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一世长安 整理 ================= 书名:南王妃 作者:五叶昙    文案   安槿十四岁千里迢迢,远嫁异姓藩王府   想着小时候才见过的野蛮变态未婚夫   安槿表示:压力好大   萧烨:我这么好,你到底紧张什么?   ***男主野蛮,但无原则甜宠***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宅斗 主角:阮安槿 ┃ 配角:萧烨,陈峖柏,霍珩,昌华公主,白千珠 作品简评: 安槿十四岁千里迢迢,远嫁异姓藩王岭南王世子萧烨。此时岭南形势复杂,内有侧妃受宠,外有世家当权。萧烨外则蛮横喜怒不定,实际坚忍善谋,承诺安槿“岭南会是我们的岭南”,护着她成为岭南最璀璨的一颗明珠。本文情节流畅,剧情环环相扣,人物情感丰富饱满,权谋争斗之中却又溢满了温暖人心的力量,女主机敏聪慧,最喜就着对方的阴谋让对方栽跟头,会适当利用前世技能的金手指,和男主一起一点一滴的改变岭南,造福子民,正能量满满,值得一阅。 ================= 第1章 阮安槿   定昭十九年二月,大齐皇帝景帝册封自小在赵皇贵太妃膝下长大的十四岁阮氏女安槿为顺宁郡主,赐婚于异姓藩王岭南王世子萧烨,于是年四月远赴岭南完婚。   是时岭南形势复杂。岭南王正妃是世子萧烨之母,为大齐长公主,赵皇贵太妃所出的昌华长公主。   岭南王侧妃则是岭南本土世家女白氏,生二子一女,其长子萧恒更是岭南王的长子,还要长王世子萧烨一岁。   且岭南白家是岭南本土第一大世家,势力根深蒂固,据说白侧妃还和岭南王青梅竹马,因此在王府颇为受宠。   时值昌华长公主重病之际,白侧妃挑唆岭南王将其侄女白家长房嫡长女白千珠嫁予世子萧烨为世子妃,昌华长公主得知消息后,病中命人秘密紧急传书求其兄长大齐皇帝景帝为萧烨赐婚。   遂有阮安槿被赐婚世子萧烨一事。   赵皇贵太妃出自顺国公赵家,为安槿的姑祖母。安槿自九岁起便被她接到宫中养在自己的身边,而彼时萧烨也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与安槿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并且对安槿更是一往情深,所以安槿虽未对世子萧烨有特别的男女之情,但也并不排斥这个赐婚。   只是安槿考虑到现在岭南情况复杂,白家必然不会坐视安槿顺利嫁给萧烨,因此这一路去岭南很可能不怎么太平。   另外安槿也不想就这样直接嫁到岭南,然后就待在王府里和外界隔开,困于王府,这样可能不仅帮不到萧烨,还要让他另外分心保护自己。   最后她和赵皇贵太妃娘娘商议后,便命自己的贴身侍女雪青扮成了自己随送亲仪仗于四月初赴岭南出嫁,而自己则乔装了一番,只带了几个侍卫和侍女,暗中于三月中便先行出发远赴岭南,打算先到了岭南探一探消息再说。   定昭十九年五月初,岭南云浮山脉一带。   黄昏天色将黒之时,茂密森林中一段崎岖的山道上慢慢驶来了两辆马车,马车为简单雕刻木纹马车,算不得华丽,大小也只大约能坐三四个人的样子,但从虽然简约却极其精致繁复的雕刻和装饰来看,便知道这马车的主人家应该是个有些底蕴的家族。   马车的后面跟了两队侍卫,前方则有一高大的玄衣男子骑了马在前领队。   男子身穿玄衣锦袍皂靴,袍底绣了繁复暗纹,身配长剑,面色淡漠带了些凝重,腰背挺直,观其气势应是个出生不错的世家公子。   安槿看着山道上慢慢越驶越近的马车,双手紧紧抓着树枝,简直热泪盈眶。   对,双手紧紧抓着树枝,手上血痕污渍和白嫩的底色相间,再加上明显的用力,看上去坚定又脆弱得不行。   她此时不是在舒适的马车中,而是抓着树枝小心翼翼的坐在了道旁一侧的一棵大树上,茜素青色的棉锦布衣被划破了多处,腿上胳膊上还隐隐渗出了血迹,脸上都有擦伤的痕迹。   安槿已经分辨不出自己身上的痛楚到底是来自跌碎的骨头,还是身上多处划破的伤口,还是因这一天一夜的饥渴兼且发热感染产生的阵阵晕眩不适。   她想着这些时日的遭遇,简直是她自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些年来最为颠簸流离的一段日子,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好端端从一个闲适无比悠闲自在的世家贵女变成了一个流落山林的落难女,唔,还曾遭遇山贼,水匪,被追杀逃亡过一段日子。   她总算明白了为何那些京都勋贵世家女子为何谈和亲远嫁就色变,她苦逼的想,古人诚不欺我也,其实在这个年代,远嫁和亲至蛮荒之地,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她一个半月前从京都带了侍卫秘密赴岭南,为了避免几个女子出行还带了侍卫太过显眼,便伪造了身份随了一家商队和镖局一起出行,只道是去岭南寻亲的。   这家商队常年来往南北经商,见多识广,其实安槿和商队同行,也是想在进王府前多了解些岭南民生商贸情况,她虽然之前做了很多功课,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看到的感受总是不同些。   他们起先路上还算顺利,商队常年往来南北道路,很有经验,据这家商队说,他们多年来往京都岭南经商,镖队又和沿路山匪有些交情,因此少有出事的。   可是真是话不能说太满,这话说了才没几天,入了岭南境内之后,这一路都开始不顺起来,先是遇到山贼劫道,然后又遇到水匪劫船,安槿的侍卫虽然功夫高强,却也不好太过高调,只好跟着商队被人追杀的狼狈不堪。   但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他们入得云浮山脉,好死不死的遇上了岭南百年也难遇的地动,然后安槿和保护自己的侍卫失散,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就流落到了此处。   从她滚到这棵树上已经差不多一天一夜,连只人影都没见着,有的只是在山林乱窜发出各种吼声的大小野兽而已。   在安槿已经接近失望,想着不知道靠着这些树叶充饥她能不能熬到第二日伤口好些,然后跳下去自救才比较实际时,那山道上终于驶来了两辆看起来舒适极了的马车,安槿如何能不两眼放光,热泪盈眶?   她一点也不在乎来者是好人还是坏人,反正就算是强盗,她也总得先活下来,养了伤才好跟人慢慢周旋解决下一个问题不是?总好过在这密林里饿死渴死或者被野兽当点心充饥。   安槿看着慢慢驶近的马车,努力忍着疼痛调整着自己的角度,精确的计算着自己如何跳到山道上才能比较安全的落到山道上,而不是跌入丛林再爬不起身,然后眼睁睁看着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因为她身受重伤,若跌入丛林就很难自行段时间就爬到山道上,且她的喉咙不知是中了热毒还是缺水过度,此时的嗓子根本发不出太大的声音,所以呼叫求救也是不可行的。所以她只有一次机会而已。   所以安槿算好了角度,先滑到了树干中间,然后在马车最接近这边的时候,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跳到了山道上。   她心想,希望自己不要摔断腿,虽然萧烨大概也不太会嫌弃自己,可是一个瘸子哪怕长得再好看,唔,大概也是不好做岭南王世子妃的吧?   于是长相远超不错的大齐前往岭南联姻的顺宁郡主阮安槿,在计算好了马车的距离后,差不多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跳到了岭南世家陈家大夫人的马车前,唔,还剩下半口气在。   好在这山路崎岖,马车行驶速度缓慢,不然这马直接踏过去,安槿也是交代了。   陈家大公子陈峖柏看着这突然飞来的不明物,剑刷一下就拔了出来,跟着他拔剑声就是整齐划一的护卫的拔剑声,听得快要摔死,全身哪里都疼的安槿真是汗毛都竖了起来。   陈峖柏看到摔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女,那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虽然只是朴素的布衣,料子却是上好的蜀中棉锦,身上也明显多处受了伤,那戒心就松了松,但仍冷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标准的岭南语,虽然和前世略有分别,但基本还是差不多的,安槿穿越前就是广越一带出生,穿到京都五六年也没怎么开口说过岭南语,此时听到乡音又是一阵热泪盈眶。   也亏了安槿是非大齐本土出生的京都世家小姐,要不然嫁到岭南,就是语言适应也是个问题。   是的,安槿非大齐土生土长的京都贵女,她是七年前穿越到七岁的阮家七小姐阮安槿身上的。安槿前世是个画手,喜欢乱涂乱画的那种,性格则是随遇而安,凡事都尽量往好处想的性子。   原本她穿越到这个未知的朝代,身份也不太差,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就随遇而安过着舒适闲懒的世家小姐生活就好了,却没想到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萧烨,然后又被皇贵太妃接到宫里教养,继而被赐婚,从此那生活再难随遇而“安”。   且说安槿摔得不轻,她咬牙忍着腿上手上传来阵阵的剧疼,和脑袋的阵阵晕眩,才慢慢坐了起来,她勉强转了一下方向抬头看向陈峖柏,挤出了个笑容对着陈峖柏道:“安,安槿,我,叫安槿。”   声音微弱而沙哑。那笑容也因着全身的痛楚和脑袋的晕眩而颇有点龇牙咧嘴的味道。   其实时下民风虽然开放,也少有女子介绍自己直接就报上闺名的,只是安槿此时被摔得不轻,脑子也晕眩得厉害,下意识就照了前世自我介绍的习惯先说了自己名字,不过好在她一路都隐瞒了别人自己姓阮,此时也一直记着的自己是姓安名槿。   陈峖柏皱眉,他为岭南刑律司律史,生性谨慎多疑,对这突然在密林中出现的少女很难不起疑,看这少女衣裳打扮都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子,而且面上能看出些微乔装的痕迹,让他很难不去揣测她孤身出现在这山林的动机和缘由。   或者是专门等他们的?否则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皱了眉打量了一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特别情况,示意护卫提起戒心,便又把目光调回到安槿身上。   “柏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正在陈峖柏冷脸打量安槿,估摸着这少女可能的来头和动机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马车的方向传来。   安槿回头,便看到马车的车帘已经被掀起了一角,一个温柔的中年贵妇探出了头,和煦的问道,语气中并无因行路被中断而产生丝毫不耐。   安槿看见马车上竟然是位祥和的夫人,心里简直是大喜,因为她是看出这面前男子打量的眼神的,那黑着脸冷飕飕的样子,敢情以为自己是碰瓷呢?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看上了他青年才俊,富贵逼人,所以上赶着去上演碰瓷求公子收留这戏码呢。   安槿想到这里很无奈,其实这个年代碰瓷也是很流行的,很多时候还能传出些才子佳人的佳话出来,唔,很多话本子开头都是从“无意”中的碰瓷开始的。   可是,安槿她还真是得厚着脸皮要求人收留的。   所以若是求的对象是一位温柔慈和的夫人,那当然是最好了,碰瓷贵公子什么的,哪怕她现在狼狈不堪,也实在觉得是有些糟心。   陈大夫人掀开了车帘,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少女眼巴巴看着自己瞪圆了眼睛一脸惊喜的样子。此时安槿面上易了容,但却也掩不住她黑如夜星犹如水洗过般柔亮的眸子。   陈大夫人看着少女的眼睛先是一怔随即眼神便是一软,柔和的向着安槿问道:“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安槿张了张嘴,可是这时才发现嗓子竟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她皱了皱眉,伸手抚住自己的喉咙,便欲调整一下姿势好能更易发声一些,却不想刚一动,那钻骨的疼痛还没缓过来,便一阵天旋地转没缓过来就晕了过去。   其实她本就已力竭,支撑到现在不过是知道在这荒山野岭若晕过去差不多就是等死,所以竭力支撑而已,可能是见到陈大夫人温煦的笑容,让她想起京都的温室软衾,母亲的柔香轻语,一时松懈便再也支撑不住便晕了过去。 第2章 互打量   安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是花梨木雕花拔步床,云锦绞丝帐,身上盖的是大红锦缎祥纹被,若不是全身疼痛,她简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京都,睡在了自己温暖的床上,那一路奔波,落水地动还有饥渴受伤什么的,都不过是一场梦。   “姑娘,姑娘你醒过来了?”   安槿刚试着动了动身子,然后扶着头勉强坐起了身,就有两个十四五岁着了蓝色布裙梳了双丫髻的两个小丫鬟上了前来,惊喜的道。   “水。”安槿感觉到自己嗓子一阵阵的干涩疼痛,好在已经能发声,她也懒的去试探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先还是喝点水,养养精神才好应付下面的事情。   “好的,姑娘您等等。”小丫鬟忙应了,去了一边桌子上斟了一杯热茶,试了试温度才给安槿端了上来,扶着安槿饮了。   而另一个丫鬟则是给安槿行了一礼说要禀告夫人便退下了。   安槿喝完水便哑着声跟那给她递水的小丫鬟打探情况,可是那小丫鬟却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显是受过吩咐不要随便说话。   安槿无奈,便要小丫鬟扶她起身,那小丫鬟便道:“姑娘,您已经昏迷了三日,大夫说了,您身上多处受了伤,就是醒了来,也不便走动,否则将来怕是会腿脚不便,您还是躺着吧,夫人知道姑娘的情况,夫人疼爱姑娘,必不会怪罪的。”   安槿皱眉,竟是昏迷了三日这么久?难怪全身都是乏力。她再看自己衣着,衣裳竟也都是换过的。   她看自己嫩白如玉的双手,心里就是一紧,道:“拿镜子来我看看。”   小丫鬟忙应了身“是”,就转身从桌上拿了一面镜子递给安槿,一面递还一面道:“姑娘不必担心,姑娘的脸上虽然之前有些划伤,却是不碍事的,大夫给用了上好的美玉养颜膏,已经一点伤痕都没有了。”   安槿没有听她咕哝,拿着镜子一照,镜子里的少女明眸弯眉,凝肤如玉,可能是因在病中,面上带了丝潮红,不见苍白憔悴,反是更添了几分娇妍动人。   果然,她之前的乔装应该是全部被洗去了,也是,连美玉养颜膏都用了,那些乔装哪里能瞒得住?   安槿摸了摸身上,各种贴身的首饰玉佩锦囊都在,独独少了幼时萧烨送自己的那把防身的匕首,想必是被救自己的人当作利器收走了。   安槿按了按自己忐忑的心情,和这名叫小满的小丫鬟说着话,不时便又有丫鬟进来禀告说大公子过来探望姑娘。   小满看向安槿,安槿低头看自己着装尚属整齐便点了头,其实她此时寄人篱下,对方且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询问她也不过是顾着礼仪而已。   进来的是那日安槿晕倒前见到的骑在马上的公子,那日安槿求救时不在状态,不过是才言语几句便又晕倒,此时才算是真正看清这位应是救了自己的恩人。   安槿的外家是顺国公赵家,赵家是名闻天下专出美人的后族之家,又被养在宫中,身边所见皆是貌美之人,男子亦都是外形俊美出色的。   眼前的这个男子在安槿眼里只能算是长相普通,但他气质冷峻,不苟言笑,自有一种让人对着他就不自觉正襟谨慎相对的感觉。   安槿观察着陈峖柏,陈峖柏也同样在打量着安槿。   他知道她乔装过,但那日他母亲带回这小姑娘,他收了她的匕首,听侍女和大夫回报说她的确是身中外伤,身上所穿所戴之物又皆是不凡,便打消了她是别人派过来的暗探之类的念头,后来也只是隔了帷帐远远看了看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她洗过乔装,正面的打量她。   陈家是岭南积年的书香世家,其先祖在前朝便是有名的大家,陈家现任的家主,陈峖柏的祖父陈老太爷现时就是岭南最大的书院南华书院的院长,陈峖柏的父亲陈大老爷也是书院的先生。   可是奇怪的是陈峖柏却尚武不喜文,走的也不是祖辈文人雅士的道路,而是出仕任了岭南刑律司的律史,专职修订律法,监督法治。   岭南虽然是大齐的藩地,却更似一个附属国,大齐律法之下亦有自己的官制和律法,官制分三司十六局,分别就是户政司,刑律司和工农司,三司下面则共有十六局分治岭南各项事务。   陈峖柏生性严谨寡淡,向来不怎么注重外物,对女子容貌什么的也从来不怎么留意,但此时看到安槿,也不由得被她的容色给震了震,他万万想不到这小姑娘竟是生得这幅样子,如此,也就能解释她出行为何要乔装了。   他也很无奈的想到,为何母亲对这小姑娘这般的上心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他母亲向来喜欢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当然,他此时过来不是来看安槿长什么样的。   先前他过去母亲院子里给母亲请安,路上正好碰到小丫鬟去跟母亲禀报三日前救的小姑娘醒了,想到母亲对这小姑娘的格外关心,便就先一步过来问问她的话,看看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母亲心慈良善,又因只得他一子,二房又远在外地任职,家中人口清冷,自来就极喜爱温柔雅致的小姑娘,尤其是所救的这位小姑娘名唤“安槿”,正合了陈家这一辈的取字,她便觉得这实在是难得的缘分,所以陈峖柏也不能不格外慎重些。   那日安槿晕倒在马车前,他母亲便要将其安置到自己马车上,陈峖柏不放心,便命侍女收了安槿的身,拿了安槿贴身的一把匕首。   陈峖柏见匕首虽然外表朴实,那手柄上暗嵌的却是极品红宝石,抽开看竟是寒铁所制,便知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利器,且应该说是有钱也未必能购到的极品武器,心中便越发怀疑安槿的身份。   只是那匕首上的确刻有“安槿”二字,知道她并未骗人,才勉强同意了母亲将她安放到另一辆马车上带回了陈府。   陈峖柏本是反对将这小姑娘带回陈家,觉得她行迹可疑,不若就放在庄子上,派了大夫帮她治了伤,然后养好伤后送走,也就算尽了善心了。   可是陈大夫人却是摇头反对,她手抚过安槿脖子上露出的一块玉佩,上面也正是刻了一个槿字,柔声道:“柏儿,我们陈家虽然是积年的世家,却并不富贵,你看这姑娘身上所穿的衣料,佩带的玉石佩饰,哪样不是看起来朴实低调实际却是价值不菲?这样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好算计我们陈家的呢?我看她怕是因为地动,和家人走散的。”   陈峖柏不过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并非怕事,见这小姑娘应该出身富贵,而非有所图谋,母亲又是坚持,便也就罢了。   安槿看着沉默打量自己的陈峖柏,心里很有点无奈,但对方的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她又出现的奇怪,对方对自己有所怀疑和防备是再正常不过的。   安槿欲起身行礼,陈峖柏就淡淡道:“你身上有伤,虚礼就不必了。”   安槿便弯腰给他行了个简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当厚礼相还。只是不知公子能否告知此处是何处?”   放心,我是不会说什么“救命之恩定当以身相许的”,所以你不必那么紧张。   陈峖柏看着安槿的眼睛,不得不说,安槿的眼睛长得实在太好,黑如点漆仿佛深不见底却又偏偏清如晨溪,饶是陈峖柏心志坚稳,看着这样大大的眼睛,心里也有些微微异样。   他微微转开了眼,撇开心头那丝异样,略摇头道:“是家母救了安姑娘,并非在下。此地是岭南王城越州城,姑娘是在越州陈家。”   越州陈家,安槿来岭南之前,是背过岭南大大小小世家的家谱的,自然也知道这个陈家。   安槿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越州陈家是积年的书香世家,至少在表面上并未参与岭南王府的权势之争,这样自己就不会太过危险。   陈峖柏看到安槿的眼神先是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然后便是放松了些,便知她必是知道陈家的,并且还因知道这是陈家而放下了些戒心。   看见安槿不再那么紧绷,陈峖柏竟也意外的放松了些,原来他其实也在意她的态度的。   他道:“安姑娘,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好让在下把姑娘在此的消息送过去,或者待姑娘养好伤,也好送姑娘回家。”   安槿听了他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惆怅,片刻后才道:“小女祖籍交州,但父亲在京中锦华书院教书,小女便自幼跟随父母住在京都,此次是家中出了些变故,家父便让小女随了商队来交州寻亲的,不想却在半路遇到水匪,又遭地动……”   她摇了摇头,看向陈峖柏继续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手书一封信,麻烦公子转交给交州的霍家大公子。”   交州城近海,有岭南最重要的交州港,乃是岭南第一大商贸城镇。安槿的外祖家顺国公赵家和交州最大的行商世家霍家有旧,临行前,其外祖母顺国公老夫人曾修书霍家,请其看顾安槿,又帮安槿在交州和王城越州都置办了不少产业,现时都由霍家的大公子霍珩帮忙照看。   此时安槿不便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好先托陈家联络霍家,虽然她并不认识霍家大公子霍珩,但既然外祖母那么信任霍家,应该是可信之人。她此时和侍卫失联,又身受重伤,不便把自己在陈家的消息传出去,只希望能联络到霍家再作打算。   陈峖柏看到安槿身上一闪而过的惆怅和伤感,猜测她的家中必是出了大变故,让自己女儿孤身千里迢迢从京都到岭南来寻亲,而且她还是生得如此模样,不是万不得已一般人家必不会行此冒险之举。   他再听安槿说要联系霍家,心里又有些诧异,不想这个姑娘竟是霍家的故旧,霍家大公子霍珩,他其实算得上是熟悉的,却不知这姑娘和霍家大公子是什么关系?   不是他脑补过度,实在是此事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第3章 住陈家   “夫人。”   安槿和陈峖柏正说着话,就听到了小丫鬟小满给夫人请安的声音。安槿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那日自己晕倒前见到的那位慈和的夫人。   陈大夫人免了丫鬟的礼,便坐到了安槿的床前,按着安槿不让她起身行礼,然后温和地道:“你晕了好几天才刚刚醒来,怎么就说这么多话,仔细伤神又累着了嗓子。”   说完还有些怨怪的看了一眼问安槿话的儿子。   安槿忙道:“不碍事的,夫人。是小女心急,才问了大公子些事。”   陈大夫人柔和的拍拍她,便召了她身后的丫鬟上前,却是她过来时便已让人备了些清淡的莲子燕窝粥,好让安槿醒后用了恢复些元气。   陈大夫人不再让安槿说话,只吩咐丫鬟上前服侍了安槿用了燕窝粥,又用了大夫开的比较温和些的药,便让她安心歇着晚些时候才说话。   安槿虽然想了解清楚现在的状况,却也知道这位夫人是为了自己好,此时伤了嗓子以后再怎么调养也会伤些元气的,便只得应了。   陈大夫人刚刚已经听到了安槿和自己儿子的对话,知道安槿的父亲竟然是京都锦华书院的先生,很是高兴。   却是大齐王朝有三大书院,分别就是京都的锦华书院,江南的庐林书院和岭南的南华书院。   锦华书院是大齐朝开国老丞相致仕后邀众前朝遗老遗少隐居饱学之士所建,名人大家众多,能在锦华书院教书,必也是有过人之识的。   不说陈家是积年的书香世家,就是陈大夫人自己,也是出身书香之家崔家,父亲还是岭南有名的书法大家,也偶在南华书院授课的。所以对同样出身的安槿自然又添了几分亲近喜爱。   陈大夫人安抚了安槿一阵,让安槿好些歇下,又吩咐了丫鬟待安槿再醒来时再喂她些清粥云云,然后才唤了儿子去自己院里说话。   翌日安槿便手书了一封书信给霍大公子霍珩,只道是自己来岭南途中遭遇水匪,幸被陈家所救,盼霍珩能帮忙接她去越州城安家的别院。   只是不巧的是陈峖柏派人送信去交州霍家,几日后就得到消息说霍珩却是刚好外出了,道是少则一个月多则数月后才会回来。   安槿得知这个消息很是无奈,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她入了岭南真是没一事是顺顺利利的,当然遇到陈家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来岭南之前,虽然外祖母托人帮她私下置了不少产业,但多数是托了霍大公子管理,此时她孤身一人贸贸然断不敢自己找去那些置下的庄子别院去的。   陈大夫人见安槿得了霍珩不在的消息后便愁眉不展,就劝道:“槿儿,其实之前听你说,你们家和霍家也只是故旧,其实若你不嫌弃,以后可以安心就在我家住下,我让柏儿再慢慢帮你寻访你的姨母。”   自这些时日熟悉之后,陈大夫人便让安槿唤她伯母,而她则是直接唤她槿儿的。   安槿曾跟陈大夫人说过她在岭南有一姨母,此次回来便是寻这姨母投亲的,只是和这姨母也是多年未见,早已失联,反是霍大公子经商常去京都,和父亲很是熟悉,父亲便拜托了霍大公子帮忙寻找姨母。   其实陈大夫人此时已经有心想将安槿留在陈府,这几日相处,她很是喜欢安槿乖巧知礼的性子,两人喜好兴致也颇为相投。她觉得一个长相太过出色的姑娘家,投靠多年未见又失联的姨母,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安槿也心知留在陈家是最稳妥的法子,且陈家家主陈老太爷是南华书院的院长,萧烨曾经也在南华书院陈老太爷门下就读过一段时间,陈峖柏又是身在朝堂,她无论是想联系到萧烨还是想了解多些岭南,住在陈家都是极好的选择。   反是霍家,就算再信任外祖母的眼光,她也没真的见过,相较来说已经相处过一些时日的陈家之人倒是更让她安心。   只是陈大夫人待自己真诚,隐瞒身份住在陈家到底有些愧疚。   陈大夫人看她脸色犹豫,便笑着道:“槿儿,我看你的画技十分出色,再过一个月就是我们陈家老太爷的六十寿辰,我还一直愁着送些什么礼物给老太爷,槿儿你若是有时间,不若帮我画一幅老太爷的画像,我再题了字,一起送给老太爷?”   陈大夫人的父亲是书法大家,她自己也是写的一手好字,不过她给陈老太爷的寿礼其实本早已准备好,此时提这建议也不过是想让安槿安心住下而已,当然她私心里也是有心想让安槿得到陈老太爷认可的意思。   其实这些时日的相处,陈大夫人已经起了心思想收安槿做义女留了她在陈家,只是被儿子陈峖柏劝下了,陈峖柏较为谨慎,已经派人去京都锦华书院查安槿父亲的事情,劝母亲过些时日待安槿的身份确认又查明安家情况之后,再多了解一段时间再作决定也不迟。   安槿听了陈大夫人的提议倒是眼睛一亮,她的画技前世的痕迹很重,技法偏写实,而萧烨最是熟悉自己的画技,若是陈老太爷那日寿辰他也会过来,看到那副画,自然就能查到自己的消息。   安槿忙点头应下,不过想到这帮陈老太爷画像,她又华丽丽的囧了一下,陈老太爷住在南华书院,她见都没见过,怎么画?她有这疑问,自是问了出来,不然回头难道要对着墙自己画个老人家?   陈大夫人就笑道:“傻孩子,过两日休沐时间老太爷就会回来一趟,届时你就过来见见太爷便可。”   安槿忙点头谢过陈大夫人道:“多谢伯母,这段时日多亏伯母照料了,若是伯母不嫌弃,阿槿也画一副送给伯母可好?”   陈大夫人温和雅致,待安槿处处照顾周到,就是安槿她亲娘因着阮家姐妹众多又多家务事操持,对她也未及这般细致周到的。而后来她养在宫中,赵皇贵太妃虽然对她甚好,性子却是冷淡,又有意锻炼她,多是放养着的。因此安槿是实实在在的喜欢陈大夫人,两人相处融洽并无丝毫假意。   陈大夫人就拉了安槿的手笑着道:“自然不会嫌弃,你是知道我是有多喜欢你的画的,只是你现在伤还未痊愈,可别太劳累了,待老太爷寿辰过了,不若我们一起画个游园图也是不错。”   安槿便笑着应了不提。   她想,意外被陈家所救,认识陈大夫人,真的是因祸得福,岭南的生活从这里慢慢掀开让她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安槿虽有心利用陈老太爷的寿辰将自己的消息传给萧烨,但是陈老太爷的寿辰还是在一个月之后,而萧烨此时必是已经得知自己失踪的消息了。   现在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病重,王府形势不明,她很不愿意萧烨再为自己担心又分心,为寻找自己耗费精力人力,所以想着该用什么法子尽快让他知道自己安好才行。   最后安槿仔细斟酌了下,还是用炭笔勾了一张写真画,正是她幼时家里的院子,院墙的刻纹,庭院里的桂花,树下的秋千,寥寥几笔却是栩栩如生。   画完后她便找了陈峖柏,请他帮忙将画送到一个来前她外祖母顺国公老夫人给她置办的小别院。   其实得知霍家大公子那边联系不上,她就一直考虑要不要送些信物至别院,因为那别院的地址她的侍女兼暗卫采枝以及贴身大丫鬟雪芽都是知道的,她们找不到自己,必会找去别院。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本不愿留下太多线索给陈峖柏,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顺藤摸瓜,暴露了自己身份。   她对陈峖柏道:“家父身体不好,早些年就有了把我送回岭南的打算,所以在这边也置了一个小院子,只是那里的人手都是家父拜托霍家帮忙安排的,我也不知根底。但这院子护送我来的家仆和护卫却是知道的,我想着,您能否帮我把这幅画送过去,若我的家仆和护卫侥幸生还,也好知道我还在生的消息,免得他们心焦。”   陈峖柏接过画,看着画纸上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的别致院景,细腻中满满溢着的都是怀念情绪,让人观之都忍不住心里为之柔软而思念。   他抬眼静静看了安槿两眼,心道,这到底是一个小姑娘,逢此大难,能如此表现,足可见其心性坚稳又不失柔善,他对她一直防备冷淡,她明明感觉出来了,也还是有礼有度不卑不亢,而他,对她真的是苛刻了些。   念及此,陈峖柏的面色也软了些,他点了点头,道:“姑娘且放心,我今日便派人送过去,并跟他们打声招呼,若姑娘的家仆和护卫寻到了这院子,就让他们过来见姑娘。”声音中难得的带了些温和。   他又看了一眼安槿,继续道,“我已派人去京都,若是见到你父亲,也会将你安好的消息传给他。”   安槿听了一怔,随即眼神黯了黯,苦笑了一下,却并没说什么。   陈峖柏去京都查也是查不出什么情况的,锦华书院的确有一位姓安的先生,不过却已过世。而她真正的父亲,也真是锦华书院的先生,她的事情,书院院长再清楚不过。安槿既然用了这个身份随商队来岭南,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安槿送画至别院不过是权当一试,不想收到的反馈竟是意外的快,画送出去几日后,她的贴身侍女兼暗卫采枝以及大丫鬟雪芽便寻到了陈府。   陈峖柏问过这两个丫鬟话,句句和安槿所言相符,便将她们送到了安槿身边。安槿见到她们两,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也来不及叙话,就先和陈大夫人禀告了,得了陈大夫人许可,才留了两人在自己身边服侍。   待无人时,采枝跪下道:“奴婢无能,让郡主遇险,还请郡主责罚。”   安槿摇头,拉了她起身,细细问了她们那日她们失散后的情况,又问了其他侍卫和侍女可还安好,最后才问道:“世子可已知我的下落?还有雪青现在如何?”   雪青便是扮了她,充作顺宁郡主嫁来岭南的她的贴身大丫鬟。   算算时间,雪青这些日子就该到岭南了,可是她在陈府养伤,怕露了行迹,也不敢太过打探这些消息,并不知外面的情形如何。   采枝起身站定禀道:“世子得知郡主失踪,很是担心,一直派人在暗中搜寻,因此奴婢寻到别院看到郡主的画,便立即传讯给了世子,是世子吩咐奴婢和雪芽过来服侍郡主的。世子爷吩咐了,陈家家风清正,郡主可暂时留在陈家。”   安槿点头,却并没有出声说什么。   果然采枝就接着道,“雪青前些日子已经到了王城,但是她在进入王城之前中毒,现在还是昏迷不醒,所以世子和郡主的婚礼也是延期了。”   安槿的脸色一变,道:“傅姑姑怎么说?”   傅姑姑是世子萧烨身边一位医毒都很精湛的医师,五年前萧烨在京中的时候,曾让傅姑姑跟着安槿一段时间给她调理身子。   采枝摇头道:“姑姑已经帮她解毒,道是好好疗养一番身子应是无碍。只是此毒霸道,即使解了毒,也有不少毒素染了肌肤,雪青的面上和身上会留下很多毒痕。”   采枝是暗卫,自小经过特殊训练的,对容貌并不是特别在意,但她也知道容貌对普通姑娘的重要性,说到这里,也是有些许不忍。   安槿更是脸色不好看,雪青是自幼就陪她长大的丫鬟,情分自是不比寻常,因着自己,让她涉险,她心里不可能好受。   一旁的雪芽和雪青一样,都是自小服侍安槿的贴身丫鬟,自是知道安槿的性子,知她必会因为雪青受到伤害而难受。   就出声劝道:“郡主不必担心,世子对外说雪青昏迷不醒需要休养,也是为了保护郡主和雪青,如此各本地世家必然放下戒心,不会再对雪青不利。世子那边也派了多人保护雪青,想来再不会有事的。就是那些毒痕,其实傅姑姑说了,假以时日调养,也会慢慢淡下来的。其实,要奴婢说,雪青现在有这些毒痕,反要更安全些。”   安槿点头,心里略定了些,只要安全无虞,只是毒痕傅姑姑这样说了,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如此,安槿才安心的在陈家住了下来。   陈家人口简单,陈老太爷和陈大老爷平日里都住在城外南华书院里,大房便只有陈大夫人和陈峖柏两个主子,二房陈二老爷在临州城为官,陈二夫人有二子一女,其两子都在南华书院读书,女儿陈峖棋则是跟着去了任上。   所以平日里安槿不过就是和陈大夫人说说话,聊着些岭南的风情旧事,书院的八卦轶事,其余时间一边养着伤,一边就看看书画些画,陈家藏书极多,陈大夫人怕安槿生闷,送了不少书给安槿看,就是陈峖柏知道安槿喜欢看些游记杂记一类的,偶尔也会寻来几本送她。如此,安槿的生活倒是意外的平静丰富起来。   这晚安槿莫名想起京都的日子,便有些睡不着,她也没有惊动采枝和雪芽,只自己披了衣服在桌前慢慢磨着墨。   她的嫁妆大部分都随着郡主的仪仗运送过来,直接去了王府,所以那些书籍画稿她现在是一样也见不着,偶然想起,便只能凭着记忆画些手稿,怕手稿被陈家人看见泄露太多她过去的生活,她能画的不过是简单的她在家中的小景,京里郊外的景致。   夜晚总是让人格外容易伤感些,哪怕安槿不是伤感的性子也有些惆怅,她正想着事,却听到窗户传来两声“笃笃”声。   她的心莫名的一跳,她记得那时在宫中,萧烨最爱敲她的窗户,明明有门,却总是喜欢从窗里面跳进来,虽然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但奇异的,这些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 第4章 夜相见   安槿上前打开了窗户,就看见夜色下迎窗而立的萧烨。   时光穿过了五年,他的棱角更加分明,五官更为出色,犹如雕刻般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却也冷硬得让人心惊,眼神在夜色下越发显得疏远而冷酷,带着些晦涩不明。   只是安槿看着他,却从他冷漠的眼神下看到了隐隐闪着的欣喜愧疚忐忑种种夹杂的情绪,还有看着自己时那藏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她向来如此,从她幼时,便能从他的伪装中感知他的情绪和真实的情感。   只是安槿看着他,很有些不适,因为他长大了,很明显不再是那个十三岁,伪装的再好,在她眼里仍是有些可爱的萧烨。   她和他青梅竹马,可那时她只有九岁,他也只有十三岁,她在宫中受人刁难,他表面对她很凶很无理的样子,但实际却是处处维护她,保护她,她对他心存感激,也真的喜欢他,可却绝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毕竟她不是真的九岁的孩子。   可是他对她好她都知道,她知道他处境艰难,无论在京都还是在岭南都举步维艰,小心翼翼用暴戾野蛮的外表去掩饰真实的自己,所以赵皇贵太妃娘娘想让自己嫁给他,他也喜欢她,她想清楚了便就不会拒绝,因为她并没有喜欢任何其他人超过他,而且,她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可是她此时看着他,心跳却忍不住有些加速,她想,大概是这种明明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感觉让人惶惑,还有他身上的压迫感太重,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些,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的。   安槿看着萧烨,萧烨也一直紧紧看着安槿,细细看她的每一丝表情和反应。   其实甫一得知她在陈府,他便已经偷偷过来看过她,只是远远的看过一次,却没有靠近。他的身边窥视的人很多,与她相关的事,他必须小心谨慎再小心谨慎。   他看到她已经长大,可是那眉眼,那笑容,那微微侧眼调皮的样子,还有瞪圆了眼睛或懊恼或惊讶的样子,还有最常见的板了脸一本正经装作大人的样子,其实和五年前一点也没变,她还是那个软软的小姑娘,总是喜欢装作什么也不在意却总是心软极了的小姑娘。   今晚他心绪不宁,就忍不住跑过来看她,却发现她一个人在桌前磨墨。   他是记得她这个习惯的,只要她心里有些不平静的时候,就喜欢半夜爬起来磨墨,她说听着那闷闷沙沙的声音,看着浓浓的墨汁慢慢滑动,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只剩下温馨和喜悦。   他隔着窗纱看着她小小的身影低头认真的样子,心里涌上一阵酸涩和心疼,握着剑柄的手也是越捏越紧。   她是在京都锦绣堆里锦衣玉食长大的,何曾受过这么多的罪,可是她远到岭南嫁给他,他却不能好好的保护她,让她被人追杀,受伤失踪,现在寄人篱下。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敲了敲窗,他想看看她,看她此时垂眸认真的样子,抬眼看到自己时又意外又惊喜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想到这里,他的心都是一阵颤动。   终于她开了窗,他终于见到那张在自己心里勾勒过千百遍的那张脸,一张张画纸被他打开又藏起,藏起又打开的那张脸。   只是他却没有像多年前那样跳入她的窗,他只是隔着窗看着她,看她离自己这样近,连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长长的睫毛闪动着,仿佛扫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又酥又痒胀胀得生疼。   萧烨忍不住就伸了手过去,越过窗台,伸到了她的面前。   安槿的脸腾得就红了起来,她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却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然后装作很自然的放进了萧烨的手中,但粉色飞颊垂眸的样子,还有微微颤抖的小手却仍是泄露了她紧张的心情。   他们虽然是未婚夫妻,可是毕竟多年未见,即使当初很熟悉,现在也是陌生的,况且他长大了,身上满满的都不再是当初那种青涩的气息。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和神情,她却没法拒绝他。   萧烨笑了出来,那先前身上的冷色因这一笑却是荡然无存,而安槿抬起眼来看他,从他笑着的样子立时便找回了幼时的感觉。   她瞬间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根本抽不出来。   萧烨看她微微着恼的样子,终于开口道:“槿儿,那些日子得知你失踪,我很担心,现在看见你好好的,真的很好。”   安槿只是无端有些羞恼,其实握握小手什么的,真不算什么事,她本来现在应该已经和他成亲了呢。   只是,他的手又大又暖,还有因长期习武练剑厚厚的茧子,烙在她的手上让她痒痒的,心跳无端又加快了许多。   其实萧烨的样子也并不比她好些,他的肤色偏黑,并看不出脸红的样子,但她却看到他的耳尖已经泛红,还有他明明在笑着,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又紧张又炙热,那样子简直让安槿心里发紧。   她垂了眼,伸出另一只手去扒他的手,却怎么也扒不动,然后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这一笑那些莫名的紧张就都飞了去,仿佛又回到了幼时。   她再抬眼,就带了笑意问道:“唔,那你怎么到现在才过来看我?我以为你一点也不想见我呢。”   萧烨看她这样的笑,心就忍不住跳起来,又软又甜又涩,握着她的手只觉一片酥麻,他有些失措,掩饰性的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嗯,是我的错,该早些过来看你的。”   安槿把头侧了侧,努力避开他的魔掌,听了他的话又诧异的瞅了他一眼,他以前是个霸道性子,又野蛮不爱讲理的,说话可没有这么好听。   萧烨看她古怪又可爱的样子,心里一阵阵酸疼,真是喜欢得紧,只恨不得跳进窗去抱了她再亲近些,可仍是忍了悸动,温声转了话题继续道,“槿儿,陈家是岭南历经几朝的书香世家,名门望族,家风纯正,且你最喜欢书画,又喜欢搜淘古籍,研究民俗历史,一定会喜欢陈家的氛围,就先暂时住在陈家可好?”   怕她误解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等你什么时候想进王府,我就安排让顺宁郡主痊愈,准备我们的大婚。”   其实他心心念念了她五年,自然是现在就恨不得娶了她,让她乖乖待在自己身边。可是母亲身边防范那么严密,仍是不经意间中了慢性□□。   王府内部勾心斗角,阴私手段不断,外部各方势力角逐,他不想因自己一时疏忽就让她受了伤害,他一点也不想冒这个险。   可他也不舍得把她藏在暗处,让她在陈家,也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心也能安定些。   安槿看他近似温柔的神色,心里有些感动,手动了动,细细“嗯”了声,道:“只是觉得骗了陈大夫人,心里有点不安。”   萧烨道:“你本来就是安槿,除了没有告诉她你是我的世子妃,并没有骗她。嗯,回头你告诉她你来这里是嫁人的,唔,是找你的未婚夫完婚的。”   他不想任何人觊觎她。让她住在陈家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安槿“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这是宣示所有权吗?真是小气啊。不过她本来也是有这样的意思,她一点也不稀罕别人对她有丝毫的意思。   不过安槿眼睛转了转,突道:“听说南华书院有女院,岭南更是女子亦可为官,我想去南华书院看看。”   萧烨皱眉,南华书院是岭南最大的书院,有最好的书画先生武艺师傅,也集聚了岭南各世家出色的子弟,其实安槿若能去南华书院,自然是对她很有帮助的,可是,他看了安槿一眼,他并不愿意安槿去那里,他不喜欢别的世家子弟太过接近她。   安槿拿空着的那只手戳了戳他,道:“我可以乔装一下的。”   他顺势又抓了她的这只手,揉了揉,她的手软且滑,小小的,似乎这几年仍是没有变。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槿儿,陈老先生是可信之人,我会把你的身份跟他说明,到时候让他安排你去南华书院之事。”   陈老先生德高望众,且板正严谨,有他看顾,他也能放心些。   安槿点头,能跟陈老先生说明也好,她并不喜欢躲躲藏藏的行事,而且萧烨愿意给她这些自由,她也愿意尽量配合他让他安心。   两人一直一个站在窗外,一个在房间里趴在窗台上说话,可能是五月的夜晚仍有些凉,安槿不禁抽了手抚了抚自己的胳膊。   萧烨看见,心里就又有一种拉她入怀的冲动,安槿看到萧烨的眼神有些不对,才发现两人已经说了许久的话,她有些不自在的道:“萧烨,夜深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萧烨瞟她一眼,有些不舍的抚了抚她的额头,无奈道:“嗯,你去睡吧,我看你睡着了才走。”   安槿又抬眼仔细的看他,这货是真的变了很多啊,以前再不会说这么好听的话的,不知道这样的话有没有跟别人说过?   安槿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其实她也不是那么了解萧烨,长大了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在男女之事上又是什么观念,她其实一点也不知道。   意识到这一点的安槿突然有了十分强烈的危机感和忐忑不安,这,如果她嫁给萧烨,萧烨要是再纳几个侧妃,她到时候要怎么办?好像她也和离不了吧?   萧烨看安槿的脸色突然开始阴晴不定,皱了眉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快去睡吧,你伤势未痊愈,本就不该熬夜,这样站久了也不该。”   安槿点点头,“嗯”了声,关小了窗,也无心再去理会萧烨,她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大,可是她也不想开口问萧烨,这事还是慢慢再看看吧。   安槿爬去了睡觉,萧烨却是一直站在了窗外,直到天色将明才离去。   其实安槿不知道,她的情绪一直很直白,在萧烨眼里,简直可以说是一览无余,他虽然不知道缘由,却看出了她突然的疑惑和退缩。不过没有关系,他心道,她到了岭南,他会帮她慢慢适应这里,做他的世子妃,然后王妃。他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陈老太爷的寿辰是六月中旬,到了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陈家的亲眷就陆续到了陈府,陈大夫人也开始越来越忙了起来,而陈府自然也热闹了起来。 第5章 会错意   安槿最先见到的便是陈家二房的陈二夫人及其所出的陈府唯一的小姐陈峖棋。   陈二老爷在王城以南的临州城任知州,任上不便久离,陈二夫人白氏便带着女儿先行回了陈府。   没错,陈二夫人姓白,和岭南王侧妃白氏都是出自岭南最大的本土世家白家,只不过白侧妃出自白家长房嫡系,而陈二夫人白氏则只是偏了一些的旁支罢了。   这日陈峖柏去城外有事,便顺便就接了陈二夫人和陈峖棋回府,同时接回府的还有二房的陈峖棣和陈峖榆。   陈峖棣十七岁,其实已经从南华书院毕业,且已经考了功名,留在了那里编书,陈峖榆则只有十三,仍是在书院读书,两人知道今日母亲和妹妹/姐姐回府,便都特地告了假回来。   安槿本只是寄居陈府,伤势也未痊愈,陈二夫人和陈峖棋到来之日本不必相迎,但陈大夫人既有心留下安槿在陈府,便还是劝说了安槿好生打扮了一番一起去了厅中见陈二夫人和陈峖棋。   陈大夫人相邀,安槿又是打算要在陈府住上一段日子的,自不好相拒,她便简单的梳了双螺髻,前面留了厚厚的留海,两边只插了小小的珍珠梳篦,如此倒是遮了五分的美貌,且越发的显小,咋一看,也不过是个可爱精致的小姑娘而已。   陈大夫人看到她的打扮,心里自是清楚为何,心里对她更是怜惜,只拉了她到身边坐下,更显亲热。   陈大夫人的管事嬷嬷解嬷嬷亲自去府外接了众人,又迎了他们到了正厅,众人相见见礼后,陈大夫人携了陈二夫人坐下,两人寒暄一阵后,陈二夫人这才好奇的打量安槿,笑着就问道:“大嫂,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可真是好生精致。”   这样貌,哪怕是安槿刻意低调却也是引人注目的。而且安槿是自小养在宫廷,赵皇贵太妃刻意培养的,姐姐阮安柟又是大齐皇帝最宠爱的皇贵妃,身上自有一股侵染到骨子里的贵气和威仪,先时她受伤卧床时还不觉,此时正正经经打扮了坐在厅里会客,那气质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就是陈峖柏见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气度也是暗自皱眉,心里那丝隐隐的疑惑又再度冒起。他总觉得,安槿的身份怕不只是一个书院先生的女儿这么简单。   且说陈大夫人听了陈二夫人话,便就拉了安槿到自己身边,笑着就跟陈二夫人介绍道:“这是我父亲故人的女儿,因我父亲的这位故人在京都锦华书院任教,她便自幼随了父亲在京都长大,这次她回来岭南探亲,我便接了她在身边住下。”   “说来也是巧,我这位世伯姓安,她的闺名就是一个槿字,正合了我们家女孩儿的字,也不怪得和我这般的投缘。”   却是陈大夫人不想安槿因只是一寄居落难的孤女身份而受到大家的轻慢,便说了她是她父亲故友之女,如此好让众人对她以待客之道待她。   陈二夫人看自家大嫂介绍这小姑娘时神态亲热,又见安槿气质仪态不俗,忙就从自己腕上褪下了一个白玉镯子给安槿戴上,道:“不怪得这般灵秀,竟是伯父故人之女,看她站在大嫂身边,这气质当真是竟如大嫂亲生的女儿一般呢。”   安槿看着腕上平白多了的镯子,虽然这镯子对真正的她来说并不值什么,但以她现在在陈家的身份接受这样的礼物,却觉得不是很合适。   她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却只是笑着点头,然后介绍她认识二房的几位公子小姐。   陈峖棣和陈峖榆一个十七,一个十三,两人一大一小,相差了四岁,但外貌却生得非常像,都是文秀的少年,倒是跟他们的堂兄陈峖柏冷肃的气质相别甚远。   两人看见这个家里多出来的精致得有点让人闪眼的小姑娘,脸都有些微微的红,颇有些腼腆拘束的跟安槿行了礼问了好。   而陈二夫人的女儿陈峖棋十五岁,生得不算多漂亮,但温雅秀气,书卷气十足,也丝毫没有那种被规矩约束太过古板的感觉,而是颇为大方文雅,如此就算不算突出的五官看起来也灵动了许多。   两人见了礼,陈峖棋就笑着道:“以前常听祖母赞说京都的女子灵秀雅致,常常还不服气,今日看到这位安妹妹,倒真的相信祖母所言不虚了。”   又对安槿柔声道,“安妹妹,听说锦华书院收藏了前朝不少的古籍孤本,那里的藏书虽不及宫中书库,却是有许多珍贵的前人杂记手稿的,不知这是真是假?”   她没用问“你是否有幸去过”,而只是问“不知这是真是假”,安槿的父亲既是锦华书院的先生,这是真是假必是知道的,可见她的体贴,说此话,也是有抬高安槿的意思的。   安槿喜欢她的细致,回道:“是真的,我自己还曾手抄过一些,也些许都有些记忆,姐姐若是喜欢什么,可以说来听听,我们讨论讨论。”   陈峖棋听了很有点惊喜,她最是爱看些杂七杂八的前人手记什么的,不想这位暂住家中的小姑娘竟跟自己爱好相似,想着自己自从南华书院回来,家中只有自己一个女孩儿,平日里多是较闷,多一个兴致相投的姑娘在家中,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且陈峖棋心思聪慧灵活,她见安槿长相清丽,家世教养都颇为不错,再看大伯母对她亲热异常,不经意间又见大堂哥看向安槿的目光专注又内敛,心思略转了转,便想的有些岔了去。   却是说起来陈峖棋的这位大堂哥陈峖柏仕途顺利,亲事上却是颇为不顺。   陈峖柏已经年届二十,先时也曾定亲过两次,幼时定的未婚妻病死,后来定的未婚妻却是跟人私奔跑了,对外自也是称暴病而亡了,所以外面都传有陈家大公子克妻一说。而那之后,陈峖柏就对亲事也不怎么热衷,几次说亲都被他拒绝了。   所以为着大堂哥的亲事,陈大夫人是颇为烦恼的,今日陈峖棋见大伯母对安槿如此喜欢,还特地留了她在家中住,便不免就误会大伯母是不是有意将安槿许配给大堂哥。   陈家这代资质最好且最有出息的子弟便是陈峖柏,年纪轻轻就坐到岭南律史之职,这若在朝廷差不多已经相当于各部侍郎一职了。且陈峖柏又是陈家默认的下一代家主,陈峖棋几兄妹对陈峖柏都是既敬重又信服的。   既是存了这样的误会,陈峖棋自是对安槿格外友好和亲近些。而在之后,她见安槿对待大堂哥却是平平,颇为疏离,而陈峖柏向来性子又冷峻,她更是想着法子撮合安槿和陈峖柏,闹出了不少是非,这又是后话。   陈家二房回来没几天,接着便又有陈家的本家几房派了人过来恭贺陈老太爷寿辰,其中又来了几位待字闺中的小姐,一个是本家五房的陈峖悦,一个则是本家六房陈峖宁。   陈峖悦十六岁,已经订婚,未婚夫就是王城越州城世家郑家的公子,婚期就是这年的年底,此次过来也是商议婚事细节的。   陈峖宁十四岁,尚未定亲,她的母亲本家六房的大夫人石氏这次带她过来越州城,也是有替她在越州城说一门好亲事的意思。   陈老太爷的寿辰临近,陈大夫人崔氏和二夫人白氏都要准备那日及前后的各项安排,日夜里都是各种忙碌,就是陈峖棋也接了要招呼姐妹,接待客人等各项任务。   安槿有伤在身,又是外人,自不好帮忙,但陈峖棋因着那心下的“美好”误会,又有自己母亲和大伯母的交代,便常也领了陈峖悦和陈峖宁一起过去安槿院子里说话,有时候也会说些岭南的宴会待客的各种风俗礼仪,这个安槿嫁来之前,自然也有嬷嬷专门教导过,但听陈峖棋淡淡说些岭南世家小姐的一些习□□好,又是另一种趣味。   陈家姐妹听说安槿自幼都是在京都长大,对京中之事甚是好奇,也会问些京都的轶事,锦华书院的趣闻,还有京都世家贵女们平日里的兴趣爱好什么的,安槿总会寻些有趣的却也只是边缘的事情说笑上一阵,或者说些京里流行的衣裳料子首饰钗环,再说些平日里爱玩的游戏,护肤美颜的法子,也是听得几个小姑娘兴趣盎然,向往不已。   更有甚者,她们竟还时不时旁敲侧击的问安槿她们岭南王府未来世子妃顺宁郡主的事,安槿便只道,顺宁郡主自幼便是被养在宫中赵皇贵太妃处的,她并不多见,这才罢了。   陈家和睦,姐妹们都或温厚或端庄或纯善也或因着那小小的误会,待安槿都是极为友善且亲近的,只是这样的亲近传播出去,越发让安槿在陈家的位置显露出来,却不免让有些其他心思的人或家族心里不安了。   因为陈家姐妹会有“陈大夫人有意将这接来家里住的漂亮小姑娘许给长子陈峖柏”这样的误会,旁人自然也会有。 第6章 怀佳人   且说陈二夫人的娘家白家,正是岭南本土最大的世家,也就是岭南王侧妃白氏的娘家,算起来陈二夫人还和白侧妃是堂姐妹。   这日白家就有一位小姐过来拜访陈峖棋,却是白家二房的一位小姐,在白家嫡系排行第三,唤作白千绯的,也就是那位白侧妃想塞给萧烨为世子妃的白家大小姐白千珠的堂妹。   白家是岭南本土第一大世家,在京都时,安槿听说的都是白家如何如何霸道,那位白侧妃在岭南王府如何兴风作浪,其实吧,白家的家风很好,在岭南的声望也是很高。   白家嫡系的几位小姐也都是教养很好稳重得体的世家小姐,否则身为旁支的陈二夫人当年也不会被陈老夫人选中,配给了自己的嫡次子陈二老爷的。   陈家作为历经几朝的书香世家,并非攀附权贵之家,亦很少参与权势之争,家族选媳都是看媳妇教养和品性的,所以可见白家小姐的教养还都是不错的。   且说回这白三小姐白千绯,今年十五岁,是白家二房老爷的继室所出,她上面还有一兄一姐,都是白二老爷的原配所出,分别就是白家的二公子白绍卿和白家的二小姐白千纱。   白千纱和长房的嫡长女白千珠外家都是世家大族,两人在白府地位非常,白老夫人那都是以未来岭南王妃的架势培养两人的。   相对的,白千绯母亲是继室,外家不显,在白家也不是很受重视,性格就要弱上那么许多,是个温柔善解人意会忍让的性子。   白千绯和陈峖棋同龄,都在南华书院女子班进个学,因着亲戚关系,那几年也是日益相处,所以感情也格外好些。   陈峖棋从临州回来后,回过一次外家,还特地送了白千绯好多临州的土特产。所以在外人看来白千绯这日过来拜访陈峖棋,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陈峖棋迎了白千绯入自己的院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白千绯就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棋姐姐,听说你大伯母接了个京都的女孩儿在你们府上,还是个琴棋书画俱佳的才女,可是真的?”   陈峖棋抬眼看了她一眼,默了一默,就道:“阿绯,安姑娘是大伯母故人之女,很受大伯母喜欢。”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在书院更是日夜相处,情分非同寻常,陈峖棋自是知道这个比自己只小几个月的表妹的心思。   陈家虽不是什么大世家,但陈家清贵,陈老太爷德高望众,弟子门生无数,陈峖柏又稳重能干,前途无量,白家也是有把白千绯嫁到陈家的意思,选中的自是作为嫡长子的陈峖柏。   白千绯温柔和顺,原本陈大夫人也是有些这个意思的,可是却不知为何到了陈老太爷那里,却是被陈老太爷一口拒绝了。   及后白千绯的嫡姐白家二小姐白千纱与岭南王的长子白侧妃所出的萧恒定亲,陈大夫人倒是明白了些什么,这事便也再未提及过,白家老夫人和白二夫人屡次试探,都是被陈大夫人给挡回去了。   此时白千绯试探陈峖棋,想打听安槿的事情,因着陈峖棋心里有那种误会,自然格外敏感些。她是和白千绯交好,但却不是个拎不清的,不说陈峖柏只是她堂哥,不是亲哥,白千绯和她大堂哥的亲事已经被祖父严厉否决了,大伯母也没了那意思,她就绝不会站在白千绯这边行些愚蠢之事。   所以她刚刚回的那话,却是暗示了几重意思,或是“大伯母喜欢安槿,如果你做些什么,可能会让大伯母讨厌你”,亦或是“大伯母喜欢安槿,阿绯,你还是收了你的心思吧”。   总之无论是何种意思,都是劝白千绯收了心思的意思。   白千绯脸上划过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和难过,但很快振作了一下,微摇了摇头笑道:“嗯,我也是听说了,听说这位安姑娘又乖巧又知礼,很受你大伯母的喜爱,还听说她父亲是京都最大的书院锦华书院的先生。”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微微叹息了一声继续道,“棋姐姐,你可知道,那位顺宁郡主的父亲也是锦华书院的先生。顺宁郡主自到了岭南,世子爷说她中了毒,便把她藏得密不透风的,根本见都不给人见。你知道,我大姐姐是何等骄傲之人,如今也不知消瘦了多少。”   陈峖棋听了,也微有些吃惊。她们听到的消息都是顺宁郡主是王妃娘娘的母妃世子爷的外祖母赵皇贵太妃亲自教养的,姐姐还是大齐皇帝的皇贵妃,其他的俱是不知道的。所以倒还是第一次听说顺宁郡主的父亲竟也是锦华书院的先生。   陈峖棋就有些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可是那些事和安姑娘也是不相干的,顺宁郡主的事,我们姐妹因着好奇也问过几句,可安姑娘说顺宁郡主自幼被养在宫中,她也没怎么见过。”   白千绯见陈峖棋的关注点果然被转移,微微一笑,道:“这个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因了这层关系,我大姐姐就格外关注些,我也好奇些罢了。其实只是一普通书院先生之女,短短时间就能得到你们陈家人人称赞,想必是有过人之处,若是能结交结交,我们也好知道些京都世家贵女的事,将来也好和我们未来的世子妃容易点相处。”   陈峖棋叹了口气,原来是白大小姐白千珠来曲线打探消息的。其实她真有点不明白,为何白家要坚持把白千珠送去王府,看现在这架势,竟是做侧妃也是一定要嫁去的。   不过她甩了甩这些思绪,回到安槿身上,想到安槿若是真嫁到他们陈家,就是将来陈家的当家主母,也是需要融入岭南世家圈子的,大伯母让自己照看她,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带着她融入这些世家女的圈子中去吗?   她未必不知道白千绯想试探的心思,可过几日就是祖父寿辰,届时安槿还是要和大家打交道的,早些见见,大家心里也都有个底。   既然作如此想,陈峖棋便点了点头,笑道:“阿绯,安姑娘的确是个可结交的,你既想见见她,我便叫了悦姐姐和宁妹妹一起去探探她好了。”   白千绯听陈峖棋的语气中对这位安姑娘满满都是维护和亲昵,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却是不显,只状若高兴的应了。   且说回安槿,再过几日便是陈老太爷的寿辰,安槿给陈老太爷的画像已经给陈大夫人送去,因为已经联系上了萧烨,她这画便没有用太多现代的技法,而是老老实实用了此时大部分人多用的工笔人物画技法,偏于写意,但画得很细致,还是费了很大心神的。   所以把画像给陈大夫人送去后,安槿也是松了口气,这日便坐在了藤椅上一边在回廊里逗着只颜色鲜艳外形亮丽的鹦鹉鸟儿玩,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这岭南的日子,后面该如何行事。   陈家的人历代大部分都是喜欢学问,或寄情山水,或著书编史,或喜欢书画,不参与权势之争,就是出仕的,如陈峖柏,那也是多不站队,只认真做事之人,她自来是不喜牵连他人之人,当然不想因着自己把陈家搅进是非之中。   不过想到这里她又觉自己太多想了,自己不过以落难女身份住上一阵,哪里有什么分量影响多少东西,只行事小心些,莫给人家添麻烦就是了。   一边想着,一边手就戳了戳小鹦鹉,小鹦鹉扑棱一声飞到一边,叫了一声“死丫头”,再用那小眼神斜着看着安槿,安槿“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这只鹦鹉鸟儿是前几日陈峖柏的朋友送给他的,陈峖柏就拎了送给了自己的母亲陈大夫人,然后陈大夫人怕安槿闷得慌,就送来给她解闷的。   所以陈峖棋领着峖悦和峖宁姐妹以及白千绯到了她的院子这边过来,还只远远见到个背影,未及打招呼,便先就听到了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几人俱是一愣,怔了一怔才继续往前走,待得行到近前,那边安槿已经听到小丫鬟的回报,回过身来,笑吟吟的迎接她们了。   安槿这日本没打算外出,因还是在养伤,着的不过就是日常简单的白色镶了粉边的襦裙,头上简单梳了双髻,前面仍是留了厚厚的留海,后面头发垂了下来,一边簪了一个小小的珍珠簪花。   岭南世家女喜华丽,犹喜金银和五光十色的华丽宝石,衣服也偏色彩艳丽,就是陈家为清贵的书香世家,陈峖棋她们也多是着锦缎百褶裙,戴大大的玉石璎珞,更别提出生第一世家的白家女了。   可是偏偏安槿一回过头,明明穿得淡的啥似的,那浅浅一笑,就好像周边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都失色了似的,明明也并无什么艳色,却让人只觉清丽逼人,仿佛日月光华也不过如此一般。   陈峖棋她们已经和安槿熟悉,其实除了初时有些被惊艳,相处下来,不过也就是觉得安槿精致灵秀些,也并不特别觉得怎样,然而此时白千绯却是心头如遭电击,那笑脸都差点没绷住,掐了好一会的手心才能保持住一惯的大方柔婉。   好在此时陈家姐妹都被那只漂亮的鹦鹉鸟儿吸引住了,没注意到她那一刹那的异样。   陈峖宁年纪小,在家中又受宠,就活泼些,一脸惊奇的看着这只嘴巴红嫩,头部绯红,中间嫩黄,后面都是嫩绿的小鹦鹉鸟儿,平日里她见得都是灰突突的八哥鸟,哪里见过这样好看说话还机灵的?   陈峖宁就道:“哎呀,安姐姐,你哪里来的这只鸟儿,怎么这般好看?”   那小鹦鹉就歪了脑袋,跟着道“好看,好看”,眼睛骨溜溜的转,真真是可爱极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安槿就笑着道:“这是前两日崔伯母怕我病中发闷,就送了来给我解闷的,说起来这小东西还真的是可爱得紧,还会念两句诗呢。”   这话音刚落,那小鹦鹉就怪声怪气的念道:“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这一句一冒出来大家都是一愣,随即便不禁莞尔,唯有安槿是一脸的囧汗,明明她说这鹦鹉会念诗,念的不过是句“湖光秋月两相和”,如何就变成了“怀佳人兮不能忘”呢?   这鸟,到底是只什么神奇的鸟啊?   因着这鸟的插科打诨,就是陈峖棋领了不认识的人来,几个少女也是很快融入到一起说说笑笑了。   一行人从这只神奇的小鹦鹉,说到平日里最爱养的猫,又说到海外的各色首饰用品,每人都各有见识,说得很是高兴。   白千绯虽然间中会打听些京都的事,但也是恰到好处,听起来也不过是很正常的对京都的好奇而已。   陈峖棋见状也是暗自松了口气,不过她也是好笑的摇摇头,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阿绯虽然喜欢她大堂哥,但她向来都是懂事知礼极有分寸的,从来都是发乎于情止于礼,并无任何出格之举,如何会做出什么不当之举?   大家在安槿这里也是玩得很开心,还吃了雪芽特地整的一些京都点心,告辞的时候也都是高高兴兴约了下次再见的。   只是白千绯出了陈府大门,上了自家的马车,那脸色立时就变了,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她身边的大丫鬟心里也是叹了口气,却是半点也不敢吱声。   那彩色鹦鹉,其实白家也刚得了一只。   就是前两日白千绯的兄长白绍卿拎回来的,不过没有送给白千绯,而是送给了他的同母胞妹,白千绯的二姐白千纱。   听说,那鹦鹉是熊家二公子从海外弄回来的,就只有三只,一只送到了王府大公子萧恒,一只送给了白绍卿,最后一只便是送给了陈峖柏。   熊家是王城仅次于霍家的大商家,岭南重商,大商家的地位也是很高的,而熊二公子便是熊家重力培养的下一代的继承人,精明能干,和岭南各世家公子都很熟络。   那鹦鹉陈峖柏没有送给陈家唯一的小姐陈峖棋,竟是送给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安姑娘,“怀佳人兮不能忘”,真是想不到一向古板冷峻的他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事。   白千绯满腹心思和苦涩的回了家中,刚换了衣裳,就有丫鬟传召道是她的母亲白二夫人林氏召她说话。   白千绯整了整衣裳,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气色,然后用茉莉粉仔细擦了擦自己的脸颊,顿时,那先时回来时带上的一丝晦暗之色便消失无踪,展了个得体的笑容,她这才去了母亲的院中。 第7章 各思谋   安槿送走了陈家姐妹和白三小姐白千绯,回到房中,坐下来静了一会儿,才转头问一旁也是若有所思的采枝道:“这白三小姐,除了是陈二夫人的娘家堂侄女,可还有别的什么牵扯?”   安槿自来都是不爱管闲事喜欢自在生活的性子,然而身在局中,就得了解这个局的规则和变数,才能保证自己,唔,以前是想混吃等死的日子,现在高大上点,就是自在的生活。   她算不得什么特别聪明,但却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对别人的善意恶意总能察觉出几分,白千绯虽然语笑盎然,对着她温柔软语,她却直觉她有点问题。   尤其安槿之前深受赵皇贵太妃等人的影响,潜移默化的对白家之人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防范之心,这白千绯,可也是白侧妃的侄女,白千珠和白千纱的妹妹。   她来岭南之前背过岭南主要世家的关系谱,白家之人当然是重点关注对象,但背的东西是死的明的,有些细微或旁支的东西,恐怕还是得身在其中才能了解。   采枝是岭南王妃培养的,放在萧烨身边,然后萧烨又转送给自己的暗卫,而自己现在住在陈家并可能还会继续住好长一段时间,相信采枝来之前,一定就已对陈家各个细节都有所打听。   果然就听采枝禀道:“郡主,这白三小姐,还和陈大小姐是南华书院的同窗,两人很是交好,白家有意将白三小姐许配给陈大公子,陈大夫人原先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只是此事却被陈老太爷否决了。”   安槿点头,采枝说话甚少带主观意见,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不过若这白三小姐只是和陈峖棋陈峖柏有牵扯,对我有敌意做什么?她不过是个客居的而已。   她微皱了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就好像狮子的地盘意识,觉得自己侵犯了自己本来该属于她的地盘,所以有敌意?   不过她还是真没往她们会误会陈大夫人有意把自己许配给陈峖柏身上去想,实在是她非常清楚陈峖柏对她戒心非常重,从一开始就恨不得把她扔出去那种,而陈大夫人对自己的善意,也是完完全全没有要把她跟自己儿子一块凑成对的意思,不过是把她当成一小女孩儿,前日她去送画,陈大夫人也已经透出想要收她做义女的事。   而在京都,人伦观念非常重,只要是她被陈大夫人收成义女,那基本她就不可能再嫁给陈家的儿子,所以,她半点都不会往她们想的方向去想。   根据她以前所知道的信息,这位白家三小姐白千绯虽是白二老爷的继室所出,但她母亲林氏温顺贤淑,对原配所出一子一女那是视如己出,甚至胜过自己这唯一的女儿了,而白千绯虽然是幼女,但对嫡兄嫡姐也是恭敬顺从,所以白家的这三兄妹关系很不错,唔,跟大堂姐白千珠的关系也不错。   难不成她是因着自己是从京都来的,而她们白家人自然是厌恶京都女子的,因为在她们看来,昌华长公主夺了她们姑姑的王妃之位,然后顺宁郡主就要夺了白千珠的世子妃之位,仇恨厌恶京都女子,迁怒到她身上看起来也很合理。   安槿转头看窗外阳光明媚,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蝉鸣声鸟叫声叽叽喳喳的让枯燥的初夏多了些生气。   安槿穿越前自家的大院子里就有一颗很古老的柳树,大到几人抱的那种,上面就齐聚了黑压压的都是麻雀,有时候真是吵死人了。可是安槿现在听了外面叽叽喳喳的雀鸟声却很是亲切,心情就莫名的好起来,又欢快又轻松的那种。   岭南是她前世的家乡,那就是她丝毫不担心不畏惧愿意嫁来岭南隐藏在心底的一个原因,她喜爱这里,想找一找前世的足迹,生活过的地方。   唔,过两日就是陈老太爷的寿辰宴了呢,届时大概不少的岭南世家贵女都会出现,能只是以安槿而非顺宁郡主的身份先和她们接触,自己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好像做了小小坏事而不被发现的愉悦感。   白家,白二夫人林氏的院子。   白千绯入得母亲院子的时候,白二夫人正坐在桌前拿了一本册子慢慢的翻看。   看到女儿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拉了她到身边坐下,先细细看了她的神色,见她神色温婉,意态平静,就欣慰的点了点头。   让丫头上了一碗银耳百合莲子粥,看着女儿慢慢姿态优雅的用了,这才退了仆妇,细细问道:“绯儿,今日去陈家,玩得可好?”   白千绯点头,笑着答道:“嗯,挺不错的,棋姐姐还带我去见了那位她母亲接回来的安姑娘,生得……”   她微顿了顿,然后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不说我,就是二姐姐怕也是比不上的。”   白家三姐妹,要说美貌,是二小姐白千纱最美,大小姐白千珠次之,然后白千绯是最普通的。   听说白二老爷的原配夫人,二小姐白千纱的母亲庄氏就生得美貌非常,白千纱就是像了她母亲,白二老爷和庄氏也是颇为夫妻情深,相对的,林氏这位继室就是生得很寻常。   当年白家之所以相中林氏,娶她为继室,看重的便是她温柔贤淑稳重孝顺,家世也不显,如此娶进来才不会对庄氏所出的一子一女造成威胁。   林氏笑着看着女儿说话,就听白千绯又叹道,“人说京都女子气质高贵生得娇美,原只有王妃娘娘一人作参考,当不得例,这回见了这个安姑娘,才知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氏握着女儿的手也是一顿,又深看了女儿一眼,垂了眼,喝了一口茶,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绯儿,女儿家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稍沾惹了一点不好的污点都对你将来的婚嫁影响甚大。   看女儿的笑容慢慢凝住,她却是没有停声,伸手爱怜的抚了抚女儿的头发,继续道,“绯儿,陈家的事你且稳住,不要做任何事,此事母亲自有计较。”   她只有一女,这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自小都是带在身边一点一滴教养的,刚刚女儿一开口赞京都女子,说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的心思她就已猜到了一二。   女儿这是想从那两个自小生活在云端,心高气傲的姐姐那边入手,挑拨她们出手对付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可且不说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情况还没摸透,就是白千纱和白千珠两个,哪个又是省油的灯,哪里是那么容易挑拨的,这种事行事就算再周密,总会露出点行迹,被老夫人知道了,又岂会饶过女儿?   且陈家虽好,她的确是非常属意陈家和陈峖柏,可是女儿却也不一定非他不可,为他污了名声,影响了女儿再挑其他的名门,才是得不偿失。   白千绯听了母亲的话,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殆尽,呈上了失落之色,好一会儿才咬了咬唇,低声道:“母亲,女儿,女儿不想嫁其他家公子。”   能被她母亲父亲还有祖母看中的那几家公子,未婚且能承继家业的就那么几位,可是细数过去,哪一个能是良人?   如送鹦鹉给自家兄长和陈大公子的熊家二公子熊应泽,虽未娶妻,却已经有了好几个美妾,听说为了谈生意,从来青楼楚馆都是常客,还养了不少专门服侍人的烟花女子。且商家规矩小,那些大商家哪个不是各地都“娶”上个如夫人,甚至听说在当地都是以夫人自居的,当地的生意子女也有继承权。   然后就是庄家。可是庄家三公子中意的分明是她二姐,且庄家又是二姐的外家,她自小到大都是活在大堂姐尤其是二姐的阴影之下,不说祖母父亲兄长眼里只有二姐,就是她母亲也是处处都偏着她二姐,让她忍让。她真的不想自己嫁了人,夫君的眼里也还是只有她二姐。   另又有周家,但周家是没有根基的武将之家出身,周大公子长得不但丑还粗鲁,她实在想象不出嫁给他的日子得是怎么过。   林氏听了女儿的话,看女儿神色失落黯然,心里就是一软,搂了她靠到自己怀里,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放心,绯儿,能为你争取到的,娘一定会帮你争取到,但你需得心知,这女人过日子,情爱是最要不得的东西,若是被情爱蒙蔽了你的双眼,行出些什么不当的事来,毁的就是你一辈子。”   当年她能嫁得白二老爷,靠的就是温良恭谨让,虽说一辈子也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娘家的姐妹们,也有嫁给自己选的如意郎君的,可现如今谁有她过得好?那些情爱还不是在生活的不如意中磨得精光。   就是她的夫君白二老爷,心中说是最爱原配庄氏,可还不是日日睡美妾?镜花水月哪有实在生活重要。   白家想把女儿嫁给陈峖柏,是因为陈家门风清贵,陈老太爷德高望众,门生弟子无数,隐形影响和势力其实很大,而陈峖柏年纪轻轻已是律史,白家一直插手不到刑律司,便想从联姻入手。   而她看中的却是陈家是经年的世家大族,陈峖柏将来就是陈家的家主,而陈家家风好,少有纳妾的,女儿嫁过去,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所以若是能为女儿争取到,她就一定会尽力争取,但却不会许女儿插手此事,她就一个女儿,绝不会让任何事污了她的手,影响到她的前程。   白家既然想要女儿联姻,为白家出力,此事白家就也需得出力为自己女儿谋划才行。   想到此,林氏温言软语先把女儿安慰了一通,再软中带硬的说教一番,这才令她下去。待白千绯下去了,她便对自己的大丫鬟翡翠道:“待老爷下了衙回府,你去迎了他到正房,就说我有要事跟他商量。”   岭南王府。   萧烨正在王府的习武场练着箭,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支支羽箭正中靶心,却没有半点意气风发高兴的样子,身上尽只是隐隐的杀意和暴戾之气。   说来奇怪,岭南王府地处蛮荒,本地人多悍勇,白侧妃为岭南本土世家之女,也是骑射俱佳悍烈之人,而昌华长公主为大齐深宫中长大的,生得是花容月貌,虽也是端庄威仪,但看起来就显得娇雅文弱了许多。   可她们生的儿子,却恰恰像是反了过来,白侧妃生的长子萧恒,三子萧翼,一个稳重儒雅谦逊,一个文质彬彬,半点凶悍之气都无。   反是昌华长公主所出的世子萧烨,自幼粗暴野蛮,拳打兄长,暴捶幼弟,把侍卫打得鼻青脸肿更是常有的事,为此不知多少次被其父王岭南王拿鞭子抽过,可那也改不了他野蛮暴戾的本性。   所以他被封为世子,很多王府文臣和世家都有些意见,可是一来他是昌华长公主的儿子,大齐皇帝册封的世子,二来他从十四岁开始,便多次带兵镇蛮族,杀倭寇,屡建战功,竟是赢得了不少武将的支持,因此那世子之位竟也是动摇不得,不服的也只得接受了这枚苦果。   “啪啪啪”,萧烨刚射出了身上最后一支箭,身后便响起了一阵鼓掌声。   他没有回头,眼神动都没动。   果然掌声拍完,身后便又传来了一个赞赏声道:“一段时间不见,没想到二弟的箭法更见精湛,我们岭南有这样的世子,真是岭南之幸也。相信玄州之乱,二弟必能横扫千军,得胜归来!” 第8章 京都女   一旁的侍卫躬身接过弓箭,萧烨转身,却并没有理萧恒,只自顾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然后这才抬眼看自己的这位兄长,白侧妃所出的岭南王府大公子萧恒,萧恒的身后还跟着他的胞弟萧翼以及庄家的三公子庄由坤。   萧烨看着这几人,突然就笑道:“大哥,玄州之乱,不过就是一些数千人的山匪闹事,算得什么千军。顺宁郡主中毒,我看此次不若大哥去剿匪好了,不然大哥自幼就习得这武艺,从没用过,岂不是浪费?”   这话算不得怎么坏,但加上萧烨那语气和态度,那讽刺之意真是想让人忽略都难。唔,萧烨,他讽刺人向来都是这么直白。   不过萧恒微微一愣,不是因着这话的讽刺之意,而是萧烨向来喜欢打战,东征西战的好像没点事也得挑点事出来似的,反正很少见他肯好端端待在这王城,此次,竟然说让自己去?要知道,玄州那边可以说是萧烨的地盘。虽说是讽刺吧,他还是真听出他是不介意自己去的。   不过这一怔愣不过是刹那,快得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就见萧恒摇了摇头,温和的笑道:“父王既然已经点名让二弟去平乱,我怎好越俎代庖,况且相信以二弟的能力,必能很快平乱回来,也费不了多少时日。”   萧烨“呵呵”笑,那笑容实在是让看得人恨得心痒痒。   后面的萧翼看不惯萧烨那目无兄长傲慢无礼的样子,就插话表达不满道:“二哥,说起来,二嫂已经到了王城大半个月,母妃们却都还没见过她,她现在身体可还好?不是听说已经醒了吗?”   萧烨掀了掀眼皮,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看插话的萧翼,然后就道:“三弟,她中毒了,王医令跟父王禀告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若是白侧妃想见她,等她好些,让白侧妃递了帖子,过去拜见就是了。”   萧翼的脸腾地涨红,脸上怒气真是压都压不住。   因为从品级上来说,白侧妃不过是从二品的庶妃,可顺宁郡主却是正二品的郡主爵位,白侧妃的品级还是要低过顺宁郡主的,从国礼上来讲,可不是得白侧妃先拜见顺宁郡主。   “三弟!”   眼看着萧翼涨红了脸,又有脱口而出什么,却被萧恒出声制止了。   萧恒皱了眉看了眼自家胞弟,看他恨恨的收了声,就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然后颇带了点无奈的对萧烨道:“二弟,三弟只是关心郡主,并无其他意思,二弟不要和三弟一般计较。郡主那里,母妃也很关心,有什么需要,尽管出声。”   不等萧烨回答,又转开话题道,“今日阿坤过来,我让他指导指导三弟的箭术,二弟要一起玩玩吗?有二弟在,三弟肯定能进益匪浅。”   萧烨冷哼一声,道:“练完了,你们自便。”说完就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他可一点也不在乎没有那友爱弟妹的名声,因为那名声本来也就丁点都没有。   萧翼看着他的背影,恨恨的道:“真是目无尊长,野蛮狂妄,我们岭南……”   “三弟!”萧恒沉声喝道,“你不是说想和阿坤比较一下箭术吗?还嘟囔些什么?”   萧翼向来敬重自己的大哥,听了大哥含了警告的喝声,虽心有不甘极不情愿也只得收了目光该干啥干啥。他不喜习武,可是他父王却喜欢功夫好的儿子,所以他是三不五时的被他大哥拖来习武场。   庄三公子是个有眼色的,忙收了萧恒的眼风就拖了萧翼两人去练箭去了。   萧恒看稳住了自己三弟,却也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快要消失的背影。其实萧恒可从来不是什么无聊的人,没事拨弄一下萧烨看他炸毛什么的,只是自小外人就总说萧烨无脑野蛮暴戾,他却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感觉说不出来的怪异,所以便总忍不住试探一二。   当然事实证明他是无比正确,可是到了此时,萧烨气候已成,他们再想要做点什么打压他却是万分艰难了。   当年他们让他一次一次上战场,筹划了多少次暗杀,开始次次好像都只离成功查了一步,却每次都让他逃出,哪怕是受伤躺了几个月最后也命大的没能死掉,一开始还只当他是侥幸,但等他在军中站稳脚跟,在岭南声望突然暴增,变成家喻户晓勇猛善战的王世子时,他再不察觉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所以他才在他母亲白侧妃再忍不住,直接出手对付昌华长公主的时候,保持了沉默。他已经感觉到,再等下去,萧烨就要强大到他们撼动不了了。   且说萧烨从习武场回了自己的景和殿,先去沐浴换了衣裳才去了书房召人问话,先是问了一些玄州□□的一些事且是不提,待都问完公事,其他暗探都退了下去,才问一直在角落里站着没出声的一黑衣女子道:“郡主那边如何?”   这问的自然是真正的顺宁郡主安槿,而非别院里待着的那个雪青扮的。   黑衣女子面目普通,就是那种乍一看不知道长啥样,转身也能忘了的那种,她低声就把这几日安槿在陈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当说到那只鹦鹉和白千绯的到访时,那一成不变的语气也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   萧烨却是拨弄着炭笔,面无表情并没什么表示,只听完了所有事才点头道:“过几日陈老太爷寿辰,让采枝小心点。”   略皱了皱眉,又道,“过些日子,再安排两人到郡主身边。”   黑衣女子应诺,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而萧烨却是仍拨弄着桌上的炭笔,不知道想些什么。他的书桌上总是有很多种炭笔,这却本是安槿的习惯,以前的安槿总是喜欢随手拿了画纸涂涂抹抹,桌上便是堆了各种炭笔颜料笔画纸。   萧烨自回到岭南,竟不知如何也养成了那样的习惯,有时候心烦的时候拨弄着炭笔,那心似乎就能静下来,然后仿佛就见到安槿睁大眼一副你好烦,你不要惹我美好生活的样子,那心底真是滋味难言。   定昭十九年六月底,陈老太爷六十寿宴。   南华书院是岭南最大的书院,陈老太爷作为岭南书院的院长,德高望重,王城中世家子弟名门学子不少都出自南华书院,因此陈老太爷的六十寿宴也是格外的热闹。   只是陈老太爷自己并不是爱热闹的人,更不乐意应付官场之人,因此能在厅中和他说话并留下来参加寿宴的不过都或是他的多年好友,或是南华书院的同僚,或是昔日的弟子罢了,而其他人大多是送了贺礼便由着白大老爷,白二老爷和陈峖柏招待去了。   外厅不停的有人过来贺寿,而在园子里,也已聚集了一些世家子弟和贵女们,陈峖棣和陈峖棋兄妹不在,陈峖榆还有陈峖悦陈峖宁便充当了主人招呼着各家小姐公子们,甚至安槿也是在陪着大家说话。   大齐男女大防不似前朝那般严格,岭南以前一直都是蛮荒之地,经过几代岭南王重农重商的发展,现在虽还比不得京都江南一带,也已繁华不少,但受儒家思想轻微,男男女女同游同宴什么的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所以这后园男女并未分开玩耍。   陈峖棋领着萧珉白千珠白千纱白千绯等人进来时,安槿陈峖悦和陈峖宁身边正围了几个少女,不知说到什么正说的兴起。   萧珉和白家几姐妹算是岭南最尊贵的贵女了,一个是岭南王唯一的小郡主萧珉,而白家几姐妹不仅是岭南最大的世家白家嫡女,白千纱则已是岭南王府大公子萧恒的未婚妻,白千珠则是预定的岭南王世子妃,虽说现在冒出了个顺宁郡主,但那位据说已经被毁容的不敢出来见人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呢。   几人进得园子来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先给萧珉行了个礼浅浅的屈膝礼,萧珉免了大家的礼后,刚刚还在和陈峖悦陈峖宁说着话的庄家五小姐庄子妍就喜气洋洋的向着她们几人走了过去。   她行了几步就到了她们面前,站定就笑吟吟道:“郡主,二表姐,你们快过来听听,刚刚安姑娘说了不少京都的趣事,还说现在这么热的天气,京都那边的世家贵女们都不敢在院子里玩耍的,不仅怕热,还怕晒黑,多是要躲在了屋子里,还要在各个角落装了冰才觉得舒服些的,真真是奢侈得紧,听着就好让人羡慕呢。”   她的声音很大,不仅是萧珉和白家姐妹都听到了,离得不远的安槿陈峖悦陈峖宁及刚刚说话的那一拨人也都听见了。   