这里过得畅快过得舒坦,但,那绝对不是我们。”郑惠冉与青枫道:“你若是能离开,就尽量离开罢。走得远远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是巴不得能离开这里的。偏偏她走不了。 晟广帝可以让她在宫里自在地活着。 但她是他帝王生涯里的一个很大的污点。只要他在,她就出不去这深深宫墙。 听了郑惠冉的话,青枫想要反驳。 虽然在宫里刚开始的日子不好过,但他在景华宫里过得很不错。主子们好相处,公公、嬷嬷和宫女们也好相处。 反而出宫去的这个念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他很喜欢四姑母,即便他想要和四姑母住在一起,但是,他也知道他这样的身份在外面很不容易。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手把手地在教老阳。老阳虽然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但是,老阳回到宫里刚开始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他看得很清楚。 刚开始回来的老阳,憔悴到仿佛比同龄人老了二十岁。现在的老阳,已经身体健康起来了,笑容也多了。因为在这儿,老阳什么都不用担心。过得自在。 更何况…… 更何况青枫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不想走。 他承认,有姑母和姑父的护卫,他肯定能够比老阳过得好上千倍万倍。但是他就是愿意去想着那些出宫后不好的方面。 为什么呢? 青枫深深地叹了口气。 其实现在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都这样说了,她都说了,让他跟着姑母离开宫里,他还能怎么办? 好像什么都不能办。 青枫没有再吭声,低着头离开了那个地方。 闷头走了很久,他到了一处转角。焦躁地抬腿踢走了前面的一颗石子,倚靠在旁边大树下缓了半晌,最后闷闷不乐地回了景华宫。 郑惠冉一直回头看着青枫离开的方向。 等到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她方才慢慢地转回身去,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屋子里。 小宫女正在听从她的吩咐卖力地打扫着屋子。 看到郑惠冉后,小宫女先是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半晌没有听到郑惠冉的动静,小宫女就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她。 这一看不要紧,小宫女奇道:“大人?您怎么了?” 她看着郑大人好像是,哭了? 只不过大人很快地走到了那边柜子旁,背朝着这边,她就没能多看几眼确认一下。 郑惠冉对着打开的柜子门,一动不动地说道:“没事。就是病久了,有些不舒服罢了。很快就会好的。” 她这样说,很是模棱两可,小宫女也摸不准刚才郑大人到底刚才是哭了没。看郑惠冉不愿搭理,小宫女就没有在多问,继续卖力地擦着桌子。 * 崔怀岚知道青枫打算跟她回去的时候,着实激动了一回。她也顾不上和陶德海一起收拾东西了,拉着青枫的手絮絮叨叨地一直说着。 说实话,崔怀岚的性子是和寻常习武之人差不多的,平日里话挺少。除非是很激动了才会唠叨个没完。 陶德海看到青枫答应后崔怀岚这高兴劲儿,他自己的心里就也高兴得很。即便崔怀岚和青枫都说着要帮他收拾东西,他也没愿意,硬生生把姑侄两个人都赶到了厅里坐着。 “你们俩说话就成。”陶德海嘿嘿笑着,“我自个儿就能行。” 其实他们夫妻俩都没带东西过来。因为谁也没想到会在宫里住下。屋里大堆大堆的东西都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还有太子妃赏赐的。而且,以皇后娘娘赏赐的最多。 陶德海边收拾着东西边听自家媳妇儿和青枫在那边聊天,心里在琢磨着等回去后就帮侄儿谋个差事。 差事不需要多赚钱,最好轻轻松松的,让他镇日里有个忙头就行。不然的话,老闲着太没劲儿。 陶德海这样打算着,就顺口挽留青枫:“不若今天就在我们这个院子里住着吧。你们俩说话还能说说会儿。” “多谢陶大人好意,这可不成。”青枫知道自己不能明着叫姑母和姑父,只能放在心里,就唤了声陶大人,又说道:“虽然最后一次了,可我也想着再去服侍太子妃一回。” 没有太子妃的帮忙,他至今可能还在净身房旁的那个净明苑里待着。现在还有没有活着都难说。 陶德海虽然不知道青枫的那许多坎坷,但他知道青枫一直很敬重太子妃。听闻后就道:“你要去就尽管去罢。明儿早晨记得过来!” 青枫笑着应了一声,不多时就告辞回去。 翌日一早,俞皇后亲自派了车子护送崔怀岚她们回去。 其实崔怀岚夫妻俩这一走,着实让不少人心生诧异。 原本两个人还有其他的打算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突然就离开了家,突然就住在了宫里。 当真是匪夷所思。 面对着诸多人的诸多一问,崔怀岚和陶德海只说这一趟过去,是太子和太子妃念及儿时的师生情谊,请了他们入宫小住。并未多说其他。 他们夫妻俩是统一了说法,旁人问也问不出不同答案了,就也没有多说甚么。 只不过对于忽然到来的那个青枫,他们倒是有着颇多的疑问。 对此,崔怀岚的回答是:“这孩子我原先就见过的。这次出门又再遇到,觉得投缘,就带回来了。” 他们夫妻俩本就心善。 旁人再一问,这孩子父母双亡,妹妹也没了,师父也没了,就只当他们收养了个孤苦的孩子。没有多想。 虽然崔家人隐隐地猜到了什么,但是崔怀岚护着青枫,他们也只能作罢。 就在崔怀岚和青枫他们离开后不多久,某一天的晌午,常云涵突然到了宫里来见阿音。 说实话,两个可是许久未曾见到了。原先的时候,或是阿音去找常云涵,或是常云涵来宫里见阿音,终归是能经常碰个面的。 如今倒好,只过年的时候见了一次,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才又见到。 阿音是因为身子重了不方便到处乱跑。可常云涵为的什么? 因此,这一回见面后,阿音头一句说的便是:“常姐姐如今可真是大忙人。竟是好久不来看我了。说说罢,最近在忙着什么呢?” 这话里可是透着十足十的怨气。 倘若旁人这么说,常云涵或许还会掂量下对方是什么意思。但阿音说出来,常云涵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丫头是在怨她不过来见面呢! 常云涵笑着说道:“最近有喜事,太忙了脱不开身,所以没能看你。”说着,她就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给阿音看,“这不,一忙得轻一点了,我就赶紧过来看望你了?” 阿音坐在椅子上不方便立刻过去抢东西来看,望着那红红的帖子时,目光里是有好奇还有期盼,就怕没冒火光了。 常云涵看得哈哈大笑,也不多为难她了,当即把手中的东西给递了过去。 阿音瞧了瞧,震惊且意外。 “成亲?”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可惜身子重而且坐着,没跳成,于是仰着头看向依然站着的常云涵,“你和林公子要成亲了?” “嗯。是的。” 常云涵这个时候收起了刚才嬉笑的模样,认真地与阿音道:“这可多亏了你。” “有我什么事儿啊。”阿音笑着把请柬翻来覆去地看着,“你可真能藏着。我都到了现在才知道。” 常云涵笑道:“这事儿终归不能往外头乱说。若说的多了,还指不定怎么样。” 阿音知道,她是顾及着护国公府那边。 自打冀符入了天牢之后,那姚德宇又被查出来有花柳病。有人还说,姚德宇之所以一直没有子嗣,根本就是他的问题。不然的话,为何他的妾室们也一个都没有怀上身孕? 因了这花柳病,姚德宇的那个表妹整日里闹得要死要活的。姚老夫人和姚德灿天天和她争执,这吵架的功夫是愈发见长了。 常云涵可不愿意自己筹备婚事的时候被那姚家人知道了。不然的话,那些人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如今礼已经过了,就不再需要担心这些。 接下来不多久就能迎亲,哪些人即便想要闹事情,怕是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阿音亦是知道姚家闹出的那些事情。 姚德宇的那个表妹可不是省油的灯。先前还扒着姚家不放手,如今知道姚德宇的事情,再加上她好似也被染了病,说话做事就开始张狂起来。丝毫都不顾及颜面了。 说来也是奇怪。原先常云涵好好的,那姚家非和她过不去。 如今这表妹闹得天翻地覆,这姚家反而没有提休妻的事情。 阿音笑着和常云涵道:“赶紧成亲,赶紧多生几个。我还等着做姨母呢。”顺便再把姚家人气上一气。 看到阿音幸灾乐祸的样子,常云涵就知道这位妹妹在想什么,忍不住道:“你啊!还是以前那个脾气。” 这时她想起自己今日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就笑着半掩了口道:“你知道我家里人都在帮忙捉宁王余孽的事情罢?” 这事儿阿音是知道的。 宁王余孽四处逃窜,要一个个找到,着实不太容易。因此常家人也有暗中帮忙搜寻。 阿音看着常云涵神秘兮兮的样子,问道:“可是有甚消息么?” “当然。”常云涵笑道:“我二叔捉到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口气猖狂得很,说是我二叔不能处置他们。还说他们的靠山大得很。” 常家二叔是镇守东边的。 阿音想不到谁会在那里被捉到,脱口而出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那是一家三口。”常云涵朝阿音挤了挤眼,笑得意味深长,“听说,是姓俞。”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这姓俞的是谁呢? 第221章 姓俞? 一家三口? 阿音瞬间想到了许久不见踪影的俞二老爷、孙氏还有俞千雪。 俞家二房的人里, 除了二老爷和二夫人孙氏外,便只有三个孩子。 俞三少爷小时候还有些跳脱,这几年不知怎地愈发低调,平日里除了去书院读书就是在屋里我这,很少出来与人说话。家里偶尔有聚会, 他倒是也能参加, 就是在一角默默地用膳,不太搭理人。就连他的父母,他也不太搭理。久而久之, 大家习惯下来后就也没怎么有人去专门寻他说话了。 俞千兰嫁了人,偶尔回府, 也多是喜欢腻在俞老夫人屋里。除去睡觉时候外, 她回二房那边的时候倒不如在俞老夫人那儿多。 当初宁王逼宫叛乱,阿音曾经回家了一趟,家中人基本上都安好。只几个人在那之后不见了踪影。便是俞二老爷、孙氏和俞千雪。 俞老太爷亲自发了话,不理会那几个人。他们和宁王扯上关系, 那是他们自找的。 有了老太爷的话,旁人就没敢再多过问。 谁曾想如今常家查宁王余孽的时候,居然还能把这一家三口给揪出来? 阿音大觉不可思议,奇道:“他们几个逃到东疆去了?” “可不是!”常云涵笑着附耳说道:“不只是逃过去了,还是改容换面逃过去的。听我叔父说, 虽他原先见过二老爷几次,但这回看到后也是大为诧异。基本上只靠眼睛是认不出的。” “不靠眼睛那靠什么?”阿音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常云涵笑道:“这事儿啊,还得去问问你的亲亲夫君。要知道, 是他派了人去各处搜寻。虽然我叔父出了人力,但是能够找到法子寻出那些人来,还是靠的太子殿下遣去的奇人。” 阿音想到那日带了人飞速赶来救她护卫她的袁无相…… 冀行箴的手下,多有异士。 思及此,阿音没有了去探询真想的打算。毕竟这些事儿这些人都是冀行箴安置了多年的,她想留给他多些空间,没必要把他的事情大大小小地都打听清楚。 阿音这便关心起另外一件事来。 俞二老爷他们“回来”了,等候他们的自然是严厉的惩治。 待到消息出来,祖父和祖母怎么办? 那可是他们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女儿。 思及此,阿音有些坐不住了。待到常云涵离去后,她就让人备了轿子,往昭宁殿那边去。 冀行箴正处理着政务。阿音来了后,也没去闹他,到了旁边的暖阁里暂且歇着。 冀行箴不畏寒,所以这个时候虽然天还凉着,却也开着窗户。 批阅奏折稍稍抬头时,他不经意间见到外头闪过了君眉的身影。深觉有异,把径山唤进来细问,方才知道阿音已经来了。 他有些欢喜又有些生气。 虽然他在做事,可她怎么就不能到这个屋里来了? 难不成她还觉得那些政事比她重要不成?! 冀行箴丢下笔后跑出屋子,一路前行,一路想着该怎么“教训教训”她才好。 可走到暖阁门口了,看到那抹俏丽身影了,方才心里头念叨了无数遍想要抱怨的话顿时烟消云散。 冀行箴站在门边看向屋里,目光注视着歪靠在榻上正翻阅书册的女子,口中的话语还是有些不太中听,“怎地在这里歇着?莫不是这里舒服?” 阿音一听到这略带了呛声的话,就晓得这家伙不知道哪里又计较上了。当即合上书册笑道:“是。这里舒服。这里也暖和。” 她不说冀行箴还没留意到。这么一讲,他忽地想起来自己待着的那屋子没有关窗户冷一些。 可她有了身孕后,不能受寒。不然的话生了病对胎儿不好,她自己也不能多吃药难痊愈。 冀行箴自责不已。暗自思量着往后开始每天都要把窗户关得好好的,也方便她过去,这就上前扶了她起身。 先吩咐了云峰去把正殿的窗户关上,冀行箴这才和阿音手挽着手一同往前走。 “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他给她理了理衣裳下摆,低声问道:“原先还说的是晚上一同用晚膳。” “刚才常姐姐来了,和我说我二叔他们寻到了。是么?” 听了阿音的话,冀行箴这才晓得了她的来意,与她解释道:“是。我也是今早才收到消息。原想着晚上和你讲,就没和你提前说。” 对此他也仔细考虑过。 那俞家二房和三房间并不亲厚,俞千雪甚至于害过阿音,想必阿音是不愿听到那些人消息的。所以冀行箴打算晚上吃饭时候,凑着气氛比较好她心情比较好的时候提起这些人来。 这样的话,倘若她心情不好,他也能陪着她。免得一早说了,她心里不舒坦,偏偏他还有事情要做没法开解她。 谁知她竟是提早晓得了。 冀行箴斟酌着自己该怎么和她解释,谁料身边娇妻话题一转,又道:“我想回家一趟。” “不行。”冀行箴下意识地就开口驳道:“你现在这样,哪能回去!” “可我担心祖父祖母。”阿音轻声道:“我想要陪陪他们,劝劝他们。” 一个跟宁王谋逆有关,这三个人就无法逃脱干系了。再加上俞千雪他们曾密谋害她…… 阿音知道,二房那三个人被捉被处置的事情,冀行箴断然不会在外大肆宣扬。他会悄无声息地把事情暗中解决,为的就是给俞家留几分颜面。 不过,她也知道,冀行箴绝对不会瞒着家中老人。 毕竟是自家亲骨肉。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还是必须要知情的。 但是知情之后呢?两个老人来如何面对这样的结果? 伤心是一定的。即便知道孩子的错,那也是会伤心的。 祖父祖母年纪大了,阿音很担心他们。 冀行箴脚步一顿,挽着阿音的手臂松开来顺势往旁边一揽,把人搂在了怀里。 阿音停住脚步抬头看他。 “我去罢。”冀行箴道:“我去看望二老。你留在家里。” 阿音哪里不知道他? 平日里就忙的不行,如今那些人被捉回来了,少不得要更忙。既然如此,哪里还能让他再这样挤出时间来做这个! “不用。”阿音道:“我答应你,由你来安排我身边护卫的人,由你来给我安排车子。我去就可以了。你看如何?” 冀行箴知道,她让他来安排一切,这样是想他心安。 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没什么空闲。因为去俞家一趟,一来一回的路途加上和老人家相见的时间,少说也得几个时辰。 冀行箴眉心紧拧。 阿音拉着他的手晃啊晃,“这样罢。你让火青川青陪着我。” 眼看着冀行箴依然不为所动,阿音心下焦急,又道:“或者你让径山也跟着我?” 再瞧他,还是不动如山。阿音彻底急了,说道:“顶多再加一个云峰银峰。再不成的话,我一个都不要了!” 冀行箴听闻后忍俊不禁,抬手轻敲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这是要把我身边的人都挖光么。” 好家伙。 她居然把他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左臂右膀全撬走了。这到底是为了让他放心呢,还是要把他孤零零一个丢在这儿? 阿音刚才也是急了,哗啦啦说了一串。现在想想,好像是把他身边最得力的人都要了去。自己思量了下,也跟着笑了。 “你既然那么想去,就去罢。” 冀行箴回忆了下,她也很久没能到处走走了。不仅如此,她也是很久没有回家过。 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地承诺过,时常让她归家。既然是答应了的,怎能随便反悔。 “你带着径山和火青川青,”冀行箴重新拉着小妻子,手挽着手,“我再让无相派些人暗中护着你。” 阿音一听这样兴师动众,反倒是有点踌躇了。 冀行箴看她这般,不由莞尔,俯身在她唇边轻吻了下。 “想去就去。”冀行箴道:“最近太过太平,无相也是闲得很了。就当给他找点事情做罢。” 想到那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再听冀行箴现在所言,阿音终究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归家的日子安排在了第二天。 车子是冀行箴挑选好的。择了宫里头最平稳的一辆,又在里头厚厚地铺了多层褥子,这样阿音躺在里头也不会觉得颠簸。 因着怀孕身子疲累,阿音上车后就侧躺着睡着了。只不过睡得并不是太沉。车子一停下来,外头一响起说话声,她就醒了过来。 隐约听见了母亲的声音,阿音也不等下车了,直接撩开车帘欣喜道:“娘!您怎么出来了?” 程氏听闻阿音叫她就往这边看。瞧着女儿睡眼惺忪的样子,程氏心疼不已,扒着车窗与她说道:“你要不再多睡会儿?不急不急。我们都在呢。你晚些下来也没事。” 听着母亲这话语,阿音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 “娘,你看你,哪有劝着孩子更懒惰的。到了以后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睡的话,那可不就成了你惯得了?” 见阿音笑着和她打趣,程氏亦是笑了,“是我惯得就是我惯得。只要你休息好就成。” 阿音一听鼻子就有些发酸。 也就母亲,能够无条件地包容她爱护她。 这样在车窗边上说话毕竟不舒服,阿音就唤了人来扶她下车。 大老爷和三老爷如今都正当值不在家里。少爷们或是上课或是当值,亦是不在。唯有女眷和孩子们都到齐了。 ……除去二房外。 阿音边和大家说着话,边往里走。半途遇到了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 先前家丁来禀,说是远远看到了太子妃的马车,家里人就都往外迎了过来。可是老太爷和老夫人年纪大了,走不动。老两口就只能一起慢悠悠地往外赶着。 这下课好。半途碰了个正着。 老太爷和老夫人就要朝阿音行礼。阿音忙一把将人扶了起来。 “都回到家了,哪里就那么多客套了?” “不行。礼不可废!”俞老太爷甚是坚持。 阿音说道:“您再这样,我就不敢回来了。不回来,不用行礼,也就没甚的‘礼’可言了不少?” 这话把俞老太爷给堵住了。老人家气得胡子都吹得老高。 阿音见了哈哈大笑,与家人一同往里行去。 在屋子里寒暄了会儿,阿音悄声和俞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俞老夫人借了要进屋拿东西的时机把俞老太爷一同叫进了屋里去。 俞老太爷刚开始还有些不甘愿。在厅里的时候没有当众反驳老夫人,进了屋后却是吼道:“老婆子,这算什么事儿?孩子刚回来,你就这么把人撂下的?” 俞老夫人都懒得和他辩解,斜了他一眼后自顾自端坐在桌前。 俞老太爷刚要继续吼,就见帘子晃动,孙女儿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内。 老人家高兴了,拉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不错。长高了,也长大了。瞧着是个大姑娘模样儿了。” “早就是大姑娘样儿了!”俞老夫人见他态度突变,哼道:“只不过你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看不出而已。” 俞老太爷嚷道:“老婆子你怎么说话的。” 老两口在这边吵吵闹闹。阿音含笑看着,只觉得似是又回到了儿时一般。 等到祖父母都争执地停下来后,阿音又陪着他们说了几句话,这才把二老爷、孙氏他们回来的事情与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说了。 两位长辈初时都有些不敢置信。等到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后,先前还吹胡子瞪眼的俞老太爷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摸了旁边一把太师椅到身后,腿一软,跌坐到了椅子上。 “回来了。”俞老太爷点头道:“回来了就好。先前做下的事儿,总得有个了断了。” 俞老夫人拿着帕子在旁边轻轻拭着眼泪。 俞老太爷问阿音:“他们,在哪儿待着呢?” “大理寺的监牢。”阿音道:“大理寺卿亲自让人看管着。旁人还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宁王余孽,牵连甚广。其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如今关在了一个地方,由大理寺卿亲自审问。 之前俞老太爷还能镇静应对,听闻这话后,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些个孽障!”俞老太爷反反复复地说着:“那些个孽障!” 俞千雪他们三个人与宁王一脉牵连甚广。俞老太爷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事儿,是他们自己惹来的。宁王也是他们自己要沾上的。他们理应对此负责。 俞老夫人在旁哽咽着道:“你叫什么?如今知道了他们的下落,起码心里有个底了不是?即便他们得了惩罚,那也是他们应该的!” 俞老太爷叹着气抹了一把脸。 阿音在屋子里陪着祖父母坐了会儿,待到两位老人的心情平复了些,大家才又一起回到了厅里。 如今身怀六甲,阿音并不能在家中久待。因为所需之物无法俱都带在身边,时间长后了颇有不便。 更何况,阿音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坐。 于是她用过晚膳后就与诸位亲人道了别,坐上了归去的马车。 只不过马车行驶出去几条路后,眼看着就要到了大街上,阿音却与驾车的公公指了一个方向,说道:“先不回宫。往那边去。” “不回去?那边?”公公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犹豫地道:“主子,可那儿是关押刑犯的地方。您去那里,怕是不合适罢。” “合适。” 不等阿音回答,旁边的径山已经策马走到了车夫旁边,“太子殿下吩咐过了。若是太子妃想去那边一趟的话,让兄弟们护卫着,走一次也无妨。” 阿音这才知道冀行箴竟然暗中做了这样的安排。 不得不说,他当真是十分了解她。居然能够料到她竟是打算亲眼见一见俞千雪几人。 认真回想下,当时她离宫的时候,冀行箴就千叮咛万嘱咐,说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当心着些,莫要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或许他早就晓得了她会过来这一回? 其实阿音也是回来的路上临时做了这个决定的。 行刑的时候,冀行箴断然不会告诉她是具体哪一日。那天,有孕的她定然不能过去。 现下或许还能见一见,最起码能够确定人现在都是或者的。 往后再听闻他们的消息,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到时候他们是生是死更是无法预料。 “是要见一见。”阿音想着那牢中的大概情形,喃喃自语说道:“这次若是不见,往后怕是没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就是二房……╭(╯^╰)╮ ****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两个雷!~ ^_^ 第222章 大理寺的牢狱在大理寺府衙的深处。 那儿鲜少有人过去。但是, 那里却是整个衙门里戒备最为森严之处。 阿音到之前,就有人过去通禀。连肃早早地准备好了一切,让她到了那儿后无需被人瞧见,直接大开大门从车子驶入,从旁边小径过去, 毫无拦阻地直接到了最里面。 下了车子后, 阿音就在一名衙役的引领下往旁边一处房间行去。 那房间设置的颇为精巧。中间有个偌大的铁栏杆把屋子隔开一分为二。一边是有桌有椅可供人休息之用。但是另一端,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阿音在那椅子上稍微坐了会儿,便听有嘈杂声从外头传来。 “你们这些个不讲理的东西!告诉你们, 太子你知道罢,太子妃你知道罢, 那是我们家的人!” 紧接着, 是骂骂咧咧的声音。 阿音默默地看着声音来处的方向。不多久,就见有个中年男人张着口嚷着,双手被人扣到背后给押了过来。 那男人灰头土脸的,穿着渔夫的衣裳, 又脏又破的不成样子。 阿音淡淡地喊了句“二老爷”。 看到阿音后,先前还趾高气昂着的他,怔了怔后就低下了头。 不久,又有个骂骂咧咧的妇人被人押了过来。看到阿音后,妇人倒是没有似男人那般低下头, 而是扬着下巴挑衅阿音。 “你说你怎么回事。自家人被人扣了,你反倒在这里悠闲坐着?还不让人松开手,把脚镣给我们拿开!” 看着依然不识好歹的孙氏, 俞二老爷在旁啐了一口,怒喊道:“你就少说几句罢!还嫌死得不够快?” 孙氏听闻后望向前方。 那个女孩儿,依稀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小小的瘦瘦的。不过因着有孕,现在整个肚子大了一圈。但是忽略腹部不看的话,和以前有甚区别? 她是二婶。这样说话,又有什么错! 许是知道死到临头了,孙氏反而是无所畏惧,张着口喊道:“你莫要猖狂!若是敢对自家亲人下手的话,小心遭报应!” 说着,她往阿音的肚子上看了眼,冷哼道:“说不定你生出来的孩子也——” “掌嘴!”阿音高声厉喝。 孙氏的话还没说完,重重的一声在她脸颊上响起。 “啪”地一声重响,她头歪到一边,血流了满嘴。张张口,落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孙氏的嘴巴瞬间肿得老高,呜呜呀呀说不清楚话。 阿音扬了扬唇角。 “现在说得倒是畅快。”阿音淡淡地道:“当初谋害我的时候,怎地不想想会有今日的下场?” 她侧首望向孙氏,幽然一叹,“果然贪念是无法遏制了。你们所求太多。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偏要去求了宁王与他狼狈为奸。如今下场来了,莫要后悔才是。” 先前是得了阿音的吩咐所以未曾堵了他们的口。如今阿音微微颔首后,两个人的嘴巴就被人用破抹布给塞牢了。 两个人刚刚变得悄无声息,房门再次被人打开。而后,有个年轻的女子被人押了进来。 和那两个扮作渔民夫妻的两个人不同,这个年轻的女子大半得更为落魄些。看那灰布衣裳,看那衣裳的边角,居然是扮作了乞丐模样。 阿音瞧见后,忍不住想笑。 ——那么爱美的俞家二姑奶奶,居然也肯屈尊扮作乞丐么?这可真是个太大的笑话了。 因着想笑,于是她就真的笑了。 “俞千雪。”阿音声音一改往日的甜糯,满含冷意,清清冷冷地说道:“你居然也有今天。” 俞千雪是低着头过来的。 穿着这样的衣裳,逃命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到了人多的地方,特别是到了京城,即便是在牢里,她也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可是…… 听到了那有些熟悉却又不甚熟悉的声音后,俞千雪再也难掩震惊,蓦地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是你!”俞千雪先是讶异,继而看到对方那华丽的衣裳首饰后忽地失落。 但是一想到对方的华丽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上、是建立在她和她心爱的人失败的基础上,俞千雪这满心的怨愤就瞬间爆发开来。 她甚至于都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父母,搭眼就看到了阿音,而后不顾身后有人押着她,拼劲全力朝着那让她怨恨的女人扑了过去。 身前是铁栏杆。 即便使劲了全力,也有铁栏杆护着,也有后面的人扣押着。 手臂被拽疼了,俞千雪不在乎。身体被那铁栏杆给撞疼了,她也不在意。她恨不得把满心的怨恨都撒到眼前那个可恶的女人身上去。 “你个不要脸的!”俞千雪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居然还敢来这里见我?若不是你,若不是你,那一切本该都是我的!” 和太子年龄相仿的是她。 偏偏被这女人夺了去! 那位置本该让温文尔雅的宁王殿下来坐。 偏偏被这女人的公公夺了去!往后还是这女人的夫君来坐! 凭什么? 凭什么她的一切都是被她给夺走了? 俞千雪怎么也想不通。她也不愿意想通。她只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她的生活本该不是这个样子! “说得好。”眼前响起了掌声。 那个让她愤恨不已的女人正轻轻拊掌,唇边带着笑意地说道:“我就等你这几句话了。” 许是对方的语气太过冷静,笑容太过灿烂,俞千雪的动作滞了一瞬。 阿音看着僵立在原处的俞千雪,侧首与狱卒说道:“记住。这个囚犯以下犯上,随意辱骂于我。和连肃说声,罪加三等。” 狱卒躬身高声道:“是!” 俞千雪彻底怒了。她没料到这个女人这么不要脸,居然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这样待她。 俞千雪还欲再喊,口中突然传来又腥又臭的味道。下一瞬,她就张不开口了。 阿音看着那动作迅速及时堵住俞千雪口的狱卒,指了他,与身边的火青道:“赏。” 火青就拿出一个银锭来给了狱卒。 狱卒喜出望外,高声跪谢。 俞千雪呜呜地还要往阿音这里叫嚣,只可惜发不出声音了。 阿音淡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所以我特意过来一趟看看你。” 阿音起身,缓步走到距离那铁栏杆四尺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俞千雪。 “我过来一趟,就是让你看看我过得如何。你想我亡,我好好的。你想一步登天,最后却落了这样一个下场。” 阿音静默了一会儿,双目紧盯着俞千雪,缓缓开口。 “俞千雪,我就想问一问,你怎能蠢笨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其实,她本来是想问一问俞千雪,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是见到那戴了脚镣依然在叫嚣骂人的一家人后,她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了。 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们几个人,凑着现在赶紧道别罢。”阿音语气平静地道:“要知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相见了。再一次见到,恐怕就是法场上了。” 法场之上,斩首行刑时。 俞二老爷瞬间崩溃大哭。 孙氏呆在了当场。 俞千雪满目怨恨地看着阿音,眸中怒火似是能将人焚烧殆尽。 不过,阿音并不在乎。 她朝狱卒点了点头。狱卒就扣住俞千雪的颈后,让她不得不把头低了下去。 听着俞二老爷被堵住口后发闷的哭声,阿音知道自己这做法有些太过狠绝了。因为她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那就是他们必死无疑。 偏偏她又没告诉他们那一天是哪一天。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怕是就要数着日子惶惶不安地度过了。 阿音心里没有觉得畅快。但是,她并不后悔来这一遭。因为不见一见这些人,俞千雪连同宁王害她的事儿,她就终究放不下。而孙氏与俞二老爷帮助他们两个人害她的事情,她也无法释怀。 见到这些人死不悔改的样子,她的心里反倒是没有难过了。 ——他们根本不把她当做亲人来看待。她又何必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出了大理寺后,阿音虽然身子疲累了些,但是心情却莫名地没有那般沉重了。之前看到二老的眼泪后,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这些诸多情绪,如今已经随着见到这一家三口后烟消云散。 阿音坐了马车,慢慢地回到了宫里。 进了宫门后,她才知道,原来今日四皇子夫妻俩居然进了宫。 冀筗去见了冀行箴,听太子殿下的教诲了。而四皇子妃邵璃,则是在永安宫里给俞皇后请安。 阿音身子有了乏了,就让人去永安宫说了一声,就道自己晚一些再给母后请安,要先回景华宫里暂时歇息片刻。 如今俞皇后最是着紧阿音肚子里的小家伙。听闻阿音累了,她甚至让段嬷嬷亲自过来了一趟,问问阿音怎么样。 段嬷嬷并不知道阿音今日去了哪些地方。不过,她知道太子妃之前说了要回家。到了景华宫后,段嬷嬷絮絮叨叨好半晌。 “太子妃,不是婢子多事。可既然有了身孕,就莫要这样乱跑了。对身子不好,对孩子也不好。没有事儿就罢了。倘若有个事儿呢?岂不是要麻烦了?” 话刚说完,还不等阿音开口呢,段嬷嬷先拍了自己嘴巴几下。 “看我这嘴。居然好的坏的一溜嘴全说出来了。” 阿音知道段嬷嬷年纪大了关心小辈所以才这样提点她,于是笑道:“我知道应该好好待着。这不是想念家里人了么,所以总该走一趟才是。” 段嬷嬷听闻是想家,目光就有些怔忡。 她知道,俞皇后也是很想家的。只不过俞皇后原先身子不好,禁不起车马折腾。如今可是大不相同了…… 段嬷嬷心里忽地敞亮起来,与阿音道:“太子妃,往后您有什么事儿,不妨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让娘娘帮您和家里人说说?” 刚开始阿音还没有反应过来。 俞皇后是母亲,是长辈。哪里有长辈帮晚辈递消息的道理? 但是看到段嬷嬷激动的神色,再一细想刚才段嬷嬷话里的那意思…… 阿音有些明白过来。敢情段嬷嬷这是想了法子让俞皇后回家看看,又怕俞皇后不答应,所以想要阿音帮忙寻个借口? 阿音心知俞皇后脾性温和,有时候做事有点瞻前顾后。多年没有归家了,这样身子康健着能够回去,怕是一时半刻地也有些适应不过来。最关键的是,没有个由头的话,俞皇后不知道何事能够下定决心走这一趟。 倒不如寻个借口来,让她好好看看家中两位老人去。 “嬷嬷这主意好。”阿音连连颔首:“我有好些话没来得及和祖父祖母说。还得劳烦母后帮忙了。” 段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太子妃懂了她的意思,感激地道:“这就劳烦太子妃了。” “哪里算地上是麻烦?本就是我该做的。”阿音说着,见段嬷嬷还挂牵着永安宫那边,就遣了人去送段嬷嬷出院子。 珍眉刚和段嬷嬷走到了屋门口,便见不远处有人朝这边行来。眉眼飞扬,笑声爽朗,不是四皇子妃是哪一个? 珍眉赶忙在门口大声通禀。 阿音刚才就在屋子里未曾进到里头。听闻后索性走到了门边。看到邵璃后,她大为诧异,奇道:“四弟妹怎地想了到我这里来了?” “来看看您啊。” 邵璃见阿音迎出来了,赶忙加快了步子小跑着到了太子妃身边。 两人挨近后,邵璃自来熟地上前挽了阿音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了她进屋,而后扶了她到椅子上坐好。这才挨着她做了。 邵璃说道:“其实我这次进宫,本就是来寻您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读者“花菲”,灌溉营养液 +3 ^_^ 第223章 “我?”阿音听闻后倒是有些意外了, “寻我何事?” 也不怪她这样疑惑。只因这位四弟妹往常的时候和她一直不太和睦。 还记得头一次相见的时候,邵璃把程子洁平白无故地好生说了一顿。因了那事儿,阿音和邵璃一直不太对付。即便邵璃曾经示好,阿音心里也清楚,那是由于她太子妃的身份。 如今再看邵璃这般说辞这般的样子, 倒不像是在作伪。 阿音起了几分好奇心, 奇道:“四皇子妃寻我何事?” “就是为了冀筗的差事。”邵璃道。 冀筗的差事,阿音了解几分。 之前安定了些后,冀筗主动入宫来见冀行箴, 求冀行箴给他安排个差事。 “我现在已经开府单过了,既然要担负起一家老小的生活来, 我总得有个差事才行。” 一向大大咧咧的冀筗面对着冀行箴说出这样的话语时, 颇有些羞赧,微微垂着眼帘显得有些局促。 “我知道我的课业不算好,做什么都不太成。不过,您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 嗯,就帮帮弟弟我吧!” 冀筗和冀行箴说起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有点底的。他知道冀行箴看上去冷漠了点,可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人。 原先一直在宫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开府单过做了一家之主后, 他才知道当家主的不容易。 那么多的琐事,那么多的大事,零零总总加起来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儿。 他做一家之主都这样了, 冀行箴既要管好宫里的事情,还要管好朝中上下的事情,那得有多难? 想他在宫里的时候,虽然总闹脾气闹别扭,但冀行箴都没有和他计较过什么。冀筗就知道,自己来求个差事,这位三哥是一定准了的。 果然。 听了冀筗的话后,冀行箴并未多说什么,甚至于没有多问他几句,只稍微抬了下头,点头道;“好。” 冀筗这便回了皇子府,安心等着冀行箴的安排。 冀筗文课一直不是特别好,武课倒是还算不错。冀行箴就给他安排了个六品整仪尉的差事。 冀行箴之所以给冀筗安排这个位置,一来是因为冀筗各方面不太突出,只靠着皇子身份强行安插个要职的话,怕是压不住阵。所以六品不算太低不算高,颇为合适。二来是因为冀筗为人有些冲动不够圆滑,从底下做起的话,能够把人情往来和差事慢慢熟悉起来。 更何况整仪尉的差事不算难办,慢慢熬的话,资历上去了也能升一升官。 再说了,如果冀筗差事办得好的话,不用冀筗开口,冀行箴也会给他安排更好的地方去。单看冀筗做事如何了。 阿音听闻邵璃这样说,愈发不解起来,说道:“我听行箴说冀筗做事不错,踏实肯干。不知四皇子妃是何意?” 她不太了解邵璃。 依着以往对邵璃那个脾气的了解,或许这次邵璃来是觉得冀筗的差事品阶太低了些? 毕竟邵璃以前是个掐尖要强的。按照她以往的行事做派来看,许是如此。 邵璃从阿音眼中看出了些许的提防来。 她知道自己往年的时候和这位太子妃关系不算和睦,两人之间这般带了些疏离也是正常。更何况冀筗和冀行箴也一向不是特别亲近,她们两人就更没甚话题好说了。 “太子妃许是想错了我的意思。”邵璃笑道:“我这次过来,是特意谢谢太子妃的。” 她朝着昭宁殿的方向遥遥地指了下,“太子殿下那边我过不去道谢了。就来太子妃这里道谢。还有。” 邵璃笑容又深了些,看着阿音道:“我也想谢谢太子妃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那些话? 阿音迷茫了。 她曾经对邵璃说过什么来着? 邵璃一看阿音这般的状态就晓得对方是没记住。 不过,太子妃没记住不要紧,她记住了。 当日宁王乱党被擒被杀之后,太子妃在四皇子府多待了会儿。看看冀筗的伤势后方才离去。 彼时太子妃曾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冀筗是个很好的人。他虽然看着莽撞了些,但心思单纯,又是个一心为着家里人的。往后你就能慢慢知道了。只希望你们两个少些争吵,这日子或许就能越过越顺当。” 托太子妃的福。 他们的日子确实是越来越好了。 其实邵璃当初真的是很不甘心于嫁给冀筗的。 京中有才有貌家世不错的少年郎不知凡几。虽然冀筗顶了个皇子的高贵身份在,但邵璃其实看中的是才学和上进心。 偏偏冀筗是个各方面都不太突出的。因此,邵璃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成亲那天的意外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冀筗。 冀筗和诸多儿郎们一起奋勇拼搏。 那时候他没顾及自己的皇子身份,也没有懦弱地躲在后面。即便受了伤,他依然冲在最前面,拿着一把刀不住地往那些人的身上挥去。 待到那些人尽数被擒,看到受伤的冀筗后,邵璃倒是觉得他瞧着顺眼了许多。 她觉得他是个男子汉,能够托付终身的汉子。 其实,在经历过那样的生死大劫后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她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后来再听了太子妃的那番话后,邵璃更加地有意去和缓两个人间的关系,自此与他夫妻和顺。 当时的阿音,是以嫂子的身份来劝慰她的那几句。 如今看阿音想不起来了,邵璃反倒是起了捉弄的心思,眨眨眼说道:“您想不起来了?” 阿音皱着眉,“嗯。” “既然想不起来了,那我就不告诉您了!”邵璃掩口又笑,“可见啊,‘一孕傻三年’这话可真是没得说,太准了!” 阿音登时哭笑不得,“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好似记忆力是差了不少。” 她这话倒也不是平白说的。平日里有时候放些东西,拿些东西,之前还想的好好的,一转眼就能忘记了刚才的那些事儿。 邵璃没想到阿音还真顺着她的话说了那么两句。 原先就有人和邵璃讲过,太子妃其实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而且性子也直爽。 说这话的就是邵帆。 邵帆和冯旭他们都是常书白、冀行箴、阿音他们的友人。自然和这些人熟得很。 现在邵帆也时常来宫里玩,见了阿音后还会送她几个小物件,说是送给未出生的小外甥的。 ——他们一帮少年,因着当年一句“常十妹妹”的笑言,时常把阿音当做他们的妹子一样来看待。说起未出生的小宝宝时候,就用自己的舅舅身份。 先前邵璃听了哥哥的话后不觉得,如今和阿音相处亲近点了才发现,这太子妃其实真的很好说话。 邵璃就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也不提当初是什么话了。”她笑着指了阿音道:“左右您记性不好。说不定一转眼儿就能把我提过这句话的事情给忘了呢!倒是省了我的事。” 阿音无奈地直叹气,“你就跟着他们一样欺负我罢!” 邵璃哈哈大笑。 一番话下来,两人间的关系和睦了不少。 左右没事,俩人就讨论起了如今京城里时兴的花样子。 说了半晌后,两人愈发地兴致勃勃。甚至于都说好了各自要做一身什么样的衣裳。 这时阿音忽地想起了一事,语气悲苦地说道:“早知道不说这些了。”她指指自己的肚子,“穿什么都不好看。” “怎么会。”邵璃说道:“只要衣裳设计得好了,什么样的身材都能有好看的衣裳。宫里若是没有人能做好的话,我倒是知道有一家铺子里的绣娘十分不错。我婶婶有孕的时候还是从她家做的呢。若是太子妃不介意的话,改天我带了她来进宫见您,给您量身做几套?” “这敢情好!”阿音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眼神都亮了几分,“我可是愁着穿衣裳不好看呢。你这就来帮忙了。”说着又吩咐人,“把南地送来的果子给四皇子妃拿一筐,送去四皇子府。” 这些果子有些是洪都王府送来的,有些是南边儿上贡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好多种类。 邵璃看君眉领命下去准备东西了,忍不住拊掌大笑,“哎呀,这可真是好。居然有果子吃!” 她眼睛一转,探身到阿音跟前,问道:“若我今儿没和太子妃谈论花样子,说要给您带绣娘来裁衣,这果子怕是就没我的份儿了罢?” “倒也不会不给你。”眼笑嘻嘻地上下比量着,说道:“不过,原先可能给你这么多。现在给你了一大筐。量多量少不同而已。” 看她这么实诚,邵璃笑得更畅快了。 这时候门口的珍眉喊了声:“殿下和四殿下来了。”紧接着,就是她向冀行箴和冀筗行礼问安的声音。 冀行箴撩了帘子进屋来,看着阿音眉眼弯弯的模样,知她心情不错。他的心情就也跟着好了起来。 “做什么呢?”冀行箴挨着阿音另一边落了座,“刚才大老远地就听到你们在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说来我听听。” 阿音自然不会把自己那“一孕傻三年”的事情讲出来。不然的话,冀行箴这家伙还指不定能笑成什么样子。她只说道:“邵璃说要请绣娘帮我做衣裳呢。” 这些女子间的小事,冀行箴是不去搭理的。他不过是看到自家小娇妻笑意盈盈的样子很好看,所以想要多看会儿方才问了那么几句。 见阿音心情很好地讲述着刚才的事情,冀行箴就微笑地看着她,又拉了她的手在掌心中把玩。 先前邵璃是挨着阿音坐的,不过冀行箴来了,她就不敢随意落座了,赶紧站了起来。 冀筗随冀行箴身后而来,进屋的时候刚好见到了邵璃起身那一幕,就招手示意让她到他身边去。 邵璃便笑着行至他身旁。 冀行箴只顾着和阿音说话没留意到,阿音却是看到了那两个人杵在那里站着,就指了旁边的椅子说道:“你们坐着说话。站着不嫌累么。” 冀筗自幼和阿音一起长大。比起冀行箴来,他和阿音相处起来其实更自在些。 见阿音让他坐,他也就不客气了。就拉着邵璃一起往那边去。 邵璃不肯。 她朝太子那边看了看,很是犹豫。 冀筗见状就悄声与她说道:“你不用紧张。三嫂说了行,三哥就绝对不会说不行。” 邵璃听了后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 冀行箴淡笑着回头看冀筗。 冀筗心里紧张得直打突,却还是硬撑着强笑道:“我看三哥你那么疼阿音,自小就疼她,所以想着,嗯,应该没事罢?” 他最后一句说得小心翼翼。 冀行箴勾了勾唇角,侧首问阿音:“你说呢?” 阿音挑眉横了他一眼。 冀行箴被她这样子逗笑了,抬手轻勾了下她的鼻尖,与冀筗说道:“你嫂子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冀筗嘿嘿笑着,挠挠后脑勺,与邵璃道:“我就说罢。” 那模样儿,整个儿像是做了好事后讨糖吃的孩子。 邵璃一个没忍住,直接说道:“看你那傻样儿!” 冀筗脸红了红,本想说媳妇儿你怎么能大庭广众下这样说我呢,后来一想,太子殿下都那么大方地承认自己听太子妃的,他有甚好计较的? 于是冀筗就毫不在意地继续傻笑着,也没斑驳。 邵璃本就心情很好。如今见状也是跟着笑了。 夫妻俩又坐了会儿后便要告辞离去。 阿音就送他们出院子。 邵璃赶忙推辞,“这可不成。您就在屋里待着罢。我们有手有脚的自己走就行。” 冀筗也道:“是啊是啊。我们自己走罢。” 阿音今日和邵璃闲聊之后当真是开心不已,有心送他们一送,就坚持着自己先前的决定。 冀行箴见她高兴,就帮忙劝了一两句,“她喜欢就让她走这一趟罢。左右不过是到院门那边,也没几步路。” 说着,他就上前去扶了她,夫妻俩一同往前行。 冀行箴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就和阿音商量着,他和她一同到了景华宫的院门口,便让万嬷嬷扶了阿音回屋子。 两个人有商有量地说好了,阿音就继续和旁边的邵璃说话。 刚走到院门口,阿音还没来得及折转回去,这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道:“妹妹!可是好久不见了!” 这带笑的声音阿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也还没看过去了,当即就道:“小白,你嗯么来了?”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才看到了来人。 常书白大步往这边行来,边走边道:“我寻行箴有事,刚才去了昭宁殿没找到人,听说来景华宫了,就来这边找他。谁曾想就刚好遇到你。” 常书白说着,转眸一瞧,还没看到冀行箴呢,就先搭眼看到了阿音旁边的女子。 他登时脸色微变。 阿音和常书白那么熟悉了,他这般模样她自然晓得是什么意思,就道:“怎么?小白你和邵璃……” “不是她。”常书白咬牙启齿地说道:“是她家旁的人。” “旁人?”阿音有些不明所以。 冀行箴抿唇不语,目光清淡地看向冀筗。 冀筗连连摆手,赶忙辩解,“三皇兄,你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冀筗不住地朝邵璃打眼色。 邵璃看着常书白那阴晴不定的脸色,顿了顿,有些明白过来,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常公子说的是邵珊?” 若说她家有什么人惹了常书白的话,想必就是邵珊了。 前些日子镇国公府举办宴席,她带了堂妹邵珊去参宴。当时邵珊和常九公子间闹了些小矛盾出来。 “别提那个人。”常书白的眼神愈发冷了些,如此说道。 他先是问过了阿音的身子状况,晓得阿音最近很是不错,这就上前和冀行箴说了几句话。语毕,两人和阿音道了别,一同往昭宁殿去。 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常书白还不忘回头和邵璃说:“你把你家里人看紧些,别没事就乱跑!没的让人头疼!” 说实话,常书白并不是个小气的人。 这点邵璃是知道的。毕竟邵帆与常书白那么熟悉。 但看当日在镇国公府的那些事情,常九公子不应该气成这样才是。 邵璃压根不知道邵珊又做了什么,心下紧张,忙和阿音道:“太子妃,我今儿需得赶紧回去,好回家一趟问问怎么回事。就不多叨扰了。改日我再来找您说话。” 阿音知晓她的顾虑,就道:“路上小心些。” 邵璃应声后,拉着冀筗步履匆匆地离去了。 第224章 邵璃靖阳侯府, 冀筗陪着她一同回去了。因着时间不早了,她在侯府里待了一会儿,把事情弄得大概明白后,就又急急地赶回皇子府。 可即便这样,等她进了家门的时候天也已经擦黑了。 想到之前母亲说过的那些话, 邵璃当真是又气又急。 她怎么也没想到, 堂妹居然是看中了常九少爷,追了人家到处跑。偏偏常九少爷就不是个爱搭理女子的,所以邵珊最近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说说话, 她这个堂妹人不错。单纯,性子直。就是脾气不太好, 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也正因为性子如此, 所以认准了一个人就急冲冲地跟着人家不放。 邵珊的问题,邵璃越想越头疼。一下马车就忍不住拉了冀筗的手臂,连声问道:“你说说,邵珊这像什么样子?!往后遇到了常家人, 我、我,我可是没脸见他们了!” 冀筗也被邵珊的举动给惊到了。 他们小两口如今镇日里腻在一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是真没想到邵珊会这么大胆,有这样的行为。 虽说常家的地位不同寻常。但冀筗知道,常家人不是不讲理的人家。 “你放心。或许事情不像想象的那么糟糕。”冀筗安慰道:“不管常书白和邵珊怎么样, 但常家人不会因此而迁怒我们的。” 邵璃气得都想哭了。 以前她虽然张扬了点,却也没有过这样追着一个男子不放的经历。这话要是说出去的话,他们邵家未出阁的女儿还要不要嫁人了! 看着邵璃气极的样子, 冀筗思绪一转,忽地响起一件事情来。 “先前我和太子闲聊的时候,太子曾经提过一句,常家长辈年纪大了,常书白有意接替过去镇守东疆。倘若如此的话,这事儿还指不定会怎么样。” 其实比起‘三哥’来,冀筗还是更习惯于称呼冀行箴为“太子”。 听说常书白许是要远离京城,邵璃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她希望常九公子离京后,自家堂妹的疯狂举动就能够止歇下来。 昭宁殿。 “即日启程?”冀行箴抬手轻叩着桌案,问桌前伫立之人,“你确定要那么早就去东疆?” “是。”常书白含笑答道:“越早去越好。” 其实前些日子常书白就提过想要回东疆去。只不过冀行箴不放心他的安危,所以让他暂时留下来。 前几天常家那边捉到了宁王余孽后,常书白再次提起此事。冀行箴看他心意已决,却还是把此事按下不表。 没料到常书白再次说起了这事儿。 冀行箴看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再继续勉强他。 ——男儿志在四方。 常书白想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来闯下一片天地,这样的举动,他应该鼓励才是。而不是现在这样子按住他不让他展翅翱翔。说来说去,他还是太按照自己的思维来行事了。 “既然想去,就去罢。”冀行箴道:“只不过一点。” 冀行箴说着,猛拍了一下桌案。 常书白循声朝他望了过来。 冀行箴轻声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说得时候,目光沉静语气严厉。显然十分认真。 常书白抿了抿唇,颔首道:“我知道。我会的。” 冀行箴轻舒口气,朝他摆摆手。 常书白大步往门口而去。 临到屋门处,他扶了门框回头道:“你们保重。”这便直接出了屋子,渐渐远离。 * 月底时候,是俞家的两个小宝贝的周岁宴。 这两个小家伙可是当今太子妃嫡亲的小侄儿。他们的周岁宴自然不会太过寻常。 到了这天,俞家上上下下一片欢喜。因着道贺的人太多,所以厨娘们大早晨地就开始准备午膳。仆从们一起床就开始准备着今日所需的各色物品。 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也是换了身新衣裳。这是上个月就开始做的,前两日刚刚做好。穿上身十分合适。 两位老人在厅堂里招待客人们。客人们说着吉祥的话语,两位老人听了之后十分欢喜,笑容就不曾褪去过。 阿音去到俞家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俞家三少爷。 俞三少爷平日子不太出屋子。这个时候能够刚巧遇到,也是难得。 其实他来了有一会儿了。 只不过看着欢欢喜喜的人们,他觉得自己和这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因此徘徊在祖父母的院子外,有些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进去。 谁曾想就遇到了太子妃。 俞三少爷朝着阿音躬身行礼。 阿音让珍眉上前去扶了他起身,又问:“好久没见三堂兄了。最近可好?” “好。好。”俞三少爷说道:“前些日子夫子还夸赞我功课进步了。”说着他掏出了两个小小的荷包,荷包上缀着五福坠子,“这是内子做的,想要送个孩子们当个小玩意儿。” 俞三奶奶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与妯娌们不太往来。阿音头一次看到她的手艺。不得不说,她的坠子做的很不错,荷包也绣的十分精美。显然是花了大心思的。 “三堂兄不若直接送给孩子们罢。”阿音笑道:“我这个做姑姑的接过来可是不合适。说起来我如今还是客呢。” 俞三少爷怔了怔,想想也是这个礼,这才露出了一个歉然的笑,“是我糊涂了。那我送过去。”说着他又朝阿音行了个礼方才往俞林琛他们的院子行去。 看着他远走的背影,阿音有些感叹。刚才三堂兄在外面徘徊的样子,她是看到了的,还刻意在路上等了一等。 只不过没想到他犹豫了那么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因此阿音方才继续前行来到了这儿。 阿音又朝雨伞少爷的背影看了眼,方才进了院子。 两位老人家被客人们围着,和大家说着话,屋里的气氛热热闹闹的十分欢喜。 阿音一进屋子,所有人都起身离开座位行礼。 阿音身子不便无法快走,忙让玉簪过去把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扶了起来。又请了各位起身。 俞老太爷坐好后怪道:“你个丫头也是。怎地不早些说你来了?也好出去迎一迎。” 俞老太爷想的是阿音有了身孕,来来回回地走不方便。 阿音想的却是祖父母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宁愿不要她们来迎,宁愿不要那些虚礼。 阿音笑道:“迎什么?今儿可不是我的日子。今儿是孩子们的正日子。合该为他们祝贺才是。我不过是来看望我的侄儿们罢了。”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坐着的几位俱都笑了起来。 “太子妃这话说得可是实话。”有位老夫人与太子妃算是认识,说话就少了许多顾忌。 她比俞老夫人年轻几岁,两人都是祖母辈的了,又极其相熟,此时就和俞老太爷、俞老夫人说道:“太子妃这是对你们好呢。你们啊,知足罢。孙女儿孙子都这么懂事,合该偷笑了才对。” 俞老太爷哈哈大笑,“是。是。我这可是心满意足了。” 俞老夫人也跟着接了几句。见阿音朝她不住使眼色,俞老夫人会意。寻个机会找个借口就去了屋子后头的院子里。 到了那儿,不多久,阿音在万嬷嬷的搀扶下也过来了。 俞老夫人和阿音都在廊檐处站定,又把周围伺候的人遣走,让他们站在了十几丈外。这时候祖孙两人方才开始说悄悄话。 阿音想说的不是旁的,正是俞家二房的事情。 “……刚才我遇到了三堂兄,我不知道那些事儿要不要和他说起来。依着祖母的意思,这该怎么办?”阿音轻声问道。 她提起的事情,自然指的是二房那三口人的事儿了。 那些是没有告诉俞三少爷还有俞千兰的。他们两个人,也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其中。 自打前些日子听闻那不成器的儿子和他媳妇儿女儿都被捉回来后,俞老夫人和俞老太爷已经商议过这件事情。 “不用说。”俞老夫人叹道:“之前没有说过,之后也不用说。往后,这事儿就只我们知道,对其他人都永远瞒下去罢。” 如今在俞三少爷还有俞千兰看来,他们的父母还有俞千雪,都是在那一场混乱之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曾经寻过亲人,没有找到,伤心许久后,想着他们三个人怕是在宁王乱党到来的时候命丧刀剑之下了。为此还曾悄悄烧过纸。 这些事情都是背着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做的。但是两位老人过了大半辈子了,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还有什么看不出看不明的? 自然是晓得的。 但她们决定装作不知道。 孩子们不容易。这两个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没与那三个人凑在一起,算是极其难得了。 “既然如此,就让她们以为那三个人早就不在了的好。”今日是重孙的周岁宴,俞老夫人刻意避开了那些个不好的词儿,说道:“既然早就接受了那些人不在的‘事实’,那就让她们一直这样以为下去吧。她们的亲人,那日起就没了。” 听闻俞老夫人的决定,阿音应声颔首。 并非是她非要挑了这个日子来说这样晦气的事情。而是,她现在怀孕的月份大了,等闲没法出宫来见家里人。如今既是得了机会,就趁了机会问过老人的意思再说。 提起那个逆子,俞老夫人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阿音就陪着祖母说笑。 