陈峖悦微皱了皱眉,她怎么觉得庄子妍这话怪怪的?刚刚这用冰一事不过是安槿偶然一提,夹在杂七杂八的信息里根本不显,语气也不是这么个回事,可被庄子妍这么一提,听起来却像是京都贵女多么娇贵奢侈似的。   她再看一眼安槿,那肌肤可不是晶莹剔透白玉凝脂般,全场也没哪个贵女肌肤似她这般的。   世家女们都不是傻子,本来因着萧珉白家姐妹等人的到来,现场便已安静下来,此时庄子妍这话一出,大家更不吭声了。   岭南天气热,就是冬天也是很少会下雪结冰的,因此像京都那样冬天把冰存到冰窖,夏天再取出来用的事情几乎是没有,就是王府也只有非常少量的冰,是冬天时特意从北边运过来储存下来的,这还是昌华长公主不习惯岭南的炎热,嫁过来后王府才有的习惯。   这把冰从北运到南,可不是那么简单,就是一般的世家也是承受不起的。所以在岭南也差不多只有昌华长公主才有在夏天用冰的习惯。这事,差不多是王城越州城世家夫人和小姐们皆知的事情,也唯有从福州城来的陈峖悦和陈峖宁不知道这个细节罢了。   果然萧珉听到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而白千珠的神色莫测,白千纱白千绯姐妹则仍是带了那抹或矜持或温婉的笑。 第9章 谁点蜡   岭南王就一个女儿,他对儿子严厉,对这唯一的女儿却是很宠爱的,因此萧珉就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郡主性格,她生活中少有的不顺心一便是来自于昌华长公主,二便是来自于萧烨。   其实昌华长公主和萧烨都从没把她看在眼里过,可也可能就是因为此她心里便更加的不舒服,她认定这两人一个夺了本应属于她母亲的王妃位置,一个夺了她大哥的世子位置,让她母妃伤心受辱,让她大哥憋屈。这岭南,将来如何能到那个野蛮人手里?   所以她厌恶京都来的女子,尤其是京都贵女,如果只是一个自小住在京都现在回岭南的陈家寄居女,没引起她注意她也不会为难,最多无视罢了,可庄子研的话却挑出了她心里的某些积怨和厌恶。   再来她和白千绯交好,想到白千绯前两日在她那里说到陈峖柏送这姓安的鹦鹉时黯然神伤的样子,就先入为主的觉得这京都来的女人勾-引了陈家大公子,竟然让那木头般的陈峖柏送她鹦鹉讨她欢心。   她目光投向安槿,唔,虽然安槿打扮挺低调的,奈何她的相貌和气质实在是和岭南本土世家女差异太大,又和昌华长公主有那么些无法忽视的像,尤其是她对着萧珉居高临下厌恶的目光时,仍是一派镇定,只挂了一点笑意若有似无的回望着她们这群人,好像只是游花园时看到了什么陌生人就带了些微的好奇打量般。   天哪,太可恶了,这眼睛,这眼神,这神情,若说萧珉原本只是被庄子妍的话挑出了些她对京都女的厌恶,这一看,那心中的怒火和恨意腾一下就升起来了啊。   一旁的白千纱自是知道自己未来小姑子的脾气,看她眼神不对,就上前挽了她,然后就笑着跟庄子研道:“表妹,地处不同,似珍珠于我们来说没有那么珍贵,冰于北地也是常见之物,如何谈得上奢侈。”   口中温婉柔和,心里却是不满这五表妹煽风点火,无事生非,回头可得暗示下二舅母好好管管她,这个样子还敢肖想陈大公子?简直了。   今日可是陈老太爷寿辰,萧珉闹事,她就是一金尊玉贵的小郡主,全岭南都知道她刁蛮,所以整整人有什么所谓,可是白千纱却是以未来岭南王妃的标准要求自己的,让萧珉在自己身边在陈老太爷寿辰上闹事,这可不行。   “是啊,且安妹妹本就是我们岭南人,不过在京都住上几年罢了,熊家妹妹不也曾在京都住过几年吗?这些事我记得熊妹妹以前不也提过?你又不记得了?”一旁的陈峖棋笑吟吟道。   熊家小姐熊真真是个机灵的,听了陈峖棋的话,压根没恼怒陈峖棋为了转移重心把自己拖下水,只笑吟吟的点了点头,爽朗道:“嗯,是的,也亏得安妹妹在那住了好久,说实话,我们南边的女子住在北边其实还挺不习惯的,那冬天啊,简直冷到骨子里。”   然后又转头对安槿道,“这次你回了岭南就不回京都了吧?要我说,还是我们岭南好,冬天不冷,夏天其实也没那么热,规矩又不严,想骑马射箭就骑马射箭,想出去玩就出去玩,那些个琴棋书画真是闷死个人了。”   陈峖棋就笑话她道:“就你是个惫懒的,自己不喜琴棋书画,就说的好像我们岭南其他家的女子都跟你一样似的。”   这一说笑一打岔气氛便也好起来,照正常情况下,萧珉平日里虽刁蛮些,又不是个完全蛮不讲理的,这样便当过去了。   奈何安槿刚刚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是刺了萧珉的眼,所以她并没有融入众人的插科打诨和谈笑。   她径直往前又行了几步,走到离安槿两步距离的前方,看着安槿娇嫩仿若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模样,眼里闪过丝恶作剧的光芒。   她身旁的白千纱皱眉,手上微微用力捏了捏她,萧珉转头看自己表姐兼未来大嫂,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心中有数,她自不会在陈老太爷的寿辰宴上太过离谱。   她再转头看安槿,就出声道:“京都女子都是不习骑射的吗?也是了,听说京都女子都是附庸男子而生的,根本没有自己的主见,习那些琴棋书画也不过是为了增加点嫁个好男人的资本。安姑娘既然在京都长大,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安槿若不是顺宁郡主和未来的世子妃,其实说句“虽然在京都长大,但我毕竟还是岭南人,那些琴棋书画就是打发时间的东西,不曾认真的学”,敷衍过去也当是低了头顺了萧珉的意也就罢了。   可安槿她这身子还真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世家贵女,将来就是岭南王世子妃,所以她不会低头。而且安槿虽然是个闲适的性子,不喜欢麻烦,但却从来不是怕麻烦的人,反正吧,这种刁蛮郡主公主还是县主什么的,她自小在京都不知道打发了多少个。   安槿一笑,道:“郡主的骑射很好吗?那我们就比比好了。”   这是陈家,是陈老太爷的寿辰,她还真不怕这郡主闹什么事,既然她觉得京都女子只会些取悦男人的琴棋书画,那她就跟她比试她引以为傲的骑射好了。   唔,其实走到哪里,她都不会怕她闹事。她自九岁便开始习武,就是因为她盲目的相信武力值决定你跟人对决时的底气,这,也不知道对不对。   众人听了安槿的话一阵惊愕,就是陈峖棋都有点发愣,缓了缓神,她忙对着安槿就道:“安妹妹,你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没好呢,如何就能比试骑射了。”   其实看着安槿那娇嫩的样子,陈峖棋是压根没想过她还会什么骑射!   陈峖棋还待再说,那萧珉就“呵”一声打断了她,挑了眉斜睨了安槿道:“哦,你还是习过骑射的?既然你想出这个风头,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好了,只是到时候可别跑到陈大公子那里哭诉我欺负你。”   安槿听了这话,却是真真有些怒了,这个什么郡主,莫名其妙跑到自己面前就说自己和陈大公子有一腿吗?原来是脑子不太好使,给人当枪使了!   她站起身,也不理会萧珉,对着陈峖棋就道:“我们去习武场。”   跟这种眼里只有自己,一言不合就泼脏水的人,她才不想废话,她还真怕多说几句自己忍不住直接就动手去揍她。   陈峖棋从来没有看到过安槿这样高傲的样子,她嘴巴微张了张,但事已至此,不比怕是不行了。   白千纱等人也是松了口气,比试骑射吗?如果是比试的话,欺负也就是光明正大的欺负了。   萧珉虽是个刁蛮郡主,但她自幼就和哥哥们一起骑马射箭,她的骑射就是有些世家公子都比不上的。这个姓安的,真是自己找虐,届时丢了脸,可是她自找的。   众人心思各异的一起去了前院的习武场,就是那些先前被热闹吸引过来的世家子也好奇的跟了去,但他们不免都在心里给安槿点了根蜡,这小姑娘估计今日是要被萧珉好一番折腾和羞辱了。   陈家的习武场并不大,只够射箭练练刀剑的,骑马什么的可就跑不开了。   萧珉看着安槿仍是毫不生怯的样子,心里越发的厌恶,她看着侍从送上来的弓箭,再看一看周围张灯结彩的灯笼,目光闪了闪,看着安槿就道:“今日是陈老太爷的寿辰,不好玩太真格的,我们今日就玩射灯笼的游戏吧。”   射灯笼,通常是把镂空灯笼里面的蜡烛射熄灭,可是萧珉所说的自然不是这个,她说的其实是射灯笼和岭南这边俗称的烧蜡的一种游戏结合,就是把特制的灯笼挂上,里面燃了蜡烛,蜡烛下却有个小碗,里面盛的是满满的熔化了的热蜡。   然后人就站在远处,射断悬挂的绳索,若射的力道稍有不准,蜡烛倾下,就会燃起里面特意放的大量的热蜡,灯笼就会砰一声燃起大火,或者即使蜡烛没倒下燃了那热蜡,那蜡也会因为灯笼稍有倾斜就会滴出。   通常情况都是那热蜡一边倾洒,那火就一边狂烧,若是再喷了水,火光溅起可达丈高。这是这一带孩子们节日时常爱玩的游戏,热闹又刺激。   然后萧珉就接着道:“把烧蜡灯笼挂在那棵树上,让我们的丫头就站在树下,射绳索,灯笼掉下来且不燃烧,蜡不滴下为赢。”   众人的脸色都是为之一变,谁也不能保证那灯笼一定不会着火,稍一不慎,岂不是要烧伤丫鬟?就是不烧伤,若是液蜡泼下,那丫头不烧个好歹也是得毁容的,这主意细思真是不可谓不恶毒。   陈峖棋的脸色不好,不过还不待她出言阻止,白千纱就已经先道:“表妹,今日毕竟是陈老太爷的寿辰,烧伤了人可不好,我看丫头站在下面这事就免了吧。”   萧珉冷哼一声,就带着些恶魔般的笑意挑眉看安槿,道:“我的准头是断不会烧伤丫头的,怎么样,你敢吗?若是没有把握,认个输也就罢了,我们再玩别的。” 第10章 莲花灯   安槿看着萧珉那带着恶意的笑容,脸上也是很不好看,虽然她没见过这里的烧蜡灯笼是个啥,但烧蜡这个她前世就有,听了她们的话,具体怎么回事约莫就能猜了个大概。   虽然她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对采枝的功夫也有信心,但却不愿为这种可笑的比试,这个她很不愿正眼看的什么郡主去让采枝担丝毫这种风险。   安槿看着已有丫鬟提了灯笼过来,她看着那镂空的莲花灯,满满的热蜡,中间托着根本未固定的小蜡烛,便知道了自己猜的大不离。   白千纱对着安槿面色颇为和煦的道:“安姑娘,我看这场比试还是算了吧,郡主的箭法好,不会伤到人,可是你毕竟初来岭南,对这射灯笼根本不熟悉,不小心伤了人始终是不好,不若你们就射燃香好了。”大抵是让安槿让步认输的意思。   安槿看着那灯笼,笑了笑,并不理会白千纱的话,只转头就对萧珉道:“不若我们站在那灯笼下,让我们的侍女射那灯笼一比箭术如何?”   众人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很多人更是大惊失色,这个,这个不知道陈家到底从哪里找来的小姑娘,看着这么好看斯文,难道其实是个脑子有病,一受刺激就发作的?   白千纱听言不悦斥道:“胡闹,郡主金尊玉贵,如何能以身涉险。安姑娘,若是郡主有个闪失,你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简直是荒谬,这要是郡主有什么事,她们一个都逃不了。   陈峖棋也是给惊得不行,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并不觉得安槿是个莽撞性子,可是这是在陈家,她知道众人必不会让萧珉涉险,可是事情闹成这样,安槿又能得什么好?若她真伤了,又要如何是好?   萧珉的脸涨得通红,她的侍女,不过是普通的侍女,并不会什么射箭,她若真答应了安槿,才是找死。   “此事到此为止,你们若想比试,就自己好好比试,不要弄什么让侍女替代自己比试的事。”白千纱皱了眉黑着脸继续道。   可是安槿并没有听她说话,她已经唤了采枝提了灯笼,又转交给了陈府的侍卫让他们去挂到了前面那棵大树上,   安槿看着侍卫挂上了那灯笼,然后这才转头对萧珉道:“郡主,我的丫头陪我多年,和我情同姐妹,我愿自己涉险也不愿她们受到无谓牵连,郡主既是要比这射灯笼,自己上阵岂不是更直接?”   她冷冷的扫了白千纱一眼,然后又对萧珉道,“郡主千金之躯,那我就先上场吧,等我的丫头练完手,郡主看要不要直接认输。”   萧珉恶狠狠的瞪着安槿,此时的脑子却是有些跟不上来,并不及细思,只心里恨道,既然她想死,那让她去死好了,想到那火烧到那张跟昌华长公主有些神似的脸上,她心里竟隐隐升起了一阵快-感。   白千纱看安槿往那树边走去,此时却突然沉默了下来,也不知是被安槿刚刚冷冷的那一眼给愕住了,还是隐隐的有了些什么其他心思。   众人都是一阵古怪的沉默,陈峖棋几姐妹却是急了,奈何她根本来不及阻止安槿,安槿就已经行到了那棵树下。   采枝根本没有看众人,她摸了摸侍卫递上来的箭,一试便知不是陈府习武场上的那些箭,而是她自己常用的弓箭。   采枝稳健的拉弓,陈峖棋还待再出声阻止,不知何时出现的陈峖柏却上前,沉着脸喝道:“收声,不要打扰她!”   拉满弓,正对那吊着灯笼的绳索与灯笼的结点,嗖得一声,箭飞了出去。   众人全部屏住呼吸看着那箭飞了出去,然后看着箭射到灯笼的顶端,灯笼便跟着箭飞了出去一段距离,才斜斜的脱了箭飞了开了,直至飘到了远处的小荷花池上,掉入水中,竟是稳稳的飘在了水面上,那灯笼里的蜡烛仍闪动着,如祈愿莲花灯般,与周边或盛开或含苞的荷花相映,静静的美的惊人。   众人不可置信的盯着那水中的莲花灯,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陈峖棋呼了口气,不知不觉,身上已是出了一阵的冷汗。   陈峖柏至始至终都是沉着一张脸,只有非常熟悉他的人,才可看出他在看到那灯笼飞出的瞬间,神色的骤然放松以及之后的若有所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先前紧握的拳头手心已都是汗。   安槿已经慢慢走回众人的面前,她看着萧珉,只看得萧珉热血涌起,满脸通红,回瞪着安槿的眼睛只恨不得射出火来,直接把她烧死。   “怎么样,该轮到郡主了。”安槿慢慢道。   白千纱脸色也是很难看,不曾想,这女人的侍女竟有这般出神入化的箭法,那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或者说,陈峖柏竟然如此看重她,给她安排这般的高手做侍女?想到刚才陈峖柏喝退陈峖棋的举止,必是成竹在胸的。这女人在陈峖柏的心目中已经如此重要了吗?   白千纱能想到这点,同样很聪明的白千绯心头自然也冒出了这个猜测,先前隐隐的幸灾乐祸和欣喜尽数消失,只恨不得掐碎帕子也难忍那火烧火燎的心。   萧珉骑虎难下,白千纱却不能让萧珉涉险,她此时却不想出声阻止,便把目光先后投向了身为主人家的陈峖柏和陈峖棋。   陈峖柏却只是沉默,陈峖棋便按了按扔在扑扑跳的心,上前挽住了安槿,心有余悸的道:“安妹妹,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刚刚真是吓得我心都跳出来了,今日毕竟是祖父的寿辰,伤了谁都不好,我看大家还是直接玩玩普通的射箭好了。”   萧珉何时这般丢脸过,只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又是怜悯又是不屑,她恼羞成怒之下灵光一闪,冲口就道:“原来你是早就准备好了人让人替你射箭,哼,自己不会箭术就用这一招掩人耳目,逼别人知难而退认输吗?有本事,我们自己来比啊!比侍女侍卫的箭术,算什么本事,我能找一百个一千个比你这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人强。”   前面说的其实挺好,可这后面真是画蛇添足,白千纱等人都是无奈。   果然安槿轻握了握陈峖棋的手,就转头对萧珉道:“既然郡主如此厉害,那就请接着比试吧。”   “你!”萧珉气结,不说现在跟着她的侍女不会箭术,就算侍卫侍女再厉害,她又如何愿意去承担这种风险?   “够了!既说好的比试箭术,如何越扯越远,从没有听说比试箭术还可以找侍卫侍女替代,此事不要再提。”白千纱见局面越来越不好看,终于出声喝止道。   她正待说个新规则接着比试啥的,却眼尖的看到了她们身后不远处,世子萧烨,她的未婚夫萧恒,以及她二哥白绍卿等人竟也不知何时到了场中,正都沉着脸神色不明的看着这边。   白千纱却是松了口气,她转身便冲那拨人行了个礼,口中道:“见过世子,大公子。”   众人见她行礼,纷纷转头,见是萧烨萧恒等人,忙也都屈膝行礼。   白千纱就笑着对萧烨和萧恒道:“世子,大公子,你们来得正好,郡主正在跟住在陈家的一个小姑娘比试箭术呢,你们的箭术可是百步穿杨,在我们岭南无人敢质疑的,不若你们就过来做做裁判吧。”如此重新来过,前面的比试也就揭过了。   萧珉看到自己的大哥和素来疼爱她的白绍卿,先时各种羞恼不堪顿时转化成了委屈,只恨不得她大哥能过来替她教训安槿一顿。   萧烨冷冷的瞅了白千纱一眼,然后就冲着噘嘴满脸委屈看着这边的萧珉道:“过去,到那树下。”   白千纱一愣,萧珉更是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这个二哥,他,他说什么?   萧烨只冷冷的看着她,重复道:“过去,站到那棵树下,继续比试!”   萧恒皱眉,正待出声,就听萧珉蹦起来喊道:“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竟敢让我站在那里当靶子,敢这样说话就该拖出去打死,她乐意当靶子,乐意被射死,被烧死那是她的事,她尽管去死!啊!”   众人都是张了嘴一脸震惊的还没从这一连串的变化之中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然后萧珉头上的一串珠花已经飞过,被一把匕首飞钉在了后面的树上。   萧珉一声惊呼之后,手捂着脑袋,泪水刷一下就飙了出来,可她还是有尊严的,哪怕受了极度惊吓又委屈难过也不肯哭出声来。   萧恒怒道:“萧烨,你这是在做什么,那是你妹妹!”   萧烨却是不理他,只冷冷看着萧珉道:“妹妹?我没有这么丢人现眼的妹妹。怎么,你觉得你金尊玉贵,你的身份比她高,所以比不过人家就以权压人让人去死?”   他很想说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死,在他眼里,一百个萧珉也比不上安槿的一根指头。   虽然他早让人在那灯笼里做了手脚,采枝的功夫又非一般,并且挂上树前采枝又做了检查,断不会让安槿有丝毫危险。可是那个时候他看着安槿站在那里,仍是忍不住的紧张,听着萧珉说什么“她乐意被射死,烧死那是她的事,她尽管去死”那怒火就腾腾得冒,恨不得刚刚那匕首直接再低上个几分。   “要么就直接认输,要么就站到那里把刚才的比试继续下去。”   萧烨说着这话,可无一人敢说他只是在吓唬萧珉,他那神色再严肃冷漠不过,简直就是一副萧珉若不自己走过去,他让人拖也会把她拖过去的样子。   安槿看着他们,她一见萧烨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应该是气得不轻,她是知道萧烨疯起来是如何不管不顾的,她不过是要削削萧珉的气焰,不愿任她踩低揉捏,却也不希望事情往失控的方向发展,更不希望把萧烨搅进来。   所以她便出声道:“郡主的侍女若不识箭术,那不若就请郡主从在场众人中任挑一位同郡主配合比试吧。刚刚这位小姐白小姐不还说世子和萧大公子箭术可百步穿杨,少人可比吗?郡主大可叫你的兄长来射这一箭,别人的箭术你可不信任,自己的兄长,郡主不会也不信任吧?” 第11章 意阑珊   安槿是知道萧烨的箭术的,既然那个白千纱并列着把萧恒和萧烨的箭术都夸了夸,那想必萧恒的箭术必也是了得,至少应该比这郡主强吧?   这郡主不是非常自信自己的箭术必不会让灯笼燃烧让侍女受伤吗,那就让萧恒替代侍女射灯笼总行了吧。唔,安槿猜这位郡主大概是不会敢选择萧烨的。   安槿算不得好心的提了这个建议,实在是她也没想让这郡主真被火烧了还是毁容了,但她不喜她行事,总也得让她提心吊胆的经受一番心理折磨才行。   说实话,虽然刚刚她好像若无其事的站在树下,其实心里也是很有些紧张害怕的好不好。   安槿的这一提议没能安抚萧珉,但却让陈峖棋等陈家人稍定了定心,至少,萧珉的安危应该是保住了吧。   然而不少人包括白家人和萧恒等人都觉得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简直自以为是可厌之极,她到底以为她是哪根葱啊?还不依不饶起来了!   可是若萧烨不在,这事刚刚白千纱强势把重点转了,事情也就结了,可是偏偏萧烨来了,还要借着机会整萧珉,饶是平日里涵养很不错的白千纱萧恒那心里也是大为不悦,更别说鼻子都给气歪了的萧珉。   不过萧恒虽然心里着恼,但面上却是不显,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安槿,就还算温和但声底还是隐隐带了些责备道:“姑娘,刚刚不是听说是你和舍妹两个在比试吗?怎么变成了找别人比箭术?既是你们两个比试,就认认真真好好比试一番就好了,就算箭术再高明,这些可能误伤人的法子还是不要随意试为好。”   安槿挑眉,趁冷着脸的萧烨出声之前就先笑着道:“这位公子,你可能是误会了,此法可是郡主所提,我不过是被逼应之,既然郡主不愿再比试这个,便也罢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我提出的是让丫鬟站在那里,比试我们的箭术!”萧珉听了安槿的话,终于从受了萧烨惊吓的悲愤委屈中找回了脑子,斥道。   安槿挑眉,道:“那好吧,郡主请便吧。”   又是一个陷阱,众人今日对安槿的印象那是翻来覆去不停的变啊,就是一向自视甚高的白千纱都略眯了眼重新打量这个寄住在陈家的小姑娘。   若是萧珉此时真的让侍女站过去,由她来射这一箭,将来这传出去的话可能就会变成她贪生怕死,让侍女顶替她云云了,其实此事只要她不敢站在那里,她就是输了。   萧恒暗叹了口气,若是别的事便也罢了,此事他断不能推自己的妹妹把这比试继续下去的,否则不出事也就罢了,但凡她有丝毫损伤,父王母妃那里他都没法交代。   其实他私心里,当然最希望的是妹妹选择萧烨来射这一箭,那无论出不出事,萧烨都讨不了好。   “好了,今日毕竟是我祖父的寿辰,这种易误伤人的比试便到此为止吧。”就在萧珉脸上青红不定,场面陷入僵局之中,一旁一直未出声的陈峖柏终于开口沉声道。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又看向萧烨,然后继续道,“世子爱之深,责之切,且公正严明,臣多谢殿下,不过此事缘由其实不过是她们之间的玩笑,舍妹既然已不计较,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他这一番话,众人听了都是松了口气,这是陈峖柏,不是陈峖棋,他说的话的分量自然不停。   可是不一会儿却是不少人露出了些许疑惑,就是陈峖棋陈峖悦陈峖宁姐妹也是片刻的茫然之后也是面带惊讶和疑惑的看向陈峖柏。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要说“舍妹”?   安槿也有些诧异的看向陈峖柏,正对上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温和而又肯定。   安槿心念电转,瞬间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怕自己得罪了岭南王府这对兄妹以及白家人,将来遭她们报复,所以在此时终于首肯了陈大夫人收她为义女的提议,相对于将她纳入了陈家的保护之中。   安槿莫名有一些感动,她一直以为陈峖柏排斥自己,不想他此时却愿意用这种方式维护自己,便感激的对他笑了笑。   而陈峖柏看到她的这个笑容,心里却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滋味,也不知自己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安槿再把目光看向萧烨,看他低垂了眼,并无什么特别的表现,便知道此事应该是在他意料之中了。不过她瞅着他的样子,却感觉到了他情绪中的不悦,唔,今日的事情,他能高兴才怪,就这样吧,反正她也没办法。   一场闹剧结束,大家该干嘛去干嘛去吧,可是却还是有人心有不甘。   萧珉不用去冒险,可是心里却觉得窝囊透了,而且好死不死的她又看到了表哥白绍卿看向安槿的目光中好似还带了些欣赏和些意味不明的东西,这个年纪的少女最是敏感,马上便懵懂的明白了那是什么。   萧珉立时脑子便是一抽,然后冲口而出就道:“那我们还是回到最开始,比试我们的箭术吧。”   众人一齐看她,安槿有些意兴阑珊,这还真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可是她却没什么心思陪她玩了,反正也差不多了,这个郡主又是个输不起看起来还记仇没什么心胸的,她可不想她以后都缠上自己,她不会怕却会觉得烦。   采枝陪她习武练箭多年,自是知她心意,看她神情便知她想些什么,便上前递给了她弓箭。   安槿接过弓箭,试了试手感,然后举起弓,搭上箭,对着前方的箭靶就连射三箭,箭箭正中红心。   然后她回头对目瞪口呆的萧珉道:“郡主,我伤势未愈,这已经是极限了,郡主若是能更好些,便当是郡主赢了吧。”   说完她伸出手,便见胳膊上的白色袖子上已经隐隐渗出血来,她略行了个礼,便道是重新包扎伤口便告退了。   萧珉的箭法自然不能达到这个程度,安槿的离开反是真正解了围,这件事是真的算是罢了,但不管怎么样,事情虽圆了,但萧珉的面子却没能找回来,里子更是失得一塌糊涂。   寿宴之后,告辞之际,萧恒却突然对陈大夫人道:“大夫人,今日在园中见到安姑娘,不想京中女儿竟然也有如此好的箭术,听闻她不仅箭术出色,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通,又是锦华书院先生之女,学识渊博。舍妹顽劣,一直想找一个出色的伴读陪她读书习字,我看以安姑娘的才华,再不会有比她更适合的了。”   像是知道陈大夫人会说出什么话拒绝似的,继续补充道,“我也知道她只是暂住陈家,即日便会派人前去京都通知其父亲,但我母妃会先将安姑娘接去王府住下,想必安先生若是知道,必也是不会介意的。”   陈大夫人当然早已得知先前园中发生之事,听了萧恒的话面色却是有些不好看。   萧恒似是知道陈大夫人所想,摇了摇头,笑道:“大夫人可是因着今早的事情有所顾虑,其实大夫人多虑了,舍妹虽然有些顽劣,却不是不讲理之人,安姑娘入了王府,必当以礼相待。”   要这伴读还真是萧珉提的,不知她是作何想法,事后便更萧恒提了出来。萧恒觉着若是安槿能成为妹妹的伴读,两人成为好友,今日之事就可反转为不打不相识,妹妹礼贤下士了,端看怎么运作罢了。   而且那顺宁郡主的父亲也正是锦华书院先生,今日这位姑娘箭术不凡,连侍女功夫都是莫测,他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东西让人摸不透。既是摸不透,那就先握在手里好了。   所以萧恒觉得这还是个不错的主意。并且也不是对安槿有什么坏的想要报复的心思,他的心还没这么小。   不过陈大夫人却不会管他的心思,她不乐意就是不乐意,况且安槿又不是她亲女儿,她如何作得主把她送入王府?   这时坐在太师椅上的陈老太爷却“呵呵”笑了出来,道:“大公子,你说的却是太迟了,老夫已经决定请安姑娘去南华书院一段时间。她自幼在锦华书院长大,对京都书院最为熟悉,老夫要请她在女院那边做些事情。”   说着又看了一眼大夫人,就笑着接着道,“另外还有一件事,犬子将收安姑娘为义女,此事之所以尚未宣布,是需征得安姑娘家族同意,老夫已命人去信京都,想必不日便会得到回音。”   “所以伴读一事,老夫就多谢大公子好意了。若是郡主有心,倒是可以去书院住上一段日子,想必对郡主更有助益。” 第12章 拥在怀   陈老太爷和萧恒说话的时候安槿并不在场,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在这里,义女并不是像她前世那般随便,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而是要上族谱的大事,这之后她就是正式的陈家小姐了,虽然也不一定需要改姓。   而且此事由陈老太爷出口,就更加慎重。能让陈老太爷这个时候突然提出,想必这后面必是和萧烨有关了。   所以安槿就不去操心这背后的事了,她回了自己院子将今日的事情一细思,总算是琢磨出来了,敢情这群世家女不少人对自己暗含敌意,大概都是因着陈峖柏吧,想不到他还挺抢手的。   成了陈家小姐,陈峖柏的妹妹,估计能打消不少人的敌意,想到陈大夫人对自己的好,她觉得这样也挺好,反正她这身子的亲娘女儿多,大概也不会吃醋,反而只会把担心自己到了岭南被人吃了的心给放下些。   不过最让安槿高兴的是,陈老太爷竟然要请自己去南华书院,当真是意外之喜,不知这是萧烨安排的,还是陈老太爷真有这个意思。   这日寿宴之后陈大夫人陈峖棋等人还都有后续的事情打扫清理,并没过来探望安槿,但陈大夫人却是请了大夫给安槿看了看伤势,发现无碍,才算安了心。陈峖棋等人也都派了丫鬟过来探望她,送了些东西。   反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亲自过来探望了安槿,唔,不知道是探望,还是问责,还是试探。   安槿坐在院子的回廊里,此时夕阳已经就快落下,红彤彤的挂在天边温柔极了,红日,金丝菊,暖风,懒洋洋的安槿觉得就这样坐着竟似仿佛又回到前世的时候,日子宁静又温馨。   只陈峖柏一站在她的面前,所有的一切便都回到了现实中。不是不好,就是感觉不一样而已。   安槿看着陈峖柏,她大概猜到他是为什么而来,便起了身,微微行了个礼,挥退了侍女,不出声,只等着他先问。   陈峖柏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其实从他第一次在荒山野岭,这个小姑娘闯入他的视野之中,状似极脆弱,却总有什么东西让他对她总不能寻常视之,此时看着安槿就静静站在那里,平静的回望他,他终于知道了是什么原因。   因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不管安槿有多么狼狈,她面上会露出各种表情,但眼底却一直带着从没褪去过的笃定和自如,哪怕那日她出现时因伤势和饥渴表情痛苦,那抹笃定和自如也没消失过,所以他才会一直觉得疑惑。   其实要是安槿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妥妥的会觉得这是你的错觉,真的。她受伤快死的时候若还能笃定,是笃定自己就快死了吗?而且她是很怕痛的,能自如个鬼。   陈峖柏看着安槿,心里阵阵的复杂,他向来是个冷静自持谨慎的人,但今日在园子里为了维护安槿,却作出了一个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决定。   就是此时,原本是想问一问她和她的侍女箭术之事,此时对着她,看着她明亮黑漆的眸子,竟是一时之间说不出问责的话。   他略转开了眼,最后才道:“我问过大夫,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萧郡主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性子,我看安姑娘不若还是早日去书院好些。”   留在陈家,哪怕被陈家收为义女,若白侧妃当真派人来接她入王府,理由妥当的话,也是很难拒绝的,不若去书院避上一阵为好。   安槿一愣,倒是没想到他过来不是来责问自己,竟是替自己担心,她微不可觉的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平日里不算刻薄吧?却总是把陈峖柏往坏处想。仔细想想,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虽然严肃些,对自己可真不算差。   她很有些为自己以“貌”取人而羞愧,于是收了收自己没良心还隐隐的小刺猬般的样子,认真应了,又问道:“大公子,此事可会给陈家带来不好的影响?”   陈峖柏听言又正向了她,露了点笑意,温声道:“不会,不用担心。”   顿了顿,却又道,“只是书院世家子弟居多,关系复杂,亦有些心思叵測之徒,你少些和他们接触,就多在女院即可。另外,峖棋和峖宁也会和你同去,届时有什么问题和不懂的都可以问她们。”   说了这些话,陈峖柏就又有些无话可说,他已经不想再问箭术和她的背景之事,再过些时日,派去京都打听的人就该回来了。他不想问,因为他宁愿自己不问,也不愿事后知道她骗自己。   两人相对无言,陈峖柏就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递给了安槿,道:“这是你受伤昏迷之时侍女从你身上取来的,你拿回去,留在身上防身也好。只是书院毕竟是求学之所,平日里也不要拿出来。”   正是原本安槿身上那把萧烨送她的防身匕首。   安槿接过,摸了摸那匕首上镶嵌的红宝石,眼前闪过萧烨当初傲娇的把匕首扔给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眼睛里就滑过一抹笑意,她抬眼看向陈峖柏道:“多谢大公子,我记住了。”   陈峖柏刚才一直看着她,从她接过匕首,到抚摸那颗红宝石的柔和神情,全部落入眼底,明明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阳光不大,可那抹笑意竟有点刺眼。   他垂了眼道:“不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声音又恢复了清冷淡漠,然后就告辞离去了。   陈峖柏告辞离去,安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颇有些莫名其妙,虽然陈峖柏向来面部表情变化不大,但安槿还是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古怪。   摇了摇头,安槿觉得还是不要管他,反正她很快就要去书院,和陈峖柏的接触又不会多,他的事情将来自然有其他人去烦恼。   这日发生这样的事情,且看陈峖柏的意思,她应该不日就会和陈老太爷一起去书院,想着白日萧烨的情绪,她猜测萧烨定会过来看自己,所以这日到了就寝时间,仍是坐在了桌前翻着书,实则是在等着萧烨。   萧烨到的时候,安槿已经趴在桌前睡着,身上盖了层薄薄的被子,想必是丫鬟后来给她加上的。   萧烨皱眉,伤势未痊愈,就这样睡觉,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让人放心不下呢?他觉得她小时候可是机灵得很,怎么现在行事总有点让人提心吊胆的呢?一想到她和侍卫走散,流落山林,他时不时想起来都忍不住后怕。   对于时常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他是半点也不舍得在她身上发生,想都不愿想。   安槿睡得并不熟,萧烨的压迫感太强,站在她面前无形得就让人觉得压得慌,她起身,朦胧得看到离自己这么近的萧烨,吓一跳,上一次他不是站在窗外吗?怎么就进来了?   然后不自觉的就看了看窗户,萧烨看着她明显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有些好笑,道:“我是从门外直接进来的。”   “哦。”安槿听着他的话声,莫名觉得气氛有点怪,感觉到脑子好像有些缺氧似的,有些透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就站起了身想去把窗户打开得更大一点。   可是萧烨就站得有点近,她去开窗就是绕到了他身后,然后萧烨就看着她莫名其妙的起来,然后走近他,再越过他,唔,去开了窗。   他转头看她开了窗,然后两只小手就趴在了窗台上,这是月末,并没有什么月光,只有屋内一支摇晃着的蜡烛散发出一点稀微的黄光,而此时夜色下,木色窗台不显,唯有她的手好似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软软糯糯的,像是挠在了人的心上,让人心瞬间又痒又胀起来。   萧烨顿时忘记了自己过来找她是想说些什么话,在他反应过来前,他已上前一步就从她的身后环过握住了她那趴在窗台上的小手。   安槿吓了一跳,只觉得一股压力迫来,脑子“嗡”一声,就已经几乎被他环抱。他紧贴着她,强烈的迫人感,他温热近乎发烫的体温,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木樨香味,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结结巴巴道:“萧,萧烨。”   这,这也太快了吧,他们,他们虽然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是可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而且他们几年没见,上次见她才九岁,现在这样,也,也太夸张了吧。   哦,她还记得那时他蜻蜓点水般的碰了她的唇,然后就夺窗而逃的慌乱模样,唔,几年没见,他,他怎么变得这样直接,侵-犯-性这般强了。她脑子乱糟糟的想着,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13章 去玄州   安槿反应过来后便推他,萧烨本只是在夜色下,看着她趴在窗台上,实在是娇憨可爱,然后忍不住便去握她的手,反正她的手,他也不是第一次握,本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可是偏偏他是在她身后,然后就变成了佳人在怀了。   原本他没有这个意思,但感觉到她的身子软软的在自己怀里,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再想让他放开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安槿推他,却让他更紧的抱了她,他低头,忍不住就低声唤了一声“槿儿”,声音干燥略带了些暗哑,听得安槿的心就是一颤。   她都不敢抬头看他,两人实在靠得太近,她再不敢乱动,只低了头,小小的努力抽着自己的手,当然是抽不动,便只能低声慌乱道:“萧烨,你,你做什么?”后面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了。   萧烨感觉到她的慌乱,心里高兴起来,却也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低声道:“槿儿,我们还是早点成亲吧,我从玄州回来后我们就成亲。”   安槿听了他的话一愣,却被转移了重点,强按住跳得有些不规律的心,暂时忽略了现在的情况,只问道:“去玄州?去玄州做什么?”   玄州地处岭南西南边界,异族混居,从越州城过去来回差不多也要十几日的时间。她整日的在陈家,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自然不知道萧烨要去玄州做什么。   萧烨握着她的手摩挲着,低垂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道:“玄州那边芒族异动,抢了其他族的地盘,又杀了不少的当地官兵,我去看看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安槿抬眼看他,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便忍不住追问道:“你有查探过那边初步的情况吗?”   萧烨看她,两人近在咫尺,她的脸就在他的胸前,此时抬眼看他,面容娇软,肌肤凝透,长长的睫毛一根一根清晰可见,大大的眸子里宛如有波光在闪动,他心一颤,哪里还记得两人的谈话内容,只伸了手就盖在了她的眼睛上,然后低头就咬在了她的红唇上。   安槿显然都被这变故惊呆了,微张了嘴完全不知如何反应,他的气息已经完完全全进入。   再之后,安槿就完全的懵了,不过都是被动的承受而已,萧烨的唇很干燥,他也没有经验,只是受了本能的驱使看着她水润的红唇就咬了下去,然后只觉口中娇软馨香又甜美,然后就不管不顾的含了进去,吮吸着,她微一张嘴,他便忍不住又深入了进去。   等安槿反应过来,他已经抱了她把她按在怀中,好一会儿才平息了喘息,低声唤道:“槿儿,槿儿,对不起。”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有忍住,不过这就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让两人在一起的气氛再难回到重前。   安槿趴在他的胸前,心里完全是乱七八糟的,她来岭南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嫁给他,可是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嫁给他,完全不是她本来以为的那样,这,根本不是她以前和他相处的模式。   当然了,她不会以为自己嫁给他还能像以前那样,不过,就算是大婚洞房,唔,她也能接受,可是却不是像现在,那心七上八下只觉纠结得要命。   萧烨略平静了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感觉她的脸烫得厉害,心里一惊,想起今日她渗血的胳膊,就忙稍微松开了自己抱她的手,问道:“槿儿,你的伤口,可有事?”   安槿有些茫然的抬眼看他,伤口,什么伤口?   他看她茫然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就看向她的胳膊,安槿顺着他的视线就去看自己的胳膊,然后就想起了上午的事情,便忍不住笑道:“那个,不是真的,那是假的。”   萧烨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脸色沉了沉,道:“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对上萧珉不要紧,就算是直接抽,他也能想出法子让她脱身,可是干嘛要自己去涉险玩那个什么射灯笼的游戏。   安槿“嗯”了声,小声解释道:“你知道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采枝的功夫比我好,又心性坚定,必不会让我有事。”   可是再有把握,总有风险,萧烨听了她的话没有丝毫被劝到。安槿看萧烨脸色没有转好,便忙推了他,转移话题道:“玄州的事情危险吗?为什么要你亲自过去?多久回来?”   萧烨见安槿推他,这回没有抗拒,而是松开了些她,道:“不会危险,只是那边驻扎的守将本来是我的人,那边的几族本来也是相安无事,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故意策划这件事,所以想过去查一查,大概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这段时间你便待在书院吧,陈老太爷那边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另外再派两个暗卫过去保护你。”萧珉是个疯子,萧恒是个阴险的,他可不想她有丝毫危险。   安槿皱着眉看着他,却是有点担心的问道:“王妃娘娘那边呢?她的身体好些没?要不我还是进王府算了,也能照应一下王妃娘娘。”   她知道昌华长公主的病是因为中毒,岭南王据说又是个偏宠的,萧烨若是再离开王城,长公主岂不是孤立无援了。   萧烨笑了笑,语气近乎温柔道:“没事,她的病没有外面传的那般严重,你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去书院,尽管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安槿点头,总觉得千头万绪的,想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重点似的。   萧烨见她皱眉的样子,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又低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道:“不要担心太多,等我回来,我就安排你回王府,我们大婚。”   原本他还想再多等一段时间,等王府那边再清理一下,可是现在他却突然不想了。   安槿“嗯”了声,却并没有放松些,她潜意识总像是要发生什么似的,但也只能叮嘱他小心些,并帮不上忙,这让她感觉很有一点无力感。   第二日,安槿去给陈大夫人请安,就被陈大夫人拉在了身边笑眯眯的好一阵问话,最后又拉了她到老太爷的院子,磕了头,敬了茶,虽然还没有进族谱,她也算是陈家的二小姐了,虽然还是姓安。   陈峖棋几姐妹都很高兴,虽然陈峖棋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遗憾,她觉得安槿如果能做她的大嫂也很好,做妹妹过两年还不是得嫁出去?   陈峖宁自经了昨日射箭一事,简直对安槿有些崇拜,这日下午几姐妹一起时,就不停的缠着安槿问她习箭之事,最后陈峖悦看不过眼,就笑着取笑她道:“好像家里没有给你请骑射师傅似的,不过是你偷懒,还要问槿妹妹是如何习箭的,自然是辛苦习出来的。”   自这日起,她们唤安槿便不是“安姑娘”“安妹妹”而是“槿妹妹”了。   陈峖宁便瞪她,道是“有这样取笑妹妹的姐姐吗?”大家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倒是让安槿略有些忐忑的心平静了不少。   这日之后,安槿便没有了萧烨的消息,只是从采枝那里知道他去玄州了,心里就是担心,也没有什么办法。她想着这事,就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被动,想着去了书院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改变自己的被动处境。   陈老太爷在家里只住了五日,便要回南华书院,安槿以及陈峖棋陈峖宁则是和他一起,陈峖悦本是来王城备嫁的,自不再同去,而是留在了城中。   只是安槿在去书院前一天,竟是见到了霍珩,霍家的大公子。   霍家是岭南最大的商家,和外海京都都有生意往来,家族历史比一些普通世家都要悠久,听说还是前朝的勋贵家族,到了本朝,才是转而为商的。   霍家和安槿的外家顺国公府有些渊源,因此安槿来岭南之前,顺国公老夫人便拜托了霍家给安槿私下置了不少产业。   当时安槿和侍卫侍女失散,被陈家救起,一开始,安槿就是摆脱陈峖柏找霍大公子,只是当时霍家却道是霍大公子外出,少则月余,多则几月都未必回来。   不想他却是在安槿准备去南华书院的前夕,带了大量礼物过来拜访了陈家。 第14章 见霍珩   霍家商铺在京都也有分店,霍珩也常往来于岭南和京都,但是这却是安槿第一次见霍珩。   她不知道霍珩是什么样子,但霍珩在岭南名声很大,她之前侧面打听过,听说他长相生得很好,所以她自没有把他想象成肥头大耳的奸商样子,但既然能南北通行,还兼做海外的生意,想来,应该也是个精明或稳重或能言的商人模样吧。   可是等安槿见到他,当真是小小的吃了一惊,无怪得她去打听时,不论是丫鬟还是小姐们都对这霍家大公子都露出或倾慕或赞赏的表情。   他的模样,当真是比她见到的岭南各世家子还要更似勋贵,清贵中带了风雅,亲切中又带了疏离,当真是让人如沐春风之余又只可远观之感。   安槿真是困惑他这个样子是如何通行南北坐谈生意的,也或者她真是井底之蛙了。   但是他在对着安槿时却是真的亲切又周到,让人没有丝毫疏离,仿佛安槿是他离家走失的妹妹,见到她那神态隐隐都是对她的关心和对陈家的感激。   商人消息灵通,霍珩来陈家之前,就已经将安槿的情况打听清楚,这日见安槿,虽然陈家人已刻意避开,但霍珩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抚了她一阵,又将安槿外祖母置办让他代理的几间铺子给了她,说是给她打发打发时间用的,又留了个名唤明枝的大丫头连着卖身契一起给了她,道是这些铺子的情况明枝都很清楚,具体事务都是明枝打理的。   除此之外,他还送了本册子给安槿,安槿打开,竟是用鹅毛笔誊写的工工整整的南华书院的情况介绍,又另送了几本南华书院学子写的轶事一类的札记给她,这些当真对安槿来说都是很有用的东西。   霍珩送了安槿东西,又交代了一番,道是这些时日都会住在王城,想要寻他直接让明枝去铺子里说一声即可,便告辞了。   不得不说,霍珩的到访对安槿来说很重要,因为安槿是被陈家救回来的,虽然之后采枝和雪衣的找来给她明面上带来了她不少的衣物首饰和银票,让她平日和姐妹们来往打赏下人什么的方便了许多,但想光明正大的和外面互通有无却还是有些不方便。有了明枝和霍珩给的这些铺子,她在外面的行事就自由多了。   送走了霍珩,安槿又问了明枝一些话,得知那几个商铺之前便一直都是明枝管着的,便又问了下那几个铺子的情况。   铺子不多,一共只有四个,一个成衣铺子,一个糕点铺子,一个胭脂水粉的铺子,还有一个书铺。   安槿听了就有些乐了,这真是一个姑娘家的日常吃用外加精神世界都照顾了呀,她外祖母想得还真是周到,也或者是这霍珩真真周到。   虽然只是短短接触,但霍珩留给安槿的印象是真的不错,细致入微又体贴周到还让人半点不觉得有施恩或不适的感觉,她想,也无怪得他生意可以做得这般大,他这样子可比普通的商人更容易让人信任。   安槿翻着那几个铺子的账本,又听明枝介绍了铺中货物和经营的情况,发现这几个铺子的货物也颇有意思,并非是卖本土货物的,竟大部分是京都那边来的货源,就是那书铺,卖的也非只经史子集科考用书的,反有很多学子写的各地游记画册一类的,不过京都学子少来岭南的,京都那边的游记就少了。   这些竟像是专门给安槿安排,方便她经营似的,若她有心,经营得好了,定当会有些除了钱财之外的收获的。   安槿起了兴致,不过明日就要去书院,安槿暂时也没有心思去仔细去想,便只和明枝闲聊了一番就让她退下了。   想到霍珩还送了她些礼物,当时他道都是些不值钱的海外之物,安槿便让雪芽拿到了桌上翻开,当真是些乱七八糟零零碎碎的一些海外之物,安槿便笑了笑也没太留意,这些东西在这里她也并不是第一次见,这几年,每年萧烨都会收集这些京都那边没有的东西送给自己,所以对这些,安槿早就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了。   霍珩离开陈家,一路上都有些沉默不语,他的小厮阿归跟随他多年,自是知道他的心事,心里叹息,心道,自家主子关注了这位小姐多年,结果竟是成了他们岭南的世子妃,若是嫁给别人,还能想法子破坏了婚事,抢了来,可这岭南王世子,可也不是好惹的。   这就好比一心养着平日里碰都不舍得的娇花被别人给强行摘了似的,这如何能甘心?想着他们主子都已经二十七八了,为了这位小姐竟是连个身边人都没有,霍家老爷子夫人老爷都给急得什么似的地了,反把那些有儿子的姨娘给喜得什么似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小姐现在竟又神奇的成了别人,再想到自家主子的神通广大,这事情恐怕也未必没有转机,也不知那王府里的顺宁郡主是哪位?   阿归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就问出了声来。霍珩看了他一眼,道:“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这些事,你只需要知道眼睛看到的,便行了。”   阿归无奈,心道,我这不是替您老人家操心吗?   霍珩自然不需要他的操心,他的手慢慢抚着一个半指长的木雕,那木雕雕得惟妙惟肖,霍然便是一小小少女的刻像,少女长发披肩,及膝短裙,手上拿着个画板,虽看不出眉目,那□□竟是和安槿有几分像,只是打扮颇有些不同罢了。   霍珩看起来风淡云轻,其实想着近日来的这一系列事情,他心里并非毫无波澜。如果不是他刚好外出,现在她应该能够在他的安排之下,和他日夜相处,那样,他能得到她的把握性就要更大一些。   不过,现在也并非完全不可为,找萧烨麻烦的人很多,想必他现在也无暇顾及安槿,他只要多花些心思,慢慢引导她找出另一番天地,届时她便未必想做什么南王妃。   他知道她的一切,她的兴趣爱好,他总能让她慢慢爱上自己。现在既然已经有别人做了那顺宁郡主,那就让那人永远做下去吧,必要时,他不介意添上几把火。   第二日,安槿便和陈峖棋陈峖宁一起随了陈老太爷去了南华书院。   南华书院位于王城越州城外的东郊十里处的一座名唤安城山的半山腰,分了男子书院和女子书院两座,不过男子书院却是大了女子书院两三倍之多。   但就算如此,安槿进得女子书院,也还是感叹岭南的女子果然是比京都的女子要自由有人权了许多。   因为不像京都的女子书院除了几个世家贵女之外再没有旁人,这南华书院的女院虽然不大,但竟是除了世家女,还有各级大小官员商家乡绅甚至还有少量的平民之女,学的东西也不是除了礼仪琴棋书画等贵女们学了修身养性的,竟是厨艺女红算术天文地理无一不有,且很多都是些实用的东西。   这些女院学生,出了学院除了有的嫁人之外,也有不少是入了王府做女官,或是去了各地做教习,也甚至还有参加特别的选拔为官的。   对,岭南女子是可以为官的,女将军都有,只不过她们参加的并非普通的科考,而是一些专门为女子设置的选拔试,通过了便可以进入一些部门为官。   这起先大概是源于岭南是很多民族杂居,而其他民族女子的地位并不低,处于议事地位的也不少,再来王府初始时未有自己的官制,很多事务管理王府就派了自己的亲信管理,其中便有不少原先的王府女官,之后形成了官制,这些女官位置却仍是保留了下来。   安槿入了书院,却未得进入任何一个科目去修习,她和陈峖棋分到了一个教习先生的小院子,而陈峖宁却是去了普通学生混居的院子,她便知书院的安排有所不同了。   之前陈老太爷跟萧恒说是要“请”她到书院来帮忙,却不知要帮什么忙。不过她没有等多久,她这边刚安顿了下来,陈老太爷便召她去谈话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陈老太爷单独的谈话。 第15章 接女刊   陈老太爷虽是个学富五车还最爱考据的老夫子,却并不严肃古板,相反还颇有点隐士的潇洒性情,他见安槿过来,就先唤了她一起看几幅画,但并非什么名画,而是岭南各族的一些风情画,旁边还有一些册子,也是岭南各地的水土人文风情,除了画册,还有些手稿记录的。   一边看着画,陈老太爷便一边简明扼要的解说这是哪个族,他们的人口,居地,族民的性情如何等等。   安槿来岭南之前,教养嬷嬷和先生重点讲的是岭南的世家大族人员关系,这些异族反是提的很少,虽则她自己有翻查资料,但在京都这些资料真是非常有限,待陈老太爷说到芒族,安槿还特意多问了几句。   看完了画,安槿还在若有所思的翻着那些册子,陈老太爷就笑着继续问安槿道:“郡主,你看这些画作如何?”   安槿翻着画册,笑着答道:“生动有趣,各族的风情扑面而来,还可看到大家的服侍,用具,习性各有不同,加上祖父的介绍,这真像是一部部形象的画中剧呢,留存着,将来都是宝贵的史料,亦或者,别有他用也未可知。”   大齐统一岭南之前,这边各族混战厉害,又各有文字,以致过往留存下来的资料在战争中被烧毁丢失得厉害,能保留这些东西下来,对喜好考据的文人来说自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且知晓这些族的生活习惯崇拜忌讳,官府和他们打交道总是要方便许多,更或者,战争时,亦难预料这些会不会起意外的作用。   陈老太爷听言很有点欣慰,点头高兴道:“这些都是以前书院中女弟子所画。说来也是奇怪,书院招收的异族弟子不多,但女弟子的比例却是很大,不少族中的长老族长都喜欢将女儿送过来书院学习,这些画册和记录便是她们所作。”   安槿好奇的看着他,听得颇为津津有味,陈老太爷却是突然停止了述说,抚着胡子笑道:“郡主,老夫听说京中女学并不兴盛,就是勋贵世家之女都少有入学院读书的,更遑论平民了,这个你怎么看?”   安槿瞅了瞅那桌上的画册和手稿记录,便大抵明白了陈老太爷的意思,她笑道:“各地文化历史皆不同,难以评优劣,但想来在岭南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只要心思灵巧,可能选择还是要多些。”   陈老太爷点头,道:“这话是有道理,岭南自有岭南的背景。但这些年来,世家各族还是隐隐的受了京都的影响,很多世家女子也不再来书院读书了。”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而换了话题道,“岭南各族混居,情况复杂,你将来就是岭南王妃,其实岭南王妃比你在京都为王妃甚至宫中后妃职责都要多上很多,王府在管制岭南初时便设置了不少部门,初时不少部门都是由女官来打理,其中有很多部门是由王妃直接来管理的。”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停,看了安槿一眼,才继续道,“不过昌华长公主当年嫁到岭南,不熟悉我们岭南的本地情况,很多本应属于王妃的权柄却是旁落了。”   提起这个,安槿倒是也知道一二,不过大概也只是表层而已,所以自是竖起了耳朵来听。   可是陈老太爷却不愿再多说,又摇了摇头,转了个弯道:“南华女子书院的女史科便是王府女官专修之所,很多部门的女官都曾在这个科目修读过一段时间,这个科目的主管叶先生已经在女史科任职二十年有余,你便同她多接触接触吧。”   “谢过祖父。”安槿诚心谢道。她想过到南华书院会有所收获,但多是泛泛了解岭南的学子情况,读书风气,不想这陈老太爷竟是直接引导她去熟悉岭南王妃该熟悉的事务了。   陈老太爷看她灵透又知适可而止,便点点头,也不多嘱咐,就让她下去了。   安槿第二日一早便去拜访了陈老太爷口中所提的叶先生。   安槿甫一进入叶先生的院子便看到了院中一青衣瘦削的妇人正提着水壶淋花,妇人盘着个髻,只插了个木簪固定了头发,因为背着身子,看不见面容,但看身形气质,一举一动都颇具规范,看着让人无端的生出一股傲慢的教材感。   安槿站在旁边候着,妇人一直到淋完那院中大大小小各种花,也没有搭理安槿。待她淋完花,放置好了水壶,又接过侍女手上的巾帕,擦干了手,才转过头来对着安槿寡淡道:“你就是陈家新收的那位二姑娘安姑娘吧,昨日院长派人过来说,让我把千机社女刊的事情交给你打理,你是过来交接的吗?”   安槿看到她的正面,面庞瘦削,颧骨微突,神色淡漠中带了些肃穆,唔,跟她的语气一样寡淡。   安槿被这样直接的开场白给愣了愣,而且打理千机社女刊?安槿有点无语,昨日陈老太爷可是完全没跟她提起过。而且这位叶先生的语气就是那种,哦,你是来交接的吗?是的话交代你几句,然后你快点走的感觉。   安槿见她说话单刀直入,也不跟她废话,便点头行了一简礼,道:“正是小女。只是女刊不是向来由女史科毕业生的魁首打理吗?”   千机社是书院办的一个杂刊,给书院学生提供最新信息并分析时势用的,分主刊和女刊,主刊是男院主编,女刊则是女院主编的,主要是由叶先生监导,每届女史科毕业生的魁首打理的。   这个对每届魁首据说还蛮重要,每届魁首打理完一年的女刊,便能直接安排到官府很好的部门做品级较高的管事女官。   叶先生听了安槿的疑问,并不意外,仍是语气平平的答道:“事有例外,文教局需要人手,这届的魁首已经直接被抽调过去任职了。”   安槿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等着她的后续,叶先生却不说了,而是道了句“你跟我来”,便转身就往屋内走了。   进得屋内,就命侍女取了前几期的女刊手稿以及校订编辑院落的房间钥匙给了安槿,也不多做解释,只让她有事就问陈峖棋即可,就把一脸镇定实则懵圈的安槿给打发了。   安槿莫名其妙就捧了几本册子,拎了把钥匙离开了叶先生的院子,好在她心大,莫名其妙的事情见的也多,所以也就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想着回去查查这千机社的事罢了。   安槿离开,叶先生就像没发生什么事般坐到了桌前准备像往常一般看会儿书,她的侍女奉茶上来,有些小心的道:“先生,院长这般器重这位姑娘吗?看她年纪这么小,竟然就让她来打理千机社女刊的事。”   千机社的内容都是岭南官府或机构最新消息,年纪这般小且又是外来人没什么根基根本做不了。女史科的学生大多是女官进修,年纪本身就要大些,过往魁首也都是成熟稳重的居多。   叶先生抬眼看了侍女一眼,垂了眼才道:“年纪能说明什么,且看着吧。”   “那,那华姑娘可如何是好?”侍女忍不住又问道。   魁首离开,可还是有第二名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魁首不接手千机社的,历来都是后面的接上的,有打理一年千机社的经验,去到那几个女官主管的部门一般都能坐到很好的职位。   这一届的第二名也是出自王府的女官,名叫华蓉,平民出身,自幼便入了王府,到了年纪要放出去的时候被王府举荐入了南华书院女院,这就是相当于预备女官了。   叶先生淡漠道:“这些事情自有她们这些当事人去操心,时间长着呢,你急什么。”   侍女听出了叶先生话中淡淡的讽刺,脸色一白,不敢再吭声,忙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安槿回到院中,陈峖棋也出去了,她也并不急着去那女刊编辑校订的院落里去看,而是便在院子里一边等着陈峖棋,一边翻着刚拿回来的过往几期女刊。   看着看着,安槿也觉得特别有意思,难怪打理这个女刊之人这般重要,这每期的内容,当真不是人人可以做到,因为里面写的东西全是官府各部门相关的一些消息,却又不失趣味或可得性,例如文教局教坊的最新活动,商会的最新动态,礼宾院又接待了哪些来使等等,没有一定的关系,这些内部消息是拿不到的。   安槿看着这些东西,一边想着这些消息背后的事情,一边又想着这女刊的运作,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陈峖棋领着个少女来找她,才打断了她。   和陈峖棋一起回来的女子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穿的是书院统一发放的一身青色衣裙,容长脸,细长眼,高鼻梁,看起来便是很沉静干练的样子。   陈峖棋看安槿打量她身边的女子,便介绍道:“槿妹妹,这是华蓉华女史,刚刚女史科第二名毕业的。你不是刚刚接了个女刊的任务吗?华女史便是叶先生派过来帮你的。” 第16章 齐人福   两人见了礼,安槿便迎了她们进了房间坐下,几人只略寒暄了一会儿,安槿便开始询问华女史和陈峖棋,有关这女刊消息的来源,撰写,刊印等一系列的流程,一直到书院午膳时间,这才相携一起去了膳堂。   华蓉一直很配合安槿,并无半点敷衍为难,待安槿与她谈完,对整件事便也大致有了个底。   安槿心里有了谱,可是陈峖棋却不乐观,送走了华蓉,陈峖棋脸上的笑容褪了去,她看着安槿,很有些发愁道:“槿妹妹,你刚从京都来岭南不久,又刚来书院,祖父如何就让你负责女刊的事情呢?”这明显就是强人所难。   陈峖棋性子大方,温雅又不乏爽朗,安槿还很少见她这般发愁的模样,就笑着道:“不是有华女史和你吗?祖父不过是让我凑个热闹,大概是想着这样是我最快能融入书院的方法吧。”   陈峖棋看安槿一点也不愁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她总觉得自从安槿在祖父寿辰那日对上萧珉郡主,这事情就完全往不合常理以及难以理解的方向发展了。   她欲言又止道:“可是这些稿子以前多是负责的女史找各部门相熟的女官们拿来的,你根本不认识她们,这可如何是好?就是我,也不怎么和这些女官来往的。”   她以前虽然有帮忙,但也就是在女史拿到信息后,她帮忙编辑稿子,誊写校订而已,外面的联系什么的都不是她出面的。   她没有说的是,虽然刚才华女史非常配合,态度谦逊,但却半点没有提后面要如何做的事情,那态度分明就是你问什么,我都会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你,但却不会主动帮你更多的意思,想让她帮忙去联络,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或者就会受制于她了。   安槿瞅了瞅陈峖棋,心里有些感动,她挽了她的胳膊,携她坐下,宽慰道:“棋姐姐,女刊之所以能拿到那些信息,其实并非在于个人,重点还是在于它是南华书院的千机社女刊,只要运作妥当,并不用太愁这些消息来源。”   陈峖棋听了安槿的话并不减忧色,只当是安槿年纪小太过纯良,心里想着不行的话自己定要好好帮她,或者找自己的好友例如熊真真她们帮忙了。   想到这里她眼睛就是一亮,对啊,找熊真真帮忙啊,熊家是商家,最多的就是弯弯绕绕的人脉消息资源,熊真真去年从书院毕业也在给家里的生意帮忙,认识很多人,找熊真真准没错。且熊真真性格直率爽朗又喜武,那日安槿和萧珉郡主比试的表现,让熊真真对安槿大有好感,找她帮忙,她不仅不会推辞,说不定还会很热情。   陈峖棋如此一想,顿时轻松下来,便把自己的主意跟安槿说了,然后道:“槿妹妹,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先根据前面两期的信息,讨论一下这期大概的方向,然后我便约了真真她们一起再讨论细化一下如何进行下一步,你看如何?”   安槿点头,很是有点佩服陈峖棋的灵活,虽然安槿根本不担心这个信息的来源,但若是能借此和多和这些女孩子接触,自然是很好的。   两人说定了这事,陈峖棋放松下来,没了忧色,就开始兴致勃勃和安槿介绍这南华书院,又约了回头一起四处看看书院的景致,还有逛逛周边的店铺不提。   且说另一边厢华蓉这晚回到自己房中时,和她同房间的侯姓女史湘儿看见了她隐隐就带了些同情之色。   侯湘儿比华蓉低一届,翌年才毕业,但两人都是平民出身,曾同在王府做侍女,现在更是同居一室,关系自是较为亲近。   侯湘儿等华蓉坐下,才看了看她低声道:“华姐姐,青苗姐姐派人过来了。”   青苗正是萧珉的贴身大侍女。因为华蓉和侯湘儿以前也是王府侍女,她们也都是认识的。   华蓉一顿,书院消息稍稍滞后,但院长寿辰那日书院也有好几个学生参加了寿宴,他们回来就将安槿挑战萧郡主箭术的事情都传遍了,她想不知道都难。   华蓉在王府,一直都属于白侧妃的派系,但华蓉是个行事周全小心谨慎之人,喜踏实做事,不喜留人把柄,所以并没有做过什么阴私之事。但即使如此,她身上属于白侧妃派系的烙印却是去不掉的,必要时,自然也要给白侧妃干事。   且这届的魁首文女史为何会被调离女院,直接去文教局任职?不过就是因为文女史是昌华长公主的人而已,昌华长公主有心把那名女史插入到由白侧妃管制的衣饰局,白侧妃就趁她生病之际抢先调走了她。   华蓉听说青苗派人传了话,心里顿了顿,垂了眼,就只“嗯”了声,却并不询问亦并不热络。若是要说的,侯湘儿自然会说,没什么吩咐,她更不会上杆子爬过去找麻烦。   侯湘儿叹了口气,道:“华姐姐,因为院长寿辰之事,郡主很不高兴,青苗姐姐传话说让我们想法子整一整那位姑娘,让郡主出一出气。”   可是那是陈大夫人新收的义女,院长亲自带回来的,此时人多尊师重道,不是必要,谁愿意去整陈家小姐?若是被人知晓,她们的女官生涯也就到头了。   华蓉闻言抬眼笑了笑,摇了摇头低声道:“何必去整她?她这般都没住过岭南的人,刚到书院,就接手女刊,我们又何必再做什么?”   更何况她又得罪了萧郡主,不少部门女官都和白家或白侧妃有所关联,只要她们略施手段,就能让这位小姐脸面全失。   其实南华书院千机社的主刊和女刊,影响力可不仅只在南华书院,这每期刊物都是会印了顺送一份给所有岭南官府重要部门,三司十六局的长官都会阅读说不定还会给些批语的,否则女刊为何一定要每届女史科的魁首去打理?   不过看那位安姑娘的样子,似对这一点并不知情,对这女刊也只当是书院玩玩的文雅之物,也许还只当是世家贵女们闲来打发时间涨点见识的东西。   岭南王府,华羲殿。   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慢慢一匙一匙喝着那苦涩无比的中药,面色淡然,仿若喝得那不是中药,而是冰糖莲子燕窝般,而旁边服侍的嬷嬷侍女们也仿是见到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一般,连个蜜饯都没端上来。   岭南王萧正琨就是这个时候进了华羲殿,众人见到他进得殿中便都给他行了礼,他挥了挥手,便让众人都退下了,只有昌华长公主的两个贴身侍女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边,并未离去。   不过昌华长公主却是眼皮都没抬,仍是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匙中药,才拭了拭嘴角,然后起身给岭南王行了个礼。   岭南王自到了殿中,便一直盯着她,此时见她起身行礼,才叹了口气上前扶了她道:“昌华,你身子不好,如何还要起身这般折腾,怎么不卧床歇息?”   又看了一眼那黑乎乎还剩小半碗的中药,闻着那冲鼻的气味,道,“上次不是让太医给你改了药方吗?如何还喝这种东西?而且我记得你是最怕苦的,如何连蜜饯都不用的?”   昌华长公主被岭南王扶着,靠回了软榻上,歇了会儿才有些苦笑道:“你知道我自中了毒,五感迟钝,如今用什么都是没有味道,反是慢慢品着这浓药,才偶能感觉到些滋味,哪怕是苦味,也是比无味强些的。”   岭南王脸上一滞,闪过一抹愧疚之色,但那也是一闪而过,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就觉察不出。   他心里不适,却只能道:“这些时日还没好些吗?”   昌华长公主微微一笑,道:“好是好些了,不过太医说这五感要恢复却不是那么快的事情。嗯,王爷,您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昌华长公主静静看着岭南王,可是在她这样平淡的目光下,岭南王到嘴的话竟是有些说不出,不过想到这都是为了儿子,他最终还是出口道:“昌华,我就是过来看看你,顺便也想跟你商量一下阿烨的事。”   昌华长公主闻言睫毛动了动,之后仍是看着岭南王,等他的后续。   果然岭南王继续道:“阿烨也不小了,顺宁郡主出了意外,我听太医说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我看,不若就先娶了白家大小姐为侧妃,等顺宁郡主痊愈了,再行正妃礼便是。”   昌华长公主的脸立时便沉了下来,她冷哼了声,道:“王爷,到这个地步,您还要逼烨儿娶了她的侄女吗?是嫌毒死我不够,再让她侄女嫁进来毒死烨儿吗?”   岭南王脸上有片刻的僵硬,可是昌华长公主向来都是这样的脾气,外表看起来娇柔美丽,实际最是刚硬,否则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能这般半冷不热,总是不能再进一步。   他是和白侧妃青梅竹马不错,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昌华长公主生得绝色,气质典雅高贵,又是白侧妃所不能比,他,对她不是不动心的,更何况她是他的正妃,喜欢她也是理直气壮的事。 第17章 最看重   岭南王听了昌华长公主的话有些气恼,可是看着她面上的苍白和羸弱的样子那气恼就莫名又消散了许多。   他有些无奈地道:“昌华,你知道我心里从来都是最看重阿烨的,否则我也不会对他放手军权,让他逐步得到各地将领们的支持,坐稳世子位。我让他娶白家长女,也非为了白氏,而是为了阿烨。”   “只是岭南形势复杂,不少本地世家对大齐都心有抗拒,为了坐稳这个世子位和将来的王位,光有那些根基不深的武将的支持还不够,还需要和各世家打好关系,而不是一味的和他们对抗。阿烨身上流有大齐皇室的血,如今又要迎娶大齐的顺宁郡主,本来就和各世家疏离些,若是再让他们以为阿烨无心和他们亲近,甚至有心打压,他们联合起来对抗阿烨,不仅对阿烨的统治,对我们岭南的将来都十分不利。”   他们相处几十年,有些话已经可以很直白的说,而在昌华长公主的心中儿子早已胜过大齐的利益,所以他并没有什么避讳。   而昌华长公主听了岭南王的话,面上却是一阵阵的复杂之色。   岭南王轻飘飘的一句“否则我也不会对他放手军权,让他逐步得到将领们的支持”,仿佛萧烨真的是他最器重的儿子,他耗尽心血一力培养的儿子一般,可是这中间萧烨受过多少的危险,遭遇过多少暗杀和阴谋,又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就好像不存在般。   面前这个人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深查,放任那些人步步紧逼,但凡她软弱点,萧烨不够强悍,他们早就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什么了。   他现在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仿佛他花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心思在他“最看重”的儿子身上一般。   想想她的父皇文皇帝,当年她的姨母,父皇的元后早逝,她父皇为了她那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兄长,也就是现在的熙帝,不仅接了她母妃入宫照顾熙帝,且还是多年后才让她母妃生下她。   为了熙帝,她父皇处心积虑,宫中但凡有人敢露出点爪子伸向熙帝,都被她父皇杀的杀剁的剁,根本不存任何犹疑。   但他却也从没溺爱过熙帝,除了名家大儒专门授课,经验丰富的将军亲自教导兵法骑射,他更是悉心将熙帝带在身边教导。   情况不同,她也没有说她父皇就是对的意思,只是她知道帝王的看重和用心可以到什么程度而已,和她父皇相比,面前这个男人的看重还真不是一般的残忍和冷酷。   可是相处近二十年,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他看似有情重情,实际最是无情,哪怕他所说的再喜欢你,再看重你,但涉及到实际事情时,永远都不会为任何感情所左右,只会以自己以为正确的方式去行事,所以现如今,她连跟他直接交流的*都没有。   昌华长公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一派平静,她道:“王爷,白家不会因为把长房的长女嫁过来就会支持烨儿,白家当家的可是二房,二房的女儿要嫁的可是萧恒,长房长女,对白家来说也不过是个弃子而已。”   岭南王皱眉,这个他自然知道,但是不过是娶个侧妃,说是娶,其实不过就是纳,先稳住白家,之后的事情慢慢梳理好了,不过是个女人,他还是相信自己儿子能掌控得住的。   岭南王遂道:“不过是个侧妃,你也说白家长房相较二房弱势,阿烨纳了白家长房女,正好进一步分化白家的势力,对阿烨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昌华长公主气闷,是的,在他心里,不过就是个女人,为了笼络本地世家和那些异族,将来他让自己儿子娶个十个八个侧妃庶妃都不是没有可能。   她不想和他理论这个,便忍了忍,转换话题道:“那个中毒的顺宁郡主并不是真正的顺宁郡主。”   这事迟早都要公开,不如现在就和岭南王先说了,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或者让他心里对安槿产生什么偏见。这人虽然无情,对他那唯一的女儿萧珉却是宠爱得很,若是因那萧珉的缘故厌了安槿,或因萧珉或白侧妃的请求对安槿做些什么,哪怕她能补救,也终究会产生裂痕。   且岭南王虽心肠冷硬无比,却也并不会为了白氏和他的儿子而行对萧烨不利之事,他不过是旁观,看几人相斗而不作为而已。   岭南王听了她的话果然有点吃惊,不再出声而是眼睛紧盯着她等她的后续。   昌华长公主便继续道:“真正的顺宁郡主是陈家新收的那个姓安的义女,顺宁来岭南的途中遭人追杀,又遇地动,和侍卫走散,流落到了山林,被陈家大夫人所救。现在被陈院长带去了南华书院,所以你若是担心顺宁郡主的身体问题,就不必了,此事且再等等吧。”   岭南王听言果然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既如此,便也罢了。”且先看看这顺宁郡主先能否自己在岭南站稳脚跟,又是否能真的得到陈家的支持再说。   陈家虽然说起来从来不站任何派系,但这事却端看你怎么看罢了,只要能得到他们的肯定,其实也已经是一种支持了。   说完这些事,岭南王本还欲留下来和昌华长公主说说话,可是昌华长公主却是一派怏怏的神情,知她不愿再和自己说话,岭南王只得忍了郁闷嘱咐了两句,就离去了。   岭南王也没有去白侧妃的南薰院,只在回去主殿的路上,看了看南薰院的那个方向,便阴沉着脸回去主殿了。   南华书院女院。   且说安槿接手了南华书院千机社的女刊,这女刊两个月一期,下一期便是八月底出,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安槿和陈峖棋议定了方法,倒也不急。   正好这时女院的骑射师傅过来找安槿,她自然也是听说了安槿和萧郡主比试箭术一事,便有心请安槿去骑射课堂给小姑娘们做做示范。安槿也正想着找机会接触接触女院的学生,便就应了。   南华书院的女史科是女官预备科,里面多是官府举荐再经院试考进来的女史,年龄普遍较大,最小也是要十八以上了。   而骑射课的女学生却多是世家或官员家的女儿,十三到十五岁的居多,算是和安槿同龄,所以上了几堂课,安槿便也和她们差不多混了个脸熟。虽然这些世家女或官家女因安槿得罪萧珉一事,或也有些小心思,但对安槿的骑射却是很信服,所以相处起来并不算难。   安槿和她们相熟之后,便偶有问及她们对女刊内容的想法,一开始她们还含蓄些,可大概八卦是这群半养在深闺中的小姐的天性,说着说着便开始双眼放光,脑洞发散了,她们感兴趣的可不是各部门那干巴巴的公文般的消息,她们喜欢的多是些或和她们生活密切相关的,或带了绯闻八卦的消息,当然鉴于她们和安槿不熟,后者那是安槿从她们的话音和亮晶晶的眼睛里揣摩出来的。   例如她们不会太关心礼宾院寮国老臣拜访岭南商议通商之事,但她们关心暹罗公主的来访是否要和岭南联姻,是要嫁给王府哪位公子还是会嫁给哪个世家子弟说不定就是她们的兄长。她们不太关心大齐是不是又要和北辽开战,唔,反正开战的地点离她们远着咧,她们有兴趣的是,京都那边现在最新的衣服款式和首饰样式,还有不知道这次港口又运来了哪个国家的货物,可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虽说爱好绯闻八卦衣裳首饰美食大抵哪里的世家女都或多或少有些,但和京都贵女相比,她们还是很有地方特色的,性情也放得更开些,开了话匣子,便叽叽喳喳说得眉飞色舞,生命力十足,让听得人心情都大好。   安槿这边热热闹闹,陈峖棋又带了安槿约了几次熊真真,都是相谈甚欢,熊真真也是书院毕业的,兴致来了,还跑到书院转上两圈,拜访拜访书院先生,顺便还领着安槿陈峖棋逛逛书院下面山脚下的商铺,其中有不少便是熊家开的。   如此,安槿竟再也没顾得上也没什么需要再去寻华女史。   华女史原只当安槿最多算是个还算机灵的小姑娘,但毕竟没什么经验,所以女刊之事必当会倚重自己,自己不用使什么手段就能让她从别人那里吃些闷亏。   及至安槿不来寻她,反是跑去了给那些世家贵女官家小姐示范骑射,心里便隐隐对她起了轻视和鄙视之心,只觉得她不知是为了巴结世家贵女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是没拿女刊当一回事,此次必会跌一个大跟头。不过大概这位小姐也没在意,届时不过是自己帮她擦拭首尾,重新接手女刊而已。   华蓉甚至私底下已经开始着手整理思路,细细的理着刊物内容,并顺了顺届时分别找哪些人拿更具体的信息了。   可是再到安槿陈峖棋和那熊真真等一众商家女又似玩得火热时,华女史却开始有些不淡定了,更遑论一开始便心生忧虑并未对安槿有什么轻视之心的侯湘儿?   侯湘儿从来不敢小看这些世家女,哪怕她们没有她们这些女史能干,可是世家女们却有父兄,天生就已经有了她们这些女史需要拼命努力费尽心机才能得到的资源和人脉。 第18章 心纷杂   随着日子一日一日的逝去,华女史的面色也由清冷渐渐添了些黯沉,侯湘儿看她仍是无所作为,心里着急,便道:“华姐姐,熊家虽只是商家,却是暗中和各官府部门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这安姑娘得了熊家小姐的帮助,这女刊就算弄得没以前好,肯定也能有模有样了。更何况,我听说这位姑娘和霍家的大公子还有些牵连,霍家可是掌控了不少衣饰局,海务局,商会的资源,交州港更是至少四分之一的生意都是霍家的,剩下的生意也都或多或少和霍家熊家有些关系,任她这样下去,女刊就根本是她的掌中之物了。”   看华蓉听了她的话后脸色有些难看,侯湘儿也是心有不忍,可是她真的担心华蓉因为顾忌太多,而不肯出手,错失前程,遂还是继续道:“华姐姐,其实青苗姐姐的吩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郡主她,她也并不是个跋扈不讲理的,想必也不会为了这事迁怒我们。只是,姐姐,宣衣史器重姐姐你,娘娘更是为了让你顺利进入衣饰局,命人调走了文女史,若是姐姐你仍是不能接掌女刊,而只是做一年叶先生的助教,怕是会影响姐姐将来的前程的。”   这个华蓉如何会不知道?只是她性子沉稳谨慎,即使心里憋屈,也不愿宣之于口,只垂了眼,道:“湘儿,她现在是院长的孙女,院长想借女刊让她在岭南世家圈站稳脚跟,我们毕竟是书院的学生,又岂可以违背院长的意思?不说协助便罢了,如何还能暗中阻挠呢?”   侯湘儿一愣,这一层,她倒是没有入心细思,可是,难道真就这样放弃?看着华蓉低垂着眼黯然的模样,她心里有些难受,便坐到了她身边,靠在了她身上不说话了。   她们都出自平民,家里贫困,自小被层层选拔才能入了王府为侍女,她们也都是勤奋踏实肯干又好学的,并非偷奸耍滑之辈,这才得了上面女史的欣赏,被举荐再考入南华书院的。入了南华书院就表示她们半脚已经踏入了官门,不仅对她们自己,对她们家人都是非常重要的。   侯湘儿自然知道华蓉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身家清白的入官场,且不留下任何把柄于人,其实谁心下又不想这样呢?   可是这种事,又如何能避得?位置就那么多,也并非就你一人是能做事的。更何况,文女史是如何被调走的?这位置本来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她们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可是谈话内容却还是入了华蓉的心,她的心并不像表面那么镇静,她也从来不是个认命的。   过了两日,华蓉便寻了机会去了安槿和陈峖棋两人住的院子,她和陈峖棋熟一点,便去找了陈峖棋,跟她打听女刊的进度。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华蓉便问道:“陈师妹,不知安姑娘这一期的女刊现在有何打算没有?虽说师姐驽钝,但是叶先生既要我协助安姑娘,我自当略尽薄力。”   陈峖棋瞅了华蓉一眼,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若真的有心相帮,就该早过来了,何至于等了半个多月她们这边已有眉目的时候才出现?怕是原来还想着安槿主动去找她求助,好拿捏安槿,结果却发现她们自己能解决,就坐不住了吧。   不过陈峖棋性情宽厚,并不会责难于她,只笑着点头,道:“华女史有心了,安妹妹这些日子已经大概定了下这期女刊的方向和内容框架,也是预着后面必是要女史你帮忙的,女史你现在过来,还真是来得巧了。”   华蓉便就含蓄的打听这已定下的框架内容,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陈峖棋看她语气还算诚恳,便大略说了说,想了想又道:“说起来,其中一个题目还正是你熟悉的,就是那篇议裳。安妹妹想写一篇关于衣裳服饰的文报,内容主要是现在岭南衣裳服饰样式的发展,各地衣料的优劣和选择,不同场合衣裳样式和衣料的选择和分析,还有现在各大商行主营的方向等等。”   说着又摇了摇头,她觉得这样一篇得写多长啊,而安槿每篇的想法都是多多,看她的本事是否能把这么些内容全塞进女刊那几版纸中。   陈峖棋把心里的腹诽和好笑抛去,继续对华蓉道,“华女史你以前便是在王府宣衣史下面当管事,专管王府衣裳定制的,跟衣饰局的女官们也很熟,我看不如你就帮忙和衣饰局查查这两年各大商行衣商衣料买卖的一些资料,以及各地衣料上供王府,王府进贡大齐的备案资料如何?若是有其他信息女史你觉得有用,也都一并拿来我们再找安妹妹一起细商。”   华蓉听了陈峖棋前面的话,心中早已是惊疑不定,听得她提出的要求,忙掩了心里的吃惊,认真诚恳的应了下来,又捋了捋听到的信息,想了想,细细的又问了陈峖棋一些问题,确认自己没有疏漏,才告辞了去。   华蓉离去,陈峖棋才对着里间笑道:“出来吧,偏你这般古灵精怪,装神弄鬼的。”   却原来刚刚丫鬟禀告华蓉过来拜访的时候,安槿分明就在陈峖棋的房间里,只是她却不知为何突的兴起,对陈峖棋交代了几声,避到了里间,并不见华蓉。   陈峖棋见安槿笑意盈盈的出来,坐到了旁边榻上,便拿了团扇戳了戳她,嗔道:“是不是你懒得见她那装模作样的样子,所以就避了进去扔给我让我和她应酬?看你这样惫懒的性子,怎么理起事情来就这般周密,真是让人不知说你什么好。”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我跟她大概说了我们的框架,又跟她细细说了议裳的细节内容,你不会介意吧?”   安槿笑着摇头,道:“介意什么,有人肯干活,我才是巴不得呢。”   陈峖棋笑,朝夕相处了不少日子,她也算是大概了解了安槿的性子,自然知道她没那么多弯弯绕的计较,便笑着道:“是我看那议裳,所需要的资料繁杂,这华女史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不过却的确是能干的,让她收集了资料整理了,也能省我们不少事。”   安槿点头,她自是知道这些零碎的资料收集起来有多麻烦,而且每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这华女史在王府衣饰间做了多年管事,整理这些资料想必是又快又全的,说不得还能有什么独特的见解,于她,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且说华蓉离去,慢慢踩着步子往自己住宿处走,她心绪有些纷杂,不想在书院里行走而与人来人往的学生们撞见而不停见礼,便特意走了书院后山的偏道,如此才能让她有些七上八下的心能够静下来,好好的思考。   她不知道这“议裳”是陈峖棋所提,还是那安姑娘所提,往日里女刊虽也会写些有关衣物饰品的文报,但多是最新的动态,不像这篇“议裳”,内容涵盖广,讨论思维缜密,若写的好了当真对衣饰局对衣商都很有借鉴性,很值得收藏,而且这议题却又不乏趣味性,正对夫人小姐们的味口。她,当真是小看了她们。   她想着这事,一遍一遍的捋着各个思路,一遍一遍的思索中间可能存在的陷阱和漏洞,她想,这世间任何事,只要你用心找,总能找出其中的一点,稍微扭曲一下,就能陷人于困局。   当然,她并不想伤害这位安姑娘和陈峖棋,她只需要她们知难而退,让出女刊掌事的位置给她即可了。   岭南王府,南熏院。   岭南王府虽说只是个王府,但占地却是非常广,建造已经堪比一座小型王宫,其中除了前面三殿是岭南王接见岭南大臣议事之所,后面便是王府的内院,主要分了东院,西院和北院三大块,但这三大块每个范围里面又有好几座宫殿和居院。   岭南王的寝宫南阳殿,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的华羲殿,还有世子萧烨的景和殿便就坐落在了东院,而白侧妃的南薰院及岭南王其他侍妾的院子,还有先王的老太妃们的院子就都是在西院,而萧恒,萧翼以及萧珉则是住在了北院。   这日白侧妃正召了自己两个侄女,白千珠和白千纱在自己的院子南薰院里说话,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听着她们说些外面世家家长里短的事,也当是从另一个侧面了解岭南各世家的一些动向。   谁知正说着话,就见女儿萧珉面上有些不好看的进了来,后面还跟着先前被她拉了去外院马场玩耍的白千绯,白千绯的脸上则是一副隐隐有些担忧的样子。   白侧妃皱眉,却也不急着问何事,只招了招手,就让女儿和侄女过来自己身边的坐榻上坐下。   萧珉虽然神色有些不悦,可是她向来听她母妃白侧妃的话,并不违逆她,见她召唤自己,便嘟了嘴一脸生闷气的模样去了白侧妃身边坐下。 第19章 细挑拨   白侧妃拉了女儿,拿了帕子给她插了插额头鬓角,柔和道:“珉儿,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在马场那边和你二哥他们玩吗?怎么又气呼呼的跑回来了?”   岭南王喜爱女儿活泼直率蛮憨,因此白侧妃便并没有怎么约束过她,教养上和白家女也大为不同。   听了母亲慈和的问话,萧珉想到刚刚习武场上的事,心里又是一阵气闷。   却是今日萧恒约了熊二公子熊骞,庄家的两位公子大房的庄由坤和二房的庄由检一起在王府的马场跑马,同行的还有三公子萧翼,熊骞的两个妹妹熊初初和熊真真,以及庄家五小姐庄子妍。   其中熊初初是熊家四房的小姐,熊真真的堂姐,她早已和庄家二房的五公子庄由检定亲,所以平日里熊初初都很照顾让着庄由检的妹子庄子妍。   萧珉性子活泼,不耐烦在屋子里听白侧妃和白千珠白千纱说些家务事,便拉了表姐白千绯一起去马场找哥哥们往,这其实也正中白侧妃下怀。   这熊家和霍家李家并称为岭南三大商家之一,李家势力在福州那边,霍家主势力则是在交州,而熊家才是王城越州城的最大商家,家族还负责了王府不少的矿产开采,可见熊家之重要。   且岭南重商,商家地位可是一点也不低,大商家不仅是个金库,消息手段又多,因此能得到大商家的支持也是个非常重要的助力。   可熊家是个万金油,跟谁的关系都好,熊家下一代家主熊骞跟萧恒等人关系很好,但跟萧烨其实关系也不错。所以在白侧妃看来,要更稳固的关系,让熊家能实质性的支持她的长子萧恒,就得有实质性的联姻。   可熊二也非一般人,不是随便塞个女人就能做他正室的,奈何熊家虽然家大业大,熊二也是精明能干,但在女色上却不太洁身自好,正妻未娶,妾侍到已经有了不少,所以她也有些不舍得把女儿嫁给他。   白家原先是想把白千绯嫁给陈家大公子陈峖柏的,但现在差不多已经被陈家明确给拒绝了,这白侧妃便把脑子又动到了白千绯身上,觉得把白千绯嫁给熊二也很不错。   陈家,那陈二夫人就是白家人,可是陈家根本就没有因此偏向自己儿子这边丝毫,那一家,就是个难啃的石头。   所以萧珉拉了白千绯过去马场玩,那里又有熊二和熊家两姐妹,白侧妃自是乐得推波助澜。   且说萧珉和哥哥们在马场玩,这些人都是常在一起玩的,本来就很熟,而且熊真真性子爽朗中还带了些豪气,见识又广,人缘很不错,原本跟萧珉也算合拍,关系也很好。   因此这日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因白侧妃也交代过萧珉让她和熊真真好好相处,因此萧珉对熊真真更显亲热,这一幕落在庄子妍眼里,却是非常的不舒服。   庄子妍那日在陈老太爷的寿辰宴上因误会安槿是陈大夫人相中的儿媳妇,而挑拨萧珉对上安槿,看起来像是毫无破绽,但其实有心人哪个没看清楚?她回到了家中,就受到了祖母的训斥,母亲的惩罚,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她自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错,也不敢把账算到萧珉头上,她还担心白侧妃和白家把萧珉失了面子的事迁怒到她头上呢,所以她只能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愤懑记在了外来人安槿身上,安槿陈家义女的身份,她可还没看在眼里。   对,哪怕安槿现在成了陈峖柏的妹妹,不是陈大夫人相中的儿媳妇了,原本敌视的理由没有了,可是这梁子结下了,心头的厌恶就梗在那里去不掉,有时候忍不住就飘出来,想恶心人一下。   因那旧账,她自然时不时都要关注安槿一下,也就自然知道这些日子熊真真和安槿打得火热,她心里不满凭什么熊真真可以左右逢源,跟安槿还有陈家姐妹要好,还能在王府也这么受欢迎,跟萧珉打得火热。   天气炎热,其实这个天气骑马并非什么享受的事,几个女孩子玩了一会儿便去了看台的亭子下喝茶吃水果去了。   坐下擦了汗,喝了水再吃了几块水果,那火辣辣的感觉终于是消去了些,庄子研就笑着对熊真真道:“真真,这些日子你都忙些什么呢?我让初姐姐叫你过来我家玩,一次也叫不动你,听初姐姐说,你是在和峖棋神神秘秘的,不知弄些什么,到底在弄些什么呀?竟是不让我们知道?”   看熊真真莫名其妙有些诧异的看自己,庄子妍不知道为啥下意识就避开了去,又转头掩饰性地问白千绯,道,“绯表妹,你向来和峖棋关系最好,你知道她们忙些什么吗?”   白千绯一直是个聪明的,她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希望嫁到陈家,嫁给陈峖柏。所以得知安槿成了陈峖柏的妹妹,于她,虽然内心深处还有些本能的敌意,可是至少理智上知道现在她只需要想法子交好安槿,而不是找她茬了。   所以她虽然听到了些风声,知道陈峖棋,安槿还有熊真真她们在做什么,但此时却丝毫不会顺着庄子妍的话去挑萧珉的神经,得罪熊真真安槿她们。   所以白千绯就笑着道:“棋姐姐去了书院,好像是去了帮先生的忙,应该是去做助教吧。”   说着又摇摇头笑道,“棋姐姐喜欢学问,我们那时候在书院的时候,先生就常找她帮忙了。那些事,也就她能做得,要是我,闷也闷死了。”   庄子妍听了,就又转头看熊真真,好奇的问道:“真真,我记得你最讨厌读书了,峖棋去书院帮忙,你怎么还整日的去找她?”   熊真真听她们这一问一答的,心里便大致有了个谱,再看一眼自己的堂姐熊初初,见她面上有些不安,见自己看过来,眼睛里就流露出些祈求的神色。   熊真真一讪,不就是想把自己和安槿最近常在一起的事情捅出来吗?好吧,如你们所愿。   熊真真便笑道:“是这样的,陈院长和叶先生将千机社女刊交给了峖棋和安姑娘打理,你也知道,峖棋平日里只喜书画,安姑娘又才来岭南不久,她们便寻我帮忙,这些日子我们便是商量着下期女刊的内容。”   熊真真笑容坦然,语气平和,仿佛完全感觉不到身边的暗潮涌动,说的内容也好像只是好友间闲聊的话题般随意。   这却是她觉得自己和安槿她们交往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藏着掖着,反正将来还是要继续交往下去的,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该怎样就怎样。   众人听了她的话顿时脸色不一,庄子研看到萧珉面上的笑容收了收,已经有些不悦,她目的达到,却不敢太过,这才敢因为挑弄是非被家里斥过罚过呢,便不再出声,只微张了口,略带了些吃惊似的看着熊真真,又看看熊初初。   熊初初心底叹了口气,那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不能得罪,她也只能顺了她的意,替她出这个头,便接口像是很自然的惊讶道:“女刊?院长和叶先生竟然将女刊交给了安姑娘和峖棋打理?那不是向来由女史科的魁首接手的吗?”   熊真真便又笑着随意解释了几句,然后几人便你一嘴我一舌的讨论起来,气氛倒不至于多差,唯有萧珉的脸色却是随着她们的讨论越来越差,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所以不久萧珉便借故离开了,然后就有了她气冲冲的回南熏院,白千绯跟着她,却也不知如何劝解的局面。   此时在南熏院,白侧妃拉了萧珉坐在身边问她何事,萧珉却是只嘟了嘴不吭声,白千珠和白千纱乖觉,便起身道是一起去小厨房给白侧妃整些点心过来,便告退下去了。   白千珠和白千纱退下,萧珉才跟白侧妃表达不满道:“母妃,那安槿是个什么东西,南华书院院长竟然就将千机社的女刊交给她打理,真是好没道理。我记得母亲不是安排了华女史去接手的吗?”   白侧妃目光一顿,这是怎么回事?遂把目光投向了白千绯,此时白千绯也不敢隐瞒,忙站起身就不偏不倚把刚刚熊真真说的事情以及外面听来的消息跟白侧妃说了。   白侧妃听了面色就有些不定,这事,可能下面人觉得暂时还算不得什么大事,还在可控之内,所以并未跟她禀报。只是习惯使然,她却想得有点多,她现在心里想的是,这陈家,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些,她便无心再去哄女儿,只简单劝了她两句,又对白千绯使了个眼色,就让她们下去了。   下午,白侧妃便召了宣衣史问话,然后第二日宣衣史便在衣饰局见到了正好来衣饰局查询资料的华女史。 第20章 初较量   且说那日熊家兄妹从王府离开回家,熊真真和熊初初坐的是同一辆马车,熊真真自离开王府,就没有再出声,面上神情也看不出什么喜怒,这让熊初初略有点不安。   马车驶出了一段距离,熊初初就叹了口气,语气真诚的跟熊真真道歉道:“三妹,对不起,我……阿妍问我,我实在不好拒绝她。”   说完又苦笑了下,道,“其实我也是知道三妹你的性子,并不会在意这个,所以才帮她的。”   熊真真听了她的话,这才抬眼看她,心道,其实我在不在意,并不是你决定是否要帮她的理由,你只是会衡量利弊,选择风险最小得益最大的方式去做,生意人嘛,不知道是不是熊家人都天生就有这根神经。   唔,把自己也讽刺进去了。   不过她脸上仍是不以为意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坦然和自在,笑着道:“我和安姑娘交好一事,迟早是要传出去的,所以这也算不得什么,二姐不必太过自责。”   熊初初听她的语气,是真的丝毫不带生气最多只能说是略显冷淡而已,不过她们姐妹平日也算不得有多亲近,便也罢了。   熊初初松了口气,她只是四房之女,而熊真真是长房家主大伯的嫡女。   熊家跟别的世家不同,为了保证家族的传承实力,以及避免家族的内部竞争,祖训规定,生意主体是不可分割的,绝对是整个都传到每代家主手里,其他子孙只能得到珠宝房子庄子一类的稳定财产,那些大的庄园,产房,商铺,矿区生意,船队什么的生财生意都归家主继承。   最多分些干股分成出来,且这些干股分成是不能传到下一代的,例如家主的弟弟分家时分到某个生意的干股一成,但只能拿到自己死,死了这分成他所在的那一房也就没有了。不过因着这个祖训,熊家的子孙也特别孝顺就是了,因为老爹死了,可能家里就少了一个大的进项。   所以说起来,同是熊家嫡女,熊初初这个四房嫡女和熊真真这个长房家主的嫡女的地位那就是天壤之别。因此熊真真是各大世家都想求娶的金疙瘩,就是白侧妃娘娘萧珉郡主都对她客客气气,可熊初初,不过是个顺带的。   熊初初能和庄家三房的嫡子庄由检定亲,也还是熊初初的父母费了不少心思多方争取才能得来的亲事,所以熊初初也是格外珍惜,也一直都小心讨好着未来的小姑子庄子妍。   熊初初又叹了口气,有些感伤的蹙眉道:“三妹,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想怎样就怎样,大大方方的,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唉,以前阿妍只是有些小心眼,还是很好相处的,现如今,怎么感觉这心思越来越偏了。”   熊真真瞅了自己堂姐一眼,真是有些无语,这,是在自己面前诉苦博同情然后让自己安慰她?她可是刚卖了自己,自己懒得跟她计较,她还顺杆子就爬了上来了?况且,谁不让你大大方方的了?   不过她可没兴致就跟着她的话头走,否则下次被卖的时候,她肯定更无任何心理负担,便只笑道:“二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姐和庄五小姐相处多年,姑嫂情深,和别家相比,恐怕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哪里需要过多烦心?”   熊初初听她笑意盈盈听来不错却满是疏离还带了那么点淡淡讽刺的话,哪里还有不懂的?她心里又叹了口气,这世间真是什么都难以两全。   且说白侧妃让人召了宣衣史,让她把女院那边的事都理理清楚回报她,另一边厢,又派人去查这位陈大夫人新收义女的背景。   其实不单止是白侧妃对安槿的背景好奇,各大世家都是好奇的,而安槿的背景早就从陈家放出来了,就是祖籍岭南交州,自幼就跟自己在锦华书院做先生的父亲住在京都,而安槿的父亲和陈大夫人的父亲崔老先生是忘年老友,就这么多而已。   去找霍家打听,也仍是这样的答案,而派人去京都查,山长水远,一时半会消息都是传不回来的,所以从安槿的背景入手,竟是什么有用的也查不到。   当然,这也幸亏昌华长公主把安槿的身份早就告诉了岭南王,所以白侧妃想动用王府在京都那边的人手查安槿,很快便被岭南王得知并给摁下了。   宣衣史是掌管王府衣物内务的衣史,华女史曾经就是她的手下掌事女官,由她推荐入女史科的。而她和岭南衣饰局掌管所有衣裳布料产业进贡等一切相关事务的林衣史也是相熟,她们都算是白侧妃一派的人。   华女史早前就写了拜帖求见林衣史,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日她去衣饰局,竟还见到了宣衣史。   林衣史让了地方给她们,让她们先行相谈。   宣衣史很是不满,她在林衣史离开,下人都退出去后,就沉了脸问华蓉道:“发生这样的事,如何到现在都未禀报我?竟然是要惊动了娘娘,被她质问我才知道!”   华蓉跟随宣衣史多年,看了宣衣史的面色再听她说话的语气,便知她是动了真怒,她心中暗惊,不明白此事怎么会这么快就惊动了衣史和侧妃娘娘,还生了这般大的怒气。   华蓉掐了掐手心才压下了心中的莫名恐慌和纷杂猜测道:“衣史,是属下的错,只是属下想着此事应该由奴婢解决,不敢一有事就惊动衣史,还请衣史息怒。”   宣衣史看着华蓉,只觉得心里怒气翻滚,这女刊的事,岂是小事?难道当初侧妃娘娘用手段调走文女史,还当真是有多担心她进入衣饰局分权不成?还是只是多看重这华蓉,专门为了培养她的?   更重要的是千机社包括女刊潜在影响力大,只要巧妙运作,就可以引导舆论和人心,让岭南的世家圈和读书人对大齐心生反感,自然也就不喜和疏离身为大齐长公主的岭南王妃和她的儿子萧烨。   这么些年来,白侧妃不动声色的将人渗入千机社,主刊她掌控不了,但女刊女史科却是有不少人都是她的,或她暗中培养的,因为做的巧妙,就是南华书院也没有发现其中的痕迹。   而岭南王或许知道,却因着某些隐秘的心思,只要她做的不过分,不明显,就对她听之任之。甚至,主刊那边,岭南王自己都有或多或少这样做。   也因此,岭南世家,官家,读书人甚至普通民众对大齐的认同感才会不知不觉的越来越低,很多人已经下意识将岭南当成一自主国看待了。也因着这个原因,昌华长公主和萧烨都受到了不少的疏离,而白家和白侧妃才更易笼络人归为已用。   如今,这陈老院长竟是打破了传统,直接把女刊交给了个京都来的小姑娘,这事,如何能不惊动侧妃娘娘?   可是有些事是秘而不宣的,此时对着华女史,宣衣史也无法直接说出口,只得按下了怒气,道:“既如此,你现在可想出了什么办法?”   华女史道:“奴婢已经有了点头目,还得细细思量行得更周密一些。”   见宣衣史看着自己,便把安槿和陈峖棋那篇“议裳”和宣衣史细细讲了一遍。   说完才道,“衣史,这议题本是好的,只是这位安姑娘并不熟悉我们岭南对衣物的喜忌,有些他族的避忌怕是连陈姑娘都未必知晓,再来,这上贡大齐的具体事务外界之人所知并不多,商家和官家之事更是有很多不可宣之于世人的避讳。奴婢将资料引导性的交给她们,让这位安姑娘自行编辑,届时属下会帮其根正一部分明显的避忌,但其他却由得她发出,到时,怕是她会得罪不少人而不自知。”   “更有甚者,因为她身份的问题,院长再偏袒,也不该让她再继续打理女刊了。至于其他议题,若是有机会,属下也会引导。”   宣衣史定定看着华蓉,良久才点了点头,道:“这主意好是好,但分寸极不易把握,你需得小心些,更不要让人疑到你的身上。”   华衣史忙道:“属下知道,届时属下也会将相关的资料以及她的成稿给衣史审阅。”   宣衣史点头,又和林衣史细细商议一番,这才放下心来离去。   安槿这些时日真是忙得团团转,最初的定题还好些,就是翻看了过去两年千机社主刊和女刊的内容,然后听女院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兴趣爱好,再和陈峖棋还有熊真真几人细细商议后,便初步定下了大概的议题和方向。   之后便是开始费尽脑汁的查资料,定内容框架,再查资料,但说实话,非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游记什么的,这类资料真是少之又少,几乎等于无,查故纸堆真是半点用都没有。   然后她便改变了策略,定了框架后,便有针对性的找人查问,例如一直跟着她的采枝,霍大公子送她的明枝,女史科两个昌华长公主暗中安排的女史,以及熊真真等人。   唔,她休沐日还回了趟陈家,送了陈大夫人不少的书院写真,都是忙里偷闲画的,让陈大夫人搂了她高兴得不行。陈大夫人自也是知道了她接手女刊的事,她便又细细把自己定下的议题和现有的想法都说了,让陈大夫人又给了不少意见。   如此倒也慢慢摸清了大致的脉络,基本内容看起来竟也已经十分丰富了,再有需要查的,她便是交给了采枝,让她找萧烨的人去查了。   不过,就在安槿觉得进展还不错,已经小有成就感的时候,却又收到了昌华长公主暗中送来的一批资料,拿来细细看了,心中就不由得一跳。 第21章 婚事坷   安槿合上了资料,手轻轻在桌上无意识的划着,想了一会儿,才问面前长相清秀的女史,道:“王妃娘娘除了送了这些资料,还有交代什么话吗?”   面前的这名女史姓曾,闺名以晴,年纪在女史科中算是小的,今年也不过十五。她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并非王府或官府部门推荐的下官女史入女史科的,她出身书香之家,自幼跟随父亲读书,后来经岭南的女子选考得女史位,然后再因资质卓越经院试进入书院的。   与大部分经王府或官府部门推荐入书院的女史不同的是,她虽没有丰富的专项经验,但饱读诗书,知识很是扎实,幼时又跟随爱游历的父亲去过不少地方,眼界颇为开阔,更是写得一手好字。   安槿便是借此叫了她做自己的助手,不上堂闲暇时便叫她过来帮忙整理誊写资料。   而众人不知道的是,这位曾女史实际是昌华长公主的人,她母亲便是昌华长公主当年嫁来岭南时暗中带过来的人,后来嫁予曾女史的父亲,只是此事比较隐蔽,外人并不知情。   曾女史摇了摇头,回道:“娘娘并无其他交代,只道是姑娘自己看看这些资料,若是需要,便可随意选用。”   曾女史并不知安槿真正身份,只是收了昌华长公主传达的话,让她协助这位安姑娘,听从她的吩咐。   安槿点头,这大概是长公主试探自己对这些事的敏感度和行事风格了,也或者是她给自己自主权让自己决定如何做,也是告诉自己她会尽力帮助自己,但并不会干涉自己的行事自由。   安槿心里思了几转,便让曾女史退下,然后又细细看了两遍这些资料,再又拿出前几日华女史给自己整理的资料,细一比对,慢慢便觉出些滋味来。   华女史给了自己很多资料,其实在昌华长公主送来的资料之前,她便已经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因为华女史不知道,其中有一部分资料她本来就是非常熟悉的。   她来岭南之前,早就将岭南和大齐的互动记录都熟背于心,包括每年岭南给大齐的上贡物品,来访人员,大齐的赏赐等等。那些上贡的衣料珠宝她更是熟悉,因为这么些年来,每年收到的贡品都会有一份被送到赵皇贵太妃那里,然后赵皇贵太妃就会让她过去随便挑。   所以她只看这一部分便发现了华女史给自己的资料和实际情况有出入,她原先还不太明白这出入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再一对比昌华长公主送过来的资料,立时便明白了。   岭南出一种衣料,名唤海心罗,是岭南所产蚕丝所织,色泽幽远碧透,行动时流光暗动,光照时却如入大海只觉清透而无丝毫闷热之感。不过岭南天气湿热,蚕丝产量质量都少过江南一带,这海心罗更是从千千万万蚕丝茧中抽选特制而成,耗时耗力,每年产量也不过数匹。   根据华女史给自己的资料,这岭南所产出的海心罗除了少量的几匹是王府留用之外,全部上贡给了大齐。   可是安槿知道的很清楚,每年进贡给大齐的,并非是真正的海心罗,只是仿品,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仿品每年她能从贡品那里得到,而真品,萧烨却也是送过她几次的。   类似的出入不胜凡几。而华女史给出的有关进贡大齐的这部分资料,字里行间无不是隐隐在夸着这些东西的珍贵,特别,不凡,还有部分夸赞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的着装品味,衣饰引领岭南风潮的,唔,连有些异族的风潮衣物灵感都是来自于岭南王妃的着装的。   这个,还真是有些意思,陷阱还不少,那想必其他她不熟悉的部分应该还有不少她没看出来的问题的。   而且因为萧烨去了玄州,正是因为异族叛乱纠纷引起,她心里担心萧烨,就又花了不少心思去书院的书库翻看岭南各族相关的典籍,知道这些异族避忌很多,而华女史给自己的资料中偏偏不少是讲这些异族之事的,这,可不就是仗着自己不懂。   安槿一笑,便有了主意,不过想到萧烨,她便忍不住取了萧烨昨日送给她的信来看,又调笑着把此事写进了给萧烨的回信中。   这几年她在京都,萧烨在岭南,两人便一直都有通信的习惯,没什么话说,她便常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调侃来跟萧烨当笑话说,慢慢的倒也觉出不少趣味来。   只是也不知萧烨现在怎么样了,反正萧烨给她的信也从来不会说任何不好的事,她觉着,以后自己做了他的世子妃,是不是得调整下交流的内容?   写完给萧烨的信,封好,交给了采枝,她便又开始整理华女史的资料,誊了一些扼要,第二日一早就回了陈家一趟。   因着她打理女刊,每日的外出也算是常事,书院其他人对她的外出也就并不以为意。   此时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好在安槿是赶在一早下山,又有微风,走在有树荫的山路上,还是很舒服的。只是下了山,天上的太阳也开始毒了起来,再从山下坐一个时辰的马车回城中陈府,马车闷热,身上衣裙又裹得严实,那感觉就不怎么好了,此时安槿就会格外怀念在京都时马车上散发出阵阵凉意的冰块了。   回到陈家,已是巳时多,陈大夫人已经理完了事,正在和陈二夫人说话。听下面人突然回报说二小姐回来了,且只是安槿带了丫鬟侍女回来,并没有峖棋同行,两人都有些诧异。   其实此时陈大夫人和陈二夫人正在说着峖棋的婚事,陈峖棋也已经不小,和她同龄的大家小姐大多都已经定亲了,所以此次陈二夫人趁着陈老太爷寿辰回来,便打算先将女儿的亲事定了,才好再回临州。   只是陈二夫人对陈峖棋的婚事很是有些苦恼,这其中还是有些缘故的。   在安槿这个陈家伪小姐之前,旁支不算,陈峖棋是陈府唯一的小姐,陈家是老牌书香世家,门第清贵,陈老太爷又德高望众,陈家在岭南的隐形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所以陈家唯一的大小姐自然是不少世家和商家公子求娶的对象,至少别的不说,拿来提高门第也还是很不错的。   不说别人,就是白侧妃都动了这个心思,想替自己的次子萧翼求娶陈峖棋。萧翼喜文,对陈老太爷很崇敬,也曾在南华书院入读多年,对文雅才华出众的陈峖棋也有好感,所以对她母亲的提议并不反感。   但萧翼喜文,也有文人怜香惜玉的习性,所以刚在白侧妃跟陈二夫人提亲过后,就曝出了和白家一个远方旁支美貌表妹的□□,那萧翼还道娶妻娶贤,那表妹做侧室即可,并不会影响峖棋的正室地位。陈家听了这话更是不悦,毫不犹豫就拒了白侧妃的提亲。   拒了便拒了吧,理由也是现成的,可是因着这一事闹得有点大,白侧妃就放出话来,道是发生这样的事,陈峖棋生气也是自然的,这都是他们家萧翼的错,但萧翼倾慕陈峖棋,愿意等陈峖棋气消,届时再给萧翼和陈峖棋定亲。   这话一出,哪里还有其他家敢求娶陈峖棋?因此饶是陈二夫人白氏修养好,鼻子也给气歪了,她娘家白家还不停的给她施压,一副不把陈峖棋许给萧翼就不罢休的样子。   所以最后陈二夫人受不了了,就带了女儿去了陈二老爷任上临州。   此次陈老太爷寿辰,陈二夫人想着事情已经过了一年,也该淡了下来,女儿的婚事也不能一直拖着,所以就带了陈峖棋回来想把她的婚事给定下来。   然而这一年,除了白侧妃对陈家和陈二夫人的娘家父母兄长继续维持着热情之外,也就只有一家表达了想求娶陈峖棋的意思。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家大业大的熊家,熊家下一代家主熊二公子熊骞表达了想求娶陈峖棋的意思。   熊家很好,奈何熊二公子实在非一般女子的良人啊!萧翼还只是暗地里和表妹不清不白,那熊骞可是侍妾外室红颜知己的一大堆,这如何能行?   所以陈二夫人如何能不愁,她甚至觉得把女儿嫁给熊骞,还不如嫁给萧翼呢,这年轻公子,有哪个没和什么貌美表妹侍女的有过点什么,不过是看把没把得住,事后压没压得住而已。   然后陈二夫人也听说了最近陈峖棋以及安槿和熊家小姐熊真真来往密切,常常见面的事。她知道熊二公子手段高超,想要什么难有不到手的,生怕女儿就被人给骗了,这日她在陈大夫人这里说话,也是有打探一二的意思。   所以此时安槿回来,她正和陈大夫人说到烦恼处,又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自然就想着顺便问问安槿好了。 第22章 何相似   安槿回到陈家,也没有忙着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到了陈大夫人的院子里先过来给她请安。   安槿见到陈二夫人也在,忙先就上前分别给陈大夫人和陈二夫人两人都行了礼。陈大夫人拉了她到身边坐下,看她脸上身上都微微冒着热气,面上红扑扑的,微微被细汗润着,反倒是格外的娇艳起来。   只是安槿额前留了厚厚的留海,这样的天气看着越发的闷热,陈大夫人就拨了拨她的额发,从她的两边发髻前抽出珍珠梳篦,重新帮她把留海捋上去用珍珠梳篦插上,再拿帕子给她微微拭了拭额头,才慈爱的笑道:“怎么今日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棋姐儿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安槿一直坐在陈大夫人旁边由着她的动作,听得她问话,才回道:“嗯,是回来有事情请教义母的,因为是临时起意,这天气又这般热,不好折腾棋姐姐,就自己回来了。”到后面几句,已是对着陈二夫人解释了。   安槿未去书院前,平日里陈二夫人也是常见到她的,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安槿的额发别到两侧,此时看着安槿看向自己微笑着解释得模样,都不由得给惊了惊,她知道安槿生得很好,却不曾想,这模样竟是如此,且还莫名带了些熟悉感,好像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似的。   她收了收心中的惊异,就笑着对安槿道:“你这孩子,就是对她太好,她呀,外面看着稳重,其实最是懒散的,既是做了姐姐,就该有姐姐的样子,陪着妹妹走一趟怎么就叫折腾了。”   几人说笑了一阵,陈二夫人便开始细细打听安槿她们这几日都去了何处,和谁见面云云。   安槿初时还不觉,但被问得多了,自是觉察出了异样,心里猜测这二夫人大概是在她答话中寻找峖棋的一些事情,而自己又不知其目的,便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自己随口一句话给峖棋带来了麻烦。   如此几人闲聊了好一阵,陈二夫人看安槿说了说去她们都只是和熊家小姐或其他家小姐一起讨论女刊内容的事,并无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松了口气道:“槿姐儿好不容易回来,想必是有不少话要跟大嫂说的,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找大嫂聊天。”   又嘱咐了安槿几句让她在山上好好照顾自己云云,这才离去。   安槿应过,起身恭送她出了门,才又坐下靠在陈大夫人身边,眨了眨眼睛问道:“义母,二婶是在打听什么事情吗?”   陈大夫人笑着瞅了她一眼,道:“真是个机灵鬼,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说着就叹了口气,把白侧妃打峖棋主意以及熊骞求娶的事情跟安槿说了,然后道,“你二婶的意思,大概若是再没有合适的,就想应下那白侧妃,毕竟那萧三公子除了有些怜香惜玉并没有什么恶习,还算是个好孩子。可那熊二公子……”   可熊二公子熊骞,在陈家和陈二夫人看来,那都是万万不行的,侍妾满园,又心机深沉,且熊家又是商家,虽然现在岭南重商,商家地位也很高,可对于老牌书香世家陈家来说,骨子里还是瞧不上商家的。   可偏偏熊骞能力出众,独具魅力,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撑起熊家的一半生意,那就不是一个一般人,陈二夫人还真是怕熊骞若是有心,女儿又是个纯良的,被他给骗了到时候就是不嫁也不行了。   看吧,以前峖棋跟熊真真的关系也是一般,这次回来没多久竟然就跟熊真真打得火热,这如何能不让陈二夫人担心?   陈大夫人摇了摇头,她拉了安槿的手,温和的道:“那熊二公子实在不是一个良人。峖棋一直是个稳重的好孩子,可是熊二公子手段非常,义母跟你说这些,是想着你们在一起,也能帮着看着点,不要让峖棋和熊二公子接触。”   这种事情,安槿黑线,其实关键还是在自己吧,她看不看都没啥毛用。   不过峖棋嫁给萧翼?这,还是算了吧。她手里都有一堆萧翼的黑料,峖棋怎么能嫁给那么个人啊?   安槿就道:“义母,棋姐姐是最有分寸的,我看二婶是过虑了。不过那萧三公子在定亲时还爆出和自己的表妹不清白,又说那等娶妻娶贤,表妹可为侧室之话,摆明了是不拿棋姐姐当一回事,这种人如何能嫁?我观萧珉那脾性,她兄长必也不能是个好的。”   安槿自到陈家,想来顾虑着自己身份,素来不说是非,更不妄加评判任何事,此时竟然为着峖棋说出这种明确的话来,这让陈大夫人很是高兴。   陈大夫人笑着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其实这事也就是你二婶想想,你祖父也必不会同意的。不过平日里,你也和峖棋多多接触,看看她的心意,你二婶为着她的亲事也是愁得很。”   岭南风气开放,女子定亲前有个心上人什么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陈大夫人才有此一说。   安槿忙点头应下,只要不是嫁给萧翼她就放心了。   这事不好再多说,陈大夫人便开始问安槿今日特意回来是为何事,安槿这才取了自己最近整理的资料,细细跟陈大夫人说了,问问她的意见,以及一些异族的避忌之事,岭南的民情。   陈大夫人学识丰富,经验又多,果是帮着安槿挑了不少细微需要注意之处,两人这一说话又不时岔了开去,竟是用了午膳之后又谈了很久,因此安槿这日便只好没有回书院,只派了人回书院说了声,就歇在了陈府。   安槿这晚晚膳是陪着陈大夫人一起用的,用完晚膳回院子之时,路上竟是碰见了陈峖柏。   安槿给他见过礼,唤了声大哥,正欲退去,陈峖柏却是定定盯着安槿脸看了好几眼,突道:“以后在外面不要把留海别上去。”   安槿一愣,刚抬起的脚步生生停下,有些无措和莫名其妙的看向陈峖柏,却见他脸色冷肃疏离,神情莫名,看不出端倪。   平日里陈峖柏虽然冷淡,但除了最初时,对待自己已算是温和,自被陈大夫人收为义女,目光中更是已当她自家人一般,这日如何如此反常?   安槿看他说了那话之后却是再也不出声,心里隐约觉得其中必是有事,便冲采枝和雪芽点头,示意她们退去一边守着。   安槿这才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她只有十四岁,不至于到好看得不见得人的程度吧。更何况,陈峖柏可不是会管这种事的人,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幅样子。   安槿眼睛看着陈峖柏,陈峖柏却是被她看得莫名一股烦躁,他微移开眼睛盯了院墙好一会儿才又转过头来,对着安槿道:“你的相貌,和王妃娘娘至少有三四分的相像,若是常接触王妃之人,不可能不察觉。”声音低沉缓慢,看着安槿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安槿心中一跳,垂了眼,脑中闪过各种过去的片断和可能的暗示。这,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只有人跟她说过,她和先皇元后非常像,她和赵皇贵太妃也有几分像,据说当年,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赵皇贵太妃才接了她去宫中养在身边亲自教养的。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她和昌华长公主也是像的。就是萧烨,也是从来提都没用提过啊。   可是昌华长公主是赵皇贵太妃的女儿,其实她既然像了赵皇贵太妃,再和昌华长公主像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陈峖柏见安槿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若有所思还带了些委屈,再然后便是无奈释然,他手上一紧,就已经知道自己收到的消息是准确无误了,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和难以言说的痛苦。   安槿感觉到陈峖柏迫人的目光,定了定神,也收了收自己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只作不知此时陈峖柏的探究和猜疑,行礼道谢道:“多谢大哥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必不会让人生出无端猜疑。”   说着在这奇怪气氛下,又尴尬的加了几句道,“听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想到我只是和王妃娘娘同来自京都,竟然就能有点像了。唔,也可能是其实长得并不像,只是都有些京都人的特征,举止动作有些相像,和岭南这边大不同,就显得像了。”   陈峖柏看着面前小姑娘脸上尴尬的笑容,欲盖弥彰的解释,心里却很不适宜的想到,其实你和王妃娘娘的举止气质一点也不像,就是长得像而已。 第23章 身何处   陈峖柏看着安槿面上的尴尬和不安,终是收了探究的目光,而没有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他生性寡淡,和人相处疏淡有距,很少接纳外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就在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和自己母亲日日亲密相处,也已经劝着自己慢慢接受她成为自己的家人之后,却从京中意外得知了那样的消息。   他派了身边得力的侍从和人一起去京中锦华书院查探是否有位姓安的先生,以及这位先生及其女儿的信息。   原本所有的查证都没有问题,锦华书院的确有位安先生,而这位安先生两年前却已经离开书院,据说带了家人出去远游了。   若是他派去的人查了消息直接离开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那侍从因为意外多停留在了书院几日,然后还又在书院见到了一个少女,听到别人唤她“安桐”,那侍从一直跟在他身边,是知道安槿闺名的,觉得诧异,所以又重新暗自查证了一番。   这才得知原来那顺宁郡主的父亲阮子爵竟也是锦华书院的先生,而顺宁郡主的闺名正是阮安槿,那名名唤“安桐”的少女正是顺宁郡主的姐姐。   多么可笑。   那么眼前的这个,便是顺宁郡主吧,他原先还心存侥幸,可能这中间有些误会。可是刚刚试探她,她那反应,分明最后对自己与王妃娘娘相像也觉得理所当然,还有什么可侥幸的?   他原本很震惊和愤怒,想要质问她,可是此时看着她略带了些尴尬和抱歉的笑容,突然间那些怒气却又烟消云散,觉得没有了问的必要。   因为他想到了那个在王府别院据说中毒昏迷被毁容的顺宁郡主,想到了他初见她时她全身是伤狼狈的样子,想到王府也同样中毒卧床不起的王妃娘娘。   原本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不会入他的心,可是现在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成了他的妹妹,他已经不能对那些事再发生在眼前这个女孩身上而无动于衷。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转移了话题,道:“听说你在打理千机社女刊的事?”   安槿松了口气,虽然她对有些情绪格外的敏感,她的直觉已经猜到他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可是能够不用现在就面对她还是不想去面对。   她点头带了些小心道:“嗯,是的,这些天都在忙这个。我对岭南不熟,所以很多资料的真伪很难辨别。”   陈峖柏点头,恢复了前些时日温和的表情,伸了手,道:“拿过来我看看吧。”   安槿有些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他,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她低头,便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资料,她莫名的又是一松,心道,这些好像也不是什么保密资料吧,自己都已经跟好几个人讨论过了,便抬起手递给了他。   陈峖柏接过,并未打开,只道:“我今晚看看,明日再给你吧。”   见安槿木愣愣的点头,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又有些发酸,不知为何就突道,“当初萧三公子的事情是我让人透出来的,熊二公子也并不是外人所看到的那般,你让阿棋不必太过忧心。”   这事原本和她也没有多少关系,他也没想她能帮到什么,只不过,他觉得也许这样说能让她安心一些而已。   安槿又是一愣,抬头看他,他却没有看她,只道了声“车马劳顿,你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便不等安槿回应就自顾离开了。   安槿看着他离开,好一阵才唤了采枝雪芽也是沉默的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晚上,安槿临睡前,采枝低言道:“郡主,陈大公子应该是猜出了您的身份。”   安槿瞅了采枝一眼,又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道:“嗯,我知道,不过陈老太爷是知道我身份的,看今日大哥的反应,他既然不说出来,那就是他会对此保持沉默的意思,所以不必理会。”   她总觉得此事有点怪异,却抓不住哪点不对,想不透,便不想罢了。   第二日,安槿跟陈大夫人告辞,离开陈府回书院之际,就收到了陈峖柏让人送给她的一袋封住的文件袋,她接到手,便知应该是昨日自己给他的那小叠资料。   上了马车,安槿小心的打开文件袋,展开那几张纸看,竟是意外的看见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   安槿看着那密密麻麻却工整异常的批注,心里一阵胀胀的酸涩,摸了摸纸,却也只能叹了口气,她不知道,陈峖柏现在是在帮她,还是在帮顺宁郡主。   时间过得很快,八月中的时候,女刊的初稿便已出了来,安槿让曾女史帮忙誊写了数份,两份送给了昌华长公主,两份送给了陈老院长,而华女史也是拿到了一份。   华女史看完安槿就着她的稿子写的初稿,很是认真的帮忙修改了一遍,安槿照着她的意见又重新修订了一份,那份修订后的稿子到了白侧妃的手里时,已经差不多是八月底,过两日就要正式出刊的时候。   宣衣史求见白侧妃的时候,白侧妃刚刚和庄家的三夫人说完话,庄家和白家多代姻亲盘错,历来都是扭在一根绳子上的。   也不知是和庄三夫人说了些什么,白侧妃显是心情大好,命人送走了庄三夫人,就接见了宣衣史。   宣衣史将事情禀报了一番,便将华女史誊抄的手稿双手递给了白侧妃,白侧妃随意翻了一翻,笑容便又加深了些,道:“难为了这京都来的小丫头,这么短时间竟然收集了这么多的资料,写得丰富,又仔细,看来还是个能干的。”   可惜就是初来乍到,就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人都敢得罪,什么事都敢做。   白侧妃感叹了一番,特意看了看那篇“议裳”,又想起什么就对宣衣史道:“既如此,再过半个来月就是王妃娘娘的生辰,她的衣裳你们也得费点心思才是,也不枉了这虚名。”   宣衣史低垂着眼睛,正好看到了白侧妃莹白的手指在那手稿上划过,她心里就是一咯噔,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压住似的,又重又闷,但半点不敢露出异样,先是低声应了声“是”,又加了句“奴婢定当尽力”。   白侧妃满意的点头,便不再多说,只又问了问那女刊她们后续的安排,就赞赏了一番让她退下了。   等宣衣史离开,白侧妃用手指拨弄着那纸片,然后就对身边的心腹嬷嬷连嬷嬷笑着道:“下个月王妃娘娘生辰,前几天还听说顺宁郡主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姜姐姐生辰,总该出来了吧。”   连嬷嬷附和着笑道:“正是这个理,说起来,这位郡主娘娘到了岭南这么久,不说来王府拜见王爷和娘娘您也就罢了,就是病中的王妃娘娘,也不见她去看过。若是真的病的起不了身也就罢了,听说不过是水土不服,面上容颜些微有损而已,这也太托大了些。”   看白侧妃面上现出讥诮之色,连嬷嬷便续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老奴听说,这位郡主自到了我们岭南,住到别院,世子爷除了她刚到时,去见过她一面,之后可是连她的房门都没有踏进去过。”   “娘娘,您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些话已经在连嬷嬷心里转了好多天,可是一直得不到确切的证据,她也不敢乱说。   白侧妃点头,笑道:“此事,我也注意到了,这小丫头不知道是真的被毁容见不得人,还是有什么事见不得人,我看这次萧烨失踪,她还能不能躲得住。”   定昭十九年九月初。   岭南王府收到快马密报,萧烨在玄州镇压芒族叛乱时,在重云山失踪,现时玄州平叛的兵权已归邻近的邰州守将庄远函接手。   庄远函便是庄家的三老爷,那日和白侧妃说话的庄三夫人的夫君。   岭南王收到密报手狠狠捏着那信件,黑了脸,面上怒色难掩,下面跪着的是一名风尘仆仆的将领,手撑着剑低着头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岭南王咬牙切齿的问道,“世子,他究竟去了哪儿?当时又有谁跟在他的身边?”   那跪着的将领咬牙道:“王爷,当时在重云山,我们围剿芒族后,世子带了亲卫追杀芒族首领,却意外遭到黎族的埋伏,黎族善毒,世子中毒后便在重云山失去了踪影。事后我们在重云山和黎族找了三日,都,都未能找到世子。”   “不过黎族却否认他们对世子不利,他们说领头的那几个黎族人早就已经叛族,被他们逐出族群。”   岭南王面上怒气渐失,代替的是一脸的阴晴不定,他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将那密报扔到桌上,然后良久才道:“你下去吧。此事先掩住,不要传出消息,继续搜寻世子。”   岭南王听说自己的次子萧烨是中毒失踪,就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普通的毒是根本奈何不了萧烨的,而且,以萧烨的功夫,又怎么可能被随便暗算到,不过是重云山而已。 第24章 始缠绵 (三更合一)   岭南王府,南熏院。   岭南王在南阳殿发怒的时候, 白侧妃心情正好。她正在自己的南熏院里一边喝着茶, 一边听着各宫所的掌事女史说着宫里大大小小的事。   因着昌华长公主生病, 这宫里的不少事务便就暂时落在了她的身上,虽然有些琐碎,但她也不是怕烦的性子, 跟岭南王只道是能替姜姐姐分忧,让她好好养病,就是累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当时听了她这话的岭南王一脸便了秘的脸色, 他和白侧妃白斓自小一起长大,他的祖母就是白家女, 说起来还算得上是再隔了一代的表兄妹。   白斓幼时活泼可爱又不失稳重机灵, 他喜欢她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及至后来他被大齐皇帝赐婚, 要娶昌华长公主, 当时他是非常抵触的,所以就在娶妻前, 和白斓先有了萧恒。   那时他喜欢她,对她怜爱又愧疚, 便给了她许多身为侧妃不该有的东西,例如本该属于王妃的部分权柄和威信。   只是岁月流逝, 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样子,现如今,他看着白斓就像隔了座重云山般, 中间盘旋的不是盘云山瘴气,而简直是重重毒雾。   他也就是看着女儿萧珉,才能找到当年白侧妃的一点点影子,找到当你那一丝心情,所以他才对萧珉格外的纵容,就好像一种补偿一般。   不过哪怕是隔着重重毒雾,他也不想拨开那些毒雾,他就看着他们在自己的脚下折腾,却一点也没有踩上两脚清理了的意思,他只冷冷的看着他们折腾,让他们自己爬出来一个,去坐上那个位置。   白侧妃却也是不管岭南王那张阴阳怪气的脸,这么些年来,她自觉早摸透了他的脾气,自是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不过宫里事务繁杂,她这日听完不同殿所掌事女史的禀告,哪怕心情愉快也还是会有点累,几名掌事女史退下后,她按了按额角,歇了一小会,就想起来什么,冲一旁的侍女慵懒道:“我记得这期南华书院千机社的女刊不是送过来了吗?取过来读给我听听吧。”   侍女行礼应“是”,便取了女刊站到一旁给白侧妃轻言细语的读着。白侧妃靠在软榻上,闭着眼,听着侍女低低读着那一篇篇的文论,后面还有个侍女在轻轻给她锤着肩,只觉分外舒爽。   若是往常,白侧妃如此听上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就该差不多睡着了。所以当侍女读完一篇交州港的文报,再读了一篇衣饰杂谈的一半时,就像往常一般抬首看了一眼白侧妃,若是她已睡着自己就要再压低了些声音直到白侧妃熟睡。   可是这一看却吓得她“啪”一声,把手上的女刊掉到了地上,然后猛的醒过来,立即就跪下求饶道:“娘娘,娘娘恕罪。”   却是刚刚她偷眼去看白侧妃时,竟正好对上了白侧妃看着自己狠厉的眼神,她不防之下,一时就给惊着了,而失了态。   白侧妃冷着脸,斥道:“拿过来!”   侍女忙从地上取了那线装的小册子战战兢兢的双手捧着递给了白侧妃,然后再悄无声息的跪在了一旁。   白侧妃拿着册子,翻看了一会儿,便已气得面色铁青。   这个,哪里还是自己前几日看到的那份稿子,分明就已经给换过了!其他几篇还好,只是换了中间少许内容,但那篇“议裳”,中间部分几乎给换了个彻头彻尾,连名字都改成了衣饰杂谈,借着今年世家夫人贵女们喜爱的衣服样式说着岭南衣服这些年的变迁。   至于那海心罗和大齐的贡品,提是提到了,是在说着岭南极品衣料那里,道是岭南每年进贡给大齐的贡品虽是不错,但却不是最好的,岭南真正的极品衣料都在王府或者各大世家的衣库中,还特特举了例子,把白侧妃娘娘历年王府宴会的衣裳料子和式样都品了品,还带了附图!   然后间中还还曝光了白家的多处产业,当然是夹杂在了介绍各色官府部门最新供应的文报当中,不是熟悉这些的人也不太看得出来,只当是正常介绍而已。   白侧妃面色铁青,是因为她可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巧合,先是拿了一份假的稿子骗她,然后出了这么一份东西!且这份东西此时已经传至各官府部门,以及岭南王,还有昌华长公主那里,甚至应该岭南那大大小小的书铺里,都已经摆了不少手抄本在卖了!   这从初稿到定稿到手抄那么多本,中间那么多步骤,她放在女史科的那些人,都是死的吗?要到这个时候,她才能看到?!   还有,凭那个小姑娘,如何能有这般的心计,又如何能写出这种东西?这陈家难不成一早就已经和昌华长公主勾结到一起了?   怪不得自己那般放低了架子替儿子萧翼求娶陈峖棋,陈家却是百般拿乔,不肯答应,原来是早就上了昌华长公主和萧烨的船!怎么,难不成也上赶着想把陈峖棋送给萧烨做侧妃不成!   她狠狠捏着那本小册子,几欲撕毁泄恨,及至宣衣史被宣了过来,她直接就把揉成一团的册子扔到了她的脸上。   南华书院   终于把女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二十几本手抄本送出去,安槿也是累得可以,而陪着她的陈峖棋熊真真等人也同样是一点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白侧妃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得到消息,那是因为在南华书院校订誊抄的那份手稿一直都和她先前看到的那份稿子差的并不多,华女史看到时也只当是最后陈老院长和叶先生审阅时修改的。   只是在前一晚装订成册时,安槿却抽走了那篇议裳,让人重新誊抄了新的那篇衣饰杂谈,插了进去重新装订,而当时以为万无一失的华女史因为身体不适,已经回了住处休息。   安槿当晚让人手抄了二十多份,只预备了给王府三司十六局以及书院备份的数量,那些历来都会订购一本的大小书铺,安槿则是第二日才拿了一本给熊真真,让她代理去了。   这第二日见完熊真真回去书院的路上,马车里陈峖棋有些沉默,安槿也只靠在一边的靠枕上歇息假寐,昨晚她们都是很晚才睡,今日一早又出来找熊真真,真的是疲倦得很。   只是安槿在睡,陈峖棋面上虽也有倦色,却毫无睡意,只像是有什么心事而欲言又止。   “槿妹妹,你,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陈峖棋看着安槿,终于打破沉默,轻声问她道。   安槿睁开眼,看向陈峖棋,见她微微咬着唇,表情试探又带了些许不安的看着自己,这还是安槿第一次看陈峖棋有这样的表情。   安槿看着这样的她,突然有些怜惜,因为这样的她,实在有点像她的三姐阮安梅,同样的温柔敦厚,同样的文雅细致,当然,相对来说,峖棋的脸皮要厚些,性格要爽朗利落些罢了,至于婚事坎坷,咳咳,那就是她们阮家姐妹的家常便饭好不好,她亲娘哪天不愁上一愁,估计还都不习惯了。   “嗯。”安槿坐起了身,挽了她的手,正视着她柔声道,“那日二婶在和义母说你的婚事,被我听到了几句,棋姐姐,你不会怪我太过唐突吧?”   陈峖棋脸上一红,伸手掐了掐她,却又摇了摇头,靠到一边,眉心微簇,抿嘴不说话了。   安槿瞅她那样子,心里哪里有不明白的,想到刚刚在熊真真处,不禁就暗自叹息了下。她想着,回头有机会得问问萧烨才好,熊家是岭南三大商家之一,重要性不言而喻,相信萧烨必是知道熊二公子些底细的。   却原来刚刚她们和熊真真约在熊家的一间酒楼见面,熊真真就是由她的兄长熊二公子熊骞送过来的。   自从听了陈大夫人和陈峖柏的话,安槿便对峖棋和熊真真交往时就多留了些心眼,而且听陈峖柏的意思,他竟是反对萧翼,而是替熊骞说话的,而且那话的意味真是一咂摸一个味啊。   及后她打探了番,才知道虽然陈家和熊家一个是书香世家,一个是商家,风马牛不相及,而陈峖柏冷淡严肃,熊骞世故圆滑,但两人却是自小就相识关系还很不错的朋友。唔,安槿那只小七彩鹦鹉可不就是熊骞送陈峖柏的。   也因此,其实熊骞和陈峖棋也是自小就相识的,当然了,熊骞要大了陈峖棋五六岁。   然后安槿就发现熊真真对着峖棋那真是真的好,还透着一股子亲昵味,然后言语中总会不时的夹杂两句替自己的二哥说上几句好话,而峖棋对此虽有那么一点羞涩,却也是大大方方的并不排斥。   若不是事先从陈峖柏那里得知熊骞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四处的红颜知己有可能是别有隐情,安槿怕真是会替陈峖棋担心了。不过这事,男人眼里的别有隐情和女子眼中的可能完全是两码事,她觉着还是有所保留的比较好。   且说今日熊骞送了熊真真过来,自然是有跟她们打招呼,安槿和她不怎么认识,也便只行了个礼罢了,倒是旁观了一会儿陈峖棋和熊骞说话,不得不说,两人站在一处,一个气质稳重成熟,一个文雅端庄,很有点赏心悦目。   及后熊二公子离开,几人说完了正事喝茶闲聊,熊真真再说家中之事及其二哥之事时,安槿便突道:“真真,听说你二哥有个侍妾琴画双绝,说是整个岭南也未有其他女子能及,就是云先生对她的画艺也是赞不决口,可是当真如此?不知能否有幸观其作品或听其抚琴一曲?”   熊真真一愣,她飞快的扫了一眼面色微变的陈峖棋,再看安槿,却见安槿笑盈盈的极其自然,并无半点其他意思般。   熊真真不知安槿这到底是试探,还真是对那侍妾菱娘有兴趣,但她还是很机灵的借机笑道:“听听,安妹妹虽然是才来岭南不久,我看这整个岭南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连我二哥养了个会弹琴画画的侍妾都知道。”   安槿就笑道:“明明是你二哥那侍妾名声太大,还怪我耳朵太长不成?”   熊真真便伸手拧了拧她的耳朵,道:“那我可要看看是不是。”   两人笑闹了一阵,熊真真才摇了摇头,笑道,“菱娘的琴艺和画技都是不错,但要说什么整个岭南未有其他女子能及,那就太夸大了,以前不过是她的干娘为了造势,夸大了而已。”   说着又瞟了一眼安槿,笑吟吟道,“还说什么侍妾不侍妾的,都说京都女子含蓄,我看安妹妹这说话的样子一点也不输于我们。不过,你说她是我二哥的侍妾却是错了,她不过是我二哥帮人养着的罢了,哪里是我二哥的女人。”   此话一出,不仅是安槿,就是一旁怏怏的陈峖棋都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熊真真。   熊真真淡淡的笑一声,道:“很吃惊吗?其实我二哥养的那些侍妾什么的,大部分都不是他的人,不过或是替人养着,或是别人送的放着,或是有其他用途罢了,都作不得数的。”   可是她解释完,安槿和陈峖棋却都没什么兴致接话,安槿是觉得这东西,让熊真真说出来,真假不说,也忒没有意思,还免得让熊骞误以为是峖棋指使她套话。   而陈峖棋则是觉得两个侍妾和十个侍妾,又有什么本质的分别呢?这些姬妾但凡有一两个是真的,那熊骞就不是适合她的,她们陈家从来都没有纳妾的习惯。   而且,她有些苦涩的想,其实她自己有什么想法有什么重要,不说熊家是商家,熊骞这样,她们陈家和她母亲都是断不会把自己许给熊家的。所以自己此时若是插话说多了,还让人误会。   这之后几人的气氛就有点低落,熊真真很有眼色,也并不特意调节气氛,只有的没的跟安槿说些她们小时候的趣事,及后她再看安槿和陈峖棋都很疲倦,知道她们昨夜必是整女刊整得很晚,便就约了下次见面时间,大家便散了。   此时回书院的马车上峖棋突然又提起这事,这般敏感,显然是把熊骞放到了心里的,安槿心里便也不由得更加慎重了些。   她不是爱管闲事之人,感情之事自然不好插手,但只是查查那人生活作风到底如何给峖棋自行决定总是行吧。   安槿回到书院,便和峖棋分开各自入了房,她也不再管任何事,吩咐雪芽若有人找她就一律给挡了,然后便把女刊的事,峖棋和熊家的事全抛在了脑后,昏天黑地的睡了起来。   说起来,她自到了大齐,还没怎么试过晚上熬夜的呢。   安槿醒来的时候天已微黑,雪芽见她醒了便端了水给她擦了擦脸,重新帮她梳妆了一番。   雪芽出去倒水,陈家送的侍女小满也不在屋里,一直站在一旁的采枝这才上前在安槿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槿听了采枝的话,“啊”了一声,蓦地回头就盯着她看,然后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问道:“他,他不是在玄州吗?”   采枝却是但笑不语。   安槿看采枝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问不出更多东西来,因为她若是知道,就该已经告诉自己了。   她想了想,这女刊的后续事情估计还很麻烦,那白侧妃和白家必然会发怒做些什么,还有熊骞的作风问题,唔,还有过十几天就是萧烨母亲昌华长公主的寿辰,届时自己总要露面的,这许多事,她还是需要跟萧烨讨论一下的,便对采枝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小半个时辰后,安槿已经带了采枝和雪芽到了山脚下,上了一辆朴实的小马车,而此时书院里,则留下了陈家送的小丫鬟小满守着,道是她们只是出门转转,有人来就打发了去。   马车差不多行了约半个时辰,到了一个隐蔽的小庄子,马车也未停下,有人早已开了庄门,马车便直接驶到了那庄内的院落木屋前。   安槿下了马车,便又有黑衣人出来领着她们进了屋子。   然后安槿便在屋内点点的烛光下见到了已经快两个月未见的萧烨。   萧烨平日里喜欢穿黑衣暗纹的衣裳,可此时他却是穿的白色宽袖袍衣,懒懒得靠在软榻上,身后是安槿才喜欢的大大的软棉靠枕,手上则是翻着那本昨晚新出炉的女刊。   见到安槿进来,萧烨抬起头来,便唤她坐到自己身边。   安槿瞅着他,觉得这货是不是货真价实的萧烨啊?这除了一张脸跟她记忆中的萧烨有七八分的像,其他哪儿哪儿都怪怪的。   萧烨看她不动,只怪模怪样的瞅着自己,就把那书一扔,傲慢道:“我受伤了!”   哦,原来受伤了,难怪这个样子,还有,这个语气才对嘛。   安槿放下心来,不过却并未坐到他身边的榻上,而是坐到了软榻对面的扶手椅上。   萧烨皱眉,不高兴道:“你不问我哪里受伤了?”一副好像坐他身边就会被吃了一样,看看打扮的那个怪样子,真让人糟心啊。   安槿眨了眨眼,看他,然后道:“那你哪里受伤了?”   看你神清气爽的,哪里像是有多严重。以前在大齐的时候,你整天找人打架,才是满身都是伤好不好。   其实萧烨在玄州的时候,安槿还是很有些担心的,还巴巴的去查了玄州各族不少的资料,可此时看见他干干净净一副慵懒得样子靠在那里看书,还会跟自己发脾气,她的心就放下来了。   萧烨听了她这话本该气恼,可是安槿这样冲他眨巴着眼睛,那什么气恼不爽立时都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心煞时就软了下来。   她这样看着他然后微微仰了下巴有点调皮有点小骄傲的样子,是他自离开京都,无数次魂牵梦绕的样子。   他语气软了下来,很没气势的“哼”了声,然后靠回到靠枕上,拿回那本女刊,然后才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册子,懒洋洋的道:“哪里都受了伤,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安槿忍不住就道:“萧烨,你真的是萧烨吧?”   萧烨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道:“来,坐到这里来,我告诉你。”   安槿真的很想,非常想拿个什么东西砸他一下,唔,若是这样说的话,大概这个是真的如假包换的萧烨,因为这种冲动是以前她面对他时常常有的,嗯,通常也都会付诸于行动的。   只是现在考虑到这货应该是真的受了伤,她还是没舍得,不,是没敢下手。   安槿没能砸他,也不想理他,就靠在了扶手椅背上,不过椅背有点硬,她刚皱了皱眉,一个靠枕就被扔了过来,她接过来,被他这个还算体贴的动作缓解了一下情绪,就龇牙冲着萧烨笑了笑,然后才慢吞吞问道:“萧烨,你怎么突然从玄州回来了?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萧烨听到她问话,却没有回答,他听她这样软软的叫他“萧烨”,脑子里就想起她小的时候都是叫他“萧哥哥”或者“烨哥哥”的,但自从这次到岭南她就一直都只是“萧烨”“萧烨”的叫他,是因为长大了吗?   “萧烨!”   安槿看萧烨不答她的话,只阴测测古怪的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涌起股冲动想扔个什么东西过去,可是靠枕不舍得,还是算了,只能加大了音量不高兴的唤他。   “嗯,解决了。”   萧烨见她有些气恼的样子,觉得很高兴。然后再看到她还紧紧盯着自己,显然还在等着自己更多的话,咳了一声,才继续道,“芒族那边,已经被我解决了,他们的首领已经被我杀了,新首领跟我有合作。”   说到这里,他又瞅了一眼安槿,看她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痒难耐,他忍不住就哄道:“槿儿,你过来,过来坐我身边,我再慢慢跟你说,我腿脚受了伤,不能动。”   安槿被他突然柔情蜜意的声调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看他,却见他看着自己,眼神温柔又专注,还带着些微的祈求。   安槿不知为何心就“砰砰”跳了起来,还想起来上次他吻她的事情,脸不由得就热了起来,忙别过了脸去,有点不敢去看萧烨。   然后安槿就感觉到桌上的烛火动了动,接着便是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过来,她下意识皱眉抬头,就看到萧烨已经扶着桌子站到了自己面前,脸上还有忍耐的痛苦之色。   安槿吓一跳,赶紧往他双腿看去,却听萧烨道:“槿儿,扶我坐下。”   安槿知他不会骗自己受伤,他以前从来都只会受了伤却强说自己没事的,他这个样子必是受了重伤的。   她再顾不上其他,赶紧就扶了他往后面软榻上坐下,他却是顺势拉了她坐到自己身边,抱了她低声道:“槿儿,给我抱一下,我受了伤,又不会做什么,你这么别扭做什么。”   安槿被他抱住,又不敢用力挣脱,只好道:“那你让我坐的舒服一些。”   萧烨一愣,然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开始还是低声笑,然后就笑得伤口都扯住了,脸上又是一阵忍耐的神色。   安槿起先还不懂他笑什么,然后想起什么,脸“腾”得就如同火烧了起来,伸手就去掐萧烨的胳膊。   萧烨知道安槿虽然脸皮应该不薄,但也怕真让她羞恼了,到时吃亏的还不是自己,便忍了笑,岔开话题哄道:“嗯,是我不好,你自己坐好,我跟你说玄州的事。”   他松了松手,却并没放手,由着安槿掐了好一阵,也只是低声哄着她。而安槿羞恼过后,此时靠着他,看他看着自己的神色满是温柔和安抚,突然就觉得无比安心,她自离开京都,离开熟悉的家,第一次觉得这般踏实和安心。   她便不再挣扎,任他抱了自己,靠在了他的怀中,好久才低低“嗯”了声,不再出声,听他说话。   他看她安静下来,也没觉得惊讶,只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才道:“玄州那边芒族叛乱的事情解决后,邰州守将庄远函借助黎族一些人的手想将我毒杀在重云山,我便趁追杀回了京都,然后留了线索让他们以为我已经身亡。”   感觉到安槿拽着自己衣服的手紧了紧,他又抚了抚她,笑道:“放心,那边将领现在全部是我的人,庄远函想借机毒杀我,顺便吞掉平叛芒族的功劳,呵,估计用不了多久他的死讯就要传回王城来了。”   安槿却突然道:“可是你仍然受了伤。”   萧烨低头看她,可惜她垂着眼,厚厚的留海遮住了额头,也挡住了他看她的视线,他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温声道:“那个都在我控制以内,如果不在他们面前受伤,怎么让庄远函相信我已死。”   “总有其他办法吧?”安槿不高兴道。   萧烨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又软了软,安抚她道:“嗯,这样快,我想赶紧回来看你,槿儿,下次我不会这样做了,只是这次王城实在太多事情要处理,这样做的效果是最好的。”   安槿抬眼看他,道:“可是受伤这种事,如何能万无一失的控制呢?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你好好的,就可以解决。”   萧烨看着她的眼睛,脑子和心都乱了乱,他收紧了下胳膊,把她按入怀中,扯动了伤口,可是他却吭也没有吭一声,继续紧抱着她,道:“嗯,我知道,下次不会了,我不舍得你担心的。”   两人这样抱着好一阵,安槿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忙推开了他,便看到他胸前有血迹隐隐渗了出来,她吓了一跳,又气又恼又担心,就要去叫大夫,却被萧烨给拉住了。   萧烨摇头道:“不碍事,不过是些外伤,你以前不是常见我受伤的,怎么还是这般大惊小怪。”   安槿却不理他,但也没有坚持叫大夫,只自己动手去查看他的伤势,弄得萧烨很想调笑她一下,却又不敢怕真惹恼了她,不理自己,还是再忍忍吧。   安槿查看过他的伤势,确认只是有些崩了伤口,伤势也不是很严重,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再不肯随他胡闹,也不允许他再抱着自己,只坐到了一边和他说话。   萧烨见她认真,便也不勉强她,只握了她的手在自己手中听她杂七杂八的说着话。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女刊的事,虽然萧烨早已经查得清楚,但仍是耐心的听着安槿细细的把事情都讲了一遍。   听安槿问他,白侧妃会否气疯了做些什么,他就笑道:“她自然会很生气,但暂时还做不了什么,你放心好了,这事我已经有安排,陈老院长心里也有数,不会任她所为的。而且,呵呵,等庄远函的死讯传来,她估计也顾不上女刊的事了。”   估计她会把心思放在自己母妃的生辰礼上,要折腾些什么事来,而在这之前,她能做得有限。只是她那些手下怕是不会甘心,肯定要过来找安槿麻烦,那就让她们自己来被打脸好了。   “不过,”他收了笑容,又道,“她可能会想法子加快逼陈家小姐和萧翼定亲吧。这事…..”   这事可下手的地方太多,尤其陈峖棋的母亲陈二夫人还是白家人,白侧妃的堂妹。陈二夫人虽关心女儿,在自己娘家人不停施压和劝说下,也说不定会动摇。况且,萧翼的毛病可是说大可大,说小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白家再狠一狠心,把那和萧翼有首尾的白家女处理了,不要什么都想要,陈二夫人可能就妥协了。   安槿皱眉,这事她可管不了,只能提醒峖棋小心谨慎罢了。不过想到峖棋可能心仪熊二公子熊骞,便就跳了这个话题问有关熊骞的事。   萧烨瞅她一眼,狠狠捏了捏她的手,安槿吃痛,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就没好气的道:“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问,还跟我吃这种干醋,你无聊不无聊啊!”   萧烨便“哼”了声,道:“有什么好问的,他那些侍妾是十之**不是主动要纳的,但也算是他为了家族事业做的牺牲,既然牺牲了,那就认了呗。”   安槿微张了口,没想到听到这个答案。虽然心里也觉得熊骞应该洁身自好不了到哪去,但因着陈峖柏的话,她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是清清白白的,不过这种希望也有够幼稚的。   萧烨看安槿有些惊诧有些失望的样子,便补充道:“不过要跟萧翼比,他要强上千百倍,至少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随便就被个女人给哄了的人,将来宠妾灭妻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而且,若是陈家小姐,他大概会对她很不错的。”   安槿不高兴道:“那又怎样,在自己家对着那么多侍妾,心情能好吗?陈家可没有谁纳妾的。”   说完还眼光颇为不善的瞪着萧烨。   萧烨暗觉好笑,她虽不说,但那眼神实在太直白了好不好。他便笑着道:“唔,这世家子弟,尤其是商家,有些侍妾太正常了好不好,若是陈家小姐不喜,那就赶紧另寻他人。”   感觉到安槿脸黑得仿似要滴出水来似的,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逗她逗得太过火,赶紧接着就道,“唔,你以为这世间男人有哪个跟我似的,眼里除了某个人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虽然这个人又凶又别扭,要是能听话点就好了。”   安槿听了他前面说什么“世家子弟有些侍妾再正常不过”就给气得好歹,及至后面再听他说眼里只有自己,自是由怒转喜,虽然后面又胡说八道,她也不跟他计较了。   至于熊骞的事,她看萧烨这样子,估计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回头还是换个时间或直接让采枝去问萧烨的暗探好了。   说话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安槿看时间已经不早,就看了看漆黑的外面道:“萧烨,太晚了,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萧烨却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让安槿差点惊掉下巴的话。他道:“你今晚不用回去了,我已经安排雪青替你过去了。”   说完又拨了拨安槿的头发,皱眉道,“以后不要留这留海,真的是难看死了。”   安槿顾不上他又说自己难看这个话题,只结结巴巴问道:“雪青,你安排雪青替我去了书院?那,那王府那边怎么办?”   萧烨不紧不慢道:“王府那边?过十几天就是母妃寿辰了,届时难道要让雪青出来不成,过几天我便安排你回王府。” 第25章 来人问   萧烨不管安槿一副被惊着了的呆滞表情,继续道:“这里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先和我一起暂时住在这个庄子里几日。明日雪青会把你的东西送过来, 你也跟她交代一下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安槿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道天雷劈过, 被炸得晕头转向的。这也太突然,太快了好不好?   这人怎么就突然冒了出来,然后又突然把自己叫了过来, 再然后就跟自己说书院和陈家你都不用回去了,那边的身份已经让人给你顶替了,你也不用收拾就直接跟我去王府吧。   安槿一直自认为自己行事还挺利落潇洒不拖泥带水的, 可眼前这货做事已经不是干脆利落,简直蛮横得一刀切啊。   可是她也了解萧烨, 这人的动作绝对比说话还要快, 既然跟自己开了口,那就不是随便说说的, 这不, 雪青都已经被送去书院了……   安槿脑子努力理着这事,发散着思维想着该如何把方方面面都处理得婉转圆润自然点, 而在萧烨看来,现在的安槿就是呆呆的看着自己, 好似被自己这个消息给震懵了,傻傻的实在是可爱得紧。   他忍不住伸手又拉了她往自己身边再靠近了些, 然后抽了她头上的木刻雕花小插梳就要把她的留海给弄上去,可是他的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又笨手笨脚的, 扯动了安槿的头发,安槿痛呼一声,抬手就往他的手上打了过去。   萧烨却觉得安槿这样子简直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更加可爱又好笑了。   安槿自小就特别乖巧安静,明明是小丫头一个,还总喜欢装作大人样,有板有眼的,可长辈们都喜欢她,说她文雅知礼,所以以前萧烨很喜欢激激她,然后看她炸毛跳脚的样子,特别让人心情愉悦。   如果安槿知道萧烨是有这样的心思,肯定会骂他变态神经病了。   安槿夺过插梳,不悦的嘟囔着,不过还是在萧烨强烈的要求下把留海给分到了两边绕了绕别了上去。   而安槿此时觉得自己自到了岭南之后,萧烨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她对他的认识,现在他们倒是没有了初时的生疏和别扭感,她完全找回了以前和他相处的熟悉模式,却又多了不少让她说不清道不明又心跳加速的危险和压迫的感觉。   好在他受了伤,这让她在想到和他一起住在这庄子里时,不会觉得不自在,否则她简直要坐立难安啊。   她吐了吐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抛开了去,回到了自己的身份问题上,正色跟萧烨道:“我回去王府是没有问题,可是让雪青替了我在书院和陈家,这女刊后面的事情如何处理?还有我和峖棋差不多算是日夜相处,她肯定能看出问题,还有陈家那边,都要如何交代?”   萧烨靠在靠枕上看着安槿利落的卷了留海又别上去,再听她说那一堆的问题,懒懒的“嗯”了声,看安槿不满的瞪了自己一眼,才道:“嗯,你说吧,我不是听着的吗?”   安槿想了一会儿,道:“至少我要去陈家一趟,跟陈大夫人解释一下,我不希望她是从别的地方听到这件事情,毕竟我和很多人来往过,虽然有稍作乔装,但肯定还是有不少人能认出,或至少会猜疑。”   萧烨听着她说话,手指微微敲着女刊册子,见她不再出声才慢慢道:“此事我之前跟陈老院长商议过,雪青会替代你在书院住一段时间,然后找合适的时机离开,对外只说你是回了京都即可。但你说的也很在理,届时肯定会有不少人能认出你。”   他突然笑了笑,道:“不若就让雪青一直替代你吧,让她改名叫安青。不,你从来没有在陈家过,在陈家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安青。”   反正外人又不知她的闺名,只知是一位姓安的姑娘。如此,就算别人再猜疑,但捉不到把柄,也只能自己把那猜疑吞下去而已,无关痛痒。   安槿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她点了点头,道:“嗯,就这样,后面的事情看情况再说吧。不过这几日白侧妃华女史那边应该会找我的麻烦,我看明日我还是先回去,也跟峖棋和陈大夫人那边都交代一声,过几日再和雪青换过来吧。”   只要安槿肯跟自己回王府,这些细节萧烨自然不会干涉,更何况她自来在这些事上都妥贴细致,从来不会让人不放心。   两人说定了此事,便就有侍女端了膳食点心进来,安槿闻了闻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饿了。   她下午见完熊真真,回到书院,就一直在房里睡觉,睡完觉就直接过来萧烨这里了,并没有用过晚膳。   侍女将膳食和点心在桌上摆好,便在萧烨的示意下行礼退下了。   安槿刚刚一直在看着侍女的动作,不,应该是看着那些菜肴点心,她发现那些菜肴点心大多是自己喜欢吃的京都才有的菜式,外加一些岭南特色的甜点,看得她愈发的饥肠辘辘,可是萧烨没动,她也没好意思就冲过去用膳。   她转头对着萧烨带了些讨好和试探的问道:“萧烨,你用过晚膳了没?还是,这只是为我准备的?”   萧烨看了看她,突然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我先前用过一些,这些是给你准备的。槿儿,你是不是太瘦了些?是不是岭南这边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   他记得她六七岁的时候,是个粉雕玉琢圆嘟嘟的小姑娘,可是过了两年,他再见到她时,却已经是纤细的模样了,这次到了岭南再见她,就更瘦了些。   安槿摇头,心里高兴,勉强忽略了他越来越多的小动作,就冲着他笑道:“我在京都的时候就有跟家里的厨娘学做岭南的点心菜肴呢,才没有不习惯的。你看我们姐妹几个不都是我这样的,大惊小怪。”   一边说着一边已起身去了桌前,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点心,就笑眯眯道,“那我就先用了。”   她取了一碗双皮奶到面前,这是岭南特色甜点,京都并没有,但却是她以前最爱吃的甜点。   她拿了小勺子轻轻舀了一勺双皮奶,尝了尝,脸上现出些许惊喜,道:“香嫩软滑,萧烨你这个厨子手艺真好。”   萧烨道:“你去了王府,这个厨子归你。”反正我们会是一起用膳的。   安槿继续用了一会儿,感觉强烈的饥饿感消失了些,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萧烨道:“萧烨,难道你喜欢胖胖的女子啊?唔,那可就没有办法了,我是不会吃胖的。”   萧烨失笑,却不再理她,由她自己用膳,而他却又是拿着那本女刊翻着,也不知是真看还是只是一边翻着一边想事。   安槿便也不再和他说话,喜滋滋的用完了晚膳,就有侍女上前收拾了桌面,另有侍女端了水和巾帕给安槿拭手净面。   安槿拭完手后,萧烨这才抬首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安槿吃饱喝足后,却觉得烛光下这样的夜晚坐在他身边,唔,哪怕他是受了伤,也做不了什么,她却开始对自己不是那么有信心了。   于是安槿便抱了抱枕坐到了房间另一侧的一个躺椅上,和萧烨相对着说话,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实在睡太少,哪怕下午她已经补了眠,此时和萧烨说着话,竟是说着说着就又睡着了。   萧烨起身,看了她好一会儿,就抱了她去了里间看她睡安稳了才离开。他虽然受了伤,其实要是想做什么,根本也没什么妨碍,他只能心道,这个傻子。   第二日下午,安槿又和雪青换了身份,刚回到书院,陈峖棋就找了她,道是叶先生那边召她说话。   陈峖棋知道最后女刊换了那篇“议裳”,因为是临时所换,安槿就只请示了自己的祖父,就是叶先生也是不知情的。   叶先生向来严厉又规矩大,陈峖棋担心安槿,就坚持和她一起去了叶先生的院子。   安槿和陈峖棋进了叶先生的屋子,就见到了屋中除了叶先生还有其他人在,一位身着王府女官服饰的女子和叶先生分左右坐了,而华女史则是陪站在了一旁。   安槿和陈峖棋见过叶先生,叶先生就介绍道:“这是王府的宣衣史,掌管王府众人衣物所有相关事务的衣史,因为这次安姑娘你女刊内容涉及了王府的一些资料,宣衣史想找你问问。”   安槿点头,笑问宣衣史道:“不知衣史有何要问?”   宣衣史不悦,这小姑娘果然无礼,虽然是陈家义女,但自己也是有品阶的女官,竟是连基本的见礼都没有。   不过宣衣史却未将这份不悦表现出来,只声音平和带了些笑容问道:“安姑娘,这期女刊中的那篇衣饰杂谈,我看姑娘用了不少王府中不外传的资料,想问问姑娘,那些资料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安槿挑眉,笑着问道:“不知衣史所说是哪部分资料?衣饰那篇我查了很多典籍,也找很多人问过需要的信息,就是华女史也帮忙从衣饰局取得了不少的资料,衣史如果不说出是哪一部分,我还真不知道资料来源是哪里。”   宣衣史听了这话,终于收了笑容,却抿了唇,不再出声,只冷冷的看了一眼一旁面色黯淡形容憔悴的华女史一眼。 第26章 心感动   华女史看着面前的这位安姑娘,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她明明已经是陈家义女, 长相又如此出色, 前程已经不差, 为何一定要染指女刊,还玩弄如此心计,把自己推入深渊?   她的女官生涯, 如果没有反转,真的是被彻底毁了。   华女史看着安槿,压了压苦涩滋味, 问道:“安姑娘,我给你提供的资料, 根本没有侧妃娘娘这些年来举办宴会所着的衣饰, 这些都是王府的内档,不得外泄的, 姑娘如何得到这些资料?甚至连图样都有。”   至于上贡大齐的资料和衣饰局提供的不符, 宣衣史事前却是严令她不可多提的。华女史不敢确认,但也隐约知道这位安姑娘后来的那篇衣饰杂谈上的资料, 可能才是真正的资料,衣饰局的那个不过是官方表层的资料, 这事,深究了, 最后不得好的只能是她们,闹大了,甚至要拖衣饰局和侧妃娘娘下水。   宣女史这日过来, 不过是要亲眼见见这位安姑娘,试探一番而已。   她们敢抓住的也不过是安槿冒犯白侧妃这一点做文章而已,若是可以,最好能够让这位姑娘认了罪,回收这期所有发出的女刊,将影响降至最低。   安槿看了看华女史,表情有些诧异的问道:“华女史,你是说侧妃娘娘的宴会所穿的那些衣裳吗?”   华女史道:“正是。”   安槿便是一笑,道:“难道女史以前一直在宫中所以不知道侧妃娘娘的影响力吗?侧妃娘娘每次宴会所穿的衣裳都会让世家夫人小姐们追捧呢,所以只要细心查访,那些衣裳的图纸城内的各大衣坊都是有样可查的,只要花功夫,弄到那些有什么奇怪的。”   华女史倒是愣了,她自幼就进王府,做事最是小心谨慎规矩不犯错为最重要,女刊在她眼里也是需慎重之极的事,她是真没想到这位安姑娘竟敢把坊间作不得实的东西放到女刊上发出。   她抿了抿唇,声音冷道:“安姑娘,女刊何等重要,你如何能将坊间可能有误的信息放到女刊上,且这信息是我和叶先生都没有审阅过的,你怎么就敢私自把女刊内容换了,刊登出去!你可知道,这女刊是要送出给王府和三司各部门的!”   安槿挑眉,问道:“那篇文报的信息有误吗?说到这个,”   安槿微微笑了笑,声音带了些讽刺道,“华女史你是在问我换了文报的原因吗?你应该心知肚明才对。若不是你给我的那篇文报信息有误,我在院长提点过后,又何必连夜重新改过,然后让大家帮忙重新誊抄装订,忙了一整夜才弄完。”   “华女史,那个时候我可是听说你卧病在床,我让人去找你,却是被你的宿友给挡了回来啊。”   那个侯湘儿,怕是以为她们发现问题,去找华女史救急的。其实华女史和侯湘儿私心里并不想此事弄大,女刊出了问题,安槿不得好,事后追究起来,华女史难道能好过?还不若中间出了问题,女刊不能及时发出,让人质疑安槿的能力,然后华女史顶上,对她们来说,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安槿当然不理会她们心里的弯弯绕,她此时说完又对叶先生行了一礼,告罪道:“那日我们也去找过先生,但先生刚好出去访友,不在书院中,因为院长已经批复,事关重大,女刊又必须准时发出,我们不得已在未知会先生的情况下更换了其中一篇文论,还请先生谅解。”   华女史听了安槿的驳斥,面上一阵青红交加,只觉委屈和愤怒在心中翻滚,她平日里身体都很好,如何好端端的突然身体不适?她觉得十有**是这位安姑娘动的手脚,可是此时被她驳斥,好似是她故意装作身体不适甩手不管的。   可是随即她又有一阵恐慌和急怒,什么叫她那篇文报有问题?不,原先的那篇文报明明是面前这位姑娘写的,她反是帮她修正了一些明显的错处而已!   叶先生却不管这众人的心潮汹涌,只淡淡一笑,道:“既是院长已经批复,自是无碍,我看不看却都是不紧要的。”   宣衣史看华女史那憋怒的样子,心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以前看她还沉稳妥帖,行事干练,没想到遇事竟是这般不堪用的,若继续让她这样和这位安姑娘说下去,怕最后错处还都是她的了。   她用眼神制止了华女史再度开口,对着安槿开口道:“此事已经发生,我且不管这中间过程如何,只是侧妃娘娘看了这期女刊,对其中大肆描写王府之事很不高兴,念你初来岭南,对王府不知敬畏,原也情有可原,便就罢了。不过,安姑娘既为陈家义女,又被委以重任打理女刊,还需行事慎重才对。”   她又转头看向叶先生,道,“先生,此事到底如何是你们书院的事,我们断不会干涉,只是这期女刊内容涉及太多王府私事,侧妃娘娘很是不悦,还是请先生和院长协调一下,将这期女刊收回,重新改过再发出去吧。”   说着她就将手中一份手稿递给叶先生,道:“这是我们宫中各史校阅过的,将其中有关王府之事尽已删去,先生可酌情再加补其他内容。”   她语气虽平淡,却自带了一股斩钉截铁的冷凝,似乎不是在跟人商量,而是已经在做判决一般。   安槿觉得这位宣衣史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倒是有意思,却不知她的主子白侧妃行事又是何种风格。她没出声,只去看叶先生会如何回复处理此事。   可一旁的陈峖棋听了宣衣史的话却是急了,若是让书院收回这期发出的女刊,势必对安槿的名声会是很大的影响,以讹传讹之下,再有有心人刻意传播利用,众人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冷着脸出声道:“书院的女刊向来都是书院打理,王府从不干涉,且这期内容并无任何错处,就是侧妃娘娘的衣饰一事,往日并非无旧例,我记得过往也常有出王妃娘娘衣饰品鉴的,难道王妃娘娘写得,侧妃娘娘的就不可写?”   此话一出,简直惊住了众人,宣衣史心中大怒,此话若是传出去,当真是侧妃娘娘的一大把柄。   可说这话的是陈老院长唯一的亲孙女,侧妃娘娘属意的儿媳人选,宣衣史还真不敢随意得罪她,她面色黑了黑,把目光看向了叶先生。   叶先生却是面不改色,仍是一副寡淡的样子,见宣衣史看她,她便笑道:“这期女刊是院长亲自批准的,回收女刊是件大事,自千机社创社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即使有误,也是在后期中说明更正,此事,若是侧妃娘娘之命,还请衣史亲自和院长去提。”   宣衣史暗暗咬了咬牙,看来这书院是明着偏帮这位姓安的了,不,这中间巧合太多,分明这件事就是陈家策划的。虽然没达到预期的目的,宣衣史却自觉打探出了此事的真相。   如此,多说也无益,只能把这事如实跟侧妃娘娘禀报了。   宣衣史便起身告辞道:“既如此,我便将事情禀报娘娘,由娘娘来定夺吧。”   叶先生点头,起身送她。临走时,宣衣史看了陈峖棋一眼,心道,也不知经了此事,侧妃娘娘是否还要坚持让三公子娶了这位姑娘。   