祖孙两个在院子里慢慢往前走,边走边说笑着,慢慢地俞老夫人就把那事儿搁下,听着阿音说得趣事儿笑个不停。 进屋的时候,俞老夫人面上的笑意犹未减去。 里头的客人们都看到了她开心的样子,纷纷和她打招呼,问她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 “也没多大的事儿。”俞老夫人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语气却好似十分平静地道:“我家孙女儿说了,她家孩子宝贝着呢,我这个做曾祖母的可得给小家伙准备点好东西。” 她指了阿音道:“这孩子,从来就是个不知道收敛的。我有什么好东西都被她给要去了!” 旁边俞老太爷不乐意了,抖着胡子说道:“说什么呐?缺什么我给你。咱们丫头那儿可不能短了吃的用的。”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俞老夫人指着俞老太爷,笑着与诸位夫人老夫人说道:“都是他给惯得!” 阿音适时地凑到了俞老太爷的跟前,笑眯眯地道:“祖父就爱惯着我,这都多少年了。没事儿,祖母您要是看不惯的话,不如也一起惯着我,这样不就扯平了么。” 这里在的都是长辈。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有位相熟的老夫人说道:“先前在宫里见到太子妃,只觉得就是太子妃,威严得很,也有气势。如今回到了娘家,看看就还是原先那个样子。唉,想她出生时候那么点儿,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这位老夫人姓黄,原就是俞家的世交。阿音小时候还被她抱过。 有几位和俞家相熟的夫人也跟着附和。 大家气氛和乐地在这里说着话,不多时,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抬眼去看,就见有个婆子和两个丫鬟正朝这边跑过来。脚步凌乱,跌跌撞撞。 俞老太爷原本觉得说话太多口渴了,就朝旁边的桌子上摸过去,想要拿杯茶来喝。结果看到这一幕,他不乐意了,顾不得自己嗓子正干着呢,高声喊道:“做什么呢?当心着些。这样没规矩,像什么样子。” 那婆子和丫鬟到了跟前后却没有对自己失礼的样子做出任何的辩解。 她们到了屋里后,噗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声音都明显地发抖了。 “出事了。出事了。”那婆子颤声说道:“老太爷,老夫人,出大事了!” 老人家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忙问:“怎么了这是?” 旁边一个口齿伶俐的丫鬟抹着眼泪说道:“两位小少爷不知怎地,突然就昏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俞老太爷一听,手里刚刚端起的茶盏砰地下就掉到了地上,摔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_^ **** 谢谢 读者“林静的夏天”,灌溉营养液 +2 ^_^ 第225章 院子里嘈杂一片。原本萦绕在院中喜气洋洋的气氛如今已经被紧张和悲痛的情绪所代替。 “孩子, 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娘啊!”吴欣妍搂着两个孩子痛哭出声。她不顾旁人的劝解,大力地搂着两个孩子,泪流不止几欲昏厥。 看着孩子们开始有些变色的小脸,吴欣妍近乎疯狂, 大力扯住屋子里的一个人, 怒吼道:“是你对不对?是你对不对?你给了他们香囊,然后他们就出事了。是你对不对!” 那个男子虽然身材高瘦明显能够挣脱她的束缚,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一直低着头, 不住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我没有。” “不是你是谁!”吴欣妍嘶吼着,悲痛欲绝, “我的孩子们刚才好好的。怎么就忽然这样了?是你罢?是你罢?” 她把塞在孩子们包被和捆绳间的香囊给拽了出来, 两个都丢到了地上,不住踩着。 旁边不住有人去劝。可她大声嘶喊着根本听不到这些声音。 周围议论声纷纷。有人说,这人是孩子们的三伯父,不会这样。有人说, 二房的人,谁知道呢。 俞三少爷的身子不住发抖。 近些年来他愈发沉默,很少开口说话,只一味读书。到了这个时候,他竟是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辩解才好。 俞三少爷的沉默让吴欣妍彻底崩溃。她把孩子们护在了自己身后的床上, 不准任何人随便靠近。 “让让。让让。” 陌生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所有女眷俱都吓了一跳。虽然周围也有男子在,比如俞三少爷,可那是俞家人。外客的话, 若是男子,等闲不能来到这儿。 众人先前因着孩子的事情而精神紧绷,此刻在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不由得警惕起来,并未过多理会。 这时候有人高声喊道:“太子妃驾到——” 听闻之后,众人纷纷挪步让出正中的一条路来,尽皆恭敬行礼。 吴欣妍如今悲痛欲绝,根本对此充耳不闻。眼中只能看得到床上躺着的两个一动不动的孩童。 阿音如今身子重走不快。眼看着已经有路让出来了,就催促身边的百草。 “快!快!你快点过去!”她朝百草道:“你先去看看孩子!” 因着阿音身子重,所有人都不放心她出来跑这么一趟,所以特意让百草跟了她来。 谁曾想竟是遇到了孩子们身体出现异状。 众人都关心着孩子们的状况聚在了一处。后来因着吴欣妍和俞三少爷中间起了冲突,大家或是着急或是劝解,挤作一团根本进不去。先前百草高声连连喊了几句无人理会,所以阿音才吩咐了人高声唱和。借此好有一条路让百草通行。 百草快步跑了起来,到了屋内,不待旁人细问,他自己当先说道:“我是大夫,曾给皇后娘娘诊治,今日随太子妃而来。” 俞家人都知道俞皇后前段时间病了,是太子妃身边的一个郎中给治好了的。听闻他这样说,大家晓得了他的身份,就没有再拦。 吴欣妍悲痛之时,根本听不到旁人的说话声。看到有个男人过来,下意识就想赶他。 阿音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透过打开的窗户看见屋里的情形,就大声道:“欣妍,他是来给孩子们看病的!” 阿音和吴欣妍是至交好友。阿音的声音,吴欣妍就算是这种时候依然能够分辨得出、听得清楚。 见阿音这样说,吴欣妍搂紧孩子们的动作稍微滞了一瞬。 就凑着这极短的时间,百草把孩子们从吴欣妍的怀里一手一个抱了出来。 他看孩子们用包被裹得紧紧的,赶忙去抽开捆扎的绳子。可是孩子有两个,他赶忙让人来帮忙解开另一个孩子包被上捆扎的红绳。 女眷们都在旁边看着。 他忙指了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稍大又十分冷静的夫人,指了身边孩子的捆绑的布绳,“麻烦您帮帮忙!” 这个时候哪里有时间去管什么男女大防? 这位夫人家中孩子有三个,孙辈也已经有两个了,带孩子的经验十足。一看百草的动作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赶忙去给孩子解开包被上裹着的布绳。 三两下,两个人把布绳打开。 百草边抽出身上带着的针灸包边快速查看孩子的身体。把针灸包放到一旁后,他忽地蹙眉,一手一个抠向了孩子们的口中。 有些微乳白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百草仔细看了看,抱起一个孩子就坐到了床沿,而后让孩子趴在自己腿上,开始拍打孩子的脊背。 他张开另一腿朝那位夫人示意了下。 那位夫人这次没有明白过来。 这时候有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来罢!” 说着,玉簪跑到屋里,照着百草的样子,抱起另一个孩子,依着他的样子坐下,而后让孩子趴到她的腿上开始拍打孩子的脊背。 百草怎么做。玉簪就跟着怎么做。 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没多久,百草膝上的孩子咳了几下,吐出带着奶白色的液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玉簪急得满头大汗。 百草一手抄起已经哭出声的孩子,一手探过去朝着玉簪膝上的孩子拍过去。只两下,那孩子就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看着孩子们有了动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有几位夫人甚至已经拿出了帕子开始擦拭眼泪。 吴欣妍嚎啕大哭,跌坐在地上起不来。两位夫人赶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可是她现在全身使不上力气,她们用了半天力气也没能成功。 阿音就吩咐火青和川青帮忙去扶人。 先前帮忙解开捆绑的那位夫人刚才一直紧盯着孩子们,见孩子们原本已经开始发紫的小脸蛋慢慢回转成了正常颜色,她忙和另外一位夫人拿起了包被给孩子们重新包上。又抱在怀里慢慢暖着。 吴欣妍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走着,到了孩子们的身边,透过朦胧泪眼看着他们。 程氏这个时候才赶到。她刚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去处理一些事情,哪里想到就这么短短时间内这儿出了事! “那究竟是怎么了?”程氏拉着吴欣妍的手赶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孩子好了,你别急。别急。” 程氏待吴欣妍跟自己女儿似的。看到吴欣妍哭得都脱了形,忙一把搂在怀里安慰着。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俞林琛焦急的声音。 “怎么回事?”俞林琛急得声音都变了,“孩子们怎么了?” 吴欣妍这个时候因着心情的大起大落而根本说不出话了。 和他同来的还有俞老太爷、俞老夫人方才赶到。 他们一个是从外院过来,两位是老人腿脚慢,刚刚在院子里相遇此刻方才走到这儿。 阿音刚才看到孩子们出事的时候着急地心里揪紧,如今看到孩子们好了,反倒是开心地落了泪。 她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和哥哥还有祖父母道:“孩子没事。没事。” 就在大家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一声认真的高喊:“多谢神医救我儿!”说着就是一声重重的噗通声。 大家看了过去,只见吴欣妍对着百草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百草先前没防备,没能避开这一下。见状赶忙去扶吴欣妍,“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吴欣妍不肯,低着头看着地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氤氲湿了地上的一块地面,“若非您在,我的孩子们怕是就不在了。您就受了我这一礼罢。” 百草忙让人把她拉了起来。 程氏上前朝着百草福了福身。百草赶忙侧身避开。 程氏就扶了吴欣妍一同坐到了床沿。又谢过了两位抱着孩子的夫人,请她们进了屋。 孩子们刚刚还哭着,挨着母亲后就慢慢地停了哭声。 百草见到孩子们果真无碍了,这便上前一步向众人道:“虽然周岁的孩子一般不会呛奶,但是偶尔的情形下,也是有可能的。”他回头看了双胞胎一眼,“这样周岁的孩子同时呛奶的情形,我也是头次遇到。” 他这样一说,有位姑娘细声细气地道:“大夫说的是。刚才两位哥儿刚吃了奶就抱过来,没多久就这样了。” 有位老夫人犹有些后怕,她指了一直僵立在旁的俞三少爷道:“因为他说要给香囊,所以四奶奶就让人抱了孩子过来。” 俞三少爷不住喃喃说道;“我的错。我的错。”说着说着,他的泪哗啦啦地滚了下来。 “不是你的事儿。”吴欣妍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她和程氏把孩子们接了过来,谢过两位夫人后,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不是你的错。三哥。” 俞三少爷连连摇头。 “刚才是我鲁莽了。”吴欣妍道:“你好心给孩子们香囊,我却这样肆意揣测。” “是我的错。”俞三少爷俞林铭想到孩子们刚才的样子,亦是难过的心里揪痛,“倘若不是我急着给孩子们香囊,你哪里需要着急把他们抱出来?倘若不着急抱出来,那他们可以吃过后稍微歇歇,也就不会——” “三哥,你不必这样。”俞林琛原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已经听得八.九不离十,对俞林铭强调道:“不是你的错。” 而后俞林琛又和吴欣妍道:“欣妍,既然不是三哥做的,你过来给他道个歉罢。” 俞林铭听了他的话后,蓦地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吴欣妍这就将孩子交给了身边的妈妈抱着,自己站起身朝着这边行来。 俞林铭赶忙摆手,“别。别。可别。” “这事儿是我不对。”吴欣妍性子直爽,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自己做错的事情,断然不会否认。她朝着俞林铭认真行了个礼,即便俞林铭赶紧侧身避开了,也依然愧然说道:“先前我见孩子们出了事,心神大乱,居然随意指责三哥。是我不对。往后我断然不会再这样了。那香囊。” 她想到了自己之前拽香囊踩香囊的行为,再次行礼,“这是我不对。往后我陪十个。不,一百个香囊亲手做的香囊给三哥三嫂。” “没事儿。”俞林铭想要去扶她,又觉得这样不合礼数,急忙说道:“我真的没怪你。我、我——” 俞老夫人此刻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晓得是二房大部分人的所作所为让家里其他人都寒了心,所以大家都对二房多加提防。 以至于孩子们一出了事情,吴欣妍下意识地想到了身为二房人的三少爷俞林铭。 吴欣妍心中觉得愧疚,认真和俞林铭道歉。 俞林铭知道自己这一房对三房人做过不少错事。如今被冤枉,其实他的心里就是难受,但是看到孩子们好了,他高兴之下就也没想着去计较。 眼看着吴欣妍一再认错,他也有些急了,对着俞林琛就道:“四弟。你看看四弟妹她……没事儿。我不介意。孩子们好了就好。香囊,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让内子再做两个。” 一语说完,俞林铭又有些后悔。他这样说,好似在觉得自己给的香囊有多好似的。 俞林铭赶忙辩解:“其实不想要就不要。我就是想着,给你后你能不那么自责就好了。” 他这样来来回回解释着,屋里刚刚把儿子搂在怀里的俞林琛倒是笑了。 “多谢三哥三嫂。”俞林琛拉了吴欣妍一把,让她坐了回去,又和俞林铭道:“那就麻烦三嫂了。我觉得那香囊好得很。想再要两个。” 俞林铭没料到俞林琛会这样说。 说实话,听到俞林琛这般讲,他非但没有觉得俞林琛唐突或者是不礼貌,他心里反而觉得好过了许多。总觉得这样一来,自己好似和家里人亲近了些,和三房亲近了些,和四弟也亲近了些。 “好好好。”俞林铭忙不得地应声道:“一点都不麻烦。我一会儿就和她说去。啊,不对,我现在就去和她说。很快就能做好,后天差不多就能给孩子们了。” 俞林铭开心地咧着嘴想要冲出门去,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声厉喝给制止住。 “你往哪里跑!”俞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吼声在屋中回荡。 俞林铭瞬间全身僵住,慢慢地慢慢地转了回去,十分紧张地看着家中这位威严十足的老爷子。 “我、我、我……”他一紧张说话就磕磕巴巴的,“我这想着,让她做点,香囊。不是,就两个。” 俞林铭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满脸怒容的俞老太爷,“……不行吗?” “不行!”俞老太爷呵斥道。 “好好说话不行?”俞老夫人看老太爷这样子急了,“你别吓坏孩子。” 俞林铭抬头飞快地看了俞老太爷一眼,缩了缩脖子,“……哦。那我该怎么办?还请,请祖父明示。” “你可知道今儿什么日子?” “知道。” “知道还乱跑!”俞老太爷哼道:“把你媳妇儿叫过来。大家一起吃吃饭,高兴高兴。” 说罢,老太爷十分不屑地斜睨着俞林铭,“看你那畏畏缩缩劲儿,哪里有我们俞家人的半点威风。往后挺起腰来走路,别总缩缩着,看着太不像样儿了。” 俞林铭原本想着自己会挨好一顿骂,哪里想到是这个结果? 他把老太爷的话琢磨了又琢磨,咧嘴嘿嘿一笑,道:“祖父教训的是。”说着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他觉得不妥,又赶忙站住了,回头与俞老太爷道:“祖父,那我,去叫她一块儿过来?” “快走罢,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往后机灵着点儿。” 俞老太爷笑骂着,忽地面色一整,低声道:“往后二房可是你挑大梁。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好生学课,好生做事。” 听了这话,俞林铭身子晃了晃。他慢慢收起笑来,回身朝着俞老太爷恭恭敬敬揖了一礼。 “祖父教训的是。”俞林铭道:“孙儿记住了。” 第226章 百草今日办了件大好事, 俞老太爷太过高兴,午宴的时候非要拉了百草和他在一个桌上用膳。 百草赶忙推辞。 “晚辈何德何能与老将军同桌?”百草躬身说道:“我一介白身,能和少爷们一起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怎敢和老太爷一道?” “那有什么。”俞老太爷情绪高昂地道:“你对我们家有大恩。救了我俩重孙!合该如此!” 百草悄悄扫了一眼俞老太爷那桌上的人。 原六部尚书。原殿阁大学士。原大将军。国公爷。侯爷。 满满当当一桌子人,没一个好惹的。 百草悄悄抹了把汗,继续推辞。 俞老太爷训斥自家后辈习惯了, 见他一而再再而三这样, 当即瞪了眼睛就要拔高声音。 只不过老太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俞老夫人看不过去了。她推了俞老太爷的胳膊一下,低声道:“你就算想表达下你的感激之意, 也没必要非把人逼到这个份上。你想想,你那桌都是什么人?他过去后能落得了好去?” 俞老太爷那一桌上基本上都是他的同辈人。当年都是同朝为官的, 文官武将都有。 被俞老夫人这么一提点, 俞老太爷自己也觉得好像非把一个没有半点功名的小子叫到自己的桌上有些不太合适。 想想俞林琛他们那桌虽然也都是些有点本事的孩子们,可好歹他们也是和百草年龄差不多,只比百草小了些而已。 于是俞老太爷终于大发慈悲地松了口,摆摆手道:“那就让他跟着四小子他们罢!” 百草如获大赦, 赶忙谢过了俞老太爷。转过身去悄悄再抹了一把汗。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俞老太爷的气势还是十分威严的。 俞家子孙是已经习惯了被老爷子这样呼来喝去的,他却不习惯。偶尔被老爷子这么一呵斥,明明不心虚也给整的害怕了。 幸好俞四少爷早就有所防备,悄悄和他说了,倘若老太爷突然想起来什么了, 就只管说用四少爷当挡箭牌。 他原想着哪儿那么夸张啊?如今这可好。还真用上了。 百草四顾着找俞林琛,准备和他道个谢。哪知道还没有找到俞四少爷的人影呢,倒是看到了自己不远处有人。 而且还是大熟人。 百草对着旁边杨树下站着的玉簪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儿?” 玉簪一扬下巴,哼道:“太子妃在里头和三夫人说话。我在这儿等着,自然就在这儿了。”她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百草身上溜了一圈,“倒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百草坦然说道:“来见老夫人和老太爷。” “对哦。”玉簪一拍脑门,“你救了两位小少爷,老夫人和老太爷一定会寻你说话的。” 提起这个,百草就笑了,与玉簪道:“说实话,你刚才表现得很不错。我才一示范,你居然就看懂了。而且还有模有样。” 说罢,他负手而立,笑问玉簪:“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也学医?” “才不学呢!”玉簪嗤了声说道:“学医又苦又累。没事的时候要采草药,有事的时候就得看诊。我宁愿绣绣花,做些好看的小玩意儿。谁要学那个。” 百草还欲再言,玉簪已经抬头看了看,说道:“哎呀,太子妃出来了。我要去服侍主子了,你去忙罢!”说着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百草看着她欢快的背影,低声喃喃道:“我忙?我看着倒不是我忙。”又摇了摇头,叹口气,“连个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心里百般纠结着,百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阿音和程氏说过了,明日和后日会再让百草来两趟,为的就是确定小家伙们果真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倘若有了一丁半点的不妥当,及早治疗比较好。 程氏很是赞同阿音的这个提议,连连颔首。 待到说完小家伙们的事情后,程氏拉了阿音的手问她:“殿下最近与你可好?你如今有了身子,他怎么办?” 阿音一时间不解,“什么怎么办?” 程氏本想着和阿音含蓄一点说。哪里晓得说的含蓄了女儿居然没听明白! 程氏左思右想,终归是心里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半掩着口与阿音道:“就是你不能服侍他了。他没有再找人么?” 阿音怔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母亲话语中暗含的意思。 女子怀孕后基本上不能行房,只能中间那段时间偶尔为之,却也不能太过畅快。 一般说来,男子会在妻子这段不方便的时候寻了妾室或者是通房来解决这个问题。 程氏如今关心的便是,冀行箴在阿音不方便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作甚么。 阿音没想到母亲会关心这个问题,嗔道:“娘!您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我也是为了你好。”程氏低声说道:“宫里不比家里。家里再闹腾,也不过是后院里折腾下罢了。可是宫里呢?但凡他沾了旁人,你的日子就会难过许多。” 程氏说的道理,阿音都懂。 冀行箴倘若只她一个,那么阿音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冀行箴如果有了别人,那么后宫中的纷争就会牵连到朝堂。牵连到朝堂后,后宫之中的斗争就会愈发激烈。 这简直就是个相互作用的过程。 “没有。”阿音十分断然地说道:“娘你放心。没有那样的事情。”看着母亲紧张的样子,又道:“娘,您看,爹爹不也没有妾室?行箴也可以的。” 程氏心说俞正明怎么和冀行箴相提并论。 俞正明再怎么样,那好歹也只是个武将。不纳妾也就不纳了,毕竟身边就她一个女子,熬过去那段时间就好。 冀行箴不同。 身为现在的太子,未来的皇上,冀行箴面临的诱惑要多的多。更何况宫里那么多女子,可是任君采撷。他年轻气盛的怎能熬得住?! 虽然程氏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阿音怎会不知道母亲的意思? 她羞得满脸通红,晃着程氏的手臂说道:“娘!您怎么能想那么多呢!他本就、本就是自制力极好的。您可别小看了他!” 程氏见阿音害羞成这样还百般为冀行箴辩解,心知小两口这是感情真的好着呢,就也放下心来。 “你说好就好。”程氏笑着给女儿抚平了衣裳上的褶皱,“左右过日子是两个人过。你们两个心意相通互相体谅就是最好的。” 阿音生怕母亲再担忧这个,就笑着挽了程氏的手臂,说道:“娘,您想想。如果他有什么歪心的话,姑母铁定第一个饶不了他。他哪儿敢呢。” 想到俞皇后那护着阿音的劲儿丝毫都不输于自己,程氏这才真的笑了。 “也是。”程氏拍了拍阿音的手背,“有你姑母在,倒是不用担心这些。” 母女俩多说了会儿话,这便一同去了宴席上。 晚些时候,冀行箴放心不下,把手头事务快速处理妥当,这便亲自骑马出宫来接阿音回去。 阿音完全没有料到冀行箴今日能过来接她。看到冀行箴后,阿音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母亲悄然说的那些话,笑着从马车车窗处探首出去,问道:“今日我不在宫里。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寂寞过?彷徨过?” 冀行箴原本还想和她打趣几句,但看她说话时候那笑眯眯促狭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故意拿话来激他。 转念一想,冀行箴含笑道:“自然是寂寞彷徨的。” 阿音微微挑眉,“哦?” “没你在宫里陪着我,我总觉得哪里不太自在。”冀行箴笑看着阿音变得兴趣索然的样子,不由笑意更深了些,“所以你赶紧回来罢。免得我一个人太过无聊难熬。” 阿音听了这话,即便想故意摆脸色闹他却也摆不出来了。 “就你会说话。”阿音笑着横了他一眼,“这样的话说出口也不嫌害臊。” “和你说自然是不害臊的。”冀行箴从马上微微躬身探出手去,撩了下阿音鬓边的发,“和旁人莫说讲出口了,即便只想一想,我也觉得难过得多。” 阿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哼了声甩下帘子,这便钻回了车子里去。 冀行箴看她那嗔怪的模样着实好看,索性弃了马,翻身而下,一头钻进自家小娇妻的马车里,与她同坐去了。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一声不吭地就钻了进来,当即唬了一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冀行箴气定神闲悠悠然地道:“我看你十分怨念我不陪着你,索性过来相陪了。” 阿音嗤道:“谁要你陪!”说着就想挪到离他远点的地方。 冀行箴发觉了,十分自然地拉过了阿音的手,把她搂在怀里。指了指她的肚子,低笑道:“小家伙说了,需要为父来陪。你莫不是想要拒绝了他的意愿?” 说着话的时候,冀行箴一直在认真地观察着阿音这里。 这时候他发觉了不对,撩起来阿音小腿上的裙摆,低头仔细看了看,有些着急又有些愠怒,“怎么搞的这是?” 阿音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小腿有些肿了。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两个小家伙出事的时候走得急了些。 倒是没影响到腹中孩子。孩子依然没事,只她双腿和双脚浮肿了,鼓起来挺高。 阿音本想着不让冀行箴知道就也罢了,毕竟冀行箴事务繁忙,平日里能够忙完了陪陪她,她已经心满意足,不愿意他再为旁的琐事而操劳。 谁曾想冀行箴居然来接她了。她太过高兴,刚才两个人打趣间她居然忘了这事儿,被他一眼就揭穿。 “其实也没什么。”阿音眼神有点闪烁地道:“就是今日里出了点状况。我走得急了些,再看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她眼巴巴地看着冀行箴,“我也不是故意的。” 冀行箴知道之前俞府发生了什么。 他原本还想和阿音说一定要注意身体,往后断然不能再这样了。可是设身处地想想,那两个孩子可是她的亲侄儿。侄儿成了那般样子,作为姑姑的她怎会不心忧?再说了,孩子的父母,一个是她嫡亲的哥哥,一个是她最为交心的朋友。看到他们难过,她必定也是难受得紧。 冀行箴原本想要说的话就都被他给咽了回去。 他并未指责阿音什么,只低声说了句“往后注意自己的身体”,这就挪到她的脚边,为她按揉双脚和双腿去了。 阿音累了一天,早已有些不堪重负。如今被他这样按揉着,舒服得紧,不知不觉就有些困倦。 车子颠簸着,上上下下。加上里面铺了厚厚的锦褥,所以颠簸感觉并不明显,就好似轻微摇晃一般。 这样的状况是让人最容易入睡的。 阿音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何时开始闭上了眼,总之是不由自主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车子停住之时。 驾车的公公技术很好,断然不会让车子停的太猛。所以车子乍一停了下来,阿音并未即刻而醒。 但是当驾车的公公扬声和冀行箴说话的时候,她却应醒来过来。 “……爷,那边有人想要拦车。只不过他看了看车子后,只站了会儿就又退了回去。小的到底要不要去捉他一捉?” “不用。”冀行箴语气平淡地道。他生怕说话声会吵醒了阿音,就试着想要轻轻捂上她的耳。 外面的公公犹在解释:“可是那位的样子瞧着有些眼熟。倒像是之前曾经服侍过太子妃的人。爷,真的不去管他么?” 听了驾车公公的这句话后,阿音才算是真的醒了过来。只不过意识还有点模糊。 她打了个哈欠努力睁开双眼,却见冀行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冀行箴慢慢收回手,阿音的双耳上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是谁啊?”