宣衣史离开,未得叶先生同意,华女史却不能离开,因为她现在是书院的助理,而非王府的女官,而先前也是叶先生召她过来的。   送走宣衣史,叶先生坐会自己的位置上,扫了一眼众人。   她虽然不理事,却是知道这段时间安槿为着女刊每日的忙碌寻人寻资料的,所以她很清楚,此事并非院长和陈家之意。   她叹了口气,对安槿和陈峖棋道:“你们下去吧,女刊既是院长批准发出的,就不关你们的事,这几日你们也是辛苦了,且先好好歇息一下。”   她也不会特别担心这两人,毕竟她们是陈家的小姐,白侧妃有怒,也不该是对这两人做什么。   安槿和陈峖棋谢过叶先生,便告退了。   临走时,陈峖棋却是跟叶先生告了个罪,就对还留在房中的华女史道:“那篇议裳,资料全部是你提供的,其中却是多处错处,更是有不少他族的禁忌,我们不得已才将其撤换了。此事皆由你引起,就是拿到刑律司审判,这事也不是我妹妹的错。”   说完陈峖棋便拉着安槿的手,在华女史惨白的面色下,背影笔直凛然的离去了。   出了院子行到无人处,安槿停下脚步看陈峖棋。   陈峖棋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但怕她因宣衣史的出现和威胁而惊怕,就安慰道:“槿妹妹,你不用担心,此事你并无错处,连叶先生也说,既是祖父允准的,就不关你的事,就是侧妃娘娘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安槿摇头,道:“不,我没有担心,多谢姐姐。”她只是心里感动,想谢谢她而已,也因着自己的欺骗和即将要离开而难过。   陈峖棋笑道:“傻丫头,你别忘记了,你是我的妹妹,你无端端被人暗害,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的留言和订阅,谢谢核桃露露,夕夕兮兮,七七,水泱儿的地雷,谢谢斯兰望月,幻竹,被捡到的小二,林林的营养液,么么哒,爱你们~~~ 第27章 终坦白   陈峖棋原先并不知道安槿为何要大费周章的换掉一篇文稿,她心思细致, 便拿了两篇文稿细细比对过, 虽不能看出个九成十成, 却也大致明白了那其中的微妙所在。   她原本虽然略有些疑惑,但仍认为这可能是个巧合,安槿也是受了祖父的提点才又重新作了新的那篇文论的。   可经了今日的事, 若还相信这事是巧合,那她就真是个傻子了。   安槿听了陈峖棋的话,“嗯”了声, 抿了抿唇,就低声对陈峖棋道:“棋姐姐, 我明日想回家里一趟,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她想带了雪青一起回陈家,跟陈大夫人坦白自己的身份, 之后她就不会再回书院了, 所以也希望峖棋能一起回去,她也好跟她说出实情, 交代一番。   陈峖棋只当安槿是因为宣女史的到来和威胁觉得委屈害怕,便有些怜惜, 自是应了下来,又上前挽了她, 还细细的又安慰了她一番,弄得安槿是越发的愧疚不安。   且说安槿和陈峖棋离开,叶先生看着因陈峖棋的话而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华女史, 微叹了口气,道:“华蓉,你心里可是不服不甘?”   华女史抬头看叶先生,看着她看向自己那隐隐有些怜悯的目光,她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爬了出头,她跪到了叶先生的面前,落泪道:“求先生指点。”   在来见叶先生之前,她已经被宣衣史狠狠斥责,原本她们还想着补救措施,打压住安姑娘,可是刚刚这一场对白,却让她突然明白,无论事情结果如何,她的前程可能都是废了。   她家境贫寒,父母兄嫂刻薄寡恩,若是断了前程,再不能补贴他们,可能她一回家就要被他们逼着嫁人换取利益。   原本若是没有这事,就算不能得到好位子,一路高升,她也能做个踏踏实实的女官,过个安稳的日子还是可以的。   叶先生看她那个样子,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失望,华蓉踏实肯干,虽然是白侧妃那边的人,但也没做过什么,她对她还是挺有好感的,却没想到刚一遇事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叶先生问道。   华女史咬了咬牙,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吞了进去。好一会儿才道:“学生不该故作聪明,想为难安姑娘,结果却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就算此时对着叶先生,她也不敢把事情半点牵连到白侧妃宣衣史她们。   叶先生听了她避重就轻的话,定定的看着华女史,直看得华女史心头发虚,冷汗直冒,手脚冰凉。   叶先生看了华女史好一会儿,才意兴阑珊道:“你的确是自作聪明,你既有心踏踏实实做一个做实事的女官,就不要再妄想走捷径借他人之力,有些力借了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付不起,就不要借,不要总是心存侥幸还自认清白。”   华女史如遭重击,呆了半晌,就无声落泪道:“先生,我错了,还请先生指条明路。”   叶先生冷笑一声,带了些讽意道:“事情既已做了,你且就受着吧,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你需记得,此事到此为止,便对你影响最小。此后你若是在书院好生做事,不再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一年之后,自是另一番形势了。你先下去吧。”   说完便抽了本书简,自去看书,不再理会华女史。   华女史听着这些话,因着寒凉倒是把先前因为恐惧而扰乱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跪在地上好一会儿,直至自己的心慢慢死寂下来,才给叶先生磕了个头,道:“学生谢先生教诲,学生此后自当谨记先生的话,踏实做事,小心行事。”   叶先生也不理她,只从书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便让她下去了。   翌日,安槿便带了一直装扮成自己的大丫鬟雪青和陈峖棋一起回了陈家。   路上,陈峖棋见到掩了面纱的雪青,有些意外,安槿便拉了雪青,对陈峖棋道:“棋姐姐,这是安青,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的。我,这次回陈府是有些事情要和义母说,跟义母说完后,看看她的意见,我再跟姐姐说这件事。”   这没头没尾的话,再加上安槿面上的慎重,虽然陈峖棋并没有听懂,也觉大概是重要之事,这突然冒出来的姑娘,难道是安槿家里出了什么事?   陈峖棋心里疑惑,不过她看安槿神色郑重,安槿向来都是悠闲自在语笑盈盈的模样,她还很少见安槿面上出现这样的郑重神色,既然她说和大伯母谈过会跟自己说,便是重要之事,自然也不再深问。   回到陈府,两人先别过,陈峖棋回了二房,安槿便带了雪青去见陈大夫人。   安槿见到陈大夫人,不待陈大夫人拉她到身边坐下,便跪下道:“义母,槿儿有事相禀。”   陈大夫人吓了一跳,一边拉她起身一边就道:“槿儿,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   她拉了安槿要她到自己身边坐下,安槿却是摇头,只是顺势靠近了她单膝半跪了在她身边。   陈大夫人见状便对自己身边的嬷嬷和房里的侍女们使了下眼色,管事嬷嬷便带了各大小丫鬟退出了房去。   陈大夫人这才对安槿和颜悦色道:“槿儿,是不是因为书院女刊的事情,你觉得牵连了陈府?此事我已经听峖柏说过了,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需担心,白侧妃那边你也不用理她,不过是些许衣饰,算不得什么大事。”   原来陈大夫人早就从儿子陈峖柏那里听说了女刊之事。   陈峖柏身为刑律司的律史,女刊发出当日就在衙门收到了,他读书涉猎甚广,又心思敏锐,虽不参与政治权谋争斗,但对岭南局势却是再清楚不过。他只略翻了翻手中的文刊,便轻易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包括最重要也最隐蔽的衣饰局做假报,白家产业的问题。   当时他的心便沉了沉,因为这份女刊必是祖父披核同意的,他不信自己祖父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他是知道安槿身份的,此时看着这份女刊,就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祖父是否已经知道安槿的身份,并且在行事中竟是偏帮了萧烨一系。否则祖父为何要让安槿打理女刊,又为何允许这样一期的内容刊出?   陈家历代都不会站队参与权谋之争,此事事关重大,当日陈峖柏便去了南华书院找自己的祖父说话。   陈峖柏同祖父谈过之后,当晚回到陈府,想到母亲对此一无所知,怕白侧妃从母亲这里下手,便将女刊之事略略说给了母亲听,以便白侧妃从陈家女眷入手做些什么,母亲能有所准备。   陈大夫人不知事情到底如何,只以为安槿的这期女刊可能冒犯了白侧妃,此时见安槿回来,便以为她是受到了白侧妃一系的人的欺负或针对。   安槿听了陈大夫人的安慰,只觉又愧疚又苦涩,她终于开口道:“义母,不,不是女刊的事,是我自己的事,我有自己的事想跟义母说。”   陈大夫人看安槿眼睛有泪水若隐若现,神色难过,就是一愣,不禁柔声道:“嗯,你说,义母听着。”   、   她此时也还是以为安槿是不是收到了京都家中什么不好的消息。   “义母,其实我姓阮,而非安。我姓阮,名安槿,我的父亲的确是锦华书院的先生,但却不是安先生,而是京都子爵府的阮先生。”   “我是子爵府的五小姐,上面还有四个姐姐,其中二姐便是当今陛下的瑜贵妃娘娘。我的外祖家是顺国公府赵家,也是当今陛下景帝的外家。”   “我自小就养在了姑祖母赵皇贵太妃身边,大概是因为那时皇贵太妃就已经相中了我,想让我嫁到岭南。今年二月,便有圣旨册封我为顺宁郡主,赐婚岭南王世子。”   “所以王府那个中毒毁容的并不是真正的顺宁郡主,真正的顺宁郡主其实是我。”   陈大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膝下半跪着的少女,消化着她说出的话。   她看着她纤细的身影,面上隐约的泪痕,脑子里不禁闪过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狼狈全身是伤的跌坐在马车前,娇小而又羸弱,眼睛却亮闪闪的,见到自己满是欣喜的样子。   她的手还抓着她的小手,那只手幼嫩的不堪一握,此时微微弯曲着,想用力而不敢的样子。   她心里一痛,想拉她起来,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满是干涩。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她后面站在一旁带了面纱沉默不语的小姑娘,脑子有什么闪过,就问道:“槿,槿儿,这位,这位姑娘是谁?”   这个小姑娘身上穿的并非寻常侍女所穿的服饰,低调质朴却还是可以看出料子很好,而且她身上有一种隐隐相似的感觉,这让陈大夫人潜意识就生出了某种预感。   陈大夫人的问话完全和安槿刚刚诉说的事情不相干,让安槿也是一愣,她顺着陈大夫人的目光转头,就看到了带着面纱的雪青。   安槿有些讷讷道:“雪青,义母,她是雪青,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贴身侍女,就是她一直扮作我从京都到岭南,然后进了王府的顺宁郡主。”   雪青之前一直如同影子般站在后面,此时听到安槿跟陈大夫人介绍自己,就上前跪下道:“雪青见过大夫人。”   又道,“大夫人,请大夫人原谅我们小姐,她,她是迫不得已。奴婢在来岭南的途中,遭受了无数次的暗杀和毒害,直到最后一次中毒昏迷,应该是对方发现我已经毁容,所以之后才消停了下来。”   说着她便拉开了自己的面纱,解开了衣领,掀开了衣袖,陈大夫人赫然便看到了她面上,颈上,胳膊上全是黑色斑块,面上还稍微好些,身上那些黑斑在那雪嫩肌肤上真的是触目惊心。   安槿不是第一次看到,此时再看到仍是手上一阵痉挛,因为这些原本是该在她的身上,这些都是雪青替她受的。   陈大夫人震惊过后感觉到了安槿手上的异样,她的目光从雪青身上再移回到安槿身上,心里真是又怜又涩,她是真的把她当女儿来疼,简直完全无法想象她竟是要承受这些,此时哪里还会计较她的那些欺瞒?   陈大夫人拉了安槿起身,挨着自己坐下,一手抱了她,才怜爱的道:“槿儿,这些如何能怪你,你并没有有心欺瞒过我什么。只是,你如今告诉义母这些,是要准备回王府了吗?”   安槿抬眼看陈大夫人,泪水朦胧中看不清陈大夫人的脸,却仍是能感觉到她关心的目光。   陈大夫人心里更加难受,她拿了帕子慢慢帮安槿擦拭了泪水,可是安槿的泪水却在她温柔的擦拭中越涌越多,这让陈大夫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抱了安槿,好一会儿才问道:“槿儿,是因为王妃娘娘的寿辰到了,所以你要回去王府了吗?”   姜王妃昌华长公主的寿辰是九月二十一,离此时不过就是十几日了,虽说王妃娘娘还在病中,并不欲大办,白侧妃娘娘却道王妃的病已好了许多,又有顺宁郡主嫁入岭南的喜事,自当好好庆祝一下,也借机让顺宁郡主见见岭南世家夫人小姐们,说不得这一冲喜,王妃娘娘的病就大好了也不一定。   考虑到王妃娘娘病体未愈,届时也无需王妃娘娘操劳,只稍露一露面即可。   顺宁郡主嫁到岭南已经四个月有余,却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过,也未和王世子举行大婚,若是王妃娘娘的寿辰上再不露面,众人对她的身份认可度肯定会一降再降。   岭南王,昌华长公主,还有白侧妃都各有心思,但在此事上却出奇的达成了一致,那就是那一日,顺宁郡主将会出席王妃娘娘的寿辰宴,正式进入岭南的世家社交圈。   此时陈大夫人听到安槿跟自己说出她的身份,联想到接下来王妃娘娘的寿辰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安槿落泪点头,哽咽道:“义母,其实我很喜欢住在陈家的生活,也喜欢书院的日子,若是可以,我并不想回王府,或者至少可以继续做您的女儿多一些时间,可是……”   陈大夫人摸摸她,忍着心中酸涩道:“我知道。槿儿,这不怪你,既如此,你便回去吧,只是只要你不嫌弃,陈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她看了一眼雪青,就想起自己当初跟公爹陈老太爷提出想收安槿为义女时,陈老太爷的异样,还有他竟意外的把安槿接到南华书院,并让她打理书院女刊的事,这些都让她产生了一个猜测,忍不住就问安槿道:“槿儿,老太爷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   安槿抬眼看陈大夫人,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颔首道:“是的,义母,祖父她一开始就知道,我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让我打理女刊的。只是,怕是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要离开。”   陈大夫人看她小脸上满是泪水,大眼睛红红的,凝白肌肤也因着这落泪而泛了红,真真是可怜又可爱,可是这个长相,她突然苦笑了一下,这个长相分明就跟王妃娘娘有几分相像,她竟然一直都未注意到这点。   不过王妃性子刚硬,和安槿气质截然不同,又有安槿平日的刻意乔装,也难怪自己没留心到这个。   她拿着帕子又给她擦了擦脸,轻叹一声,慈爱的问道:“那你此次要离开,太爷他是如何说的?”   安槿没有犹豫,道:“世子和太爷商量了,让雪青改名安青,取代我住进书院或陈家,然后找机会离开,只说是回了京都了。”   虽然萧烨回王城的事情是秘密,但她知道陈大夫人的性子,并不会深究这个,所以她也并不想隐瞒。   果然陈大夫人点头,根本未理会远在玄州的世子如何和太爷商量这事,而是召手让雪青上前。   雪青上到陈大夫人近前跪下,她拉了雪青的手,仔细端详了雪青几眼,看着她脸上若隐若现的黑斑,叹息了声,道:“你是个好孩子。”   又转头对坐在自己身旁的安槿缓缓道:“槿儿,不若就让雪青改名峖箐,山旁峖,竹首箐,以后她就替了你,是我的义女吧。如此,将来你要来陈家也是方便。”   安槿大愕,她抬眼看陈大夫人,却见陈大夫人笑了起来,又抚了抚安槿的头发,点头道:“就这样吧,此事我会和老太爷商议,以后峖箐就留在陈家,就是陈家的女儿。”   “槿儿,你说过你的父亲是锦华书院的先生,峖箐的父亲也是锦华书院的先生,如此你们必是相识的,将来你们也能随意相见,你想来陈家也就自如多了。”   这个当然是最好的安排,且能让有所怀疑之人即使明知有问题也毫无办法,且这样安排雪青也能有一个好的身份,对她也是好的。   只是,如此,她岂不是给陈家带来更多的麻烦?白侧妃她们知道后,肯定心有忌恨。   安槿咬了咬唇,道:“义母,这样虽然对我来说再好不过,只是到底会给陈家带来不少麻烦,我……”   “槿儿,这个你不必担心。”陈大夫人笑道,“你放心,这样大的事情,我必然会和太爷先商量过,看看他的意思。反正,峖箐也是要暂时留在陈家的,我看她现在这样,不若就先暂时别去书院,留在陈家好了,只道身体不适便罢了。”   安槿迟疑的点头,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陈大夫人道安槿才从书院回来,舟车劳顿,便让她带着雪青先回院子安顿一下,晚上再过来一起用晚膳。   如此,安槿便携了雪青告辞了陈大夫人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岭南王府,南熏院。   白侧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宣衣史,听了她的回报,真是气了个倒仰,她这些年除了没能成功干掉萧烨,偶尔被昌华长公主给削一削,还很少吃这种哑巴亏,真真是岂有此理,不过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被陈家收的义女,也敢这么嚣张。   不过白侧妃气归气,脑子却没因此抽风,智商还是在线的,这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刚到岭南的小丫头能搞出来的,那些资料,纯粹说自己收集就能收集到,做梦呢。所以现在白侧妃真正想要找出来的,是背后那只手。   背后的人,是陈家?还是姜氏那个贱人,萧烨那个贱种出的手?不过无论如何,陈家是有偏帮就是了。   陈家,陈家在岭南声望太高,仕林哪个没曾在南华书院读过几年书?所以儿子还没上位,她就不想与陈家为敌。   宣衣史看白侧妃面上阴晴不定,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白侧妃却是扫了她一眼,突然语气难测的问道:“你说当时陈家大小姐也是陪着这姓安的姑娘一起,她可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看这事她在其中参与了多少?”   宣衣史心里就是一突,这陈家大小姐陈峖棋是侧妃娘娘属意的儿媳妇人选,她自然不敢乱说话,因此先前禀告时便刻意将陈峖棋说的话给省略了去,却不想侧妃娘娘竟然又特意问起。 第28章 毒可解   宣衣史心念急转,陈峖棋那句“难道王妃娘娘写得, 侧妃娘娘的就不可写”自然是不敢说, 侧妃娘娘听了恐怕会更加生气, 传出去更是要狠狠得罪陈家和陈大小姐。看侧妃娘娘这样子,分明还是没放弃想要求娶这陈大小姐的。   她咬了咬牙,终是有些模糊道:“陈大小姐和安姑娘姐妹情深, 奴婢斥责安姑娘时,陈大小姐很是着急,看得出来对安姑娘非常维护。”   白侧妃冷哼一声, 道:“真不知道这姓安的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本事倒是不小。”   她看了宣衣史一眼, 心里很是不满, 真没想到,稍一不注意, 竟然就给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要当真收拾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若放任那女刊流出,虽然没人追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总是一块心病。   白侧妃想到这些很是心烦,就冲宣衣史冷冷道:“你先下去吧。王妃娘娘的礼服你可给我看好了, 到时候再出什么岔子,我看你这个位置也该换人了。”   宣衣史心头一颤, 低头应了声“是”,便满腹心思沉重的退下了。   宣衣史离去,白侧妃坐到太师椅上皱眉想着这些破事, 虽谈不上多要紧,但总扰得人心思烦闷。   说来白侧妃原本并不是暴躁易怒的性子,但最近却不知为何,情绪却总容易被挑得波动起来。   白侧妃的心腹嬷嬷连嬷嬷看她眉头紧皱,知道她因着陈家之事而烦心,就劝道:“娘娘,这些其实都是细枝末节的事,王爷毕竟只有三个儿子,就算是不能得到陈家支持,只要大公子是世子爷,他们到时候也就只能听命于大公子了。”   白侧妃坐了一会儿,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摇头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当初就是觉得只要那贱人再生不出来,再没了那贱种,她还能蹦跶什么。可也就是因为太迷信这一点,所以在外面就少下了功夫,结果那贱种没除掉,却反是让他渐渐在外面站住了脚跟。”   其实倒不是白侧妃完全不在意外面的情况,而是白家是岭南的第一大世家,姻亲关系盘根错杂,在这方面,她觉得自己是完全碾压昌华长公主母子的。   她认为,昌华长公主所依仗的不过就是大齐公主的身份,大齐皇帝的认可和册封,可是天高皇帝远,只要她暗地里干掉萧烨,昌华长公主没了儿子,又抓不到把柄和证据,那岭南王的位置也就只能是自己儿子的了。   所以岭南王打发萧烨去各地领战,他们还推波助澜,想着在战场上干掉他是最抓不到把柄的,结果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让萧烨在军中站稳了脚跟,还慢慢树立起了威信。   等他们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且他们已经感觉到萧烨在慢慢渗透岭南的各大世家,所以这一两年白侧妃和萧恒也开始重视起岭南各家的动向起来。而不再是整天单纯的盯着昌华长公主和萧烨,只整日的谋算着如何让岭南王疏离昌华长公主,如何想法子除掉萧烨。   “娘娘,这次庄二老爷那边已经传来消息,既是残骸都寻到了,当是万无一失了。”连嬷嬷安慰道。   却是前两日白侧妃已经收到庄二老爷庄远函的密信,道是已经接手了玄州的兵权,而萧烨中毒,在重云山失踪,下面的人在山林中有找到他的衣裳碎片和残骨,当是被野兽吃掉的残骸。   可是即使白侧妃很信任庄远函,可是她接到这信仍是心里不踏实,也许是以前这样的事经得多了,她没亲眼见到萧烨死,就不敢全信的缘故。   她按了按太阳穴,脑子又清明了些,却不再接这个话茬,只吩咐连嬷嬷道:“你叫人给二嫂传话,让她带了五房的周氏明日过来说话吧。”   白侧妃的二嫂便是白家嫡房的二夫人,白千纱的继母,白千绯的生母林氏,而五房却是旁支,周氏便正是那陈二夫人的大嫂,陈峖棋的舅母。   连嬷嬷便明白白侧妃大概是仍没有放弃为三公子求娶陈峖棋的打算,应了声,便下去命人去传话了。   陈府,陈大夫人的院子。   安槿告退离开,陈大夫人刚刚脸上温和的笑意却是褪了去,眉头慢慢皱起,坐在榻上想着这事,明显她其实并非像刚才在安槿面前表现的那般轻松。   “母亲。”   陈大夫人愕然回头,却见到长子陈峖柏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房中。   陈大夫人心里一跳,看到他的面色便知不好,她出声试探地问道:“柏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槿儿过来,你可看到她?”   陈峖柏面色沉沉,道:“母亲,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陈大夫人嘴巴张了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柏儿,我想将那侍女代替槿儿留在府中,你觉得如何?”   她见儿子只是沉着脸不出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陈府向来不牵扯王府权谋之争。其实刚刚我也正是在想此事。柏儿,其实我们就算留下那侍女,只当真当她是你外祖的故人之女,也并不一定就会将陈府牵扯到王府之争。”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说有些勉强,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为她做点什么,或者她还是想留下她,哪怕是她的侍女,将来也能因此时常见面而不会断了关系。   陈峖柏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有点闷涩,他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让自己母亲这般偏爱于她,甚至于他自己,其实又何尝不是一样。   陈峖柏沉着声音道:“母亲,你不必苦恼了,此事我已问过祖父,是他提出让那侍女留在陈家的。所以此事,母亲不必纠结太多,本心相待即可。”   陈大夫人有些吃惊,她看着儿子转身,想唤住儿子,问些什么,可是想到他那句“本心相待”,便又觉得自己问太多反是无益,到底收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问话。   老太爷这般明显偏帮槿儿,或者是萧烨,因为什么?   陈府,安槿的院子。   安槿逗着那只色彩斑斓的小鹦鹉,听着它怪腔怪调的说着话,心情也慢慢好了些,就是那不舍也慢慢变得不是那么难受起来。   逗弄了一会儿,就有大丫鬟雪芽上前报道:“小姐,明枝求见。”   安槿抬头,想了一会儿,就道:“让她进来吧。”   明枝就是霍珩送给她的那名侍女,一直替她打理着外祖母在岭南给她置办的产业,她便让她住在了外面,平日里也方便行事。   如今安槿要回王府,本来就打算召明枝交代一番的,不想她自己就先过来了。   她打算自己回王府后,将这些产业明面上也由雪青帮她先打理着。所以她入了房接见明枝,又让雪芽特地叫了雪青在一旁听着。   明枝进了房间,给安槿行过礼,又将这些时日各铺子的情况报告了一番,还未待安槿说自己要回王府之事,就听明枝先道:“小姐,霍大公子听说了小姐打理女刊之事,说想起了他一直想办的一件事,想着能否约小姐面谈。”   安槿一愣,道:“霍大公子一直想办的一件事?”   明枝一笑,道:“虽然霍大公子没说,但奴婢却是大概猜到公子所说何事。公子多年前就想办一份杂刊,但却不是那些经史子集风花雪月之事,公子想办一份杂刊,想讲的是衣食住行,流行百态,配合的却是霍家的生意,起到宣传的作用。”   “不过公子大概觉得若是由霍家所出,那文人雅士世家贵族必不会追捧,便失了效果,所以一直想找合适的人合作做这件事,此次大概是想借小姐之力来做成此事。”   安槿听了倒是一乐,这霍大公子还真有意思,不过仔细一想,若是办个什么杂刊,运用的好了,倒当真是一件有趣又有用的事。   “他还说了什么?”安槿听得有趣,又随口问道。   “公子还说,知道小姐的一位侍女意外中了毒,公子听说了症状,倒是和多年前见过的一例很像,说若是方便,小姐可带了这位侍女一起同去,让公子查看是否可解。”   安槿脸色猛地一变,看着明枝,问道:“他当真如此说?”   明枝并不知安槿的真实身份,至于雪青之事更是不知情,所以她只是传话而已,此时见安槿这般激动,便知道此事对安槿十分重要,听得安槿跟她确认,认真想了想,才又郑重的点了点头。   安槿这才把目光投向一直静立在一旁戴了面纱的雪青身上,原本听说那杂刊一事,她只觉有趣却在此忙乱之际并没有一定要去见霍珩的心思,可是若是他手中有解雪青之毒的解药,那她在回王府前就必须去见他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话说,掉落红包吧。   后面每个章节都会随机掉落红包~~   本来想双更的,可是状态不好速度没更上,后面会努力的..... 第29章 前世影   明枝跟安槿说了霍大公子翌日相约的时间地点,一旁的雪青听她们说话就想要说些什么, 却是被安槿的手势给制止了。   明枝离开, 雪青就皱眉道:“小姐, 其实傅医师已经帮奴婢解了毒,现在这些黑斑不过是些残留毒素而已。而且傅医师说了,只要假以时日, 慢慢调理,这些黑斑便可渐渐消退,小姐实在不必为了奴婢特意在此时去见霍公子。”   雪青雪芽几人自小服侍安槿, 并不习惯叫她郡主,平日里还多是叫小姐居多。   雪青是安槿的贴身大丫鬟, 也是知道顺国公老夫人拜托霍大公子帮自家小姐置办产业之事的, 所以她也不是不信任霍大公子,只是觉得现在盯着自家小姐的人太多, 此时不宜节外生枝而已。   安槿瞅了她一眼, 笑道:“这些毒素说是早晚能消退,但早一日能消退总是让人放心一日。再者, 我却也不是完全为了你的毒才去见他,毕竟外祖母让他帮忙置办产业, 他也花了心思时间,他既然说想见我, 又岂有不见之理。更何况,若真如明枝所说,他想办一个杂刊, 这事倒也不是不可为,说不得对我们也是大有好处。”   雪青这才稍微释然点头,她和活泼机灵的雪芽不同,自小就是稳重安静的性子,且盲目的迷信自家小姐,既然小姐说了是有要去的原因,那就是有要去的理由的。   第二日,王城越州城,东街霍家酒楼。   安槿带了采枝和雪青进了酒楼的包厢,看着临窗而立的霍家大公子霍珩,真的不得不感慨这霍珩他真的是比世家公子哥还要清雅出尘些。   虽然皇室姜家和顺国公府赵家都出美人,安槿身边的人皮相都生得不错,可气质如同霍珩这般的却是少有。   霍珩感觉到有人进来,转头看过来,见是安槿,眉目便舒展开来,眼睛因笑意而温暖如春,他笑着对安槿道:“安姑娘,你过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还有侍女服侍在侧,他没有唤安槿阮姑娘或者郡主,仍是如同其他人般唤了她安姑娘。   安槿给他微微行了个福礼,道:“霍公子。”   霍珩弯腰回礼后,便行到桌前坐下,然后对安槿温和道:“安姑娘,过来坐吧。”   安槿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便见到了桌上已经放了几款点心和糖水,黄金姜汁番薯,红枣椰汁凝露,芒果燕窝珍珠露,蜂蜜蒸糕,安槿看着这些点心糖水就有点发懵,因为这些都是她前世喜欢吃的。这样看着,颇让她有点隔世错乱之感,而心生出一丝莫名的惶恐。   “安姑娘,过来坐吧。”霍珩仿似察觉不到安槿的异样,继续招呼她,慢腾腾地道,“这些点心甜品都是这些年我让师傅调试出来的,很得这边世家贵女们的喜欢,你试试可合口味。”   安槿垂了垂眼,遮住了自己眼中的异样,抬眼时神情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她状若随意般坐到了长桌前,霍珩的斜对面,便有侍女上前取了糖水切了糕点放至安槿面前。   安槿拿了小勺子微微试了一口芒果燕窝珍珠露,那甜甜糯糯的感觉简直惊到了心底,面上却仍是半点不显,她捏了捏勺子,抬首就对霍珩笑着问道:“霍公子,听说你有雪青所中之毒的解药,不知可是当真?”   霍珩看着她那勺子的小指弯起,神情有一刹那的恍惚,就在安槿怀疑他是不是没注意到自己说话时,霍珩抬眼看了看跟着安槿后面一直带着面纱的雪青,就对着雪青温和道:“过来我看看吧。”   雪青没动,只把眼睛看向安槿,安槿冲她点头,她才上前了两步,取下了面纱。   霍珩起身,伸手旁边就有侍女递了过来一个托盘,揭开铺盖的白布,上面是一排几把亮闪闪的刀片,霍珩取了其中一只,就对雪青道:“麻烦姑娘伸手。”   雪青看着那寒光闪闪明晃晃的刀片,瞥了一眼自家小姐,见安槿没有出声,就咬了咬牙,伸了手挽了一截袖子,露出一截嫩白的皓腕来。   霍珩也并不避嫌,伸手便握了她的手,然后拿了刀片削过一小片黑斑,立即那块就有微带黑色的鲜血冒出来。   房间里的众人除了当事人雪青狠狠咬着牙,雪芽瞪大了眼之外,其他人都是面不改色,或似习以为常,或如安槿眼里只盯着霍珩握住那刀片的手势,眼睛透着一种古怪的神色。   霍珩却只是专注于手中的动作,他削完黑斑,便取了侍女递过来的小药瓶,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雪青的脸上立时便露出了痛苦之色,手都不禁有些痉挛。   霍珩神色半点不变,他放开雪青,就将刀片递给了一旁的侍女,冲那侍女道:“替她包扎一下。”   安槿站在一旁,这一连串的过程她都没有出声。因为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却又似乎很遥远,都让她有一阵的晕眩,不过她嘴巴张了张,吐出的字却是:“霍公子,雪青中的可是你说的那种毒?”   霍珩正在拿了热帕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听到安槿的话手顿了顿,接着便又继续擦着手,虽然刚才至始至终,他的手除了握了雪青一下,并无碰到丝毫血迹。   擦完手,他放下巾帕,才抬头看安槿平淡道:“是的。不过我有的其实并非是解药,雪青姑娘的毒已经解了,也不需要再要解药。这些黑斑不过是残留的毒素引起的,我以前巧合得了可以较快驱散这些毒素的方子,回头我便让人把方子拿给你,配了药每日睡前煎服即可。还有刚才那个粉末,也是每日睡前敷上。”   安槿谢过霍珩,虽然她面上镇定,神情不显,但心里却因着那些甜点还有刚才霍珩操刀的这一系列的熟悉感而有些心乱,这种心乱甚至冲淡了她对雪青的毒素可早日清除的喜悦,所以她自然也对霍珩可能想要办什么杂刊之事就更没什么心思了。   霍珩看着脸色微绷的安槿,心里有些苦涩,他顿了顿,却是随意的从一旁茶几上摸出了个小册子,安槿看到,赫然正是南华书院这期的女刊。   霍珩拿着册子,就道:“安姑娘,我之前巧合看了姑娘所撰写的这期女刊,甚为惊艳,就想起了自己之前想做的一件事,所以这次特意找了姑娘来,就是想跟姑娘商议一下。”   安槿调整了下心情,只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出声,怕自己开口说太多话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只等着他的后话。   霍珩看着沉默身上却已经隐隐有排斥气息的安槿,手紧了紧,面上却仍然维持了笑意,继续道:“霍家商行常年经营各地货物,很多东西世家贵女们常买个新鲜,但夫人们,还有普通人家却求稳妥,较少购买外来之物。”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又笑得,“例如这些点心,我都要一点一点改良岭南的口味,她们才能接受,若是京都或者海外的食物,她们都很少真正喜欢的。”   “所以我一直想办个杂刊,介绍各地风情美食衣饰玩物,而且要让这杂刊受世家夫人贵女们的喜欢认可,如此对推广各地物品,衣裳首饰,食物用品,肯定是大有助益。”   “姑娘自京都来,对京都之物最是清楚,又见多识广,书画俱佳,若姑娘有心创办这杂刊,必能影响甚广。”   如果是在今日之前,霍珩提出这个杂刊之事安槿可能还真有些兴趣,但现在她却丝毫没有参与的兴致,至少,现在不会。   安槿问道:“你是想我以什么身份来做此事,陈家义女的身份,还是,岭南王世子妃的身份?”   她这句问话一出,霍珩的脸色却是一白,他盯着安槿,瞳孔缩了缩,然后转头行到窗边,看了看窗外偶尔行过的行人。   他自也是听到了风声,今日便是约了安槿想试一试她的,不想她倒真是直接。   他没有答安槿,只看着窗外道:“再过些时日,我会带着霍家的商船去海外一趟,我之前只去过周边的吕宋,琉球,东瀛,还有朝鲜国,这次想去西洋看看。”   安槿张了口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转回了头,笑着对安槿道:“所以杂刊之事,我也只是看到姑娘所编的女刊而突然想起而已,其实我要出海,也不知何时才回来,暂时是没有心思做此事的。”   “不过姑娘刚刚问我若是你来做此事,是以何种身份为佳,其实完全可以看姑娘是看何种需要了,但无论哪种身份,想必影响力都会不小。”   霍珩缓缓说着,仿佛那杂刊之事并非是自己提出,而是在给安槿参考意见一般。   这位先生一直是没头没尾跳跃着说话,然而诡异的,安槿却大抵明白了他每句的后面之意。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安槿不想说出自己未经深思熟虑的想法,也不想打听他的任何事,只道是多谢霍公子的药方,以及关于杂刊的建议,定会考虑一二云云,便拒绝了霍珩的邀请一起用膳,郑重的告退了。   霍珩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身影上了马车,又渐渐离去不见踪影,直到那马车变成黑点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也没有收回目光。   岭南王府,南薰院。   白侧妃坐在主位上,左右两边下手分别做了两位夫人,左边那位三十几许身穿长春花色绣了连枝纹的裙装,面目柔婉慈和。   而右边那位穿雪青色对襟裙装的夫人年纪则是大些,相比那位年轻些的夫人,她面上神情就显得刻意了些,对着白侧妃说话时,也不时的会露出些小心恭维之色。   白侧妃拨了拨手中的茶盖,看水中的白色花朵轻轻旋转,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入口清凉,又自带了一股清香,真真是怡人至极。   白侧妃笑着对下首坐着的两位夫人道:“二嫂,大堂嫂,这个就是祁连雪山上的雪莲茶,是王爷前些日子才从西夏那边新得的,整共也就一小罐,估计也就够喝十次的,你们也尝尝,下次可就没有了。”   这两位夫人正是白家嫡房的二夫人林氏,以及旁支五房的大夫人周氏,这周氏也就陈二夫人的大嫂,陈峖棋的舅母。   两人都试了试,自然都是赞不绝口。   周氏就笑着道:“这雪莲茶我以前也只是听说过,就是见也没见过的,也是王爷看重王妃娘娘,这般难得的东西,竟是自己一点也没留,全拿来送给了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掉落红包~~~   话说大家还记得项二拿雪莲茶哄阿璃的事咩?给白侧妃,真是糟蹋了啊~~~ 第30章 你有病   周氏这话说的白侧妃心里顿时很愉悦,她抿嘴一笑, 就对周氏道:“前儿个我还听恒儿提起过你们家绍行, 说他在地方上当差很是用心, 上下都是交口称赞的。正好工农司工事局那边有个位置,恒儿就有有意想把他调回王城帮帮他。你回家和大堂哥商议一下,看看他的意思如何。”   周氏听言大喜, 忙起身谢过白侧妃。   周氏有一子两女,儿子白绍行这几年一直在南面边境当差,那里不只偏远条件艰辛, 还不时有邻国和异族的骚扰。周氏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这心便一直都提着, 也为此早就跟自家老爷嘀咕了无数次想把儿子调回来, 可是她夫君这位旁支的白老爷白成业却说让儿子在边界历练着,对儿子将来有好处, 根本不搭理她的唠唠叨叨和哭诉。   现在周氏听白侧妃跟自己这般说, 如何能不大喜。   工农司是岭南三司之一,掌管岭南所有的工事, 农务和商贸,现在白家白二老爷和其子白绍卿, 以及萧恒都分别在工农司下面的农务和工事部门为官,因此说工农司是白家和白侧妃的大本营都不为过, 势力渗透很深。   周氏觉着儿子进了工农司,那自然是前途宽广的。   白侧妃见她欢喜,便笑着道:“都是自家人, 用不着这般客气。你也知道,恒儿一直看重你们家绍行,之前不过是想着让他在边界那边历练两年,回来也能上个好的位置,这才现在才提起这事。”   周氏听了自不免又奉承了白侧妃和萧恒几句。   说着话,白侧妃又仿似如同说家常般随意道,“说起来,珠姐儿,纱姐儿,绯姐儿常在我这里说话,我却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你们家的纹姐儿和棋姐儿了,有空你也领着她们常过来走走。”   纹姐儿便是周氏的女儿白千纹,今年十六,已经定亲,定的就是周氏的娘家哥儿,白千纹的舅家表哥。   这时提起纹姐儿没什么稀奇,但这突然提起棋姐儿?   周氏也不愚钝,这位侧妃娘娘想替次子萧翼求娶陈峖棋的事闹得很大,谁还能不知道呢?尤其是之前白侧妃也跟他们家暗示了多次,让他们做做陈二夫人的功课。   白家旁支很多,凭什么平日里这位白侧妃就对他们这一房格外注意看顾些,怕也多是因为自家嫁到陈家的姑奶奶的缘故。   所以要周氏觉着,她这位姑奶奶陈二夫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够把女儿嫁给王府的三公子,不知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好姻缘,也不知她那姑奶奶矫情个什么劲。   因此周氏忙就笑着应道:“这是自然的,我们棋姐儿最是孝顺,不时就会回来看她的外祖母,下次我看就和婆婆一起领着纹姐儿和棋姐儿一起过来王府给娘娘请安。”   周氏只是陈峖棋的舅母,自不能随意应承什么,这里特意提起她的婆婆五老夫人,便是隐晦的表示这事,她的婆婆陈二夫人的母亲也是支持白侧妃的意思。   陈府。   安槿见过霍珩离去,心情是难得的起伏不定,就是当年她被赵皇贵太妃接去皇宫教养,被赐婚岭南,然后遇到各种刺杀,心情也没有如此时这般的微妙。   她的脑中霍珩那手持刀片利落割着肌肤的模样和手势,还有他那个眼神,这么些年,她觉得她早已遗忘,可是此时却又无比遥远又清晰起来。她只能感叹,难道她美好的日子又要铺上一层阴影了?   她的前世,曾经认识那么一个人,好像很熟悉最后却发现其实陌生得很。   她小的时候父母常年不在家,她就常坐在门外的石梯上百无聊赖的发呆,然后就被隔壁的他叫到他的家里,然后相对着吃饭。   他是个安静自律的人,又比她大了很多,叫了她过去,也不过是扔了她在他家里玩,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和交流,间或会扔给她不少的玩具公仔笔墨纸画画册之类的给她打发时间而已。   她以为他就是个介于哥哥和大叔的存在,可是他却在她中学毕业时就跟她求婚,她简直有点受惊,可是她的父母知道后却都让她同意,默认了他的女婿地位,哪怕她拒绝,却没有人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那之后,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有他的影子,他总是很温和的影响着她的父母,她身边所有的人,然后让她照着他预设的方向去走。他给她的压力简直像是无处不在,让她的生活像要窒息一般。   她是喜欢自由的人,可是若要说反抗吧,他那种温和有礼的态度简直让人无可挑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对他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他对她生活的渗入简直让她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个人的控制欲是慢慢渗透,如同空气般,让你无处可逃的那种。   她甩了甩头,呼了口气,还是太可怕了,希望这只是她的幻觉错觉什么觉也好,总之,这莫名其妙的事不要是真的才好。   如果是真的,这人说什么他要出海,安槿毫不怀疑,他的意思大概是要绑了她让她和他一起去的意思,那是个外表温和至极内里控制狂的神经病。   她回到陈府,原本是打算这日就去见陈峖棋跟她说自己要离开之事,可是因着见了霍珩受了点惊吓,本来酝酿好的情绪半点都没有了。她心想,果然,在遇到真正的麻烦之后,原来那些多愁善感的矫情麻烦那都不是麻烦是吧。   不过虽然希望是自己的幻觉,但考虑到霍珩的身份,霍家在岭南的地位,这事就不只是自己的事了,安槿觉着还是赶紧把陈家的事给交代了,然后跟萧烨打听下霍家的事情,也好早作防备。   安槿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些事情,调整了一下心情,就去二房陈峖棋的院子里去找陈峖棋。   路上安槿意外的碰到了陈峖柏,不过看陈峖柏那站在那里的样子,安槿猜他八成是等着自己的。   让采枝雪芽停了脚步,安槿自己上前给陈峖柏行了一礼。   陈峖柏看了看她,又再看了看她后面不远处站着的采枝和雪芽。   他第一句竟是:“那日寿宴,很多人都见过你那两个丫鬟,你打算如何处理?”   安槿看了看采枝和雪芽,很老实的回答道:“采枝现在就是易容的,没有什么问题。雪芽,我没有打算现在就把她带到王府,她会留在外面帮我做些事情。”   陈峖柏点头,他接着就道:“你的事情,不必全部和峖棋说,她的外家是白家,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对你对她都不一定是好事。”   这个,其实安槿自然也是考虑过的,她微微皱了皱鼻子,就道:“其实只要我回到王府,这事就不会瞒得住,只不过是咬定了不承认而已,她们还能有什么奈何?不过,陈家……”   陈峖柏看着她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想笑,不过这想法一冒出头,紧跟着的便是一阵涩意,然后化成了一个略略苦笑的表情。   他苦笑了一下,就打断她道:“不用担心陈家,过一段时间,这事也就平息了。只是你在王府,自己小心,希望下次见到你,不是再挂在树上满身是伤。”   这是在说笑吗?   陈峖柏说完这句便离开了,安槿看着陈峖柏离去的背影,真真是叫滋味难言。   安槿去见了陈峖棋,到底还是把自己的身份以及之后雪青回留在陈家的事跟她坦白了。陈峖棋自是给惊得非同小可,安槿看她吃惊呆滞的样子,上前抱了抱她,就告辞了。   安槿当晚便离开了陈家,所以陈峖棋这晚再去寻她之时,见到的已经是经过乔装打扮,隐约有了几分像着安槿的雪青了。   安城山,无鸣庄。   无鸣庄便是那日安槿见到萧烨的小庄子,和南华书院一样都是在安城山上,不过是更加偏僻隐蔽而已。   安槿入到庄中,便看到萧烨正坐在院子里看两个黑衣人拿着木棍对战,那两人功夫很好,一招一式就是安槿学过五年,瞅着也有些跟不上。   她坐到萧烨旁边,一直到其中一人的木棍被挑飞,萧烨让人下去了,安槿才问萧烨道:“你是不是闷坏了?”没办法折腾人,就让人互相折腾。   萧烨白了她一眼,“哼”了声,伸脚就从地上挑起了个竹片,拿手接过就往安槿身上去招呼,安槿抽出匕首“刷”一下就把这竹片给削飞了。   萧烨就笑道:“还好,我听采枝说你跟着她学得还不错,嗯,勉强基本防身应该还是差不多的。”   又道,“你要不要让我把他们叫回来,陪你练练?”   安槿撇嘴,摇了摇头,突然就问道:“萧烨,我去王府后,你会不会什么都管着我,早中晚都吃了些什么东西,每天见了什么人,跟人说了什么话,每天每时每刻都干了啥,都要采枝她们报告给你听啊?”   萧烨手一顿,然后把手上剩下的一截竹片给扔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皱眉道:“我有病啊,还是你觉得你到底有多重要,我要把你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行踪都翻来覆去的回味?”   “还有,采枝她们是保护你的安全还有帮你做事的,她们又不是你的奶嬷嬷,哪里来的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   困困困~~~ 第31章 身娇软   说完这句,萧烨坐回到躺椅上, 擦了擦手上的灰, 然后又语气欠揍地道:“难不成你喜欢这样?还是你觉得我现在太不关心你了?那你求求我吧, 让我每日这般关注你也不是不行。”   安槿没好气的踩了他一脚,本来是想踹,但他腿上有伤, 只能选择最没可能有伤的脚上去踩了。   萧烨自然对她的这点子力气没有任何感觉,反是伸手就拽了她到自己身侧坐下,然后捏了捏她的脸颊, 这才略皱了眉稍微带了些认真的语气问安槿道:“槿儿,你是不是因为要回王府, 所以有些紧张?不然怎么会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安槿看他离自己这么近, 看着自己的眼神又太过专注,那心就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 她有些不自在的别了眼, 喃喃道:“不,才不是。”   萧烨见她突然的不自在就是一怔, 然后就看到她的脸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因为微微侧了脸而越见美好的侧颜。   他原本拉她坐下, 当真是想安抚安抚她莫名其妙的情绪,可是此时, 他看着她睫毛颤动,已不再涂有任何脂粉乔装的比清晨花瓣还要娇嫩的脸颊,唇瓣微微动着, 如同泛着薄薄的水光,他突然就忘记了自己后面想要说的话。   他就这样低头咬了下去,咬住了那红色的娇瓣,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却仍是心跳如擂鼓,又怕咬坏了似的,小心翼翼的咬了咬又舔了舔,娇软沁香清甜软糯,哪里还舍得浅尝辄止,他伸了手支撑住她,就径直的深入了下去。   安槿是完全的懵了,然而他的气息太强烈,她也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快跳出来似的。   可是,可是她并不是真正的这个年代的深闺小姐,并不会因为接个吻就害怕惶恐什么的,她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意识本能的时候,被他这样吻着,竟是心如鹿撞,惊羞中带了莫名的欢喜甜蜜,然后不由自主的回应了他。   因为这样被他抱着不舒服,她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他紧拥的怀中更舒服一些。   所以这个吻当真不是蜻蜓点水了,直至在安槿觉得快喘不过气来,萧烨也越来越鲁莽时,才挣扎着推起他来。她努力挣开萧烨后,看了看青天白日,才知道他们算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白日宣-淫了一回,想到这个词安槿才后知后觉的羞愤欲钻到地下去啊。   好在她刚才瞄了一圈四周,丫鬟侍女们早就退得一个也不剩了。   萧烨看着安槿鲜红欲滴的面颊,还有她赶紧看四周的紧张羞涩表情,他算是了解她了,那先前因吻了心上人而格外激动紧张的心情都因她这个实在可爱至极的表情而蓦然松了松。   他伸手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唔,其实也不知道是她的脸热些,还是他自己的手要更热些,低声唤道:“槿儿。”   安槿推开他的怀抱,就蹦了起来,然后走到两步远的花树下,被风吹了吹,脑子才清醒了些,然后转头对着萧烨没好气的嗔道:“大白天的在外面院子里,你发什么疯呢。”   话是斥责,可是那声音软糯,语气亲昵又娇嗔,哪里有一点斥责的凶狠,只听得萧烨的心更是酥了好几分。   且萧烨听了这话,竟是还听出了其他的意思来,就是白日不可,院外不可,是不是其他时间其他地方就可以了呢?   想到此,萧烨就忍不住就呵呵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安抚被他笑得有些恼羞成怒的安槿道:“嗯,我这不是被人迷了眼一时失控吗?好了,是我不对,我们再说话。你过来坐下,刚刚你莫名其妙说了那么一堆话是干什么?”   安槿想了想,才想起自己先前跟他说的什么“你会不会什么都管着我”的那一番话,那是她因为见了霍珩之后,心生感慨,就一时抽经跟萧烨多愁善感了几句,然后,然后报应就来了,虽然,虽然她心里其实也不是很讨厌这报应就罢了。   不过经了这一吻,她也觉得那问话没意思得很,她又不是不了解萧烨,就算他有时候蛮横不讲理,做事不按牌理出牌,可是他对她从来都是迁就甚至随意她任意妄为居多,又怎么会那样子管她。   不过想到霍珩,她便又想起了霍家之事。想着要问萧烨的话,她便又坐回了他的身边,不过不是他的躺椅上,而是一侧的椅子上。   她坐下后就问他道:“萧烨,霍家和你的关系怎么样?”   萧烨的目光其实一直跟着安槿在走动,看着她,心里就隐隐的又高兴又满足,想着他们很快就大婚,那心真是欢喜得了不得。   这样情思满怀之际,槿儿竟然又煞风景的问起旁人之事,想到昨日她跑去见那霍家大公子之事,就很是打量安槿的表情几眼,然后才百无聊赖地问道:“那霍大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安槿诧异他的敏锐,当然他以前就非一般人,但她觉得他现在比以前还要更尖锐一些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想道:“昨日因着霍大公子说有雪青的解药,我便去了见他,交谈了几句,我觉得这个人行思莫测,好像很危险,所以跟他打交道之前,先问问你和霍家还有霍大公子的关系,好拿捏分寸。”   萧烨的瞳孔缩了缩,然后伸了手抓住了她的手,低头捏了捏,才语气不明地道:“觉得危险就少接触吧,我跟霍家算是同盟关系。但虽然霍珩是霍家的接班人,我跟他的关系却称不上和睦。”   “霍家跟熊家不同,熊家的主体生意在岭南本土,矿业手工都根深蒂固。而霍家靠的却是贸易,他们家起家靠的就是从岭南贩货至京都和江南,再从那边运货回岭南,之后又拿了交州港大比生意,走海外商船,这些都是暴利的生意。”   “可是做这种生意,没有势力支持是不可能壮大的。霍家也是前朝世家,和你外祖家顺国公府相交甚深。在大齐,顺国公府给予了很大的便利和庇护。跟你一样,我母妃同样是顺国公府的外孙女,所以母妃来岭南之后,霍家也给了她很多帮助,相应的,她之后也就成了霍家在岭南的后台。这也是为什么霍家能拿到交州港不少地盘的缘故。”   “所以霍家算是我们的同盟。不过,”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近些年,我偶有和霍珩接触,却隐隐察觉到了他的敌意,所以,我跟他的关系并不亲近。但这也不影响我们和霍家的关系。”   安槿听到这里心里就是一跳,她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发现那霍珩什么时候行为异常,或者跟以前不一样的?”   安槿刚刚在听到萧烨说霍珩的时候,手不自觉的就微微勾起,这样小的动作她自己可能都不觉得,但握着她的手的萧烨却是察觉了。   萧烨垂眼看着自己手中她莹白如玉的小手,小小的,不盈一握。他垂目仿佛想了片刻,才回答道:“没有,他一直是那样,温温吞吞装模作样的样子,只不过,他对我的敌意却是三四年前才开始有的。”   “这,有什么特别吗?”他抬眼看着安槿的眼睛问道。   有什么特别安槿是不知道,但如果是她猜想的那样,那霍珩应该是三四年前就已经认出她,然后那时候萧烨恨不得要告诉全世界自己是他的心上人,自然霍珩也能得到消息,所以他才对萧烨有敌意吗?   虽然安槿不想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但这实在不是件好事,总要把坏事预得足足的,她才好逍遥自在不是吗?   但这种事她可没法告诉萧烨,太难以启齿了好不好。   萧烨见安槿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反是面上阴晴不定,就知这其中大概有什么问题。当然了,他的槿儿是独一无二的,又这样好看,性子又千好万好,又机灵又可爱,若是有人对她动了什么心思,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若是霍珩,萧烨心道,这个老不修的,千年不动女色,又爱装模作样,他还以为他是好男风,却没想到他竟敢对他的槿儿动了心思,这,真是不可原谅啊。   萧烨暗暗把霍珩从莫名其妙懒得理会的人拉入了此人需深查的黑名单,面上却是不显,只对安槿道:“唔,也不用管什么特别不特别的。槿儿,你觉得他不可交就不用理他,你在他手里的产业,全部让雪青接手,我派个人去给你打理好了。”   又补充道:“霍家你不用担心,霍家和我们的同盟不会因为霍珩的态度而有任何改变。”霍家的老东西们要死还要几十年呢。   安槿瞟了萧烨两眼,总觉得他说话时的态度怪怪的,但又说不来是哪里怪。   安槿“嗯”了声,很认同道:“是不要和这个人接触。不过我昨日见他,他有提一件事,我觉得若是换一个角度做起来对我们倒是未必没有用处。”   说着安槿便将霍珩所提杂刊之事简单说了一下,说完安槿就道:“现时岭南流通的文刊只有南华书院千机社的主刊和女刊,可是那两个文刊针对的也都是仕子较多,我觉得办个杂刊控制在手中其实也不错,可因应需要而调整内容,在很多方面可能都会有些出其不意的效果。”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   安槿:大白天的在外面院子里,你发什么疯呢?   萧烨:哦,那晚上我们换个地方吧~   霍珩:我给你最好的守护,为什么你不懂?   安槿:怎么回事?好像一股阴风吹过啊... 第32章 逼婚计   教化民众,拓展商业市场, 引导舆论导向, 甚至暗中传递信息, 这杂刊,不同的运作,就可能有不同的效果。   但纸墨贵, 印刷不便,手抄更费事,普通人家能拥有一本书那都是宝贝异常的, 有钱买书自然要买科举业考相关的,甚至家中孩子入门识字的, 哪里有闲钱买什么杂刊流行衣裳美味佳肴的?   要不然千机社的主刊和女刊为啥每期就只出那么几份呢?   不过大有大做, 小有小做,细有细做, 反正这事麻烦是麻烦, 但萧烨知道安槿喜欢捣鼓这些东西,他觉着她这期的女刊就比过往的要有意思多了。   她既然想做, 他自然会支持她,而且也可以让她借着这杂刊和志趣相投的世家贵女们多些来往, 免得她刚来岭南,闷着她了。   于是萧烨便道:“这事的确有很多可为的地方, 你又喜欢这些,常有些别出心裁的想法,那不如就试试看吧。而且我看你不是很喜欢陈大小姐和熊三小姐她们吗?其实此事你可以交给她们负责, 这样将来你也可以常常召她们一起说话议事。”   就是说名义上是安槿以岭南王世子妃的身份办的,细节则是交给陈峖棋和熊真真,甚至是其他世家小姐或夫人来负责,如此便可一举多用。   说着又顿了顿,看了看安槿,道:“甚至,若是陈大夫人愿意,你可以请她给你把关,或者你就干脆交给她去主持。”   安槿听了大喜,她这正因着自己要去王府,以后可能会跟陈大夫人,以及陈峖棋她们疏远或再难相见而有些郁郁寡欢呢,萧烨这便给自己递了个方便来往的桥梁。   唔,原来进了王府,除了要应付白侧妃她们明里暗里的动作,其实也没什么很大不同嘛。   意识到这点的安槿心情很愉快,自然就对萧烨再和颜悦色了些,这真让萧烨是高兴也不是,郁闷也不是,不过能哄着安槿开开心心,哪怕那杂刊啥用也没有,他也是心甘情愿去帮她弄的。   安槿从陈府出来到了这庄子上,一路也没有停歇,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萧烨便让人送了安槿先去歇息安顿去了。   而安槿一离开,萧烨便召了自己的侍卫首领,让他去安排暗探深查霍珩最近的动向和这几年的行踪所为,尤其是在京中的所为,都要打探得清清楚楚。   白府。   且说白侧妃召了白二夫人林氏和陈峖棋的舅母周氏说了一番家常,明里暗里给周氏许了不少的好处,直把周氏哄得眉开眼笑的走了。   回去白府的路上,林氏又把萧翼给夸了夸,说的世间难得好儿郎般,让周氏大为认同,只差不多要生出白侧妃看中的为何是她外甥女而不是亲女儿的遗憾时,这才各自散了。   林氏回到府中,女儿白千绯就过来找她,过来问母亲姑姑白侧妃见母亲和堂伯母周氏是为的何事。   林氏看女儿巴巴的样子,心里叹息,她这女儿,不过是因那周氏是陈二夫人的嫂子,所以才特别关心些。但凡陈家有些个什么风吹草动,她都是格外敏感些。   不过瞅着女儿死心眼的样子,想到自己屡次跟陈大夫人暗示,都被陈大夫人给挡了回来,那心里就别样的憋屈。   自她做了这白二夫人,在外面还少有这样忍气吞声上赶着别人憋屈的时候,可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为了她,她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的?   这些时日林氏看着陈家行事,慢慢也觉悟出来这陈家为何不肯和自家结亲了。   这陈家怕是不想站到白侧妃这一阵营的缘故。   否则白家是岭南第一大世家,她的女儿又是白家未来家主的嫡女,还有什么配不上陈峖柏的?   意识到这么个重大的问题,林氏这些时日就在琢磨着哪里能有突破口,今日得受白侧妃召唤说话,倒是让她灵光一现。   陈家不肯聘她家的千绯,是因为陈家不肯站到白侧妃这边,但若是陈家大小姐嫁给了白侧妃所出的三公子萧翼,那不肯聘她家千绯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   林氏想到这一点,那本已渐渐熄灭的心思便又重新活了过来,想着无论如何,也需得促成此事不可。   林氏安抚了一阵女儿白千绯,就把她打发去歇息了,又细细琢磨了一回,这晚就让丫鬟在二门外拦了白二老爷,请了他到自己房里说话。   如此,没过几日,寄住在白家旁支九房的一远房表妹就定了亲。这远房表妹,可不就正是当初和萧翼有了苟且的小佳人,萧翼私下承诺说待他娶了正妻,再纳这小佳人为妾。   可此时,这旁支家老爷被白二老爷召唤谈了一次话,回家就火速的给这外甥女定了亲。   那边厢陈峖棋的舅母周氏回到自家,这喜气那是抑都抑不住的往外冒,回家喝了好几口茶才慢慢将那兴奋喜悦之情平息下来。   可待那兴奋劲一过,再细想那白侧妃今日的那话,心里又隐隐生出些不安和焦躁来。   很明显,白侧妃是想要她帮忙让姑奶奶陈二夫人同意把陈峖棋许给萧翼。   可陈峖棋是她外甥女,又不是她亲生女儿,若是她亲女儿,她早就惊喜万分的把她给打包送到王府了好不好,她还怕白侧妃悔婚呢。   而且周氏以前还就这事跟自家老爷白成业嘀咕过,结果白成业把她给好一顿训斥,直斥她是“无知妇人”,叫她少无事生非,还连着两个月都是黑了个脸对她。   周氏想到这些,觉得靠着自己的力量实在能为的有限,影响力更加有限,说不定还得被自家老爷白成业给迁怒上,这,可是不行的。   周氏想了又想,到了晚膳前给婆婆白五老夫人请安时,就把白侧妃施恩要把儿子白绍行调回王城越州城的事跟婆婆说了。   五老夫人并非糊涂人,以前也是个贤良淑德知书达理的,不然也不能把陈二夫人教得还不错。奈何她就是一深宅老妇人,又做了几十年的白家人,骨子里已经觉得白家就是一体的,自然不会觉得和白侧妃亲近,和嫡房亲近有什么不对。   况且五老夫人就白绍行一个金孙,那对白绍行的紧张程度不比周氏少,她年纪大了,就巴不得儿孙守在身边,所以听周氏说了这消息,也是格外欢喜,忙还赞了周氏几句“懂事”,懂得奉承侧妃娘娘。   看老太太那欢喜样,周氏那七上八下的心这才慢慢定了下来。   陈府。   外传陈大夫人的义女安姑娘可能是前段时间忙着女刊太辛苦,结果女刊发出后便病下了,回了陈府,暂时就先留在了陈府疗养一阵再回书院。   陈家大小姐原本去书院就是为了陪安姑娘,现在安姑娘病了,陈大小姐姐妹情深,自然也没再回书院,也是留在了家中。   这些都是外面传的消息,实际上是什么情况,陈家大小姐陈峖棋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陈峖棋没有嫡亲姐妹,难得来个兴趣相投的,还成了自己妹妹,然后朝夕相处,为着女刊日夜讨论相商,因着一点子进展和新的主意而高兴不已,两人的感情也是与日俱增。   结果“咯嘣”一声,安槿就突然跑过来告诉她其实她另有身份,然后毫无预兆的就突然走了,因着这事,陈峖棋这几日都有些蔫蔫的,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陈二夫人不知就里,原还以为女儿是因为这大嫂义女生病而心情不好,结果那安姑娘病了几日,也不怎么见女儿去看她,就又猜测这两人是不是闹啥矛盾了。   她自己这女儿自己清楚,外面瞧着知书达理文雅稳重的,其实内里也颇有些高傲和小性子,且有点固执,认准的事情不太会转得过弯来。她知书达理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决定跟你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   陈二夫人还想着如何旁敲侧击问问女儿,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时,她的娘家那边却传来了消息,她的母亲,白五老夫人突然不知受了啥刺激,病倒在床了。   陈二夫人素来是个孝顺的,忙就领了女儿回了娘家去看望自己的老母。   五老夫人见到女儿,那叫一个老泪纵横啊。她拉着陈二夫人的手,那就是一直不说话只落泪,让外人看了,还当是她八百年没见过这女儿似的。   而一旁坐着的周氏也是两眼红肿,神情憔悴,此时见到陈二夫人,也是不停的流眼泪,跟死了心肝似的,问啥也问不出半句来,弄得陈二夫人又是急又是恼。   陈峖棋瞅着母亲急得不行的样子,就想上前扶了舅母周氏劝解两句,顺便问问这到底是咋了,瞅着外祖母的身体也不像有多大事的样子啊。   老人家,也不带哭成这样的吧,多伤身啊。   陈峖棋刚欲上前,就被一旁也是双眼红红的表姐白千纹给拦住了,白千纹拉了陈峖棋就柔声道:“棋表妹,我们先出去坐坐吧,让祖母和姑母她们先说说话可好?”   陈峖棋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外祖母舅母她们有事要跟自己母亲说了,还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这,甚诡异啊。   陈峖棋是个稳重的性子,纵然心里疑惑,也没表露出来,只顺了表姐白千纹的意,就被她挽着出去了。   她看白千纹那样子,像是知道些什么的,不若跟她打听打听也一样。   出了外祖母的房间,白千纹就领了陈峖棋到外面院子里。陈峖棋吸着外面带了丝丝花香的空气,刚刚从房里带出来的沉郁之气才稍稍散了些。   她开口问白千纹道:“表姐,外祖母和舅母她们这是怎么了?可是外祖母身子有了什么问题不成?”   白千纹摇头,不过眉头却是皱得更明显了些,她叹了口气,有些幽幽的道:“南面那边传来消息,说边界被人偷袭,大哥他,受伤了。” 第33章 糟心事   安槿在无鸣庄陪着萧烨住了几日后,便被萧烨送入了邻近王府原来雪青住的王府别院。   王府太医来给安槿诊断过, 道是郡主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除了少量毒素影响容貌之外, 对日常生活已经没有任何影响。   安槿听到太医摇头晃脑的这么一说,就很是认真的谢了这位老太医,然后当日便戴了面纱去了王府给昌华长公主姜王妃娘娘请安。   这也是为了她在十日后王妃娘娘的寿宴上正式露面拉个序幕, 免得到时候她突然活蹦乱跳的的出现,半点身体有恙的迹象也没有,却在来了岭南小半年都没去给病中的王妃娘娘请安, 将来被人诟病。   昌华长公主看着给自己请安的少女,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她一直知道儿子自五年前去了一趟京都后便对一个才九岁的小姑娘情根深种。当然萧烨自小心思难测, 这情根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作为他的母亲其实也是不清楚, 但他对那小姑娘的那份特别和在意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及后昌华长公主又收到自己的母妃,赵皇贵太妃的来信, 对这小姑娘也是赞不绝口, 她这才放了心,也打消了跟兄长景帝求娶大齐拥有实权武将家的贵女的打算。   毕竟哪怕是大齐实权武将的女儿, 远水解不了近渴,对儿子有没有助力难说, 反是将来,还有可能会让兄长忌惮。   实际上, 岭南的情况,恐怕一个聪慧能干的世子妃比什么都重要。   而她虽然没见过安槿,但看她到岭南后短短几个月的作为, 便知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聪慧且良善。   因为心思诡诈之人可能欺骗得了一人一时,却不可能让向来不参与权谋争斗的陈家人都认可她,喜爱她。陈峖柏可不是寻常之人玩弄手段就可以糊弄的,陈老太爷更不是。   虽然昌华长公主暗忖,陈老太爷对安槿这难得的偏帮和庇佑,怕是有前朝之事的因由在,但能得陈老太爷的认可,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   昌华长公主拉起了安槿到自己身边的榻上坐下,除了两名心腹樊嬷嬷和侍女英术留侍,其他的侍女们都退了出去。   而安槿的身边也是只余了采枝和大丫鬟银针在后侍立着。   昌华长公主这才亲手解开了安槿的面纱,原本含笑的脸却在看清安槿的面容时就是一怔。   肤如凝脂,纤眉如黛,眸深如夜又清亮透彻,唇如娇瓣如晨露侵染,这样的一张脸,不禁让昌华长公主一阵恍惚。   长得好看在昌华长公主眼里并算不得什么,昌华长公主自己就是绝色美人。大齐姜氏皇族和顺国公府赵家都是出了名的出美人,所以昌华长公主未嫁到岭南之前,每日身边环绕着的就都是形形色-色的美人。   惊到昌华长公主的是安槿的这副面容太过面熟,乍一看岂不是一阵恍惚。而且不是因为她有那么几分像着自己和母妃赵皇贵太妃的面熟,而是……昌华长公主想起来,这张脸这种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因为她父皇寝宫里有张元后赵后的画像,安槿的样貌分明就是十足像了她的嫡母兼姨母先皇元后赵后。   安槿是感觉到昌华长公主的异样的,她自己早知道这些渊源。那些皇宫中的老人第一次看到自己时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多了习惯了也就好了。这都八百年前隔了几代的事了,谁还在意呢。   安槿就冲着昌华长公主笑着唤道:“娘娘。”   听到安槿唤她,昌华长公主这才醒过神来,微微叹了口气,笑道:“槿儿,你跟着烨儿唤我母妃吧。”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安槿顺从的唤了声“母妃”。   昌华长公主拍了拍她,然后转身就从樊嬷嬷手中接过一个锦盒,从其中取出一个攒珠点翠璎珞,下面嵌着的是一枚水色莹润的小人儿手掌大小的白玉坠,雕了凤纹祥云的。   她一边亲手给安槿戴上,一边就笑着道:“这璎珞我已经准备了多年,这上面的玉佩原是一对的,另一枚便是烨儿自小佩戴的,这个今日才算是找到了它的主人。”   安槿戴上璎珞,手抚了抚白玉的纹面,温润暖质,竟是个难得的暖玉。   她刚刚见到这挂着的玉坠时便觉有些眼熟,原来是因为这玉纹和萧烨贴身带的那块白玉是一对的。唔,不要问她为何会眼熟萧烨贴身带的一块白玉佩。   安槿忙谢过昌华长公主,昌华长公主摸摸她的脸,然后就拉了她的手细细问了她这段时间在岭南气候饮食可还适应,又问了赵皇贵太妃在宫中的饮食起居,安槿也都一一答了。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安槿见昌华长公主面有倦色,就要告退。   昌华长公主却道:“槿儿,我看你这几日便住到我的殿里来吧,等过了寿宴你再回去。寿宴的事情都是樊嬷嬷带着英术英勺她们几个帮我打理的,你就帮我把把关,也好熟悉熟悉王府的事务。”   安槿对这来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底,所以听了这话,也未推辞,便就应下了。   她这些时日本就是这里住那里住的,连行李什么的都不怎么用收拾,只派了银针银朱回王府别院,帮着把行李取了过来便在姜王妃华羲殿的偏院住了下来。   安槿住到了姜王妃的华羲殿,此事当然瞒不过白侧妃。   但华羲殿被姜王妃管得跟铁桶似的,更多的消息却是打探不出来了,白侧妃只收到消息说这位顺宁郡主日日都戴着面纱,做什么也不肯取下的,怕是毁容毁得不轻。   王府中传言说,若不是毁容毁得厉害,也不能被世子萧烨那般嫌弃。这到了岭南半年,世子也没怎么搭理过她的。   白侧妃早就收到玄州消息说萧烨在重云山受伤失踪,除了些碎骨和衣裳碎片,这么些时日什么也没找到,怕应该是真不大好了。并且王爷也应该已经知道消息,派了不少心腹之人去重云山搜寻,也是一无所获。恐怕现如今这萧烨失踪的消息还没传到王城,也是王爷封锁了的缘故。   白侧妃心里很高兴,萧烨没了,顺宁郡主也好,昌华长公主也好,折腾什么也没用,所以便对顺宁郡主住到王府的事也就没太重视。   她想着,到时候就在姜氏的寿宴上,送她份大礼吧,让她好好欣赏一下那张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脸上满是悲痛绝望的表情的样子。   至于那顺宁郡主,若是她肯配合,将来给她个世子侧妃的位置也行,当然,这世子自然是她的长子,萧恒。   白侧妃做着美梦的时候,外面白家五房也是波涛涌动。   陈峖棋听了陈千纹的话就有些震惊,世人皆重男丁,她舅家就她表哥白绍行这么一个独子,可想而知在家中是多么宝贝。就是她亲娘陈二夫人,对她这表哥那也是不差过对自己亲哥陈峖棣和亲弟陈峖榆的。   陈峖棋忙问白千纹她那表哥白绍行的伤势以及受伤始末,现在又是如何了。   陈千纹摇头,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昨日长房二伯家那边收到钦州传来的消息,说是邻国李朝突然袭击边界,当时大哥正好在那边巡兵,就受了伤,但伤势应该不算严重,现在已经移到了钦州城中疗伤。”   长房便是嫡房白侧妃娘家那房。   陈峖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这要真出了事,外祖家还不得天翻地覆啊。   不过陈千纹眉头却是半点没松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哀愁道:“可是边界不稳,就是钦州城也不安全,大哥留在钦州总不是个事。”   她大哥是武官,若这次真受了不碍性命不留后遗症的大伤还好些,若只是小伤,边界有战事,她大哥必还是要参战的,届时可如何是好?   所以这次五老夫人那受刺激病倒并非是装病要挟女儿陈二夫人,那是真真给吓倒了。   可是钦州那边没有调令,孙子就不能无故回来,否则前途就尽毁了。此时长房那边的意思很明显,定下了陈峖棋和萧翼的婚事,就能立即帮忙把白绍行给调回来。   房间里的五老夫人只是拉着女儿的手老泪纵横,嘴巴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周氏在陈二夫人的急问下,收了泪,把事情大概给说了。   陈二夫人听说南边边界不稳,侄子受伤也是受了一惊,她娘家就侄子白绍行一个独子,她自然也是看重的紧,听说他受伤没有不担心的。   她听完后就问道:“这事,大哥如何说?”   周氏哽咽着摇头,道:“你大哥已经派人去了钦州,说是探明了情况再说,今日他也是出去了打听。可是,可是,这种事情如何等得?”   留在钦州一日,就有一日危险,她们这心就得煎熬一日。   话说到这里五老夫人终于说话了,她对陈二夫人淌着泪断断续续道:“茹儿,你长房的二堂嫂林氏说了,道是调动你侄子回王城之事,就是你二堂兄也是困难,需得侧妃娘娘说话,让大公子帮忙才行。”   五老夫人口中陈二夫人的二堂兄便是白家长房二老爷白仲远,林氏的夫君,白千纱和白千绯的父亲。   而陈二夫人闺名静茹,因此五老夫人唤她茹儿。   “茹儿,你在闺中的时候就和侧妃娘娘感情不错。你,你就帮忙,帮忙去求求侧妃娘娘吧。”   陈二夫人在闺中时和堂妹白侧妃感情的确不错,只是自她嫁入陈家,知陈家不涉权谋之争的立场后,便和白侧妃越行越远,再到白侧妃替幼子萧翼跟她求娶女儿峖棋不成,两人内里关系更是降到冰点。   此时陈二夫人听了母亲的这一番话,再看母亲和大嫂今日的这一番做派,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让她去跟白侧妃低头,把女儿陈峖棋给许过去,好当做条件换回侄子白绍行呢。   岭南婚嫁也是讲究父母之命,只要她许了这门亲事私下交换了庚帖,她夫君陈二老爷又远在临州,就是陈老太爷不同意,也是反悔不得的。   更何况对方是王府三公子,岂有任你悔婚之理?这是要置王府威信和颜面于何处?   其实这事白侧妃还没有行最后一招,若是白侧妃求了岭南王赐婚,就是陈家不同意,陈峖棋也是得嫁的。在岭南,岭南王和王妃娘娘是有权赐婚的。   只是也不知白侧妃是求不动岭南王,还是有其他原因,岭南王对此事一直是保持沉默,并未出言或出手干涉,甚至连一点偏向都没透露出来。   陈二夫人脸色难看,她大哥只有一个儿子,她心里对这个侄子也是非常看重的,听了母亲和大嫂的话,自然也是担心无比,可是让她这样把女儿当成交易般嫁出去,她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五老夫人看女儿面色不好看,知她不愿,心里也是不好受,她推开了女儿的手,躺回到了床上,只闭了眼喘气。   这可把陈二夫人给急坏了,她还真担心她母亲急出个好歹来,这老人家如何能这般悲极交加的。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怨上周氏,既然侄子无事,她就该宽慰宽慰母亲,如何能这般作态哄了母亲一起逼自己?这是在作践母亲身体呢。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只能劝慰五老夫人道:“母亲,您别着急,行哥儿此时不是受了些伤吗?短时间断然是不会让他上战场的,我这就回去找峖柏打听打听情况,让他也帮忙想想办法。”   旁边的周氏一听这话脸就黑了,这是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了,还去找陈峖柏打听什么情况?这就是不肯为了她儿子去求白侧妃呢!   这个姑奶奶,心怎么这么狠啊!   五老夫人听了这话也不是很满意。其实五老夫人是个传统贤良老妇人,说实话,在她眼里,萧翼还真是个好孩子,白侧妃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能和王府结亲,又是亲上加亲,她当真看不出这桩婚事的不好来。   就是萧翼那点子怜香惜玉的毛病,她也不觉得是个什么问题,哪个世家公子哥没个侧室姨娘的,更何况是王府公子?   现在人家还为了和外孙女结亲,专门把那远方表妹给打发了,还有什么地方配不上自家外孙女的?   五老夫人就又睁开了眼,也不再含蓄了,直接就对女儿道:“茹儿啊,此事拖不得。其实三公子那孩子,实在算是个好孩子了,就是九房那姓叶的小姑娘,我听说前几日也已经定亲了,当初那事是个误会也不定。”   说着又喘了口气才继续道,“茹儿,你知道我疼棋姐儿的心,也不差过织姐儿和纹姐儿,又岂会害她?难道你看不上三公子,还看上那个家里姨娘侍妾已经好几个,外面女人更是不知凡几的熊二公子不成?”   这话说得陈二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心里真是又痛又急又气,可是现在说这话的是病中的母亲,她只得忍了心里各种难受对五老夫人道:“母亲,这事我自有分寸,回头我就去找大哥商量,您可千万保重身体,不然就是行哥儿知道了,您因着他熬坏了身体,他在钦州岂不是牵挂。”   好劝歹劝,又作了口头承诺,定会想办法把侄子给调回王城,这才总算是把五老夫人给劝了歇下了,陈二夫人只觉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她也不理会周氏,径直就出了房,让人去寻大哥白成业。   周氏虽然还有些话想说,但她既不满陈二夫人不肯立时答应,对她心里有怨,同时她又挑拨了婆婆五老夫人对小姑子施压,心底到底有点发虚,便也不敢去追陈二夫人,犹豫了半天仍是留在了房中服侍老夫人。   陈峖棋在院子里看见母亲面色难看的出来,便赶紧就上前扶了母亲,而白千纹看到姑母出来,后面她母亲却没有陪着,就忙给姑母行了一礼,回房去看自己母亲去了。   陈峖棋见母亲面色实在难看,只以为母亲是为着表哥担心,就小声劝道:“母亲,我都听表姐说了,表哥现在不是只受了点小伤吗?既是不碍事也不必这般着急,好歹也听舅舅打探了明确了消息再说。”   陈二夫人听见女儿乖巧的劝自己,就低头看她,只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满是关心,心里就是一酸,顿时只觉悲从心来。   她的女儿,怎么就遇着这种糟心事?   此时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更糟心的事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觉得峖棋的戏份太多,后面都是有用哒~~~ 第34章 龙转凤   白成业出去了打听消息,陈二夫人便携了女儿坐在厅中等他。   而此时, 五老夫人喝了药歇下了, 周氏也在女儿白千纹的劝说下到了厅中陪着陈二夫人坐着说话。   可是此时周氏和陈二夫人两人心中都是各有心思, 也无心唠什么有的没的,便都是坐在了厅中喝茶,还都是越喝心里越难受。   周氏因着儿子受伤及可能的危险而心里焦躁, 继而对陈二夫人明明可以“皆大欢喜”的解决此事却不肯帮忙而产生不满。可就算再急,她也知道这事不能来硬的,总得哄着求着才行。   陈二夫人此时对周氏也是心有不满。   侄子出事, 她这嫂子不寻思着找人打探消息,安抚好家里老小, 竟是在不知具体情况之下, 只在家哭天抹地,不顾母亲身体, 撺掇她伤心欲绝的逼自己用女儿去换侄子回王城。   陈二夫人心道, 到底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平日里看着还行, 真是一有事才发现不靠谱。她甚至不合时宜的想到,将来儿子娶媳妇, 可还是得挑家里有底蕴能经得起事的才行。   想到这里,陈二夫人看向女儿, 见她眼含担心却目光沉静,虽觉察出自己和周氏之间气氛不对,也是半点不见慌乱惶恐, 只在自己身边坐着,那沉着乖巧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安心。   反观侄女白千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手里的帕子绞着,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可不就差了许多。   陈二夫人正寻思间,耳边就传来大嫂周氏的声音。   就听周氏道:“妹妹,行哥儿自幼就跟你这个姑姑亲近,待你比待我这个母亲还要敬重。这次,还都要靠妹妹你帮忙周全一下了。”   说着周氏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   白绍行的确自小亲近自己这个姑母,但若要说比对他亲生母亲周氏还要敬重,这话真是有点过了,而且此时小辈都在场,尤其是女儿峖棋还在身边,这大嫂怎么就这般口无遮拦说这种话,岂不是引人猜疑?   果然陈峖棋听了这话就是一惊,她察觉到自己母亲听了舅母的话后脸色更难看了,立时便敏锐的猜出怕是外祖母和舅母为了表哥可能要求了什么为难母亲的事了。   她心念急转,却也不敢胡乱插嘴,只打探的把目光调向了表姐,却不想白千纹收到陈峖棋探询的目光竟是有些心虚的把目光别过了去,并不敢看向陈峖棋。   这让陈峖棋更加疑惑了。   周氏一边掉泪,一边见陈二夫人只沉着个脸没回话,就又想要开口说什么。   陈二夫人见大嫂又要开口,怕她说出什么话来让女儿难堪,就打断她道:“大嫂,此事我们还是等大哥回来商议一番再说。这个时候,大嫂更应该打起精神,好好服侍母亲,照顾母亲身体,不让大哥还要为后宅之事分心才好。”   这话解读的不好就容易让人心生误会。果然周氏听了脸上就是一僵,那原先还掉着的泪都收住了,旋即心里就是大恨,这是在说自己不贤良打理不好后宅吗?   周氏咬牙,忍了忍才拭泪道:“唉,妹妹说的是,也是我太过担心行儿才有所失态,其实妹妹心里的担心必也不比我少,必不会让我家行儿有事的。”   陈二夫人真是听得心里发堵,真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伤心也不是,她正自气闷间,就有一双手伸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转头一看,却正是女儿陈峖棋。   陈峖棋声音不大却是正好众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问道:“母亲,外祖母的身体如何了?大夫可是怎么说的?我想起来,前两日大伯母请了给安妹妹看病的大夫,很是不错,不若把他荐过来,也给外祖母瞧瞧?”   陈二夫人舒心女儿的体贴,拍了拍她的手,就点头道:“你说的是,回头我就跟你舅舅说说,把那大夫请过来。”   竟是直接跳过周氏,而是说跟白成业说让他去请了。   白千纹也是有眼色的,忙就顺着陈二夫人和陈峖棋的话中间插了几句,问了问那大夫的情况,气氛才算缓和了些。   不多时陈二夫人的大哥白成业从外面回来,他已经听下人说了自家妹子带着外甥女过来了。   早上他出门去打探消息,担心母亲这边有什么事,就派了人守着,此时反倒是一路往里走,那人就把先前老夫人房里发生的事情都跟白成业给说了一遍,把个白成业给气得,真是娶妻不贤活受罪。   且不说儿子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得一有什么事情就逼着妹妹卖女儿的,都当陈家是破落户,陈家大小姐是任她们揉搓捏扁的呢。   他进到厅中,周氏母女及陈二夫人母女都起身迎他,周氏急着就欲上前问他今日出去可得到什么消息,他却只是黑着脸打发了周氏,让她去守着母亲,又让女儿白千纹陪着外甥女,便请了妹子陈二夫人去书房说话。   白成业在家中素来有威信,周氏就是心急看他脸色也不敢违逆他,只得满心不愿的去了老夫人那里守着。   入了书房,陈二夫人就问道:“大哥,事情到底如何?”   白成业素来心中有自己的主见,稳妥有担当,陈二夫人对这个大哥还是很敬重的。   白成业此时的脸色要比在厅中时好上很多,他对着妹妹温和的道:“阿茹,你不用着急,绍行不过是受了点小伤,边界那边的事也称不上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榷场一些事引发了争端,应不至于引发战事。”   陈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她旋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的道:“这边界之事,当是机密,如何大嫂和母亲都这么快就轻易得知了,还是被不详尽的说辞给吓成那样?”   想到母亲说那是长房的林氏说的,陈二夫人心里涌出一个想法,她看向自己大哥,带了些狐疑又带了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不会是长房故意的吧?”   白成业看着自己妹妹,心里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这事情的确古怪,而且周氏从林氏那里听了一耳朵回来家里就闹翻了天,今日还撺掇着母亲逼妹妹去找白侧妃,这事细细想,处处都是破绽。   这些破绽,你能看出来,长房那边,白侧妃那边,自然也能看出来。白成业想得深些,他大概猜到,白侧妃她们根本不介意你看出来,她们这是明摆着告诉你,儿子白绍行在她们手里,不仅是前途,就是性命也在她们手里。   这根本不是什么阴谋,根本就是明的相逼。   白成业忍着心中的惊怒,面上仍是宽慰的神态语气对妹妹道:“阿茹,这事长房弟妹可能也只是听了些皮毛,误传了话,你母亲和嫂子又太过关心阿行,这才慌张至此,此事到底如何,还待看看。我已经派人过去钦州,你且放宽些心。”   “至于你母亲和嫂子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这事还不至于此,更不可胡乱拿棋姐儿的亲事去求人。若是绍行知道此事,也必不会答应的。”   陈二夫人点头,知道兄长这是安她的心,但心里也是好受了许多。不过她心里已经对长房起了猜疑,也不再多说,便只道是回陈府找侄子陈峖柏商议一番,看有没有别的消息和办法便跟兄长告辞了。   陈二夫人和陈峖棋出了白家五房的院子,在大门外正准备上马车,却不想见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竟是九房那个曾和萧翼有了私情被发现,前几日据说已定亲的叶姓远房表妹叶以心,看她那样子,显然是专门在大门外等着她们的呢。   岭南王府。   且说回安槿在王府这些时日的情况。   安槿素来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住到了王府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更何况昌华长公主的厨子们都很不错,京都岭南的美食都很拿手,她吃得还是蛮开心的。   就是昌华长公主看她每日折腾着厨子捣鼓着各种美食的样子,胃口都好了许多,那迟钝了的味觉似乎都好了许多。   安槿就是有这么个本事,总是能让身边的人觉得生机无限,生活有滋有味得很,好像天大的事都算不得什么事,关键是看着她就让你有信心,那些事真不能算是什么事。   不过其实安槿很忙,她要过目所有关于昌华长公主寿宴的安排细节,从宴请名单,到那日的宴席安排,场地布置,人手安排,菜肴单子,招待细节,得知昌华长公主那日著的衣裳还有不少配饰都是现制的,她也都要了设计草图和材料细细查看了一番。   这些事情,王府的人都很有经验,更何况有能干的樊嬷嬷和英术她们盯着,表面当然是看不出任何问题的。昌华长公主让安槿过目,不过是让她熟悉熟悉王府事务,摸摸情况而已。   不过安槿还是很认真的把每个细节都问了个遍,排除着可能出现的问题。   安槿因为南华书院女刊的事见过王府司衣所的宣衣史,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司衣所女官印象深刻,又想到华女史和衣饰局的熟稔,衣饰局提供给自己那满是坑的资料,自是敏锐的知道怕是司衣所至少明面上是在白侧妃的掌控之中的。   因此就对昌华长公主这新制的礼服和配饰就格外关注些。   她细细看了设计草图和所用的衣料配材,又找了对这些在行的昌华长公主这边的女史问过,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她仍是不放心,竟是跟昌华长公主提议另制一套一模一样的礼服备用。   这衣服材料是“寸锦寸金”的江南御用贡品云锦,外面根本买不到,因丝织繁杂,就是大齐皇宫每年也不过只得几匹。   这次制作衣服的云锦却是不知岭南王从什么渠道弄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对昌华长公主这次中毒心中有愧,这半年时间,他当真是弄了不少稀罕物件珍奇异宝送给昌华长公主,就是白侧妃也因此不知暗地里咬碎了多少银牙。   相比较,白侧妃那点子雪莲茶真不算是什么特别了,因为岭南王之所以把那雪莲茶赐给了白侧妃,是因为昌华长公主那里根本已经有了很多。   昌华长公主的二姐文华长公主乃是西夏王妃,她们俩自幼感情很好,各自出嫁后也仍是每年都会护送礼物给对方,那雪莲茶养生美颜,每年西夏王妃都会送上不少过来给自己妹妹的。   话说回来,这云锦珍贵,做一套一模一样的礼服浪费不说,而且现在时间不过剩下了短短□□天,要做一套这样的礼服绣上配纹还不能用司衣所的人,实在不是一般的有难度。   昌华长公主却喜欢安槿的谨慎,更不想她第一次提出要求自己就要拒绝她,且她这还是为着自己。   因此她就笑着应允了,然后转身就吩咐樊嬷嬷和掌管她衣饰的英勺道:“这料子拿过去做衣裳的不过半匹不到,还剩下的不是都放在库房里吗?你们去取了来,让暗庄的人去做这事。”   暗庄是昌华长公主暗中的势力,培养暗卫杀手以及掌管她私下财产负责各地联络之所,这两年也已经慢慢由世子萧烨接手了。   樊嬷嬷和英勺听了昌华长公主的话都有些吃惊,暗庄之事除了昌华长公主和世子萧烨之外,也就只有她们几个心腹知道,她竟然就这样在才见过没几日的顺宁郡主面前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可见对这位未来世子妃的看重。   不过她们面上自然是不显丝毫讶异之色,只是心里对这位世子妃更加恭敬罢了。两人应下了,便去安排。   安槿做了这些,却还不够,过了几日,她乔装了一番,在脸上用药水化了多处黑痕,又带了面纱,竟是亲自去了一趟司衣所,查看司衣所所制礼服的进度。   如此,不过是安安司衣所的那般人的心而已。   这还是安槿第一次进司衣所,这是未来的世子妃,甭管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宣衣史还是领了司衣所的众女官侍女,亲自过来接了安槿去了制衣房。   礼服已经差不多就快完工,上面的绣纹也基本完成了,此时不过是就着衣袖领口下摆等处做最后的收边修饰而已。   安槿手轻轻抚过礼服缎面,好似慢慢感受着这衣服料子的丝滑软顺的质感,实际上她却是在细细观察着这衣服的绣纹,每一寸没一处都没有放过,也同时在感受着手下的感觉,看是否有什么异样。   安槿抚着礼服没有出声,下面也是一片寂静,可就在这时,一个年老的声音却是打破了这片寂静。   “郡主娘娘,此礼服是王妃娘娘寿宴所著,丝毫出不得差错,郡主娘娘身体未有痊愈,最好还是不要太久触碰为好。”   不说安槿听了这话那手就停了下来,后面跟着的女官侍女们更是都低下了头,连呼吸都屏了起来。   安槿看着自己那还贴在衣服上白嫩的小手,十指纤纤,葱白如玉,印在那云锦之上,竟能衬得云锦都有些黯淡了下去。   只是可惜的很,刚刚她袖口下滑,手腕处便露出了吓人的黑斑出来。   王府中盛传,未来的世子妃顺宁郡主中毒,余毒未解,全身毒痕,几近毁容,这些司衣所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努力肥一点,哈~~ 第35章 其中意   安槿嘴角微翘,然后就转过身去看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是一个老嬷嬷, 面色严肃, 两道法令纹很深, 眼角下垂,看得出平日里是一个严厉的人。她是站在绣工一侧前排,应该是绣工里面说的上话的。   安槿转身过来看她, 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宣衣史就已经冲着老嬷嬷训斥道:“大胆,郡主身份高贵, 她行事可由得你来教训!”   然后转身就躬身对安槿道:“郡主娘娘还请恕罪,郝嬷嬷行事严谨, 最是认死理, 还望娘娘看在她一心是为了王妃的份上,原谅她的冒犯。”   安槿瞅了她一眼, 似是不明白她说什么, 然后就转头看那郝嬷嬷。   郝嬷嬷听见宣衣史的训斥和求情的话,再见安槿看过来, 立即就跪下请罪道:“郡主恕罪,老奴自知冒犯郡主, 甘愿受罚。但王妃娘娘礼服事大,哪怕郡主责怪惩罚老奴, 老奴也要说。”   口中说着请罪的话,那声音语调却是半点没有在认罪的意思,反是直接定了安槿的罪。   安槿点头, 并未就这事说个是非来,反是笑着问那老嬷嬷道:“你是王妃娘娘礼服绣师的管事?”说的却不是岭南语,而是京都语。   老嬷嬷口中称是,答完就又用生硬的京都语道:“云锦珍贵,丝料敏感,绣工们绣衣前必蒸薰手一炷香时间,再净手用细棉拭干一刻钟后才可着手绣衣。平日手中汗液尘渍沾上云锦,就会影响其在光照下的质感,失其风华。更何况郡主身体未痊愈,毒素仍聚于表体,染上云锦,很可能令衣物毁于刹那。”   这话说得好生无礼,司衣所的女官侍女们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一面却又心中好奇这位未来世子妃的反应,看是个脾气暴躁的,还是个忍气吞声的。   安槿的反应却全不是她们想象的那般,她闻言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腕上的“毒痕”,有些怅惘的笑道:“这样啊,那是我失虑了,还多谢这位嬷嬷提醒。既摸不得,那就请嬷嬷跟我解说解说这衣裳的绣纹吧。”   她的贴身侍女均知其心意,已命人端来了扶手椅至距离衣裳几步远的地方,她扶了大丫鬟银针的手坐到了椅子上,这才命那嬷嬷免礼,又赐了坐,这从头至尾,竟似把那宣衣史给忘记了似的。   然后她便开始细细用京都语问那嬷嬷那礼服上每个绣纹装饰设计的意义,来历,绣法等等,她语气柔和,可那嬷嬷本就不善京都语,说的磕磕碰碰,又兼安槿问的仔细,但凡一点疏漏之处便会被她捉住,然后只盯着她不解释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一旁站着的宣衣史几次欲打断,安槿却是看都不看她,只继续问那嬷嬷话。   甚至一次宣衣史看那嬷嬷答不出话,替她答了,然后跟安槿说时间不早,郡主是否需移步的时候,安槿都只是漫不经心的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没听懂她的岭南式京都语还是压根不想理她,一转头,继续问那嬷嬷话。   这王府到底还不是白侧妃的天下,安槿这番作态,宣衣史她还真不敢明目张胆的再无礼些,关键是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未来世子妃怕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她敢再无礼些,届时吃大亏的九成九都要是自己。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忍。   所以安槿坐着,抓住那管事嬷嬷问了大半个时辰,直问得管事嬷嬷冷汗涔涔,舌头都不知道怎么转了。   安槿这才命人赏了那嬷嬷,然后搭了银针的手施施然的走了。   只留下一众站了大半个时辰的女官和侍女们好半晌才缓过气来,这位顺宁郡主,未来的世子妃,好生……磨人啊。   而宣衣史则是看着安槿的背影很有些疑惑,她怎么就觉得这位郡主有那么点熟悉呢?难道是像着王妃娘娘的缘故?   而安槿可不在乎她的疑惑,她想着事就离开了,今日她跑过来,然后这么抓住一个管事嬷嬷一番问,并不是故作姿态或故意找茬的,她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司衣所所在属于王府的北园范围,而萧恒萧翼萧珉几人的院子便是在北园,安槿离开司衣所,便是要穿过北园的前院回东园昌华长公主的寝宫华羲殿。   安槿难得出来走上这么一圈,然后就遇见了萧恒萧珉罗绍卿几人。   相比宣衣史只在书院叶先生院内匆匆见过一次安槿,萧珉对安槿可是印象深刻,那张脸倒也罢了,关键是安槿拉弓射箭的侧影简直刺瞎了她的眼,好一段时间想起都恨不得拿剑戳上两戳的。   所以当安槿带着侍女们穿过北园前院时,萧珉远远看见,然后连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大喝了一声:“站住。”   她身边的萧恒和罗绍卿俱是愕然的看向失态的萧珉,然后再把目光投向了前面园子里路过的安槿。   ***   且说回陈二夫人和陈峖棋母女那日从娘家回府情况。   陈二夫人和陈峖棋出了白家五房的大门就发现了一素衣藕裙的少女等着她们,正是那位曾和萧翼有过私情的远房表妹叶以心。   叶以心上前盈盈的给陈二夫人行了个礼,然后眉宇间带了轻愁,眼带忧伤的跟陈峖棋道:“陈家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我,这次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二夫人和陈峖棋母女都是稳重端庄之人,都颇有点见不得这种盈盈秋波未语泪先流的作态。   陈二夫人皱了眉,她不**儿跟这人说话,一看就知该是和那萧翼有什么关系。可是说起来,这人到底还是个远方亲戚,要跟女儿说句话都不允,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陈峖棋不喜萧翼,更不愿与这叶什么的扯上任何关系,她道:“叶姑娘,我家中还有事,急着回去,姑娘若是有什么话,就这里说吧。”   叶以心听言脸刷得就红了起来,身形还晃了晃,这要是陈峖棋私下和她说话,别人还以为她欺负她呢。   叶以心咬了咬唇,隐带了泪意低声哀求道:“陈表妹,就几句话的时间,就几句话的时间好吗?”   陈二夫人看着她那个样子心头的火就腾腾的冒,这附近都是那些世家旁支或没落贵族或新兴富商之家,最是八卦的中流砥柱,在这来来往往的大门口作这一番姿态,是要坏了她女儿的名声吗?   陈峖棋皱眉,低声跟陈二夫人说了句什么,就走到叶以心面前,而那些仆从俱是很有颜色的退了退,留了一片说话之地给她们。   反是跟着叶以心的一个小丫鬟仍是站在了原处,并未离开。   陈峖棋也不以为意,笑着对叶以心道:“叶姑娘,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吗?我家中真是有事,还请姑娘体谅。”   叶以心看看四周,虽然还不是最好,却也知道这是陈峖棋作出的最大退让了,她看着陈峖棋,嘴巴张了张又合上,终于像是下了好大决心开口道:“陈表妹,三公子他,他并不是个坏人,我和他之间,也只是情投意合,情不自禁。原本我也没有奢望嫁予他,而是心甘情愿侍奉陈表妹,以陈表妹为尊。可惜……”   她摇摇头,忍了忍泪意,才继续道,“只希望以后妹妹能好好侍奉三公子,他当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即使他可能会喜欢上旁人,也自是因为旁人有旁人的好处,但我知道,他却不会辜负你,也绝不会辜负任何女子的。你和他好好相处,当知道他的确是一个良人的。”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也许是我多虑了,陈表妹出身书香世家,最应该是贤良不过,我,也只是想为三公子尽最后的一片心意而已。”   说着就盈盈给陈峖棋拜了一拜,然后弱柳扶风般的走了。   陈峖棋看着她的背影一阵的目瞪口呆,她这是专门过来恶心自己让自己别嫁给萧翼?   不得不说,她的确成功的恶心了她,若说原先她只是不喜萧翼,现在就恨不得让他有多远就离多远了。   陈峖棋摇了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诡异事抛在脑后,然后就上前扶了黑了脸的母亲陈二夫人上马车自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叶以心这一幕可不单止是做给她看的,那话也跟本不是说给她听的。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而此时,不远处邻近的一个别院里,一座两层的阁楼上,熊家二公子熊骞站在窗前静静看着白家五房门口的那一幕,脸上带着些说不出来的微微讽意。   一旁的熊真真看陈峖棋对着叶以心的背影张口结舌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二哥,你这招可也真够损的,也不知道那萧翼会不会脑抽,哈,不过他脑子本来就不好使。”   熊骞却是没理自家妹子,一直看着陈峖棋扶着陈二夫人上了马车才转过身,自顾坐到桌前斟了茶喝茶,皱着眉,也不知想些什么。   熊真真瞅着她二哥那样子,收了那笑容,叹了口气道:“二哥,陈家家风清明,就是萧翼那样的陈家尚不能忍。你若是真对峖棋有心,与其暗中把对她有意的人一个一个除掉,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改变一下自己这个花花公子的形象。”   熊骞冷冷瞅她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喝茶。   熊真真恼火,她这二哥在外面最是风流倜傥,能言善语,和什么人打交道都能让人舒舒服服的和他做生意交朋友,实际在家里就是这么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死样子。   熊真真也是个挺机灵能干的姑娘了,但只要遇到她二哥,她也就是一小姑娘。   她赌气道:“哼,白侧妃这般算计着想替萧翼求娶峖棋,若是被你截胡了,看她会不会记恨于你,记恨我们熊家?现在萧恒还未上位,白侧妃还想笼络我们熊家,也就罢了,若是等萧恒上了位,我看那位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   熊骞这才抬头看她一眼,终于出声道:“那到时候就把你送给萧恒做侧妃好了,我看他暗地里不是常对你献殷勤吗?”   “你…”熊真真给气得一蹦两丈高,她不敢骂她二哥,只得咬牙切齿恨道,“那兄弟两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喜欢怜香惜玉,一个却是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喜欢暗地里对着世家贵女献殷勤,难道还想将来做了世子,娶一堆侧妃回去不成?也亏得那白千纱那能忍。   而熊骞喝着茶,心里却冷哼道,他求不求娶陈峖棋,那白侧妃和白家若真上了位,都不会让熊家好过。   熊家手中的矿产开采经营权,白家不知道已经眼红多久了。   白家之所以一直不敢动手,是因为熊家的矿产开采经营权,是岭南王给的。   白家的势力已经渗透了工农司的农务局和工事局,岭南王怎么可能让他们再把手伸到矿产和商贸榷场。   所以现在白家白侧妃一系想借用熊家的财力和手中的东西,只能和熊家交好,还想着联姻。可就是联姻,也都不是岭南王所乐于见到的。   白侧妃和白家的眼睛,怕早已被**和野心给蒙住了,也或者是自我感觉良好,膨胀到以为岭南很快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安城山,无鸣庄。   原本白侧妃算计陈峖棋的婚事,若只限于内宅,萧烨没有派人特别盯着,这种事他也是很难及时得知的。   可这次偏偏牵涉到了南边边界的冲突,钦州可能起的战事,这几年萧烨一直南征北战,各地军队都有渗入他的势力。   所以白绍行受伤一事的报子和暗探的调查结果早于白家五房闹起来,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还好奇着白家这是想干嘛呢,然后就来了白家逼婚陈二夫人那么一出。这事,还真是好笑啊。   萧烨觉得,此时安槿不在他的身边,和他分享一下这样好笑的事情,真是太遗憾了。   于是,他颇有些懊恼的发现,他们不过是在一起住了几日,他便不习惯她不在自己身边了。也不知道她在王府里过得怎么样,会不会被人欺负,虽然她肯定会欺负回去,不过,他也不想她受半点委屈。 第36章 雨欲来   话说陈峖棋在大门口见到叶以心那番作态,好像认定自己就要嫁给萧翼似的, 再一联想外祖母舅母和母亲今日的反常, 心里便越寻思越是疑惑, 隐隐约约也就将事情琢磨了个几分出来。   陈峖棋知道她母亲素来对外祖母孝顺,对表哥白绍行更是看重。若真是她想到的那样,那她……她的手就不自觉得紧紧的捏了捏, 不,她绝不嫁给萧翼,可是表哥若真是有危险?她垂下头, 心里慢慢就爬起了一丝不安惶恐。   陈峖棋心中百般疑问万般惶惑,只是她看母亲面色难看, 也都一路忍了没有开口询问。   陈峖棋心中不好受, 陈二夫人也同样是难受煎熬。   当年,白侧妃替萧翼求娶峖棋的时候, 陈二夫人还是很高兴的, 觉得这是们好亲事,及至萧翼爆出风流事, 她也没有立即就弃了萧翼,不过她还在犹豫间, 陈二老爷就直接拒了这门亲事。   然后就是白侧妃的高调行事,变相相逼, 这才让她心里生起了些许厌恶。   若说陈二夫人在她母亲和大嫂的哭求下没有一丝动摇也是假的,她大哥毕竟只有绍行一个儿子,更何况在她眼里, 其实萧翼也真没有那么差。   可是刚刚那个什么叶姓远房表妹的一番作态,不仅成功的恶心了陈峖棋,也同样恶心了陈二夫人。   陈二夫人想的还要深些,她也知道她女儿样貌不算顶尖的,性子也偏端庄大方文雅的。这要是真入了王府嫁给了萧翼,日日对着这些不同的做作娇滴滴的女人,这日子还要怎么过?关键是萧翼还自诩文人才子,就吃那套红袖添香的情趣。   她心里难受着,转头看女儿低垂了头不言不语,身上满是沉郁之色,心里就是一恸,伸手揽住了女儿,把她搂入了怀中。   回到府中,陈二夫人便去了大房找陈大夫人说话,等着陈峖柏下衙。   及至陈峖柏回来,陈二夫人自然没有跟他提女儿峖棋之事,这种娘家等于逼她卖女的丑事她也羞于启口,只是想请陈峖柏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更多侄子白绍行以及钦州那边的消息而已。   钦州之事不算大,除了“有心”的白家和得了暗探消息的萧烨,连官方都还没有收到消息。   不过陈峖柏却是知道钦州那边局势的,钦州边界的守将是萧烨的人,而知州却是白家的人,白绍行此时受伤,受的据说不过是轻伤,却这么快就闹到了二婶娘家后宅,然后又恰好在白侧妃提出要调白绍行回王城之时。   身为刑律司的律史,陈峖柏习惯性的总要想得多一些,他按下了疑惑,安抚了一下陈二夫人,让她稍安勿躁,既然边界冲突还没报上来,就应该算不得大事,白绍行既然已经送到钦州城,暂时应该无碍。   送走了陈二夫人,陈峖柏想了一下,还是送信给了熊骞约他见面。倒不是他心神电转,就知道了堂妹峖棋的事,或者他想送机会给熊骞,而是商家消息灵通,说不定熊骞会有些消息也难说。   事情尚且不明,他并不想惊动白家或萧烨任何一方的人。   ***   且说安槿正穿过北园从司衣所回东园的华羲殿,就听到了一侧隔了个花圃传来了一声大喝“站住”。   安槿脚步顿了顿,然后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就见到了身穿粉底百花褶裙身上头上满是宝石的萧珉。   萧珉身旁还跟着两名锦衣公子,安槿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王府大公子萧恒和白家的二公子白绍卿。   她曾经在陈老太爷的寿宴上见过他们,所以也就认得。   安槿看见他们几个,似乎完全没听见那声大喝“站住”,而只是路过这里偶然遇见他们一般,微微点头行了一礼,便要转身离去。   “我叫你站住!”   萧珉本来还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就突然失语大喝了,可此时见安槿戴了面纱,转身看见他们也不过只微点了点头,目光在自己身上只扫了一下,连停顿都无,就要目中无人的离去,那怒火又腾腾升了上来,继续冲口而出道。   可是安槿压根就像听不见她的话似的,继续步调不变的平稳往前走。   这可真是激怒了萧珉小郡主啊,还不待萧恒和白绍卿阻拦,她已经随手就拿起一旁花圃里的石头往安槿身上砸去,还喝道:“好生大胆,遇到本郡主竟然这般无礼,难道以为王府也是你能横着走的吗?”   又命身边的侍女,“还不上前去把这……”   “珉儿!”萧恒再受不住,喝道。   他妹就没脑子,难道看不见跟在这女人后面的都是王妃宫里的侍女吗?   而另一边,石头飞过去,采枝一伸手就用剑柄把石头给挡飞了去,还差一点就反弹到萧珉脑袋上,把那边几人都吓了一跳。   安槿再次驻足,她皱了眉,转身又看向萧珉萧恒一行,问道:“请问,这位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这般鲁莽,在王府大呼小叫不说,还随便乱扔凶器伤人。这王府,是什么人都能放进来的吗?王妃娘娘病了,王府就乱成这样了?”   软软糯糯的京都语,说的话却实在膈应人。   也不知是那京都语,还是那话中的意思,只听得萧恒眉头一阵的紧皱,他想他那不好的预感被印证了。   其实,一个戴了面纱的十四五岁的少女,身边跟着姜王妃的侍女,说着流利的京都语,还有这高傲的态度,除了那位顺宁郡主,还能是谁呢?   听到安槿说的是京都语,萧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更是怒不可遏,指了安槿就要骂回去。   “珉儿!”萧恒再次喝止了她。   他对白绍卿使了个眼色,就转身出了回廊,往前行了几步,到了安槿前面,然后行了一礼后用带了些口音的京都语道:“请问姑娘可是顺宁郡主?”   安槿冲着他扯了扯嘴角,看着他却是没回答。   萧恒便道:“在下萧恒。”   又侧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萧珉和白绍卿介绍道,“这是舍妹萧珉,表弟白绍卿。刚刚舍妹误把姑娘当成了另一人,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安槿看看他,再看看后侧瞪大了眼狠狠盯着自己恨不得扑上来的萧珉,突然就笑了笑,道:“原来是大公子和萧郡主,难怪这么大威风。”   萧珉的郡主位其实并未经大齐皇帝册封,并无封号,因此大家便只是这般叫萧郡主。   “也不知道大公子口中那位姑娘如何得罪了萧郡主,让萧郡主看到本郡主远远一个侧影觉得像就开始又骂又打起来,还真是吓人。”   萧珉不会京都语,但却能大致听得懂,她此时见这侧影像极了陈家那姓安的臭丫头的女子竟然是顺宁郡主,犹是有点不信,又见她装模作样含沙射影的骂自己,先前还一副瞧不上王府的样子,更是怒不可遏。   她刚想斥她几句,手腕上就传来一阵痛感,却是她的手腕被表哥白绍卿握住用力扯了一下。   顿时她那青春少女心又动了起来,侧头看了一眼英俊不凡的表哥一眼,眼圈一红,心里就酸涩委屈起来,反把斥责面前这少女的事给忽略了。   安槿一直在看着面前这几人,自然也看见了白绍卿和萧珉之间细微的小动作,她瞅了瞅萧珉脸上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娇羞涌出来的红晕,心中“嗤”一声就想告辞转身离去。   萧恒的声音却是不软不硬的传来:“不过是误会,小姑娘们闹着玩而已,郡主不必当真。不知郡主这是从哪里过来?说来闹出这样的误会,也是郡主少出来走动的缘故。郡主已来我们岭南半年,竟是还对面不相识,郡主有空也当来我们母妃那边做做,我们母妃还从未见过郡主呢。”   岭南王府规矩松散,白侧妃二子一女向来都是直接唤白侧妃母妃,在外人面前有需要时才称之白母妃,而唤昌华长公主王妃娘娘。   安槿挑眉,有些诧异似乎还带了点困惑的道:“你们母妃?我不是日日住在华羲宫,服侍病中的王妃娘娘吗?如何叫你们母妃从未见过我呢?”   说来叹息了一声,嘀咕了一句道“想来你们的京都语都不大好,看来我还是好好练练岭南语吧”,然后就对萧恒一行礼,有点不搭的自顾告辞道:“母妃每日此时都需我给她念书,不便耽搁,你们自己玩耍吧。”   说完也不理萧恒那因听了她的话陡然难看的面色,转身就离去了。   此次萧珉因被白绍卿拉着,倒是没有再呼喝她“站住”了。   安槿走着,后面隐隐就传来萧珉愤愤的声音道:“大哥,那个,那个明明就是陈家那个姓安的臭丫头。”   又有明显温柔娇憨了的声音,“二表哥,那日你也见到那臭丫头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明明就是她,怎么又扮成了什么顺宁郡主,这……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阴谋……”   然后又有萧恒隐忍的声音道“什么臭丫头,那个是你将来的二嫂,你以后见到她也恭敬些,不要随便跟她冲突……”   声音慢慢飘远,安槿也无心听这些无营养的话,反是略加快了脚步心情愉快,带着笑意离去了。   安槿回到华羲宫,陪着昌华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自去自己院中歇息。   而先前一直陪着安槿的华羲宫女官,自然将先前发生的事情都禀报给了昌华长公主。昌华长公主听了女官的回报露了笑意,这才更放心了些,虽说她知道安槿不似她长相那般娇弱,但王府处处暗流,她仍是有些担心她初来不知道情况会吃亏,现在看来,她应该都能应付得过来。   而安槿回到偏院中刚坐下,就有一不起眼的侍女给她呈上了一个匣子,她瞅了一眼,其实不用猜,第六感就知道这大概是萧烨想着法子送来给她的东西。   以前两人一个在京都,一个在岭南,山长水远的,萧烨也不知是怕她忘了他,还是生怕别人对她起了什么心思,每年都会高调的送一箱一箱的礼物过来京都,让全京都的大小世家都知道,她是他的心上人。   就是私下里,他也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送些小礼物给她,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还不忘提醒她要回信。   那时候,她要是隔断时间没收到他的礼物,才会觉得奇怪呢。   她打开匣子,见里面只是一些木质雕刻的小人儿,谈不上特别精致,她看一眼就知道这大概又是萧烨拿来练剑法的玩意儿。   她把木雕都取出来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又瞅见了匣子底压着的一封信。   好奇的抽出信,里面说的正是陈峖棋之事,还有白绍行受伤始末,另外,还有萧翼这几日的动静。这一位公子,在白侧妃百般为他谋算婚事的时候,竟是忙着偷偷幽会安抚那白家柔弱无依的远房表妹去了。   安槿看完信,皱了皱眉,这白家嫡支可真是独断霸道,对旁支这般为所欲为。还有这白侧妃,既这么有心想和陈家结亲,花这么多心思做这么多手脚,却半点想不起来去管管自己儿子,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想着陈峖棋这两日必不好受,安槿细细想了想寿宴那日的安排,便让人递了信给雪芽,让她传了消息给雪青,务必让峖棋那日也跟她一起同来参加昌华长公主的寿宴。   今日萧恒兄妹见到自己,心中必然起疑,不过白侧妃却未必希望自己就是陈家收的那个义女,既如此,她叫上雪青过来正式露一露面好了,也好将来光明正大的来往。   南熏院。   白侧妃的确正在和萧恒议着此事。   她听了萧恒说了园中之事,皱了眉问道:“你确定那顺宁郡主真的和陈家收的那个姓安的义女很像?”   萧恒点头,道:“母妃,她戴了面纱,但那背影和侧影我绝不会认错。说起来,就是那位安姑娘的相貌,我记忆都不真确了,当时她梳了很厚的留海,面上,似乎总有让人看完就会忘掉的不真确感,若她就是顺宁郡主,想必当时就应该做过乔装。”   主要是安槿拉弓射箭的侧颜和背影都令人太过印象深刻,想让人忘记都难。   白侧妃坐在椅子上,手用力的按在椅子的扶手上,指甲掐在木纹上掐得一阵生疼,但这也疼不过她隐隐发胀的脑袋。   这段日子,只要想的事情一多,她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然后就似乎有一股邪火升起,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她闭了闭眼,歇息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道:“此事牵涉到陈家,暂时不宜闹开。”   陈家除了陈峖柏在仕,并无多少实权,有的不过是在岭南仕林学子圈中的地位和声望,若是坐实了萧烨未来的世子妃是陈家义女,那反是帮她坐稳了岭南王世子妃的位置,提升了她隐形的地位。   那她还处心积虑帮萧翼谋划着娶陈家大小姐做什么?   “先把你弟弟和陈家小姐的亲事定下来,回头,你就让你二舅直接找白成业。”   陈二夫人素来信服自己兄长白成业,那周氏不中用,就直接给白成业施压好了,想必他不会为了个外甥女而枉顾自己独子的前途和性命。   更何况,难道她儿子还辱没了那陈峖棋不成?这一点是白侧妃心里最为不平的一点,也是她没去管束萧翼的主要原因。   “母妃,”萧恒犹豫了一下,道,“我看现在陈家和陈二夫人对阿翼都有些意见,不行的话,就直接让绍卿娶了陈家小姐好了。”   白侧妃脸一黑,脱口就道:“那你妹妹怎么办?”   说完才仿佛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她看儿子沉默不语,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让绍卿娶的话,效果一定不如你弟弟去娶。唉,可惜你和千纱青梅竹马,否则,你娶了她也是好的。”   反正白家是肯定站自己这一边的,让儿子娶侄女白千纱,其实反是一种浪费。   现在这情况,也是很让她头疼,儿子要娶白千纱,可女儿偏偏又爱慕侄子白绍卿,没得这样换亲的。   萧恒目光闪了闪,转而却道:“母妃,花了这许多的心思,其实为何不直接让父王赐婚?父王也是十分敬重陈老院长的,若能得聘陈老院长的孙女为媳,想来他也是很高兴的。”   白侧妃听了这话,脸上却是一黑。   好半晌,她才恨恨道:“恒儿,你父王近些年的心思越发莫测,所以我们还是小心行事,步步为营为好。希望远函这次能真的得手,萧烨再也不会出现才好。”   好在那贱人只有一个儿子,只要除了萧烨,这事也就了了。但那萧烨就像拍不死的蟑螂,现在她也不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一点上,失手的次数太多,她觉得还是让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手心比较让人放心。   她想了想,转而又问道:“畲族的那位圣女已经到了王城了吗?”   听萧恒道已经安顿好了,她才难得的露出了丝笑意,冷道,“这次,不管萧烨能不能回来,我都要让姜氏万劫不复,再也起不了身。”   “那顺宁郡主,是谁都好,到时候,你想不想纳她为侧妃,都随你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寿宴~~~ 第37章 风先至   九月二十一,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生辰宴。   岭南王府的格局是分东南西北四大区, 正南方向的南区是三大殿, 前殿, 正殿,和后殿,东区的东园有岭南王的寝宫南阳殿, 昌华长公主的华羲殿,还有世子萧烨的景和殿,西区的西园有白侧妃的南薰院, 岭南王其他一些侍妾的院子,以及隔出来的先王老太妃们的院子, 北区的北园一半是王府各宫务所所在, 另一半就有几个院子分别是萧恒,萧翼以及萧珉住着。   这日昌华长公主的生辰宴便是设在了正南三殿之一的后殿, 后面便是王府花园, 也方便众人可以在宴席前后去花园赏赏花。   此时正是秋菊黄桂花香的时候,岭南王为了昌华长公主的这个寿宴, 不可谓不用心,虽然昌华长公主身体不适, 露面的时间不多,宴请的人也很有限, 但岭南王还是专门从各地搜罗了不少的菊花名种装扮这个寿宴,特特布置了整个南区的后花园。   王府南区花园。   陈峖棋不喜萧翼,原本并不想来王府参加昌华长公主的寿宴, 只是峖箐专门过来请她,道是顺宁郡主自回到王府便很想念她,想借着这次寿宴见一见她,也是为着将来能方便往来的意思。   峖箐便是雪青,安槿离开陈家后,陈老太爷回过一次家中,便许可了陈大夫人收雪青为义女之意,由着其将雪青改了名为陈峖箐。   陈峖棋想着虽然去王府心里有些膈应,但将来若是要和安槿继续往来,少不得都是要常去的,她又是和大伯母母亲还有峖箐一起,也不怕见着萧翼等人,所以也就应了下来。   只是她此时看着面前的萧翼,心里就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来王府,更不该听信了白千绯的话在这花园里陪她看什么菊花。   她心里苦笑,虽然自己和白千绯要好,但白千绯是白侧妃的亲侄女,萧翼的表妹,若是白侧妃和萧翼要求什么,白千绯又如何会为了自己拒绝?   她此时便是被白千绯给骗了,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偶遇”到了萧翼。   萧翼看着眼前文秀有余娇柔不足的陈家大小姐,虽然因为叶以心的事,心里略有不满,但还是尊重客气的。   他温声自觉颇有风度道:“陈姑娘,前几日我让绯表妹约你,想在白家见一见你,可惜一直未能约到,所以今日才出此下策,还望陈姑娘见谅。”   陈峖棋出自书香世家,平日里书生学子见得多了,却不怎么待见萧翼这一款。萧翼看陈峖棋不够柔美,陈峖棋还觉得萧翼那副故作文人雅士的模样很做作。   她皱了皱眉,略退了小半步。   前几日白千绯的确请她去白家说话,可是因着婚事和外家之事,她这些时日心情都不好,对白家长房和白侧妃一系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更怕白千绯约她是白千绯的母亲林氏的手笔,因此如何还会在这个时候去白家长房?   但她也万万没想到竟是萧翼托了白千绯约的。   她按下心中对白千绯的恼意,冷淡道:“三公子,我和三公子并不相熟,却不知三公子找我何事?”   岭南男女风气开放,未婚男女私下相约也是平常事,更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因此萧翼的所为大面上其实也没啥好斥责的。   萧翼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好脾气地道:“陈姑娘,我不知道我母妃如何跟陈家说,别人又怎么看待,但我是真心求娶姑娘的,将来也会敬重姑娘。”   这却是萧翼有了些误会,萧翼有些痴,平日里有什么事白侧妃并不会跟他商量,这次也只告诉了他让他准备和陈峖棋定亲,然后他又隐隐约约从其兄长萧恒和白家那边得到自己即将和陈峖棋定亲,接着旧情人又梨花带雨的找她说因着陈家要求,白家已经强迫她定亲了云云。   这一切便让萧翼误会自己和陈峖棋的亲事已经是议好,只差最后流程了。   萧翼好脾气兼真诚的说了上面几句话后,又接着道,“只是陈家乃数百年的书香世家,最重规矩,应知为人妻者不可善妒。我虽然心悦叶姑娘,但她也是不能与你相提并论的,将来更是无论如何都越不过你去,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她。”   他到底在说什么?陈峖棋只觉五雷轰顶。   她又气又恼,只觉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他觉得自己是王府公子,全天下的女孩子都得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   陈峖棋努力忍了气恼,略一屈膝就道:“三公子请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你的什么叶姑娘,李姑娘。因为我也绝不会嫁给你。”   说完也不管萧翼目瞪口呆的表情,径直就越过他挺直了背离开了。   她出得这片园子,就见到了站在外面略有些忐忑不安的白千绯。她被萧翼给气得不轻,此时自是更厌白千绯诓骗于她,便冷哼了声,无视她自顾往前走。   白千绯见状,忙快步跟了过来,走到她的身边怯怯的喊了声:“棋姐姐。”   陈峖棋脚步顿了顿,但仍是不想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然后就听到白千绯在后面跟着低声急急解释道,“棋姐姐,你别生气。翼表哥他心仪姐姐,一直缠着我,我看他这样不是个办法,对你的名声也不好,所以觉得还不若你们两当面说清楚,我……”   陈峖棋回头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冷硬道:“你既如此想,觉得问心无愧,又何惧我生不生气?这世上没有事事都能周全的,你不过是选择了对你更重要的家族和你的姑母罢了。”   这还是陈峖棋第一次用如此冷淡的语气对她说话。   白千绯听言脸上顿失血色,不,不是的,她不是选择了家族和姑母,她,她私心里,其实也是希望峖棋能够嫁给翼表哥的,这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   华羲殿。   昌华长公主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正穿着今日宴席的礼服。   黄色礼服,深青织金霞帔,内配红色绣金纹鞠衣,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那礼服表面如同有霞光暗暗流动,那绣纹不似绣在衣服上,而是全部活了过来,隐隐游动。   为着出席这个寿宴,昌华长公主也稍用了些胭脂,微微遮住了略显苍白黯淡的面容,便立时如同水洗过的宝石般绽放出原本的夺目润泽光彩,就是那华丽至极的衣裳在她身上也似乎只是陪衬。   若说安槿的样貌有那么几分像着病中着常服的昌华长公主,但此时昌华长公主着了盛装,那不自觉流露出的高贵睥睨的神态,立时便可看出安槿和她气质的不同。   安槿赞叹,道:“母妃,您真好看。”   昌华长公主一笑,拉了一旁的安槿过来,然后打开梳妆盒的下层抽屉,就取了一对红宝石插梳,慢慢插在了安槿两边发髻的两侧,然后笑着道:“她们都说你生得像我,你现在夸我,是在变相的夸你自己吗?也没见过你这般厚脸皮的。”   安槿摸了摸头上的红宝石插梳,对着镜子照了照,插疏每边五颗宝石,中间指甲盖大,然后两边大小递减。宝石色正而鲜艳,一看便知品质极好。   安槿笑道:“这也被母妃看出来了,还得了母妃这样好的东西。母妃,这么好的宝石做了插疏好浪费呀。”   昌华长公主笑道:“你戴了就不浪费了,做成什么压在箱底都是浪费。”   两人说着话,昌华长公主的眼光瞟到一旁榻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和她身上一般颜色绣纹的衣裳,就转身问英术道:“查到那边有什么动静了吗?”   英术躬身禀道:“白侧妃已经将畲族圣女迎至王府中,就住在北园客房,听说是专门过来给娘娘祝寿的。”   “呵,难为她这次这么大方了。”   这畲族圣女是畲族现任族长的侄女,畲族内乱,现任族长带了一批族人避于山林,然后想求岭南王出兵帮他们平乱,就把侄女送来了王城,想献给岭南王为一侧妃,岭南王也不知是因为王妃中毒,还是考虑白侧妃的心情,并没要了这畲族圣女,就只让她在王城住了下来。   昌华长公主又问安槿道:“是有什么蹊跷吗?”   安槿就笑道:“嗯,猜到了些眉目,不过暂时还是不要和娘娘说了,否则娘娘到时候不够震惊,就不好了。”   “故弄玄虚。”昌华长公主笑骂了她一句,也没追问,一边就有侍女英芷过来在她身旁低语了几句,她便点了点头,让人下去准备了。   ***   王府后殿。   寿宴上众人皆已到齐,就是岭南王此时也席地坐在了主位上,身侧的位置空了出来,显然是给岭南王妃留着的。   岭南男女大防不重,各色宴会也并不会特地让男女用屏风隔开这一说,此时宴席上各大世家便都有男女同席,席地坐于几前的。   白侧妃坐在了岭南王左侧下手略下的位置,她身边则坐着女儿萧珉。此时白侧妃正雍容大方的和下面两侧坐着的夫人们不时说上几句话。   岭南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众人说话,脸上没有丝毫因为岭南王妃的迟到而露出不耐来。   大家都知王妃娘娘身体还未痊愈,之前岭南王就说过王妃会迟些来,因此大家便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来。   不过听说今日那未来的世子妃京都来的顺宁郡主也会出席,这位世子妃都已经到了京都好几个月,快小半年了,也没在公共场合出现过,大家心里自然是好奇至极。   及至开宴时辰,连接侧殿的大门行入两列侍女,众人便知王妃娘娘到了。   众人起身恭迎王妃,但眼睛却没有依足礼仪眼观鼻鼻观心的等候,反是好奇的=看向了门口,等着王妃,也或许是未来世子妃的出现。   过了不到片刻,众人便见到了姜王妃昌华长公主着了一身黄色长裙深青织金霞帔的礼服,由一名十四五岁戴了面纱,身着烟霞色宫装少女扶着进了大殿中。   众人原是好奇那顺宁郡主,此时见到姜王妃,却不由得都被她的盛装给惊了惊,就是岭南王看到自己王妃这般盛装出现眼睛也是亮了亮,露出了些惊艳的色彩。   唯有白侧妃看到姜王妃艳丽夺目的样子那心就是一阵尖锐的痛,再转头看岭南王目不转睛的看着姜氏,眼神竟是说不出的专注,那手只掐得手心一阵生疼,也难掩心中的嫉妒。   其实就是白侧妃再欺骗自己,也知道若论相貌,昌华长公主真的出挑,若不是她性格太过刚强对岭南王不假辞色,恐怕岭南王的心早偏向她了。   这也是白侧妃一面高傲自大,坚信着自己才是岭南王的最爱,一面却又深深恐惧的根源。日以继日的嫉妒,惶恐和患得患失早已让她自己都认不清自己,情绪也越来越难以捉摸。   旁边的萧珉却没注意她的嫡母姜王妃的盛装或夺目光彩,也没注意到自己生母的情绪变化,而只是恨恨盯着扶着姜王妃的烟霞色宫装少女,然后鼻子轻轻哼了声。   此时岭南王也已起身下了席去迎自己的王妃,昌华长公主进来看见岭南王过来,便带着身后的众人先给岭南王行了一礼,岭南王上前扶了她,一起携着坐到了主位上。   而安槿则是被昌华长公主拉着,坐到了她右侧下手的位置,那个位置一直空着,却原来是给安槿留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最后一句写成了“姜璃被昌华长公主拉着...”...... 第38章 祈福舞   岭南王携了昌华长公主坐下,低声跟她说了几句, 便开始主持今日的寿宴。   接下来便是众人一一上前祝寿, 并送上贺礼, 昌华长公主则是以水代酒接受了众人的贺寿。   白侧妃送上的是一套米通骨瓷茶具,白底蓝花,通透如玉, 晶莹可爱,这真真是一套上品的骨瓷器了,不说岭南瓷器技艺相对京都官窑粗糙, 就是京都世家有这样的一套瓷器也估计是收藏了把玩的。   白侧妃亲手捧了瓷器,上前道:“姐姐, 这套瓷器是我偶然从京都销往海外皇室的上品货物中看见, 爱不释手,就求了他们买下来的。虽然极其喜欢, 但这次姐姐生辰, 我竟是找不到其他合适之物,然后觉得也就是这套京都来的骨瓷最适合姐姐。”   说完又垂眼看了看那套瓷器, 略带了些怅惘继续道,“虽然姐姐本就是京都人, 京都繁盛,可能对这些东西也觉得再寻常不过, 但我们岭南地僻,对我来说却已经是非常珍贵的了,也相信在我们岭南再难找到另一套相似的。”   白侧妃和岭南王自幼一起长大, 又做了几十年的枕边人,自然深知岭南王对京都对大齐那隐秘的心结,她说这样一番话,不过是在提醒岭南王提醒各当地世家姜王妃外来者的身份罢了。   将岭南贬得越低,京都抬得越高,各本地世家可能就会对昌华长公主越有隔阂,岭南王也越不会当昌华长公主是自己人。   昌华长公主看了一眼白侧妃,都懒得和她打什么言语机锋,她自嫁来岭南,这位白侧妃就是这般阴阳怪气,明里暗里的挑拨,其实手段根本不高明,相比宫中不少演技出神入化的后妃们,意欲实在太明显。   她看得出来,岭南王自然也看得出来,只不过心偏了,或者他自己就有这样的心结,不过是白侧妃看准了他的心思,把话说出来而已,自然也就吃那一套。   昌华长公主冷淡道“侧妃有心了”,便命人上前取了,收了下去。   她对白侧妃这样冷淡漠然的态度也是几十年不变,众人早已习惯。   但白侧妃出自岭南世家之首的白家,在岭南也是天之骄女,又和岭南王青梅竹马,昌华长公主对白侧妃这样傲然冷淡的态度,还是曾让岭南本土世家和岭南王心里很不舒服的。   当年,也愈发的怜惜白侧妃,对她心有愧疚。   白侧妃心里是什么滋味且不说,但面上倒没有什么不适的表情,她只扯了一下嘴角淡淡笑了笑,又躬身行了一礼就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坐下。   坐下后不等又有人上前祝寿,却似才看到坐在对面的安槿一般,突然出声问道:“姐姐,这位可就是世子的未婚妻,顺宁郡主?她身体可大好了?说来,她来岭南这小半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她呢。”   安槿听到她说起自己,便起了身,在位上微微弯腰行了一礼,称呼道:“侧妃娘娘。”说的却是京都语。   昌华长公主见她礼毕,就笑道:“正是。”   然后又转头对岭南王道:“王爷,顺宁之前身体不适,这几个月一直在别院养伤,此次太医说她已无碍,妾身这才特意领了她过来,也好给王爷请安。”   岭南王点点头,道:“京都至岭南路途遥远,气候又与岭南迥异,顺宁从未来过南边,初来身体不适也是正常的,现在无碍就好,过上一段时间,待阿烨回来,也可举行大婚了。”   安槿便从席位上行到堂前,给岭南王行了一大礼,道:“多谢王爷,让王爷王妃娘娘费心了。”   “你不会说岭南语吗?”   安槿礼毕,正待回席,坐在白侧妃身边的萧珉突然开口问道,语气中并无尖锐之感,只带了浓浓的娇憨和好奇。   “说的不好,怕失礼于人。”安槿转身对着她笑道。   “可是你是我们岭南的世子妃,未来的王妃,如何能一直说京都语,让不知道情况的人听了,只当世子妃是人虽嫁到岭南,心却还在京都,嫁给我二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对这岭南世子妃位也是不屑一顾的呢。”萧珉仍是语气娇憨,毫无恶意的用岭南语问道。   安槿便沉默了瞬间,好一会儿才似颇有些为难犹豫道:“其实自陛下赐婚,我便一直在学岭南语,这段时间也没有懈怠,只盼着大婚时,便可给世子一个惊喜,不想竟然让郡主误会,真是让我无甚惶恐。”   萧珉给噎着了,若这位顺宁郡主就是那姓安的,如何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般话来,不是说京都女子都扭扭捏捏最含蓄不过的吗?还“给世子一个惊喜”,简直了!   萧珉此时也是有些疑惑了,若这位顺宁郡主就是顺宁郡主,她中毒是千真万确的,想到她那被毁了的脸,哼,到时候,也不知是给萧烨惊喜,还是惊吓了。   今日陈大夫人也带了雪青过来参加宴席,萧珉既然有所怀疑,自然在宴席前就跑去雪青那里试探了一番,可是她本就记不真确安槿的容貌,试探雪青后也是毫无破绽,这让她也不确定起来。   她眼睛转了转,就笑道:“说来也是巧,前段时间陈家不是收了个义女,也是来自京都的,今日我见她也跟着陈大夫人过来给王妃贺寿,想来你们他乡遇故知,若是见到,肯定也是高兴的。”   她说着就将目光调到下面席位陪着陈大夫人坐着的少女道:“安姑娘,你也是来自京都,不知以前可有听说过我们的世子妃?”   萧珉不过是一时兴起,因着心中困惑想让雪青过来和安槿站到一起,好让她分辨分辨。   不过她此举却是令白侧妃不悦,她就不想这顺宁郡主和陈家扯上关系呢。   而安槿此时却是觉得萧珉有时候简直可爱,这送上来的梯子真是不用白不用,她在白侧妃出声之前已立即就笑着看向陈大夫人和雪青的方向道:“虽然这段时间在别院养病足不出户,安姑娘的事我却也有听说,尤其是我看到安姑娘编的女刊,着实吃惊的很,没想到安姑娘来岭南这么短时间,竟也能把岭南了解得这么多,相比之下,我也是差不多时间到岭南,竟然养病就养了几个月,学岭南语到现在都还不太敢开口说,还因此差点被萧郡主误会,真是自愧弗如了。”   “自看了女刊,听说了安姑娘的事,我就一直有心结交,不想今日就能有幸见到,也真是莫大的幸事了。”   这都说的是什么,知情的如岭南王,昌华长公主,陈大夫人,陈峖柏等人,心里都是或无语,或好笑,或滋味难言,这位,可还真狠得下口夸自己啊!   雪青先前听得萧珉说起自己,便已出席。此时她听了自家小姐的这一席话,就站在下方,对着安槿行了一礼,道:“小女见过郡主。小女在京都时便常听锦华书院的院长以及家父母说起郡主,道郡主书画出众,就是一众名家也赞赏不已。小女更是对郡主的画艺钦羡不已,这几年一直都在临摹郡主的画,若是能跟郡主结交,实在是小女的荣幸。”   这雪青夸起自家的小姐,也是不逞多让啊。   白侧妃看这形势的发展已经有些黑了脸,萧珉还想说什么,就被她一把按住制止了她,她也看出来了,她女儿简直就是公开给人搭了一把桥。   昌华长公主似乎很高兴,笑着就道:“顺宁过来岭南以后一直都在别院养病,因此在岭南也没结交什么朋友,以后你就常过来陪她说说话吧。”   又补充道,“听说你和陈家大小姐姐妹情深,女刊就是你们两一起做的,届时你们就一起过来吧,想来顺宁也会喜欢陈小姐的。”   雪青自是忙应了下来,就是陈峖棋在席上也起了身道了诺。   萧珉上看看,下看看,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却就是理不出头绪来,着实给憋屈得厉害。   不过此时她看着安槿和雪青,不管谁是谁,她心里都是讨厌上了。她瞅着安槿戴着的面纱,心头便又涌上了个念头。   宴席上说了一会儿话,昌华长公主面上就露出了些许倦色。就有王府总管在旁建议道:“王爷,花园的宴席也已准备妥当。我看王妃娘娘似乎有些累了,不若王爷和王妃娘娘移步后花园,去赏赏菊花,闻闻新鲜的桂花香味,说不得对娘娘的身体还好些。”   又道,“那畲族圣女也说要在花园给娘娘跳一段祈福舞,祝愿娘娘福寿安康。”   畲族最善鬼神之事,听说这祈福舞可集天地灵气,为所祝福之人带来祥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岭南王听说这畲族圣女要为他久病的王妃跳祈福舞,自也没有不准的。   岭南王看向昌华长公主,问道:“昌华,你觉得如何?”   大戏应该就在后面,安槿弄得神神秘秘,就是昌华长公主也是有几分好奇的,她的困倦本就是装出来的,此时自然点头应下。   众人去到园中,岭南王仍是扶了昌华长公主在早已备好的软椅上坐下,自己则是坐在了一旁。   及至众人坐定,岭南王看向大管事,大管事对下人示意,顷刻间便有一白衣浅蓝丝少女踏莲而来,及至上岸,便旋转着跳起了畲族特有的玄女祈福舞,随着她的步步旋舞,漫天的花瓣飘过,又隐隐有异香流动,看得人只觉心神俱怡,又有一股神圣的感觉油然而生,心道,这畲族的祈福舞果然名不虚传。   一舞毕,众人还没从这虔诚的气氛中走出来,圣女已移至岭南王和王妃面前几步远处,眼观鼻鼻观心的跪拜行礼,手中更是捧了一朵粉色娇嫩欲滴的莲花道是献给姜王妃的。   岭南王看了一眼自己的王妃笑而不语,昌华长公主便命人上前接了莲花,然后对着这畲族圣女笑道:“多谢圣女为本宫祈福,圣女请起吧。”   蓝娅谢过,这才抬起头看向昌华长公主。   然而当她目光触及昌华长公主那身在阳光下隐隐流动着暗光的礼服时,竟是“啊”得一声失礼的叫出了声,面色更是突然惨白,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   昌华长公主心里早有准备,看她突然的异样,不过是挑了挑眉,看她待要如何。不过岭南王面色却是不太好看,他不悦斥道:“圣女这是身体不适吗?如何这般无礼?”   蓝娅又复跪下,九月的天气正是凉爽舒适之事,她的身子却是微微颤抖,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一般。   昌华长公主只颇有兴味的看着,可岭南王此时已极为不悦,自己王妃病着,好好的寿宴,说是跳祈福舞,跳完了就这一副鬼模样,岂不是说他的王妃没福,真是晦气。   他阴沉着脸就对一旁的王府总管道:“既然圣女身体不适,就带下去吧。”   蓝娅抬头,突然看着昌华长公主面色挣扎痛苦道:“娘娘,这样是不对的。这样伤天害理,集天下人福运,行逆天改命之事是不对的,您这样做,会让岭南陷入黑暗,让岭南人失去福运,承受各种悲惨的命运,只为了娘娘您的私欲,是不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迟了这么久,真的抱歉,明天努力多更点...... 第39章 施邪法   畲族圣女蓝娅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是大变, 先是把目光齐齐看向了昌华长公主, 然后目光就在昌华长公主和蓝娅身上来回的看, 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这圣女如何说出这样一段惊悚的话。   饶是昌华长公主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蓝娅的这一番话给震了震, 这罪名可不是一般的大,岭南民众最是迷信,若是这罪名给他们认定了, 就算她是大齐长公主,也可能被愤怒的民众给撕了, 她这王妃不知道是不是得被烧死才能平息民怒。   当然了, 哪怕最后发现这只是一场闹剧,但外面民众不清楚事情始末, 只隐隐约约知道了一星半点, 也会对她这个王妃心存忌惮,她的威信必然大减, 甚至或会影响自己儿子萧烨的地位。   不得不说,白侧妃可能算不得有多聪明, 但每次行事都狠辣至极,每次只要被她得逞, 自己都得不死也得废。   不过,好在她就是还不够聪明,也或许是太过自大, 行事还不够缜密,才能次次被自己看出端倪或破了局。   这样狠毒,也不过就是仗着岭南王偏袒她,每次行事失败之后都不用负什么责任,便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的不置她于死地而不罢休。   这事的严重性岭南王自然也很清楚,他起身大怒道:“哪里来的妖女,竟敢如此妖言惑众,还不把她快给我拉下去打死。”   若真是就这样把这畲族圣女拖下去打死了,后面再传出去点谣言,昌华长公主的冤屈也得给生生给咽下去了,这事的影响在有心人的运作下难说能有多大。   这现场可是王城大大小小的世家来了不少人来给王妃娘娘贺寿,想让人都闭嘴可不容易,甚至可以说不可能。   昌华长公主看着快步上前来的侍卫,也同样起身冷冷喝住他们道:“住手。”   然后转头看向满面乌云的岭南王道,“王爷,话没说清楚,如何就直接把人给打死。就是刑部治罪也讲究证据,这位圣女青天白日这般污蔑本宫,不问缘由就直接把人打死,岂不是将来任何人想败坏本宫的名声,只需派上死士上来泼上脏水即可,反正死无对证,背后之人完全不需负任何责任。”   岭南王就是一哑,他刚才也是因为面前这妖女这般污蔑自己的王妃而气急,却不想王妃这般一说,像是他在包庇这背后之人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他刚刚这般气恼,何尝不是知道这事背后必有人操纵。这样荒谬的事情,他自然是半点也不会信,可这事的杀伤力有多大,他也是非常清楚,这背后之人是谁,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想把面前胡言乱语之人打死,未尝不是有息事宁人的心思。   昌华长公主却是不理会岭南王的复杂心态,她已把目光调向蓝娅,凛然道:“这位圣女,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一开口就先把本宫都不知的罪名给定了。本宫身为岭南王妃,自问未曾作出半点对不起岭南子民之事,还承受不起你这般的血口喷人。说吧,你,是受了何人指使,在本宫的寿宴这般污蔑于本宫?”   蓝娅看着昌华长公主,泪水划过脸庞,摇头道:“王妃娘娘,民女不敢半点污蔑王妃娘娘,民女若不是顾念苍生,也不敢说出此事,只盼娘娘悬崖勒马,不要行出那伤天害理之事。”   安槿瞅着这位圣女,已经觉察出异样来,这位圣女,要不就是演技太好,要不就是真的“圣女”或“圣母”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她这番悲天悯人的模样当真丝毫不似作假。   安槿瞅了瞅白侧妃等人,见她们如众人般满脸震惊惶恐之色,便知此时她们也不会跳出来徒惹嫌疑,这时候自然是要泯然于众人才是最佳。   安槿就笑着对这位圣女柔声道:“王妃娘娘心地慈善,爱民如子,如何会像你所说行这般恶毒之事,想必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这位圣女,你可说说你为何好端端的突然说出那种话吗?”   安槿看着这位表情悲悯一脸圣洁的“圣女”,突然鬼使神差的想到,若是这位圣女说什么“我跳这祈福舞,会感应天意,感觉到王妃娘娘身上满是凶戮之气,是以……”   那可还真是个解也解不开的死局。   不过显然这位圣女姑娘不能感应天意,只听她听了安槿的问话就看着昌华长公主身上的礼服,无比虔诚的道:“因为,王妃娘娘身上的衣服绣的正是天运回春符阵啊。”   “在自己的诞辰之日,启动天运回春符阵,祭拜天地,可集子民之福运,挽回自己流逝的青春,美貌甚至生命,可这般逆天之事,代价便是所属子民将失去所有福运,必将承受百倍千倍施法之人的病痛痛苦。听说娘娘病重,五感俱失,但我观娘娘今日气色却不似病重之人,难到这不是这符阵施法的效果?”   众人听了这位圣女用如此神圣的表情说出这一番话,便又都把目光投向了昌华长公主身上的礼服上,似乎想找出那圣女所说的符阵绣纹来。再看昌华长公主在阳光下,如天人般的姿颜,心里就不由得真的产生了些许怀疑。   今日,王妃娘娘的气色真的是格外的好啊,这美得也太不同寻常了些,还有那衣服,也是炫丽得邪性。   圣女姑娘不知道众人所思所想,她还沉浸在自己悲天悯人的气氛中,没有停下要说的话。   只听她继续道:“更有甚者,这符阵,可以为刚死不久魂魄未散之人招魂,以血祭,可为自己血亲之人招魂,只是施此法,需分别献祭童男童女百名,才可能成功。”   随即她满脸惊惧痛苦的摇头道,“希望娘娘只是为自己施法,而非为救血亲之命,否则这等天理难容之事,就是招回的血亲也是恶魔再生,祸害人间的不详之人。”   听到前面的部分也就罢了,听到后面那“为救血亲之命”而要行施的邪法,当真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而知道萧烨失踪之事的岭南王,昌华长公主和安槿等人,当然都是面色陡变。因为昌华长公主在岭南唯一的血亲是谁,只有世子萧烨而已。   岭南王是惊怒之余,心底竟也升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怀疑,当然,理智很快就压制了这抹怀疑,但他也被这话给震得够呛,至于到底是为的谁,也唯有他自己心底清楚了。   昌华长公主和安槿都是事前就知今日必有阴谋陷害,但她们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狠毒程度,白侧妃的狠毒真的是再一次刷新了她们的认知。   若是此次真的被白侧妃陷害得逞,即使萧烨从玄州活着回来,都将始终背着“靠姜王妃施邪术献祭百名童男童女才召回性命,祸害人间的不详之人”,这样的人,还怎么能继续做岭南王世子,还怎么继承岭南王位?   昌华长公主向来对白侧妃的各种阴谋手段不屑一顾,哪怕自己中毒萧烨遭暗杀,也没有哪一次像此次般感觉愤怒和痛恨这个女人。   也正在此时,却听得“哐当”一声,在死寂一般的氛围下显得格外的刺耳。   众人看向那声音的发源处,却见是那邰州守将庄远函的夫人庄三夫人,邰州邻近玄州,那边正是异族发生叛乱,世子前去评判之地。   庄三夫人见众人目光都看了过来,知道是自己失态,吓得忙跪下跟岭南王请罪,道:“王爷,王爷,臣妇失礼,请王爷恕罪。”   安槿心道,果然,下面的戏来了。   岭南王狠狠盯着庄三夫人不出声,昌华长公主早站起了身,背影挺直,听见庄三夫人的请罪,也不过是讥诮的冷哼了声,同样不出一言。   白侧妃在一旁忙喝道:“来人,还不快过去收拾一下。”   又对着惊惧不已的庄三夫人斥道,“庄三夫人,你作何如此失态,还不快快退下。”   说完就对着岭南王和昌华长公主行了一礼,道:“王爷,王妃娘娘,想必庄家妹妹是被此危言耸听之事给吓着了,还请王爷和王妃娘娘宽宥。”   说完又对那畲族圣女蓝娅柔声道,“圣女,此事想必是个误会,就算王妃娘娘不小心误着了天运回春符阵的绣纹裳,也必是意外,不是有意为之。娘娘也是刚刚着上身,影响必也不大,只需换掉衣裳也就是了。”   她转过头,似乎正欲和岭南王说些什么,就突然听到后面的庄三夫人用尖锐的声音喊道:“世子爷,世子爷在重云山身中黎族剧毒,失踪多日,据说已丧身狼口,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这是要为世子爷施法,进行血祭,召回世子爷的魂魄吗?”   众人今日已被连番变故惊得近乎魂飞魄散,听得这庄三夫人又爆一惊天消息,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机械的再转头去看庄三夫人。   却见庄三夫人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怎么的,此时面色潮红,眼里满是癫狂之色,似是中了邪法一般,此时说完前面那几句话,就全身抽搐得晕倒在地了。   这,这是疯了,还是中邪了?   只见那畲族圣女快步走向庄三夫人身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再拨了她的眼皮看她的眼睑,然后悲凉道:“她是受刺激过度,邪灵侵体,被人操纵神魂,才癫狂晕倒的。”   闹剧也好,阴谋也好,还是岭南王妃行逆天之术也好,这事都不能继续任其失控下去了。   其实也是今日贺寿之人多是女眷,少有重权大臣,否则早就该有人上前进言要求彻查此事了。   此时岭南王已经满身都在冒黑气,拳头都已经捏的咯咯响,他满腔的怒气已濒临失控得边缘,正待开口,一旁的安槿却是叹息了声,道:“这位圣女姑娘,你所有的惊天之辞都是基于王妃娘娘这件礼服绣了个像你所说的什么天运回春符阵的绣纹。”   “这符阵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们且还不知道,还是请这位圣女姑娘画出来,告诉我们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符阵吧。弄清楚王妃娘娘身上礼服的绣纹到底是不是那什么符阵,这事不就清楚了吗?”   安槿说的仍是京都语,语音轻柔,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竟不自觉让众人被连番的消息给刺激的紧绷的神经都松了松。   是啊,若那绣纹根本不是那什么天运回春符阵,后面还扯什么有的没的。   其实事情本来并不复杂,只是这事太过惊悚,后面又爆出世子失踪并可能已经身亡,众人这才没顾上那源头之事。   只是,众人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为何那庄三夫人爆出王世子中毒失踪,并可能身亡的消息,王妃娘娘和这位未来的世子妃竟是半点不受惊,没有丝毫慌乱惊痛之色?   岭南王终于开口道:“来人,拿了纸笔让这位圣女当众画出符纹。吴莱,派人去把畲族在王城中的两位长老请来,一起辨认这绣纹。另外,把负责王妃娘娘礼服定制的衣史和绣师绣工全部关押,收监待审,任何人不得探视。”   吴莱便是王府的大总管吴总管。   岭南王说到最后,语音中已满是森森寒意,甚至带了凌厉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13-15日会万字更,让偶缓一缓,望天~ 第40章 世子归   岭南王说完这些话,转身看自己的王妃, 只见她面带讥诮, 眼露冰霜, 却形容镇定,并无丝毫畏惧和惊惶,就是听到儿子中毒失踪之事也无丝毫紧张惊痛之态。   他再看一旁的顺宁郡主, 气质恬静收敛,此刻也不过只是在静静看着那畲族圣女,似乎静待她画出符文, 其他发生的事一概不入她的心般,那安静镇定的模样又哪里似被萧烨中毒失踪之事半点扰了心神的模样。   他便明白儿子必然已经安然无恙, 而且自己的王妃和顺宁郡主应该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他看着昌华长公主高傲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看着顺宁郡主淡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下意识又转头去看自己的侧妃, 却见她不知似被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给惊住了, 还是被昌华长公主和顺宁郡主两人镇定的模样给困惑了,也正带了些疑惑在看那已准备作画的畲族圣女, 似乎要看出什么端倪。   他目光下滑,就看到她握住扶手椅的左手微微痉挛着, 他记得很清楚,她紧张不安时就会有这个动作。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 白侧妃转过头来,而他也正好复又抬头,两人目光对上, 他的目光寂冷,而她先是乍然一惊,然后便是满脸惶惑无依的表情。   看到她这个表情,他心里竟然就是一软。   因为他想起,当年她得知他要迎娶大齐公主之时,露出的就是这个表情,那个表情定格在他心里,这些年,只要她露出这个表情,他的心就还会愧疚,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总是会对她格外的宽容上几分。   安槿看那畲族圣女开始虔诚的画符阵,觉得这圣女大概真是被人利用了,这样子的圣女那畲族竟然就敢把她献给岭南王为侧妃或妾侍,她只能说这位畲族族长别人赶到山上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安槿又转头去看白侧妃此时的反应,然后就诡异的看到了她哀婉的表情,她觉得古怪,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和白侧妃互望的岭南王。   安槿微顿,这个时候,岭南王竟然去看白侧妃,瞅他那样子,应该也不是突然对白侧妃心生爱意或怜意吧,那就是心知此事有异而特意去看的。   看来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位侧妃背后的动作嘛,恐怕有些事情说不定比昌华长公主还清楚。   想到这里,就是安槿这个旁观人也只觉一阵心寒,深深替昌华长公主不值起来。   这岭南王心思诡异,处处似乎对昌华长公主深情重视,但每每关键时刻却总让人恶心膈应不已,难怪昌华长公主对他这般淡漠。是个人都能被他恶心了。   安槿心里不适,转身就扶了昌华长公主,柔声道:“母妃,这事估计还要好一阵才能完呢,您身体不好,还是先坐下歇着吧,没得为了这算计之人的疯癫病态而累着了自己。”   昌华长公主听安槿虽然声音轻柔,但那语气却颇带了些小小的赌气和不满,只当她是厌恶这些人的手段阴毒,就换了温柔安抚的表情,拍了拍她的手,就依着她在她的搀扶下坐下了。   岭南王听见安槿的话,因着那“疯癫病态”两词而稍有不适,但他自然听出她是关心自己的王妃。   他终于又把目光投向了昌华长公主,看见她对着顺宁郡主神情温婉的说了几句话,那温婉亲昵神情竟是他再也没有见过的。   记忆中就是她对着儿子萧烨,也难有这般温婉柔和的时候,不由得就看得他心里一软又一酸。   岭南王走上前,就对着昌华长公主道:“昌华,你若是累了,便回去歇息吧,你放心,这事,我自会还你清白。”   昌华长公主抬头看他,那先前的神情立时就已消失,虽然仍在浅浅笑着,却是带了些薄凉的讽意,她道:“就算再累,我也得坐在这里。这事,我要是离开了,恐怕就永远说不清了,岂不是称了某些人的意,我倒要看看,今日到底是要如何收场。”   岭南王脸上一僵,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却说庄三夫人先前突然曝出世子萧烨中毒失踪后就抽搐昏厥了,然后先是畲族圣女喂了她些什么东西,再有太医插了几针,此时已悠悠醒了过来。   她醒过来后,原先就坐在她身侧上座的白二夫人就关心的慰问了她几句,她听着白二夫人那语带双关的话,也慢慢想起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就是惊出一身冷汗,真是恨不得再晕死过去才好。   刚刚她还真不是故意说那一番话的,她虽站在白侧妃那一边,但还不敢这般不顾一切的。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豁出去了。   她想着白二夫人刚刚作出的暗示,再隐隐感觉到白侧妃扫过自己的目光,咬咬牙,就续又跪下跟岭南王请罪道:“王爷,臣妇不慎泄露世子之事,请王爷降罪。臣妇,臣妇刚刚也不知为何,看了圣女的祈福舞之后,就似有无数怨灵侵身,逼迫着臣妇,让臣妇不自觉就把世子之事说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还真落了几滴不知是惊惧还是后悔的泪,继续道,“此事都是臣妇看到在邰州的家仆来信方知,不关他人之事,请王爷降罪,臣妇愿领罚。”   口口声声请罪,却是更坐实了世子失踪中毒可能已身亡之事。   岭南王看着她面上阴晴不定。安槿却不待岭南王开口,先就冷笑一声,斥责庄三夫人道:“庄夫人,世子好好的在玄州平叛,你无端端就造谣说什么世子中毒失踪,还说什么怨灵入侵。哼,你们为了污蔑王妃娘娘,陷害世子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不过就是想现在告诉大家,然后待他回来后,你们就借这个来污蔑王妃娘娘是用邪法救回的世子爷吗?”   标准的岭南语,语音却是带了一股好听的异调,软软糯糯又自有一种威仪。大半日的寿宴,这还是安槿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以顺宁郡主的身份说岭南语。   众人又是一阵的目瞪口呆,这样的流利,还有什么可失礼于人的?那这位郡主先前拿腔拿调的一直说着京都语干什么?哦,难道还真是为了大婚时给世子个惊喜不成?   萧珉萧恒还有刚被昌华长公主命人带上来的宣衣史等人听了,自然又是另一番滋味。   庄三夫人却是顾不上这位郡主说的是岭南语还是京都语的,她听了她的话不过是一愣,立即就辩解道:“郡主,世子中毒失踪这样大事,臣妇怎敢撒谎?臣妇所说句句属实,若有丝毫不实之处,愿受天打雷劈。”   世子中毒失踪是事实,刚刚她看王祈福舞后身体异样,之后脑子不清醒之下说出这事也是事实,庄三夫人还真不怕发誓。   白侧妃看到这一步发展,先前心头升起的些许不安已经一扫而空。这个蠢货,现在不就更坐实了世子中毒失踪之事了吗?就是萧烨回来,这靠夺取岭南民众福运以及献祭童男童女才召回了命这一罪名就将永远钉在他身上了!   先前她看姜氏和这顺宁郡主听到萧烨出事还那般镇定,心里还有些担心事情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敢情她们不当这消息一回事,是因为她们以为这消息是假的,只是为了污蔑萧烨而已。   自大的蠢货。   白侧妃冷笑,她这是有备无患,萧烨回不回来,他都是废了。   却说安槿看庄三夫人那义正辞严好不心虚的模样,也不以为意,只冷哼了一声,就退回了昌华长公主身边,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岭南王。   岭南王一直旁观着安槿和庄三夫人的对话,他对着白侧妃会宽容,会一忍再忍,可对着这么个蠢货却不会。   他的儿子,他和昌华的儿子,他引以为傲,对着却又心情各种矛盾纠结的儿子,也不是别人想杀就杀,想下毒就下毒的。   他看着庄三夫人冷冷道:“世子中毒失踪是真,但死没死不知道,庄远函私通黎族,毒害世子倒是证据确凿的,已被当地将领就地□□。”   庄三夫人面上义正辞严的表情猛然定格,抬头震惊的看向岭南王,不单只庄三夫人,白侧妃,白家众人,庄三夫人的女儿庄子妍等人也都是是猛地抬头去看岭南王,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显然那震惊要比先前听到那畲族圣女说昌华长公主那一番话时都要来得真实。   岭南王却不理会众人,继续道:“此事已交给刑务局,本没必要在此时提,不过你强行要把世子之事拿来在王妃的宴会上作妖,那就先告诉你好了,你的罪,你们庄家的罪,你也不必现在就急着请,等刑部审完了本王自会命人出通告。”   白侧妃脸色陡变,脑子急速在转着玄州以及萧烨之事。   而萧恒的未婚妻白千纱则是被岭南王的话给震得身形都微不可见的晃了晃。庄家,可是她的外家,庄远函那是她嫡亲的舅舅!   庄三夫人尖叫一声,哭道:“王爷,王爷,这必定是个误会,我家老爷他如何敢勾结外族暗害世子,这,这必然是被人陷害的,王爷请明察啊!”   庄子妍也已经哭倒在母亲身边,同样也是叫着她父亲必是被人陷害的,还请岭南王和白侧妃给她父亲做主。   白侧妃简直听得一身冷汗,她见岭南王面色不好,更怕庄三夫人母女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忙就向白二夫人林氏和白千纱使了眼色。   白二夫人林氏此时却是不敢再参和了,事情急转而下,她先前撺掇庄三夫人之事,怕是要被自己继女白千纱记恨上了。   白千纱面色悲痛,正待上前劝了舅母庄三夫人和表妹庄子妍,岭南王已不耐烦,命人上前就拖了庄三夫人和庄子妍下去。   整件事情不过片刻时间,众人也看出,庄三夫人不过是想借机踩上王妃娘娘和世子爷两脚,结果王爷就大怒,刑务局调查还没出结果,就直接把庄家给判死了。可见王爷是动真怒了。   白侧妃惊疑不定,她看着侍卫拖了庄三夫人母女下去,那一旁畲族圣女仿佛毫无所觉似的仍在专心画着那符阵,不知为何,心里就一股强烈的不安袭来。   她转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跟岭南王说些什么,目光却在扫过花园东面的入口处时,瞳孔猛然收缩,仿若见到了什么厉鬼一般。   她见到,那入口处,世子萧烨正手握了剑,带了人缓缓的进入了花园中。 第41章 终收场   白侧妃的瞳孔紧缩,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尖声道:“王, 王爷。世子,那个,不是世子吗?您不是说他中毒失踪了?他, 他怎么回来了?难道真是姐姐的那个什么天运什么阵法起了效果,把他给召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这么命大, 明明中毒失踪,怎么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而且, 庄远函竟然死了。如此说, 那就是庄远函竟是着了萧烨的道!   她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白侧妃心头简直恨得滴血。   众人听了白侧妃的话,都顺着白侧妃的目光去看那花园的东面出口处, 然后便看到面无表情形容冷峻的萧烨步调平稳的慢慢走近, 想到先前一系列的变故和白侧妃刚刚的话,身上竟是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寒意。   昌华长公主面色讥诮, 对着白侧妃就冷笑道:“怎么,他回来你很害怕?毒杀人不成, 就来污蔑了。这司衣所送来的衣服刚上身,就能让中毒失踪的世子回来, 白斓,你污蔑人的手法还能更荒谬些吗?”   “话说,这司衣所的人, 这段时间都是你来管的吧,难不成,这什么绣纹,也是你的主意?”   白侧妃听了昌华长公主的斥责,仿佛又给吓了一跳,立时就跪倒在了岭南王的身侧,落泪道:“王爷,臣妾,臣妾只是一时惊住了才说错话…….”   而她身边的萧珉听见生母挨斥已经大怒,她被岭南王宠坏,向来不怕昌华长公主,那白侧妃话还没说完,她已跳起来对着昌华长公主就高声道:“怎么是我母妃污蔑了?明明是你在生辰之日用了天运回春符阵,否则你不是病得都出不了门了吗?现如今怎么就气色这么好,仿佛年轻了好多岁般?那萧烨明明已经在重云山中毒死了,怎么会突然又回来了,不是你施了邪术是什么……”   萧珉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已经走上前来的萧烨二话不说,一脚给踢翻了。   安槿看着萧珉被踢得趴倒在地,痛呼出声,先是惊愕,然后就有点忍俊不禁,不过萧烨这一踢其实真的是温柔,大概只是想制止她继续疯癫下去,又不愿跟她废话罢了。   否则若萧烨真用了踢了,萧珉就不应该只是被踢翻在地,而是直接被踢飞,小命都能去掉半条了。   其实安槿也是个喜欢动手超过磨嘴皮子的,刚刚她其实就很有股冲动上前直接给萧珉一巴掌的,也不过是想着这个时候当着这满园子的人,不太合时宜,强忍了罢了。   且说萧烨突然出现,然后萧珉不愤生母白侧妃被昌华长公主斥责,就大骂昌华长公主,接着就被萧烨一脚踢倒在地,白侧妃萧恒等人都被这变故给惊住了,等反应过来,那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斥责声啊。   萧恒对着萧烨斥道:“二弟,你这是做什么,珉儿可是你妹妹!你还有没有半点人性?”   萧珉已大哭着就爬回到岭南王的脚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道:“父王,父王,他是要打死我吗?父王您还在,他就这般对我,等将来您不在了,他做了岭南王,我和兄长们,还有母妃,还不得被他虐待至死啊!父王救我,救救我啊!”   白侧妃更一脸惊恐的道:“王爷,他,他是不是已经邪灵侵身,恶魔附体了啊!”   昌华长公主看着这一出冷笑,而安槿简直真的想笑,这一家子也真够作的,这是死活都要给萧烨安上这个罪名呢,也不嫌丢人。   其实这也是安槿没有深刻意识到岭南民众对鬼神的崇敬和忌讳,否则就能明白其实白侧妃她们这一招虽然看起来荒谬,杀伤力其实是非常大的。   就是现在,现场众人还真对萧烨之命是否是昌华长公主施以血祭之法召回来的产生了些怀疑。   岭南王脸色难看,喝道:“都给我住口,否则全部给我滚下去。”   只是他低头看脚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刚刚见萧烨这般一言不发直接就是一脚,他也是心疼且不是滋味的。   他看了看儿子萧烨,见他正抱着剑冷笑着看着自己的侧妃白斓和女儿萧珉哭闹,神情冷漠不屑,还带了些看笑话的味道。   他越发不是滋味了,就黑了脸对萧烨道:“阿烨,你妹妹不明就理,你斥责她几句也就是了,如何能下得了狠手打她?”   当然,从那畲族圣女蓝娅爆出什么“天运回春阵”之后,他那脸色就没好看过。   萧烨挑眉,讽刺道:“下狠手打她?父王您是在说笑吗?如果我真打她,她还有命在吗?我不过是让她既不知礼节只会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就让她闭嘴。您都斥责不了她,我能斥责得了她?哼,平日里让她张牙舞爪也就罢了,但侮辱母妃,诅咒母妃,您觉得没所谓,但作为儿子的我,却不能忍。”   岭南王面上神情由黑转青,目光触及昌华长公主略带了些倦意疲惫的神情,那差点脱口而出的“你妹妹还小,你就不能让让她”之类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他是真心喜欢昌华,可是却有意无意的总是让昌华和萧烨对白侧妃一系无底限的忍让,其实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僵持不过片刻,耳边突然传来顺宁郡主的声音,只听她欢欣道:“咦,圣女姑娘,你的符阵画好了?”   “王爷,我看不若就请上几位熟悉刺绣的嬷嬷和圣女姑娘一起上前看看娘娘身上的绣纹可是这位圣女姑娘所画之纹吧。”   又补充道,“我看还要请两位公正严明的夫人上前作证才好。”   岭南王乐于将话题转移,他看着萧烨,说实话,心里也实在复杂得紧,以前他任他们互争,可当萧烨越来越强势,他现在的确已经有些担心白斓和她所出子女将来的处境了。   他看向手捧着符阵,满脸虔诚缓缓上前来的畲族圣女蓝娅,刚想命她将符阵呈上来,大总管吴莱便上前禀告道:“王爷,两位畲族长老也已经带到。”   岭南王顿了顿,点头道:“带上来吧。”   少顷,便有两名穿了异族短打服饰的老者被带了前来,正是畲族的两位长老,盘长老和雷长老。   畲族内乱,这两位长老持的是中立态度,他们不忍看族中子弟残杀,便到了岭南王城越州城,原也是想求了岭南王调停族中内乱之意。   蓝娅见到两位长老,便也都互相见了礼。   蓝娅入王府之前,和两位长老也是知道并还特地见过的。两位长老还只当蓝娅今日是过来跳祈福舞,哪里知道跳一场舞,竟是惹了这么一场大是非。   岭南王待他们见过礼,就道:“圣女,此事事关本王王妃声誉,不可半点出错,本王特请了你族两位长老同来辨认,你可有异议?”   蓝娅纯善,自然不会有异议,若岭南王妃身上的根本不是天运回春符阵,那对王妃和世子的伤害就很大,她也不希望这中间有任何差错。   虽然先前她在近前看了,阳光下,那衣裳流动,纹路若隐若现,的确是那天运回春符阵,否则哪能那么巧那么像,那并不是普通的绣纹。   且这符纹并非普通纸笔画出,或是普痛丝线绣出便可,是需要特别的朱砂画在人皮纸或者用人-血浸过的金丝线绣在蚕丝衣上,然后层层相扣,幻化出法阵才有效果。   她刚刚看到那衣裳的绣纹,的确是金丝线和蚕丝衣,虽然不知道那金丝线是否经人-血浸泡过,但法阵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暗含流光,的确是带了异运的。   而岭南王特意召了这畲族两位长老过来却是另有心思。   他请了这两位长老过来,根本就是存了哪怕自己王妃身上的衣裳确实是那什么天运回春符阵,也要让这两位长老否认了的意思。   那圣女看样子就是一条筋,不懂丝毫人情世故,利益形势什么的,恐怕是不会转弯的,而这两位长老就不同了,他们有所求,迫于形势,只能按照他的意思说话行事。   他并不欲把事情闹大追根究底,只要让长老否认那绣纹是什么天运回春符阵,而圣女只是在阳光下一时眼花,才会弄错的。   而且,他不介意因此就把这名叫蓝娅的圣女收入王府为一侍妾,那畲族送她过来本来不就是这个目的吗?那他就收了她,如此她不过是自己的一侍妾,今日之事对昌华的影响就不会很大了。   甚至,众人会觉得这一出不过是蓝娅善妒,还未入府,便想把王妃给压下去,那些什么阵法的话当然也都是不可信的了。   而白侧妃做了岭南王几十年的枕边人,自是知道些他的心思的。   她此时也顾不上女儿挨踢一事了,那绣纹是她命人绣上去的,她自然非常自信不会弄错,她也就怕,岭南王让那两位长老坚称不是,如此此事虽在民众间也仍有影响力,官面上却不能废了姜氏和萧烨了。   白侧妃便也附和道:“是啊,此事事关姐姐的声誉,也关系到我们岭南子民的福运,关系重大。我看不若圣女就先将这符阵给两位长老确认一下,然后我们就依着郡主的意思,请两个嬷嬷和圣女长老们一起比对这绣纹,再请两位严明的夫人作证。”   昌华长公主安槿等人听了这话也大抵明白了白侧妃的用意,心头冷笑,自然也没有异议,她们还巴不得呢。   唯有岭南王很有些不悦,不过他自来知道自己这位侧妃的性子,又如何肯在最后关头放弃?所以倒还谈不上多生气。   