阿音揉着眼睛问冀行箴。 冀行箴道:“不相关的人。你只管睡就是,到了后我自然会叫你起来。” 阿音想了想,并未答应下来,而是扬高声音问车夫,“来寻我的是哪一个?” 这位公公在她出门见客的时候时常给她驾车,所以和她颇为熟悉。有时候互相间说话就多了几分随意。 “好似是您身边一位公公。”驾车之人说道;“就是那一位唤作青枫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_^ 第227章 青枫? 阿音听闻后立刻撩了帘子往外细看。左右四顾没发现青枫身影, 就问驾车的公公:“人呢?” “已经朝那边跑走了。”公公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问道:“要不小的捉他回来?” 阿音有些拿不定主意。斟酌了下说道:“不用了。” 两人主仆那么久,青枫自然知道她的脾气。 倘若青枫真的有急事想找她,想必会直接来寻她和她直说。如今既是来寻了她又赶紧撤退,想必他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既然如此, 倒不如给他再留些时间让他冷静一下, 待到真正想通了后他如果还抱着寻她的想法,自然会主动找到机会和她说。 想通之后,阿音就放下车窗帘子坐了回去。 冀行箴抱着她让她多睡会儿。 到底是身子疲累。阿音虽然想和冀行箴凑着这个时候多说说话, 可是困意上来后止也止不住。不多时,她就再次地沉沉睡了过去, 什么也不知晓了。 回到宫里后, 冀行箴送了阿音回景华宫后,他就又折回了昭宁殿去处理事务。 阿音在景华宫待了会儿,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身子也不疲乏了, 索性备了车辇往永安宫去。 永安宫里,俞皇后正拿着针线似模似样地缝着。 旁边段嬷嬷不住地劝:“娘娘,您可悠着点儿,别累着了眼睛。这眼睛一旦累着了啊,往后可是好不起来的。” “我知道。”俞皇后半眯着眼睛拿住绣绷子, 在白色绢布上一点点地绣着纹饰,“我这不是闲不住么。一会儿就好。” 段嬷嬷心说哪里是闲不住?分明是惦记着自家小孙子快要出生了,所以想要给小孙子提前准备好小东西。旁人做的再好, 也想着自己亲手做一件出来。旁的不说,这也是份心意。 可是,俞皇后死活不和她明说这东西是为了什么而做,段嬷嬷就也不好再多去劝。 俞皇后看着性子温和,其实也是个倔强的。她说一二句还行。说多了,皇后娘娘是要厌烦的。 段嬷嬷叹了口气,正想着该去昭宁殿里搬救兵还是景华宫里搬救兵呢,这就听到梅枝在外说道:“娘娘,太子妃来了,正往这儿走呢。” 俞皇后听闻后,先是一喜,“快快让她进来。”这就站起了身。 往前走了几步她才觉得不对劲,赶忙加快了步子,与身边的段嬷嬷道;“你看这孩子。才刚从家里回来多久啊,就往我这儿跑。也不顾及着身子多休息会儿!到时候生不下来也够她受罪的!”口气中有喜悦也有嗔怪。 段嬷嬷笑道:“太子妃可是厉害着呢,哪里会不顾及小殿下?这是听闻了娘娘想她和小殿下,所以过来看望娘娘了。” 听闻段嬷嬷一口一句小殿下,俞皇后的眉目舒展开来,口中依然怨道:“就算这样,她也该好好歇着。” 说着话的功夫,两边的人就也遇到了。 阿音到底不会让伤了身子,所以下了车辇后又上了轿子。轿子一路抬到了永安宫里头,她在院子里方才下来,让万嬷嬷搀着往里行。 俞皇后看阿音脸色红润脚步有力,这就放心了许多,紧走几步拉了她另一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这就来了。也不多歇会儿。”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开心。 阿音笑道:“老太爷和老夫人送了些东西来,我想着给您瞧瞧,就凑着都新鲜着带来了。”说着就让身后的人把东西呈上来。 俞皇后听闻她的话语后脚步微微一顿,回头朝着后面抬东西的人那儿看了几眼。 有足足四口大箱子。另外还有两个小箱子。却不知道放着什么。 阿音拉了俞皇后站定,在院子里就把箱子一一给打开来。 四口大箱子,有衣物有布匹,有药材有干货。 两个小箱子却满满都是吃的。一份是从京中最有名的酒楼和点心铺子买的,一份是俞府里的厨子自己做的。 阿音没去躲解释那些大箱子里头的东西。毕竟每次俞家往这边送东西,这些都是少不了的。她就指了那两箱小的和俞皇后说话。 “吃食一份是老太爷备下的,一份是老夫人备下的。”阿音笑着说道:“原本是打算准备一个箱子。后来祖父祖母起了争执,就成了两个。” 俞皇后起了好奇心,“这话怎么说?” “原本说好了准备一箱,可是祖父母为了这箱到底准备什么而犯了难。老太爷说还是外头买的好。宫里虽然能吃到最好的东西,但是口味太单一了,镇日里只能吃到御厨的手艺,旁人的都吃不到。所以让人去京城里转了一圈,把那些出名的酒楼和点心铺子里的东西都准备了一份送来。可是祖母不同意。” 俞皇后想到父母亲镇日里小吵不断的样子,不由莞尔,“他们年轻时候也这样。总是意见不合。” “可不是。现在依然那般。”阿音边说着,边和俞皇后用往屋里走,“祖母说,旁的地方东西再好,也比不上家里的味道。家中的味道是出嫁的女儿最喜欢的。所以老夫人就让家里的厨子把您当年最爱吃的点心和菜式各做了一些,让人装在箱子里送来。” 说到这儿,阿音拉住了与皇后,回头朝着箱子的方向望了过去,“其实本来他们起了争执后,又言归于好,说好了一人占半口箱子,凑成一箱送过来。哪知道每个人都准备的东西太多,即便一人一个箱子也不够装的。所以后来就成了这般样子。” 俞皇后听闻后瞬间沉默下来。 半晌后,她慢慢转过身后,拉了阿音往里走。不过,一路到屋里,却再也未曾说过一句话。 直到再次屋中落了座,俞皇后方才轻舒了口气,看着天花板上的绚丽彩绘,轻声说道:“阿音,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俞皇后知道,阿音这孩子做事儿靠谱。倘若不是专程要说这些的话,只管把东西送来了就是,道一句“这是家里人送来的”,再让人把单子呈上来就成。 可是这孩子没这样做。 她一点点地解释着那两口箱子里的东西,显然是在刻意提醒,这些东西的来历有多么不寻常。 ——里面盛着的,分明是父母亲对女儿的满满思念与想念。 阿音朝着段嬷嬷看了一眼。 段嬷嬷会意,叫了梅枝其他宫人一同走出了屋子,又从外头关上了门。 待到窝里只她们两个人了,阿音方才握了俞皇后的手道:“母后,您回家看看罢。” 俞皇后慢慢闭上了眼。 “祖父祖母年纪大了,想要来宫里,却也因着身体原因受不得颠簸和劳累,等闲没法走这一趟。” 阿音望着俞皇后,放轻了声音说道:“母后,祖父母一直在惦记着您,挂牵着您。” 俞皇后许久没有回答。 屋里静寂一片。 阿音默默地等了很长时间。长到她以为自己听不到俞皇后的回答时,方才听闻身边传来很轻的一声低叹。 “我知道。”俞皇后的声音有些发涩发哑,“……是我对不住他们二老。” 阿音没想到自己盼了许久却是听闻了这样一声回答。 早几天的时候,阿音就曾经和俞皇后提起过让俞皇后帮忙回俞府递话的事情。又道自己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家里人说,可是身子的原因感到不适没法亲自走这一趟。 其实,说是要俞皇后帮忙递话给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可阿音哪能真的是想要支使着俞皇后做事? 不过是听了段嬷嬷的话后,想着俞皇后思念家人,故而帮俞皇后寻个由头回家一趟罢了。 可是俞皇后没有答应。 阿音思量着俞皇后的心思,借以推测心结所在 早先的时候,母后是身体不好禁不起车马的颠簸,所以总是不能回家去,只偶尔身体很好了才能出宫一趟。 现在的话…… 现在身体倒是已经痊愈。可是,心里头却又有了伤痕。 母后对于身世一事,虽然口中说着不介意,但是心里头却始终在介怀。毕竟本身已经确定了崔家人了,往后如何面对俞家人,这是个心里的坎儿,也是个心里很难越过去的鸿沟。 阿音知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地无法真正面对。 眼看着俞皇后神色不太对劲,阿音就握了俞皇后的手道:“母后,您放心回去就是。祖父母正等着您呢。您回去,大家只有高兴的份儿,真的。” 她语气诚恳,话语真挚。 俞皇后听了后鼻子发酸眼睛湿润。 所以,俞皇后愈发地闭紧了眼睛,生怕眼中的湿意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阿音到底是猜错了她真正难过的缘由所在。 俞皇后心里难受的是,那崔怀心才是俞家的孩子。而那个俞家的孩子,如今不在人世间了。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着没关系,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往后都是俞家人。但是,她始终忘不掉,俞家真正的那个孩子是折在了她的儿子手中。 即便崔怀心存了恶念在先。 即便崔怀心促使丈夫谋逆,甚至于意图扰乱崔家,还暗害她和阿音,想要杀了她们两个。 但是,崔怀心毕竟是俞家的孩子。 在俞皇后看来,那个真正的俞家孩子已经不在了。而她这个假冒的还在。 说她傻也好,说她没必要为了恶人而心中纠结也罢,可她始终觉得自己对不住俞家二老。 俞皇后的嗓子堵得厉害,差一点就哭出来。好在她自制力极好,闭眼忍了许久后将自己心里的痛楚给憋了回去。 阿音看俞皇后神色悲痛,心里琢磨半晌,却始终琢磨不透俞皇后露出这般神情的缘由所在。 她不知道俞皇后心里真正的症结。 阿音轻轻揉了揉眉心,郁闷地叹了口气。 随着孩子月份的增大,她的身体到底比不得以前那般灵活了。思维上也时常停滞。这很不好。 比如现在,她迫切地需要想通一些事情。可脑子就跟僵住了似的,一直都转不过最重要的那个弯儿来。 不过阿音叹的这口气倒是起了大作用。 听到她的叹息声,俞皇后缓缓睁开眼朝她看了过来。瞧见这丫头一脸的郁卒模样,俞皇后反倒是忍不住笑了。 “你这是作甚?”俞皇后坐正了身子朝她微微侧身,“今儿可是该开开心心的参加了周岁宴回来。你倒好,居然还叹气。” 刚才俞皇后刻意闭着眼,阿音没有发现。如今她睁开眼后,阿音就看到了俞皇后眼圈儿红红的样子。 阿音晓得俞皇后刚才八成是差点哭出来,只不过压抑住了。但俞皇后为何这般,阿音有些想不透。 但见俞皇后现在刻意说笑,阿音就把先前的事情暂且揭了过去,只笑着和俞皇后道:“我也想着不叹气开开心心的。可是母后不给我这机会,我也没办法。” 阿音指了院子里的几口箱子,“您看,那些东西可怎么处理?我是不成了。今日累得慌。还得拜托母后来让人把东西给 收拾齐整了。” “你只管歇着罢。我自然会处理。”俞皇后说完后转而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小东西想要送给我孙子。你帮我看看这些花样合适不合适。倘若不合适我再换。” 这就是想要彻底抛下刚才的话题,刻意提起旁的。 阿音虽然心中疑惑至极,但她知道这些事情不能多打听。不然的话只怕引了俞皇后的伤心。 主意已定,阿音就顺着俞皇后的意思商量起了小家伙的衣裳问题。 晚些时候回到了景华宫,用过晚膳夫妻俩挨着睡到床上后,阿音把这事儿和冀行箴说了。又问冀行箴:“你说母后这是怎地了?” 阿音说得很详细,把当时俞皇后的神态动作都给形容了个八.九不离十。 冀行箴把阿音的描述仔细斟酌了下,有些明白过来。只不过他也是猜测而已,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是正确的,故而与阿音道:“这话怕是只能问母后自己了。” 他给阿音盖好被子,又仔细塞着被角,“这些你就莫要再管了。我自然会处理。你先养好了身体再说。” 阿音看冀行箴明明有了猜测不肯告诉她,就缠着他让他讲明。 冀行箴自然不肯。 想这些事情太费神。阿音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还算不错,但他希望她多休息些,免得太过操劳影响了身体。 阿音见冀行箴铁了心地不说,就十分愤怒地控诉了一番。 哪知道冀行箴不为所动,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阿音没辙,只得作罢,将这事儿搁在心里后,靠在冀行箴的胸前渐渐地睡了过去。 一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了。 阿音问过百草后,又往宫外去了趟。 这次不为别的,却是为了常云涵和林昭辉的成亲一事。 常云涵当时送了请帖过来,便是力邀阿音出席典礼。如今虽然自己的身子重了许多,但阿音还是往常家去了一趟。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支持常云涵。这两个人走到如今这一步,当真是太不容易了。 从镇国公府目送常云涵上了花轿后,阿音就没有再多待,即刻上了自己的车子往宫里赶去。 以她现在的身份,走这一趟已经是不容易。再怎么说,也得顾及着身体。能少折腾就少折腾。 更何况,她已经答应了冀行箴。这是生产前最后一次出宫来。算算日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产。往后的日子里就要待在宫里静待小家伙出世了。 阿音坐在马车上,细细回想着之前和冀行箴说过的这些话,很有些昏昏欲睡。 现在身子沉了,在车上歪靠着睡觉也有些不太舒坦。倘若冀行箴在还好,她歪靠在冀行箴身上,怎么着都能寻到了个合适的舒服姿势靠着。 可如今冀行箴不在,她就只能稍微侧着身子躺在上面。因着不是特别舒坦,所以入睡有些慢。 正昏昏沉沉打着瞌睡呢,阿音就听到车夫猛然说了几句话。 没多久,身边的玉簪轻声和她说道:“奶奶,外头好像有人想要见您。” 这一次冀行箴并未跟着车子过来。因为宫中政事繁忙,他实在是走不开。所以特意叮嘱了玉簪好生照顾阿音。 玉簪就一直与阿音同车而坐。这样的话,阿音无论有何需要,玉簪都能第一时间知晓,从而出手相帮。 阿音刚才就没睡着。听闻这话后,她一下子就醒彻底了,问道:“外头是谁?” 玉簪很显然是看过了外面后才决定要告诉她的。 她刚刚可是快要睡着了。能让玉簪在她将要睡着的时候还开口来说这一句,外头的人应当是最好见上一见。 “是青枫。” 回答阿音问话的是驾车的公公。 说来也巧,这次的驾车人和上回阿音回到俞家时候的是同一位。一看到青枫的身影就立刻认了出来。 他勒马停住车子,探头看了半天后,回头朝着车厢内说道:“只不过他一直站在街口不过来。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音听闻这话后,当即让车子停了下来,没有在继续前行。 先前阿音去参加孩子们的周岁宴,是身为姑姑必定要去的。青枫自然能够知晓所以过来拦她。 如今参加常云涵的婚宴,她却是可能来可能不来。毕竟她如今身子重了。而且,照着常理来推测,她极大的可能是不出门的。 可青枫依然寻来了。还特意守在了她回宫的路上。 这说明他这次来找她的决心很大,甚至于可能拜托了崔怀岚来问她的行踪。只是不知道青枫为什么立在街口不过来。 主意已定,阿音就让驾车人把马车调转方向,朝着青枫那边驶去。 第228章 这条路上并未有什么行人在。 其实, 正是因为这条路较为偏僻平日里没有什么人路过,所以才择了这条路来走。 阿音看看道路两旁未有外人,就不时地撩了车窗帘子往外看。车子行的近了,阿音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青枫不过去一些再去拦她。 眼前之人衣裳有些凌乱,头发也有些散乱。最重要的是, 他的腿上隐隐地渗出了些血迹! 他分明是腿上受了伤! 再看青枫四周, 有个木棍丢在旁边。应当是当做拐杖用过来的。 想崔府和这条街虽然离得不算远,但还是相距不短的一段距离…… 阿音有些担忧青枫的状况,示意玉簪扶她下车。只不过玉簪还没来得及答话, 车前的男子就已经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朝她靠近了些。 青枫刚走两步,就疼得连连倒抽凉气。 阿音见他的情形比她想象得还厉害, 忙道:“你站着。这样和我说话就成。” 她知道青枫很关心她的身体, 刚才八成是看她想要下车所以意图阻止。她生怕青枫再过来,又道:“我就车上和你说。你莫要再过来了。” 果然,青枫这就点了点头。 阿音很是有心地看着他裤子上又多了点血迹,赶紧问道:“你为何找我?” 青枫低着头, 看着自己脚前的地面,抿了抿干涩到裂开了几道口子的嘴唇,用很低的声音轻声道:“奶奶,我、我想回去。” 阿音觉得自己八成是听错了,下意思道:“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想回去。”第二次说出口, 青枫的语气镇定了许多,目光也愈发坚定。 他一字字认真说完,抬起头来望向阿音, 再次重复道:“小的想跟着奶奶,回去伺候您。” * 阿音回到宫里后,犹有些无法相信青枫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说实话,倘若青枫之前选择不跟崔怀岚走,一直留在宫里到现在的话,阿音许是还没有那么震惊。 偏偏青枫已经出去过了,还尝到了和亲人团聚的滋味。如今再回来,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更何况…… 阿音朝着青枫屋子的方向看了眼。 更何况,青枫还是被崔怀岚打了一顿后,一瘸一拐地依然坚持着非要回来不可。 想到青枫说起自己伤势来由时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阿音的心里当真是怎么着也转不过弯儿来。 “四姑姑说,我若是走了,就再也别回去。”青枫十分平静地告诉她,“我说我要走。姑姑太伤心了,就打了我。” 说到这儿,青枫甚至笑了一下,“奶奶,您别觉得四姑姑下手狠。其实她当时没有料到自己下手那么狠。棍子断了她才发现我腿上流了血。她自己都哭了。真的。她对我很好。是我不争气,非要回来。” 阿音看着青枫这般的样子,只觉得当年那个文雅的少年好似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是她又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 把青枫带回来后,阿音就从景华宫里拨了个刚刚过来伺候的小太监去照顾青枫。 谁知木头听闻青枫回来后,说什么也不让那小太监去照顾青枫,非要自己去。 为此木头还特意过来给阿音磕了个头。 “太子妃请相信小的。”木头急慌慌地说道:“小的一定把景华宫的事情办妥当。小的是用闲暇时间照顾青枫。您就不用派了旁人去了。” 生怕阿音不肯答应,木头还道:“青枫这人有点儿怪,很少和人亲近。除了小的外,他也就和太子妃关系近一些。倘若他被陌生人这样伺候,恐怕那病非但好得不会快,反而要慢上许多。” 阿音听了这话后,原本的伤感倒是冲淡了些,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个木头。 怪道原先青枫一直说木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来,时常说错话很容易得罪贵人们。 如今看来,确实是个说话不太妥当的。而且用词也不知道讲究些。 阿音见木头待青枫是真心实意的好,就也不用他去做旁的事情了,只吩咐他去照顾好青枫。 “青枫的心情好似有些不太妥当。你多留意着些,时常陪他说说话。”阿音吩咐道。 木头听闻后,这便领命而去。 阿音打开窗户朝外去看,便见木头已经撒开腿跑向了青枫的屋子那边。 不过,收回目光的时候,阿音就见另外一人已经进了景华宫的院门,正朝着她的屋子这边行来。 阿音索性把窗户推开敞到了最大,只为了看对方的时候顺畅一些。 冀行箴正缓步朝着正殿走去。行至院子中央的时候,他似有所感,就抬头朝着屋子那边看了看。 谁知就正好看到了阿音坐在屋子里的窗户边上,正静静地朝着他望过来。 冀行箴脚步微微一顿,继而笑了下,这便大跨着步子朝着屋中行去。 看到阿音坐在窗口边,冀行箴就扶了她起身,“怎地在这儿坐着?要等我也到屋里去。免得吹了风着了凉。” 虽然是已经入了夏季,但这个时候的风还有些凉意,算不得热。 阿音就把自己刚才接了青枫回宫、又派了木头去照顾青枫的事儿说了。 阿音百思不得其解,拉了冀行箴问:“你说青枫回来这一趟,为的是什么?” 崔家的人知道了青枫的身世后,根本不肯接纳他。 唯有崔怀岚,一直很认同这个侄儿。不管侄儿现在是甚么状况,她依然想要护着他,让他跟在身边。 对青枫来说,崔怀岚的这个举动代表的意义很多。这样的亲情对他来说尤其重要。 阿音想,这就是青枫当初离开的最大原因罢。 冀行箴扶了阿音去到里面坐着,而后他挨着在她身边坐下,沉吟了下说道:“许是郑惠冉罢。” 因为郑惠冉跟着他做事,所以郑惠冉那边的所有事情,他都了若指掌。 包括青枫和郑惠冉之间的一些举动。 “郑惠冉?”阿音有些不敢置信,“为了她,青枫放弃和亲人在一起,回到宫里来?” 阿音承认,自己现在是反应不如以往的时候快。 但她再怎么样也无法想象,青枫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寻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好不容易出了宫,却最后又选择了回到宫里,却是为了郑惠冉。 “亲人的陪伴毕竟是不同的。”冀行箴低头给阿音理着有些不平整的衣裳,说道:“相伴一生之人的陪伴更为重要。” 阿音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喃喃道:“相伴一生的人?”她侧首去问冀行箴,“青枫?郑惠冉?” 说实话,阿音明白冀行箴的意思。为了相伴一生的人,有时候可以放弃很多。 就像她。 即便再不喜欢宫里的氛围,即便在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但是为了冀行箴,她甘之如饴。 这个世上,除了父母外,对她最好最关心她疼爱她的,就是冀行箴了。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冀行箴的相伴,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如果说青枫和郑惠冉间的感情是她们这般,她倒是可以理解。 可是说到郑惠冉和青枫,阿音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冀行箴看她面露不解,就颔首道:“我想,应当是的罢。” 阿音知道,冀行箴不会骗她。他既然这样说,虽然用了“应当”二字,那也是已经有至少六七分的把握了。 就在这个时候,阿音忽地记起来,当初青枫跟了她后在昭远宫外遇到郑惠冉时候他们两个人目光相触的情形。 阿音越是回想,心里的烦闷感就深一分。 ……他们两个这可真是,怎么说好呢。 冀行箴看阿音神色中愁绪满布,不由笑了,“你有什么想不通的?是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不可能有甚情谊,还是说,你觉得郑惠冉不值得青枫这样做?” “都不是。”阿音摇头道:“我说不上来。” 冀行箴轻叹着摇头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可是——” “没什么。你不用替他担心。”冀行箴给阿音终于捋平了衣裳,笑着说道:“我们看郑惠冉,自然觉得她待人不亲近,脾气也不算好。但是,或许她待青枫不一般呢?” 又或者不一定是因为脾性的缘故。而是其他。 冀行箴遥望着天边的某个方向,想起了很久前的某天。 那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好些人的命运也因此而发生转变。 “再说了,郑惠冉对于青枫来说意义不同。”冀行箴道。 他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心理和想法。 说实话,在青枫看来,郑惠冉是他的女人。而且是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青枫虽年少,却并非是个担不起事儿的。他心里对郑惠冉终究是存有一份责任心。 相处久了,这份责任心到底有没有变成其他,冀行箴就不知道了。但他明白,郑惠冉一定是青枫在这宫里最后的执念。若有谁是青枫认定了的那个人,非郑惠冉莫属。 “随他去罢。”冀行箴轻抚着阿音的发,说道:“他愿意如此,就随他罢。” 阿音的心里有些难过。 崔先生好不容易把侄儿接到了身边。如今青枫这样回来了,崔先生肯定也很伤心罢。 倘若不伤心,崔先生那么善良那么心软的人,即便是学生功课做不完也舍不得责打,即便不知道自己救的是谁,只听闻可以救人一命就肯连续十几日鲜血…… 这样好的的人,怎么会舍得下重手去打了自己的侄儿?一定是听闻青枫放弃了自由选择了重新回到宫里来做事,所以才出手的。 下手那么重。也不知道先生当时是伤心成了什么样子! 崔先生是个很好的人。阿音不希望崔先生伤心。 ……如果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就好了。 阿音默默地努力地这般想着。 * 木头听闻青枫受伤后,根本都没来得及去看青枫一眼,这就求到了太子妃的跟前,因为他生怕自己去的晚了太子妃派了旁人去照顾青枫。 如今到了屋里后,他才知道青枫到底伤得有多么重。 “你怎么搞的!”木头推门进屋的时候,青枫已经褪去了腿上的裤子,在往上面擦药膏。 看着他腿上的斑斑血迹,木头惊得瞪大了眼睛,“谁把你伤成了这样?你不是会功夫的么!” “没谁。我自己弄伤的。”青枫不甚在意地说着。 药膏是太子妃给他的。他知道,太子妃给他的一定是很好的伤药。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这伤当真基本上就是他自己弄的。因为原本伤势没那么厉害,是他在伤口还新着的时候非要挣扎着跑去拦车子,所以把伤口给挣开得更大了。这才流血流那么多。 瞧着吓人,其实都是皮肉伤。 姑姑根本舍不得把他打得太重。 青枫想到姑姑待他的百般的好,心里难受得紧,低声与木头道:“把门关上。” 木头这才反应自己忘记了关门,赶紧过去给闭合了。 他一回头,这才发现青枫居然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正往床边上挪着,显然是打算下床来穿鞋。 “你这是做什么!”木头骇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你这是还打算出门去?” “嗯 。”青枫拿过旁边刚才已经准备好的拖把棍子,扶着站了起来。 “我要去见一个人。”他认真地和木头说道:“我得去和她说一声,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读者“yanse”,灌溉营养液 +140 ^_^ 第229章 木头看青枫的腿有些不好, 就努力去劝他。 可青枫哪里肯听?硬是拄着“拐杖”到他想去的地方去。 木头想要跟过去扶着他,也是没走几步就给轰了回来。木头这便知道,那个地方自己最好不要去理会也不要去管。因为青枫不喜欢这样。 说实话,木头并未觉得青枫不让他去有什么不妥。毕竟青枫的心思,他是从来都没看明白过。但他知道青枫有自己的主意, 等闲不会胡乱做错事, 这就够了。 于是木头目送青枫远去,也不考虑青枫去的哪儿,只心心念念地思量着, 那腿伤再这么一折腾,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 临近了郑惠冉的院子后, 青枫反倒开始有点犹豫起来。倒也不是别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瘸一拐的腿, 忽地觉得自己这样跛着的样子不太好看。 青枫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去。 这时候院子里伺候的小宫女刚好出了屋子,抬眼看到院门口的青枫,她抬手挥了挥,“小公公, 您来啦?看您那么久不回来看看,我还当您永远不来了呢。” 她的话惊动了屋里的人。 郑惠冉推开窗户问:“别大呼小叫的。乱嚷嚷什么。” 小宫女早就习惯了郑大人这样严厉的模样,她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郑大人,您之前一直念叨的那位小公公来啦!” 郑惠冉先前只以为自己是听岔了,如今听她又这样说, 就往外头看了下,顿时愣了愣。 站在院子外头的青枫没防备忽然能够看到郑惠冉,就也愣了愣。 小宫女倒是没意识到两个人的情绪不太对。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屋外头的窗沿上, 笑着跑到院门口招呼道:“小公公,屋里坐呀!先前您给郑大人寻来的大夫,可好着呢。郑大人吃了药后没多久就好了。前些天的时候,郑大人还念叨了几次这事儿呢。” 青枫听了后忍不住面露欣喜,“真的?” “是啊是啊。”小宫女连连点头。 青枫露出了个释然的微笑。 院子里砰地一声,刚才被推开的窗户已经被重重关上了。 小宫女回头看了眼,“咦?郑大人怕冷么?”她热情地邀请青枫,“小公公来屋里坐呀!平日里我们这儿也没旁人来。您来了刚好热闹热闹。” 青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看手里拄着的拐杖,婉拒道:“不了。我……我那里还有事。改天再说罢。” 他本就是想让她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如今她既是看到了他,想必心里也已经明白。 目的达成,就也没甚好多待的。 青枫打算离开,等自己腿脚好点,瞧着没那么丑了再往这儿来一趟。 谁知刚刚迈开步子,院子里的那扇窗户又刷地下被猛然推开。 窗户里露出郑惠冉的俏脸,还有面上还不屑一顾的神情。 “真是个不中用的。来都来了,畏畏缩缩地不进屋反倒要走是怎么回事?” 她抱怨着站起身来,遥遥地说道:“进来站一下吧。不然白走这一趟,回去别后悔就成。” 青枫抬头静静地看着她。 小宫女不住催促:“大人是在催公公您进去呢。您就进去罢。” 青枫明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好,进去后别是污了她的眼。可是想见她的念头太过强烈,心里头知道不该,脚步却已经挪了过去。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屋子里站定了。 屋里飘着淡淡的香气,是他以前来的时候曾经闻到过的。这种熟悉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 青枫捏着手里的木头棍子撑住身体,腿上疼得难受,心里却有些欢欣雀跃。 “坐罢。”郑惠冉指指他身边的凳子。 “不用。”青枫赶忙拒绝,“我不累。” 郑惠冉轻嗤一声,“我让你坐。你不想坐?” 青枫看了下她的神色,犹豫了下,摸着椅子边儿坐定了。 郑惠冉看了看他布裤上沾着的血迹,欲言又止许久,最终什么也没有多问,只道:“既是回来了,往后就好生歇着,憋随意走动。” 青枫听了这话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好半晌才说道:“你这是赶我?” “回都回来了,我赶你什么?赶你有用?”郑惠冉斜睨着他,冷笑道:“我是让你养好了伤再说!这么重的伤,还来回跑,你要命不要了。” 青枫刚才心里头揪成一团难受得紧。可听她这么一解释,又忽地好了,一点都不再难受。 “是是。”青枫笑着说道:“那我好好养伤。养好了再来看你。”说着就站起身来。 可是刚一站定,腿上皮肉的伤口瞬间被揪扯得发紧发疼。 青枫忍耐力再强,这种疼痛猛地一下也是让他无法忍受的。咝地倒抽一口冷气,他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下。幸好手中拄着棍子,这才没有倒了下去。 他耳朵和脸颊瞬间又红又热。生怕自己的窘迫样子被身后的女子看到,忙低着头急急往前走。 可身上带着伤如何急得来? 他只能忍着剧痛快速挪动双腿。 突然脚步声从旁传来。紧接着,他的手臂骤然被人扶住。 青枫先是说了句“不用”,而后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了过去。 “走罢。”郑惠冉轻描淡写地说道:“我送你出院子。” “可、可是……” 郑惠冉的语气陡然不耐烦起来,“让你走你就走。婆婆妈妈做什么。” 她的身材高挑,青枫的身量也瘦高。两人这样搀扶着并行,倒是刚刚好。 青枫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笑着应了一声,由郑惠冉扶着出了院子。 再往外头,却是不行了。 那小宫女是太子妃派来的倒也罢了。可是外头人多口杂,若被旁人看到他们俩这样,怎么着都是麻烦。 郑惠冉就和青枫道了别。而后决然地转身回了屋。 青枫回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目送她进到屋里去,这才往景华宫而行。 自打郑惠冉刚才追出来,他咧开的嘴就一直没有合上过。后来回到了景华宫,依然是这般开心到了极点的模样。 木头瞧着稀奇,细问他究竟。可他怎么也不肯说明原因,木头就只能作罢。 青枫自那天起就大部分时间里都好生休养着。不过,他每日里总会在景华宫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帮太子妃端茶,比如帮忙收拾小书房,再比如去厨里看看准备的膳食如何了。 虽然阿音说了让他先养伤就是,他却不肯镇日里闲着。 好在他也有分寸。一发现自己伤口疼得厉害了,就主动坐在旁边休息会儿。不会让自己太过疲劳从而影响到恢复的速度。 四月底的时候,青枫已经完全痊愈。行动自如不说,那些伤口结的痂也已经脱落。只不过留了些疤在腿上,还未完全消去。 这个时候俞皇后也终是下定了决心。她让冀行箴准备了几车物品后,打算亲自往俞府走一趟了。 这也是阿音长期努力的结果。 阿音知道俞皇后想要回到家里去,只不过因着种种原因而未能成行。 她每日里去给俞皇后请安的时候就时常说起家中的一些趣事。 比如小家伙们长大了,愈发可爱起来。比如兄长们在一起玩投壶,闷声不响的大堂兄居然能投进去不少。比如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争争吵吵着,感情又好得很。 说到二老,阿音免不了会提一提祖父祖母那日渐衰弱的身体。 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愈发差了起来。而且二老还不肯闲着休息,每日里总会忙活着诸多事情。因为忙碌了大半辈子,习惯了,所以晚辈们劝也不听。 俞皇后每每听到父母亲这般的状态,就忍不住撇过脸去悄悄抹泪。 最后,她终是下定了决心往俞家走一趟。 ——她是俞家女儿。自始至终都是。 她要认认真真孝敬双亲,把旁人的份一起算上,好生孝敬父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逃避现实。 俞皇后和阿音同车而行。走之前方才遣了人去俞府通禀一声。 车子行驶了很久。直到来了距离俞府两条街的时候,俞皇后方才开始紧张起来。 俞二老爷不在了。 崔怀心不在了。 俞皇后心情忐忑且沉重。下车后每往前走一步,都是艰难。 可是这种艰难,在和父母亲相见时的那一瞬间,已然全部化作乌有。 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到外头来迎接皇后娘娘。 见到他们二老出现,俞皇后喊了一声“爹、娘”,也不让人搀扶了,直接小跑了过去,扑到父母怀里哭个不停。 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抱着女儿,亦是泣不成声。 俞老夫人当初就不愿意女儿嫁入宫中。无奈俞老太爷当年战功赫赫,已经为皇上所忌惮。这桩亲事是不能不从的。 可怜了她的阿敏。花样的年纪就进入了皇宫的高墙之中,自此以后就和家人相隔开来,等闲见不到面。 俞老夫人抱着俞皇后哭道:“阿敏。娘只希望你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俞皇后连声说好。 阿音见长辈们情绪太过激动唯恐他们伤了身子,就瞅准时机往她们那边行了过去,劝了劝俞皇后她们。 大家稍微平复了下情绪,这便往院子里行去。 阿音这个时候月份已经很大了。说实话,若非俞皇后的事情,这种时候她断然不会轻易出宫来。 在屋中落了座后,阿音就听身边的人不住问她:“什么时候大概?可曾准备好一切?” 阿音笑着说道:“快了。许是一个多月罢?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小家伙的动静了。” 虽然她一再说没有问题,但是母亲程氏又如何放心的下? 俞皇后和俞老太爷、俞老夫人在一起说着话,顾不上这边。 程氏就拉着阿音不住地问着细节的问题:稳婆准备了几个?乳母准备了几个?她们身子如何?脾气如何? 阿音笑着说道:“您放心就是。” “可我不放心啊!”程氏紧张得脸色都有些微微变了,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能亲自看着。我哪里放心得下!亲自挑选过准备过,都不一定能够顺利。更何况我现在看不到。” 虽然她这话说得有些严重,若往深里说,甚至于能讲她这样是质疑俞皇后对待此事的关注和在意程度。那可是极不妙的。 不过,众人都知道吴欣妍去年生产的时候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严重状况,差一点大人和孩子都出事。 这可是程氏的儿媳和两个孙儿,当时程氏是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如今这般紧张自己的女儿,倒是情有可原。 程氏还在不停问着阿音。 旁边吴欣妍已经静静听了很久,这个时候便道:“不若母亲跟着阿音去宫里一趟。等到阿音生产完后,就再回来。” 这个提议着实有些夸张,任谁都觉得不可能行。毕竟阿音的预产期大概还有一个月,这么早搬进宫里不太合适。再怎样也会影响到宫里的贵人们。 程氏佯怒地轻拍了下吴欣妍的手臂,“哪儿的话。这可是不成。” 吴欣妍知道程氏是真的不赞同这个提议,也知道程氏是假装发怒而已实际上根本舍不得说她,索性挽上了程氏的手臂,笑道:“怎么不成?我瞧着挺好的。” 程氏还欲再辩驳,哪知道俞皇后之前都在专注地和俞老太爷还有俞老夫人说话,这个时候不知怎地竟然听到了这边的议论声。 “进宫里去住着?这个主意好!”俞皇后听闻后喜出望外道:“我原先还想着呢,阿音到时候我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若是三弟妹肯去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两个人有商有量的,肯定能把事情给准备妥当了!” 程氏犹有些犹豫,“这恐怕不太妥当罢。” “怎么不行?”俞老夫人许久未曾见到女儿了,这个时候当真是开心得很,“如果你是担心家里,我和你说,不用紧张。老大家的,琛哥儿家的,哪个不能挑起大梁来?你只管去就是!” 俞老夫人口中的“老大家的”,指的是俞大老爷之妻杨氏。至于琛哥儿家的,便是俞林琛之妻吴欣妍了。 有了俞老夫人发话,程氏终于松了口,“那就到时候看看去罢。” 吴欣妍笑着大声道:“娘你太明智了!” 她这话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俞皇后本也是笑了,后转念一想记起一件事,“三弟妹,既然如此,倒不如今日和我们一同回去?” 俞皇后笑着和二老解释道:“我们今日刚好驾了车子过来。倘若三弟妹能去宫里的话,那么这些空着的车子刚好给她用,放她放些自己的东西。” 虽然宫里什么东西都齐备着,但是程氏终归是要准备些自己用着趁手的东西。这样的话,零零散散的还不知道要用多大的空间才足够。 可今儿不同。 俞皇后之前让人备了好几车的东西过来。刚才一进府,就有眼神凌厉手脚麻利的婆子和仆从上前把东西一件件拿了下来。如今车子空出来了,程氏的箱子刚好可以放上去。 程氏还在犹豫现在去合适不合适,毕竟预产期是在五月底,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哪知道俞老夫人已经说道:“你快些收拾东西去罢。等会儿一起过去。”又安抚地说了句:“左右也不差这一丁半点的时间,早过去早好。” 于是程氏就这么被半推半就地在临走前上了马车。 一想到将有颇长的一段时间里可以和母亲在一起,阿音当真激动到了极点。在车子里和母亲说了好半晌的话后,一直到下了马车进了宫,这兴奋依然让她和母亲继续闲聊着。 冀行箴听闻阿音回来了,就过来接她。毕竟月份大了,他很紧张阿音的身体问题。 谁知冀行箴在旁边干等了半晌后,阿音都只侧着头和程氏说话,未曾发现到他的存在。 冀行箴气定神闲地用手轻咳了一声。 阿音终是发觉了他的出现,高兴地扬声和他说了几句话。只不过手臂依然紧紧挽着程氏。 冀行箴的犀利眼神不似刚才谈论朝政时那般尖锐了。 他微笑着与阿音道:“累了么?回去歇一歇罢。”说着就要过来扶阿音。 谁知阿音却是把这个提议给拒了。 “没事。先不急着过去。”阿音紧了紧揽着程氏的手臂,“娘今天开始要在宫里住几天。我跟着娘过去她那边帮忙。” 冀行箴有些担忧她的身体,转而道:“你莫要扰了岳母休息。” 生怕不把话讲明的话,阿音就真的以为他只担心程氏的身体,于是冀行箴又道:“还有你。你最是容易疲累,过去后倘若歇息不好怎么办。” “这个不怕。”阿音十分有信心地说道:“我若累了,直接跟了娘亲一起睡就可以了。 冀行箴听闻后猛地往身后墙边一靠,也不说话了,只默默地看着阿音,一言不发。不过,那微微上挑的眉端显示了他的情绪,也表明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你若是跟着岳母大人一起睡,那我呢? 本宫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三个雷!~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_^ ** 谢谢: 读者“旧时光与远方”,灌溉营养液 +5 读者“米米”,灌溉营养液 +2 ^_^ 第230章 阿音被冀行箴给逗笑了。她了解冀行箴, 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即也不去搭理他,只笑着和母亲说话。 冀行箴莞尔,走到她身边和程氏说话。实际上是在悄悄拉了拉她的手。 程氏这一趟过来,俞皇后却没有让她往旁处去住,而是直接安排在了永安宫里。 永安宫地方敞阔, 又只俞皇后住着, 空间大得很。 程氏生怕太过打扰皇后娘娘。 可是俞皇后听了后反倒笑道:“打扰什么?平日里只我一个,我还觉得太过空旷。如今你来了,咱们俩刚好可以说说话, 我倒是觉得有人气儿多了。” 阿音听闻后在旁边抿着嘴笑。 冀行箴看她如此,轻捏了下她的手, 嗤了一声。 阿音问他怎么了。 冀行箴气定神闲地在她耳边道:“母后下一句就要冲着你来了。” 阿音刚要问他是怎么回事, 就听俞皇后话题一转,向她这边道:“阿音赶紧给我多生几个孙儿。我那地方大,足够孩子们闹的。你生几个我就帮你带几个!” 听闻俞皇后这话,阿音终是知道了冀行箴的意思。气恼地朝他看了眼, 再看俞皇后那满是期盼的样子,她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程氏和俞皇后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自打程氏来了后,阿音的心里有了底,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但是到了五月后, 随着五月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她的心还是慢慢地提了起来。 下旬的时候,宫里来了一位客人。 这天是二十三。天气晴朗, 正是散步的好时候。 阿音让珍眉扶着,去到御花园里看风景。才刚在那儿闲逛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候,就听人说有人进宫求见。 阿音细问是谁,小太监就躬身说道:“是位大师,笑眯眯的样子,慈祥的很。” 说着,小太监就把来人的相貌大致描述了下,最后说道:“那位大师的佛号,好似是‘觉空’二字。” 阿音听闻后喜出望外,“觉空大师来了?赶忙去请!” 觉空到了御花园后,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荷塘边柳树下的那个娇俏身影。 如今已经到了夏日里很热的那段日子。这种时候,即便是有风,那风也是极其热的,根本当不得什么作用。 但是,瞧见柳树下的悠闲身影后,看到她摇着团扇的闲适神态,让人只觉得这儿好似并不似那般灼热,那种热气腾腾的感觉好似就消去了不少。 “太子妃好兴致。”觉空说着,哈哈大笑往里行,“这么热的天,您倒是像是不热似的。” 阿音不知觉空怎么这么说。 她把团扇狠命地摇了几下,指指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苦笑道:“大师,您莫不是在开玩笑罢。” 怀孕之人本就怕热,更何况她月份足了,身体承受的比月份小的有孕之人更多更大。所以,热的感觉也更大。 觉空笑了笑,并未辩解。 他喜欢的是刚才这丫头那种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样子。 说实话,他就是担忧她所以过来看望。见她并未太过紧张,他就放心了些。 毕竟遇到这样的大事,有个好的心态是很重要的。有时候遇到同样的一个艰难处境,心态好的情形下更有可能安然度过。 觉空大师和阿音聊了一会儿后,就去见了冀行箴。 冀行箴先前从南地接阿音回来的时候,觉空便一路同行跟着来了京城。 两人再次相见,倒是熟稔许多。 寒暄片刻后,冀行箴懒得多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大师这次前来可是为了阿音?” 觉空笑道:“殿下怎知道的。” “能够劳烦得动大师的,想必就是她的事情了。” “确实。贫僧这次,确实是为了这个而来。” 觉空没有否认,一语说完后,他斟酌了下,缓缓道:“其实也许是我多虑了。我是想着,她在那一次的事件里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也已经损了身子。更何况,孩子怀上后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想到崔怀心对阿音的所作所为,冀行箴脸色骤变。 觉空好似没有发觉冀行箴的神色变化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生怕小丫头的身子再有什么不妥,算算董家小子那时候给她诊出喜脉的时候,估摸着这个时候怕是要到时候了,所以想要过来看看。” “多谢大师。”冀行箴认真地朝着他颔首说道:“那就劳烦您了。” 事关阿音的安危,他不会推拒任何为了阿音着想的人。所有的帮助,所有的善意,他都尽数感激地接纳。 只因他想她母子平安。他希望,她能好好的。无论什么办法,只要能让她安然地度过这一次,他就感激不尽。 觉空本是想过来看看,而后再回山明寺去。等到阿音这便有甚需要了,他再往这边赶过来。 冀行箴认真地问过了觉空近日的行程安排。 “没甚安排。”觉空说道:“我原也是为了小丫头才来了这么一趟。” 冀行箴这个时候方才知道,觉空大师当初说是要来京城,其实就是想着给阿音在山明寺里燃一盏长安灯。 自打回到京城开始直到现在,觉空大师一直在寺里守着这长安灯,为阿音和她的孩子祈福。 现下阿音临近产期,觉空这段时日想要守着她,更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空了出来。就想着万一这边有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急忙赶进来。 诚然他没有了那救命的药,诚然,他不懂得医术。但是,他依然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她。 冀行箴没料到觉空竟是为阿音做到了这个份上。 想到觉空这些时日来所付出的努力,冀行箴甚是感激,也甚是感动,恳切说道:“不知大师最近可愿在宫中小住短时日?” 生怕觉空不理解他的意思,冀行箴解释道:“从山明寺到宫中,一来一回不知要消耗去多少时候。大师若是愿意的话,我让人去给大师打扫一个院子出来。让您安心住着。” 觉空大师本也想过这个可能性。毕竟山明寺到宫里路途遥远,小丫头倘若有个什么……他想要即刻赶过来也是难。 但皇宫哪里是能随意住着的地方? 于是觉空想过这个可能性后就把这种想法给抛诸脑后了。 谁知现在太子殿下主动些相邀。 觉空道了声佛号,也不推辞,“那就劳烦殿下了。” 冀行箴就让云峰即刻去安排此事。 到了二十五的那天下午,阿音正打算喝一碗甜汤来消消暑。哪知道汤碗刚刚捧到嘴边,她的肚子就忽地抽紧了一下。 这疼痛来得很急,毫无防备。阿音一个拿不住,汤碗差点掉落到地上。幸好那疼痛只持续了一瞬就消失,这才让她能够稳住身形拿住了碗。 可是喝完汤没多久,那疼痛就再次袭来。虽然时间也不算太长,可是这一次疼痛的感觉就十分明显了。 阿音就把事情与万嬷嬷说了起来。 万嬷嬷了悟,赶忙让人扶了阿音去到隔壁准备好的产房里躺下。又急急地遣了珍眉去永安宫:“你去和皇后娘娘说声,太子妃怕是发作了!” 这个消息一出去,哗啦啦的一堆人就全来了。 有俞皇后和程氏,有觉空大师,还有百草、青枫。 甚至于刚好轮休的郑惠冉也跟了过来。 所有人都焦急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大气也不敢出。 六名稳婆一起进屋看了看,半晌后,有位年长的稳婆出屋来与众人说道:“这才刚刚开始,不知还要多久。诸位请回罢。” 有的女子生产快,有的则慢。 这位稳婆这样讲,想必阿音这次是快不了的。 所有人都担忧不已,站着或是坐在远处,半晌都未曾挪动半分。 屋子里传来阵阵的痛苦呼喊,众人的心瞬间揪紧到了极点。这呼喊连绵不断,让人又是心焦,又是心慌。 就在大家为了里头的阿音而担忧不已的时候,冀行箴脚步匆匆地赶来。 他之前在和大臣们商议政事,故而消息没有立刻传到他那里。待到收到消息时,诸人已经汇聚到了景华宫中。他可是着着实实地晚了。 冀行箴一进到院子里就直奔产房而去。 太监们忙去拦他。那么些个人,被冀行箴一掌挥到了旁边。 旁边还有人想要去阻拦冀行箴的前行,还没伸出手,就被冀行箴冷冷的眼神给吓退了。 “拦本宫者,死。”冀行箴眸色冷厉地说道。 这样一来可是没有人再赶去阻拦他。 冀行箴飞奔向屋门口,推开门一头扎进了屋子里。 这喊叫声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整个晚上都不曾停歇。期间里头有几次让人捧了参进去,想来是让太子妃含住参片,能够多积攒些力气,也能够帮助她让她身子熬得过去。 程氏想要进屋去看看,却被身边的俞皇后给拦住了。 “先别去。你要知道,你才刚从屋子里出来没多久。既然如此,晚些再过去的好。” 俞皇后看程氏犹不愿意坐下去等,低叹着道:“看着自己的孩子经历鬼门关,心理承受压力大,太难也太累。等会儿你再去看看。” 程氏坐不住,不住地朝着屋子里看过去。但是,她也知道俞皇后是对的。 认真算来,她已经从下午到晚上,来来回回二十多次了。 听着屋里的呼痛声越来越弱,俞皇后看向百草。 百草没有看到俞皇后的眼神,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快速跑着往屋子里行去,半点也不敢耽搁。 冀行箴在屋里,看着床上近乎半昏迷过去的阿音,急得他满头大汗。 这样热的天! 他感受着这热气腾腾的气温,又气又恨。 天气热,产妇更热,最是容易过了暑气。偏偏这种时候不能用冰,不然的话会对身子有损。那样一来,孩子和大人都遭罪,都有危险。 冀行箴紧紧握着阿音的手,看着她满头大汗,头发都应被汗水浸透成了一缕一缕的样子,再看她苍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双唇…… 稳婆忧心忡忡地不住在旁喊道:“太子妃,太子妃,您醒一醒,醒一醒!” 听了稳婆那焦急的呼喊,冀行箴当即紧张到了极点。 “百草呢?百草!”冀行箴扯着嗓子高声连连喊道。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怕会吵到阿音了。其实,他倒是希望自己能够吵醒她! 再努力一下,再努力一下怕是就能好起来! “来了来了。”百草一直在听着屋里的动静,发觉不好就急忙冲了过来。 听出冀行箴话语里的焦急,百草一边跑着,一边把怀里的针灸包给拿了出来。一到床边,他就把解开的针灸包搁到了床侧,抬手拈起一根针。 “殿下,我要开始了。”他抬起头,认真的与冀行箴道。 冀行箴问询地看向稳婆。 几个稳婆俱都全身发抖着点点头。 百草担忧至极。但是,为医者不能大意,不能慌张。 他努力稳稳心神,凝神静气地开始施针。 天,开始亮了。昏暗的天边露出一线曙光。 这个时候,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响起来哇的一声婴孩啼哭。 第231章 听着这婴孩的啼哭声, 俞皇后和程氏直接落了泪。 有稳婆笑着跑出了屋子,抱着孩子给她们两个人看,“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国丈夫人。是位漂亮的小皇子!” 俞皇后来不及细看孩子,当即就问:“阿音呢?太子妃怎么样了?” “太子妃安好!”稳婆高声说道。 俞皇后和程氏俱都放心下来。两人双手握在一起, 忍不住低泣。 待到稍微心绪平息了些, 程氏站起来就想往屋里去,谁知晃了晃后竟是站立不稳,跌坐回了椅子上。 原来熬了那么久后身子早已承受不住, 只精神一直紧绷着所以未曾发觉。现下全身放松后方才发现了身体的疲累。 “先看看孩子罢。”俞皇后也有些站不起来,边招了手让段嬷嬷她们过来扶着边和程氏这般说道。 凑着段嬷嬷她们往这儿行着的功夫, 俞皇后和程氏看了小家伙几眼。 皱巴巴的, 很白净。眼睛闭着已经睡着了。 “是个漂亮的孩子。”俞皇后的眼神温柔至极,轻声说道:“咱们俞家的孩子都漂亮。这孩子也是。” 程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着“嗯”了一声。 这时候几位嬷嬷走到了这边。俞皇后和程氏就在她们的搀扶下往里行去。 刚走到门口,恰遇正要出屋的百草。 百草无声地朝两人行礼, 而后做了个“嘘”的手势,又侧过身子躬身迎两位进屋。 俞皇后她们知晓这是在说阿音已经睡着了,就放轻了脚步,缓缓步入屋内。 屋里不比外面。 如今正是热着的时候,外头倒还罢了, 夜间凉爽晨间亦是带着丝丝凉气。可是屋里却闷热至极。更何况现下生怕凉着了阿音,屋子门窗紧闭,更是燥热难当。 即便如此, 程氏和俞皇后也是十分欢喜地到了屋里去。 屋子里的人俱都轻声地忙碌着把东西收拾齐整。她们生怕吵醒了疲累至极的太子妃,无论做什么都只发出很小的轻微动静。 床榻上,一人在躺在上面,半点也不曾挪动,显然是睡得熟了。床畔有个高大的身影正倚着床边坐在绣墩上,正是冀行箴。 冀行箴看到了俞皇后她们,就指了指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正和阿音的紧紧交握。 他这般示意一下,就是告诉两位母亲,他现在没法起身。因为他不想把阿音吵醒,所以不打算把手抽出来。 程氏轻轻点了点头。 冀行箴勾唇笑笑,指了屋子里的两位嬷嬷去搬锦杌,这便继续望向床上之人,深深地凝视着她。 阿音这个时候已经睡得很沉了。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个时候比起往日来愈发白了几分,显得更为娇弱无力。 程氏看着她这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心疼的是女儿遭了那么大的罪。欣慰的是,终归是安然无恙。 俞皇后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把阿音身上的厚被子拉了下来,从旁边拽了薄一点的那床给她盖上。 冀行箴神色紧绷,抿着唇抬头看俞皇后。 俞皇后无声地说道:不能热着。 虽她未曾多解释什么,但冀行箴稍一思量就也明白了俞皇后的意思。 ——虽然生产后不能凉着,但是热着了也麻烦。本就身子虚弱,再过了暑气怎么办! 冀行箴努力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而后俞皇后就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松开握着阿音的手。 冀行箴本舍不得松手,也不愿松手。但他知道,母后终归不会害阿音就是了。 于是冀行箴万分不甘愿地把指尖慢慢松开,而后一点一点地从阿音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俞皇后这便唤了冀行箴和程氏一同出屋去。 到了屋子外头,俞皇后方才和冀行箴道:“你想陪着她,可以。但是别握手了。她现在能休息就多休息。” 言下之意,虽然握手是很小的动作,但对于生产后的阿音来说,这也是有点累的。 冀行箴现在心里头念着的就是阿音。听闻这样对她好,他自然不会去打扰她。 如今到了院子里,冀行箴方才想起来一事,问程氏:“母亲可曾见过孩子了?”又转向俞皇后:“……他怎么样?” 程氏愣了下,“殿下还没看过小殿下?” “没有。”冀行箴道:“刚才阿音的状况很不好,我怕她再……”他唇角忽地紧绷,把那句不吉利的话掠了过去,说道:“刚才就没顾上其他。” 程氏有些紧张地去看俞皇后。 虽然太子殿下关心她的女儿让她万分欣慰,但她也怕俞皇后不高兴。 谁知俞皇后听了后竟然万分喜悦。 “合该如此!”俞皇后道:“做娘的千辛万苦把孩子生下来,原本就该先顾及着做娘的!” 她与身边的段嬷嬷说道:“你去和乳母说声,让她把小殿下抱来给他爹瞧瞧。” 段嬷嬷领命而去。片刻后愁眉苦脸地折回来了。 程氏问她:“孩子呢?” “我想说的就是这事儿。”段嬷嬷苦着脸道:“听青枫说,刚才郭公公来了一趟,硬是把乳母叫走了,说是得抱去如意阁看看。” 俞皇后和程氏面面相觑。 敢情这是晟广帝想看自个儿的小孙子了? 冀行箴沉声道:“我去看看。”说着迈步就要往景华宫的院门处走。 俞皇后赶忙去拦他。 “急什么?”俞皇后道:“我知道他一夜都没过来看阿音让你心里不舒坦。不过,他倒是遣了人来问过几句。你且放心,他不过就是看几眼罢了。” “看几眼?”冀行箴冷笑道:“那如意阁是什么地方?镇日里不是香烛就是经文。让孩子去那种地方?他怎么就不能过来看!” 俞皇后瞥了眼冀行箴那黑沉沉的脸色,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我去瞅瞅孩子,把他带回来。你别去!” 她是怕冀行箴再和晟广帝吵起来。 说实话,她倒是能知道冀行箴为什么那么生气。 这个当爹的还没来得及看看孩子,正想要多瞅几眼的时候,好家伙,孩子被他祖父给截走了…… 搁在旁人家里,这是隔代亲,是好事。 搁在他们家,这就是晟广帝自作主张不顾旁人意愿了。 ——谁让孩子那不着调的祖父一直就是个不顾及旁人的脾气?几十年了都没有改过来,想想也知道这个时候他是老毛病又犯了,所以只想着把孩子抱走看,就没想过自己跑过来瞧。 孩子这可是才刚生出来。在他爹娘身边还没挨热乎呢就给抱走了。 其实刚才俞皇后没把话和冀行箴说完。 昨儿郭公公确实来过。只不过问过了阿音的状况后,郭公公说道,皇上可关心着呢,一直在如意阁里念经文,半点都没有停歇。 俞皇后当时听了后心情十分复杂。生怕冀行箴再不高兴,所以和他说的时候就遮掩了下,没把实话全部说出来。 如今俞皇后知道也就自己能劝得住冀行箴,忙把人给拦住了,然后以阿音身边不能缺人为理由,硬是让冀行箴留在了景华宫。 俞皇后自己就让人备了车辇,亲自往如意阁走了趟。 如意阁中青烟袅袅。 俞皇后迈步而入,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正抱着孩子在当中四处转悠的晟广帝。 看他抱着孩子的那个姿势,俞皇后冷汗都要下来了,赶紧不顾形象地拎着裙子跑过去,一把将孩子夺了过来。 晟广帝本要发怒,看是孩子他祖母就也没有把火气发出来。 他强忍了一口气与俞皇后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孩子要横着抱!” 