不过他看昌华和顺宁郡主几人的样子,便知白侧妃这次八成又要失算了,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决定随她们去折腾,最后的结果在他控制范围内也就行了。   岭南王点头允准,两位长老便上前辨认那符阵,而吴总管也已挑了两位王府老嬷嬷过来,岭南王又选了刑律司刑务局刑史的夫人周氏和律务局律史陈峖柏的母亲陈大夫人上前作证。   众人领命上前站定,那边两位长老也已辨认完毕,道是圣女所画确实是天运回春符阵,又说了圣女所画的这符纹只是具其形,并无相应效果,真正要施法的符阵绘制是有特殊要求的,又把情况跟岭南王和众人解释了一遍。   如此又是耽误了好一段时间,圣女和两位长老才率先上前隔了两步的距离去看昌华长公主身上的衣裳。   不过是片刻,那两位嬷嬷和周夫人和陈大夫人还在细细观察圣女蓝娅所绘制的符阵,就听到那圣女蓝娅发出了一声惊呼声。   不用两位长老如何违心的想什么措辞,蓝娅已经围着特地站起来方便他们查看的昌华长公主转了两圈,面上尽是不信和惊讶之色。   又细细盯着衣摆看了好一阵,蓝娅终于回到岭南王的正前方,跪下满面惶恐和羞愧的请罪道:“王爷,王妃娘娘,请王爷和王妃娘娘恕罪,是民女不慎,竟然辨错了符纹,致使王妃娘娘差点蒙上如此大的冤屈。请王爷和王妃娘娘降罪,民女甘愿受罚。”   跟着她后面跪着的则是那两位畲族长老,他们没出声,但面上也满是惶恐和不安。   满座皆惊。   饶是岭南王心里有准备,也被这么快的反转给意外了下,他只以为昌华长公主会有后手,但那绣纹必当是没错的,不想根本那绣纹就已经不对。   白侧妃猛地起身,差点叫出“不可能”。   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冲着那蓝娅怒气冲冲道:“你怎么回事?先前说是的是你,现在说不是的也是你。你当你们族的邪阵是儿戏,还是当我们岭南王府是无物?这事事关重大,可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或许了什么好处,所以你才改口了?”   蓝娅转头看向白侧妃,面上有难堪和羞愧之色,皱着眉但还是很认真的答道:“这的确是民女的错。王妃娘娘衣裳上的绣纹,乍看的确是和天运回春符阵非常相似,著于身上,阳光下暗纹流动,感觉更是相像,是以民女先前才会认错。可是刚刚民女近前看了,那组合符阵的绣纹细微处根本不是符阵纹路的走势方向。”   “你们汉人常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符阵便是由七七四十九个小绣纹组成,小绣纹不对,根本不会有天运回春符阵的逆天效果。”   “且民女刚刚还用感应天意之术细细感应过了,王妃娘娘身上衣裳上的金线,乃是花露浸制,花汁熏过的,而非人血所浸。所以是不会有夺天运之效的,反是有祥运赐福之功。”   白侧妃在蓝娅一句一句的解说中面上血色渐失,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行事之前,她让人仔仔细细调查过这位圣女,这的确是个痴人,应该不会被人收买说谎,所以,今日之事,必是哪里出了差错。   而此时,那跪在蓝娅身后的两位长老也已出声支持圣女蓝娅的说法,道王妃娘娘身上的绣纹并非天运回春符阵的纹路。甚至真个绣纹的组合,那走向也是不同的。   白侧妃明知大势已去,仍是不甘心,下意识就把几近绝望的目光调向了那两位嬷嬷。   岭南王简直不忍去看自己侧妃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已经不想让这件事再继续下去,正待宣布让人把这什么挑事的圣女送下去,就准备安抚安抚王妃,让她下去歇息,把这一团糟的宴会散了。   可昌华长公主却已经看着白侧妃冷笑了两下,就命了两位嬷嬷上前,拿着那圣女所绘制的符纹再是一阵仔细比对,当然两位嬷嬷仍是摇头否认收场。   看着白侧妃面色惨白强忍着仍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昌华长公主道:“白氏,你是不是还想亲自过来验证一番,为何你苦心让人绣制的衣裳,绣纹怎么会变了?”   白侧妃受了刺激,脑子一阵阵的生疼,只觉仿佛要爆炸一般,白二夫人林氏察觉到小姑子的不对,顶着发麻的头皮上前道:“王妃娘娘,我们开始便是坚信王妃娘娘是清白无辜的,侧妃娘娘必也是怕人误会了娘娘,所以才会格外气愤。娘娘的宴会上竟然发生了这样污蔑娘娘的事情,我们谁不是替娘娘生气呢?”   仿似完全听不到昌华长公主那句“为何你苦心让人绣制的衣裳”,只努力岔开话题去,想把这事给平息了。   白侧妃谋划的这事林氏是知情的,甚至可以说很多具体的事宜还是一起商议的,自然也就知道那衣裳上的确本该绣的是那天运回春纹的符纹,就是日前送去给姜王妃前还是确认过的。   现在这绣纹突然就变了,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林氏知道姜王妃那边怕是早就知道了白侧妃她们的谋算,后面说不定还有反击。此时将这事不了了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她这么想,别人却不一定也这样想。   萧珉性格冲动娇蛮,自是不知道她生母的谋划,她不管前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只听到昌华长公主斥责她生母是她生母在污蔑昌华长公主。   刚刚她被萧烨踹了一脚,手上脸上都擦破了皮,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心情本就暴躁易怒,听见生母又受辱,差点又要爆起来,却是被兄长萧恒给一把摁住了。   昌华长公主也不理会林氏的搭话,只在侍女的扶侍下坐回了软椅上,闭了闭眼,先前身上的那股子傲气褪去,面上似乎颇有那么些倦色和厌色。   岭南王见王妃坐回椅子上,就对着昌华长公主柔声道:“昌华,这事是你受委屈了,本王必会严惩这畲族圣女以及严查司衣所的人,我看折腾了这么久,你本来就病着,现在定也是累了,不若这里就交给本王和世子,我让人先送你回华羲宫歇息?”   昌华长公主睁开眼,定定看着岭南王好一会儿,只看得岭南王都有些心虚起来。岭南王咳了一声,刚又出声唤了声“昌华……”就被昌华长公主打断了。   昌华长公主的声音带了些疲倦,她道:“王爷,此事畲族圣女只是不够谨慎,但那符纹特别,她突然看见一时认错也是情有可原的,算不得什么大罪。况且她肯坦承自己的错误,心地纯良,也就罢了。”   岭南王见她说这个,自然是一口应下,本还想说什么“这圣女到底不够谨慎,小惩大诫还是要的”之类,却听昌华长公主语音一转,就声音冷峭道,“不过,这事还没完呢,王爷不想知道那件绣了真正天运回春符阵的衣裳去了哪里?”   说完也不管陡然色变的岭南王,只对一旁的安槿道:“顺宁,让人把那件司衣史送过来的衣裳拿上来吧。”   安槿应诺,回身跟后面的侍女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便有两名侍女手捧了一个盛放了一套华丽衣裳的托盘上前来。   她们的身后竟然还跟了岭南王早已回乡的乳嬷嬷焦嬷嬷,岭南王身边两位的两位女官,还有衣饰局的两位女官等数人。   众人上前站定便跪下给岭南王和王妃行礼。看着这架势,岭南王以及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司衣所的确是送了套衣裳给姜王妃,可王妃她压根就没穿那件。   安槿命两名侍女上前展开那衣裳,绣纹华丽,色彩夺目,暗光流动,赫然就和昌华长公主身上所著的那件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分别。   安槿便对那畲族圣女和两位长老道:“请圣女和两位长老上前辨认辨认这件衣裳上的绣纹吧。”   畲族圣女和两位长老应诺,便又复上前去查看这件新送上来的衣服。   结果显而易见。   圣女和长老俱是确认那衣裳上绣的确实是天运回春符阵,就是那绣纹,也隐隐能嗅出血腥味,说明那金线当真是经过不知什么血处理过的。   扫了一圈面色也不知是震惊还是惶恐的众人,再看额头隐隐冒着冷汗仿佛摇摇欲坠面上却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白侧妃,安槿续道:“这套才是那套司衣所送至王妃娘娘的那套衣裳呢。”   “王妃娘娘重视这次寿宴,怕衣裳赶制中间出现什么问题,便特意又命人另制了一套。这个,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我们大齐世家贵族都有这个习惯,重要的礼服必然是要又备用的。只是,昨日司衣所把衣服送来,王妃娘娘看见这套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不喜,只觉一股不祥之气,便还是穿了另制了备用的那套。”   “而这一套,娘娘总觉得有什么问题,让人产生不舒服的感觉,可是娘娘精力不济,来不及处理,昨日便请了焦嬷嬷,几位女官轮流看守着这衣裳,还想着过了这个寿宴便把这衣服交给王爷让人查查,看到底是什么问题。没想到还没等到寿宴结束,这中间就发生了这事。想想,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说完却又是一笑,道,“不过大家放心,这套被人故意绣了天运回春符阵的衣裳,娘娘从未近过身,甫一送过来,便有焦嬷嬷和数位女官看守,半点也没有她人靠近……”   安槿还在说着话,突然就听白侧妃尖叫一声,然后“噗通”就跪在了昌华长公主的面前,凄厉道:“姐姐,姐姐,你为何要设这个局?在自己的宴会上精心设这个局?让众人的心情跟着你起伏,很好玩吗?”   “你故意制两套衣裳,请了畲族人演了这一场戏,说妹妹我污蔑于你。可是姐姐,那衣裳的设计绣制都是你派人监工查收的,两套衣裳也都在你手里,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姐,你是不是甫一嫁入岭南就看我不顺眼,恨我为什么先于你嫁予了王爷?”   “其实你不必如此的,你不喜我想害我,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给你让道,但请不要用这些你们大齐皇宫里玩的手段来我们岭南搅风搅雨。”   白侧妃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抽出了一把匕首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另外偶暂时放弃3月那个营养液的活动了,4月会是新的一轮,嘿嘿,大家营养液能保留的话就等4月1号再投给偶吧~~~ 不过,还是非常感谢这几天投营养液的小伙伴,么么哒~~~ 第42章 这滋味   白侧妃说着话就抽了匕首要自杀,唔, 叫安槿看来应该是叫想自残。   但在场不少人却都是会武的, 包括安槿和她的侍女采枝, 更别说萧烨还有岭南王以及他们身边的人了,所以白侧妃的自残当然没有成功,然后就变成“他残”了。   就在那匕首要插入她的胸口的瞬间, 数枚石子,发钗,暗器等物就一齐飞向了白侧妃的手腕, 然后白侧妃又是一声尖叫,匕首被打飞, 那手腕却已经鲜血淋漓, 如同断了般钻心的疼,她又是尖叫出声, 头疼欲裂, 终是熬不住,晕死了过去。   萧珉萧恒白千纱等人扑上前去, 一边哭着叫母妃,一边就又查看她的伤势, 还不忘让人宣太医。   岭南王看着这一场闹剧,只觉怒气一阵阵上涌, 但到底是怒些什么,就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看萧恒已唤了太医上来给白侧妃医治, 他终于冷哼一声,想要甩袖离去。   岭南王刚转身,还没移动脚步,却不想那脚踝又被人给拽住了,正是他那娇宠养大的女儿萧珉。   萧珉哭着道:“父王,父王,您要给母妃做主,给儿臣做主啊。父王,她们污蔑母妃,毒打儿臣,父王,是不是以后这王府我们都不能住下去了。”   一众世家夫人小姐们看着王府的这一场寿宴先是惊心动魄的阴谋,到现在好似变成一场闹剧般,看着萧郡主的哭闹,简直恨不得缩到地缝去,或想个方法让自己能隐形了去。   岭南王低头看着涕泪横流,擦痕红肿,狼狈不堪的女儿,也有那么一股冲动想踹上一脚,但到底还是没舍得,于是他只能看了看身后女官,便立时有人上前强行拉了萧珉半劝半哄的把她拖了下去。   他又命人把晕过去的白侧妃抬了下去,萧恒白千纱等人自是跟着白千纱一起下去了,就是白家其他人,岭南王也都命她们跟着过去了。   剩下的几家女眷和公子便也都很有眼色的默默跟着女官撤了出去,也未离开王府,只去了后殿中候着。   而那畲族圣女长老等一干人等自然也已经被带了下去。   看着一瞬间仿似清了场般的王府花园,阳光正好,鲜花娇艳,岭南王的心情却是糟透了。   他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下面站着的则是冷着脸带了些讽刺神色的萧烨,和默不出声瞅着他一副寻思意味的顺宁郡主。   她见他目光看过去,还眨了眨眼睛,然后歪了头就靠近了萧烨些,被萧烨一把拉住拽到了自己身边。   岭南王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他原也想命这两人下去,但想想这个时候,他们怕是不放心把昌华长公主单独留在花园的,或许,他苦笑了下,该离开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萧烨刚回来,想必他们是有很多话想避开自己说的。   岭南王叹了口气,也带了些许疲惫的对身边的昌华长公主道:“昌华,这事,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   查到了蛛丝马迹,早些跟他说,他就会清查了司衣所,不至于闹出这般动静,闹得如此难看,也坏了她的寿宴。她该知道,这样的事,他必不会置之不理,陷她于险境的。   “你若是早些和我说,也不至于让你的寿宴闹成这样,而且这事,传出去一星半点,总归对你的名声不好。”   这种什么夺人福运使用邪术之事,虽在场的人是看到了只是一个阴谋或闹剧,但传出去,传个几遍,真真假假就很难说清楚了。   这样的反击,其实到底还是两败俱伤的法子。   昌华长公主看着岭南王,看着他真心实意的对自己说这一番话,好像所思所虑都是为着自己一般,突然就又是一阵深深的疲惫和厌倦。   这么些年,她其实早就累了,也厌倦了。   她那时年轻气盛,有着大齐公主的骄傲,即使白侧妃育有长子,她也没有太当她一回事,因为她才是正妃,她的儿子才可能被册封为世子。   尤其是她嫁过来后,明显看出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上了自己,虽然挣扎着,但也尽力在讨好自己,而她远在京都的母妃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也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所以她也曾尽着力做好这个岭南王正妃,两人新婚时还是有过一段相处还算融洽的时光的。   只是她还是太天真,太自以为是。   这个男人表现着对自己的情意和重视,却在那白氏一次又一次狠毒的阴谋算计毒杀时,替那白氏遮掩收尾,掩无可掩时,也只沉默着让她退让,最多不过是处理处理下人,帮凶,小小惩戒一番。   哪怕儿子萧烨被暗杀快死的时候,他也只是处理了直接执行命令的人和当时计划暗杀行动的将领,对真正的背后黑手白侧妃却是丝毫未作任何惩治。   所以她早已失去了在内宅中和白氏相斗或揭露她的阴谋让岭南王看清楚,这样无用只能自己气到内伤的心思,她甚至连应付岭南王的心思也没有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心力都用在了培养自己暗中实实在在的势力上,用在了锻炼萧烨能掌控那些势力能接掌岭南的能力上。   因为她实在太清楚,岭南王从来不是不知道白氏的心思和谋算,只是他不会真的处置她而已。   这一次,其实若没有安槿的安排,她也不会真就会被白侧妃算计到。因为她根本就不会穿司衣所送过来的那件礼服,她连敷衍都不会,直接穿上自己备制的衣裳,也就不会有后面这场大戏了。   而司衣所那件礼服,她也会直接让人去查有没有问题。   可是安槿初来王府,她这样的机敏聪慧,她乐于让她试试手。   这么一场大戏,想必她也能真正看清每个人了,这些人的行事方式,心思谋算,如此,她也才能相应的调整自己的应对方式,在这王府好好的生活下去。   昌华长公主伸手轻轻按了按头,然后才又睁开眼,微微摆了摆手,笑了笑,道:“王爷,此事其实我事先也是不知情的。顺宁在南华书院时,曾被那宣衣史狐假虎威的教训,威胁过,上次去司衣所,又差点被她们为难,便对她们有了些心结,这才有另外帮我制了一套礼服之事。”   “倒是没想到扯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也多亏了她,否则今次我怕我和烨儿恐怕都要被火架了烧死才能泄民愤了,就是对王府的威信,也是大有危害的。”   此事是安槿的手笔岭南王事后必然能查出,与其届时让岭南王对安槿产生什么成见,不若她就先说了。   “不过王爷,你可不能怪这孩子不事先禀告这事,她初来王府,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又如何能提前得知别人的阴谋算计,不过是孩子意气,受不得那司衣所的气,这才引出了这件事而已。”   安槿是不是孩子意气,岭南王自有判断,不过此刻昌华长公主没揪着此事紧追不放,没给他脸色明里暗里的逼他处置白斓,这么一点点小事他自然不会逆了她的意,遂道:“这孩子心细又孝顺,以后进了王府,也能让你省心不少,我如何还会生她的气?”   又道,“昌华,你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昌华长公主一笑,也并未太往心里去,交不交代的,有什么所谓,萧烨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庄远函死了,玄州和邰州的兵权人马又彻底掌控在了萧烨手中,庄家背上了毒杀世子的罪名,也是废了。   这一次,白侧妃一系也算是伤了一部分元气。   还有陈家大夫人还有二夫人母女今日见了白侧妃这么一番大戏,怕是更不会把陈家大小姐许给萧翼了。   为了算计自己,竟然连什么天运回春符阵这种骇人听闻的邪法都用上了。陈家家风正,如何会把女儿许给萧翼,而其他的世家,也不知心里作何想法了。   她并不急着让岭南王处置白侧妃,就让他们慢慢磨着,好好享受这滋味吧。   ***   事情就这样了了,虽然事后岭南王严审了司衣所,司衣所的人都换了个遍,王府内务也全部又交回到了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手里,但那罪魁祸首白侧妃却是好端端的仍是在她的南薰院养病,而萧珉,也仍是岭南王最受宠爱的女儿。   安槿对这样的结果虽隐隐早有预料,但真的是这样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难怪那白侧妃事发之后还敢空口白牙就直接指责昌华长公主是设局陷害她,明摆的事,只要岭南王有心查,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白侧妃揪出来。   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啊!   安槿很有些不高兴,她瞅着昌华长公主听到处理结果也是无事人一般,所有人也都觉得理所当然一般,觉得非常气闷。   当然,她这个时候有些气闷和烦躁的另一个原因便是,萧烨回来了,她该和萧烨大婚了,婚期便是定在了这个年底,十二月初的时候。   没有再早些,是因为她的及笄礼是在十月中旬。昌华长公主不想她的婚期太赶,就往后推了推。   萧烨回了王府,就住在华羲殿不远处的景和殿,这些时日也是日日过来华羲殿侍疾,他自然看出了安槿的不舒坦,可是想到事情处理后岭南王找他的谈话内容,他一时之间,也竟不知该如何安抚安槿。   作者有话要说:  13-15日早上7点一章,晚上6点一章~ 第43章 两难全   这一次,除了没有定白侧妃的罪, 没有直接惩处白侧妃, 其实岭南王对白侧妃一系并没有丝毫手软。   王府内除了司衣所的人遭到彻查, 其他所也进行了又一轮清洗,白侧妃一系的人在上次昌华长公主中毒之时早已被清查过一次,此次更是元气大伤, 连岭南王的祖母白老王妃留下的暗钉都给拔了个七七八八。   而在王府外,岭南王收到刑务局的调查结果后,直接让人发公告通告了庄远函的罪名, 连坐庄家三代之内所有出仕的官员,削官为民, 且三代之内庄家男女都不得举荐为官, 庄家直系没收所有祖产冲公。   这次的惩罚不可谓不重,且杀鸡儆猴为世子确立地位威信的意味更是明显。   就是白家, 因为此次在符阵一事上被查出多有帮忙的痕迹, 岭南王也警告了白家的下一任家主白二老爷,据说连那久不露面早已隐居在安城山别院的白家家主, 白二老爷的父亲白老太爷也被此次事情给惊动了。   白老太爷回了白府,还亲自找了岭南王一趟, 说了许久的话,到底说的是什么内容, 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白家家主出面,不单止是见了岭南王,还召了白家五房白成业说话, 白成业出来的时候,脸色青白难辨,但眼底的挣扎和愤怒却是显而易见的。   且说回白侧妃。   白侧妃并没有受到岭南王任何的惩罚和责骂,但王府内外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却没有让她因为没有岭南王的责罚而丝毫得意。   那日白侧妃只是手腕上受了外伤,晕倒大概也只是气急攻心之由,可经了这一连串王府内外的消息刺激,倒是着着实实生了一场大病,直接卧床不起了,岭南王也去看过她多次,虽仍是好生抚慰了一番,但语气中也不乏隐晦的警告,以致白侧妃越发的不好了。   若不是白老爷子亲自来看了她一回,她怕是还不肯消停的。   昌华长公主倒是命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她还真是真心的不希望白氏就这么死了,因为白氏这么死了实在难以解她心头之恨,她巴不得她长长久久的好好活着才好,以后,慢慢的受着这各种滋味吧。   且说处理完这些后续之事,岭南王又召见了萧烨。   之前萧烨回来,岭南王已经召见过他一次,不过那次只是问了他玄州之事,其他的事一概未谈。   此次,他却是将此次礼服之事以及玄州之事各系人的处理文书推给了萧烨,问他道:“这样,足以消掉你心中的怒气和怨气吗?”   萧烨挑眉,他看着桌上的这一堆文书,还颇有些诧异。   他的父王,这么些年,偏袒白氏一系的事情多了,就是当年他受到暗杀快死的时候,他也没过来问问他的感受什么的,今日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次的确有些不同,他父王这次的处置手法,基本上已经是在给他登上王位铺路了,这也是他父王第一次用这种方式这么明确的向外界肯定了他岭南王继承人的位置。   萧烨扫了一眼文书,淡漠道:“父王行事自然有父王的准则,儿臣的确会怒,但怨却谈不上。”   他就是厌恶而已,怨这种没用的情绪怎么会有。   岭南王看着面前自己的这个儿子,见他神色莫测,微带讥诮,也觉得有些心累。外界盛传萧烨暴躁蛮横喜怒不定,虽然他知道他有七八分是装的,可这装久了,怕也有几分是真的了。至少,就是他有时候也有几分不确定,这也是他之前犹豫他是否是最合适的继承人的原因之一。   岭南王冷笑了一下,道:“你是否觉得,无论如何,只要我不杀了白氏,就难以泄你心头之恨?”   见儿子垂着眼皮,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他心头又是一股火气。有时候,对着萧烨,想让人不生气都难。   “我问你,如果,顺宁郡主不是顺宁郡主,只是岭南世家的普通一个世家女,你们情投意合,我和你母妃早就同意了你们的婚事。可是,大齐的皇帝突然强行塞给你一个公主,你会怎么做?”   听了这话,萧烨本该愤怒的,若是他幼时,可能会愤怒的道“你不想娶就别娶啊”,可现在,他当然不会,连想都不会这样想。   他觉得他父王的感情世界简直糟糕透了,处理手法也匪夷所思。   但,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关心他父王的感情世界的纠结,就是他母妃,大概其实也不怎么关心了。   不过岭南王不管儿子的冷漠神色。   今日他召了萧烨来,竟是铁了心的要说下去,哪怕萧烨没什么反应,也继续道,“又如果,京城权力斗争,阮家出事,新皇不放心岭南,让顺宁降为侧妃,另赐一公主为你正妃,你待如何?”   “还有,将来你的儿子,我们岭南王府未来的继承人,也同样被逼着放弃自己原本的未婚妻,另娶大齐皇帝赐婚的人,你又待如何,你要他又如何?”   问题转了个方向,萧烨终于明白大约他父王找他来并不是真的要谈白氏一事的了。   他是岭南王世子,这个位置身处的地位和处境自然很清楚。他也一直知道他父王对大齐的心结,他也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刚巧他父王对他母妃动了心思,恐怕他和他母妃就真的是一抔黄土了。   有些事情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知道,但他也很难感激,难道他要感激他父王百般纵容着一个疯子,千方百计的要干掉自己,很多次都接近成功了,然后他那父王安排在背后的人在他快死的时候才扒拉一下他,让他别死透了?   不过他父王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关于大齐的事,说过他对大齐的态度或策略。   其实这事不仅他父王有心结,他自己同样也是处境尴尬,可能比他父王的处境还要复杂些。   大齐皇帝虽然是他的亲舅舅,他的外祖母抚养大了现在的大齐皇帝,可是皇家亲情有限,他幼时住在大齐,为何要掩藏自己,外祖母让人教养他也都是让外人以为他暴躁顽劣,还不是为了减少景帝的戒心吗?   如果他不是喜欢上了槿儿,然后使了手段又有外祖母的帮助,还有槿儿的姐姐成了景帝最看重的宠妃,他如何能顺利娶到她?大概赐婚过来的不是五公主就是七公主吧。   他父王也好,还是他也好,其实对大齐皇帝来说,在考虑到利益和大局,需要对岭南要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对待时,其实并没有多大分别,跟他母亲是不是大齐的长公主,也没有特别大的关系。   尤其是皇帝会换代,亲情就更是笑话了。   所以他仍是没有出声,静待他父王后面的话。   岭南王见儿子面上的讥诮之色终于消失了,知道他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才道:“岭南和西夏同为大齐两大异姓藩王,西夏苦寒,战乱不断,岭南相对来说要好上许多,尤其是发展港口后,藩地越发昌盛。”   “可是岭南和西夏在大齐的地位却并非如同我们的经济一般。西夏兵力强盛,大齐依赖西夏抵御西域北辽,因此和西夏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所以当年西夏王可以私下拒绝先帝的赐婚,娶了祁氏为原配王妃,先帝没法,反只能为了拉拢西夏为嫡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求娶了西夏王项氏另一支的女儿为正妃。及至西夏王妃祁氏病逝,先帝才又赐了你母亲的姐姐文华公主,现在的文华长公主予西夏王为王妃。”   “不过祁氏已出一长子项璜,西夏王也是照旧为长子请封,先帝也只能仍是册封了项璜为西夏王世子。”   对比西夏,岭南就要弱势许多,大齐的皇帝在给岭南王赐婚前绝不会先和岭南私下商议,只会强塞过来,不娶也得娶。   所以不论昌华长公主,这赐婚本身就让岭南王吞着屈辱和不甘,这才致以初时他明明并非不喜欢昌华长公主,可行为上却偏向了白氏许多,对幼时的萧烨也不怎么好。   说到西夏,他见儿子脸上浮现出抹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却又隐隐有了些讥诮之色,他顿了顿,收回了话头,继续道,“可是我们岭南,兵力不够,越是富庶,反而可能越是怀璧其罪。赐婚也就罢了,我更担心何时大齐哪个皇帝动了心思撤藩,届时岭南要如何应对?”   “阿烨,我认可你为岭南下一代的岭南王,不是因为你是你母妃的儿子,大齐皇帝册封的世子。我终于下定决心否定了你大哥,也不是因为他只是一个侧妃之子,或者因为白氏的各种小动作。而是因为你才是岭南王府更好的继承人,能更好的承继岭南王府。”   “你下去吧。白氏一族,各本土世家,可用则用,不可用则弃,不要因着个人的感情决定一个家族的命运。”   萧烨听完岭南王如此认可的话并没有丝毫感动,也没有表达一下自己必会做好下一任岭南王的决心,而仍是木着脸给岭南王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岭南王看着萧烨的背影,很久都叹不出一个气来。   因为无论大局如何,无论他为他的母妃或他做过什么,也抵消不了他纵容白斓这么些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和无法弥补的伤害,而且,他还要继续为了保存白斓母子几人而费尽心思。   因为当年,他曾经承诺过白斓,他的长子萧恒才会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心目中的王妃,也唯有她一个。   可是,在他见到昌华之后,他变了心,只有他自己很清楚,他其实变了心,所以他负了白斓,当然,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却仍是独特的。   初时,哪怕自己变了心,他也不肯承认,只骗自己说自己只是被美色所诱,他真正在意的仍然是白斓,因为萧烨的血统,也因为当初那个承诺,他也真的一心只想培养萧恒做自己的继承人。   可是萧烨却意外的成长的太好,相比中庸的萧恒,他才更适合做岭南的继承人。所以他不仅负了白斓,也最终背弃了那个承诺。   这才是他一次一次纵容白氏的真正的原因。   ***   萧烨跟岭南王谈完话后,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岭南的局面并非一夕之间可以改变,萧烨也不是好高骛远的性子,又有什么仇恨激励他立时就要壮大岭南跟大齐宣布独立,他又没有病。   他连岭南内部的局面都还没有完全控制,闲操那么份心简直就是受罪,所以他和岭南王谈完话之后,自然仍是该干嘛就干嘛。   外面的事情不说,紧接而来的便有安槿的及笄礼和他们的大婚。   安槿自昌华长公主寿宴那日之后,就颇有些闷闷不乐,昌华长公主大抵知道她的心结,也不劝她,只对她道:“槿儿,你的及笄礼不过就剩下半月时间,这些时日一直只顾着安排你和烨儿大婚事宜,倒是忽略了你及笄礼的细节。说来,这及笄礼是需要请正宾和赞者的,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昌华长公主大概也知道她会想请谁,不过是想着法子让她能召了陈家大夫人和陈家大小姐说说话,也好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这王府,的确是个让人气闷的地方。   果然,安槿听了昌华长公主的话眼睛就是一亮,道:“母妃,这里我又不认识多少人,只有陈家大夫人和陈家大小姐比较熟些,我能请她们吗?”   又道,“大婚那日已经要宴请所有世家了,及笄礼那日能否只请母妃想请的人?”   昌华长公主点头,这本就是她的打算。及笄礼只是相熟亲近的为安槿庆祝罢了。   不过她又稍微犹豫了一下,道:“陈大夫人出身清贵,人品贵重,自然是极好的人选,但这正宾却是讲究父母俱在子女双全之人……”   陈大夫人其他便也罢了,只是子女上只生了陈峖柏一个,说起来,就是陈二夫人也比她强些。   安槿就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母妃,若你是担心将来我生不出女儿来,真是大可不必担心,我母亲可是连着生了我们姐妹五个,最后才生了个小弟弟呢。”   昌华长公主莞尔,伸手捏了捏安槿的脸颊,便也无所谓了,她本也不是拘泥之人,对这些倒也不怎么忌讳。   而安槿这般不知羞的说什么生女儿什么的,让她觉得实在好笑,大齐规矩要重些,世家贵女虽也不乏娇憨直率的,可这样婚前就大咧咧在自己婆婆面前说什么生儿子生女儿的,想必也是不多的。   如此,便定下了安槿及笄礼那日陈大夫人为正宾,陈峖棋为赞者。   翌日,昌华长公主便派了人去陈府,召陈大夫人,陈家义女陈峖箐以及陈家大小姐陈峖棋入王府说话。   ***   说来陈峖棋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应该说是比之前的日子要更难过,因为前几日她的舅母周氏来了一趟陈家后,她的母亲陈二夫人就病倒了。   如此她尽心侍疾也就罢了,可前日周氏过来探望她母亲时,也不知说了什么,直接跟她病中的母亲还红了脸。事后,更是直接寻了陈峖棋说话。   周氏道:“棋姐儿,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白家家主见了你舅舅,如果你不肯嫁给三公子,白家就会断了你舅舅和你表哥的前程,你大表姐夫也在农务局做事,你知道,那里是大房白二老爷的地方,想来也很快会受到牵连。”   “还有你二表姐的未婚夫,我的娘家周家,都会因为你的缘故受到影响,说不得就断了前程。”   “你舅舅情愿断了他自己和你表哥的前程也不肯勉强你和你母亲,你母亲也不肯委屈你。可是棋姐儿,你不能这么自私,你外祖母,你舅舅和你表哥都自小疼你,现在你外祖母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你母亲也病倒了。难道你就觉得嫁给三公子就有那么委屈你吗?他哪里就配不上你,要你宁愿让所有人为你牺牲也不肯嫁?”   “现在你外祖家所有人都因为你受到牵连,可大家却都瞒着你。我实在不能忍心看着你舅舅和你表哥都被毁了,你也知道,届时你母亲怕也是活不成的,所以现在就把事情摊到你面前。”   “你也不用觉得委屈,把这事情闹到陈家人面前,把你舅舅和表哥他们都逼到绝境,当真把你外祖母逼死。那就只当你外祖母不幸,没生你养你母亲这个女儿,想想你自己,将来可会为着你女儿逼死你母亲,逼得你哥哥弟弟前程尽断。”   周氏说完这些话,就脸若冰霜的离开了,仿佛陈峖棋欠了她八万两银子似的。陈峖棋只气得全身发抖,心痛如绞,却是半点办法也无。   当然了,白老爷子要是知道自己敲打了一顿族侄白成业,结果白成业却是死扛着不肯找妹妹,反是那周氏却因为自己娘家的一些阴私事受了白二夫人林氏的一顿威胁,私自跑到了陈家找陈二夫人和陈峖棋,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白老爷子还没这么蠢。   他是知道白成业还算有分寸,陈二夫人对这兄长也是敬服,若是白成业肯规劝陈二夫人,想必事情能顺利许多。   哪里知道儿媳林氏背着他做了更多,而陈峖棋对萧翼已经深恶痛绝。很多事情大方向不一定有错,但细节处操作手法错了,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且说陈峖棋明明知道舅母周氏说的都是歪理,她没必要为了母亲的娘家就该牺牲自己,可是周氏说的一部分却是对的,她外祖母舅舅表哥他们自小疼她,她当真不忍心他们因为她的事给毁了。   岭南极重视家族,更何况白家势大,舅舅若是逆了白家家主之意,当真是举步维艰,就是想做个简单的富家翁,都不一定可行,因为被族人唾弃,生活实在太不易。   陈峖棋心中煎熬,可是周氏后面那段的威胁还真是有效,她当真是不敢去寻陈家其他人帮忙,也半点不敢跟母亲透露,看母亲憔悴的病容,她甚至生出不若就从了他们,嫁给萧翼罢了。   可是想到白侧妃和白家的步步紧逼,想到王妃寿宴那日王府花园萧翼的言行,想到那日白侧妃的丑态,陈峖棋的心里实在是不甘心。   短短几日,陈峖棋就迅速消瘦下来。   所以安槿这日见到陈峖棋时,当真被她的消瘦憔悴模样给吓了一跳。   ****   且说这日陈大夫人带着义女峖箐和侄女陈峖棋受召入了王府,先去了正殿拜见了昌华长公主。昌华长公主不过是先时露了露面,便命人领她们去了安槿住的偏院了。   除了那次昌华长公主寿宴上的那次见面,这还是安槿入了王府之后,第一次私下见到她们。   因为是在自己院子里,安槿并没有带面纱,陈大夫人和陈峖棋见到她毫无乔装半点脂粉也无的模样都是愣了愣。   她们再看一眼一旁峖箐的样子,便知道想必当初安槿都是以峖箐的容貌来乔装自己的。是以安槿和峖箐互换后,府中之人竟是大多丝毫不觉。   陈大夫人和陈峖棋原以为安槿和峖箐本来就有些相像,可此时看安槿那样子,和峖箐哪里有半点相像,只脸型略像罢了。   当然了,其实陈大夫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安槿的真容,安槿初时进陈府昏迷时,丫鬟帮安槿洗去过乔装,只是当时安槿面上也有伤痕青肿,是以也并不大作的准就是。   陈大夫人和陈峖棋第一次在安槿换了身份的情况下和她私下相见,尤其是在安槿撤了乔装,颇有几分陌生的情况下,初时她们还有些拘束,待说了几句话,便又慢慢找回了以前的感觉。   其实除了身份变了,安槿和以前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分别,甚至没有了隐瞒之事,反是更轻松自在了些。   安槿提到及笄礼正宾和赞者之事,陈大夫人和陈峖棋自然欣然应下。   只是安槿看陈峖棋形容消瘦憔悴,说话间总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眼神中的阴郁再怎么言笑也始终留在眼底没消去过。   安槿是听说了陈二夫人生病的消息的,可她瞅陈峖棋的样子,却不似单纯因为担心母亲病情的样子。   安槿间隙间疑惑的去看陈大夫人,陈大夫人却只是微微摇头。她顿了顿,便让峖箐陪陈大夫人去她的书房看自己从京都带过来的一些名画真迹,自己则是留了陈峖棋单独说话。   安槿和陈峖棋曾在书院在一起住了两个月,经常一起秉烛夜商女刊之事,两人感情并非普通闺中友人般只是吃个茶赏个花而不能说些心事那种,兼且安槿原本就有四个姐姐,和二姐阮安柟三姐阮安梅关系都是极亲密的,自然和陈峖棋相处起来很是自然的就亲近起来。   此时她单独留下陈峖棋,陈峖棋看她这样看着自己,眼圈就忍不住红了。   陈峖棋原也不是什么娇弱经不起事的小姐,可母亲病情越来越重,舅母的话每日都扰得她发噩梦,又不能跟她人诉说,就是大伯母看出她不对,问她时,她思及舅母的威胁,也是死忍了没说出来。   此时当真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也许她不是受不住经不起这事,但她实在憋屈得慌,也愤怒得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6点第二更~ 第44章 抚峖棋   安槿是知道白家和白侧妃利用陈二夫人的娘家逼迫陈峖棋嫁予萧翼一事的。   当时萧烨收到钦州送过来的密报,得知白绍行受伤一事的□□, 便调查了白家五房之事, 然后就把此事写信告诉了安槿。   安槿原本还打算昌华长公主寿宴之后见见陈峖棋, 看看她的状况,却不曾想寿宴上那出闹得那样大,竟是把陈峖棋之事给忘了。   只是安槿虽然关心陈峖棋, 却不是喜欢干涉他人之事的人。   陈峖棋的亲事是陈家家务事,安槿原本也没有打算插手,最多需要时在背后把一些事情暴露出来, 由陈峖棋,陈二夫人, 陈家自己选择而已。   但陈峖棋现在这个样子, 却比她以为的还要严重。   安槿拉了陈峖棋一起到了坐榻上坐下,问道:“棋姐姐, 你可是心里有什么事情?我看你形容不好, 你这样子,怕是熬不到我的及笄礼就先病倒了呢。”   她看陈峖棋咬着嘴唇, 眼圈发红,却仍是不发一言, 就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手,轻道, “棋姐姐,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呢?你看,我十四岁上就被赐了婚, 知道这边情况复杂,路上危险,都不敢跟着送嫁仪仗过来,自己只带了几名侍卫一路上跋山涉水,又遇山贼水匪,地动中还和侍卫失散,若不是遇到义母,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她摇了摇头,继续道,“可是这些都是什么事呢?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事,从来也没让我怎么难过,怎么不开心过,也从来没让我放弃正面想方法去解决这些事,然后开开心心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棋姐姐,大家族自来事多,很多事情看似千头万绪无法可解,但抽丝剥茧,找到突破口却是未必不能解。”   鉴于自己和白家白侧妃一系天然的敌对关系,安槿虽然劝慰着陈峖棋,却也没想诱导她把事情说出来,只想着宽慰宽慰她,若是有需要自己事后再派人查查,有什么问题暗中解决了,或者透露给陈大夫人和陈峖柏就可以了。   陈二夫人毕竟是白家人,白家五房也是陈峖棋的外家,弄个不好还让人以为她居心叵测,大家族内宅的弯弯绕,还是挺麻烦的。   可是陈峖棋听了安槿的话却是一个受不住就哭了出来,这倒是把安槿给吓了一跳。   陈峖棋向来是个知书达理稳重端庄的姑娘,平日里也是体贴会照顾人的性子,安槿万万没想到什么事都能让她这般失态。   安槿有四个姐姐,且不说最小的四姐是个牛皮糖,大姐阮安檀稳重大气,二姐阮安柟高傲冷艳,三姐阮安梅温柔腼腆,但她们都不是会遇到事哇一声哭出来的那种,就是看似最软弱的阮安梅,那也是极其能忍的。   可能这也是因为她们姐妹多,母亲又不是会照顾人的,家族更不是什么温暖港,几姐妹都是自己风里来雨里去是是非非中长大的,除了四姐阮安桐是在祖母跟前养着娇了些,其他人可都得自小自己管着自己,没人惯着。   可陈峖棋却是不同,陈家家风清明,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一代家里又只得她一个女孩子,看似不明显,在家里其实是极受宠的,祖父母父母不说,哥哥弟弟们其实明里暗里都让着她护着她,就是陈大夫人,她能对安槿一个陌生人这般关爱,其实对陈峖棋这个侄女那也更是当亲生女儿般宠着的。   所以陈峖棋虽然被教的很好,温雅敦厚,但到底娇养着没受过什么挫,这次遇上这么个事,还被以前也是对自己很亲热的舅母差不多指着鼻子骂,说她自私,害了舅家全家,逼死外祖母,她心里自是又气愤,又伤心难过,又委屈,又着急的,早就受不住了。   且岭南民风开放,普遍来说世家贵女的性子也都直率些,隐忍这种东西不会被当成□□条都要学一遍。所以陈峖棋对着安槿哭出来,其实在岭南真算不得什么。   安槿心里却是颇为怜惜,这都叫什么事啊,竟然把峖棋给逼成这样了,那陈二夫人也太不能经事了吧,遇到事,自己先病倒,这做母亲的。   陈峖棋哭完了,拿了安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然后精神气就明显好了很多,她就是憋闷得太厉害了。   然后她才不管背后的那么些弯弯绕,不管安槿是白侧妃白家的死敌,未来的王世子妃,在她心里,她大伯母还当安槿是义女,还和安槿亲近,她是陈家人,自然也可以和安槿亲近。所以她就把这些日子的事一股脑的都跟安槿说了,直听得安槿目瞪口呆。   峖棋的那个舅母周氏,真是见过恶心的,没见过这么恶心的,自已无能,逼着外甥女卖身,竟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还说峖棋逼死她外祖母断了她舅舅表哥的前程,连什么表姐夫的前程自己娘家的啥啥也都能赖到峖棋身上。   什么玩意,峖棋是陈家女,又不是白家女,白家的坏水算计到峖棋身上,还想让峖棋瞒着陈家由得她们算计,简直了。   当然了,安槿直觉就这样想也是她家族意识没那么强烈,对陈二夫人不能感同身受的缘故。   且说陈峖棋说完就巴巴的看着安槿,道:“槿妹妹,你是最有主意的,反正我不要嫁那恶心死人的萧翼,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舅家那边,事情有什么转圜余地吗?”   陈峖棋这样就把事情倒竹筒子似的都跟安槿说了,并不只是单纯表达一下自己悲惨处境的意思。   她和安槿一起办女刊,然后安槿不仅自己搞定了女刊,还顺便阴了白侧妃一把还让白侧妃毫无办法,然后那日在寿宴,她也看到安槿是怎么跟白侧妃斗智斗勇的,那样被白家姐妹仰望着的白侧妃,说句话就能逼得自己母亲忐忑不安的白侧妃竟然最后被逼得撒泼卖痴,再想想安槿神奇般的经历,她也不由得就对安槿起了迷一般的信任,觉得她是没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喏,刚刚安槿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如果安槿知道自己宽慰人的话会被拿来这么解读,也不知会作何感想。其实她本意大概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而是每件事情都能有很多种结果,你总能找到一个不那么差的,然后继续乐呵呵的过下去。   否则,她二姐也不必嫁进宫去,给老皇帝做妃子去了,谁当真乐意啊。   不过此时安槿看着陈峖棋消瘦的面容,红肿的眼睛,当真不忍拂她意,她想了想道:“棋姐姐,你是陈家女,不是白家女,就算白家大房威胁你舅家,其实只要做做样子,陈家出面把你舅母斥责一通,严辞拒绝掉你舅舅,白家大房也就迁怒不到你舅家身上。白家家族也不会因为你舅舅无能为力的事而不容他于家族。闹大了,丢脸的可是白家大房和白侧妃。”   陈峖棋一愣,这些时日被逼进死胡同,有些浅显的道理竟然就被忽略了,这样做舅家暗中肯定还会被白家大房迁怒,但明面上大房还真是没有办法的。   不过安槿说到这里,脑中却是灵光一闪,这陈二夫人不是装病吧,说起来,若是装病,也不失为保护女儿陈峖棋的一个消极应对方法。   安槿摇摇头,反正是装病也好真病也好,还真是能把这事给拖住了。   她又拍拍陈峖棋,道:“至于你表哥那里,你不是说你大堂哥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回家去问问,说不定有什么新进展。至于你舅舅和你表哥的前程,白家大房也太自以为是了,他们是不是真以为他们才是岭南的王了。”   这话却是说得陈峖棋心头一凛,不由得就抬头去看安槿。   安槿一笑,道:“他们想要前程,若是这么点子事都处理不了,还能有什么前程?至于你舅母的娘家,大姐夫家什么的,那关你什么事?让你舅母自己想法子去解决呗。”   “棋姐姐,你且回家先去找你大堂哥,我想,你这些时日的变化,义母都看在眼里,你大堂哥肯定也注意到了的,说不定他已经在帮你查着这事,就不要什么都自己闷在心里了,你可是陈家大小姐,不是什么寄养在舅家的孤女,你的亲事,还轮不到他们来说卖就卖。”   陈峖柏心细如发,她不信陈峖柏会没注意到二房的动静,自己堂妹的异样。   其实刚刚听完了陈峖棋的话,安槿就相信这事真不需要自己插手,陈家肯定能解决的,陈峖柏发现二房有异,轻易查查,就必能查到周氏的手脚。   只是瞅着陈峖棋的样子,好歹宽慰宽慰她,别让她自己把自己给憋闷坏了就是。   ***   送走陈峖棋,虽然安槿相信陈家自己能解决这事,她还是特地去了景和殿找了萧烨去打听打听情况。   安槿是用了午膳之后才去的,萧烨却是不在殿中,反正她也没什么事,便就在他的东偏殿里的小花厅等他。   其实说是萧烨的偏殿,但这里的东西却都是安槿的东西。   安槿大婚后也会和萧烨一起住在景和殿,新房设在正殿,这东偏殿却是早被萧烨辟了出来,给安槿留着做她的书房画室休闲处,里面满满都是萧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送给安槿的东西。还有先时安槿摆放在别院的嫁妆,现时也已拉了不少过来,摆放了出来。   殿里院中的摆设布局也和安槿在大齐皇宫中的清桂院相似,就是那院子里种的桂花树的大小都好像差不多,所以到了这殿中,常常让安槿有一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大齐皇宫中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非本土人士,穿越前父母忙碌对她关注也很少,就是自个儿长大的,所以她不像本土世家女身上的家族责任感那么强,也不觉得别人该是自己的责任,她的情感都是发自本心,顺心而为的... 第45章 抽丝茧   萧烨回来的时候已是快申时末,他回到自己的寝殿时, 听说安槿过来找他, 还在偏殿里等了他一个多时辰, 就衣服也没换,直接就来了东偏殿。   十月初的天气已渐有凉意,窗户微掩着, 桌上的花瓶里插了几支秋菊,黄灿灿的,让室内多了几分活泼生动。   而安槿可能是等得太久, 原应是坐在了榻上看书,此时却是已经在榻上睡着了, 书被抽了出来放在一边, 身上则盖着一床薄薄的丝被,当是侍女见她睡着给她盖上去的。   守着她的是雪芽和采枝两人, 见萧烨进来, 也没有含糊就行了礼退到了门边守着。   虽说在岭南未举行大婚,但安槿从大齐出发, 穿了新嫁衣,拜别家族父母和景帝时, 便已是岭南王世子妃,萧烨的妻子了。所以从礼节上来讲, 也谈不上失不失礼的。   萧烨看着软榻上睡着的安槿,脸颊粉粉嫩嫩的,唇瓣微润, 睫毛想微微卷曲的刷子,显得格外的娇憨。萧烨倒也没有其他心思,她睡着的样子,颇有点孩子气,偶尔小巧的鼻子还要微微皱一皱,实在有点可爱。   他刚走了上前,就见她伸出了只手挠了挠自己的侧脸,然后那脸颊便立时多了几道红印子。   萧烨皱眉,把她的手挪开,然后想着这软榻毕竟是坐榻,即使有薄被盖着,也是容易着凉的,且睡得也不舒坦,就刚想抱了她去床榻上睡,安槿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也不知是自己睡的不舒服,还是因为刚刚萧烨的打扰。   她睁开眼,看到萧烨这么近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吓了一跳。   安槿撑着榻背坐起身,微皱了眉问道:“阿烨,这是什么时辰了?”   鉴于连名带姓的唤萧烨好像太过凶悍,她就改唤阿烨了,不过小时候为了装样子讨好他叫的什么“烨哥哥”“阿烨哥哥”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了。   萧烨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先吩咐了侍女拿水过来,才答道:“快申时了,你饿了吗?我让她们给你端点点心过来?”   安槿平日里都有在上午和午后用点心的习惯,便点了点头,不过她就突然眯了眼笑着问萧烨道:“阿烨,为什么我觉着你好像比以前体贴多了?你以前可不会问我吃不吃点心的。”而且通常出现都是毫无预兆,来无影去无踪的,脾气还有点臭。   她此时这样看着萧烨,微带了点刚睡醒的懵懂,却又巧笑嫣然,粉嫩双颊红扑扑的,唇瓣更是鲜艳欲滴,睡着的时候明明像个粉粉的孩子,可现在这样微微瞅着萧烨,大眼睛水滟滟的,却又说不出来的娇媚了。   萧烨有点口干舌燥,抿了抿唇,就放下她,起身走到窗前把窗户给开大了些,院子外的花香味便随着风飘了进来,他才清明了些。   萧烨坐到椅子上,端了刚刚侍女上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又命她们去备了点心,这才看向目光一直跟着他动的安槿道:“以前我送一个医师,你还总当我会让她给你下毒似的,送你点心,你还不直接当□□?”   安槿便咯咯笑了出来,想到好像如果以前他真这样体贴,是不太自然似的哈。   两人闲扯了几句,安槿也从刚睡醒的迷糊状态中醒来,便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遂就问起了陈峖棋一事。   萧烨坐在桌前,听安槿说完了陈峖棋今日述说的事,就道:“这事,你不用担心了。白绍行的事,我已经交给了熊二,陈峖柏此时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陈家大小姐的舅母周氏,会这么急不可遏口不择言的逼迫陈二夫人和陈大小姐,并不单纯是因为她夫家白家五房的事。钦州那边的局势也已经稳住了,白家五房的事还没那么急,白老爷子应该不过是敲打了白成业一番,你看白成业不是还坐得住,没怎么慌吗?”   “这事,是出在她的娘家周家身上。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熊二已经在处理这事,白二夫人林氏是用了她娘家周家和她大女婿关家的阴私事逼得她跳脚了。”   周氏这女人,还不是一般的恶劣无耻,白家五房求陈二夫人若说情理上还能说得过去,她竟是为了自己娘家的阴私事来逼迫陈二夫人和峖棋,那就不可原谅了。   以前听峖棋说过她的舅家,因为是白家,她也认真听了的,她口中所述的舅母也是温柔贤惠待她很好的,万万想不到一遇到事就是这副嘴脸。   萧烨微微扯了扯嘴角,道:“用不了多久,这些事就会一件一件的被掀起来了,白侧妃和白二夫人吃相太难看,这次怕是惹着陈家了。”   安槿听了这话,算是把担心陈峖棋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不过说到陈家,她观察到萧烨细微的表情,就忍不住把心里存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阿烨,其实我一直有些奇怪。”   “我来之前,教导嬷嬷和先生都跟我说过陈家,说陈家是累世的书香世家,钻研学问,编书立著,教书育人的居多,虽世代也多有为官的,但也是清明公正之官,少有和官员拉帮结派,参与党争的。”   “可是我和陈老太爷接触,虽然说的都是书画书院之事,但他却是帮了我们很多啊,这却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说的是,很明显,萧烨和陈老太爷私下也是有很多接触的,有关她的事,很多都是萧烨事先和陈老太爷商议好的。   萧烨笑道:“我除了是岭南王世子,也还是陈老太爷的学生,我在书院的时候,他曾教导过我几年,所以,我找陈老太爷,只要不是行什么不妥之事,有何不可相帮的?你也说了你们说谈的都是书画书院之事,至始至终,他也没有偏帮过你,所行都是公正的,所以你所说的帮助我们和陈家不拉帮结派,不参与党争的传统并无冲突。”   说的好像蛮有道理,但仔细一想,这样说,陈家不是不参与党争,而是只维持正统的意思?她记得以前得来的信息并非如此,他们是正不正统,都不会理你的。   萧烨看安槿一脸不信的样子,终于不再忽悠她,却是起身坐到了她身边才道:“槿儿,陈家是前朝世家,祖籍虽是在岭南,却是世代都在朝中为官的,前朝末皇帝让位给本朝姜氏祖皇帝,陈家便辞官回了岭南,几百年来,再未有子弟入京为官。这,当是他们家族的祖训。”   安槿有些吃惊的看着萧烨,就听他又继续道,“大概他们并不效忠姜氏,也无心为他们的江山效力,在岭南,也只做些实事,以求不愧本心,也是保持家族繁荣的必要。”   “至于他为何要帮你,你当明白了吧?我想,你的外祖,顺国公府应该有密信给陈家。”   他说着,却是顿了顿,才道,“当年,母妃嫁来岭南,虽然母妃也是顺国公府的外孙女,但顺国公府却没有出声,陈家也没有对母妃施以任何援手,因为母妃,她是大齐姜氏的公主。”   顺国公府,是前朝皇室赵氏,陈家效忠的赵氏。虽然已经过了百多年,早已物是人非,但老顺国公相求,陈家力所能及之事,想必陈老太爷也不会拒绝的。   萧烨握了安槿的手,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恢复了些随意道:“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不必太过在意。”   安槿点头,这个年代有些家族忠于旧主的想法根深蒂固,并非不可能,但毕竟过去了百多年,这种关系有多牢固就很难说了。   ***   安槿和萧烨在说着陈家事,陈家陈峖柏却也是请了自己母亲和堂妹陈峖棋说着事。   这一日,陈大夫人和陈峖棋回去,陈大夫人看侄女眼睛红肿,虽然洗过又用脂粉遮了遮,但还是能看出哭过得痕迹。   她叹息了声,就伸手搂了她,也并不询问她什么,就这样回了陈家。   周氏就这几日来了两次陈府,第一次来后,弟妹白氏就病了,第二次来后还和病中的弟妹起了争执,然后侄女又失魂落魄起来,这事,她作为当家主母能毫无所觉才是怪了。   只是涉及到弟妹的娘家事,弟妹和侄女都不肯说,想必是难堪事,只要不牵涉到陈家,她也不会打听,不会干涉。   只是眼瞅着侄女消瘦憔悴下去,弟妹却又生病理不了事,她却不能不管了。   回到陈家,陈大夫人还未命人送陈峖棋回二房,陈峖柏却是派人到二门接了她们,特别吩咐带了陈峖棋一起过去。   陈大夫人心中有数,便带了陈峖棋一起去了厅中。   陈峖柏也没有跟她们说什么,只给母亲陈大夫人请了安,就让她们两去看桌上的一堆文件和一叠画押的欠条地契物契。   陈大夫人和陈峖棋看了那些画押的欠条地契物契,数量惊人,虽那画押之人是谁也不认识,但那周姓却是格外的醒目,陈大夫人不动声色,陈峖棋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再看那文书,一份却是钦州那边守军中的画押文书副本,应是让人专门手抄出来的,说的正是陈峖棋舅家表哥之事。   却原来那白绍行受伤根本并非邻国李朝国的人所为,而是钦州知州谭应年派人挑动榷场发生纠纷,然后趁乱派人伤了白绍行。此时钦州知州已经被驻守钦州的边关守将连镇兴捉拿归案,以叛国罪收监,现在应该已经是送往王城的路上了。   这件事连镇兴行动迅速,王城众人应该还未收到消息。而这份文书是萧烨拿到密报后便让人抄了一份送给了熊骞,熊骞就把它连同手上其他的东西一起送给了陈峖柏。   陈峖棋不知道钦州情况如何,看不出这文份画押文书里面人物的各色关系,但她表哥受伤并非敌国所为,而是阴谋而致却是看出来了。   联想到表哥受伤这事发生后的一系列事情,她面上满是不可置信,抬头看向自己大堂哥,颤抖着嘴唇问道:“他们,是他们为了逼婚,所以做的这么龌蹉的事情吗?”   陈峖柏点头。   其实这事发生的起因并不是为了逼婚,白家脑袋也没这么抽,只是先发生了白绍行受伤一事,然后白家大房顺手就拿来用了而已。   这事背后真正的原因牵扯到钦州边关那边的权力斗争。   钦州边关守将连镇兴是萧烨的人,而知州谭应年却是白家的人。谭应年挑动榷场纷争,想引发李朝国和岭南乱局,然后想以失职罪处理掉连镇兴,让其副手取而代之。   可惜榷场之事却被白绍行发现了端倪,这是个正直向上的孩子,必然要破坏他们所为,结果就被执行此事的人给打晕了。   好在白绍行是白家人,他们也没给杀人灭口,就把白绍行送去了钦州给知州谭应年处理。   谭应年把白绍行这事写成密报送到王城白家,白二夫人林氏正收到了白侧妃的指示,愁着要如何促成萧三公子和陈峖棋的亲事呢,那日她和白二老爷好生商议了一番,便就顺便利用了此事,这才引出了这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但这些萧烨自然不会跟熊骞和陈峖柏说,只是陈峖柏身为王府律史,对王府各系官员大抵派系还是知道的,所以大概也猜出了一二,但背后那些事和陈家无关,他只需要抽出有利的信息解决掉堂妹被逼婚一事即可。   虽然陈家可以直接拒绝白家五房,但白家这次这般算计,只当陈家无人般把婶娘逼得病倒在床,逼得堂妹惶惶不可终日,只是拒绝掉婚事也太便宜他们了。   陈峖棋气得面色发白,再看那些画押欠条产业什么的,她不知那画押人周守顺是谁,但大堂哥把这些和那文书一起放在这里给自己看,必然也是相关的,然后那画押人的姓氏周却着实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她问道:“大哥,这些又是什么?”   陈峖柏没有丝毫隐瞒,这次的事,让他突然觉得这个堂妹经的事情还是太少了些,陈家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而且她还有一个白家那样在风暴中心的外家,总要让她更经得住事才行。   他道:“周守顺是你舅母娘家侄儿,也就是你那二表姐未婚夫的兄长。他前些日子在赌场被人下套,输光了所有财物不说,还偷了家中产业抵押,借了地下钱庄不少赌资。”   这些还只是熊骞赎回来的一部分。   “这些也就罢了,周守顺的父亲,也就是你舅母的大哥,被白家捏了贪污受贿的把柄,揭出来,恐怕不仅是罢官收监的问题,整个周家可能都会被连累,失去举荐为官的资格,祖产也会被充公没收。”   岭南为官制度很大一部分都是靠举荐为官,所以岭南世家不像大齐那样有世袭爵位,却能世代相传,因为有举荐为官资格的只有世家和仕族,平民想为官就得参加大齐的科考或岭南特设的考试。   失去举荐为官的资格,也就是跌出世家圈了。   “白二夫人林氏就是用的这个威胁了你的舅母,让她到我们陈家威胁你和你的母亲。”   听完这些,陈峖棋已是气得不是面色发白,而是满面通红了。   她好半日才挤出了一句:“她怎么敢?!”   竟然还敢把自己母亲气得病倒,骂自己自私,那般的理直气壮!   此时她不想落泪,却还是忍不住气出了眼泪来,她憋了憋泪水,嘴巴张了张,似乎极为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大哥,周家的这些事,我舅舅知道吗?”   语音颤抖,但还带了些希冀。   陈大夫人到底怜惜她,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用帕子帮她拭了拭泪,就搂了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陈峖柏摇头,道:“所有的事情,你舅舅都是不知道的。阿棋,你舅舅并不同意你嫁给萧翼,所以哪怕白家家主找了你舅舅,你舅舅也没有来找你母亲。这所有的事,都是你舅母自作主张,过来逼迫你母亲和你的。”   听到这话,陈峖棋虽然更加厌恶自家舅母,但到底心里还是好受了些。   陈峖柏说完这些就不再出声,陈峖棋靠在了陈大夫人身上好一会,终于重又直起了声,问陈峖柏道:“大哥,我要怎么做?”   陈峖柏点头,对她这么快就能打起精神来很是满意,他并不喜欢自己妹妹是个娇弱的,遇事就失了主心骨只会自怜自艾哭哭啼啼的主。   他道:“今晚,你自己去把这事跟你母亲说说,然后和你母亲商议一下,过两日,把你舅舅全家,包括你外祖母,都请到我们陈家在东街的别院去。你表哥的事,我会单独跟你舅舅谈,而你舅母逼迫你们的事还有周家的事,就直接当着你外祖母和舅舅的面跟她摊开来说吧。证人方面,我会准备。”   陈家东街的别院,邻近白家五房的宅邸。如此,两家都方便,不然峖棋的外祖母还“病着”,也不好请她到陈家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6点二更 第46章 活久见   陈峖棋听了陈峖柏的话点点头,不过又有些犹豫道:“大哥, 可是母亲还在病中, 这事跟她说, 会不会加重她的病情?还有,外祖母也病着……”   陈峖柏看似冷漠严肃,内里却是极其护短, 他看自己向来健康明朗大方的堂妹明显憔悴了下来的面容,身上还带着从来没有过的阴郁和脆弱,心里一半是恼怒一半是怜惜, 恼怒的是他的妹妹,他们陈家的女儿竟被人用这般肮脏的手段威逼伤害, 怜惜的当然是自家好端端的妹妹被折磨成这样。   他放温和了声音道:“大夫说了, 你母亲的病只是忧思成疾,这件事情解决了, 她的病自然也就好了。知道逼迫你们的理由不是你舅舅表哥的前程, 不是你外祖母的病,而是她为了自己娘家的私心, 你母亲心里只会好些的。至于你外祖母,你放心, 我们陈家请她,怕是她的病可能会好了也不一定。”   难得的陈峖柏的话语中竟是带了不小的讽刺意味, 但陈峖棋却一点也不在乎,这次外家逼婚的事情,还是让她心寒了不少。   尤其她母亲还病着, 她外祖母也曾派人来看过,但话里话外却仍是让母亲赶紧同意婚事的意思,还好似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般,半点也不见她真的关心母亲关心自己。   三日后,东街陈家别院。   大厅里,右边主位上陈大夫人正在喝着茶,左边主位上坐着的却是位面目慈和的老妇人,正是那原本“病重”的白五老夫人,此时看她虽称不上红光满面,但精神却也不差。   也难怪,前些日子说孙子受伤,着实把她给吓着了,结果儿子白成业派了人过去,说是人已经大体都好了,还写了信回来。钦州那边原先说什么可能有战争,原来是虚惊一场,已经得到证实说那次纷争不过是个误会云云。   儿子哄着他,儿媳妇周氏又私下跟她说,只要陈峖棋嫁给了萧翼,侧妃娘娘就已是说了,要把孙子白绍行调到工农司,还能升两个级别,外孙女以后也是王府的媳妇了,这总是件荣耀的事。   就是孙子白绍行,儿媳也说了,大房林氏有意做媒,给白绍行说郑家的姑娘。那郑家家主现在可是岭南三司之一户政司的主事!孙子若是娶了郑家的姑娘,岂不是越发的前途光明了。   他们五房怎么看也是蒸蒸日上的局势,前日陈大夫人下帖子请她们,这般隆重,大声势下,她想着,这怕是要说说外孙女峖棋的亲事了。   白五老夫人一辈子侍夫教子,白五老爷待她温厚,她就生了一子白成业一女白静茹两兄妹,白五老爷也没纳妾,儿子女儿都是敦厚孝顺的性子,一家其乐融融,背靠着白家这棵大树,一辈子也没遇到过啥大挫折,儿子女儿更没忤逆过她什么。   如此她自己的性子也是养得再慈和良善不过的,眼里看待事物也也多是好的一面,例如,侧妃娘娘替三公子求娶外孙女陈峖棋,她当真觉得这是件荣耀的大好事,这是他们家越过越好的象征。   至于萧翼曾经和九房那姓叶的小丫头有点小暧昧,白五老夫人人老了,心也宽容且慈,她觉着,这算啥子事哦,谁没年轻过呢?再说了,三公子是啥身份啊,王府公子哪里有不纳妾的,外孙女嫁过去是正妻,三公子敬着,那日子就是好日子。   所以她觉得这真是一件好婚事啊,旺家荣耀的好婚事。   而坐在左侧下首的周氏不像自家婆婆五老夫人般一辈子顺风顺水,她出嫁前娘家是非多,好不容易浑身解数杀出一条血路来嫁给了白成业,好不容易过上了些年的顺心好日子,如今却是遇上了这般的糟心事。   她就不懂为何姑奶奶死活不肯同意王府的亲事,她觉得这姑奶奶是不是嫁去了陈家,也是书看多了,脑子被纸糊住了。   她此时可不像自家婆婆这般乐观,此事原本只要姑奶奶同意了,私下把庚帖给王府送去,定了亲事,这件事便完了,如何还惊动了陈大夫人,弄出这般阵仗来?   对面坐着的姑奶奶只黑着个脸,半点不往她这里看,那外甥女今日跟自己行礼时还全身都冒着寒气,此时也是坐在她母亲面前低垂着头,一声也不吭。   看见陈峖棋这个死样子,周氏心里也是暗暗的恨,侧妃娘娘咋就看上她了呢,长得也一般,还不如她家的千织和千纹长得水灵。想起大女儿家里的糟心事,小女儿未来的夫家就是她的娘家周家竟摊上了那样大的事,她的心里又是一痛,她再不能让她祸害连累到自家女儿身上的。   想当初,她还有她家老爷还都有心聘了陈峖棋给儿子白绍行,后来侧妃娘娘露了意思,他们这才歇了这个心思。   也幸亏没有聘她给绍行,平日里看着还好,这一有事就看出来了,竟这般忤逆,还敢给自己摆脸色,恶狠狠的瞪自己,若是自己的女儿,还不得给两巴掌好好教教规矩。都说陈家规矩大,家风好,她瞅着倒是未必,简直把个女儿养上天了。   她心恨又腹诽着,却也知道不能太得罪陈峖棋,只能哄着,说不定将来还得巴结她,想到这个,心里又有那么一丝不甘和不愤。   侍女们送上些甜品上来,陈大夫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五老夫人说着话,说些保养身子如何食疗的话题。   五老夫人可能察觉今日女儿一直都是一声不吭,气色也不是很好,外孙女就更是蔫蔫的,耷拉着脑袋,于是就对着女儿关心道:“茹儿啊,你身子可是大好了?前两日侧妃娘娘赐了些上等血燕给我,说是给我补身子的,我听阿巧说你身子也不大好,还特地带了两盒给你。”   阿巧便是周氏的小名。   又道,“侧妃娘娘也是有心,可怜见的,遭了那般大的委屈,好在王爷心里明白,念着她,听说这血燕就是前些日子才从那伯夷国得来的,立时便送去了侧妃娘娘那里。”   作为全程在王妃娘娘那里观看了整场大戏的陈大夫人陈二夫人以及陈峖棋,听了这话后表情各异。   陈大夫人扯了扯嘴角,垂了眼,拨着茶,一声不吭。   陈二夫人只觉尴尬和难堪,这一脸真诚说着这话的是她的母亲,饶是她原先因为知道大嫂的事心里不痛快,不想说话,此时也是不得不开口了,她道:“母亲,王府之事我等怎好妄加评论。我听峖柏说绍行的伤已经大好了,还写了信回家,可有此事?”   五老夫人也是个好说话的,被人转了话题也不自知,说到孙子伤好自然是开心之事,于是便开始说起孙子信中所提钦州的琐事,把那给侧妃娘娘加好感度的话也给暂时抛了抛。   不过说了一会儿,她又见自家外孙女也是一直未出声,她虽然年岁大了些,眼睛却还好使,也看出外孙女神色不好,就又关心道:“棋儿,我看你怎么面色不好,可是这几日休息的不够?可怜见的,可是这些时日你母亲病了,你照顾母亲熬夜了?真是个好孩子,照顾母亲重要,但你自己身体也重要。”   然后就对着陈大夫人道,“唉,这孩子,跟她母亲一样,都是实心眼的孩子,想当初她母亲也是,我病着的时候,也都是日夜侍疾,最后把自己熬病了的。”   她这话说的陈二夫人心里一酸,可陈峖棋却很不是滋味。   她们这边正说着话,那边白成业和陈峖柏已经谈完正好进来,陈峖柏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峻严肃,看不出情绪,而白成业面上却是有些灰败。   陈二夫人已经知道侄子白绍行之事,此时看兄长如此模样,心里又是一痛,他们家就两兄妹,感情一直都很好,兄长一家被白家长房如此算计,可能起因还是自己女儿,她心里还是很愧疚的。   陈大夫人请了白成业下首坐下,陈峖柏则是坐到了陈二夫人下首,堂妹陈峖棋的身侧。   见到两人进来,五老夫人就呵呵道:“成业,我们正在说棋姐儿这丫头呢,这丫头孝顺,为了照顾母亲,竟是生生把自己给熬成这样,你看这面色,真是让人心疼。”   周氏在旁边也忙附和道:“是啊,棋儿向来都是最孝顺的孩子,母亲您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您病了,她也是担心得不得了,要不是因着要照顾妹妹,就一定过来看您了。这孩子,向来都和您亲,也不枉您这些年这般的偏疼她,就是千织和千纹都吃醋呢。”   周氏不说话还好,陈峖棋本来因着周家的事已经对她生了厌恶痛恨之心,此时听她意味深长的话,哪里还愿意忍。   她不待别人再说什么,却是直接抬头就看着周氏冷冷道:“舅母,我不是照顾母亲照顾病的,我是被您上次威胁我,说是我若不能如了你的愿,答应嫁给萧翼,就是逼死外祖母,断了舅舅和表哥的前程,害了大表姐幸福的罪魁祸首给吓病了。”   这话一出,陈家人早有心理准备,白家五房的几人都跟傻了似的,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听到了啥。   她们也当真从没有见过陈峖棋这样一面。   周氏感觉到四面或震惊或疑惑或冰冷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脑袋就是轰一声,也没过自己脑子,就声音尖锐道:“你,你胡说什么!”   她身边的白千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唤道:“母亲,母亲。”   然后就有些惊恐无措的对陈峖棋道:“棋表妹,棋表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母亲怎么会跟你说这种话,棋表妹,你是不是病了,有些不舒服?”   然后对着陈二夫人哀求道:“姑姑,棋表妹不舒服,我看不如我带她出去院子里走走,她可能是这些时日太辛苦,有些癔症了。”   虽然她面色凄苦,眼含泪水,满面哀求,陈二夫人也素来疼娘家这几个侄子侄女,可先有大嫂为了娘家算计她女儿之事,现在这侄女竟然说她女儿是发了癔症,她的心到底还是偏向女儿,便只冷哼了声不理她。   此时周氏已经恢复了些神志,她用手抓着椅子扶手,稳了稳自己有些发抖的身子,扯了抹笑容对着此时如同恶魔般的陈峖棋道:“棋姐儿,你这是怎么了?舅母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话?”   说着眼圈就是一红,道,“是上次你母亲病了,我过来探望,跟你说的话让你误会了?”   她拭了拭泪,也不敢看其他人的脸色,只稳着心神对着陈峖棋道,“棋姐儿,上次你外祖母病重,长房的二夫人又跟我说了些事,去探望你母亲,见到你母亲也因为担心你外祖母而病了,我一时心急才跟你说了那些话。”   “但天地良心,舅母这么些年都疼你,你是知道的,如何会说什么你是罪魁祸首这等话?我只是说我们白家能有这般的光景,靠的都是王府的信重,侧妃娘娘喜欢你,想将你聘给三公子,那是天大的福气,多少的世家女想嫁给三公子都嫁不到的。三公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   “够了!”白成业终于听不下去,对着周氏就呵斥道,“棋姐儿是陈家女,不是白家女,她的婚事容得你在私下乱嚼舌根,我看你才是发癔症了!”   周氏被陈峖棋的话给扰了心神,受了惊吓,现在又突然被白成业这般在陈家人面前呵斥,一时受不住,便哇得一声哭出来,扑到婆婆五老夫人的脚下,哭道:“母亲,母亲,我都是为了绍行,为了这个家啊,我这样辛苦,求得是啥啊,结果谁都来骂我,呵斥我,连个小辈也能指着我鼻子骂,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陈二夫人看自己大嫂这个作态,气得全身发抖,连着咳了好几声,都说不出话来,陈峖棋本来还想再说上几句话,见母亲不大好,立时便只顾着扶着陈二夫人给她顺气。   五老夫人先时也是被陈峖棋的话给惊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认知里,哪里有这般说话的外孙女哦,她还是没听懂似的。   此时见儿子呵斥儿媳,儿媳抱着自己的腿哭诉,就忙斥责儿子道:“成业,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棋姐儿虽是陈家女,但也是茹儿的女儿。婚姻乃父母之命,棋姐儿的父亲不在家,茹儿怎么就说不上话了?这事你别怪你媳妇,让棋姐儿应了王府的亲事,是我同意了的。”   白成业听他母亲如此说话,那脸顿时红得跟被什么卡住了脖子似的。   陈大夫人却是“叮”一声就把茶杯往桌上重重放下了,表情颇带了些讥讽意味,难怪周氏敢这般放肆,敢情是家里有这么一位老太太,胡作非为惯了,以为到哪里都是她说了算,别人都是傻子,随便她糊弄。   五老夫人却是听不到陈大夫人的茶杯声,她已经把头转向了陈峖棋,略带了些不满但声音还算慈爱道:“你这孩子,这是如何跟你舅母说话的呢,她就算是再有不是,那也是你的舅母,你的长辈。”   又叹息了声,道,“我也听说了,你是不满意王府的亲事,可是我的棋姐儿,你连三公子都看不上,你还想怎样呢?难道你还想嫁给世子不成。”   若是安槿在此,听到这句话非得喷茶不可,这位老太太,太可乐了。   可是在场众人却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可乐的事,白峖棋眼睛都给气红了,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外祖母慈祥心善好说话,是再好不过的人呢,她,她真是眼睛瞎了呀。   老太太还没完,她还想继续,可是白成业却是不想她继续再说下去了,他黑着脸就对自己母亲道:“母亲,棋姐儿是陈家女。她父母俱在,家族兴旺,这世子再没有外家来决定外孙女的亲事的道理。就是妹妹,她既已出嫁,也该先以夫家为重。”   五老夫人皱着眉,儿子孝顺,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可争拗,她也并不愿就在外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只是他这话,着实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陈大夫人终于不想再听这一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说的却让人恨也不是恼也不是的话了,简直聒噪,又浪费时间。   她清了清嗓子,道:“老夫人,说来此次请了老夫人和亲家,其实是因着前些时日峖柏的同僚手上接到了个案子,里面的犯事人竟是白夫人的娘家兄长,峖柏想着这事既然事关亲家,没有不先知会一声的理,便特意去查了查这事,发现事情牵扯比较大,所以今日就特意请了亲家过来,想着有没有这事,也好跟夫人老夫人你们说一声,可别牵扯到此事当中去。”   说完又看了看坐在下面,听了她的话猛然色变的白千纹,叹息了一声道,“听说表小姐还和周家三公子定了亲事?我看这亲事,解了也罢,这样的男子,岂是托付终生之人。”   三日前,在陈峖柏和陈大夫人及陈峖棋谈话之时,周家的事还没暴出来,一部分证据被作为把柄捏在了白二夫人林氏手里。   而昨日,这事却已经到了刑务局。起因却是发生在流连坊的一起命案牵扯到了周家的周三公子周守恭,也就是白千纹的未婚夫,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事情越扯越深。   而流连坊,则是越州城有名的兔儿馆。   作者有话要说:  呼,累死了,明天要缓缓,恢复正常日更了~~ 么么 第47章 突求亲   熊骞仍是坐着东街那邻近白家五房宅院的阁楼里喝茶,旁边坐着的是非要凑热闹一起过来的熊真真。   白家五房的人一起去了陈家别院, 门外只有几辆马车候着, 看得久了, 也没什么更多的风景可看。   熊骞喝着茶,熊真真闷得慌,就忍不住将心里藏了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道:“二哥,那个周守恭真是个兔儿爷吗?还是这事是你设计的?”   熊骞横了熊真真一眼,熊真真立即态度良好的认错道:“哈, 二哥,我就是一说。”其实她还是怕她二哥的, 只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嘴。   城中有名的流连坊发生了命案, 一个名叫凉生的小倌死在了屋里头,查下去, 发现那日他接待了两个客人, 一个便是周家的三公子周守恭,在屋里还发现了不少周守恭送给那小倌的小玩意, 而其中的一支簪子却被人认出来,竟是今年宫饰坊新出品的上等玉簪。   宫饰坊是王府专用的首饰制造工坊, 制作出来的饰品都是王府专用,或王爷王妃拿去赏赐人, 或选出一部分送去大齐作为贡品的,这今年新出的款竟然会流出来,岂不是令人震惊?   刑务局的人动作很快, 也或者是早有准备,很快就将宫饰坊才上任一年多的坊主给拿下了,接着便揭了一连串的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官员,其中便包括了在工事局任职的周守恭的父亲周敬茂。   熊骞看妹妹懊恼的样子,一时善心大发,难得的多说了几句道:“那日周守恭并没去流连坊,但除了这一点,其他都是真的。”   顿了顿,又加了句,“所以你们女孩子,看人还是看准点,不要被外表斯文道貌岸然的给骗了,这世上表里如一的少。”   据说白家五房原先也有把白千纹许给陈二太太的长子陈峖棣的意思,且不说这是不是只是白家五房的单方面意向,那白千纹先就没看上陈峖棣。因为那陈峖棣颇得祖上学究的风采,就是一木讷老实的小学究,可那周三公子周守恭却是个口花花会哄人且长相俊俏的,   熊真真见自家二哥难得的指点一下自己,自然要接一下口表达一下自己的认可之情,她很认真道:“是这样,那白千纹也是倒霉。不过二哥,虽说外表斯文道貌岸然的可能内里是个欺世盗名的,但外面就是花天酒地妻妾成群的,难道能有更高机会是个好东西?”   熊骞听了这话就是一噎,可是这是他亲妹子,也不能真像坑别的得罪他的人一样随便坑她,所以也只能不跟她计较了。   熊真真见她哥又不理她了,她是个闷不住的性子,忍不住又要去扒拉一下她哥,就又小心翼翼道:“二哥,可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棋姐姐很快就十六了,这事过了,陈家肯定会很快给她定亲的,你想想办法。你那些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虽然熊真真知道她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她二哥又不会理她,可是不唠叨几句她就憋得慌。   熊骞大概终于受不了她翻来覆去的这些话,他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你也十五了,家里该给你定亲了?”   成功让熊真真闭嘴。若是以往,她还敢嬉皮赖脸胡扯几句,可最近她二哥心情不好,要是他真给自己定一门亲事,那哭都没地哭去。   她二哥的人品和亲情,其实真不是随便可以信任的。   ***   说回陈家别院的众人。   陈大夫人如同闲话家常般将周家之事说了出来,却是没头没尾的,说是犯了案子,却没说是啥案子,又说周三公子非良人,咋不良了也没说。   就是白成业,先前陈峖柏找他谈,也只是谈了白绍行受伤一事的真相,并没有谈及周家之事。   白家五房的其他人有点懵,白千纹更是抬头一脸惊恐莫名的看向陈大夫人,她和表哥周守恭的婚期就定在下年首季,不过就是半年时间了。   但原本还抱着五老夫人腿小声低泣的周氏就跟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般跳了起来,她对着陈大夫人就失态尖叫道:“夫人慎言,我们周家好好的,夫人说的什么话呢。”   白成业却是沉了脸呵斥周氏道:“闭嘴。”   他转头就抱拳对陈大夫人道:“夫人,还请明言。”   陈大夫人对着白成业的态度还是不错,她温和道:“此事我也是才从峖柏那里听来的。峖柏,你就把你知道的跟白大人说说吧。”   陈峖柏就简洁道:“前日流连坊小倌被杀,据查当日这小倌接待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位便是周三公子周守恭。之后,查到宫饰坊坊主上任前贿赂周大人,买脏诬陷上一任的坊主,以致其被剥坊主位。这些还只是一部分,因为这个案子具体的还在调查,不宜透露。但证据已是确凿,所以周大人被判,应是迟早之事。”   陈峖柏说完却转头又对周氏道:“白夫人,不过在知会这事给你们之前,为谨慎起见,我私下还是派人稍作了调查,发现白家长房应是之前对此事就已知晓一二。在前些日子夫人来我陈家之前,似乎夫人还曾专门见过了白家长房的二夫人,不知夫人是否之前就已听过些风声?”   周氏听到这里已经是惊恐万分了,可是她的惊恐多还是在娘家大哥之事东窗事发,被刑务局调查的缘故,却还没意识到陈家在此时说此事的最终目的。   她想否认,为娘家辩白,可却知道这里又不是刑务局,在这里辩白有什么用?甚至她还想求着陈峖柏透露更多的细节,如此她也好看能否有疏通的办法。   不过她还没说话,陈峖棋却出声了。   她质问道:“所以舅母是被白二夫人用周家之事相胁,要以我的婚事为条件,让白家长房出手替周家解决此事吗?”   周氏猛地看向陈峖棋,颤抖道:“棋姐儿,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劝你嫁给三公子,我都是为了你好,嫁到王府这样的好婚事……”   陈峖柏打断了她,道:“是不是好婚事,都由我们陈家来判断。白夫人,你怕是还不知道,周守顺在赌场欠下巨债,不少的祖产都已经被抵押出去了。那赌场可是有白家长房二夫人林氏娘家股份的。”   周氏像是被重击了一般,怔怔盯着陈峖柏说完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慢慢僵硬的把头又转向他身边的陈峖棋,只见此时的陈峖棋冷冷盯着她,就如同勾魂恶鬼般。   她的脑子里突然就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怨恨和不甘,她对着陈峖棋就尖声骂道:“都是你,你这个讨债的,败家破族的祸根,如果你一早答应娘娘的婚事,哪里会惹出这么多祸事……”   “啪”的一声,她的话戛然而止,白成业一巴掌扇过去,她的头撞到椅子角上,人就晕了过去。   血倒是没流多少,只是却是把白五老夫人给吓得够呛,她哆哆嗦嗦的起身,那边白成业却已跟陈大夫人请罪告辞,就命人上前抬了周氏离开。   陈大夫人没有留他们,这人要是留在了陈家医病算是怎么回事,这才是他们就选择白家五房附近的别院和他们摊牌的原因。   白家五房的人走的很快,他们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陈二夫人和陈峖棋。   等白家五房的人都走光了,陈大夫人怜惜的看了陈二夫人母女一眼,就冲她们柔声道:“棋儿,你母亲身体不适,你就先扶着你母亲下去歇息吧。”   陈二夫人经了刚刚这一连串的事情真是身心俱疲,她勉强挣扎着起身,只在陈峖棋的搀扶下无声的给陈大夫人行了一礼,便在陈大夫人的劝慰下,去了后面厢房歇息。   顷刻间,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大厅里已非一般的寂静,就是那收茶盏的侍女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惹了面色冷肃的陈大夫人和大公子不高兴。   待所有人都下去了,那待客的桌上也已经是干干净净空空如也,陈大夫人才出声问道:“柏儿,那周氏是怎么一回事?”   竟是如此失态,简直就跟个疯子似的,就算是被娘家之事刺激,也不该在陈家就失态疯癫至此。   陈峖柏看了一眼先前那周氏做的位置,才垂了眼冷道:“她的茶里面,加了激性之物,受刺激之时,心神就会失控,本心将完全不受掩饰暴露出来。”   陈大夫人摇摇头,半晌才叹息了声,道:“只可怜了棋姐儿,有个这么样的外家。”   陈峖柏却是没再出声。   什么样的外家都好,只怪他们把手伸到了自己堂妹身上,树大枯枝,这岭南的世家,传承久了,很少没有哪家是完全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的,敢手乱伸,就得承受后果。   ***   安槿在准备着自己的及笄礼,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只是昌华长公主请了个嬷嬷给她解说着流程,她记住了即可。   至于衣服首饰什么的,她来岭南之前,赵皇贵太妃,她母亲,还有她姐姐们都给她备好了,是让司衣所的人给她稍微添置点王世子妃额外需要加的配饰什么的就可以了。   司衣所经了寿宴上的事,衣史和几名女史下面的侍女都快换了个遍,又赶上了世子爷的大婚,中间还插了世子妃的及笄礼,自然是忙得飞起。   兼且这位世子妃始一露面,就把司衣所给改头换面了,她们真是半点也不敢怠慢。   这日安槿刚把及笄礼的所有事情都捋顺,回到房中,采枝就给她送来了一个消息,道是霍家大公子向陈家求亲,求的正是那陈家大夫人新收的义女。   作者有话要说:  迟的没脸见人了.... 第48章 很惊悚   这段日子忙忙碌碌,安槿倒是把霍珩的事情完全抛之脑后了。此时听到采枝说起, 就不由得皱起眉来。   跟雪青求亲?他要做什么?   他是想跟雪青求亲, 还是想跟自己求亲?   自己和雪青已经调换身份的事, 除了她的几个贴身丫鬟和陈大夫人等人,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当然他能猜到几分也不无可能。   若是他不能肯定自己已经和雪青调换了身份, 在明知道自己是岭南王世子妃的情况下,还作此举,是想做什么?   不过, 他若是真有心做什么,这样高调的求亲岂不是打草惊蛇?让她和萧烨对他心生防范?   还有一点, 他就那么肯定自己就是前世的那个她?以前在京中,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接触,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太多的疑问, 让她自己都觉得绕得慌。她猜不透霍珩的用意, 遂问采枝道:“这段时间,他跟雪青有什么接触吗?求亲一事, 雪青自己怎么说?”   采枝话不多,但向来很周全, 又跟了安槿多年,自是知道她的性格, 来禀告之前已经做过详细的调查,她道:“雪青并未和霍大公子有过接触,但明枝因为有铺子上的事情跟雪青禀告, 后来是见过雪青一次的。”   “以前明枝也是见过雪青的,所以她能看出也不一定。雪青也道她和霍大公子并无来往,请小姐小心。”   采枝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才道,“霍大公子说,若小姐有什么疑问,可在酒楼相见,他并无丝毫为难小姐之心,只想尽其所能帮助小姐而已。”   说着,她又递给了安槿一个小小的雕花木盒,道是霍大公子提亲时,送给雪青的,雪青不解其意,便送了过来给她。   安槿打开雕刻精致的小木盒,看见盒中的东西,立时如同被重击一般。   盒子里是一个吊坠,很多股丝线缠绕结成的细绳,串着一颗星形碧玉坠,一枚弯月形碧玉坠,碧玉莹透,仿若能滴出水来。   她伸手摸上去,一一翻开玉坠,看到上面果然一边刻着一个“宁”子,一边刻着一个“安”子。   一模一样,所有的,丝线绳的几股颜色,星月的形状饱满度,字的一笔一划,甚至那碧玉的纹路都那么相似,安槿看到这个吊坠,很有一股错觉,这个,真的就是以前自己的那一个。   许许多多早已被尘封或褪色的记忆鲜活起来,美好的,孤单的,或者只是一个个静影,全部都涌到了脑中   这是前世她自记事时就已带在身上的,据她的工人姐姐说,那吊坠是她父母在她出生前就准备好了的,等她有了弟弟或妹妹,就会把那个刻着“宁”字的星形玉坠拆开给她弟弟带,只不过一直到她离开那个世界,也没有机会拆就是了。   安槿瞅着这吊坠,先是满满的回忆,可是紧接而来的是难以言状的惊悚,这坠子是她贴身之物,很少取下来的,那霍珩若就是那人,那人又是如何这么……这么清楚这坠子的细节,还能仿造成这么逼真。   丝线绳的颜色材质,吊坠的大小刻纹甚至天然纹路,就是让安槿自己根据记忆仿造一个戴了二十年的东西,安槿都不敢说能仿造出来,可见他花的心思。   娘的,要不要这么吓人啊。   其实她一点也不感动,也许别人会因为这样的用心而感动,她一点也不。她知道这样大概或许对那个人对霍珩不公平,可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霍珩送了这个坠子过来,约了她三日后在上次见面的霍家酒楼见面。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陈家的那个到底是不是还是她,因为他知道她收到这个吊坠的时候,肯定会去见他。   安槿把吊坠推开,她知道自己还真是得去见他,不然,这件事会一直梗在她心上,让她觉得是有件事没解决一般,而且她是不知道他何时穿过来的,她也想知道她离开之后,那边的父母后来都怎么样了。   不过,霍珩的深浅不知,安槿并非自大的人,这事又怪怪的,如果她还没入王府也就罢了,现在她已在王府,瞒着萧烨去见霍珩,没事都觉得有事了。   她仔细想了想,这日萧烨过来华羲宫时,她还是把他叫去了她的院子,然后挥退了众人,把此事告诉了他。   当然,只是说表层的事实,就是霍珩求亲,并想见她一面之事。   萧烨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就难说了,他仔细看安槿的表情,看到的也只是安槿的为难和困惑。   安槿道:“阿烨,我觉得这事怪怪的。他见过雪青,我和雪青互换身份后也和他之前送的那个女管事明枝有所接触,应当是知道现在在陈家的是雪青的。”   说到这里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安槿真是苦闷。   萧烨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你想去见他?”   安槿点头,道:“始终霍家和你是盟友,霍大公子又是霍家的下一任家主,不问缘由的拒绝他的求亲始终不好。在陈家,和霍家家主他们看来,霍大公子此举当是示好,为了加强和我们王府的关系而已。”   无论如何,他的身份配雪青是足够了的,若是为了陈家的声望,改良商家门第,就还不如直接求娶陈峖棋。   若是拒绝,霍家家主还只当安槿拒绝霍家的好意,心里必会留下些疙瘩。   萧烨看安槿脸上复杂又有些困惑烦恼的样子,就笑道:“见便见吧。不过始终酒楼嘈杂,地点我来安排吧。”   安槿点头,她现在是在王府,出出入入的都引人注目,小心些总是好的,况且她向来看不透霍珩的行事,她还真怕他会把自己绑架了。   而萧烨,他不过是既想顺了安槿的意,又要让事情在自己掌握之中而已。   他派人调查过霍珩过去几年的行事,并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但直觉上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总觉得他在京中行事看似和安槿并无交集,却一直在暗中窥视她的样子。   这种感觉真心让他不是很舒服。   ***   三日后,安槿在萧烨安排的一个小庄子里见了霍珩。   安槿没有安排在厅中见他,而是把会面的地点放在了园中,两人坐在河池中间的赏景亭里,侍女们则是站在亭外几步开外守着,距离大约是安槿和霍珩若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她们应是听不太到的。   两人坐着喝茶,一直都是相对无言,安槿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霍珩是一直温和的喝着茶,仿佛两人此刻不过是闲暇时刻赏景一般。   安槿想起,这个人的耐心向来比自己足的,其实她是变成了阮安槿,耐心才越来越强了些,以前的自己其实一点耐心也没有。   最后安槿先道:“霍公子,我已经回了王府,现在在陈府中的是我的侍女雪青。您,是真心想要求娶雪青的吗?”   霍珩抬起眼看了安槿一眼,眼神倒还算平静,只是他一开口,就直把安槿惊出了一个冷颤。   他开口唤道:“安安。”   安槿只觉心中一股寒意升起。前世的时候,家人还有他都是这样唤她,都是再正常不过再熟悉不过的事情,可是现在从对面这个人口中叫出来,只让她觉得莫名的惊悚。   霍珩看着安槿面上神色瞬息数变,那眼神就好像看到鬼一般,手下意识的收紧,只觉一阵苦涩。果然,她早知自己是谁。   他定了定,仿似觉察不出安槿的异样,继续道:“我早知那个陈家义女是雪青姑娘。至于真心不真心,”   他笑了笑,带了些难言的苦涩味道,道,“安安,何谓真心呢?我真正不过只见过雪青姑娘一次,若说对她真心,不若说是她所处的那个位置真心了,她是雪青也好,雪红也好,我都是真心求娶。”   安槿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她握着茶杯从其中汲取着热量,好半晌才问道:“我父母,他们还好吗?”   却是换了话题,既然没得装,还说什么求娶雪青是不是真心不真心的。她怕他直接说出“你明知道,我对你才是真心的”这种话来。   他既然已经叫了她“安安”,她便知道,她否认也没有意思,因为他认定的事,并不因为你的否认而有任何改变。   况且,他既然已经这么直白,她为什么还要否认,她并不担心他会泄露出去,这个人一直是理智克制步步为营的,既然决定正面应对,那就正面应对吧,就算她曾是那个安安,可是却不再是前世那个任其施为的自己。   霍珩又笑了笑,这次的笑温暖如春,还带了些回忆,他回道:“他们很好,你离开后,他们便又有了各自的家庭,你们家原来的房子,我买了下来,一直原样保留着。”   安槿猛然抬头看他,她的脑回路向来有点怪,现在想到的是,那她的东西呢?去了哪里?她想到了这个,也问了出来。   “那我的东西呢?我以前的画,草稿,笔记,我用过的纸,板,我的布偶,所有的东西?”   还有她的衣服。她没好意思问,一想到自己私人的东西落到那个人的手里,她心里就是又恼又怒。   霍珩看见安槿涨红了脸的样子,有点好笑,她就是这样,原本他们是在说着一段多么有意境有情怀的回忆,可她的脑回路却好像永远不知道在哪根弦上,总是能离奇的出戏。   或者她本是一本正经想要质问自己的样子,但只要说上几句话,又突然气急败坏起来。他以前觉得她那个样子可爱极了,喜欢得不行,可是当她气急败坏的说,我根本不喜欢你,也不想嫁给你的时候,那个感觉就不是一般的难受。   这几年他一直在观察着她,看她一点点成长,作为一个并没有多少自由度的世家贵女,他看她生活得很好,甚至还能更随性狡黠,她喜欢自由,讨厌拘束,却一步步越走越窄,但性格却越见豁达。   这是他一直有些疑惑的地方,也是他一直没有试图早些去接近她的原因。他想更多的远远的了解她。   前世的时候,他算是看着她长大,自以为自己很了解她,也自以为自己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和爱护,却没想到她会那样抗拒着自己,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根本放不了手。   所以他能再有一次机会,就不再像前世那样早早进入她的生活,而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去旁观她,去了解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且他是霍家人,霍家在岭南可以有媲美世家的地位,但京都世家却是看不上商家的,所以他想娶她,也必须另辟他径。   直至她被赐婚,他也并没有被打乱计划的感觉,反是觉得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机会。   因为岭南形势复杂,她到了岭南,其实也就是一个孤女而已,他反而更好安排他们之间的事。在岭南,帮她换一个身份,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一件难事。   而岭南王府,想必只会想方设法把事情掩住,京都那边,永远也不会得到消息。   收回飘的有些远的思绪,霍珩笑了笑,看着安槿有些羞恼的神色就带了些安抚意味温和道:“你母亲将大部分东西都带走了,安安,她其实比你想象中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定准时7点更新~~~ 第49章 剁爪子   安槿看着霍珩这样对自己温和的笑,很有点想上前把这人脸上的笑容给撕下来扔地上的冲动。   她讨厌这种笑容, 那种仿佛你永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所有的情绪, 抗争,拒绝不过都只是在闹着小孩子脾气,他会对你宽容的笑笑, 好像接受你所有的情绪,也会好言好语的安抚你,但实际上, 你所表达的意思他都其实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听进去。   那种感觉真的让人无力而窒息。   安槿没有接收他的笑容,也没有接收他的话, 她前世的母亲到底有多爱她对现在的她来说, 哪里有多重要,只要她还好好的, 活的挺好, 那她就没啥好牵挂的。   对她来说,珍惜当下, 才是最重要的。   她转过脸,深深吐出了口气, 心道,果然是自己前世阴影太深, 还没走出来吧,不过这辈子,所有的事情已经不同, 他对她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影响。   安槿没有对霍珩那句“安安,她其实比你想象中爱你”发表感想,她确认自己的私人物品没落到他手中,心里就舒服了些,然后又将话题转回到了他向雪青提亲一事上。   她恢复正色,道:“霍公子,如果你是为了霍家和王府,和陈家的关系,求娶雪青,我征询雪青的意思,若她同意,我便会同意这个婚事。”   顿了顿,继续道,“若是你有其他的心思,就不必了。”   一声“霍公子”格外的刺耳。   霍珩静静看着她,似乎想看见她正色表情中的裂缝一般。   良久,他低眼伸手弹了弹石桌的桌面,才又复抬眼看着安槿带了些随意清冷道:“安安,你知道的,霍家,霍家和王府的关系,和陈家的关系,我在乎什么?我不过是为了你而已。”   看安槿面色迅速变青,先前寻了许久也没寻着的裂缝终于出现,他的心情才稍霁了些。这样的她才是他记忆中的安安,一直在他眼前不会消失的安安,让他安心。   他恢复了些笑意,道:“安安,你不必紧张,只要你不愿意,我都不会做什么。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   “只是,只要你愿意,我便可以安排,带你离开,我带你去海外,哪里都可以。在很多地方,国家,我都已经作了布置,你可以选一个地方我们好好生活。岭南这边,我也会安排,即使我们回来,王府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便娶了你的那个侍女,我们仍然像最初一样,你只当我还是隔壁的那位大哥就行了,像以前那般相处,你需要时就来找我。”   说完这些,他叹息了声,道,“安安,你不觉得,这里,这个世界太寂寞了吗?其实只要知道你安好的在那里,偶尔你需要时可以帮助你一下,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温文尔雅的动作,温和略带了些感伤的话语,清俊的面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无懈可击。可是安槿看着他,却半点不觉得轻松。   她只听到了“我便可以安排,带你离开”,她觉得其他大概都是衬托,只有那段才是重点。果然,他有这样的打算。   虽然她感觉和前世相较,他也变了很多,前世的他不会跟自己解释这么多,不过,她也没觉得有了这些解释她就更能接受一些。   安槿道:“多谢,霍公子。”   “不过我早已不是安安,我在这里,从七岁开始,就是阮安槿,有父母,有姐姐,有弟弟,有朋友,有未婚夫,比以前都要拥有更多东西。其实相比以前,我更喜欢这里,所以我只愿意一直做阮安槿。”   她低垂了眼,没有去看他的面色,只看到他握着茶杯的手突然青筋暴起,因着那双手白皙修长而格外的醒目。   她扯了扯嘴角,继续道:“不过谢谢你,以前,现在,你所做的所有事情,无论我接不接受,都感激你的心意和付出。”   “雪青那边,我会征询她的意见,你若执意娶她,她也愿意嫁你,我不会干涉。但,希望你若娶她,不管之前是为何,之后都好好待她。”   她起身,转身便告辞离去,刚跨出一步,就感觉到身后的他伸手过来,她轻轻一绕便让了开去。   然后也没有回头,便直接离开了。   她过来只是确认那些事情,然后问他,她离去后,她的父母好不好,确认过后,也便就放下了,不会丝毫拖泥带水。   霍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满心满眼都是阴霾。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水已凉,也都是苦涩。   他今日见她,也不过是试探她的态度,才好决定后面的计划。在这个世界,他当真是没什么可牵挂的,若不是为了她,他留在这里做什么?每天倒卖货物赚银两吗?   ***   安槿见完霍珩,并没有再召见雪青,只让采枝传话给她,婚嫁之事,乃是她的终身大事,她以后是陈家义女,让她自己拿主意,或和陈家商量即可。   她不希望自己的态度丝毫影响到她。   还有一点,她知道,霍珩的条件的确不错,就是前世,她也只能说,他只是不适合自己,并不是他很差,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态度影响到雪青的选择。   安槿见霍珩当时的情景,自然有人报告给了萧烨,萧烨听了,只是微微皱了眉让人加强了对霍珩的监视,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他那日甚至也没有去找安槿,安抚一下自己其实也有些怪异的心情。   其实他们就快大婚,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做好防范顺利大婚比纠结些有的没的要重要多了。   ***   十月十二是安槿的及笄礼,因着十二月初就是她和世子的大婚,这及笄礼自然不会有多少人关注。   不过就在及笄礼的几日前,岭南王每日例行的探望完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时,意外的提出了一件事,让昌华长公主冷哼了一声,也让安槿非常无语,让她再一次刷新了对岭南王的认识。   岭南王过来探过昌华长公主,例行公事的问了每日必问的问题后,就欲言又止道:“昌华,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昌华长公主挑眉看她。   他咳了一声,就道:“顺宁过几天就是及笄礼,她不是才到岭南不久,在岭南也没有什么姐妹好友吗?我看珉儿以后也是要叫顺宁一声二嫂的,不如就让珉儿做顺宁及笄礼的赞者吧。”   昌华长公主听了冷哼一声,然后才慢慢道:“王爷,这是您的主意,还是您女儿的主意,抑或是您侧妃娘娘的主意?”   岭南王听这问话脸就僵了僵,但也就是瞬息之间就恢复了正常,他笑着就道:“是我看珉儿很有这个意思,所以替她开口的。”   “昌华,我知道白氏养得有些猖狂,素有不对,可是珉儿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阿烨的亲妹妹,她有心和顺宁交好,何不就成全她一下?”   他可不敢像其他人一样说“珉儿是我们的女儿”,因为萧珉她还真没有唤过昌华长公主一声母妃,都是叫她“王妃娘娘”的。   他也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结果被昌华长公主呛得够呛。   这都是初时他太惯着白氏之过,可现在后悔却都是已经来不及了。   安槿在一侧只听得目瞪口呆,她看着昌华长公主,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当年昌华长公主作为赵皇贵太妃的独女,又像了几分先帝的真爱元后,在宫中是何等的娇养和骄傲,就是景帝,对这个妹妹,也是宠爱有加的。   据说当年挑两位公主分别远嫁岭南王和西夏王。   西夏苦寒,常年征战,西夏王又曾有原配正妃,还有一嫡长子,而岭南相较就要富庶安稳许多,且岭南王未婚。   还是先帝偏宠昌华长公主,才把她指婚岭南王的。   结果嫁到了岭南,竟然要受这等的鸟气。   这位岭南王,现时怕是还算好些了,当初长公主初嫁来,恐怕更是各种受气。不过现在这样,对着你一脸深情的说出这些让你处处让着他小妾和小妾所出子女的话,还一副自然恳求的模样,真是恶心到极顶了。   也难怪安槿见长公主每次对着岭南王都是一脸寡淡并带了讥讽的神情了,对着这人,神仙的表情大概到最后都得固定在一脸讥讽上。   不过昌华长公主大概是习惯了,没安槿这么多心理活动,她只冷笑着直接拒绝道:“王爷,这事怕是不成了。你也知道,顺宁之前住在陈家,和陈家大小姐朝夕相处,她已经叫了陈家大小姐做她的赞者,怕是要令你女儿失望了。”   岭南王也是厉害,他似乎一早就预见了昌华长公主的拒绝,只笑道:“这有什么妨碍,我听说在京都女子及笄礼也多有请两名赞者的,我看不若就让珉儿和陈家大小姐一起做顺宁的赞者吧,也取个好意头。”   “顺宁,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好意头,好意头个鬼呀。   昌华长公主脸一黑,还不及说话,安槿就已行礼道:“谨遵父王命。”   岭南王离开,昌华长公主就皱眉道:“槿儿,你不必事事迁就她们,她们就是得寸进尺的性子,你答应了她们,届时把你的及笄礼弄得一团糟,那萧珉只需要在她父王面前哭两声,便仍是一点事也没有,你若不高兴,怕还要让王爷觉得你小气,不能容人。”   安槿瞅着昌华长公主,觉着,这经验之谈,还真是心酸啊。   她坐近到昌华长公主身边,这才小声道:“母妃,其实这不过是件小事,何必直接拒绝王爷,不喜的话略施手段让她参加不成我的及笄礼,或者让她自己出丑好了。”   她们伸一次爪子,她就拿开水烫一次,最好烫到她们有心理阴影,再不敢伸手才罢。若是屡教不改,越过了她的底线,那就只好剁爪子了。   昌华长公主苦笑一下,她摸摸安槿的头,既欣然又有些苦涩。   她自己是刚直的性子,很多时候,是半点也不想不愿跟她们周旋,因此,也让岭南王常觉着是自己太过骄傲,不愿为了他和她们维持哪怕是表面上的和平。呵。   他不是不知道她们的德行,但仍要求自己以正妻之风范和她们维持面上的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昨天有作修改,加了1000字,大家记得回去瞅瞅~~ 第50章 暗流涌   其实安槿住在王府东园的华羲殿,除偶尔去同在东园萧烨的景和殿之外, 基本是足不出殿的。   而萧珉萧恒等人住在北园, 他们最常走动的也是西园里白侧妃的南熏院, 岭南王从来没有要求白侧妃和萧珉她们给昌华长公主请安过,哪怕白侧妃她们对昌华长公主和安槿她们恨出个洞来,大抵双方也都是进水不犯河水, 各过各的。   因此自昌华长公主寿宴过后,安槿就再没见过白侧妃一系的人了。   安槿在王府内准备着及笄礼,更主要是十二月初的大婚, 王府内各所都是忙忙碌碌,就是昌华长公主“病”着, 很多事情也都要亲自过问, 务求不会出错。   府里府外都是张灯结彩,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   但事实上府内府外这些时日都不太平, 府内是暗潮涌动, 府外可以说是一阵阵的颠覆,这些时日, 王城各世家都有些人心浮动。   先是庄家庄远函死在玄州,还定了叛国谋逆毒杀世子之罪, 祸及家族,充公祖产, 家族三代近亲连坐失官,且子弟三代以内失去举荐为官的资格,这其实就是彻底把庄家从世家圈剔出去了。   接着工事局副史周敬茂涉嫌受贿卖官, 被削职查办,接着又是爆出其长子涉赌,典卖祖产,在外面借着其父亲的职权,收受贿赂,替不少工事局下面的作坊工坊遮掩各种违法之事。   引出周家之事的还是周家三子扯进一件流连坊小倌的命案的缘故,真是丑事一件接一件。   最后到底怎么判,暂时不知道,但周家在劫难逃肯定是真的了。   岭南世家大族自本朝开朝以来,都是比较稳定的,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些家族,最多不过是家族内部斗争比较厉害,各房各系的家主之争而已。   就是有那贪污受贿买凶等种种案子,少有祸及家族,多是灭了这一房,另一房再迅速冒起来而已。   可此次岭南王对庄家的判决,却是又连坐家族又几代不能为官的,简直是赶尽杀绝的节奏。   岭南世家数代联姻,都是盘根节错的关系,这庄家和周家还都是白家的姻亲。   因此,岭南各大小世家能不人心晃动都不容易。那些罪名看起来严重,但却是可大可小的。岭南就是这样,若放在以往,这些事可能也就是削官,家族换个人上位而已,或干脆就被私下压住了。   白家不是不想压,但不知几时起,刑律司主事各局长史副史竟是大多换成了或萧烨一系或纯中立只听岭南王的,岭南王也是半点没偏袒这些世家,严厉程度前所未有。   岭南王既然决定由萧烨继位,一改以前任其争斗不作为模糊的态度,在外面明确的站在了世子这一系,明摆着是要给世子继位扫清障碍了。   因此对白侧妃来说,外面的坏消息是一个接一个的来,那病就越发的重了。   岭南王对外对白侧妃一系是打压清扫的态度,对内,却不由得就越发的愧疚了几分,因此便对白侧妃更加的宽容和安抚,他下定了决心将来王府由世子承继,便也就希望世子世子妃能容忍得了白侧妃所出的子女,关系能缓和下。   所以这才有请求让女儿萧珉做安槿赞者一事。   明知事情不太靠谱但仍想试那么一试,他心中,也未尝没有试探这位儿媳行事风格心性的意思。   安槿是未来的岭南王妃,她的心性行事,对他该如何替白侧妃母子几人谋划,安排后路,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   不过岭南王的苦心,白侧妃母女却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又是另一样了。   安槿没有太把萧珉要做自己赞者放在心上,她身边的侍女跟随她多年,采枝功夫又好,她自己的功夫也不差,在华羲殿都在昌华长公主的掌控下,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   不过萧烨听到这事,当晚就对安槿说,此事不吉,若她没什么好的法子,他就直接帮她把她给打发了。   多年的相互残杀,哪里还有半点的什么亲情,岭南王要求被自小暗杀到大的萧烨跟白氏母子谈亲情,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些。   还是他以为他现在肯承认萧烨继承权,并帮他扫清障碍,萧烨就得对他感恩戴德,并接受他的附带条件?   安槿看着萧烨说起“此事不吉”那不屑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又有些难过,她以前只知道萧烨在岭南也不容易,却没想到还这么糟心,他能长成像现在这样大大咧咧,心理也不见阴暗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想到这里,安槿想起她刚被赐婚来岭南之前的那些个梦。   梦中的萧烨可不就是阴郁狠辣的家伙,难道是自己穿到这里引起的蝴蝶效应?可自己以前可不在岭南,跟萧烨接触也没那么多,把这种功劳抢过来也真够厚脸皮的。   安槿没直接接他的话,反是问道:“阿烨,外面的情况如何?”   萧烨看安槿明显是有些担心自己的样子,便温和道:“你放心,我已经开始一步一步收网了。白家先前以为我先是去玄州,后面又准备大婚,只当那些事情是偶然。不过,白家老爷子出来了,怕他们也会有所动作了。”   安槿略皱了眉道:“你父王呢?我瞅着他行事挺匪夷所思的,若真动了真格,白老爷子出动,白侧妃要死要活,他不会偏帮吧?”   感觉岭南王是真把白侧妃当自己的肋骨,护得啥似的,无论折腾些啥,他都还是护着,反是昌华长公主是外人,萧烨就更不是他亲生的似的。   萧烨的心情并没有被安槿有关他父王的问话给影响了,有关他父王的那些奇葩行为,他早被磨的没啥反应了。   他伸手抚了抚安槿的眉头,道:“没事,他偏不偏帮,现在都影响不了结果。”   “槿儿,这样的王府,你会不会觉得不开心?”   他的手抚在她的脸上,细腻柔嫩的感觉让他的心都柔软下来。无论他示于众人形象如何,其实他是极坚定果断的性子,也并不喜什么怅然伤感一切他认为没有用的情绪,可是王府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从来没有消停过,他还是担心安槿会不开心,会厌倦这样的生活。   安槿拽了他的手下来,他的手骨节分明,因为长期习武拉弓握箭的缘故,有些硬硬的,还有些年代久远的伤痕。   安槿掰了掰他的手,又拧了拧,玩了一会儿才抬头笑着道:“阿烨,以后,这个王府就是我们的王府呢,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岭南这么大,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好多。”   “只要你以后不要弄个疯子一样的侧妃整天碍我的眼,还装一脸无辜无可奈何的模样恶心我,其他人怎么样,有什么关系?”   萧烨嘴抿了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却是把她抱入了怀中,两人相拥着好一会儿,萧烨才道:“嗯,王府会是我们的王府,岭南是我们的岭南,这里会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也没有任何人能插足我们中间。”   他的父王就是永远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一生纠结,矛盾和痛苦,而他,却是恰恰相反。   ***   岭南王府,南熏院。   白侧妃半靠在床榻上,拧着眉喝着侍女小心翼翼喂着的汤药,床榻边坐着似乎生着闷气的萧珉,对面椅上则是坐着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萧恒。   喝了几勺子药,白侧妃就摆了摆手,让侍女下去,又有一侍女上前递了水,蜜饯,她也只是漱了口,又喝了几口水压了压,便命人下去了。   萧珉看她不再吃药,就对着她诉道:“母妃,您说怎么办啊?现在庄家表哥也入了狱,子妍跟庄家舅母只能住到一个破房子里。母妃,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父王,父王他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萧珉口中的庄家舅母,庄家表哥,和子妍分别就是那死在玄州的庄远函的夫人庄三夫人和子女庄由检庄子妍。   庄家和白侧妃走的很近,一向是唯白侧妃马首是瞻。庄由检和庄子妍也是和萧恒萧珉算是一起长大,庄家一夕获罪,庄由检和庄子妍的前程也算是被毁了。   白侧妃停了用药,因着药苦原本紧拧的眉头刚松了下来,听了女儿的话又拧了回去。   她心头烦躁,耐了性子跟女儿道:“此事你二舅已经在帮忙周旋,你这段时间少出去惹事。至于庄三夫人和子妍那里,我也让你二舅母和二表姐照应了,那是你二表姐嫡亲的舅母和表妹,她会用心的,你不必担心。”   她口中的二表姐正是萧恒的未婚妻自己的侄女白千纱。   白侧妃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气闷,没了庄家,外面行事就没有原先那么方便了,白家树大招风,太过显眼,有时候庄家比她的娘家白家还要好用,且侄女兼未来儿媳白千纱也少了帮衬的。   她按了峖太阳穴,止了止一抽一抽的疼的脑袋,皱着眉换了话题问萧珉道:“我听说你跟你父王要求做那顺宁郡主及笄礼的赞者,你想做什么?”   她了解自己女儿,并不是什么深谋远虑的,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的谋算,弄些小打小闹的事,若是再折了人手,或是被那京都来的小贱人算计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经了那寿宴的事,她算是看清了,怕是那小贱人比那姜氏还要难对付。   还有先前女刊的事,女刊,寿宴,现在也不能确认那小贱人和那陈家义女的关系,她觉着,就算那小贱人不是那陈家义女,两人也必然有些瓜葛。   “哼,那个装腔作势的死丫头,敢骗我不懂我们岭南语,还指桑骂槐的骂我!我要让她在及笄礼上好看!她不是中毒毁容了,整天带着那面纱吗?我就把她的面纱扯下来,让人看看她的丑样子!”   白侧妃的眉皱的更深了,这算个什么事?现在连人家身份都扑朔迷离,难说人家到底有没有毁容。   不过中毒,哼,那种毒可是还能让人不孕的,即使有孕,生下来的也会是个怪胎。还不若想个法子,就把这风声放出去,好好利用一番。 第51章 蠢且毒   白侧妃一念既起,遂对女儿萧珉道:“珉儿, 那丫头诡计多端, 狡猾异常, 你且先不要急着和她对上,此事母妃自有主张。”   安抚了萧珉了一阵便让她下去了,她这才问坐在一旁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恒道:“恒儿,外面可是又出了什么事?那周家的事,现在如何了?”   她先时只听说周家被扯进了贪污受贿案中, 后续就不知道了。   萧恒一直坐在桌前,手摩挲着莲花纹的青花瓷茶杯, 先前白侧妃和妹妹萧珉对话时也未置一词, 此时听得自己母亲问话,才抬起头来, 道:“母妃, 您还病着,身体重要, 您也不必太操心了。”   白侧妃听了他的话,心头酸起, 靠回到床上,扯了抹苦笑, 道:“恒儿,如今的形势,再不操心, 怕是我们要被啃得渣都不剩了。你父王,你父王,他……”   说到这几句,脸上便有泪滚下来。   吸了口气,擦了泪,才继续道:“你说吧,不用怕打击着我,如今再不想着法子,怕真就再无法可想了。可恨那贱种,竟这般的命大,一次一次的都没能把他给弄死,反是把我们的人一个一个的折了进去。”   萧恒听言也是眉头紧锁,他突道:“母妃,萧烨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怀疑,背后是不是父王……母妃,这些日子我想着以前的事,很多次也都是蹊跷得很……”   白侧妃猛地坐起身,眼睛死死盯着萧恒,抓着被子的手有些颤抖,想否认长子的话,可是嘴唇都在颤抖。   萧恒看母亲的样子,心有不忍,忙道:“母妃,这只是我的猜测,也或许是大齐皇帝给了萧烨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暗中势力。”   可是白侧妃其实早就心有怀疑,只不过自欺欺人的不敢深想而已,她甚至觉得她的头疾大概便是这样落下来的。   她咬着牙,眼中滚着痛苦和愤恨,努力压抑着脑袋的一阵阵钝疼和胸中如同压着大石般的气闷,她抓着锦被,扯得指甲一阵阵的生疼,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翻滚的情绪。   她道:“不,恒儿,你父王的确是在帮他,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当初他是被逼无奈,他才立了那贱种为世子,也一直以为他是以我们母子为重,以我们岭南为重的。”   “原来他早就被那大齐的贱人迷了心智,把当初的话跟誓言都忘得一干二净,把我们岭南的利益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言语中仿似自己代表的就是岭南的利益似的,却完全忽略了萧烨现在开始反击,拿住的世家把柄桩桩都是他们贪污受贿里通外国谋取私利的罪证。   也或许白侧妃只觉这些是她们这些世家应得的与生俱来的特权和利益。   她深呼吸了几口,抬头看向儿子,重新道:“你把外面的事情都跟我说说吧,我们必须想方法扭转这个形势。”   萧恒听言也知情况严重,便不再犹豫,既把周家还有白家五房之事,以及周家的那件贪污受贿卖官案牵扯到的官员都说了说。   虽然他见母亲形容不好,丝毫没添油加醋,只说了些紧要的事,白侧妃还是听得眼睛都红了。   好半晌,她才道:“你去叫你舅舅舅母到王府来,我有事和他们商议。”   岭南王府规矩不像大齐那边严格,王府并不禁止男子入访,一般只需和岭南王或王妃报备即可,当然这里白侧妃也有了特权便是。   ***   白家五房。   萧恒跟自己母妃白侧妃说外面形势的时候,还提到了白家五房,因为白家五房现在也是已经闹得天翻地覆,甚至因为钦州知州谭应年挑动边境榷场纠纷一案牵涉到白绍行受伤的真相,白家五房已经差不多快作为受害者和长房近乎反面。   不得不说,白成业可能不算个惊才绝艳,才干通天的,但却是个心志坚定,主意拿得非常稳的。   也难怪当初白成业在南华书院读书时,陈老太爷就颇喜他的行事踏实稳重,丝毫没有世家子的浮华。   也因此后来陈老太爷的次子心悦陈二夫人,陈老太爷见她也是敦厚良善,这才同意了两人的婚事,成全了他们。   陈家对大齐皇室姜氏心结很深,有祖训命不可服务于姜氏皇族,那时昌华长公主刚嫁来岭南不久,他此举也是间接拒绝了昌华长公主拉陈家入局之意。   且说那日在陈家别院,陈峖柏跟白成业透露了白绍行受伤的真相,以及周家获罪的消息后,周氏撒泼,被白成业一巴掌扇倒撞到了椅子角晕倒,白成业就命人抬了周氏带了老娘女儿回家。   回家后,白成业只找了大夫给周氏医治,略微安慰了下有些受到惊吓惶恐的老娘,喂她吃了压惊的药,哄她睡下了,也没顾上哭哭啼啼的女儿白千纹,就出去了打探周家的消息。   周氏醒来,想到陈家所说周家之事,只觉得天崩地裂,还没等她派人去娘家打探消息呢,周家就已经派了两拨人过来找她。   先是大哥周敬茂的心腹,道是藏了一批财物在她的陪嫁庄子上,让她帮忙照管,又吩咐她事后帮忙周全家中子弟。   接着又是大嫂周夫人的心腹老嬷嬷,道是周家上下都入了狱,形状凄惨,求她施以援手,甚至暗示,只要把陈峖棋献给那萧翼,白侧妃和白家长房必然不会不管,请她快些想办法。   这些内宅妇人,只以为白侧妃得宠,白家势大,只要白家长房和白侧妃肯施以援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她们觉着,说来说去,岭南还不是岭南王说了算,也就是白侧妃和白家长房说了算。   周氏听言真是五内俱焚。   在岭南,娘家是一个女人的根基和后背,岭南民风开放,礼教影响不深,娘家对一个女人的影响可能比京都还要来得重要。   因为,娘家败落,若是白成业把她休弃,或者再娶一世家女作平妻,在岭南,都不会像京都一样得到道德上的批判。   更何况周氏她只有一子,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的夫家也受到了此案牵扯,而另一个女儿的未婚夫正是周家侄儿。   所以周家发生这样的事对周氏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这也是先时长房林氏用娘家事威胁她时,她会急得直接去胁迫陈峖棋母女的原因。   此时她先后见了自家兄长和大嫂的心腹,都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就挣扎着去了婆婆的房里,哭倒在了婆婆五老夫人的面前,只道,娘家获罪,夫婿尤其是儿子的前程肯定会受到影响,求婆婆出面让陈峖棋应了萧翼的亲事,解决了这桩祸事。   她道:“此事必是因棋姐儿不肯应了这桩婚事,长房和侧妃娘娘才会发怒,报复于我娘家。母亲,若不能压下这事,我们可怜的织姐儿和纹姐儿就毁了啊,行儿的身上也有永远洗刷不清的污点,得罪了长房和侧妃娘娘,哪里还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她想让婆母以死相逼让陈二夫人答应亲事,给周家一条生路。   白千纹在旁听得也是痛哭流涕,求着祖母,冲击太多,她只觉天塌下来般,竟也顾不上去深想她未婚夫周三公子去找小倌的事。   “愚蠢自私的毒妇!”   周氏还在哭求着,身后就突传来一声暴喝。   白成业从房外进来,随着暴喝声,紧接着就是一脚踹到了她的心口,让她的话和哭泣声都戛然而止。   却是白成业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刚回到家,就听说了周家来人之事,又得知周氏寻了自己母亲,怕她又发什么疯,撺掇他母亲做出什么,就赶紧过了来。   果不其然,就听到了她此时竟然还想利用外甥女去换长房和白侧妃的相助,他怒极攻心,就一脚踢了上去。   白千纹吓得就扑到了自己母亲身边唤着:“母亲,母亲”。   就听白成业冷道:“你这无知蠢妇,真是猪油蒙了心。周家罪名确凿,已是毁了,你再敢私下撺掇着母亲算计棋姐儿,明日我就送你回周家和他们一道入狱去。”   刚刚那一脚踢得并不轻,周氏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可此时听了自家老爷的话,哪里还顾得上疼,只爬着就上前抱了白成业的腿道:“老爷,老爷,我也是为了我们的行儿,织姐儿,还有纹姐儿。难道行儿的前程,织姐儿的幸福,还有纹姐儿的前程,都比不上你的外甥女吗?你为了你外甥女就肯牺牲自己亲生的儿子女儿吗?”   这逻辑。   白成业简直怒极反笑,他道:“外甥女是陈家大小姐,不是我的女儿。在我心里且不说谁重谁不重的问题,就算自家孩子比她重要上千倍万倍,也没资格去算计她的婚事来满足我的私心,你的私心。你以为陈家是泥捏的吗?任你所为?你当真是愚蠢又自私至极。”   “行儿,织姐儿和纹姐儿是我的儿子女儿,不是周家的。周家之事虽然名声上不好听,还不至于怎么就毁了他们。织姐儿的夫家,若不是自己作孽,也不会被牵连上。至于纹姐儿,”   他看了一眼哭得双眼红肿的女儿,气道,“若不是你执意要把女儿许给娘家侄儿,如今如何会出这事?那周守恭品德败坏,还好男色,你和娘家走得近,当真是半点不知他的品性?为了娘家,竟然拿自己的女儿去填坑,也亏你是做母亲的。这场婚事就此作罢,待此事平息下来,我自会帮纹姐儿重新觅一婚事。”   只骂得周氏面无人色,身如筛抖。   白成业说完就命人把周氏送回了她自己房间,又命了心腹得力之人看守,再不许她与自己母亲,女儿以及外界之人接触。因他深知周氏性情,绝非一夕之日可以改变,既怕她被长房或周家利用,撺掇母亲惹出什么是非,又怕她教坏了女儿,家无宁日。   而自己母亲和女儿那里,白成业好不得又好生安慰一番。   外面事情太多,儿子在钦州之事,还有大女儿夫家的事,这些事已让白成业一时分身乏术,也顾不上太多家里,他心里还很想接妹妹陈二夫人回来,好好劝慰下母亲,教导下女儿,可是先有周氏做了那般没脸的事,此时他哪里还开得了口。   至于儿子白绍行的事,想到这个,他当真咽不下对长房的这口气,实在也太欺人太甚了点。   可是他是白家人,家族家主的权力太大,在家族面前他并没有多少能力反抗。   不过白成业很快就不用纠结了,因为不用他亲自去找长房质问,钦州知州谭应年被押解到越州城,同回来的还有作为证人的他的儿子白绍行。   刑务局审查谭应年挑动榷场纠纷一案,揭发出了白绍行受伤乃被自己人暗害一事,同时,随同谭应年被押解上越州城的,还有他和白家长房多年的通信文书,还有谭应年过去这些年在钦州和李朝国的来往私信,榷场收受贿赂等多项罪证。   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多处矛头都指向了白家,白家长房再不可能认为这是偶发事件。他们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白成业却不管白家长房想做什么。   他立时便借着儿子受伤一事以受害人的姿态和白家长房近乎撕破了脸,然后“愤懑之中”辞官回家,闭门不出了。   ***   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在萧烨的掌握之中,但安槿却是知之不多,因为她的及笄礼到了。   萧珉想做赞者一事,她并没有让萧烨把萧珉给打发了,她瞅着王府内外情况,王妃世子一系和白侧妃白家一系根本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也就是岭南王还天真的以为萧烨继承王位后,他还能想出法子让双方和平共处。   且不说利益之争,二十年的仇恨积累,就是她看白氏的心性,也根本不是肯屈居人下,能消停下来的。   既如此,与其让对方静静酝酿,还不如让对方一直蹦跶,蹦跶着才会露出更多破绽,也能一次一次削了对方的势力助力,不知不觉中成为孤家寡人。   就萧珉那性子,都不用她做什么,只要在她面前随意的笑上一笑,说上两句话,她自己就能炸。 第52章 及笄礼   十月十二,及笄礼。   虽然安槿说不用邀请太多人参加自己的及笄礼, 可是她的身份在那里, 昌华长公主为了表达对她的重视, 也为了安抚最近人心不稳的世家各族,还是邀请了各大家族各执事的夫人们,邀请她们及她们家的嫡系小姐们, 所以这日来的人也并不比那日参加她的寿宴的人要少些。   甚至今日还来了两位非常特别的客人,岭南王寡居的长姐闽王妃清恵长郡主及其独女长乐郡主。   清恵长郡主是岭南王的胞姐,十五岁时嫁入京都, 嫁的是先王文皇帝的第五子,今上景帝的弟弟闽王。   只是闽王体弱多病, 清恵长郡主嫁给她五年后就因病去世了, 留下了一子一女,只是这儿子的身体比他的父王身体还差, 自小就是药罐子, 十岁上时也夭折了。只剩下了一个女儿长乐郡主相依为命。   清恵长郡主本就不喜京都,在京都这么些年也不怎么能融入京都的皇族还有世家圈, 及至丈夫儿子都去世了,便奏请了景帝, 请求带着当时年仅五岁的女儿长乐郡主回岭南。   景帝也怜惜她们母女孤苦,但又觉得长乐郡主身体不好, 不适宜长途跋涉,且当时长乐郡主的祖母,闽王的生母文太妃尚在, 怎会允许清恵长郡主带了孙女离开京都?甚至当时就接了长乐进宫,道是她若想回岭南,长乐留下,她自己回去。   最后的结果就是景帝就把京都城外三十里处一座上好的温泉别宫赐给了清恵长郡主,一直到长乐养到十二岁,文太妃过世,清恵长郡主才能回了岭南。   回到岭南后,因为长乐郡主身体要一直用温泉养着,清恵长郡主也没住在越州城,而是住在了交州城外林源山的温泉庄子上了,平日里也甚少和外界来往。   清恵长郡主性子孤傲,在京都时因夫君闽王和儿子都身体病弱,终年缠绵病榻,本就不爱和京都的世家大族多来往,及至闽王和儿子相继病逝,更是无心社交,去了温泉别宫连京都城都极少踏入。因此安槿在京都时只知有这么个人,却是不曾相识的。   这次清恵长郡主是受了岭南王的邀请,来参加世子萧烨和安槿的大婚的,却是恰恰好赶上了安槿的及笄礼。   ***   不过这日参加及笄礼的却没有白侧妃,王府对内对外的理由都是白侧妃身体有恙,在院中养病这才未能参加。   因为安槿父母都在京都,这日安槿的及笄礼便是由昌华长公主作为主人主持。   及笄礼虽比不上大婚那样礼节繁杂,其实步骤也是繁复麻烦的,就是三加三拜三换衣再取字等等已经折腾许久了。   好在岭南和京都的及笄礼步骤都差不多,安槿在京都时就常参加姐妹好友们的及笄礼,甚至赞者都做了好几回,所以步骤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便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鲜感。   新鲜感大概就是参加及笄礼的人她大多只在上次昌华长公主的寿宴上见过一次,展眼看去,都是陌生人,不像在京都,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世家贵夫人小姐,早就面熟得不能再熟。   此时安槿正身着缁布红边的采衣,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陈峖棋身着素衣襦裙礼服作为赞者帮安槿梳着头发,等过会儿再由陈大夫人为安槿加笄。   另一个赞者说是萧珉,但萧珉却是坐在了下首的家人观礼席上,甚至连衣服都和陈峖棋所着的素衣襦裙赞者服不同,虽也是襦裙,上面却是金银丝线绣的美轮美奂的百花图,坐在那里,还只当今日的主角是她呢。   她坐在观礼席,也不是昌华长公主和安槿不让她近身上前的缘故,是她自己觉着帮安槿梳发正笄,正钗,正翟冠的工作就是侍女的工作,她母妃白侧妃又不允许她小打小闹摔了安槿的翟冠啥的,她哪里肯去当侍女“服侍”安槿?   给她梳发,她也配?   她连站在一旁观礼都不愿,所以最后她这个赞者就不伦不类的坐到了观礼席上,那赞者之名不过是形同虚设,只落了个名而已。   安槿的有司也是请了两人,一个是熊真真,一个是陈大夫人的义女陈峖箐,也就是雪青。   熊真真并不知安槿的身份,根本不明白这位未来的世子妃为何要请自己做有司,但看安槿请了陈峖棋和雪青,正宾更是陈大夫人,只当这是未来的世子妃在向陈家和熊家示好,便也就高兴的接受了。   此时熊真真便是手捧了盛放着发笄的托盘,而雪青则是手捧了盛放着安槿一会儿初加发笄后要换的素衣襦裙礼服。   陈峖棋帮安槿梳完发,再退下,由陈大夫人吟颂词,然后从熊真真托盘上拿了发笄帮安槿加笄,加笄后,陈大夫人才再退回席上。   陈峖棋再上前帮安槿象征性的正笄,之后便是从雪青手上取了安槿的素衣襦裙礼服,陪同安槿一起去内房换衣,这边是初加了。   及笄礼最重要的环节除了取字之外,便是三加三换衣再三拜,初加加发笄,换素衣襦裙礼服,二加加发钗,再换曲裾深衣,三加加钗冠或翟冠,再换长裙礼服或翟冠大衫霞帔礼服。   因此,这发笄,发钗和钗冠的意义也就特别不同于平日的首饰了。   安槿虽是在岭南举行的及笄礼,但行及笄礼时要着的采衣,襦裙,曲裾深衣以及大衫霞帔礼服都是在京都时母亲子爵夫人赵氏和赵皇贵太妃都帮她备制好了,这些首饰自然也不会拉下。   她收到的发笄,发钗和钗冠翟冠,都够她行不知道多少次的及笄礼了。   赵皇贵太妃赐的,母亲备的,二姐阮贵妃赐的等等,然后到了岭南后昌华长公主又送了安槿当年她自己及笄礼时所用的发笄,凤钗和九翚四凤冠,然后陈二夫人也送了她一套,还是萧烨算是最简单的,只送了她一支亲手雕刻的白玉发笄。   最后安槿想了又想,挑了又挑,最后选了萧烨送的发笄,昌华长公主送的凤钗,以及赵皇贵太妃赐的九翟冠。   昌华长公主的九翚四凤冠虽然好看又意义非凡,但那是公主制,她在成为岭南王妃之前用,戴那个都算是逾制了。   虽然说起来赵皇贵太妃赐的九翟冠也有些逾制,但那却是经了景帝首肯的,自然又有所不同。   而她所着的衣服礼服就全部是母亲赵氏和几位姐姐所备的,也算是周全了大家的心意和祝福了。   从迎宾到初加一直到三加,过程都是顺顺当当,气氛和煦又庄重,只是在三加时,当萧珉看到安槿所带的九翟冠上那九颗红得耀眼的红宝石时,脸瞬间就黑了。   因为旧年她的及笄礼上的钗冠也是翟冠,只不过不是九翟,而是只有五翟,上面镶嵌的也是红宝石,但大小品相和安槿现在的这顶相比,简直差的不要太远。   再等安槿着了云锦大衫织金霞帔出来,萧珉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萧珉素来喜欢华贵之物,在这岭南,她地位独特,还没有任何一个同龄少女的服装首饰比她的更贵重更华美,她去年的及笄礼引了多少岭南世家贵女羡慕,身着的长裙礼服简直成了别人模仿的模板。   而安槿自到岭南,就如同影子般的存在,就是在上次昌华长公主的寿宴上,也不过是着了并不出彩的烟霞色宫装而已。   鲜艳欲滴的红宝石,金灿灿的九翟冠,华丽至极的大衫霞帔,衬得她现在身上的金线百鸟襦裙礼服如同一个笑话,也衬得她上年引以为傲的及笄礼黯然失色。   她盯着安槿,只觉心里万分不适,她是岭南王府唯一的郡主,岭南这一辈最珍贵的少女。   当然,这里她忽略了长乐郡主,长乐郡主三年前到了岭南,但她体弱多病,自到岭南后就是住在交州城外的温泉庄子上,见也没见过几次的,且长乐郡主喜素雅,性格安静得完全没有存在感,所以平日里萧珉压根都想不起这人。   所以,在岭南,那是无人能遮挡她耀眼的光芒啊。   她看着安槿尊贵如公主般的行三拜礼,看她微仰的下巴隐隐流露的高傲,而坐在主人席上的昌华长公主正一脸慈和和骄傲的看着她,气氛融洽温馨又庄重还有隐隐让人不由得折服的皇室威仪,萧珉心里的火腾一下就升了起来。   这么些年,昌华长公主从来都很少正眼看她,对此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也觉得自己从来都看不上她。可此时,她看着前面那和谐的画面,却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阵阵的刺眼和刺心,只想破坏掉这一切才好。   那个位置本就不该是席上那个人的,那身衣服也不是她该着的!她的视线在安槿身上盘旋着,突然她就看到了她大大的袖口露出的雪白的手腕上,隐隐约约仿似有黑色疤痕若隐若现。   萧珉心头就是一跳,视线就路在了安槿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仍是戴了面纱的脸上,心里那早前蠢蠢欲动的念头立即又冒了上来。   她刚想起身,就被她身边的侍女给按住了,侍女装作斟茶,却是在她耳边低声道:“郡主,娘娘已有安排,请郡主稍安勿燥。”   萧珉听了侍女的话,沸腾的脑子才凉了凉,忙又坐定了。   此时安槿正在行取字之前的醮子之礼,她持了酒杯正象征性的作了饮酒姿势,面纱微微揭起,袖口因抬手举杯而微微往下掉了掉,露出了一截凝白如玉的手腕。可就这一露,却让观礼席上的众人都清晰的见到了随着她的动作,腕上那虽只是一小块却已触目惊心的黑色斑纹。   也是她的肤色太过嫩白,那黑纹就显得格外刺眼,让众人想忽略都不容易。此时众人再细看她那面纱下朦胧的面容和脖颈,也都仿佛见到了很多若隐若现的红斑红纹般。   及笄礼这样的场合都要戴着面纱,这让众人几乎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位顺宁郡主中毒毁容的传闻。   此时再看见那手腕上的黑斑,又更加再确认了几分,同时那心头还不由得浮起这两天听说的另一个传闻。   据说这位顺宁郡主中的毒还不是一般的毒,乃是冰蝎的汁液,不仅剧毒还奇寒,中此毒之后侥幸活命,也会受毁容之苦,且会有全身寒凉的后遗症,女子再不能有子,即使意外有了,生下的也一定是个畸形怪胎。   大家心中都有些惊骇,可是这是大齐皇室和王府的事,最近世家圈早就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众人还是吞了这惊骇在心中,连表情都努力控制得自然一些,尽量不要惹了人的眼,或被人拿去当了靶子。 第53章 谁娇纵 (3.22)   3082   安槿仿似完全见不到大家的异样,仍是从容的行着笄礼仪式,伸手举杯沾酒,再将酒杯置于几上,雪青呈上饭,安槿又是轻轻撩了面纱象征性的略尝了尝。   没有任何人打破这份从容和平静,不过众人心上却如同长了毛,想动得厉害。   很快便有人眼尖得看到清惠长郡主的脸色变了,她正看着仪式中的顺宁郡主,眼神凝重还带了些冷酷。而她身边的长乐郡主却只是如作不知,仍只是带了点恬淡苍白的笑容看着仪式进行。   是啊,虽然清恵长郡主淡出岭南王府和世家圈许久,众人中却还有不少人记得当年那个红衣张扬的大郡主,这位是嫡长郡主,当年她的张扬和在王府的受宠程度,现在的萧珉郡主与之相比简直是不够看。   而她也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对岭南王府的尊严和骄傲更是看重得很。   清惠长郡主看着安槿神色冷峻。不多时,她的耳边又隐隐传来一个小小的诽声,道,“这些京都来的贵女真是傲慢,如此重要场合,对着我们岭南所有宾客,都要用面纱遮面,是见不得人,还是看不起我们岭南?”   清惠长郡主皱眉,看向出言方向,却是前一阵和判罪的庄家有亲的朱家的老夫人,这位朱老夫人正是那庄三夫人之母。女婿家判罪,这朱老夫人心有不甘愤恨也是有的,倒是排除了有心挑拨之嫌。   不过是不是挑拨,对清惠长郡主来说都不重要,合不合适,想说什么,她心里自有判断。且她身份特殊,就是对着大齐皇帝,她也没什么不敢出声的。   只是她寡居多年,早不复未嫁时的暴炭性格,此时也只不过是略皱了皱眉,并未打断安槿的及笄礼。   及至行完颂词,取字,聆讯之节,安槿在席上,转身面向众人,准备向众人行谢礼时,清惠长郡主才终于出声道:“顺宁,今日是你笄礼,正是你成人之日,如何能戴着面纱向众人行礼?礼当除以面纱正面示人,以示尊重。”   安槿似是一愣,明明清惠长郡主说话前后都没有声音,此时却更觉得四周又静寂了几分,似乎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一般。   安槿的那一愣不过是因为突然听到观礼席上有人出言而有点意外,稍息之间已是恢复从容,她对着清惠长郡主微倾身行了一礼,就温声道:“长郡主有所不知,顺宁每到秋日换季,若换了水土,便有不服之症,肤有红痕,且见不得风,沾不得水,更不得有丝毫尘土异粉,所以这才带了面纱,以免恶化。让长郡主误会,是顺宁之过。”   清惠长郡主拧了眉,正想再度出声,就听得一旁“扑哧”一个笑声传来,却正是那先前还心情颇为不爽的王府郡主萧珉。   此刻萧珉心情很好,不仅仅是好,应该有一种兴奋的得意感,她也不觉得自己此刻的笑声有多突兀,只脸上闪着点点恶毒的光芒含笑道:“是因为水土不服吗?我瞅着那黑斑,竟是像中了灭子绝孙的冰蝎之毒呢。你可是我们岭南的王世子妃,若是中了此种之毒,这可如何是好?二哥岂不是要灭子绝孙?”   众人听了这样的话,不少人都是又兴奋又惊恐的,但她们对昌华长公主还是有些忌惮,并不敢太过表露情绪,努力掩饰着表情等着后续的发展。   其实她们中不少人心里都是兴奋中夹杂着期待的。不能生育的世子妃,对其他本土世家来说,只会是好事,尤其她们知道,世子萧烨是有多讨厌白家女的。   只不过她们此时更多期待关注的是这位大齐来的郡主惶恐惊惧出丑,但等来的却是更狂烈的暴风雨。   “啪”得一声,昌华长公主亲自走到了萧珉面前,狠狠得给了她一巴掌。   萧珉被打得跌倒在地,只是她尖叫声只刚起了个头,已经有嬷嬷迅速上前用白布塞了嘴,只剩下一阵阵的呜咽声。   “先下毒再诬陷,王府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歹毒东西,简直丢人现眼。给本宫宣太医,就让太医们当众验验看顺宁郡主到底是水土不服还是中了你们白家的冰蝎之毒。”   干净利落的掌掴,直白的训斥简直让观礼中的众世家夫人们如遭电击,以前的姜王妃傲慢是傲慢,但对白氏一系最多是不屑一顾,很少会这么直白的攻击和训斥的。   而且斥责中竟还直接点名了白家,白家的冰蝎之毒。   这简直就是直接正面宣战。   此时也同样在观礼中的白二夫人林氏和白千纱白千珠等人俱是惊恐交加,却对暴怒中的姜王妃,丝毫不敢出言反驳,因为连岭南王最宠爱的女儿都敢打,她们出声,想必下场更难堪。   只是众人的惊恐很快又换成了另一个表情,没有恐,而是纯粹的震惊罢了。   因为此时安槿已经拉开了自己的面纱,微带了些笑容看向了黑了脸神色不好,欲对昌华长公主出言的清恵长郡主。   安槿笑着道:“长郡主殿下,请体谅母妃的怒气。听说现在王府内外都在传顺宁中了冰蝎之毒,所以身遍毒痕。偏偏顺宁又不争气,每到秋季,若是转了水土,便有可能出现这种红疹,又吹不得风沾不得水的,必须敷药戴以面纱,否则就是大婚之日怕是都上不了妆,所以哪怕明明已经有王府内太医作证,也破不得那恶毒的谣言。”   “只是顺宁仍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自己及笄礼之时,世子的亲妹妹会将这无稽谣言搬出来,诅咒世子灭子绝孙,惹得母妃动怒。如此顺宁就是再有顾忌,也当取了这面纱,让太医帮忙当众破了这谣言。”   众人怔怔看着她,都不知有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因为她们实在是被安槿的长相给震住了。   肤如凝脂,眉如远黛,目如点漆,不,更如冰雪星空中的晨星,明亮透彻却又深不见底,偏偏流转之间,那狡黠灵动之处又添了层层温暖之色,让人忍不住只想靠近。面上几处有淡淡的红痕,可是这红痕丝毫不掩她的殊色,反是多了些脆弱活泼之感,更惹人亲近。   此时已有三名太医一位城中名医一位岭南医药世家老夫人被请入厅中,他们被请上前一一帮安槿看诊过,又隔了绢子诊了脉,俱是点了点,道是水土不服起的疹子,除此之外,身体状况良好,无丝毫中毒迹象。   而安槿手腕上的黑痕,不过是在红疹上涂了些黑色的药膏而已。   这几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名医,绝无可能个个都被收买,且若是安槿真中了冰蝎之毒,收买也没用,迟点生不出孩子或生个怪胎岂不是毁了他们一生甚至整个家族的名声名望?   至此,纵使被押在下面的萧珉再怎么不甘不信,却是半点办法也无了。   而清恵长郡主则是深深看了安槿一眼,也没有再深究,正如那几位太医或大夫所说,安槿面上的疹子的确不宜见风见尘,实应戴了经过药水特别泡制的面纱熏着,才能好的快些。   否则怕是大婚就要麻烦了。   ***   这晚,安槿穿了素色细棉中衣正在慢慢给自己胳膊上涂着特制的药膏,萧烨无声进来,看了好一会儿,才冷着脸带了些气恼道:“怎么弄得这般严重?你好好的参加及笄礼,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安槿早就察觉他进来,闻言这才抬头看她,然后“咯咯”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道:“不过看起来严重些,这些年早习惯了,只要这药膏涂上,吃了傅医师熬的药,两三天也就消了,算得什么。”   不过是花粉过敏,这量和度她掌握得好着呢。   若是自己好端端的参加及笄礼,谣言虽然不攻自破,但那始作俑者却是半点不受惩罚,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后白氏她们只会当她是包子,一次一次的试爪子,若真被挠上,简直全是毒啊,事后还半点事也没有。   她总要烫烫她们的爪子,让她们学的乖一点。   这一次萧珉当众又挨打,昌华长公主直接把谣言按在了白氏一系的身上,她们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就是岭南王对宝贝女儿被打一事都不敢有怨言,他还怕昌华长公主和安槿追究谣言之事呢。   就是那清恵长郡主,安槿未尝没有试探她的意思。   萧烨却没有被安槿的高兴劲和话语给安慰到,他绷着脸伸手想去摸摸安槿的胳膊,却又不敢落下,生怕真的让那疹子越发严重。   安槿看他那样子又是笑,道:“好了,好了,哪里那么娇弱,这东西习惯了就好了。”   又嗔道,“我记得京都是有大婚前不可见面的传统,你下次还是不要突然跑进来了,没看到我穿着中衣呢。”   萧烨看她娇嗔又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又是气恼又是喜欢,听她说起大婚,更是心里有些热,可是她现在全身都是疹子,他靠近些都怕影响了她,真是活祖宗,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自小就是这样,她向来都是吃他吃得死死的,而他,其实就是喜欢纵着她,看她这样灵动的,开心的生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安槿脸上的红斑是疹子,是真哒...明天过了这插曲,直接跳大婚洞房,不会写婚礼细节了~~ 要来些甜蜜日常轻松下~~~ 第53章 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3.29)修第52章时,竟然不小心把第53章也连着贴到了52章,结果弄得53章重复了。   暂时用安槿和萧烨小时候的片段当番外放在这里,明天会重新用安槿原身前世的番外代替。   非常非常抱歉   定昭十四年,安槿九岁, 萧烨十三岁。   一、初见   安槿穿过槐林直奔小溪潭, 然后围着小溪潭左左右右转了好几圈。她去年秋天曾经在这里放生了两只小龟, 后来过来时,竟偶然也还能看到小龟从潭低爬出来晒太阳,呆头呆脑, 很是可乐。不过这里可见的吃的都是素食,安槿便曾看见小龟吞食枯落的树叶,看起来极为没有营养。所以之后, 只要过来别院,她就会带着特意晒干的小肉条, 看见小龟, 就扔给它吃。   可惜刚刚她寻了几圈,却没有发现小龟的踪迹, 很是有点失望, 摇摇头,便准备坐到一旁石头上歇息一下再说。   雪青看见她要直接坐下, 紧张叫道:“小姐,小姐, 不能坐。昨日才下了雨,石头还带着湿气呢, 极易着良凉的。”可惜她寻遍了全身,也没看到合适拿来给小姐坐的垫子,便只好道, “小姐,你再等等,婢子回去取个厚垫子,您可千万别这么坐。”   安槿看她着急认真的模样,无奈点头,道:“去吧,小心路滑。我且站会儿。”雪青便立即把手上的小画板和一个小包裹放在了大石上,行了个礼,匆匆回院落取垫子。她并不担心把小姐一个人扔在这里,这是顺国公府的私人别院,守卫森严,并没有什么安全问题,平时小姐也是常自己出来玩耍的。   安槿见雪青离去,想了想不忍拂了雪青的好意,就真的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拿起石上的画板,然后从小包裹里拿了个墨炭条,准备随手画些速写打发些时间等雪青。   刚过了不久,安槿感觉小潭内好似有黑影隐约爬动,心里一喜,抬头望去,果见一只小龟探头探脑的缓缓爬了出来。安槿把画板一扔,就从包裹里取了装小肉干的小荷包,轻手轻脚走到潭边靠近小龟的石头处,也不着急,只是蹲着那儿看小龟慢慢爬到一块露出的小石头上,呆着不动了,才从荷包里掏出小肉干扔给小龟吃。   安槿正全心逗着小龟,突然感到脚上传来一阵大力,心里一惊时,已被这股大力推下扑通滑入了溪潭。虽已初夏,山中溪水仍是冰凉刺骨。安槿乍一跌入潭中,便觉寒意森森,又是不备,直沉入潭底。   好在她前世是会游水的,虽然两年未练习过,但在水中挣扎了下,呛了几口水,还是慢慢找回了感觉,慢慢放松,游向潭边,一手趴上了边上一块冒出的石头。   她冒出脑袋,急急吸了几口气,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她看到了地上一双皂鞋,顺着鞋子目光上移,便看到了一个黑着脸的少年,少年十三四岁,身穿玄色金丝锦袍,腰间悬着一羊脂汉白玉龙纹玉佩,身后似乎还背了一把剑。他肤色微深,五官俊美,可是神情冷漠讥诮,小小年纪身上已有浓烈的捩气。   少年此时正抱着拳,居高临下的望着安槿,眼神闪着莫名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安槿想起落水前脚后跟传来的大力,心中一突,眼睛扫过周围环境。寒潭陡峭,无处借力并不易爬上去,何况自己这副身子年小体弱,更是吃力。安槿迅速作出决定,抬头对着少年努力展颜笑道:“大哥哥,我,刚刚不小心掉入了潭中,你能不能,帮我拽我上来。石头太滑,我使不上力。”声音因为潭水的冰冻而带着颤意。   少年不语,就那样冷冰冰的看着安槿。安槿已经冷得有点发抖,手上也快抓不住石头,她努力维持着笑容,继续用眼神祈求着少年,低声唤道:“大哥哥。”   萧烨就这样冷眼看着这个水中祈求的女孩,牙齿有点发颤,发丝一缕一缕贴着心形小脸滴着水,皮肤有点苍白却更映得黑瞳如点漆,此时她在笑着,颊边梨涡若隐若现,看着他的眼睛因笑意而闪着淡淡光芒,仿若寂静黑夜中划过的流星。   萧烨心莫名一软,竟鬼使神差就真的伸手把她拽了上来。他原本就是要让她吃点教训然后拽她上来的,他为自己的举动找理由道,他怎么可能要真的淹死她。   安槿一上岸,就利落爬了起来,也不顾自己全身还滴着水,先给少年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哥哥搭救,这里少有人过来,如果不是大哥哥救我,真不知我还会有没有命在。”   少年仍是一言不发,眼睛沉沉盯着安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槿抖了下,怕这个少年又发神经突然做些什么,便接着道:“大哥哥,我全身淋湿,实在失礼,还请容我回家换了衣服,再行给大哥哥道谢。”   说完也不等少年说话,便转身向槐林走去。虽然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安槿还是在少年的目光注视下,踩着优雅的步子,稳步往前走。走过一段距离,快入槐林小径分叉处,安槿蹲身,似整理自己的绣鞋,却突然抓起地上的一个石块裹着泥,回身就砸向了少年。   砸完看少年瞪着她没动,就愤怒骂道:“你这个变态,神经病,登徒子,黑透了心肝的坏坯子,死变态。”一边骂一边已经转身拎高裙子下摆,飞速的窜进槐林飞奔而去。   只留下萧烨看着已没有了安槿影子的槐林目瞪口呆,气得七窍生烟,半晌才自语道:“果然,这个骗子,骗子。当年她就是这样骗了我母妃,皇太妃,骗了所有人,害得自己被冤屈责罚,又被提前带回封地,错过皇太妃的寿辰。这个骗子,还说什么晕倒了两个月,全部都是骗人的。”他捏紧了拳头,牙咬的咯咯响,简直怒火冲天,同时却又不知为何心里又酸又痛,委屈不已。   二、再相见   几人正说着话,外院的管事突然通传,道是岭南王世子过来拜见国公夫人并探望阮家七小姐。安槿还在想,这岭南王世子是谁,竟然特意提出是来探望自己的?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啊。外祖母赵老夫人已经非常高兴的起身,连着叫人请进来。   安槿目瞪口呆的看着来的人,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受到了无比的冲击。这,这,这不就是那个把自己踢到水里的变态神经病?   萧烨木着一张脸进了厅中,先给赵老夫人行了一个晚辈礼,赵老夫人早已起身迎了上去,请他坐到左边一张太师椅上,才回了自己位置。坐下后,便对右手边也已起身的阮二老爷道:“梓和啊,这便是岭南王世子,前不久才从岭南特意过来,探望太妃娘娘。” 梓和是阮二老爷的字。   阮二老爷忙对着萧烨行礼道:“小民见过世子爷。”   萧烨起身挥手道:“表姨父免礼。”又请了他坐下,才转眼看站在一侧的安槿,此时安槿已从震惊中醒来,调整了表情,不过看起来还是有点懵懵的,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偷偷打量着他,颇有点受惊的感觉。   萧烨感觉到她的目光忐忑不安而疑惑,心里不知为何不自觉的一喜,仔细看安槿脸上的疹印,见只有淡淡的粉色残留,心里竟松了一口气,这才正了正脸色转头对赵老夫人道:“两年前烨顽劣,不小心害得阮七妹妹跌落山坡,听说昏睡了月余,烨却不及陪礼便回了岭南,心里一直甚是不安。刚想着什么时候来看看妹妹,就又听说妹妹出了疹子,想到岭南多瘴气,时有人有类似病症发作,所以大夫在这方面经验很足,我便一起带了我的一个大夫过来给妹妹看看。”   安槿一直全神贯注戒备着萧烨,听到这里,心里骂道,原来自己两年前穿来摔断腿也是这变态的杰作啊,到底跟我什么仇啊?不弄死我不休?   再听说萧烨带了大夫给自己看病,立即警铃大作,心想他有这么好心?当时绝不是自己的错觉,一定是他踢自己落水的。而且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自己的疹子都快好了,才假惺惺的带着大夫来。   她这却委实是怪错了萧烨,在这个时代,得疹子是大事,但凡家里有这样病症的必然会封锁消息,更何况是治家严谨的国公府,而老太医嘴巴严谨更是不会说。萧烨今天得到消息,还是因为阮安柟挂心安槿,特意使人回顺国公府探问,才被一直留心安槿的萧烨知道了。   老夫人很高兴,忙就要安排老大夫先给安槿看过,萧烨却是道:“我看妹妹的疹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倒不必着急。其实我这个大夫是祖母所赐的一个女医师,在调理身体方面很是内行,反正我也用不着,不若这些天就先让她跟着妹妹,慢慢调理下身子。听说出疹子多半是身体失调,要多加调理才好。”   老夫人和阮二老爷大喜,忙又起身谢过萧烨。老夫人不禁感叹,外人总说岭南王世子顽劣不堪,野蛮无礼,果然都是误传啊,这孩子多懂事多体贴啊。也是,太妃娘娘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差?   而一侧的安槿却心头发凉,头顶一片乌云飞过。送大夫给自己调理身体?想到萧烨的不按常理出牌,上次看自己阴沉沉凶残的眼睛,还有自己送他的那块裹着泥巴的飞石,天要灭我啊,安槿长叹,谁知道他是不是派个大夫过来慢慢折腾自己,甚至毒死自己的?说不定就是先折磨后毒杀。   萧烨板着脸看着安槿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转换,心里得意非常,让你整天拿那张漂亮小脸骗人,这回必要那大夫治得你死死的。 第54章 大婚夜   谣言被破,萧珉被打, 白家被噎, 可白氏一系却只能吞下了这口气, 因为白侧妃发现,昌华长公主手上竟可能握了她下毒害人的人证物证,白侧妃恼怒惊恐之下, 那本来是五分的病,吐了口血之后,便就成了八分了。   如此,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世子大婚前, 竟果是消停了许多。   萧珉倒是事后在岭南王面前哭过闹过, 岭南王竟狠了心让她跪了一天的宗庙,结果, 这位也病了, 直到世子大婚也没好起来。   十二月初六,岭南王世子萧烨大婚。   安槿是从王府别院出嫁的, 就是原先雪青初到岭南时住了几个月的别院,安槿的嫁妆也是大部分还留在那里的。   出嫁这日需得丑时末就要起床, 然后沐浴熏香,梳妆打扮, 再着了大衫霞帔翟衣,在家人的陪同下,盛装着一直等着新郎的亲迎那刻。   时下新娘兴浓妆, 好在安槿有先时有那“水土不服”之症,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勉强她画浓妆了,只轻扫了黛眉,搽了护肤的香膏,又抿了浅浅的透明唇脂,这些还都或是安槿自制,或是从傅医师那里拿来的,没一样是市面可以买到的。   这样妆扮完后,众人却是不得不承认,如此的浅妆装扮才是最合适这位王世子妃的,那些脂粉涂上去怕是只会遮了她肌肤的凝透感,减了原本的容色而已。   那喜娘出身没落世家,平日里做惯世家大户的,多数时间也都是和新娘子打交道,最是口齿伶俐,可初时也被安槿的容貌给惊到,对着安槿说话反应都较平常慢了半拍,这还让一旁的陈峖棋暗自好一阵笑话安槿。   可惜安槿皮厚,哪里怕她的笑话,反而更扬眉得意了些。   安槿是从京都远嫁至岭南,在这里并无亲人送嫁,虽然王城满城皆红妆,别院更是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的侍女也显得格外的热闹忙碌,但始终少了些平日里嫁女时闹哄哄的喜庆感。   也亏了安槿当初被陈家所救,认识了陈家众人,这日陈大夫人便并未去参加王府宴席,而是在安槿这边送嫁,这才让安槿免了对着清恵长郡主那张冷脸出嫁。   因为清恵长郡主嫁的是大齐皇室,嫁后的身份是闽王妃,也算是安槿的娘家人了,所以原本岭南王是提议让清恵长郡主给安槿送嫁的,结果这意思一透露出来,送的人不乐意,被送的那个人其实更不乐意,最后还是昌华长公主道是已请了陈家大夫人,才算是把事情圆满解决了。   陈大夫人梳着安槿长至腰间的黑发,很有些怜惜。   无怪世人多不喜远嫁,纵使安槿贵为郡主,将来是岭南王世子妃,岭南王妃,可这一路的风风雨雨,她只见了一部分,已觉得心头发颤,也亏得这孩子心性这般的好,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而且不是那种逼着自己要坚强所以硬装出来的笑容,而是她是真的一直都是恬淡镇定,由心而生的欢喜狡黠,这也是陈大夫人为何那般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安槿在镜中看到陈大夫人眼睛湿润,心底感动,抿了抿唇,压下了心中不知为何也有点想落泪的冲动,低笑道:“义母,您是不是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扑哧”一声,陈大夫人还没说话,一旁的陈峖棋就已经先笑了出来。她打趣道:“好不知羞,我和大伯母是不知道你这算不算是最漂亮的新娘子,但想必世子心里定是这么认为的。”   安槿听陈峖棋开这样的玩笑,斜了她一眼,挑挑眉表示不和她计较,其实心里却是高兴得很。因为陈峖棋自经了她外家白家五房之事后,好一段时间都是沉郁得不行,现在看到她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安槿自是开心。   ***   安槿没有兄弟送嫁,及至世子亲迎的时候,是陈大夫人牵了她的手走出房间,到得厅中,亲自将安槿送到了萧烨的手中。   萧烨握了安槿小小软软的手,心里一阵的异样激动。   他很想就直接抱了安槿入花轿,可是低头眼下映入眼帘的是安槿头上繁复的翟冠,身上一层复一层的曳地长裙,霞帔礼服,后面还跟着一长排的侍女,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只认真的牵了她的小手,忍了心中的悸动,颇为认真严肃庄严的把安槿送到了花轿上。   王府别院距离王府很近,但新娘的花轿却是行了很久,久到安槿简直脖子都僵掉了。   因为花轿差不多绕了整个王城一圈,这才从王府正门进入,在南面正殿行的大婚礼,谢众臣,拜父母,敬天地,从殿前行拜,然后进入后殿行合卺之礼,等到仪式结束,安槿被送至景和殿两人的新房时,已差不多是戌时。   这一日安槿不过是吃了些小块小块的点心,哪怕她这几年一直坚持习武,这一整日的仪式下来,也还是觉得僵硬困倦的厉害,尤其是昨日也基本是一晚未睡。   虽然她和萧烨算是相熟的了,这段时间对岭南王府又了解熟悉了许多,但毕竟是前世今生的唯一一次嫁人,还是这么声势浩大的嫁人,总还是紧张的。   只是经了这一整日的折腾,真的是半点紧张也不剩了,只觉得如果能够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再美美的沐浴一番,然后直接闭上眼舒服的睡觉,就好得不能再好了。   而此时萧烨还在大殿应酬着大小官员和各大世家的宾客们。   今日他们的婚宴几乎邀请了越州城所有具有官员举荐资格的大小世家,以及知州以上品级的官员参加。   先前行大婚礼,虽也喜庆,但一路却都是庄严肃穆的,就是行那合卺之礼,因是当着岭南王和群臣的面,也得收了那旖旎之心,只作了庄严之态,众臣和夫人们也并不敢调笑,表情不过是比祭祖略轻松些,却也不敢放肆。   直到行完大婚礼,萧烨送了安槿回景和殿,宴席这才算是正式开始,气氛便立即轻松活跃起来。   依着规矩,安槿是要在新房内着了盛装顶着凤冠一直到萧烨回房的,可要是真等萧烨应酬完大小官员,宴席过后才回新房的话,至少都是要一两个时辰。   好在饮合卺酒掀盖头这些环节先时在殿上便已经行过了,在景和殿的新房也无人闹洞房,随意些并没有什么关系。萧烨送她回房后临走时也在她耳边吩咐,让她先行换装歇息。   且他更是早已跟下人吩咐好,待他离开后不久,便就有侍女送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安槿当然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毫不犹豫的卸了凤冠,眼冒绿光的享用起美食来。及至用完膳后,就又有侍女请了她去旁边房间沐浴。   所以等半个多时辰后萧烨好不容易打发了众人,回到两人的新房时,床榻边层层的薄绡帷帐俱已放下,只余帐外桌上两只红烛慢慢的烧着。   他站在帷帐前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帐内隐隐绰绰睡着的软软小小的身影,到底还是强忍住了心中的渴望和冲动,没有再上前一步,而是转身去了隔壁房间沐浴。   他怕自己只要掀开帷帐就再也踏不动步子了。   可是他知道安槿是最讨厌别人身上有任何混杂的酒味的,且她肌肤又那般敏感,他也不敢丝毫担那风险。   不过等萧烨终于刷干抹净,甚至还带了一声清新的花香味回到新房时,很有点遗憾的发现睡美人竟然已经醒了,帷帐掀开,她正坐在床榻前笑吟吟的看着他呢。   萧烨见她醒来会觉得有点遗憾,是因为他此时的心情也颇有点难言,只觉得安槿若是睡着,他直接过去抱了她也不会觉得突兀,然后逗着她让她在自己怀中醒来,看她懵懵懂懂的模糊模样,只觉得异样的心痒痒。   不过他这遗憾也不过片刻,当他看见安槿坐在床榻上,手按在床沿上,那样微微抬了下巴看着自己抿嘴而笑的时候,所有其他的情绪便全部飞光光,眼里就只剩下她而已。   他走过去低头看她,原只是想看看她面色可好,可有些倦色,却不曾想她因为微倾了身坐着,中衣略松,便就让他的目光穿过了中衣,直直的就看到了里面若隐若现的风景。   萧烨顿时有点脑充血,他闭了眼,很无奈的坐到了床边,然后声音略带了些低哑问道:“累吗?”   安槿转头看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发现两人离得太近,她甚至能感觉得到萧烨的呼吸。她原本还带了些轻松愉快的心情立时就紧了紧,一股怪异爬上心头,她忙就收了脚上床,往后退了退,到了个安全距离才觉得自己正常了,然后有些不自然道:“嗯,原本是有些累的,我刚刚睡了一会儿,就好了。”   萧烨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刚刚脸上突然染上一层粉色,然后就颇为无措的把脚收回到了床上往里面退了退,这才和自己说话。明明已经紧张了,却还是装作镇定的样子。   他最喜欢她这个样子,不,其实他很多时候看到她的表情动作,都以为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她当时那个样子,事实上,他只是喜欢她而已,所以所有的都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比较忙,都偶周末加更,么么~~~ 第55章 求不满   萧烨心心念念安槿日久,对她的表情动作自然了解甚深, 她的一笑一颦还有每一个小动作, 他都能立时感应到她相应的情绪变化。   此时安槿脸上突然飞起的绯色和往后缩的模样分明是紧张和羞涩了, 这个发现让萧烨心情很愉快,把自己原先的那丝紧张也尽数消散了,只余了满心的欢喜悸动和对她的喜爱。   他可不是什么含蓄的性子, 也不会试探的循序渐进,此时开心得很,自然要表达一番, 然后就是直接伸手一把安槿捞入了怀中,听到她先是小声的惊呼, 然后在他怀中小小的扑腾着, 接下来便是有些僵硬的不动弹了。   感受到怀中软软的身子,鼻下传来的阵阵幽香, 萧烨很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做什么,只略略调整着姿势让她在自己的怀中窝得更舒服一些。   等她坐定, 这才抱着她,在她头顶上方低声道:“槿儿, 我真高兴你愿意来岭南,愿意为我做这些事。”   安槿原在他的怀中, 感觉到他身上强硬的触感,阵阵散发的热量,以及强有力的心跳, 这样强烈的五感冲击让她一阵头晕,颇有些飘在云端神魂游离的状态,不过此时听了他说话,那心神倒是被引了回来,脑子也稍微清晰正常了些。   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不过只扫了他一眼,便有些被他眼神中的炙热和专注给烫到,下意识下立即就又移开了去,把眼睛定格在了他的胸膛上。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小小的窘迫,她伸手就用力的按了按他的胸膛,然后还揉捏了一把,当然,那自然是如同按在发烫的又带了弹性的铁板上,并没有揉捏的空间。   做了这些小动作,她这才越发镇定了些,然后撇了撇嘴低声道:“我喜欢,我就过来,你要是让我失望,我也会走。哼,要是你如同你父王那般,我还会戳你几刀再走。”   萧烨听了她那句“我喜欢”先是欢喜,然后再听到后面的话就是一愣,愣了片刻才把她抱得更近了些,然后就搂着她低声笑了出来。   安槿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推他,有点小不满的嗔道:“有什么好笑的。轻点,轻点,你要闷死我呢。”   萧烨这回却没再回答她,只是听她说轻点,果真就松了松手,不过头却低了下来,然后顺着她的脸颊便一路热吻了下来。   安槿被那突如其来的炙热的触感惊到,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吻已经一路滑了下来,直至含住她的娇唇,半是极小心温柔又隐隐带着迫不及待的粗蛮。   安槿脑子“嗡”一声,随着他的渐次深入,哪里还记得先前在说些什么,先时还在推攘的手也已经松软了下来,只软而无力的抵着他,接着被他推倒在床而不自知了。   两人拥吻着,竟是都忘记了呼吸,直至憋闷得狠了,萧烨才恋恋不舍的撤开这个吻,然后微微侧了身子,低头看安槿,却见她满面绯红,青丝凌散如丝缎般铺开,更衬得那面上身上的肌肤如同白玉染上了粉霞,红唇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吻过的缘故湿漉漉的娇艳得似要滴出水来,大眼更是氤氲着满满的水汽,迷蒙中格外的娇艳媚人。   安槿生得绝色清丽,但可能性格所致,平日里并无丝毫媚态,从不让人有觉妩媚之感,然而此时那双眼迷蒙红唇研丽,当真是娇媚到了极点,只看得萧烨只恨不得把她再揉-搓一番,拆卸入腹才能解了胸中之火般。   而此时安槿得了自由,先是忙着呼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衣裳竟已被解开,酥什么半露的,这才仿似忆起,刚刚这人除了一边吻着她,一边手还不老实一直动作着来着。   安槿羞恼,就要伸手把一边的大红绸缎喜被拉过来盖上,却不想萧烨已再按捺不住欺身过来。   他压过来,安槿第一反应便是要推开他,可是纵使她是习过武的,在女子中力气已算是不小,可在萧烨的面前却是完全不够看,反是让他顺势就拉了她略离了床榻抱起,然后顷刻间她的衣裳便已被他一点点拨开,紧随而来的便是他从她细□□嫩的脖颈一路往下的热吻,很快她的身子便如同洁白无瑕的美玉上漫洒了粉色花瓣一般,一串串的染上了绯色,色泽研丽,惹人遐思。   安槿虽非土生土长的本土女子,但她穿过来前也仍还是个小姑娘,哪里经过这阵仗,其实因着霍珩前世那厮的行径,她甚至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前几次和萧烨稍微亲热些其实也不过是壮着胆,内里也紧张羞涩得紧。   此时她被萧烨这样亲吻揉-搓着,早已羞到了极致,全身的反应更是让她不知所措,而他的一步步深入却已让她不受控制忍不住就娇吟出来,这,这可真是羞人啊。   而此时的萧烨也早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再听得她努力压抑着的细碎的娇吟声,心神更是激荡,撤了吻,手抚着安槿已经满是绯红的小脸,低声在她耳边哄着什么,身-下已经是蠢蠢欲试。   两人这般贴身相拥着,萧烨的这身体变化安槿自然察觉得到,她感觉到时心里就是猛地一惊,更努力退了身子忍不住偷眼去看,霎时就给惊得魂飞魄散。   这,她这副身子才十五岁,这要如何匹配?其实她觉着,就算她这副身子全熟了,怕也仍是不匹配的。   被这一惊吓,安槿所有的旖旎心思也都是飞了精光,她忍不住就伸手抵了萧烨,软语哀求道:“阿,阿烨。我们今日还是不要圆房吧。”   萧烨听了她的话,就是一顿,不过他倒也没有误会她。刚刚他一直在注意着她,她先时这一系列的神情变化他自然是看在了眼里,也见着了她面上的犹豫,眼中的惊惶。   平日里再怎么自信满满,狡黠异常,可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虽则萧烨根本就是已箭在弦上,停不下来,可他看她那神色,那种惊惶可怜之色是他从来也不曾在她面上出现过的,他的心便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就是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得立时帮她弄来。   所以憋不住也还是得憋着。   他努力忍了那冲动和异常的疼痛,却把她更紧的拉入了怀中,狠狠得揉了揉,这才贴了她的耳边道:“槿儿,你是害怕吗?别怕,我会小心些的。”   安槿被他贴身抱着揉捏着,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是她自然也感觉到他忍得辛苦,更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多么不合常理,她把头贴到他胸前,心惊肉跳的由着他那些不可言的动作,忍着羞意和紧张道:“阿烨,我,我不只是怕。