俞皇后紧张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家伙,看他睡得依然香甜,知道刚才晟广帝那近似于竖着抱的姿势没有伤到他,这才松了口气,怒瞪晟广帝:“不懂就别乱动手!” 晟广帝怒目而视瞪向旁边的乳母和郭公公:“你们怎么不提醒朕!” 乳母吓得腿发软,噗通一声跪下了,“提醒、提醒过的,陛下您说没事,不、不听啊。” 晟广帝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再面对俞皇后的怒容时就有些讪讪的。 俞皇后叫乳母过来接过孩子,吩咐道:“送小殿下回景华宫。”生怕再出什么岔子,她又叮嘱段嬷嬷和乳母一同过去。 “别啊。”晟广帝有些急了,“朕还没多看看他呢。” 俞皇后目光淡淡地看向乳母。 乳母虽来宫里时候不长,却也看出来俞皇后是想让小殿下回去。 她斟酌着小声说道:“陛下,小殿下很快就要饿了。” 小孩子饿不得。饿了就得吃。 晟广帝想想,在如意阁里喂奶好像是有些说不过去,这才摆摆手让段嬷嬷和乳母把孩子抱走了。 俞皇后不愿在这个地方多待,自然要跟着离去。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晟广帝扬声喊住。 “小丫头没事罢?听闻母子平安。”晟广帝负手而立,十分自得地说道:“朕昨儿晚上为他们母子俩念了一夜的经文,还特意留了一颗丹药给阿音。倘若行箴知道的话,怕是会很感激的罢。” 他媳妇儿能好好的,肯定是和念了那么久的经文有关系! 晟广帝越想越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当即就要迈步朝外走,“朕去和行箴说说。” 俞皇后看到晟广帝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头疼,心说您老还是别了。这不是添乱的么! 身为公公、身为祖父,昨儿那么凶险的时候光念经不去看看,如今母子平安了才想起来走一趟? 俞皇后拦了晟广帝道:“不用。不用。我帮你和他说就成了。那丹药,我也帮你给他罢。” “哦,丹药啊。丹药其实不在我手里了。”晟广帝含笑道:“丹药我想着早些让小丫头吃上才更管用,所以已经让人给他们送去。现在看看时辰应该已经到景华宫了罢。” 俞皇后听闻后,好半晌默不作声。 最后她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么办? 听天由命罢! 希望这父子俩别在这个时候再起冲突就成。 出乎俞皇后意料之外的是,冀行箴听闻晟广帝的做法后竟是没有发怒,反而沉默了很久。 最后,冀行箴把那颗晟广帝送的丹药收了起来放到了阿音小书房的博古架最上层。 俞皇后问冀行箴为何刚开始见孩子被抱走了生气,后来听闻晟广帝的做法后反倒是不气了? 冀行箴并未解释太多,只道:“我也不强求他太多。他有那份心就行了。” 俞皇后也是搞不懂这个儿子的想法。看他们父子俩没有闹起来,她也就没有再多管。 阿音这一觉睡了两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 这个时候天黑得晚。 金色的阳光暖暖地洒了下来,进到屋中,为屋子增添了许多热意。 阿音睁开眼的时候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大片的金色。 她缓了好半晌方才想起来自己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事情,忙喊了人来去抱小家伙。 没多久,万嬷嬷把孩子抱进了屋里给她看。紧接着,冀行箴和俞皇后、程氏俱都到了屋里来。 阿音这才知道自己居然睡了那么久的时间。 说实话,她看小孩子是看不出什么来的。皱皱的一小团,说漂亮实在是有些不沾边。但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怎么看怎么可爱。 阿音静静地看着下孩子,听着俞皇后和程氏议论孩子的洗三礼。 “一定要大办。”俞皇后对此十分坚持,“办得热热闹闹的!” “可是宫里……”程氏有些犹豫。 看皇后娘娘这架势,恨不得把皇宫搬出来全部招待宾客。但皇宫又不是能随便举办宴请的地方。想要进来哪里那么容易。 俞皇后不甚在意地道:“我到时候自然会安排。你不用紧张。” 洗三礼的时候,阿音自然是不能出场的。只因她刚刚生完身子虚弱,需得在床上静养够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家里人聚齐了大半。大公主和驸马,二公主和驸马。还有常家,还有俞家。 他们凑在一处,帮忙招待着宾客,倒是真把这次的宫中宴请给弄成了和寻常人家宴请那般的热闹而又喜气洋洋。 宴请过后,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程氏也跟着俞家众人回了俞大将军府。不过,大公主冀若莲和二公主冀若芙倒是留了下来。 两人这才是刚刚见到小皇子,都喜欢得不行。偏偏小家伙睡了一个白天,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有点转醒的迹象。她们两个就打算多待会儿,逗逗小家伙。 因着冀若莲之前在午宴上没有吃多少东西,所以俞皇后特意让人备了些吃的送过来。 这些东西都是早先为了招待宾客而特意多做的。有各色点心还有各色菜式。 冀若莲只扫了一眼就没有再多搭理这些,继续逗着小家伙玩。 “你不吃?”冀若芙不敢置信地问冀若莲,“你刚才吃的东西很少啊。不吃真的没有问题么?” “没胃口。”冀若莲瞥了瞥桌上的菜式,有些表情僵硬地把头扭了过去,“看着就不想吃。” 冀若芙早已怀孕,这个时候已经月份比较大了,行动不便又饿得快。她见冀若莲不吃东西,就自顾自地拿了许多样儿到自己的碗里慢慢享用。 不多久,冀若芙看到前面碟子里的一样东西,喜出望外地朝冀若莲招手,“你看看,母后这是记得你喜欢什么,特意让人准备来的。赶紧吃些。” 冀若芙说的那个是一盘子素煎饺。 冀若莲以前的时候很喜欢吃这个,而且最喜欢的就是御膳房的御厨做的。平日若是能够凑巧在宫里用饭,冀若莲头一个就会点这道。 可是这个时候冀若莲的目光只稍微地在那个碟子上停留了一下下,就很淡漠地转开了视线。 “你吃罢。”冀若莲道:“多吃些。” 冀若芙觉得这个模样的冀若莲有些不太对劲。 两个人是一同长大的亲姐妹。对于冀若莲的一些脾性,冀若芙还是十分了解的。 思及此,冀若芙侧首问冀若莲:“大姐,你为什么不想吃?” “没胃口。”冀若莲道:“总觉得味道乖乖的不如以往好吃了。” “我觉得很好啊!”冀若芙说到:“和以前简直一模一样。” 冀若莲看着冀若芙夹起来的一个素煎饺,撇开脸不肯再多看一眼。 冀若芙试了试。从她刚开始咬下第一口到最后她吃完,冀若莲都未曾再去理会她这边。 思及冀若莲刚才所说这段日子里她一直都不思饮食,吃什么都没味道,冀若芙若有所思地说道:“大皇姐,你知道你是怎么了么?” 冀若莲看着乳母怀里的小家伙,笑容温暖地道:“许是暑天里天气太热,所以不思饮食罢。” “可是再怎么不思饮食也不至于口味变化那么多那么大。”冀若芙又问:“你最近多久没让百草把脉了?” 自打阿音怀着身子月份太大将要临盆后,冀若莲就没有再找百草看诊。一来是因为她不想打扰百草为阿音诊治,毕竟这个时候怀孕之人最重要。二来,她也有了百草给她开的药,手头上的足够用上四五个月也无妨。 至于后来阿音生完后,那是因为阿音身子太过虚弱,所以百草也要为阿音诊治。冀若莲的事情就暂时搁了下来。 如今听到冀若芙这样问,冀若莲大致算了算道:“满打满算地加起来或许有一个月了罢。” 她想着冀若芙问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不太对劲,终是转向了冀若芙,看着妹妹问道:“怎么?” 冀若芙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就是在想,大皇姐你会不会是有喜了。” 第232章 有喜? 这个词儿离冀若莲的生活实在是太遥远了, 以至于她听了后第一个反应就是笑着摇头连声说道“不可能”。 见妹妹犹在迟疑,冀若莲笑道:“怎么可能是有喜?我不过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罢了,也没有呕吐也没有干呕。哪里有半点儿的害喜样子!” 可冀若芙却很是坚持。 “也不一定会呕吐的。”冀若芙认真地道:“我听我婆母说,立衍的一个族中婶婶有孕的时候就是不会呕吐,只不过是吃饭不如以往泼辣。刚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一找大夫看才知道是有了身子。” 她拉着冀若莲的手, 说道:“大皇姐,你会不会也是这样?” 冀若芙有了身孕后,徐夫人时不时的就会和她说起相关的话题来。原本这位婶婶的事情当时不过是顺口一说罢了。徐夫人也还感叹, 为什么有些女子的运气就是那么好,即便怀了孕害喜也不厉害。 婆媳两个人是感慨着谈及此事的, 原本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但是现下冀若芙想起来后却是有了不同的感受。 “大皇姐。”冀若芙连声劝道:“你让百草过来给你看看罢。倘若百草没有空闲, 你让太医来看也是一样的。” 听了妹妹的话后,冀若莲的心里一阵恍惚。 她这个妹妹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虽然偶尔也会开玩笑,但是并不会将这样的大事拿来说笑。 更何况, 看冀若芙的表情,那是十分正儿八经地在提出这个建议。 ……真的可能是有喜了吗? 冀若莲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期盼。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说来也巧,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了百草的声音。 “玉簪,玉簪。”百草连声唤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给太子妃准备的那个香囊?” 百草说的香囊是他专门为阿音准备的。香囊是他让玉簪做出来的, 而里面的药草,则是他亲手晒好亲手塞了进去。这些药草有凝神静气的作用,还能驱赶蚊虫, 还能避一避暑气。可谓是一举多得。 玉簪刚开始见他要让她缝制香囊,十分不乐意。后来听闻是为了阿音所准备,她也就心甘情愿地一针一线做起来。 如今听闻百草问她要这个香囊,玉簪当即就没好气地道:“你说你送太子妃东西,你不好好看好它,问我作甚?不知道!” 玉簪当时就甩了袖子走人。 百草怎么喊她她都不搭理。 百草在廊檐下直叹气,“不过是让她帮忙找找罢了,东西在这儿又不会丢。她发什么脾气啊。” 旁边青枫见到了百草愁容满面的样子,扬声喊了他两声。待到百草走近了,青枫低声与他道:“你想,玉簪做这一个香囊容易么?她也是为了太子妃才做。你倒好,东西到了你那儿没多久就不见了。她能高兴么?” 百草恍然大悟,喃喃道:“我也没有乱丢。只不过我之前是交给了梅枝让她帮我放一下。现在梅枝回了永安宫伺候不在这儿,我不耐烦过去一趟问她,所以才想着让玉簪帮忙寻一下。” 青枫就催促他去追玉簪,“赶紧些去罢。解释下也就好了。” 百草连连抱拳道谢。 眼看着玉簪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了,百草卯足了力气就准备跑过去追她。 哪知道这口气刚刚提上来还没来得及撒开腿跑,旁边那间屋的屋门猛然打开。里面有人探头出来,朝他喊道:“百草大夫,是您么?” 被点了名的百草只能眼睁睁看着玉簪跑出了院子去。 他深深叹了口气,回头扬起个笑容来,唤道:“二公主。”说着躬身行了个礼。 冀若芙笑着关了窗户,走到门边儿打开门,“我现下有事需要劳烦百草大夫过来看看。不知您有没有空?” 百草看了看院门方向,心道玉簪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现在去追也追不上。倒不如先解决了二公主这边的事情再和她解释。 更何况现在二公主身子重了。他生怕是公主哪里不适。于是赶紧应声,大跨着步子进了屋。 谁知进了屋后冀若芙并未向他询问什么,而是指了指旁边桌子旁坐着的另外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百草还是十分熟悉的。 大公主前些日子为了子嗣一事儿让他看诊许久。后来因着他要时刻守在太子妃身边,生怕她有一丁半点的不妥,所以未曾再将心思放在旁处。 如今看到冀若莲,百草就把旁的杂事尽数抛在了脑后,问道:“大公主最近觉得可曾好些了?” 冀若莲现下正逗着小家伙玩,其实心里早就被冀若芙的那些话给搅得烦乱一片。 听闻百草这样问,冀若莲就让乳母带着小家伙先行出了屋。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姐妹两个和百草了,冀若莲方才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我也想着应当不是有孕。不过,已经许久未曾让您把脉了,所以想着还是看一看的好。”冀若莲虽然努力让语气平静,但是她的声音还是不若平时那般自在,而是带了些紧张和拘谨在里头。 百草并未去理会她这语气如何。他只略微点了下头,这便坐在了冀若莲的对面。 冀若莲伸手出来,冀若芙在她腕上放了个帕子。百草将指尖搭在上面开始把脉。 才稍许的功夫,百草就“咦”了声,面露讶然。冀若莲正欲细问,百草却又沉下心来继续把脉。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百草这才笑着收回了手,起身朝着冀若莲揖了一礼。 “恭喜大公主。”百草笑道:“您这是有喜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冀若莲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还是冀若芙笑着谢过了百草,又亲自送他出了门。 “大皇姐,你有喜了!”冀若芙回到屋子里后,拉着冀若莲的手笑个不停,“走!我们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后去!” 俞皇后听闻这个消息后大喜。 之前阿音顺利生下了小皇孙后,俞皇后赏了百草三十两黄金并六十两白银并一对玉如意。这次她当即让人封了十两黄金赐予百草。还言明,等到冀若莲生下孩子后,她还有赏。 冀若莲则是当即摘下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给百草。 百草笑着谢过了俞皇后和冀若莲,笑道:“其实草民原本打算着等到事情了结后离开京城的。如今这么多赏赐……” 他指了指眼前的这堆东西,“这不是让草民为难么。” 冀若芙奇道:“你为难什么?” 百草摊开手,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板着脸道:“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着离开京城了。可是这儿的银子这么多赏赐那么多,这一双腿就有些迈不开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俞皇后和两个公主被他逗得笑得合不拢嘴。 “你就安心在宫里待着罢!”俞皇后道:“左右我们也不拘着你,想要住在外头也成,给你寻个好的宅子安顿下来。再给你个腰牌,若是你要进宫来也方便,若是你想出宫去也容易。如何?” 百草一拍大腿,苦笑连连,“娘娘,您这是打算让小的更舍不得走么?” “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俞皇后笑道。 百草这几年暂时不会离京的消息,是玉簪告诉了阿音的。 得了俞皇后这么多的允诺后,百草左思右想,还是去寻了玉簪,把这消息告诉了她。 玉簪听闻后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去或者留,与我说什么?我不要听。” 百草也不在意她的这个反应,反倒是掰着手指头开始和她细数。 “有了宅子,就能安家。有了银子,就能开个药铺。有了家和药铺,就还缺个女主人。哎呀,是时候给我那破屋子找个女主人了。” 百草笑眯眯地去看玉簪,“你觉得我这打算如何?” 玉簪没好气地去瞪他,“你的打算和我何干?我不要听!”说罢就把百草给丢在了这儿。她自顾自地进屋去服侍太子妃了。而后顺便把百草的打算和阿音讲了听。 因着还在修养之中,阿音现下是躺在床上的,并未起身。她听闻玉簪的话后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眯眯地看着玉簪,“我也觉得他那里的人少了点。不若这样罢。” 阿音皱着眉好半晌,盯着眼前的茶盏道:“我拨给他二十个婢女,十个婆子。这样的话,无论是他的宅子里或者是他的药铺里,都能够有足够的人手来帮衬。若是不够的话,我再选上十几个婢女。” 说到这儿,她自言自语地道:“婢女一定要选择姿色好点的。毕竟百草年纪大些了都还没有娶妻。倘若还娶不到妻子的话,让他收几个通房也是好的。” 阿音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就悄悄地去看玉簪。 玉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煞是好看。 对着阿音的时候,玉簪不敢多说什么。不过,她一出了太子妃的屋子,就直奔百草的房间而去。 到了百草的屋子外头,她也不敲门,就在窗户上猛砸了几下。 百草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谁来了,赶忙跑到窗户边上打开来,“小姑奶奶,这又是怎么了?” 玉簪的眼圈儿都红了,跺跺脚说道:“姓董的,你如果敢乱收人,我可是再不理你了!” 说着扭过身子就跑远了。留下百草莫名其妙地站在窗前,努力思索着自己到底说过收什么人么。 之前玉簪过来寻阿音的时候,冀行箴也在屋子里。 阿音不能随意走动,他就索性把政事搬到了阿音这边来处理。 一来是他能时时刻刻看到自家小妻子,能够守着她,他放心。再者,他也是怕阿音躺在床上无聊。倘若两个人在同一间屋子里的话,他没事的时候就能和她说说话,好歹能让她消磨下这无趣的时光。 现在看到玉簪跑远了,冀行箴就把手中的朱笔放到桌上,含笑道:“你也是。逗她作甚?你还不知道她么。炮仗性子一点就着。指不定百草会被她给说成什么样子。” “对于非常之人,总得下点猛药。”阿音笑着说道:“百草年纪不小了。她再这么拖拖拖,还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 阿音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大半,气色好了许多。冀行箴看她笑着的样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于是他索性站起身来往她身边走去,想着和自家小妻子多说说话。 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乳母在外说道:“太子妃,小殿下醒了,吵着要找您呢。” 阿音一听这话,欣喜地望向门口,“快快进来。” 乳母这便抱了小家伙走到屋里来,把他小心地放到了阿音的身旁躺着。 他还很小,所谓的吵着,也不过是细弱而含糊不清的声音罢了。但是看着这样活泼的孩子,阿音却是十分满足的。 一时间四周弥漫着温馨而又甜蜜的气氛。 只不过,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冀行箴眸色清冷地看着吸引了自家小妻子全部注意力的那个小家伙,心里头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 这么小就知道和他抢阿音了。 等这小子长大了,还不得翻了天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谢谢 艺兴灿烈爱我 投的手榴弹!~ ^_^ ** 谢谢 读者“花菲”,灌溉营养液 +5 ^_^ 第233章 冀行箴大步走到床边, 视线牢牢地锁住床上,静静看着床上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阿音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边戳着小家伙的小手边和冀行箴道:“你看他,那么小,一丁点儿大。小手也是, 这么一点点。” 冀行箴“嗯”了一声探出手去, 却没有把小家伙的小手放在掌心,而是顺势把阿音的手握在了掌中。 “你的手不大。他像你。”冀行箴随口应道。 阿音好笑地侧头过来看他,“这么小就能看出来像不像了?” 冀行箴正要说话, 小家伙咿咿呀呀地叫开了。声音虽小,却很有劲头, 手舞足蹈地晃个没完。 冀行箴就也捏了捏他的小手。 谁知道刚才阿音戳小家伙的手时他很老实, 可一换成了冀行箴,他就彻底变了个样儿。冀行箴的手戳一下,他就缩一下。再戳,再缩。 冀行箴冷笑着看他。片刻后, 一把将他抱在了怀中。 “居然敢躲。”冀行箴咬着牙道:“这回看你躲哪儿去!” 阿音瞧着他这样子好笑得很,“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而且小家伙才多大?! 冀行箴朝阿音扬了扬眉,道:“我带他出去玩玩。你好好歇着。” 他吩咐了万嬷嬷和珍眉她们守在这儿,回头看阿音困倦地合上了双目,这就搂紧怀里的小家伙悄悄出屋去了。 因为天气热, 小家伙没有被包裹得特别严实,所以抱在怀里就软软的有些不能着力。好在冀行箴习武之人懂得控制力道,故而他抱着的时候, 小家伙躺在他怀里倒是惬意得很。 到底是太小了。 小家伙没多久就又合上了眼昏昏欲睡。 冀行箴坐在院中的花藤下对他进行教导:“小宝儿。往后你要少缠着你娘亲。你看她多累,生下你多不容易。你多怜惜她一些,莫要一直缠着她,让她多多休息。” 因为还没到百日,未曾行过命名礼,所以小家伙还未正式取名字,只小宝儿小宝儿地浑叫着。 至于宫人们,则叫一声“小皇孙”便是。 听了自家爹爹的话后,小家伙眼睛不睁,吧嗒了一下小嘴巴。 冀行箴看他好似不在意似的,犹不甘心,继续念叨:“你瞧瞧这儿可以陪你玩的人有那么多。你没必要一直缠着你娘亲对不对?” 小家伙又吧嗒了下小嘴巴。小眼睛用力了下闭得紧紧的。 冀行箴拉了拉他的小手,“总而言之,往后你多和旁人一起玩。少和你娘亲玩。听到了么?” 小家伙……这次倒是没动。 冀行箴仔细看了下,方才确认小宝儿已经睡着了。 冀行箴感到有一点点的挫败。他喊了乳母过来,把孩子交给了她照顾。 冀若莲自打确认有孕之后,就每日里坐车来宫里找百草看诊。 原因无他。 旁人给她诊脉她不放心,只信得过百草。 可是冀若莲才刚刚有孕月份还小,百草着实怕她这样来回颠簸着对胎儿不好。即便那车很稳固车夫也是个信得过的,即便车子里铺了厚厚好几层的铺盖。但这孩子来之不易,头几个月更是要万分小心。 百草就拿了俞皇后给他的腰牌,请示过阿音后,也不让冀若莲每日进宫来了,他每日里给阿音看过后,就出宫去大公主府去给大公主看诊。 一个多月后,冀若莲的胎儿差不多满了三个月已经坐稳了胎,百草方才止了每日过去的举动,只隔上七八日过去看看就可。 这个时候,就也到了阿音可以起身的日子。 其实寻常生育过的女子只在屋里卧床休息一个月就可以了。但阿音身子有些弱,更何况刚开始怀胎的时候遭遇了大难,生产时候也遇到了凶险,所以百草坚持着要她多卧床半个月,以确保身子彻底康复了。 冀行箴和程氏、俞皇后也都赞同这做法。于是阿音就足足躺了四十多天。等到百草点了头方才走出屋来。 冀行箴着实开心不已。 待到阿音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他平日里最忙的时候,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赶紧处理完手头的一些事情,凑着中间休息的空闲时间回了趟景华宫。 阿音原先休养的时候也是在景华宫。只不过有单独安排的房间,并非是在正殿内。 如今她乍一回了正殿来,冀行箴只觉得有了她后,看着正殿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俱都顺眼万分了。 听闻阿音已经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散步,冀行箴拉了她的手在旁坐下,细细问她感觉如何。 说实话,身子的不适还是有的。毕竟躺了那么多天了都没怎么活动。但是,活动过后的舒畅感,那是躺着的时候万万感受不到的。 “感觉很好。”阿音笑道:“在屋子里闷了那么久,现在出屋来看,太阳也好看,空气也清新。好像什么都比以前要顺眼得多。” 冀行箴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由也跟着笑了,说道:“你若是喜欢的话,就多走一走。我问过百草了,只要一次别走太多时间别累着自己,一天里多走几次都可以,只要量力而行,来个十次八次的没问题。” “好。”他这话倒是真的合了阿音的意,她笑着环顾四周,“那我就歇一会儿再去走走。”说着,她想到了那个小家伙,又扬声问万嬷嬷:“小宝儿呢?” 万嬷嬷正在旁边看人做花茶,听闻后大声回道:“小殿下这个时候饿了,乳母正抱着呢。” 阿音笑着点点头,不由自主地就朝小家伙的屋子方向望过去。 谁知道才看了一霎霎功夫,眼前就出现了个高大的人影,把她的视线给牢牢遮住。 “有了他,你可是旁的都顾不上了。”冀行箴语气十分平静地说道:“就连我,你也是懒得搭理了。” 这话虽然说的语气没甚问题,可字里行间都透着浓浓的某种意味。 ……就跟在拈酸吃醋似的。 阿音挑眉笑看冀行箴,“你和个孩子较什么劲儿。” 冀行箴抬手把玩着她的发梢,“我没有和他较劲。只不过和你说一说罢了。” 阿音了然地点点头,“嗯。既然不过是一说,那我就随便听听就好。” 冀行箴抿了抿唇,一脸郁卒地抬眼去看她。却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眸中带着促狭笑意。 冀行箴有些反应过来,阿音刚才分明是和他在玩笑而已,忍不住抬手揪了揪她小巧的耳垂,咬牙启齿地道:“竟是在糊弄我。” 阿音站起身来哈哈笑着不住闪躲,最终没有躲成功,被冀行箴一把抱在了怀里拖着到亭中一起坐下。 冀行箴揽了小娇妻入怀中,捏着她小巧的耳垂,下巴抵在她的脖颈处说道:“还躲?现在人多就罢了。晚上看我怎么治你!”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热热的呼吸就在她的颈侧,痒痒的麻麻的,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可她越是去躲,他越是要往前更进一步。 冀行箴看着她脖颈处光滑裸.露的白皙肌肤,忍不住探身而去轻轻吻了一下。 她方才沐浴过,身上透着清新的水的味道,还有她身上自带的体香,另有沐浴池中泡着的玫瑰花瓣的香气。 暖香气息萦绕鼻端,饶是冀行箴定力过人,这个时候也有些按捺不住。 阿音有孕的时候,因着身子有些弱,所以为了腹中孩子两个人鲜少行夫妻之事。后来月份大了,他唯恐伤了她的身体,也怕伤到孩子,所以未再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到了生产后,又有了一个半月的休养时间。 如今算起来,冀行箴可是很久未曾舒畅过了。 虽然现下是在院子里,虽然现下是百日,可冀行箴还是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小娇妻,一遍遍地轻吻着索取。 阿音担心极了,虽然这个时候四周没有旁人在,可她晓得冀行箴的脾气。倘若真的动了那种心思,他可是能不管不顾地直接拖了她进屋去。 生怕等会儿有人过来被宫人们看到这一幕,阿音忙去推他,“别,这才白天呢。” 可是他这样抱着她做这样的举动,她哪里还有力气?推了半天也只跟挠痒痒似的,根本撼动不了冀行箴半分。 好在冀行箴多多少少也还有理智在。好半晌后,终是气喘吁吁地松开了手臂把人放开来。 阿音忙躲开他去到三尺外坐着。 冀行箴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好生搂在怀里。 “让我抱一抱。”冀行箴低喘着说道:“就抱一会儿。我等下回昭宁殿去。” 两个人挨得很近。阿音发觉了他身体的变化,就僵着身子由着他抱着。 许久后,冀行箴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这才恋恋不舍地和阿音道了别,一步三回头地往昭宁殿去。 阿音站起来后才发现衣裳都被他给揉皱了。先是气恼了下,觉得这人太不靠谱了。她这才刚换上了不到两个时辰的衣裳,就已经不能见人了。 可是想到他这几个月的不易,她就不忍在责怪他。 ……罢了。换身衣裳也要不了多久。她去换一身就是。 阿音这样想着,让玉簪给拿了干净新衣过来。可是换着换着,她突然想到了个很关键的问题。 今儿晚上怎么过。 回想起冀行箴那急切的样子,阿音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边自我安慰说自己晚上肯定能早睡能熬过去,边紧张地穿衣裳时都忍不住思绪纷飞,急切地想着应对招数。 换好衣裳出了屋子,正打算再溜一圈走走,就有宫人来禀,说是觉空大师求见。 觉空大师在阿音临盆的时候就来看过。只不过听闻阿音母子平安后,他就悄然离去。只后来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再没见到人。 阿音还想着呢,等到过几天身子骨强健了,就往山明寺去。倘若可能的话,顺便再见一见觉空大师。 本都打算好了,也想好了怕是去寺里之前再见不到。如今骤然听闻大师进宫求见,阿音当真是欢喜得紧,赶忙让人把他请了过来。 觉空大师这次却是为了辞行而来。 他本也不是京中之人。不过为了阿音的事情而数次来京,又逗留了许久。如今事情已了,他不愿拘束在这一处地方,打算云游四方,这便来与阿音道别。 阿音十分不舍,却也知道大师能够在此留下那么久已经难得。虽然心中万分难过,依然强笑着与大师道了别。 “您保重身体。”阿音说道:“我不知道下一次见您是何时,只希望您能好好的。到了有机会的时候,咱们再聚一聚。您不是说想吃我烧的菜么?到时候我一定能够多学几道小菜,做给您吃。” 大师年纪大了,这一趟云游,不知会往何处去,更不知何时会回来。 而阿音身为太子妃,往后的日子里怕是不会离京太远。 两人的去处不同,生活的路子不同。下一次相见,当真不知是何时了。 说起这个,觉空大师也很是伤感。 他轻叹了几声,笑着与阿音道:“小丫头放心。我到时候会回来看你的。”他哈哈一笑,“就算不来看你,我总也得来看看小殿下啊。到时候他肯定长大了。我还等着听他和我说话啊。别急别急。等他牙长全了,我可能就回到了这儿。” 阿音狐疑地看着他。 觉空大师笑着遥指着山明寺的方向,“那儿挺适合待着的。只是我现在闲不住。等我能够静下心待着了,我也就回来了。” 阿音听了这话后绷不住笑了。有这几句话,说明觉空大师不是随口糊弄她,是真的这样打算着。 “您可说准了。我可等着您。”阿音说道。 “一定一定。”觉空大师道。 他知道阿音是担心他的身体。怕他年纪大了还天南地北地走着。 所以他想着,这儿有关心他的晚辈,也有他关心着的晚辈。到时候过几年看完大好河山就回京也不错。 送走了觉空大师,阿音就重新拿起了账簿慢慢翻看。 在她身子不便的这些日子里,无论是宫里的事情还是景华宫的事情,大都是俞皇后在帮她看着。 如今她身子大好了,自然要重新拿起来,减轻俞皇后的负担。 阿音细细地翻看着账本,正看得入迷,就听君眉在外扬声道:“太子妃,青枫求见。” 这些天里,阿音见到青枫的次数屈指可数。 虽然身为太监青枫可以进出她休养的那个房间,但是,阿音终究还是不适应让太监来贴身照顾她的起居。所以这些天里,基本上都是嬷嬷和宫女在伺候她。 青枫的话,只偶尔有事情要细问他的时候方才会传了他进屋回禀。其余时候都是让宫女们给他传话。 细细算来,这一回可是有四五天没有见到了。 阿音继续看着账簿,头也不抬地说道:“让他进来罢。” 不多时,穿着藏蓝色绸杭长衫的青枫就躬身进到了屋子里,认真行礼问安。 阿音让他起了身,又继续翻看着账簿。等了很久没有听到青枫说话,阿音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想到刚才青枫好半晌没有开口,阿音估摸着他要说的事儿怕是有些难以启齿,就道:“你但说无妨。我若是能答应的或者是能帮的,自然能够应了你。倘若我不能做的,给你个回答后你有了主意,也就能光明正大去求旁人了。” 听了她后面这一番肺腑之言,青枫感激不已。想想自己刚才心里头的诸多纠结,他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衣裳的边角处。 待到心里没有那么忐忑了,青枫方才说道:“太子妃,后日的时候我想请一天假。还望太子妃恩准。” 其实青枫也不愿轻易做这样的事情。只是那天他刚好当值,故而只能这般来求太子妃了。 “后日。”阿音合上账簿,思索了下,迟疑着道:“我记得你的生辰就在最近差不多的时候。莫不是你为了生辰而告假?” 青枫没料到她一语中的,怔了怔后方才答道:“是。太子妃明鉴。” “既然如此,那就准了你罢。”阿音笑道:“既然是生辰,就好好地热闹些。到时候我让人置备些好的饭菜,再让厨里给你煮一碗面。” 阿音这样的说法倒是不会让青枫有半点的不自在。因为太子妃待底下人都很宽厚。和她亲近的宫人们,比如万嬷嬷和玉簪,到了生辰那天亦是能够得到添的好菜和长寿面。另外也能得到赏赐若干。 虽没有不自在,但青枫心里甚是感激,躬身对阿音道:“多谢太子妃。小的往后一定好生做事,半点不让太子妃忧心。” “那你说到可要做到。如果你偷懒的话,我可是要训斥的。”阿音笑道。 青枫连道不敢。 两人没了话,青枫就打算告辞离去。 哪知道刚刚走到屋门口,他就听到太子妃喊他。 青枫回头去看。 阿音把手中之物尽数搁下,望着青枫,说道:“你这次生辰特意请假是为了什么?” 第234章 怎么回答太子妃的问题, 青枫考虑了很久。 他知道自己的那些举动逃不过太子殿下的耳目,自然也躲不过太子妃这边。而且,他也不愿意欺瞒太子妃。 但是有些话真的是难以说出口。 阿音见青枫低着头半晌不言语,就笑道:“是我强求了。你去罢。本也是随口一问,你不用放在心上。” 就在阿音重新拿起账簿打算继续翻看的时候, 她却听到了青枫的回答。 “小的是想和一个人一起过。”青枫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就飞上了绯色, 他虽然声量很小,语气却是坚定,“小的想着一个人过生辰没意思。想和她一起过。” 阿音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一个答案。 她原本想着青枫请假是想出宫去。 想他唯一肯承认他的亲人四姑姑崔怀岚还在宫外。他或许是想要出宫和家人一起度过。 因此阿音打算的是, 倘若青枫是想凑着生辰的时候去寻崔怀岚,那她就帮他一把, 和崔怀岚提前说一声。到时候崔怀岚准备好一切了, 也正好能给他个惊喜。 谁知他却是为了旁的人。 思及当初和冀行箴的那番对话,阿音知晓青枫口中的那个人八成就是郑惠冉。 “好。”阿音恍然惊觉自己出神太久了,生怕青枫再多想,就赶紧应了一声, 笑道:“你只管去过。若是想要什么或者是缺什么,尽管和我说。我到时候帮你安排。” 青枫刚才心一直提着,很是忐忑不安。听了太子妃的这番话,他终是放下心来,面上神情也轻松许多。 知晓太子妃说到做到, 青枫遂笑着说道:“多谢太子妃。到时候如果有需要,小的一定不会客气。” “这就对了。”阿音道:“你且去罢。你和径山说一声,让他酌情给你调整下这几日的当值时辰。就说是我允了的。” 青枫高兴地应了一声, 脚步轻快地出了屋子。 阿音把旁边窗户推开一点点。 看着青枫远去的背影,阿音开始重新思索之前说起过的那件事情。 倘若青枫和郑惠冉、青枫和崔怀岚这些事儿能有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法子就好了。 可郑惠冉是晟广帝那边的人。 当初她经历过那些事情后,如今能够好好的待在宫里衣食无忧,已经是晟广帝肯做的最大让步了。再多,他恐怕不会肯。 得有个好的时机才行。 阿音眉心紧蹙,静心思量着。许久后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望向手边的账册。 一连好些日子,百草都在宫里和公主府里来回奔走着。景华宫的人早已经习惯了。 可是如今他已经不用日日去公主府了,却还是每天都往外头跑。旁人问他是怎么回事去忙什么了,他也只神神秘秘地笑着,并不多说。 大家大都对他这样的做派一笑了之。 毕竟百草不是宫里伺候的奴婢,他本就是自由身,再加上有皇后娘娘给他的腰牌,更是来去自由。 他若不想说,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自己的事。旁人无权置喙。 所以大家就没有在多说什么,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只不过,众人都静得住气,有些人却是对此无法置之不理。 这天珍眉端了果子从小厨房出来,正打算往太子妃的小书房去,路过院子里的花圃时她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就停住了步子唤对方。 “玉簪?你在那儿做什么呢?” 玉簪本是蹲在一旁,正对着花圃里的花儿发着呆。猛然听到自己被点了名字,下意识就站起身来。却因蹲的时间太长而起得太猛了些,所以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扶住了花圃旁边围着的一圈小栅栏方才稳住身形。 珍眉没料到自己忽然叫了这么一声会让玉簪有这么大反应,看上去是差一点晕倒了。 珍眉赶忙把手中的碟子放到了旁边最近的那张石桌上,急急地快步走到了玉簪身边,扶了她问她道:“你可还好?有没有哪儿伤到?” “没有伤着。”玉簪缓了缓心神说道:“就是、就是刚才一个没留神蹲久了。” 说实话,身为宫人,私下里怎么着都成。可是当值的时候,大家都还是很注意形象的。毕竟是在主子们跟前当差,倘若仪态不好的话,难免会让人诟病。 如果主子是个性子好的,那自然是好。如果主子脾气不佳,看到了心生厌恶那就可不妙了。 再说了,她们服侍主子前,被教养嬷嬷们教导的规矩难道是白学的?当然是因为宫里规矩多,需要用到那些礼仪方才如此。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珍眉很是不解为什么玉簪会蹲在那儿。很显然,玉簪在那个时候正想事情。而且想的事情让她十分在意,以至于连最起码的仪态都不顾及了。 珍眉狐疑地看着玉簪,“你刚刚到底想什么呢?莫不是有甚困难罢。倘若你有甚不好解决的事情,尽管和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玉簪赶忙摇头,“没事儿。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 “当真?”珍眉拉着她的手细问。 “真的。”玉簪连连点头。 珍眉看她神色认真好似不在作伪,再加上珍眉自己的事情还得赶紧去做好,于是和玉簪说了几句后就赶紧去到石桌上拿了那盛着点心果子的碟子,匆匆往小书房而去。 玉簪看着珍眉进了屋,再看着小书房上的门帘来回晃动。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可是心里头就是不舒服。 玉簪正想着找点事情来做借以分散注意力,这时候就听到旁边有几个小太监在说话。 “哎,你刚才看到百草了吗?” “董神医啊?没有没有。你找他有事?” “没事。就是最近总也不见他,现下他也不用天天去公主府了,所以乍一瞧不见他,还觉得挺奇怪的。” “没什么。我想着他应当是找到了外头坐馆的生意了,所以急着白天去多赚钱,这才没有留在宫里头。” 百草本就是大夫。如今说他自己找了个医馆去做事,赚些银子来,好似也没甚不对的地方。 先前问话的小太监了然地道:“或许就是这样了。”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 玉簪回想着他们的话语,银牙紧咬哼道:“好个姓董的。原来是到外面赚黑心钱去了么?!” 她一甩袖子,当即就离开了这一处地方,往太子妃跟前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百草出门前照例给太子妃把脉看诊。 阿音昨儿晚上被冀行箴折腾得厉害,全身倦懒地不想动弹。一不小心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 百草一直在等着她未曾出门去。 阿音让他把脉的时候就顺口问了几句:“最近看你总也不在宫里,想必外头有事要忙罢。那样的话,给我这样把脉许是太消耗时间了些。” 她现在才第一天就晚起了。想到冀行箴每天夜里的精力无限,她就头痛不已。 往后只怕是晚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多。 这样的话,百草为了给她诊脉而晚走,也不知道会不会耽搁他的事情。 阿音没有问百草最近在忙什么,但想到他最近早走晚归的,想必时间也颇为紧迫。 先前她是需要静卧休息就也罢了。如今她已经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中,自然不能和那时候一样。总该多体谅体谅旁人才是。 阿音就和百草道:“这样罢。我晚上一般歇的比较晚,你白日里不用过来诊脉了。等你每日里回来的时候到我这儿一趟就好了。你看如何?” 说实话,这样的安排对百草来说着实是十分有益的。 百草笑着行礼,“多谢太子妃体谅。那就定在草民回来的时候罢。”说着,他就和阿音说了今日饮食上需要注意的事项,这便出了屋往外行。 待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玉簪方才嘟囔着去收起来他刚才在这儿坐着时候喝的茶。 “这人也真是的。喝茶也不喝完。太浪费了些。” 玉簪说着,走到门口把茶盏给了廊檐下候着的小宫女。她自己则回到了屋子里给阿音仔细清理着桌子。 阿音这个时候正在看万嬷嬷拿来了给小孩做衣裳的花样子。 说实话,小孩子需要的花样子和大人的截然不同。孩子们的需要突出可爱和率真来,断然不能用大人那般成熟的花色。 阿音看得仔细,却也听到了玉簪的抱怨声。于是好笑地抬眼看了看她,问道:“你看我。我的茶也不是次次喝光的。怎地不见你抱怨?” 玉簪一时语塞。 阿音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样。”玉簪这时候说道:“东西都是太子妃的,您是主子,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他不一样。” 玉簪指着百草离去的方向,哼道:“他在这儿白吃白喝的,还不知道节俭点,忒不招人待见了。” 阿音含笑问玉簪,“你是觉得他不节俭惹人不待见,还是白吃白喝惹人不待见?” 玉簪顺口道:“都有!” “你啊。”阿音笑道:“你素来对人宽厚,带人十分随和。唯独对百草诸多挑剔。你想你这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他那个人不好!” 玉簪说着,掰了手指在那边一样样细数。 比如百草这个人怎么邋遢啊,比如百草对人不够圆滑啊,比如百草有时候太过贫嘴啊…… 阿音看玉簪说得顺口,也不打断她,只微笑着看她。 待到玉簪终于说累了停下来,阿音方才道:“虽然你说他有百般的不是,但我看着,他不在的时候你倒是没精神得很,还时不时地问起了他有没有回来。” 玉簪脸一红,正要辩解,却被阿音抬手制止了。 “你莫要急着和我说什么。这事儿你自己思量看看。不要急着否定他,先想想自己为什么这样对他。想清楚了再说。” 玉簪脸热热地道:“当然是讨厌他方才如此了。” “果真如此?”阿音慢慢地说道:“我知道百草如今在外头过得挺逍遥自在的。可不管怎么样,他每天晚上都会赶回宫里。而且,每次回来都要找你说说话。” 玉簪听到这儿,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是张了张口,却发现太子妃说得句句属实,她也说不出哪里可以反驳来。 阿音看她终于挑不出刺儿了,方才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真的不想见他。如果是真的,那我自然可以做出安排。让他进宫后就给我诊脉,诊好了后即刻出宫。左右他在外头住着一样过得很好,犯不着每天非要在宫里待一晚。” 玉簪听了这话后,脸色瞬变。 她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阿音也不强求,直接让她回屋好好想想。 临出门前,玉簪在门口停住了步子,欲言又止。 可是,回头看到太子妃那了然的目光后,玉簪口中的话就没能说出来。最终垂眉敛目,一步步地回了自己屋子去。 阿音原本想着这一天就要这么着顺顺利利地度过了。谁知道在傍晚的时候,阿音却从冀行箴那儿听说了个极其让人震惊的消息。 晟广帝一心求道,觉得这皇帝的位置太阻碍他在道学上的发展了,所以想要退位让贤,传位于冀行箴。他自己则安安心心地做他的逍遥求道太上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_^ ** 谢谢: 读者“葵御霊”,灌溉营养液 +50 读者“花菲”,灌溉营养液 +3 读者“那时阑珊”,灌溉营养液 +1 读者“ripple”,灌溉营养液 +2 ^_^ 第235章 “皇上……打算退位?” 阿音听闻这消息后太过愕然, 一时间很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怔怔地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一件新做的湖蓝色裙衫。 这裙衫是她生完小宝儿后新做的。先前的裙衫因着腰身太过宽大没法再穿,所以俞皇后又让人给她新近赶制了几套。 今儿这一身刚刚做好送来。阿音都还没有试穿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指尖捏着裙摆的一个边儿,眼睛却诧异地看着立在窗前的冀行箴。 “是。”冀行箴轻轻揉了揉眉心,“方才父皇特意去昭宁殿寻我, 与我说了这事儿。” 即便知道了确切的答案, 阿音还是有些缓不过劲儿。 虽说晟广帝早已不管政事,这些年都是冀行箴在掌管朝政。但,全天下人都知道太子监国了, 诸事都照着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便可。那皇上为什么还要退位? ……对了。修道。 想到晟广帝年纪越大对道学越执着的那个劲头,阿音忽然觉得,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也没甚值得意外的。 阿音手指微微一动, 冰滑的丝料触感停在指尖。 她看了眼那裙衫,心里头现在纷乱一片也没心思去管这个了,先将衣物折好放在柜子里。又走到冀行箴的身边挽住他的手臂:“你可答应了?” 冀行箴顺势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没有, ”他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嗯。”阿音亦是这样认为,“陛下怎么说?” 想到当时晟广帝那勃然大怒的样子,冀行箴苦笑道:“你觉得他还能怎么说?谁挡了他的修道路,他可就跟谁翻脸。” 晟广帝见到儿子这么不听话, 自然十分不悦。不过当时大怒发脾气之后他慢慢地也冷静了少许。 晟广帝冷静下来的缘由倒也直接。毕竟是修道之人,怎能被情绪左右?于是他强压着性子和冀行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长篇大论后,冀行箴算是弄明白了一个问题。 ——这个位置, 晟广帝是真的不要了。他如果不想要的话,在他父皇心里那就是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黎民百姓,而且还不遵守孝道,不肯替父亲分忧解难。 冀行箴被晟广帝的论断给气笑了。父子俩你嘲我讽地半晌之后,不欢而散。 晟广帝怒气冲冲地回了如意阁,冀行箴则来到了景华宫来寻自家小妻子。 “他让我再考虑考虑。”冀行箴叹道。 “不然呢?” “他说我若不同意的话,他就丢下这所有事情,悄悄地出宫去做他的逍遥人去。到时候可没人给我个台阶下了。凑着他还肯配合我做好这表面交接功夫的时机,我最好把这皇位给好生接下来。” 阿音听了晟广帝那番话后也是十分服气。 见过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头一次见到为了放权而不择手段的。 ……皇上也十分不易啊! 阿音和冀行箴对视着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阿音先开了口。 她长叹着道:“不然,就答应了他?” 冀行箴抿唇不语。 阿音知道,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答应下来。不然的话,闹大了反而得不偿失。 更何况不过是个名头的事儿罢了。身份调换一下,大家还是各自做之前自己做的事情。 好半晌后,冀行箴冷哼道:“他想如意,我还偏不让他那么容易就顺心。” 阿音知道冀行箴的臭脾气。这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晟广帝如果好好哄着或许他心软就答应了。偏父子俩都是倔脾气,一个比一个不服气,结果就成了这样子。 眼看着冀行箴在那边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了,阿音忽地想起来一件事情。 这事儿在她心里头搁了挺久,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才好。如今有了晟广帝这一闹,许是就能顺心如意。 “既然左右都要答应了他,不若你帮我个忙罢。”阿音拉着冀行箴的手,晃啊晃地。 冀行箴一看她这小模样就心软了,不过口上还不肯退让,问道:“你先说说看是什么忙。” “自然是好事。”阿音笑问冀行箴:“你是不是打算给圣上添添堵?” 冀行箴刚想点头,转眸望见自家小妻子那眼中闪着的狡黠光芒,顿时笑了。 “怎么?你有主意?”冀行箴闲闲地靠在墙上问她道:“别与我说,我将要‘帮的那个忙’正好就能给他添堵。” “差不多罢。”阿音对冀行箴道。 “到底是什么事儿?”冀行箴追问。 “先不和你说,现成了再讲。”阿音朝他嫣然一笑,“你放心。左右怎么着也不会让皇上心里好过就是了。” 冀行箴看她卖关子也没戳穿她,只似笑非笑地看着。 阿音原本还想让他猜上一猜,见他这模样,知道自己倘若不说的话,晚上少不得要被他“惩罚”好久。 未免自己明儿一整天都起不来床,她决定坦白从宽。凑到冀行箴耳边把话说了。 冀行箴怎么也没料到她思量着的是这件事情,沉默了好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他脾气不太好。”冀行箴把阿音搂在怀中说道:“你到时候悠着点。莫要惹恼了他。” “我知道。”阿音笑着安抚他,“你放心就是。我有分寸。” 第二天天气还算不错。太阳不大,比前几天都凉爽一点点。 阿音觉得天气凉了下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她去永安宫里和俞皇后请安说了会儿话,这便往昭远宫的如意阁行去。 与阿音的好心情相比,晟广帝今日心情着实不怎么样。 他原本想着,儿子大了,能够帮父亲做事儿了,所以就把这位置给儿子。 谁知那小子竟然是个不成器的!居然连连推辞,根本不愿意为他分忧解难! 想到冀行箴昨儿那坚决不从的模样,晟广帝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抄起手里的经书把那小子从头抽到脚,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可一想到冀行箴高高的个头,还有那一身好功夫…… 晟广帝就知道那个想法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在这一刻里,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年龄的差距所带来的实力差距。 儿子长大了,他欣慰,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难受。 所以当听到宫人们来禀,说是太子妃前来求见的时候,晟广帝一时间还收不回那种低落的情绪,下意识地就烦躁地道:“不见。”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 那小丫头为什么会过来? 还不得是那坏儿子和这儿媳妇不知道说了什么,坏儿子不肯过来,就让儿媳妇出面和他谈。 晟广帝稍微看到了黑暗天地里的一丝丝曙光。他赶忙喊了郭公公,让他去寻了刚才那前来回禀的宫人,让郭公公赶忙把太子妃给叫进来。 阿音是跟在郭公公的身后慢悠悠走进如意阁的。 晟广帝从窗户口儿往外头瞧,看着这小丫头一步步悠悠然地往屋门口靠近。 即便阿音如今是个小娃娃的母亲了,可在晟广帝看来,她跟当年在宫中做伴读的那个小个头的姑娘没甚区别。 还是那么娇滴滴的样子,还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是那看着挺好糊弄的感觉。 因此,当这个小丫头推门进屋之后,晟广帝可是摆足了架势。 他负手而立,声音发沉,语气威严地道:“你来做什么。” 倘若是旁人,许是就被晟广帝这帝王气势十足的问话给吓到了。 但阿音不怕。 她知道晟广帝现在可是求着盼着冀行箴能够接下“皇位”这个对他来说是烫手山芋的东西。 虽然昨儿晟广帝声称自己能够悄悄溜走再不管这些。可他这么爱惜名声的一个,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个大污点? 再说了。晟广帝如今还想着自己往后能够在道学的大道上能够更进一步呢。丢下江山社稷这样大的错事,他是万万不肯去做的。 因此阿音知道,晟广帝也就口头上说说罢了。看着好似他不在乎,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急,根本就是生怕冀行箴不答应他。 所以现下看到晟广帝这般样子,阿音根本就不紧张。 她朝他福了福身,见他没有让她落座的意思,就自顾自寻了个椅子坐下了,不疾不徐地说道:“这儿是皇上的地方,所以我自然是来探望皇上的。” 晟广帝压根不信那“探望”二字。 看到小丫头已经坐下了,他倒也没和她急,而是也寻了个椅子随意地落了座。 “探望我什么。”晟广帝语气不善地道:“看我被那臭小子气成了什么样子?” 他本是赌气的一句话。谁料小丫头居然还点了点头。 “嗯。”阿音笑眯眯地道。 晟广帝不乐意了。龙脸一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阿音似是没看到他的变化一般,十分坦然地道:“行箴昨儿把事情和我说了。我觉得他这事儿做得不够好,所以就说了他几句。” 晟广帝心里稍微舒坦了些,脸色稍霁,“你也觉得他做得不对?” “是的。”阿音颔首,“这事儿断然不能这么处理。” “没错。”晟广帝见她赞同自己的观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扬起了个笑来,“可他就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所以今儿我没让他来,我亲自过来和您谈谈。” 看到晟广帝神色愈发愉悦,阿音微微往他那个方向侧了侧身,“倘若皇上能够答应我的要求,那这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虽然是在笑着,可是这语气,这字句,都让晟广帝有些不太喜欢。 “什么要求?”晟广帝眉心已经微微蹙了起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阿音笑得愈发甜美了些,眉眼也都弯了起来,“就是您身边那位郑大人。” 郑大人? 晟广帝略思索了下,有些迟疑地道:“难道你说的是郑惠冉?” “对。”阿音说道:“倘若圣上肯把她让给我,叫她在我身边伺候的话,我可以帮您劝一劝行箴。” “不行!” 阿音的话刚刚说完,晟广帝就断然拒绝,“此女必须在朕手下做事。” 他能留着那女人一命已经是极大的开恩了。这人做出那种放.荡的事情,他必须要亲自看管着才行。不然的话,以她的品性,还指不定能够做出怎样更加过分的事儿来! 阿音早就料到了晟广帝是这样的反应。 她知道,郑惠冉所做之事乃是挑战了一个男人容忍度的最底限。偏偏这个男人还是皇上,是这时间至为尊贵之人。 阿音听闻晟广帝的话后,脸色也是沉了下来。 她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朝着晟广帝略微点了点头,这便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晟广帝原本以为这小丫头会和他据理力争,会和他再争执一番。谁曾想对方居然没有任何的表示就接受了这个答案,半点都不抗争。 晟广帝愣了愣,赶紧喊她:“你就这么算了?” 阿音回头,一脸的茫然,“您不是不答应么?既然不答应,可不就算了。” “你就不再争取一下?”晟广帝朝她走了过去。 “争取什么?”阿音疑惑着道:“您是皇上。您的决定最为重要,我接受就是。为甚要再争取。” 她这一提醒他是皇上,晟广帝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现在压根不想当这劳什子的皇上! 晟广帝紧走几步到了阿音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身量不高的小丫头,哼道:“原来你的决心不过如此而已。既然就这么点儿决心,为何还要来找我来谈事情。” 阿音笑着摊了摊手,“我本也想着能成就成,不能成就作罢。” 晟广帝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阿音丝毫不为之所动,淡然道:“原本我不过是想着那郑惠冉当年欺侮我,原先她跟在皇上身边我奈何不了她,如今有个机会能让她到我身边来伺候,我当然要试一试。” 晟广帝显然不太信她,斜睨着她道:“她在我身边你怎地就不能动她了。” “您是皇上。就算往后不是了,您也是太上皇,是我的公爹。”阿音好心提醒道:“公爹身边的人,我敢动么?” 晟广帝刚要反驳,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哪有儿媳妇动公公身边人的?若真她胆大妄为地敢去那样做,那才真是乱了套了。 晟广帝沉默不语。 阿音偷看了下他的神色,强忍着笑意,语气平静地道:“我不过是想要报一报当年的仇怨罢了,并无其他太多的想法。认真说来,我和陛下商议的这个交易,原本也是我吃亏。陛下既是不肯,我不做这亏本生意就是。哪里还需要再纠结什么?” 晟广帝盯着她看了好半晌,都没从她神色里看出半点儿失望来。 他有些心急,“你做太子妃做的倒是逍遥。你就不想更进一步做皇后?”晟广帝逼问道:“任谁到了你这个位置,都会想要再进一步罢。” “陛下说对了。我还真觉得当太子妃很逍遥自在。”阿音甜甜一笑,“旁人我不知道。不过我和行箴都很满意现在的状况。行箴也觉得太子做得很顺心。所以,咱们不若就这样罢。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她说完转身就走。 晟广帝赶忙拦人。 阿音回头,甚是疑惑地看着他,“皇上可是还有旁的事找我?” 说实话,晟广帝觉得对于自己来说,那个姓郑的女人绝对比不上求道一途重要。 若是二者之间必须选择一个,他的决定自然是后者。 可他刚才把话说得太过绝对了些,现下就算是有乐决断,也有些难以开这个口。 但是不开口又不行。如果小丫头真走了,那就是唯一一个能够劝动冀行箴那臭小子的人都没了。 晟广帝张了张口,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这次阿音倒是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 许是她的沉静目光有着安抚人心的能力。晟广帝和她对立半晌后,竟是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又站了会儿,晟广帝终是掩唇清咳了几声,说道:“或者就这样罢。” 阿音面露疑惑,“皇上说的这样,是怎样?” 晟广帝心说这姑娘是真傻! 他重重地咳了几声,掩着嘴巴说道:“就是你帮我去劝一劝行箴罢。” 阿音追问道:“那郑惠冉……” 晟广帝眼睛飘向窗外,含糊说道:“让她跟着你就是。” 不过是个行为不端的女人罢了。怎能比得上大道重要! 阿音点点头,“那我去劝一劝行箴。结果如何,我晚些来和陛下说。” 晟广帝看她走了,忙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你多劝一劝他!” “知道了。”阿音遥遥地说道。 晟广帝看着她穿过了院子,走向了院门处。然后在院门那儿稍微停留了下,直接把郑惠冉给叫走了。 晟广帝心里有些发堵。 这小丫头,竟是半点都不吃亏!这事儿都还没帮他办呢,就先把人要走了。 ……也罢。 好男不跟女斗。 晟广帝自我安慰道。 * 阿音叫着郑惠冉跟着去景华宫的时候,郑惠冉本还不肯。 原因很简单,郑惠冉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也知道晟广帝对她的态度。她不想要惹怒了晟广帝,更不想晟广帝因此而迁怒阿音。 谁料太子妃和她说,皇上肯了。 郑惠冉半信半疑地跟着她一步步远离如意阁。见圣上没有发怒,也没有让人上前追她把她捉回去,郑惠冉这才渐渐信了太子妃的话。 得以脱离皇上的掌控,这样的期盼和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都走到了景华宫的宫门口,郑惠冉依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有些回不过神。 最终还是太子妃的一句话让她从恍惚中回到现实来。 “青枫,快来看看,谁来了。” 郑惠冉听了这开头的两个字后就全身僵了僵。她慢慢地转过头去,就见院子里有个人也是全身僵立在那儿,正傻傻地朝她望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xin 投的五个雷!~ 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三个雷!~ 谢谢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_^ ** 谢谢: 读者“含含”,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那时阑珊”,灌溉营养液 +1 ^_^ 第236章 青枫没料到郑惠冉会到景华宫来。他呆呆地看着她, 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郑惠冉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低头问阿音:“太子妃,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么?” 阿音看看青枫那傻样,再看看郑惠冉这低着头垂眉敛目的劲儿, 思量了下说道:“我这儿暂时也没甚事情。青枫那边好似需要帮忙, 你过去看看罢。” 语毕,她也不等那两个人做出反应,这便喊了旁边路过的万嬷嬷一声, 和万嬷嬷边说着话边往里走去。 万嬷嬷是太子妃身边得力的人。她和太子妃说话的时候,宫人们轻易不敢去打扰。 郑惠冉和青枫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青枫主动说道:“我这儿事情也不多。不若你、你帮一把手,把今儿的膳食单子理一理罢。” 郑惠冉低着头说道:“好。”而后就跑到厨里去了。 半晌后她又跑了出来,四顾看看,青枫还站在那里, 就道:“厨里的人不认识我,不肯听我的。” 青枫恍然大悟。 太子和太子妃行事谨慎,厨里是断然不会让陌生人去接触的。 “是我疏忽了。”青枫懊恼地道:“这样罢。新的一批文房四宝要到了,你和我一起领着去。” 这样说来,就是两个人要单独共同做事了? 郑惠冉飞快地瞥了青枫一眼, 磨蹭了很久后,终是点了点头。 青枫欢喜不已,当先在前头走着, 不时地和跟在后头的她讲着景华宫的规矩。 阿音把郑惠冉要过来后就和冀行箴说了声。 当初郑惠冉能够出了冷宫而后回到晟广帝身边伺候,冀行箴可是“出了大力”。 ——彼时冀行箴与她有交易。他助郑惠冉成功,相应的郑惠冉要听他差遣,晟广帝身边的事情,冀行箴要掌握个十足十。 郑惠冉这些年做得还算不错。 现下晟广帝将要退位,这就是完完全全地不再插手前朝和后宫的所有事务。最重要的是,那骗子董仙人已经离开。冀行箴没有必要时时刻刻让人盯着晟广帝身边了,那么郑惠冉不在那儿就也没甚要紧。 冀行箴知晓阿音的打算。 见她果真把人给弄来了,他倒是有些意外。毕竟晟广帝对郑惠冉的态度是十分明显的。 但是一想到自家小妻子是用什么事儿来和晟广帝“谈判”的,冀行箴就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真听了你的?说来听听,你是怎么和他讲的。” 冀行箴淡笑着拉了阿音在他身边落座。两人紧紧挨着,一个磨墨,一个提笔书写。 阿音向来是诸事都不爱瞒着冀行箴。 先前不想告诉他,不过是卖卖关子而已。也是不提前告诉他,让他有个“意外惊喜”。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她也没甚好隐瞒的,自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冀行箴。 冀行箴提笔停了片刻,沉吟道:“照你这么说,父皇看上去很急了?” “是的。”阿音点点头,“看他那样子,好似巴不得下一刻钟就能把这皇位让给你。” “嗯。” 冀行箴颔首应了一声,继续奋笔疾书。 两人一时无话。 静默许久后,冀行箴把最后一个字落下,这才将笔丢到一旁,笑问身边的阿音,“依着你看,这事儿我怎么做比较好?” 阿音本以为他写完了,就想要停了磨墨。但是她一瞅旁边,还有一大摞的文书需要他处理。 她这便继续磨着墨,顺口说道:“要我说啊,他急了,咱们倒是不用那么急。” 冀行箴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耳垂,“说来听听。” 阿音侧头看了看他,“就是慢慢耗着呗。” 冀行箴淡淡一笑,“原来你有吊人胃口的癖好。” 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这招儿还不是跟他学的! 而且,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根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是借了她的口说出来而已…… 现在倒好,他都推到她身上来了! 阿音把墨搁到旁边,轻嗤一声,“要我看,还是别耗着了。我现在就和陛下去说,你答应下来了。” 说着就站起身来要往前走。 冀行箴一把拉住她,好笑地看着她佯怒的样子,低笑道:“你若说了,那我可就要忙起来了。若要登基即位的话,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到时候小宝儿的百日宴怕是都没有办法好生去办。” 阿音想了想,是啊。旁的不说,小宝儿的百日宴可是大事!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拿着墨继续磨。 冀行箴先是笑了笑,后来想到小妻子还是为了那臭小子而改了主意,登时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看着阿音认真的侧颜,冀行箴暗自思索着,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少想那臭小子一会儿,多想想他。 * 中秋节很快就要到了。 这天是八月十二。早几日的时候大家就都开始为了中秋那一日做着准备。这天也不例外。 做月饼,做点心。预备菜蔬和肉食。准备酒,准备饰物。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半刻也不得闲。 晌午的时候,阿音把青枫和郑惠冉叫到了一旁,把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交到了青枫的手里。 “你拿着这个,去到宫门口再打开。里面有吩咐你们做的事情。”阿音叮嘱他道:“记住,一定要到宫门口方才打开。” 虽然这个要求有些怪异,可是原先需要做一些特别的事情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特殊的吩咐过。 所以现下收到了这样的叮嘱,青枫和郑惠冉虽然觉得疑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认真的应了声,这便一同朝着外头行去。 到了宫门口后,青枫方才把匣子给打开来。却见里头躺着整整齐齐的一封信。 信纸是折起来的,看不到里头的字。外头也什么都没有写。 青枫捏着薄薄的纸张有些犹豫。 郑惠冉看他在发呆,就推了他一把。 “做什么呢。”郑惠冉朝着信笺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罢。” 青枫依然在踌躇,“可是太子妃没说这东西我能打开。” “傻了你。”郑惠冉一把将那信笺从他手中抽出夺了过来,边打开着边道:“太子妃让你拿着匣子,又让你到了宫门口打开。既然如此,里头的东西怎么不是给你的?想必她是匆忙下写了这个,所以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所以未曾在外头写上你的名字。” 说着的功夫,郑惠冉又借机抬头白了他一眼,“还有。太子妃也没料到你会傻成这样。都提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在犹豫是不是给你的。” 青枫本来就脾气好,更何况现在埋怨他的是郑惠冉。他就笑了笑,一句话都不辩驳。 郑惠冉看他只含笑地望过来,半点也不气不恼,她倒是说着说着就没了话语。 ——对着一个脾气好的人,即便她再怎么样,也没法激起半点的水花来。 更何况他总是有意让着她。 思及此,郑惠冉的脸上不由得红了红,忙低头去看手中的东西。 这一看不要紧,她自己都愣在了当场。再细细一看,更是怔忡。 青枫原本等着郑惠冉把信笺看了后再说与他听,谁知刚才还说个没完的郑惠冉,在看清纸上内容后却是一言不发了。 青枫心下诧异,忙探头看了过去。谁料还没看完,不过几眼之后,他自己就也愣住。 “这是……太子妃给的?”青枫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 “恐怕就是了。”郑惠冉很轻声地很轻声地喃喃说着,又问青枫:“她这是甚么意思?” 纸上没有多余的字儿,不过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话: ——允你们二人四日假期。即刻启程去陶副将家,十六的时候回来。 陶副将正是青枫的四姑父。崔怀岚的夫君。 青枫看着郑惠冉,轻声说道:“其实你看懂了是什么意思。不是么。” 郑惠冉扭头看着脚前地面,哼道;“我哪里知道!”说着把纸张拍到了青枫的怀里,“你自己拿着。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说着转身就要往宫里去。 这是在宫门口。出去几步,就到了宫外。往里走几步,就回了宫内。 青枫忙一把拉住郑惠冉,急切说道:“你仔细想想。你别急,仔细想想。你究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当然不去!” 郑惠冉斩钉截铁说完,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努力了好久方才发现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 他是习武之人,力气之大哪里是她能够抵挡的? 郑惠冉气极了,跺脚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别的。”一向顺着她意思的青枫,这次难得地十分坚持,也十分倔强,“我就是想,咱们俩按照太子妃的吩咐来做事。” 他一手拉住郑惠冉,一手抖了抖那纸张,“太子妃的一片好意,你难道不明白么!我想要承了这好意。也希望、也希望你愿意。”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有些疑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在强求? 倘若只他一个人有那般的意思,倘若她不肯…… 那他是不是该让她回去? 因为信笺上太子妃写的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些字句,却是在告诉他们,让他们去陶家和姑姑、姑父一起过中秋节。 青枫看着郑惠冉,慢慢地把手松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我现在松开你。我不拘着你。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希望你和我一同归家,与家里人一起过节。” 他小心翼翼地问郑惠冉,“你能答应我吗?” 郑惠冉想要摇头说不。但是回想起往日种种,她就有些开不了口说那拒绝的话。 最后她心里天人交战半晌,终是不忍心看到他伤心难过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 自从与阿音“谈判”好了之后,晟广帝一直在等着那小丫头的回信和消息。 虽然阿音说了自己会去劝冀行箴,可这“劝”总得有个过程。 晟广帝暗中寻了阿音几次。 阿音只说冀行箴一直不肯松口,她面上万般无奈,连连叹气。 晟广帝看她也是尽了力了,想着自己不好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又不肯拉下脸来亲自去求冀行箴,于是只能火冒三丈地继续等着。 一等二等再等。 眼看着自家小孙子的百日宴都过去好久了,眼看着中秋都已经过了,就在晟广帝觉得这事儿没戏了的时候,阿音却忽地告诉他,冀行箴答应下来。 晟广帝心花怒放,只觉得先前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什么坎坷什么波折都记不起来了。就连这初冬的冷风都吹得万分舒坦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_^ 第237章 登基的日子定在了年后的二月。 晟广帝初时不肯, 觉得这时间太拖了些。他可是恨不得立刻就能够从这个耽误人的位置上下来,而后逍遥地做闲散人去。 不过冀行箴和他“相谈”一番后他立刻就改了主意。 敞亮的屋子里,冀行箴和晟广帝相对而坐。 冀行箴唇角微勾望着晟广帝,斩钉截铁定下了二月的日子,又道:“倘若您觉得不合适也可以。我们两个还有什么不能敞开来说的?您不答应, 就继续在那儿待着就是。我不急。” 他口中的“那儿”, 自然是说的皇帝这个位置。 晟广帝一听登时就火了。 这小子是在威胁他老.子? 晟广帝怒拍桌案,呵斥道:“你别太过分!” “过分的是您罢。”冀行箴悠悠然道:“若非您执意这样做,我原本不用那么早就执政, 也不用那么早就登基。” 他往后一靠,闲适地倚在椅背上, 凤眼微眯, 含笑道:“您说说,自古以来,有几位君王像您这样‘靠谱’的呢?!” 晟广帝被他这就激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理。自然说不出什么。 冀行箴看着晟广帝那憋了一肚子气还发不出来的模样,轻哼了声, 也不等他的回答了,自顾自起身,拂了拂衣袖,这便踱步出了屋子。 自打那天起,晟广帝就再没有对这个退位登基的日子提出半点儿的不乐意来。 晟广帝年后退位, 太子即将登基为帝的事情昭告天下后,永安宫里来了两位这些年已经鲜少见到的“客人”。 ——抹着眼泪的顾嫔和一脸不甘的冀薇。 冀薇是被顾嫔生拉硬拽给拖过来的。 初时冀薇死活不肯跟着来永安宫。后来顾嫔拉着她与她道:“你原先仗着自己是陛下的女儿所以为所欲为。如今陛下诸事不理,往后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天下。你怎么惹恼了他们你自己心里有数。若还想活得安稳, 赶紧出了这宫门才是正经。” 冀薇一想到年后二月里那对夫妻就成了帝后,她的心里就犯怵。只能答应了顾嫔的央求,一同来了永安宫。 顾嫔这短短几年仿佛苍老了二三十岁。 她在俞皇后的跟前絮絮叨叨,无非是说冀薇年纪大了,需得许人家。 “……妾身也已经让人相看好了,”顾嫔有气无力地说道,“是青州知州朱大人。” 这倒是让俞皇后有些意外。 前些天顾嫔身子不好,请求见一见娘家人。谁知不过两次面的功夫,而且才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居然已经给冀薇挑好了人家。 那朱大人不过是五品官职,又在外乡。倘若没记错的话,那人原配去世,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尚公主的话着实是高攀了。 好在那人上进且忠厚,做事也稳当。冀薇嫁给他,最起码不会被亏待。 俞皇后颔首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办罢。”她拍了拍顾嫔的手,“旁的我不说,总会顾念着你这些年的好。冀薇既是远嫁,她的嫁妆我就比照着冀茹的来。只比冀茹略低一点。” 冀茹毕竟是淑妃之女,而冀薇的母亲是嫔。俞皇后这样安排,已经是极其妥帖的了。 顾嫔哭着谢过了俞皇后。 俞皇后就让段嬷嬷把两人送了出去。 目送母女俩走远后,段嬷嬷回到屋里来和俞皇后道:“真是作孽。顾嫔这样的脾气,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出来。要我说,那五公主就比三公主好许多了。” 五公主冀萱是冀薇一母同胞的妹妹。自打冀薇惹了这许多事后,冀萱求了一圈人想要帮助姐姐,都没能成事。从那以后,冀萱就跟着顾嫔过得很低调。 因为她的乖巧懂事,平日里逢年过节的俞皇后和阿音都没忘了她,有什么好的总会送一份给她。 想到冀萱,段嬷嬷隐约有些明白过来,与俞皇后道:“我还道顾嫔为甚这么急着嫁三公主。想必一个是殿下即将登基,一个就是五公主年岁大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虽说当初冀茹是绕过了冀薇去当先成了亲,但冀薇和冀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冀萱的亲事就不太能够绕过冀薇先行成事了。 俞皇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此不置可否。她与段嬷嬷道:“你去看看厨里的饭食准备好了么。若是好了,就上来罢。” 这就是不愿多说这事儿了。 段嬷嬷心道也是。宫里有那么多欢喜的事情,何必去想那些让人不开心的呢。于是笑着应了一声,这就往永安宫的小厨房行去。 阿音这些天忙碌得很。 小宝儿愈发粘着她了,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就嗯嗯啊啊地非要她抱。偏偏后宫里事情一大堆。旁的不说,单就冀行箴和她的帝后礼服和一应物品都要赶制出来,这便是很大的一项事情。 再加上宫中上上下下她都得留意着,虽琐事不用她管,但必须得掌控住大局不能有乱子。 阿音忙得是脚不沾地。 身为她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玉簪很是尽心尽力地忙前忙后为她打点安排着许多事务。对此就连万嬷嬷都赞不绝口。 这天玉簪照例一早就来了景华宫的正殿,前来询问太子妃可有何事安排她去做。 谁知刚刚走到门口,她就看到了正在门外不住徘徊的百草。 现在已经到了腊月,天寒地冻的,每个人都穿了厚厚的衣裳,借以抵挡这严寒的侵袭,保住体温。 可是,就在人人都为了保暖而做出努力的时候,百草却不是这样。 他只着了夹层的衣裳,冻得脸颊都红了,手也泛着红。 但他脸上带着笑。 百草笑着在门口来回走着,不时地往旁边看一看,似是在寻找什么。待到看见玉簪后,他眼睛一亮,小跑着就往她这边来。 玉簪一看到百草就变了脸色,原先带着的笑模样顿时收敛起来。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看也不看百草一眼。 谁知她不搭理对方,对方倒是不在意,依然笑呵呵地凑到了她的跟前。 “玉簪。玉簪。今儿我已经求了太子妃的恩典,带你去个地方。我叫了车子,就等在宫门口。咱们一起去看看罢!” 玉簪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不理会。 百草锲而不舍,拦了她在门口,“就跟着去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看着他这近乎于讨好的模样,旁边的宫人们俱都笑了。 百草如今在太医院里也挂了职。冀行箴吩咐过他,旁人的病情,甚至于冀行箴自己的身子都不用他管。他只要调理好俞皇后和阿音的身体就好。挂个太医院的职务,也是为了方便他进出。 故而百草时常出入宫中,宫人们也早已和他熟悉。 有位嬷嬷笑道:“这位大人,玉簪不搭理您,您就赶紧些回去准备年货罢。说不得年货里准备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送来给玉簪,她就乐意搭理您了。”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的事宜。宫里头也不例外。 旁边有个小宫女就道:“是了是了。玉簪姐姐最喜欢好玩的小东西。董大人您可记住了。” 玉簪现下年龄不小了。大家都知道太子妃疼爱玉簪,准备等她有了合适的人家后就放她出宫许人。 因此看到这位董大人每日里都对玉簪这般殷勤,大家内心里是很祝福他们的。故而有这样的打趣。 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玉簪红了脸,跺跺脚道:“你们再乱说!”说着扬起手作势就要打人一般。 百草赶忙把她拉住。拉了一下后,又赶紧放了手,连连告饶。 玉簪气得脸都红了,“你这是做什么!无礼!登徒子!”说着再不肯去看他,就要推门进屋去。 百草急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而后快速将它伸到玉簪的跟前,“你看这是什么!” 玉簪没好气地瞥了眼,“房契。谁不认识。” “是的。”百草看她停住了脚步,暗松口气,好生说道:“这是皇后娘娘几个月前赐给我的宅子。我、我这些天来一直忙着修葺它。” 说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银子不多。虽然娘娘、殿下和太子妃赏赐很多,但我总想着把那些珍贵的东西都留下来给你使。平日里银钱不足,我就自己买东西自己修房子。如今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即刻就能搬进去住。” 他看着玉簪的表情,十分小心地说道:“我想着,我们可以一起在那里过年。你觉得呢?” 玉簪万万没想到百草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忙活这个。 怪道他一直忙忙碌碌没个空闲。怪道他早出晚归的见不到人影。 玉簪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在百草的努力下,玉簪终于在年前答应了和他一同去新宅子里过年。 年后玉簪就留在了外头,未再回宫做事。夫妻俩一同开了个小药铺,平日里百草不用来宫里看诊的时候,就在自家药铺里卖药看病。而玉簪则是打点着药铺的生意,顺道照顾着百草的饮食起居。夫妻俩一起和乐无比。 和这两个在宫外扎下根来的人不同的是,青枫和郑惠冉。 青枫和郑惠冉如今在京城偏僻一角买了宅子。那儿离陶府不算远,来往间倒也方便。 不过,虽然他们二人在宫外有住处了,却也只逢年过节的去住一住,平日里他们还是会回到宫里来做事。 用他们两个的话说就是在外头不比在宫里舒坦。 青枫倒还罢了,有些话能不提的就不提。 郑惠冉是个憋不住事儿的,如今和阿音熟了,就凑着机会私底下和她说,其实回来做事一是习惯了,二来到时候晟广帝退位后,宫里是以冀行箴和阿音为尊。可以想象往后的日子更能好过不少。 郑惠冉道,与其在外头拼死拼活地挣上几个铜钱碎银子的,倒不如回到宫里来自在。吃的喝的都比外头强,平日里都是轮休,但月例还能照常拿着。 阿音边翻看着膳食单子边道:“你就是个不思进取的。多少人为了自由身而拼搏大半辈子。你倒好,能得了自由自己却不珍惜。” 郑惠冉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她和青枫想通了。他们两个人能在一处就已经很好了。能够接纳他们的,一是陶德海和崔怀岚夫妻俩,二是冀行箴和阿音夫妻俩。 他们两个人就在这四个人的身边转着就好。别的他们也不图。他们就想着,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更是千百倍地好,这就够了。 “太子妃,您可不能这样。”郑惠冉看看时辰,见阿音放下膳食单子后又准备继续看账簿,就上前劝道:“太子殿下说了,您连续看东西一次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不然的话,时间久了眼睛会受不住。” 她端着一杯茶走到阿音跟前,“您先喝杯茶罢。账册待会儿再看也来得及。” 阿音思量了下,喝一盏茶也耗不了多少时候,这便笑着应了下来,接过了茶盏。 二月终是到来了。 整个皇宫都因着将要到来的盛大事情而忙碌起来。一个是为了太子登基即位的事情,另一个则是为了在宫里头新建一座小道观的事情。 后一件自然是为了晟广帝而做。 晟广帝原本想要到宫外的道观来继续求道。可大家根本不放心让他一个人跑那么远。 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他到了宫外不一定能够适应那般的清苦生活。更何况他如今年纪也大了,虽然身子还算康健,但小病小痛也是偶尔会犯。 这般的状况下让他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任谁都不肯答应。 偏偏晟广帝性子也拗,觉得自己离大道得成只差一步距离了,非要往那清苦道观去。 俞皇后和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成。两人吵了一番,俞皇后摔了一屋子东西走了。 冀行箴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父子俩争吵的声音响彻云霄。 阿音也过去和晟广帝谈。 她倒是不至于和他大吵起来。眼看着苗头不对,阿音当先止住了话题。而后沉默着出了如意阁,独自苦思冥想对策。 当天下午,阿音去而复返,再次来到了如意阁。 与上午不同的是,这一回她怀里多了个小孩子。正是刚刚过了半岁不久的小皇孙。 小宝儿是个活泼的性子,在阿音的怀里咿咿呀呀地叫着,滴溜溜的大眼睛不住四处张望,很是可爱。 一看到他,晟广帝满心的火气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他伸手就把宝贝孙子抱在了怀里,孙啊宝啊的叫个不停。 阿音一看有戏,就故作难办地苦着脸道:“宁虚道人,您看,他和您多亲啊。倘若您离得远了,他想找您找不到,哭闹不停怎么办。” 宁虚道人是晟广帝自封的道号。 听了阿音的话后,原先背对着她不肯理她的晟广帝就慢慢地朝这边转了转身,看了她一眼。 阿音继续叹道:“其实民间有句话叫‘隔代亲’,不知宁虚道人听说过没。这小孩子啊,就是和祖辈的最亲。您看,他多喜欢您啊。如果看不到您,怕是晚上都不肯睡,哭着闹着要找您呢。” 晟广帝就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宝儿。 小家伙嘿嘿笑着,朝他咧嘴,露出没有长牙的小牙龈。又晃动着手,不住地拍打着他的手臂,显得十分亲近,也十分喜欢被他抱着。 晟广帝的神色就有些松动。 此后连续许多天,阿音没事儿就抱了小宝儿去如意阁找晟广帝。 一段时间后,晟广帝终是松了口。再不坚持要到宫外的道观去了,却要在宫里给自己建一个道观。 这倒是小事。 冀行箴听闻后即刻答应下来。于是宁虚观就也紧锣密鼓地开始建起。 二月十八。诸事皆宜。 一大早冀行箴与阿音就穿戴齐整。冀行箴着衮冕 ,阿音着九龙四凤冠出祭礼服。准备停当后,两人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并行着出了屋。 今日是他登基为帝的日子。也是她将被册封为后的日子。 温暖的晨光中,两人行至景华宫院中央。 这东宫是他们一同度过了许许多多欢乐日子的地方。自今日起,这里的生活将远离他们而去。过了今日后,他们将搬入帝后宫殿,再不住回来。 往日种种瞬间涌上心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慢慢停步。发觉对方的动作后,他们同时愣了下,而后侧首朝对方望了过去,相视一笑。 冀行箴朝阿音伸出手来,温柔的双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阿音浅笑着把手放在了他温暖干燥的掌心里。 两人双手交握着一同向外行去。 此生此世,携手共进。执手相伴,必不负卿。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后面还一章番外,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本书由 Mafeiya灬靜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