我才刚刚及笄,先时我听医师和嬷嬷们说,我的身子还没长好,最好是要再等个三年……”   感到萧烨身体一紧,安槿也觉得三年好像有点过分,忙改口道,“或者至少一年,不然过早圆房会伤了身子,要是有了孩子,生产时更是危险,说不得就要一尸两命。”   萧烨的手一紧,低声斥道“休要胡说”,却是那句“一尸两命”把他给吓着了。   不过这话的真实性有几成萧烨是不知道,但倒是真把他那满腹的热情给浇得凉了凉,搂着她半天也没说话。   安槿在这沉默中有些心虚,就扯了他软声求他,却不知此时她所有动作都更是点火,让萧烨的心真是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水。   最后萧烨终是忍不住,在她肩上报复性的咬了一口,又按紧了她才让她消停了些。   萧烨沉默着,却是真的在想着这事,时下女子多有及笄后就成亲的,哪里就有安槿说的这般严重,更何况安槿又多年习武,身子也没那么娇弱。可是他怀里的身子娇小柔软,软软的仿佛一捏就碎一般,他又信了几成。   事实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哪怕有那万中之一的风险,他也不舍得她去担。   最后,他想了想,到底还是应了安槿,心中却暗自决定,回头定要和医师好好商量商量,每日给安槿安排补身子的良方,让她好好长长,他也好能安心些。   不过应是应了,让他这样日日抱着她却什么都不能做,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他想到自己为着大婚夜专门钻研的那些册子以及他作为男性的本能,低了头就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安槿的脸就腾一下烧了起来。   这,这人真是好不知羞啊。   安槿难得的做作了一回,颇为羞涩的感叹了一句,但事实上,她心底倒也是不怎么排斥他的提议的,甚至还隐隐有那么一些期待。她还是很忠实于自己的身体的,只要萧烨同意了暂时不圆房,消除了她的惶恐,那些其实也是一种情趣,难不成要让萧烨做和尚去不成?   所以安槿羞归羞,仍是掐着他,以“不反对既是答应”的态度应了萧烨。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她低估了萧烨的“情趣”。   最后这一晚,虽然两人没有真正圆房,安槿却还是被萧烨给翻来覆去花样百出的折腾得够呛,且因着萧烨已做了很大的“牺牲”,她还只能尽量配合着他,直到最后累得如同散架了般,多番哀求,他才饶了她,不再继续来回折腾下去。   安槿昏睡过去之前,还很不合时宜的突然想到一句话,叫欲-求不满的男人好可怕。   ****   不过虽然新婚夜两人折腾了半宿,但两人都是习武之身,萧烨不说,就是安槿这几年也是每日习武不断的,因此第二日一早,虽然安槿仍有些睡不够的感觉,但精神却还是不差的。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盛装着去南园正殿去给岭南王,昌华长公主见礼,安槿也要正式“认认”萧恒,萧翼,萧珉几人,相当于普通人家新媳妇成亲第二日要认亲那样。   萧烨携了安槿到了正殿中,竟发现除了王府众人,正殿里岭南王的长姐清恵长郡主和她的女儿长乐郡主竟是也在,而且坐的不是下席的客位,而是岭南王坐席的左边下首,算是半个主位上了。   平日里这个位置多是白侧妃坐的。但白侧妃病体未愈,今日这认亲礼也没能出席。   而照着岭南风俗,清恵长郡主早已嫁出,已是外嫁女,长乐郡主更非王府中人,这日新媳妇的见长辈之礼和认亲礼都不该出现在娘家的。   不过岭南王府异事多,这位岭南王行事也是匪夷所思,同样这位清恵长郡主经历也非一般,发生何事安槿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更何况安槿心中对这些习俗风俗什么的本就不怎么看重,不过是入乡随俗,尊重看重这些习俗的人而已。   而萧烨对此也没现出任何异样,他本就不是个会让人看出心中真正想法的主。   遂两人如什么都没看到般,神色如常行到殿前,此时侍女见到他们到来早已已摆软垫,两人行至垫子前面,便一同跪下,给岭南王和昌华长公主行了跪拜大礼。   而坐在右边下席的萧恒,萧翼,萧珉三兄妹,见到这两人,都是反应不一。   未大婚之前,安槿先时多戴着面纱,且一直居于岭南王妃的华羲殿,甚少外出,所以这兄妹三人,除了萧珉在及笄礼上见过安槿真容之外,其他两人还都是昨日大婚仪式时才见到安槿的毫无伪装掩饰的真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欲求不满,哈哈哈 第56章 新媳礼   两人对着岭南王和昌华长公主行了跪拜大礼,便起了身一齐行至岭南王和昌华长公主近前, 站定后, 安槿便接了侍女递过来的茶分别奉茶给岭南王和昌华长公主。   安槿先是奉茶给岭南王。   岭南王看着这个与自己王妃一样, 同样是京都赐婚而来的儿媳妇,同样的艳光四射美丽骄傲,甚至那长相还有好几分像了自己的王妃, 心情也是颇为复杂。   他看着她恭谨的奉着茶,神情中却无丝毫新嫁娘对夫家的怯意讨好,标准到近乎完美的恭谨态度下是满满的骄傲和自信。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昌华嫁给自己的情形。   昌华刚嫁给自己时, 也是这般的自信满满,朝气蓬勃, 甚至因为一出生就是受宠公主的缘故, 还更要骄傲,神采飞扬一些。   他记得当年当他满怀不愿, 带着冷漠的神情揭开盖头时, 第一眼看到她,心就如同被什么猛烈撞击了一下。当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是喜欢上了她, 只当自己是被色所惑,过一阵子也就厌倦了。   “父王, 请喝茶。”   安槿见岭南王打量着自己,却又像是穿透了自己看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眼神幽幽的,只看得人渗得慌。   岭南王听得安槿唤自己,而自己的王妃和世子都因着自己一时的走神皱眉看向自己, 心头苦笑,伸手接过了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放置在了桌上,然后开口训诫了几句“尔今你为岭南王世子妃,当和顺端庄,为世家妇楷模”云云,安槿也都恭顺听了。   接着便有侍女端了托盘上前,上面是一个半尺来长的紫檀雕花木匣,岭南王伸手取过托盘上的匣子,递了给安槿,道:“这些都是你祖母的旧物,虽然东西未必有多好,样式也有些陈旧,但却都有特别的意义。”   殿上众人听言都有些程度不一的吃惊诧异,清惠长公主面色沉了沉,萧珉面上则满是不服不悦,祖母的东西凭什么给她?她是祖母的亲孙女,父王都没有赐过给自己!   萧翼则是满脸的不认同,而萧恒虽然表情控制得很好,那藏在身下的手也是紧了紧。   大概殿上也唯有长乐郡主仍是一脸和善带了些苍白笑意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敬佩的看着安槿了。   岭南王的话却还没有完,他继续温和道:“你回去再一一看看吧,焦嬷嬷应是都知道这些首饰的来历典故,听她说说,也知道些以前的典故。说来你们祖母生前重要的首饰早已所剩不多,也尽在这里了。”   焦嬷嬷是岭南王的乳嬷嬷,还曾是岭南王母亲的贴身侍女。上次昌华长公主寿宴时接了她过来,现时还住在宫中。   且说回岭南王的那话,那隐含的意思便是说将来萧恒和萧翼的夫人是不会收到他们祖母先老太妃的首饰了。这也是间接表示岭南王认可安槿为岭南王世子妃,未来的岭南王妃的意思,如何不让萧恒等人心中突起波澜?   甭管这盒首饰价值几何,这样的新媳礼自然特别贵重。   安槿郑重的谢了岭南王,然后亲手接过,正待交给身后的雪芽,后面就传来一个娇憨又带了些少有的怯怯的声音道:“父王,竟然是祖母的东西吗?父王,我想看看祖母的遗物,可以吗?”   众人向发声处看去,其实不用看,一听声音便知是谁了。   萧珉自出生后对着她父王岭南王说话的声音也没怯怯过,别人可能还不觉得什么,但岭南王看到女儿眼神中的试探和怯意,心里就颇不是滋味,他没想到他还活着,自己女儿就得看人脸色行事了。   不是滋味归不是滋味,可是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将来由嫡子承继王位,便知不能再骄纵着女儿,她和萧烨的关系本来就已经不可调和,若再得罪世子妃,将来在岭南如何还能好过?怕是要吃更多的亏,就算以后嫁人了也还得依仗王府才成。   于是岭南王心里虽不舍,仍是温和的劝道:“这些首饰为父既已送予你二嫂,你想看,便征询你二嫂的意思吧。”   萧珉不甘的把目光投向安槿,安槿一笑,她才不在乎这个,好不好的东西现在让大家都看看也好,也免得不少人放在心里琢磨。   不过,也不当是此刻。   安槿把那古色古香的木雕紫檀的首饰盒递了给身后的侍女雪芽,然后就对萧珉像对个无理取闹的小妹妹般道:“妹妹想看有何不可,不过就待我给母妃奉过茶之后吧。”   虽然萧珉年岁还大过安槿,安槿却是跟了萧烨唤了她“妹妹”。   萧珉瞅着安槿,觉得被驳了面子,心中恼恨之极,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上次的事还是让她学乖了许多,不敢当众来硬的了。   安槿不理她,自顾又接了侍女的茶,奉给昌华长公主。   昌华长公主接过茶,也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然后置于桌上。然后就从身边侍女的手上拿过一个金丝檀木的镂空雕花锦盒。   她笑着将锦盒递给安槿,道:“说来也是巧了,我送你的这首饰也是有些来历的,是当年我外祖母给了我母妃,我出嫁时,母妃又送予我的。这些还是前朝的一些旧物,槿儿,你也有顺国公府的血脉,真是难得的缘分,这些给你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安槿便也郑重谢过谢过。   接下来安槿便让自己身后的侍女上前,一一拿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众人。   先是送给岭南王及昌华长公主的礼物,送给岭南王的是一件一尺来长的白玉雕,奇就奇在这白玉雕上面的雕景竟是越州城的缩景,王府,街道,寺庙,无一不栩栩如生,让向来对外物不怎么看重的岭南王都细细观摩了一阵,好一番赞叹。   其他人远远看着也是好奇得紧,碍着或面子或其他心思强忍了没上前去看而已。   安槿送给昌华长公主的则是一套上品锦棉做的常服,这上品锦棉极其难得,也只有大齐皇室每年能得那么几匹而已。这常服更是极少动手做针线的安槿亲手所做,至于是不是糟蹋了材料,昌华长公主会不会嫌弃她的手艺,那又是另说了。   然后便是清恵长郡主,安槿早在见到清恵长郡主那刻,便已命人回景和殿取了送给清恵长郡主和长乐郡主的礼物。   清恵长郡主长年寡居,每日都会抄经念佛一个时辰,安槿送她的便是一本手抄经书。而送给长乐郡主的则是一块难得的暖玉,有手掌般大小。   安槿对长乐郡主道:“听说表妹有些寒症,这块暖玉是火山口所得,最是养人,送给表妹平日里佩戴正好。”   火山暖玉是可遇不可求难得的宝物,清恵长郡主也曾四处去寻这暖玉给女儿,却是多年都不得,不想今日竟从安槿这里得到。就算她心里有些别的心思,此时也对安槿有些满意,更别提岭南王了。   岭南王比清恵长郡主小了几岁,自小和长姐亲近,及至清恵长郡主被送去京都嫁给那半死不活的闵王,对她更是愧疚。他对大齐皇帝的心结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便就有了的。   清恵长郡主就一女,他自然对长乐郡主也极看重,见安槿出手大方且正是长乐郡主所需之物,便对安槿改观了一些。   心道,虽则这位儿媳厉害了些,有些得理不饶人,但倒也大方,看她如此对待长乐,他对将来自己过世,担心其他子女和长姐母女两人的心也略放下了些。   长乐郡主也很是喜欢,她手捧着暖玉,然后对着安槿就细细的用京都语谢道:“谢谢表嫂。听说表嫂从京都来,其实我很高兴,我到了岭南许久,还是很想念京都,可是却没人能跟我说说京都的话,说说那边的事情,以后我能常来找表嫂玩儿吗?”   说着眼中竟是隐隐有泪花闪动,但却是一边笑着明显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安槿看她有些渴望的看着自己,心里软了一下,她自然知道一个人背井离乡的滋味,纵使长乐郡主的母亲只认为自己是岭南人,是岭南尊贵的大郡主,可这位小姑娘却实实在在是京都人。   她幼时身边的乳嬷嬷,教养嬷嬷怕都或是宫里祖母文太妃派去的,或是闵王府的人,身边人的习惯饮食想法其实还应该是以京都为主,自小说的也是京都语,到现在闽南语也还是说的坑坑巴巴的。   听说清恵长郡主以前也并不怎么重视她。她幼时,清恵长郡主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长乐郡主病弱的兄长身上,及至她兄长病亡,清恵长郡主又忧思成疾,祖母文太妃便常接了她去宫中居住。还是后来清恵长郡主慢慢从丧夫丧子的悲痛中走出来,才对她渐渐重视了些。   可那时她已经完完全全长成一位地地道道的大齐皇家贵女了,哪里有半点岭南贵女的模样?自然不会对岭南有任何归属感。   及至文太妃过世,她跟了母亲到岭南,其实很多地方都颇为不适应,只是她和母亲不亲近,不肯说出来而已。   安槿对她宽慰的笑笑,柔声道:“自然是可以的,我听说你喜欢抚琴,我那里还有从京都带来了好几把古琴,你有空便可以过来玩玩。”   长乐郡主的小脸霎时就迸出了些光彩,很高兴的点了点头。而安槿看着她这模样,心里却突然起了个念头,说不定回头自己办杂刊,可以把长乐一起拉过去。   一来她想在杂刊上介绍些京都的美食风景衣物,长乐想必对那些也是精通的,二来她瞅着这小姑娘怕平日里都是深居简出,也没什么朋友,怕就是因为这样身子才会一直弱不禁风的,有些事情做,有些朋友一起玩,也能开心些。   这边两人说的开心,而对面的萧恒看到这一幕,那眉就皱得越发深了些了。   清恵长郡主在岭南王心目中的地位特殊,且和将门世家雷家有些不清不明的关系,当年白侧妃也曾想过是否要让他或他弟弟聘了长乐郡主。   可一来白侧妃觉得她在岭南王心目中的地位再特殊,也就是一寡居妇人,也没什么实权,二来长乐郡主那病歪歪的身子,娶回来能不能生出孩子来不说,说不得过两年就死了,这事弄不好就成结仇了。   所以那心思转了转也就歇下了。   可是拉不拉得过来是一回事,可若是站到了萧烨那边,又是另一回事了。   萧恒还在转着脑子,那边安槿见礼却是已经见到这边了。   她送给萧恒三兄妹的礼物就是规规矩矩的笔墨纸砚。萧恒和萧翼也就罢了,萧恒心思深些,萧翼其实还挺喜欢这京都那边的名砚,唯有萧珉越发的一肚子不痛快。   送给那个病秧子的是块价值连城的暖玉,送给自己的就是一破笔洗,全岭南的人都知道她好武不好文,八百年也不会练一次字的,那破笔洗有什么用?   她恨不得直接将笔洗扔那张讨人厌的脸上!   安槿还要低声对着萧珉道:“习字静心,妹妹你行事莽撞,当常常习字修身养性才好。”   这话一出,萧珉再忍不住,还是他身侧的萧恒猛地一把拉了她,才成功的制止了她,可却止不住萧珉涨红的脸满脸的怒气。 第57章 联姻计   世子大婚,岭南的各大世家都是心思不一。   若说原先他们还对世子继位持了保留态度, 把宝押了一半在大公子萧恒身上的话, 现如今, 经了最近一系列的变故,以及岭南王明显的态度转变,他们也明白了, 怕是岭南王已经下定了决心让世子继位了。   而且王府官员各系态度也越发的明朗。   刑律司大半是偏向世子萧烨或者说是正统一系的,户政司的人都是岭南王的心腹,岭南王的态度也决定了他们的取向, 而向来由白家领头,各世家渗透最深的工农司, 自然是偏向白侧妃一系的, 然而也是最近受到冲击最大的。   在仕林圈影响力极大的陈家,原本一直修书立著, 从不参与这些王府小朝堂的争斗, 但这些时日陈家先是拒绝了白侧妃抛出的联姻的橄榄枝,接着便是最近陈大夫人和陈家大小姐频频出入王府, 见的却是那位世子妃顺宁郡主,并且还代表了娘家人替世子妃送嫁, 这态度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更有些私下的传言说,陈大夫人当初收的那义女其实就是那世子妃顺宁郡主, 现在住在陈府的那位不过是个替身而已,但这事到底真相如何,就不可考证了。   不过至少仕林学子圈们知道, 陈家是认可这位世子妃,认可世子的。   而且陈峖柏还是刑律司律务局的正史。   再有便是岭南的三大军营,可以说萧烨最初站稳脚跟便是从各大军营起步的,他这几年东征西站,军队里渗透的人最多,三大军中已经有两个军营都满是他的人,现在也唯有北海军营那边态度不明了。   北海军营的总兵便是传承百年的岭南武将世家雷家的家主雷千山。雷家镇守东北边的海域,主要也是水军为主。   白家老爷子出山之前,白家和白侧妃自信满满,只当白家权势滔天,世家尽数都是支持自己这一系的,而对外来者昌华长公主都是排斥的态度,其实并不怎么把昌华长公主和萧烨看在眼里。   只当昌华长公主是大齐皇帝强塞来的王妃,萧烨不过是大齐皇帝册封的世子,他们只需干掉萧烨,这事便也就了了。最多到时候大齐皇帝再赐婚个女人过来,让儿子萧恒娶了以作权益之计好了。   这也是萧恒和白千纱定婚日久,白侧妃也没急着把他们两人的婚事给办了的缘故。   这心里想法太多,便就不急着行事。   却不知为何这形势如何就急转而下,仿佛一夕之间,所有的上风优势都消失了,竟是走到了下风,到现在全盘被动的局面。   一次次事败,势力被连续打击,以前暗杀萧烨施个计谋到处都是人手,现在再想行这样的计划竟开始百般艰难。还有岭南王态度转变,这才是白侧妃气急攻心,病体一直未能痊愈,反而愈来愈恶化的原因。   白老爷子出来了,至少稳了稳局面,白家那边的频繁的动作也少了许多,这也是安槿和萧烨大婚前的那一个多月大致风平浪静的缘故。   这些时日白家二房夫人林氏也常带着白千纱和白千绯过来看望白侧妃,劝她保重着些身子,也不要急着出手,让形势更加恶化。   这日林氏过来,让白千纱和白千绯去找萧珉说话,自己则私下劝白侧妃道:“娘娘,外面的事情都有老爷子看着呢,您只管保重着您的身子,好好养病才是正事。”   说着,犹豫了一下,虽觉得不适宜但到底还是道,“娘娘,其实王爷到底心里还是有您的,只要有您在,也才好为大公子他们谋划,否则,你若病倒或去了,大公子他们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也只有白侧妃身在其中看不明白,要林氏说,岭南王当真对这位小姑子宽容度极高了,百般谋害王妃和世子,也不见他对小姑子叱骂冷待更别说惩罚了,各种补品仍是每日流水线般的送过来。   林氏想到自身,且不说自家夫君的原配庄氏已死,自己言辞中也不敢有丝毫不恭敬,对那庄氏所出的白绍卿和白千纱,那更是半点不敢怠慢,大概若她敢害人还被抓到证据,立时她就能被急病死掉。   也只有这小姑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最后还能把自己作成这样。   林氏的腹诽白侧妃是不知道,反是被她的话给说的委屈伤心的泪水刷一下就涌了出来。   因为她觉得,这些时日,岭南王实在太狠,不说外面的事,就是他从来捧在手心里宠的女儿,被那姜氏贱人打了,他竟也是半点没责怪那贱人,反是让女儿去跪宗庙。   她还病着,他就已经为了那贱人糟践自己的女儿,将来她若去了,这岭南哪里还有儿子和女儿的立足之地?   世子之争,现在根本就已经不是王位之争,已经是在争夺活命的机会了。   林氏看小姑子落泪,忙又宽慰了她两句,又道:“娘娘您且放宽些心,不过是一时失利罢了,还不至于怎样。”   “老太爷说了,陈家那边的亲事不成便也罢了,陈家向来中立,若为着这亲事结仇,进而把他们推向了那边,就得不偿失了。陈二夫人到底还是白家人,五房那边我们也会稳住的,娘娘不用担心。”   “娘娘,其实要我说,这要立得稳,最重要先还是王爷的心,王爷看重长郡主和长乐郡主,娘娘不妨从这里下手。”   白侧妃收了泪,苦笑道:“这事我也不是没想过,可你也知道清恵长郡主脾气古怪,哪里是好笼络的。两年前她倒是曾试探过,大概是有意思过想把她女儿嫁给恒儿,可她女儿若是好好的也就罢了,可就她那病秧子的身体,就算不死怕也是难有子嗣的,到时候若还不准恒儿纳侧氏,可怎生是好?若是病死了,那就更是结仇了。”   林氏听得冷汗淋漓,真恨不得把小姑子的嘴给堵上,虽说现在房内无人,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张口就来的话,难保不在其他地方无形中就露出来,这长乐郡主是你能诅咒的吗?这小姑子,唉。   林氏也不敢说什么,忙截了话就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我听人说现在那长乐小郡主身子可是好多了,可能也是养得好了吧。”   见小姑子眼里闪过的不以为然,林氏忙转了话题道,“不过老太爷说了,这岭南局势要控制住,最重要的还是世家和军权。各世家不管怎样,总是站在娘娘这边的居多,军权那边,雷家是百年武将世家,在军中素有威信,雷家家主不仅仅是北边水军的总兵,就是和其他家军营的将士,也素有交情。与其联姻陈家,其实雷家岂不是更重要?”   雷家是武将之家,家主雷千山在北海大营带兵,雷夫人带着长子一家和侄女在越州城深居简出。   雷千山和雷夫人有两子,长子雷霆今年二十有二,在一次和倭寇对战中身受重伤,只能坐轮椅出行,次子雷远十七,现在在北海大营当一名副将。雷霆已娶妻,妻子出身普通,是他以前身边一个护卫的妹妹,两人现有一女。而雷远则尚未定亲。   雷千山有一个弟弟雷千木,也是多年前战死,其弟媳闻得雷千木战死,也郁郁寡欢而死,只余一女雷曼儿,今年十三岁,就跟着大伯母雷夫人过活。   白侧妃这回倒是听进去了林氏的话,一边听着一边还在脑子里就把雷家的事过了一遍,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心道,也是她以前糊涂,没抓着重点,总是把眼睛局限在姜氏母子身上,这才让人钻了空子,还是父亲眼光精准,能把控住大局。   不过这雷家要拉拢,若是联姻的话,也就是雷家的次子雷远了,雷曼儿的话,一来年岁太小,二来她非雷千山之女,不过是个侄女,且命硬克父克母的,让她儿子娶也好纳也好,她都是不愿的。   只是这要和雷家结亲,找个自家的人嫁给雷远,这人选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林氏看着小姑子脸色变幻,想起老爷子的叮嘱,虽然心有不愿,但还是道:“娘娘,老太爷说,这雷家非一般人家,软硬不吃,娘娘若是想和其联姻,最好不要私下试探,不若直接找王爷,只道您知道王爷的心意,也愿意顺从于他,现在只想为孩子们寻个保身之所。就说我们小郡主养得娇,现在又得罪了世子世子妃,对她未来颇为担忧,想求王爷帮她找一户将来能护得住的人家。”   若让小姑子自己出手,八成结局会跟陈家一样,闹成仇人了。   白侧妃听言猛地就抬头看向林氏,目光还有些不善。   女儿喜欢白家二房白绍卿,这是她们俱知的事情,白侧妃疼爱女儿,一直还是希望能成全女儿的。   这林氏竟然想让自己把女儿嫁给雷家那个莽夫?而且在战场上随时会丧命的,不然雷家二老爷,雷家长子是怎么回事?这出事的比例还不是一般的高。莫非,她是有什么私心,不喜欢自己把女儿嫁给绍卿,担心将来压制不住她?   或者她不想把自己女儿白千绯嫁给雷家?   不得不说,白侧妃想到联姻,第一反应这最合适的自然是侄女白千绯。   林氏看白侧妃看自己的目光带满了狐疑和不善,心里知道她必是误会了去,苦笑了下,道:“娘娘,雷小将军少年神武,前途似锦,我私心里倒是很想为绯儿谋了这亲事。”   这话说的倒是千真万确的。林氏也是为自己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陈家陈峖柏那里谋不到,其他世家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位雷家次子长相功夫品性都没得挑,雷家长子又出了事,将来雷家家主的位置妥妥由这个雷家次子继承,虽说上战场有风险,可雷总兵任总兵几十年不也是没事?林氏是当真想把女儿嫁过去的。   可惜老爷子一眼看穿了她的私念,打消了她的念头。   她摇摇头,继续道,“只是老太爷说,雷家行事谨慎,对王爷忠心,最忌讳和世家大族联姻,所以您看嫁进他们家的女子都是小门小户之女。只是郡主情况特殊,只要王爷开口,他们断不会不应的。”   白侧妃看着林氏,知她所言非虚,她还不敢随便借父亲的话来骗她算计她,闻言疲惫的叹息了声,终收回了目光。   然后闭目道:“这事,等我好好想想。”   林氏松了口气,又闲聊了几句,见白侧妃心不在焉,便也不等女儿们,先就告辞了。   离开南熏院,回头看那孤零零的院子,她叹了口气,其实她私心里已经不想再牵扯进王府这些破事了,她也就只有一个女儿,只想好好帮她谋划个好人家嫁了,千万别被这小姑子和白家给推出去填什么坑了。而且,这小姑子以前还好,现在这脾气越来越捉摸不定,难以相处了。   而另一边厢,因着心里有了要筹谋的事,白侧妃后面日子病就奇迹般的慢慢好了起来。   ***   白侧妃这边有什么谋划安槿不知道,但白氏这边消停了许多倒是真的,就是白家都是低调得很,在周家贿赂卖官之事上调查时大义凛然,公事公办,私下却让夫人们资助周家女眷,事情都做得很漂亮,名声上挽回了不少。   就是白家五房之子白绍行受伤一事,最后都证明是场误会,不过是那钦州知州谭应年自作主张累了白家。面儿上白家长房和五房也是和解了,家族内部也是一派祥和之气。   萧烨对白家做的这些修补努力也没再做什么打击,而是任其施为。在他看来,基石腐烂了就是腐烂了,现在这些不过是粉饰太平,无事时大家自然是“信”的,但当大厦将倾,这些腐烂基石的恶果,自然就会显现出来了。   现在还未到彻底扳倒白家的时候,他并不着急。   而安槿婚后也没闲着,除了每日要被萧烨喂各种奇奇怪怪的补汤之外,她还接受了王府的一些庶务,另又开始找陈峖棋和熊真真商议办杂刊之事。   陈峖棋和熊真真听了安槿的提议都有些兴趣,陈峖棋是觉得这能多个地方传播学问,又能论论改善民生之法,还让大家生活增添些乐趣,让自己做些有意义充实的事,自然是好的。   熊真真出身商家,她大概也天生继承了商家的头脑,听说安槿办的这杂刊要介绍各地美食,衣服传统,刊登游记杂记,她便立时从中嗅到了商机。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58章 爱之由   安槿大婚时还收到了两份特别的礼物,先前并不知, 还是婚后让人拿了各家礼物的统计册子阅览时才发现的。   一个是陈峖柏送的, 是一本手抄的岭南律外加一本案例集锦, 上面还有他的一些批注。安槿收到这件东西心头就是一热,陈峖柏当真是外冷内热,对家人无比爱护。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心意, 但他待她的好是千真万确,且是设身处地的帮她着想,并且不会让她有任何负担的。这个人, 其实当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人。   她翻了翻这律史和案例,看到那些案例时, 心头又是一跳, 这些案例或大或小,内中其实有不少玄机, 如果细细研读, 怕是会有更多隐含的信息发现。   刑律司有萧烨的人,萧烨未必不能弄来这些东西, 可是陈峖柏送给她,更何况还是加了批注的, 又是另一番心意了。   另一份礼物是霍珩送的,送的是一札海外各国的风景民俗图, 这个,说实话,安槿还的确是喜欢的, 她翻阅了一会儿,敲敲这玩意,心里倒是萌生出些别的念头。   而此时正好入门的萧烨看见她展了画卷在看,扫了一眼看到便也走到她身边观摩了一阵,然后带了一些不以为然的笑道:“这是霍家大公子送你的?”   安槿抬头看他,见他脸上那抹不以为然的表情有些好笑,这是吃醋了吗?不过他倒是猜得准,遂抬了头笑吟吟的就问他道:“唔,你是如何猜到的?”   萧烨被安槿这样看着颇有点心虚,他“嗤”笑一声,道:“这么神神叨叨自以为是的事情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他说到这里略皱了皱眉,虽然他心里对霍珩的假仙模样不以为然,但这种在安槿面前说可能的情敌的坏话还是让他觉得有**份,遂转了话题道,“这种东西其实我收集了很多,你喜欢的话,去我书房去看,或者我让人搬过来几箱子给你就好。”   安槿一怔,她瞬时又忆起自小萧烨就喜欢天南海北的跑,什么游记札记什么的各地的都不少,自己还曾点灯熬油的帮他画过各地地图呢。只是没想到,他连海外的图册都收集了这么多。   心里有疑惑安槿便也问了出来,如何就想起来收集这些图册?   萧烨这回回答的时候倒是多了份认真严肃,道:“岭南的西面和北面是大齐,内陆也就是西南以及南面和异族他国有边界问题,但战事并不频繁,影响有限,反是海上常有海盗寇匪来骚扰抢夺住在沿海的百姓,渔民出海的商船除了要防备海上天灾风暴,还要担心海盗寇匪的埋伏和攻击。”   “所以我们对那边的军营和战事也格外重视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我开始注意到那边的问题,就有意让出海的商人帮我收集他们所有所去之地的信息,图册,民俗,军队,民生等所有信息。所以其实除了图册,那些地方的书籍我都让人在当地收购了不少,只是语言不同,现在也未能找到好的译者,很多书籍都还只是放着。”   安槿听了大有兴趣,她前世就是个画痴,但地理其实学得很是一般般,很多东西也都是一知半解,没想到现在资料不像以前那么丰富,她的好奇心却是膨胀了不少。   说干就干,安槿也不管霍珩送的那些册子了,拉着萧烨便一起去了他的书房。萧烨见她转身就把霍珩送的那些玩意抛在脑后,自然是她想干嘛就干嘛。   去了萧烨的书房,看萧烨翻出那些书册,图册等等,安槿真是大开眼界,他当真是收集了不少海外各国的资料信息,跟这些相比,霍珩送的几张风景图,街道图,建筑物图真是不够看。   翻查着这些图册和书,又有萧烨和她说话,萧烨知识量很丰富,地理军事民生都各有钻研,跟他说话思维不会卡住,很能吸收信息,而安槿因有前世的记忆皮毛,常会跳出来给出现新思路,两人像是讨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情般讨论着海外各国的情况,说着自己的各种设想,一说倒是说了一个多时辰,不是安槿的贴身侍女道是该用膳了,大概两人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霍珩虽然是个极聪明的人,但他前世今生大概都不知道自己爱情悲剧的原因。   他也算是了解安槿前世的性格,知她喜欢自由,喜欢所有新奇美好的东西。他送安槿那份礼物的时候或许只是想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很新鲜,嫁入王府,困于王府内宅,整日的应付不同路系的算计谋划,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安槿和萧烨相处,萧烨从来没有限制过她的所思所想,认为她该做什么或者不该做什么,他总是毫无保留的表达出自己对她的喜爱,尽自己所能的由着她或支持或陪着她折腾,哪怕最后证明安槿只是瞎折腾,他也会觉得这个样子的安槿实在可爱极了。   其实就算安槿很独立,很能打理好自己的生活,穿到这个世界后总是孤独的,而萧烨这样强烈的存在既在她的世界里用他的方式陪了她,又领着她融入了他的世界,让她不知不觉中对岭南也增添了归属感和责任感,所以只能说霍珩在前世的时候便用错了方式。   ***   只是安槿有很多事情想做,她很快将霍珩的礼物抛之脑后,根本没有往心里去,霍珩却总是要来刷一下存在感。   因为雪青那边传来消息,雪青想答应霍珩的提亲。   安槿收到消息后,便召了雪青,陈峖棋还有熊真真到王府,让陈峖棋还有熊真真在厅里讨论着女刊的事,她便让雪青进了内室说话。   安槿看着略有些忐忑却神情坚定的雪青,心里很是有些矛盾,这感情之事,哪怕雪青是她的侍女,她也并不想太多干涉,尤其其实雪青是个意志很坚定之人。   雪青陪她多年,这些年忠心耿耿,处处为她着想,为了她,主动假扮她到岭南,期间也是经历了多次的刺杀和毒害,受了那冰蝎之毒也无丝毫怨言,在安槿心中,说和雪青情同姐妹都有些矫情。   所以一方面,感情之事,她不想干涉,另一方面,她却希望雪青能觅一良人,幸福生活,而霍珩,虽则是别人眼中的金龟婿,但安槿却知其中必有蹊跷,既然知道,不问清楚,她心里都不安稳。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柔声问雪青道:“雪青,你答应这门亲事,是因为觉得霍珩是一良人,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你当知道,让你入陈家,我便是希望你能以全新的身份去生活,嫁人生子,是以自己为第一考虑。”   雪青跟了安槿近十年,自然知道安槿的性格,她咬了咬牙,道:“小姐,那日霍大公子帮我解毒,我便心仪于他。”   有时候人的感觉便是那般玄妙,只是那一眼就喜欢了,有什么理由可寻呢?   安槿静静看着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果然雪青继续道,“我知道他喜欢的是小姐,他看小姐的眼神我就看出来了,我也知道他求娶我可能有其他用心。可是小姐当知道,他是个很坚持的人,此法不通,必然会另寻他法。霍家对岭南对世子和小姐都很重要,霍大公子能做的事也很多。我答应他的求亲,是因为我喜欢他,愿意去承担这个风险,也希望能化解这件事,不要让霍家和世子还有小姐之间起波澜。”   雪青的确很了解安槿。她先说是因为她喜欢他,愿意去承担这个风险,也就是她自己的追求和选择,如此,哪怕安槿不认同,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果然安槿听完了她的话就好一阵的沉默,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对着她笑道:“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你知道我总是会向着你的,霍家在我眼里,也不及你重要。”   雪青看着自家小姐,突然就忍不住泪水打湿了眼睛,她看着她握着自己手的那只小手,一滴泪就忍不住掉了上去,忙拿了帕子擦了擦,这动作反是惹得安槿笑了起来,又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们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只盼将来,霍珩能真心待雪青。   ***   时间总是在往前推进,在安槿一边忙着过年事宜,一边又和陈峖棋几人一边细商着那杂刊时,白侧妃的病也渐渐好了。   而这些日子,随着众人从世子和世子妃的大婚礼的热闹中慢慢平静下来,又热火朝天的准备着过大年时,这越州城又有了几件事引起了众人的热议。   一件事是霍家大公子向那陈家大夫人收的义女求亲,陈家已经答应亲事,准备年后开春就举行大婚。他们是不知道这位安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久不成婚的霍家大公子亲自去求亲,真是羡煞了不少岭南的少女,心里隐生又羡又妒的心思。   不过这位安姑娘这到了岭南的一众经历,那当真是跟走了狗屎运似的,开满了外挂啊,想不让人嫉妒都不行。   另一件事是北海军营的雷总兵回越州城了,同回来的还有他家的二公子雷远。听说雷二公子在前不久的剿寇之战中立功,此次回来,王爷就会论功行赏,想必定会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了,果然是将门虎子啊。   岭南临海,居民多年受海盗和倭寇的骚扰,对海盗和倭寇深恶痛绝,因此对一直镇守海边保护临海居民和渔民的雷家也很爱戴,所以雷总兵和雷二公子回王城,自然是受到了众人的热议,仰慕兴奋之情现于言表。   雷千山和雷远刚回到王城,连家门都没回,就先去了王府见岭南王。   岭南王是在正殿的书房中接见的雷家父子,以示亲近。先是嘉奖慰问了他们一番,又赐了丰厚的赏赐,也不耽搁他们,便让他们早些回家见雷夫人了。   而雷家父子前脚离开,岭南王就皱了眉对侧门道:“进来吧。”   门帘打开,进来的却正是自昌华长公主寿宴后,久不出南熏院的白侧妃。此时白侧妃身穿白底红花绣金片裙,脸上笑吟吟的,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正是当年岭南王极喜爱的装扮,极喜爱的灿烂笑容。 第59章 狗鼻子   岭南王已经很久不见白侧妃作如此打扮,笑得如此明媚灿烂, 他见她这般笑吟吟走进来, 竟是一阵恍惚。   昌华长公主生得绝色, 又自带高贵傲慢华丽气场,见之只觉夺目忘尘。   然而也有些人,哪怕没有那么美, 没有那么让你见了心跳如擂,但只是因着和你一起长大,幼时曾一起骑马打猎曾一起结伴游玩, 你见着她便会觉得无端的亲切,只觉得她就是自己的人, 介于妹妹和青涩的恋人之间, 你本能的总要护着她些,宠着她些, 因为那是自来养成的习惯。   白侧妃, 于岭南王,就是这样一个人。   白侧妃笑得开心, 倒并非是装的,她是因见了雷家二公子雷远, 将她先时心中的阴影不情不愿给扫除了给喜的。   说来原先白侧妃的二嫂林氏说白老太爷建议将女儿萧珉许给雷二公子,白侧妃想到雷二是个莽夫, 又随时可能在战场上丧命或伤残,心里是满心的不愿。   所以得知岭南王今日接见雷家父子,就特意到了一旁侧室旁观了一番, 不想雷家这位二公子竟是少年英武,俊朗挺拔,谈吐间有节有礼,又管制坚毅果断,怎么看也没有丝毫粗俗莽夫的样,所以总算放下心来,喜滋滋的进了书房中见岭南王。   白侧妃进来先给岭南王行了一礼,道:“王爷,妾身失礼了,妾身是有事寻王爷,未加禀报,还请王爷恕罪。”   岭南王叹了口气,他已经很久不见欢喜明媚的白侧妃,此时见她终于病好,肯欢欢喜喜来见自己,虽然他也知道她必然是有所图谋,但终归还是有些心软的。   他免了她的礼,就问道:“阿斓,你寻我是为何事?”   白侧妃听岭南王这般问起,就对他一笑,正待走近岭南王些,眼睛扫过靠墙的紫檀木博古架时,却是一愣。   她自顾就走到那博古架前,抬手就从那架子上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紫玉琉璃玩偶,摸了一阵,转过身来,眼圈已是红了,她带着些笑语音却有些哽咽道:“王爷,没想到,您还保存着这个玩偶。”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道,“妾身的那只也一只好好的收着呢。”   岭南王看到她手中精致可爱的紫玉琉璃小娃娃,眉头略皱了皱,随即又松了下来,他不知道这收在不知哪个角落的小玩偶如何突然出现在博古架上,但见到这只小玩偶,他还是记得的。   这是二十多年前,他和十四岁的白斓一起逛街,在一家专门卖海外货物那里看到的。白斓一眼就看中了这对娃娃,然后把小姑娘让他收下了,自己则拿了那武士造型的娃娃。   岭南王看着白侧妃,心里好一阵复杂。好一会儿,也没接她的话,只继续问道:“阿斓,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语气却是更缓和了些。   白侧妃面上苦涩之色一闪而过,恋恋不舍的把那小玩偶又放回了博古架上,然后才转过头来对岭南王道:“王爷,今日妾身过来是为了我们的珉儿。”   听说是为了他们的女儿,岭南王又皱了眉,下意识就问道:“她又做了什么?”   这话问得白侧妃心里就是一堵,她强行按下了自己陡然升起的不满,扯了个勉强的笑容道:“王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又伤感道,“王爷,珉儿是您自小放在手心里宠大的,她虽养得娇了些,任性了些,品性如何,您却是知道的,如今如何听到妾身说起珉儿,直接反应竟是她又做了什么?”   她落泪道,“如此,妾身才要过来跟您商讨她的事情。您非常清楚,以前她就算是任性了些,也没什么出格的,可自从这位顺宁郡主到了王府,她就处处都是不是,然后被打被罚,可您却觉得理所当然……”   这话说的岭南王心里都不好受。   白侧妃收了收泪,摇了摇头,道:“王爷,这些年,妾身身在梦中,一直未醒。这些时日,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才明白过来,有些事情,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   也不看岭南王陡然变得有些难看的面色,白侧妃继续苦笑道,“王爷莫要误会,妾身纠结了几十年,身在梦中几十年,但却看不见王爷您的苦衷和痛苦,是妾身的不对。这次生病,妾身也想明白了,妾身如何并不要紧,只希望将来恒儿,翼儿还有珉儿能够平平安安就行了。”   岭南王一直对白侧妃的行为各种容忍,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其实他从来不是个傻子,他做每一件事都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感情是一回事,理智却是另一回事。   白侧妃兜了这么一大圈,岭南王的各种情感也被调动了不少,但她的思路却并没有跟着她走。   他眼睛盯着她,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白侧妃面色就是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当然了解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道:“王爷,您知道,珉儿的本性并不坏,可是性子却被我们养得有些娇,又太过骄傲。原本她是王爷您唯一的女儿,这些算不得什么。可自从顺宁郡主入了王府,两人却是如同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可顺宁郡主现在是岭南的世子妃,将来的王妃。妾身着实担心珉儿的将来,所以就想着帮珉儿觅一户护得住的人家,把她嫁过去,以后也好护她周全。”   白侧妃说着就跪了下去,眼睛里又落下泪来,最后道,“妾身已经认命,现如今只想好好想了法子护了恒儿,翼儿和珉儿几个,也就瞑目了,还请王爷体谅,成全妾身作为他们母亲最后的一点奢望。”   岭南王定定看着她,说到这里,他如何还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专门乘他接见雷家父子时过来大殿偷观,然后待雷家父子走后就跟自己说这一长串的话,说珉儿的亲事,还能是为了什么?   可是不得不说,岭南王是有一刹那的动心的,从白侧妃所说的这个角度,未尝不是实情。将萧珉嫁予雷家,的确是护住她的一个好方法。   而这些日子,岭南王愁的也正是这么一件事,见了萧烨继承了王府后,如何保全白侧妃所出的这三个子女。   可是动心就是那一刹那,很快理智便占了上风。   可能在外人看来,岭南王在感情上是个左右摇摆之人,可事实上,他其实是个很清醒的人,那些所谓的摇摆之事,其实是他头脑无比清醒做下的决定。   他其实非常了解白侧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非常清楚她今日这样一番话,请求他让女儿嫁去雷家,绝不会是为了什么“护住她将来不受欺负”什么的。   把女儿嫁去雷家,只会拖了雷家下水,以白斓不折腾不罢休的性子,只会让岭南的形势更为复杂混乱。   他看着白侧妃,停顿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这事容我考虑考虑吧,珉儿他们,你不必太过担心,我自会帮他们安排好退路,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却不曾想,岭南王此话一出,白侧妃就是猛然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脸上接连闪过不甘愤恨痛苦恼怒怨恨等等复杂神色,好一会儿,才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然后失魂落魄的把脸给转开了去。   她口中虽说什么“梦醒了”“妾身明白了”,那不过是哀兵之计,当真从岭南王口中说会帮儿子“安排好退路,不会让他们有事的”,一时之间,仍是难以接受。   ***   白侧妃久不出南薰院,这一番动静自然瞒不过现在掌管王府内务的昌华长公主和安槿。   两人的政治敏感度都不低,联想到白氏是专门在岭南王接见雷家的时候去了正殿,雷家离开,白氏又找岭南王谈了良久,便知白氏的异常必是和雷家有关了。   白氏的心思虽狠辣,却算不得多深,要不就是想害人,要不就是打些歪主意,她平日里和雷家八竿子打不着,现在想要攀上拉拢雷家,怕想得也都是那些联姻之途。   而雷家现在适合联姻的也就是雷二公子雷远,以及雷总兵的侄女雷曼儿了。不过显而易见,这雷二公子的价值显然比雷曼儿的价值高多了。   昌华长公主冷笑一声,然后看一旁的安槿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此事你自己和阿烨商议吧。”   雷家手握岭南一半以上的水军,重要性不言而喻,昌华长公主不屑阴私手段,这些外臣之事,她向来直接交给萧烨处理,如此萧烨才能摸爬滚打中迅速在外面站稳了脚跟。   安槿大抵明白昌华长公主的用意,便没多说,而是在晚间直接问了萧烨。   ***   这日,萧烨回来的有些晚,回到寝殿时已是戌时末,这在他们大婚后还是首次。平日里再怎么忙,他也是会准时回来陪她用晚膳的。   萧烨进得房内,见到安槿正坐在烛火下看书,烛光下,她的影子纤细而又美好,看得他的心就是一动,那身上的本来并没多少的酒意更加一点也不剩,只是心却又有些醉。   他上前道:“槿儿,我不是派人回来跟你说让你早些歇息吗?怎么还在等我?”   安槿听得他近前,便放下了书,笑道:“你怎么又知道我在等你,我在看书呢?”   说着又嗅了嗅鼻子,道,“竟然饮酒了,唔,你今晚是去和那位雷家二公子饮酒去了吗?”   萧烨笑,上前捏了捏她的鼻子,看她捂了鼻子不满的瞪他,这才笑道:“简直不知道你的小脑瓜子怎么长的,什么都能被猜到。唔,幸亏我没打算在外面金屋藏娇,不然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安槿听了他的话有些好笑,想着他必是喝多了,平日里他可不会开这种玩笑。不过她可不介意夸大一下她的本事,就挑了眉略有些得意的道:“那当然,我的嗅觉最是灵敏,你平日里出去什么地方我闻一闻就知道了。”   话一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成狗鼻子了吗?   安槿想到了,萧烨自然想到了,他立时便呵呵笑了出来,安槿有些懊恼,正待斥他不要笑,却见他突然停了笑,皱了皱,就止住了她扑上前的动作,道:“你先歇一会儿,我先去沐浴。”   然后就快速的转身走了,只留下安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突然离开,不明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多写点日常感情戏吧... 第60章 似偷情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会多想,她便重新坐下又随手拿起了先前那本书翻了翻, 这是本札记, 写的是以前岭南一些世家大族的轶事, 这种八卦书,还是安槿好不容易从萧烨的书房里翻出来的。   她正翻着书,不一时便有一侍女端了解酒汤上来, 这是安槿早吩咐下去的,本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安槿直觉比较灵敏, 不知为何感觉就有些异样,不经意的一抬头, 竟是诧异的发现这端了醒酒汤的侍女并非她的贴身侍女雪芽银针或银朱, 而是一个眼生的大丫头,穿着银红绣花袄子, 生得秀气清丽, 颇为出挑。   安槿有些诧异,原先不过是下意识的看一眼, 现在却是真真把目光从书上抬了起来,打量起了她。   这大晚上的, 她的内室,可不是随便什么侍女可以进来的, 长得出挑也不行啊,美人计在她这里又行不通。   那侍女见世子妃抬眼诧异的打量她,放下解酒汤, 就不卑不亢姿态标准的行到了安槿面前,给安槿行了一个跪拜礼,道:“奴婢初浓,见过世子妃娘娘。”   原来这个就是初浓。   萧烨在岭南王府有四个贴身侍女,一个管事嬷嬷解嬷嬷。   萧烨十一岁之前大半时间都住在京都,十一岁回了岭南,十三岁又去了京都磨了半年,也就是那时候他和安槿在京都青梅了一段时间,之后离开京都也没直接回岭南,就是四处跑了半年,再之后,他便差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了。   所以其实萧烨真正在王府的时间并不多,也就是十一岁到十三岁那段时间住的比较多。又因着他东奔西跑,身边跟的多是贴身护卫和小厮,侍女其实不多。   只是再不多,他的景和殿也需要人打理,自他六岁分殿,昌华长公主便拨了一个管事嬷嬷解嬷嬷给萧烨打理景和殿,又挑了两个大丫鬟初禾初苗照顾他的起居,后来十一岁时从京都回岭南又添了两个小丫鬟初浓和初容贴身照顾。   当年的两名大丫鬟初苗后来嫁给了一个王府侍卫,另一个名唤初禾的则是一直未嫁,现在也是景和殿外院的管事女史,帮着解嬷嬷管着景和殿大小的事务。   而当年的那两个小丫鬟初浓和初容现在却已都不小,初浓十七,初容十八。不过这两位安槿自入王府便也没见过,据说初浓因家中母亲病重回去侍疾,而初容则是已经定亲,回家备嫁去了。   而此时面前的这位便是那位芳龄十七的初浓姑娘了。   安槿笑道:“免礼吧,嬷嬷的身子可好些了?就快过年了,如何不待年后才回来?”   安槿口中的嬷嬷便是这位初浓姑娘的母亲焦嬷嬷。   说来焦嬷嬷还算得上是萧烨的一个救命恩人。她是萧烨的乳嬷嬷,萧烨幼时点心被人下毒,就是这位嬷嬷看出不对,先尝了尝,结果就给自己中了毒,救了萧烨,自己的身子却是坏了,常年缠绵病榻。   几个月前,这位焦嬷嬷感了风寒,又引发了旧疾,反正世子那时也不在王府,初浓便请了假回家侍疾去了。   初浓恭谨答道:“多谢世子妃娘娘的关心,我娘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先时世子和娘娘大婚,奴婢都没有帮上忙,心里很是内疚,所以特意赶在年前过来也好能帮一下世子妃娘娘的手。”   安槿笑,对她这话不置可否,听到外面帘声响动,知是萧烨回来,便对初浓道:   “嗯,你有这心意是好的,回头便让解嬷嬷安排一下看能有什么可做的吧。你且先下去吧。”   初浓听了这话,面色微动,答了声“是”,却并没有退下,而是向着走了过来的萧烨又行礼道:“殿下,初浓见过殿下。”   声音依旧温柔端庄,安槿却是奇异的听出了其中和刚才不同的婉转味道,她想,大概恋爱中的女人格外敏感些。唔,她日日和萧烨这般卿卿我我,大抵该算是恋爱中吧。   萧烨此时此刻此地见到初浓,也似有些诧异,他径直走到安槿的身边坐下,这才让她免礼,同样问了几句嬷嬷的身体如何,便命她下去了。   看安槿好奇的打量着初浓的背影,萧烨却是微皱了眉,但也并没说什么人,而是只作看不见,伸手就拉了她入怀中,好一阵的亲吻,安槿忙推他,嗔道:“哪有你这样子的,好端端的,就直接动手动脚了,我有事情跟你说呢。”   只是因着萧烨的动作,她面上已是染上粉色,连那语声都添了份娇媚而不自知,早把刚才对那初浓的小小琢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听得萧烨越发的心醉。   不过他却是顺了她的意,没有更加深入的动作,只抱了她在怀中,握了她的手低头问道:“嗯,有什么事跟我说?是不是雷家的事?”   萧烨今日一回王府,便有暗卫跟他说了白氏的动静,他见安槿等着她,此时又说有事要说,猜到大概便是为了这事了。   果然安槿道:“嗯。阿烨,你先前说你今日是和雷二公子去了饮酒,你和他的关系不错吗?”   可是先前她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估计白家白侧妃那边都未必知道,否则不能这般自信满满的去打雷二公子的主意。   萧烨低头,揉了揉她的手,她的手嫩白如玉,却又柔弱无骨,他最喜欢握着她的手在手心,然后捏一捏,那小手就会瞬间染上粉色,然后,然后他就会忘记他们的话题了。   安槿掐他,他才又收了心,笑道:“只是有些私交而已,以前我们一起在书院读过书,但我和他身份都特殊,雷家忌讳和世家还有王室子弟结交,所以一般不会深交。”   安槿听了,心里不禁有些同情起这雷家子弟,自幼时起,连交友的权力都被限制,也真是不容易。   “不过,我和他兄长的关系很好,是在他兄长受伤之后,那之后,便没有人再关注他了,所以我和他的私下交往倒是不易被人察觉。他兄长的兵法还有造船技术非常出众,我私下有让他帮我研究战船,这事就是雷将军也是不知道的。”   然后他笑了笑,又道,“世人只当他双腿以残,便生了轻忽之心,却不知一个好的将军并非一定要亲自上阵杀敌,他能做的事情更多,比在后方指挥还要更多。”   安槿有点小小的吃惊,不过她此时才更加明白,为何白家和白氏在和萧烨的斗争中,为何会节节败退,竟是输了大片优势了。   就是她自己,或许对上白氏和白家,能想着法子破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但能干的外臣,能折服他们的从来不是阴谋诡计,利诱威逼,甚或小聪明小智谋,他们要的是能赏识他们,挖掘他们的才能,助他们或建功立业或保家卫民的明智的岭南王。   既如此,安槿先是放下了大半的心,不过还是皱了皱鼻子道:“可是你父王心里一直看重白氏母女,万一他要真是应了白氏赐婚怎么办?我估计白氏该是求你父王给萧珉和雷二公子赐婚,哼,理由恐怕就是免得将来我会欺负你父王那宝贝女儿。”   萧烨看她皱鼻子的样子委实可爱,一副“这可怎么办的样子”实在好笑,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可是她的肌肤软滑沁凉,捏上她的鼻子,目光就触到了她鲜嫩娇红的唇瓣上,在她伸手过来拉他的手之前,手指已经忍不住滑到了她的唇上,软软的滑滑的嫩嫩的触感,让两人心里都是一跳。   当然安槿的心跳却是因着他手指上的灼热和微微的摩擦。   然后两人便都没有再讨论什么解决赐婚的主意,他的手指已经顺势滑到了颈上,头却低了下来咬住了她的唇瓣,连她的嘟囔声都吞了进去。   两人在坐榻上亲热了一会儿,不多时安槿便已是衣衫不整,娇喘连连了。但安槿行为上虽还属大胆,但却向来羞于发出任何吟声,也因此萧烨就更加喜欢捉弄她,看她咬着唇,脸色绯红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憋得难受。   两人正忘乎所以之时,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便是瓷碗着地碎裂的刺耳的声音。   萧烨的手一紧,随手就将坐榻上的薄毯裹在了安槿的身上。   安槿下意识也是一惊,皱了眉从萧烨怀里探出头来,惊讶的往声音方向看去,一面还不忘死劲的裹了裹毯子。   待她反应过来也是一阵无语,明明是在自己房里,怎么弄得跟偷情被捉似的,这都算是什么事。   两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就见一小丫鬟正跪在地上,眼圈发红,泪水涟涟的求饶。   萧烨也没看这小丫头,就只沉着脸看向了门外,果然很快先前那个叫初浓的侍女就上了前一脸苍白的请罪,也不敢多说,就扯了那小丫鬟下去了,然后又有小丫鬟迅速进来收拾这一团狼藉,隐隐从外面还传来斥责声和低泣声。   看着很快就空无一人的门口,那清理残迹的小丫鬟出去时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萧烨是脸色沉得厉害,安槿看看门口,再看看萧烨,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安槿又裹了裹毯子,才低声嗔道:“你也别怪那个叫作初浓的丫头扫了你的面子,怕是她也被人利用着算计了。”   不过看萧烨面色还是不好看,猜他该一半是因为情浓时被打断了不满,另一半却是因着白氏的缘故,最厌女子间的这些小心思小算计,遂又劝道,“不过是我们刚大婚,下面还没肃清楚,不少人想着试探试探呢。虽然原先你觉得你这景和殿都是一心的,那也是一心为着你而已,现在多了我,可不就人心浮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回头我管管就好了。”   萧烨是当真厌恶内宅的这些算计,尤其是在自己的景和殿里,他看此时安槿整个把自己包裹在毯子里,只露出了一张小脸,眨着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她。   她的脸上烫烫的,不知道是因为先前的情动还是刚刚羞的。她就是这样,有什么事的时候,哪怕明明很害羞,也还会装作镇定的样子。   他此时少了缠绵的心思,但却也不想给面色给安槿看,便“嗯”了声,道:“回头你好好清理一下吧,不用考虑有的没的,全部换成忠于你的人,免得将来生事。” 第61章 说往事   安槿先时在那名唤初浓的侍女给萧烨请安时,便察觉到他对那侍女的冷淡。   当然了, 平日里萧烨的脾气在外人眼里就不算好。那几名名义上的侍女在以前他住在王府时就近不了他的身, 更何况后来他根本就很少在王府?所谓的贴身侍女也不过就是个名头而已。   所以萧烨对侍女的冷漠梳离在外人看来可能觉得很正常, 不过安槿却觉察出他的冷漠和梳离之外,还隐隐带了些不易察觉讽刺和厌恶,先时她还觉得是不是自己感觉敏锐过头了, 此时却又有了些其他的想法。   她想了想,便靠进了他的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此时萧烨没有进一步亲热的心思, 她还是很乐意靠着他的,比那木榻要有质感多了。   然后才带了些随意问道:“阿烨, 那个初浓的乳母不是你的乳嬷嬷吗?听说那位焦嬷嬷的身体不好, 若是我打发了她,岂不是要惹得焦嬷嬷伤心, 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萧烨手搂着她, 听了她的话,手就在她的脸上一顿, 然后摩挲了两下她的脸颊,又捏了捏, 才冷哼了声。   安槿被捏,虽然不怎么痛, 还是轻抽了口气,“啪”一下就打了他的手。   萧烨没理她的小动作,才就了她先前的问话道:“当年所谓试毒, 不过是我设计的。其实,她原本要吃的那块点心是没有问题的。我觉得那送点心的侍女有异,趁她们不注意,用我的那份跟她的换过了,她吃了我那块这才中的毒。先前她要吃的那块我让人私下验了,又喂了狗,都无事。”   安槿听得一怔,微张了口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这里面隐藏的信息实在太多,不确定性也太多。   不过那个时候萧烨好像只有四岁吧……   “那个焦嬷嬷有问题吗?”安槿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当时母妃查过,应该是和她无关,不过她有些糊涂却喜居功,不过是依照“惯例”食了那份有毒的点心,却只说是自己发现了问题特意试毒,从此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   “不过她中毒也是和我有些关系的。所以我也不会说破。”   四岁的孩子,说破了才比较惊悚。   “反正没过多久我就被送去了京都,她中了毒坏了身子,不能跟随去,母妃也就赏赐了她些东西让她回家养老了。”   “只是没想到我十一岁从京都回王府后,她又把自己的女儿,就是那个初浓送了进来,母妃让人教了她一段时间规矩后就直接拨到了我身边伺候。”   “怕是当年真相焦嬷嬷早已自己都相信自己是护主功臣了,她的女儿自然也是这样以为的。因着这个缘故,她在院子里的地位也自视高些,甚至还和白家的那位大小姐还有点来往。不过我在王府住的又不多,她规矩上也没什么大错,便也不会管。”   萧烨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他这般耐心的跟她解释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应是为了安抚安槿让她不必顾忌那焦嬷嬷,谁知安槿听了他的话,却抓到了一个小细节。   这位初浓姑娘,竟和那白家的大小姐有些来往?   白家的大小姐,就是白家长房的白千珠,原先白家和白侧妃想把她塞给萧烨为世子妃,后来要做侧妃的那位。   白家长房也是嫡房,原本白家下一代家主之位该是白大老爷的,奈何白大老爷早逝,白二老爷又身居高位,长房便慢慢弱势了。   说来安槿也在不同场合见过这个白千珠几次,但这白千珠甚少出言,相比白家二房的白千纱和白千绯,存在感并不高,让安槿对她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她所有得到的信息都是,白家想把白千珠嫁给萧烨,白氏想把白千珠嫁给萧烨,可是那白千珠本人到底是什么态度,却没人说过。   就是安槿几次见到白千珠,也没看出她是个什么态度。   安槿想着这事,眉头就不由皱了皱,萧烨又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心,柔声道:“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之这景和殿既是我们住的,自然要按你的心意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顾忌其他。”   安槿知道他说的是初浓和焦嬷嬷的事,她看萧烨看自己的眼神专注,知道他并不常在王府,又对白家和白侧妃深恶痛绝,想必和那白千珠也没什么接触,刚刚提起那“白家大小姐”几个字时也是满满的讽刺和厌恶,便没有再开口问他自己心中的疑惑。   安槿点了点头,便道:“不过是一侍女,打发的远远的也就是了,犯不着多麻烦。”   安槿说着便转了话题,又缠着萧烨说雷家大公子有关战船的事,安槿问得说得兴起,竟是说到了大半夜,差点没折腾萧烨去书房把模型拿来给她看。   ***   第二日,安槿难得的睡到了辰时末,起身时萧烨早不见了身影。还好她也不用特意去给昌华长公主请安,只在房里用了早膳便召了雪芽问话。   雪芽见安槿这般认真的问她话,立时便知不好,先就跪下请罪道:“娘娘,奴婢自作主张,放纵了初浓,惊扰了世子和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初浓是前日回的王府,原本休顿了一晚,昨日是是要拜见安槿的,只是当时安槿去了昌华长公主的华羲殿,便未能拜见。   及至安槿回来,又已是过了晚膳时间,雪芽等人自不会大晚上通禀让初浓去拜见,此事也就搁置了。   初浓没能先拜见世子妃却也不耽搁她办事,第一晚是先和解嬷嬷初禾打了招呼,找人收拾了自己的屋子,又问了景和殿原先殿内的小丫鬟一番事。   昨日又找了雪芽银针银朱几个大丫鬟“问话”,语气中竟是隐隐的以众侍女之首的身份自居。   虽然她的言行礼仪规矩标准,但那语气神态却让众人很是不舒服。   因着这个原因,昨晚初浓得了世子饮酒归来的消息,亲自去厨房命人煲了醒酒汤,然后又亲自端入房时,雪芽就没制止。   一来雪芽觉着这位初浓姑娘好歹是世子的贴身大丫鬟,这才刚刚接触,她不好为丁点小事和她翻脸,二来也是雪芽存了试探之心,故意放纵她的缘故。   雪芽却不曾想这位姑娘竟吃了豹子胆找了个痴恋世子的小丫头来了这么一出,都在试探,雪芽想试探试探这位初浓姑娘的行事,初浓大概是想试探试探世子和世子妃之间的关系。   先时府里盛传安槿中毒毁容,住在王府别院近半年,世子都几乎从不踏足别院,嫌弃之意明显,所以初浓也当是以为这位京都来的郡主不过是大齐强塞过来的,世子对其并不喜。   安槿看着跪地请罪的雪芽,半晌无语。   她这两个贴身丫鬟,雪青稳重,雪芽机灵,可有时候太过机灵了也未必是好事,容易自作主张。   她道:“她是世子的大丫鬟,你先敬着她些本是应该的,但她要近身服侍你也该先跟我支会一声,而不是擅作主张,把这事拿来试探她的深浅品性,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雪芽脸色一白,自是明白了自己主子话中的意思。   她跟了安槿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气性格,平日里她待她们极其宽厚,但当她板起脸的时候,也表示了事情的严重性。   雪芽也不敢狡辩,只继续认错道:“奴婢知错,无论何时,都该以主子的事为先……”   安槿摆摆手,道:“你还是没能明白最重要的一点。事有轻重,虽则这位初浓姑娘是世子以前的丫鬟,但也半年不在王府,你以前又未曾见过她,了解她,又怎知她是好是歹?品性如何?”   “你什么也不知道,就敢让她擅自端了醒酒汤过来给世子,又纵个小丫鬟在内室来去自如。雪芽,就是以前你虽活泼些,却也不是这般大意的性子。”   说着叹了口气,道,“听说采青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她也说想先进来王府帮忙,我看就先让她进来帮着管事吧,你跟着她再学上一段时间。”   安槿也是无奈,她并不是爱说教人的性子,教人教丫鬟什么的,她觉着比真刀实枪的对付萧珉那样的都麻烦多了。   所以还是扔给专业人员比较好。   采青是安槿九岁初入宫中时,赵皇贵太妃给她的大宫女。   采青年纪长些,又是赵皇贵太妃让人精心□□出来的,过去安槿在大齐皇宫中的事都是采青帮她打理的,而雪青银针银朱也算是采青一手□□出来的。那时雪芽留在了子爵府,在外面帮安槿办事,也就相处的少了些。   这次她来岭南,采青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只是她来之前嫁给了护送她的一个侍卫,来岭南途中发现有孕,便耽搁了行程,晚来了些时候。   安槿训了雪芽,罚了她的差使,不过却并没有罚初浓,她甚至没有特意召见她,只召了解嬷嬷和初禾说话。   年下事多,这初浓不是特意赶回王府说要帮忙年节之事吗?她就让解嬷嬷和初禾在外院帮初浓安排了个管事的活,让她每日忙得跟陀螺似的,还不停的灌输她这些事的重要性。   如此,暂时让她消停些,别整什么小幺蛾子,安槿也想观察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有些意外的收获。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还是安槿第一次在岭南度过的大年夜。   和京都每到过年前后,外面都是白雪飘飞的景象不同的是,岭南的冬天半点雪丝也没有。   大家也不用每日裹得跟个熊似的,只穿个薄薄的袄子就已经足够。这让跟着安槿第一次来岭南的侍女嬷嬷们都有些晃不过神来,这竟然就要过年,然后就到来春了。   虽则穿得轻简,更易装扮些,但到底也少了很多的乐趣,大家又都是离乡背井的,热闹欢喜中又有着难言的惆怅。   不过这只是属于这些从京都来的人的惆怅,王城和岭南王府倒是已热热闹闹一派欢喜气氛了。   这是家家团圆的日子,衙门里都放了假,岭南王也没有强行拉着大小官员一起欢度除夕的习惯,便只是给重要的官员和世家赐了些官制年画,特制膳食,然后让大家都在自己家里过团圆年了。   清惠长郡主和长乐郡主自回了王府后便一直再未回交州城林源山的那温泉庄子,而是一直就在王府的北园住了下来,住的还是清惠长郡主未嫁时的院子景林院。   所以这过年,自然就是一起过了。   清惠长郡主仍是板着脸有些冷傲的样子,不过长乐郡主今日的装扮却是耳目一新,平日里的她多是素衣素裙,面色苍白羸弱。   但今日的她却是着了一身火红的丝裙再配了火狐裘衣,头上别了红宝石对钗,衬得肌肤甚雪,面上搽了胭脂,那肌肤的白便不再是无血色的苍白,而只让人觉得晶莹剔透,白里透红。   她这副样子哪里还是往日病弱沉默几无存在感的懦弱少女?现在这样看,分明已是十分健康,最多是娇弱了些罢了。   听说大齐贵女大多都是这副样子的。 第62章 鬼上身   萧珉前十五年的人生都顺风顺水,她是岭南最尊贵的也是唯一的郡主, 她喜欢什么, 她父王她舅舅就都会不惜代价的帮她弄到送给她, 全岭南的世家贵女都唯她马首是瞻。   所以,她喜欢张扬的火红色,那其他贵女就得避着些, 着了绿色青色等等衬着她,就是不能着红色。   她喜欢鲜艳欲滴恍若滴血的红宝石,除了昌华长公主那压箱底的老气首饰, 哪家贵女也不见有戴那般珍贵的红宝石的。   所以萧珉有很多大红的火红的艳红的织金的华丽的礼服裘衣,在岭南各大宴席那绝对是独一份的。   今儿个, 她也是一身大红织金滚金边的袄裙, 戴着大大的镶宝金璎珞,火热生动, 华丽张扬。   哪怕她其实五官生得不怎么美, 也自有一股子朝气蓬勃的野味儿,还是挺吸引人的, 惹人注目那是更不差了。   可是此时这样的她对上静静坐在那里,着了火狐裘衣, 只戴了一对简简单单红宝钗的长乐郡主,立时便如同部落酋长家的女儿对上了真正的皇室郡主。   萧珉肤黑, 五官有些深,裙袄绣纹复杂。   而长乐裙主肌肤胜雪,五官是清惠长郡主的深刻加大齐皇室姜家血统的精致的糅合体, 平日里苍白病弱着也就罢了,稍一上色立时便惊艳夺目起来。   这么一对比,高下立现。   萧珉的脸在一见到长乐郡主的时候就垮了下来。再等长乐郡主对她那么若无其事的轻轻一笑,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了去。   入厅时,萧恒就在妹妹萧珉身边,他心思比较细,立时感觉到了妹妹的不对,便低声在她耳边好一番叮嘱,才让她安静下来。   当然了其实萧珉就是冲动任性点,她又不是傻子,最多不过是脸色难看点,迟点可能言语挤兑一下长乐郡主,也不能在除夕夜做些什么,然而就是这些,也不是萧恒愿意看到的。   场上不少的人精,各人的一举一动谁不是都门儿清,众人看到萧珉面色异样,然后眼睛再顺着她的目光转一圈,立马也就知道了这其中的微妙之处。   安槿也是目光微动,她倒不是在意萧珉的那点子小心思,或者等着看萧珉的笑话一类的,她是对长乐郡主的巨大变化感到诧异。   其实仔细想想,这位长乐郡主,每次看见都让人感觉不同,而且她对着别人的目光有时极简单纯粹,有时又似极其复杂。   白侧妃自然也发现了长乐郡主今日的不同,她脑子比较活,转起弯来完全是往自己的套路里钻,所以她一见长乐郡主这显著变化,也顾不上自家女儿的小心思,那心就呼啦一声转了起来。   一个女儿家,好端端的打扮的这般好看,涂了脂抹了粉,还难得的这般抿了唇娇滴滴的笑,还能为着啥?怀春了呗!   她眼睛往在场的几位年轻公子,也就是自己儿子萧恒,萧翼,还有昌华长公主的儿子萧烨身上溜了一圈,心情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因为无论长乐郡主看上这里面的谁,对她来说都是大好事一件啊。   所以白侧妃领着儿子女儿给岭南王和昌华长公主请了安坐定后,便笑眯眯的就对长乐郡主赞道:“长乐,你的身体可是大好了?看你今日的气色,委实不错。”   “我看呐,说不得就是这王府的风水旺你,所以才好得这般快。以后啊,你还是就住在王府别回去交州了。就把这王府当成自己家。”   清恵长郡主听言眇了白侧妃一眼,心里一哂,不过她自己有自己的心思,也并不说什么,只静观其变。   萧珉一听这话就黑了脸嘟了嘴,被萧恒严厉的瞥了眼才不情不愿的垂首撇了嘴不吭声。   众人都不出声,全部或善意或各有心思的笑盈盈的看着长乐郡主。   岭南王见外甥女抿着唇不出声,想着这外甥女向来胆小沉默,怕她尴尬,正准备出声打个圆场,说句“这王府本来就是长乐的家”之类的。   谁知长乐郡主就出声了,说的是软软的有些不标准的岭南语,细细道:“多谢侧妃关心,这些日子我的身体的确好了些,这还多亏舅舅和皇姑母的照顾。”   说着不待白侧妃再说什么,已经转了身子笑着对昌华长公主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安槿,道,“姑母,侄女到了岭南一直觉得有些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哪怕日日泡一小会温泉,仍是体寒。”   “幸亏表嫂送了我那块暖玉,又日日有京都的菜式点心,这才觉得身子好了许多,多谢姑母和表嫂费心。”   她口口声声姑母,竟是随了父系那边唤的昌华长公主。   亲近昌华长公主之意明显。   见她如此,清恵长郡主的眼睛深了深。而白侧妃的脸先是一沉,随即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是和气。   昌华长公主就笑道:“那可都是你表嫂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你们年岁相近,又都是从京都过来的,平日里就该多亲近亲近,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找顺宁好了。”   长乐郡主便笑着应了,然后又对着安槿笑了笑,笑容恬静,又带着点说不出来的意味,让安槿有点什么感觉,却始终抓不住到底是啥。   白侧妃见状心里那抹怀疑更加确定了,心中冷哼,原来如此,看清恵长郡主那样,怕将来有的闹呢,那贱丫头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将来怕是有好戏要看了。   白侧妃心里暗喜着,不过岭南王向来尊敬长姐,她也不敢得罪清恵长郡主,话便也不敢乱说,只笑笑对长乐郡主对自己的轻视不以为意。   不过萧珉可不会管那么多,她见长乐郡主和安槿亲热,这两人都已升级为她最讨厌的人,所以在萧恒的注意力也被长乐郡主的话吸走的时候,她就带了些娇憨的笑容对着长乐郡主道:“长乐妹妹和二嫂这么好,不如就一起嫁给二哥好了,我记得二哥对长乐妹妹也一直好得不得了的,以后姐妹共侍一夫,也是一番美谈。”   这,这也太直白了吧。众人一时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一把天真真是耍得好,安槿暗叹道,不过还是脑子不够用,这哪里是个正常郡主该说的话,果然是白侧妃养出来的。   清恵长公主黑了脸,岭南王面色也有点沉,他正想斥一下女儿胡言乱语,再安抚一下外甥女的时候,长乐郡主已经先起了身。   她径直走到了萧珉的面前,萧珉看她上前,只一派天真仍是笑盈盈的看着她,仿似刚才是极认真说的,全心为长乐考虑似的。   长乐郡主轻笑着问道:“表姐,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你们不如姐妹同……”   这次萧珉的话没说完,“啪”一声一巴掌就趁她不注意打到了她的脸上。   萧珉羞恼至极,“呼啦”一声站起来就要反击,刚刚她是完全没想到一向羸弱的长乐郡主竟会出手打她,又是在说话中间没注意,这才着了道。   不过萧珉的反击自然没有成功,已经有长乐的侍女护着她退后了几步,反应过来的萧恒也立时拉住了萧珉。   长乐郡主冷笑着用只有近前白氏母子几人才能听到的话道:“小妇养的东西,才会这般毫无廉耻的满脑子龌蹉主意,还是你们白家心里眼里除了上杆子想着给人做妾之外,就没什么其他东西。”   声音很低却极其冰冷恶毒,仿佛还带了深不见底的阴寒的恨意。   这话只有近前的白侧妃,萧恒还有萧珉听到,就是萧翼因为坐的稍远了些,也没听清楚。   白侧妃萧恒萧珉听了这话怎么不会勃然大怒,饶是白侧妃萧恒心思深些,也给气得气血翻涌。   白侧妃觉得面前这个哪里是什么长乐郡主,分明就是厉鬼上身啊。   萧珉打不到她,直接大骂道:“你这个克父克兄克祖母的七煞星,还不滚出我们岭南王府,我们王府不欢迎你这个贱人。”   “住口!”   岭南王没有听到长乐郡主前面的话,只知道外甥女打了女儿一巴掌,女儿就跟疯了一般骂人,骂得还极其恶毒。   但外甥女好歹堂堂皇室郡主,自有她的骄傲,女儿敢无端端的说什么“姐妹共侍一夫”,挨打那也是自找的。   把素来文弱话都不敢高声说的外甥女逼得直接上前动手打她,显是被气得狠了。   ***   这个除夕夜别的地是不知,但岭南王府绝对是过得一团糟,至少岭南王过得特别郁闷,他就不明白,好端端的,为啥自己外甥女就跟自己女儿干起来了。   当时萧珉那样大声当着众人那般辱骂长乐郡主,长乐郡主面上倒没看出个啥,先把清恵长郡主给气得脸色铁青。   当即就起了身要带着女儿告辞而去,还是岭南王让人迅速拖了像是突然疯癫了的萧珉下去,把她拖了下去又去跪了祠堂,才算是留住了清恵长郡主和侄女长乐。   当然其后的年夜饭可想而知,一半的脸色铁青,另一半也是脸色微妙,吃着东西也是味如嚼蜡。   白侧妃母子都给憋出了内伤,白侧妃更是咬碎了银牙,可是长乐郡主那话实在太过难听和恶毒,他们连回味一遍都气炸了脑袋,如何会开口跟岭南王说,还是当着昌华长公主等一众人的面?   这口气不能忍也得忍了。   而萧恒不像白侧妃羞恼到脑袋差点都不转了,他脑子却是在急速的转着,怎么回事?他们如何就得罪了姑母,长乐她们?竟然让长乐对他们恨之入骨,说出那般的话来?   他们若是再和姑母翻了脸,姑母在父王那里随便咕哝几句,那他在父王那里就更加翻不了身了。   而安槿却是犹如第一次认识长乐郡主一般,给震惊得不行。   果然,这些皇家世家贵女,一个都不能小瞧啊,千万不能被文弱的外表给骗了,这性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刚烈啊。   似是察觉到了安槿的目光,长乐郡主抬头看向了她,先竟是有些怔怔的,眼里竟似有一丝水光滑过,目光中隐隐带着些悲哀和茫然,但这只是片刻,她很快就对着安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然后转过了目光,好似前面那水光,那悲哀和茫然只是安槿的错觉一般。 第63章 身是谁   因着萧珉和长乐闹出的这场变故,岭南王府的除夕夜过得格外的压抑和沉闷, 往年得意洋洋也最会调节气氛的白侧妃和开心果萧珉, 一个差不多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上杆子做妾, 还一家子都上杆子做妾,又惊又怒又恐,没当场给气得或憋屈得吐血或晕倒就不错了, 另一个则是直接被拖了出去据说跪宗庙去了。   这大过年的,真是晦气。   当然了,这大过年的, 王府下人们也都是有眼色的,没人会真拖了她们的小郡主萧珉去跪宗庙, 不过是送回了北园, 让人看守了起来,仍是好吃好喝的年夜饭供着, 不过全被她在里面疯了般噼里啪啦的砸了就是了。   萧珉砸完东西后那泪水就噼里啪啦的掉, 不明白,她这日子如何就过成了这样了?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京都来的那些瘟神啊。   而在后殿大厅过年的王府众人对这大年夜后面安排的节目也是兴致乏乏, 心不在焉各有心思的嚼了一阵蜡,一点凑趣的心思也没有。   然后岭南王气闷, 起身说了两句话就率先离开了,剩下的三拨人, 昌华长公主,清惠长郡主,还有白侧妃白氏, 那是明显的三拨人啊。   岭南王起身离开,昌华长公主便也跟着就起了身,然后只对清惠长郡主点了点头,又温言安抚了刚刚受了委屈的长乐郡主几句,也转身带了萧烨和安槿离开了。   昌华长公主离开,这边萧恒哪怕心中屈辱,也并不愿就此和姑母清恵长郡主反目,遂只当没听过长乐说的什么“小妇养的”,上前就对清惠长郡主和长乐郡主替妹妹道歉,道是“珉儿被娇养坏了,还请姑母和表妹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云云。   长乐郡主这回没再抬头对他别有深意的笑两声,刺激刺激萧恒,而只是略点了点头,便只在她母亲清恵长郡主的身后作出一派恭顺样,由她母亲来招呼。   她厌恶萧恒,并不愿和他说话。   清惠长郡主就扯了扯嘴角,然后对他似笑非笑道:“阿恒,你是个好的,只是你再是个好的,若身边之人不谨言慎行,肆意妄为,也只会拖累了你。”   说完就对他点了点头,连声招呼也没跟白侧妃打,就领着女儿长乐郡主扬长而去了。   只又把白侧妃气了个倒仰。   其实清恵长郡主未出嫁前,她是王府郡主,而她是白家嫡长女,清恵长郡主对她还是不错的。   也不知京都是不是个会把人给魔化的魔域,那边出生的人是鬼怪妖精,就是过去转了一圈的清恵长郡主,也变成了不近人情的怪物。   ***   且说清惠长郡主领了女儿回到自己住的景林院,她刚坐下接了侍女的茶喝了一口,长乐郡主就仿若无事般,要行礼告退。   清惠长郡主叫住了她,挥退了房中侍女,然后上下好一会儿的打量自己女儿,也是犹如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因着清惠长郡主自丈夫儿子相继去世后,性子冷淡,而长乐也是个坐半天一句声都可以不吭的主,两人说来时母女相依为命,但事实上并不亲密。   清惠长郡主打量了一会儿女儿,见女儿只是低垂了眼柔顺恭敬的不出声,终于开口道:“长乐,那萧珉语出不逊,你舅舅必会惩罚她,你不必放在心上。”   长乐闻言抬眼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见她眼神有点厌恶,却还是知道她这是让自己息事宁人的意思,便垂下了眼,只柔声道:“母妃不必担心,女儿省得。”   清惠长郡主点了点头,顿了一顿,又突道:“长乐,我见你和你姑母一向亲近,跟你二表哥感情也不错,你是否对你二表哥有了什么心思?”   其实自长乐郡主到岭南,昌华长公主一直对长乐不错,倒不是为了奉承清惠长郡主,而是因为长乐是她兄长闵王的独女,她的侄女。在这岭南,她又没什么其他亲人,自然就对长乐多关照了几分。   说完这句试探的话,清恵长郡主却是见到女儿的脸色突变,想到先前她对萧珉那话的反应激烈,立时便补充道:“长乐你放心,你身份尊贵,再如何母妃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侧妃。母妃只是问问你,若是你真有心,母妃自会帮你去谋划。”   长乐面上又是一变,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自己母亲,然后像是不明白她说什么似的重复道:“谋划,谋划什么?”   清惠长郡主一笑,然后高傲道:“那个什么顺宁郡主,不过是一个没落小世家之女,她父亲的爵位也不过是靠女儿嫁给了老皇帝为妾才勉强得封的。说什么大齐郡主,简直让人笑掉了大牙。”   “凭她的血统和身份,凭什么做我们岭南王府未来的王妃,生育我们岭南王府下一代继承人!哼,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清惠长郡主说得傲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女儿听她说到这里,已是面色惨白,双拳紧握,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般,面露痛苦愤恨之色。   可清惠长郡主此时并没有看向自己女儿,她目光看着窗外,外面隐隐有火光和炮竹声传来,这可是大年夜,外面还热闹着呢。   她扯了抹高傲的笑容,冷哼了声,才继续道:“长乐,你才是真正的大齐皇室郡主,你身上不仅有大齐皇室最正统的血脉,你身上还有我们岭南王府王室最正统的血脉。只有你才最有资格坐上岭南王妃的位置,你的孩子,我的外孙,才最有资格成为未来的岭南王。”   可惜长乐郡主听了她这一番激动人心的话,却是半点也没有热血沸腾,半点也没有一股什么高贵豪气之类的油然而生。   她只听得全身颤抖,血液如同被冻住了般,浑身冰凉之外还只觉心中一阵一阵的尖利的刺痛,她不敢抬头,因为脸上冰凉滑过,已是忍不住满面泪水。   原来,连御封的顺宁郡主,大齐皇帝亲赐的王世子妃,在岭南这些人的都是不配成为岭南王妃,不配育有岭南王府血脉的。   那么当年她连这些身份都没有。难怪,难怪她们当年就敢那么轻贱她,糟践她,先害她**于萧烨,然后毒杀她腹中胎儿,还百般羞辱。   她真是恨透了岭南王府,恨透了岭南王府每一个人,恨透了白氏,恨透了这些恶心透顶虚伪狡诈的人,让她受尽了屈辱客死异乡,连魂魄都不能回归故里。   清恵长郡主没有听到女儿的回应,转头去看她,见她低着头,便唤道:“长乐。”   长乐抬起了头,面色苍白,却已是镇定了许多,面上显是刚刚用帕子擦过,但仍有泪水的痕迹,甚至眼睫毛还有些湿湿的。   清恵长郡主一愣,皱了眉头看向女儿,不知道她这好端端的又是怎么了,她刚刚那番话可没有什么逼她的意思。   这女儿,怎么回事?   她还在皱着眉,长乐郡主便开口了。   “母妃,您是打算要怎么替长乐谋划这件事呢?是要把阮氏害了?还是逼着世子把她给休了?还是让她给我直接让位,她做侧妃,我做正妃?”   她说“阮氏”两个字时,语音特别怪怪的,像是咬着了什么东西似的。   “不,她是大齐皇帝赐的婚,在您眼里,她再怎么身份低贱,可也是大齐皇帝赐的婚,可是没法休,没法活着让位的。所以您是要为了谋那个位置,把她杀了吗?怎么杀啊?是说她与人通奸让岭南王和世子把他给杀了,还是直接下毒毒死她?”   她说的又急又快,语音悲愤,不过此时她和清恵长郡主倒是都没注意,她话中说岭南王和世子的时候,说的便是“岭南王和世子”而非“舅舅和表哥”。   清恵长郡主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她怎么觉得长乐说着说着一股魔怔的样子,就算自己心里想什么,谋算什么,需要她这样直白,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吗?   “长乐!你这是怎么了?这些事母妃自会替你谋划,你无需参合,只要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就行了!”   清恵长郡主有些不自在的斥道。   长乐心里冷哼了声,抿了抿唇,对着清恵长郡主就道:“不,母妃,不必了。我告诉您,我不喜欢世子,不喜欢岭南。若说起来,我还要喜欢顺宁郡主多过喜欢世子。”   “母妃若是为着替我谋划那个位置做了什么,我便会请求姑母,去信皇伯父,接我回京都,再也不回岭南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岭南,一点也不愿意成为什么岭南王妃。”   说完,便施了一个屈膝礼,背脊挺直的转身离去了。   清恵长郡主看着她离去的瘦弱却带了些决绝的背影,张了嘴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直觉就想骂她“孽女”,可是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今日她的一系列的行为,那话就跟卡在了喉咙里面一般,无法说出来。   可是,她的女儿,怎么能够不喜欢岭南,不喜欢融入了她的骨髓的岭南?   ***   安槿和萧烨陪着昌华长公主先去了华羲殿,原本是想着陪着昌华长公主一起守岁的,不想他们进了华羲殿,竟发现岭南王也在那里。   不待昌华长公主说什么,岭南王就直接开口让他们俩回景和殿了,安槿还有些犹豫,萧烨就直接黑着脸拖了她走了。   回到景和殿,安槿看萧烨身上还冒着冷气,让人上了些小菜点心,就邀了他一起吃,刚刚那顿年夜饭,着实是什么有滋味的也没入口。   安槿猜测他是不待见岭南王,可父母之事也好干涉,所以只能自己心里郁闷。   安槿也不去问岭南王和昌华长公主的事,想了想,就转了话题问回长乐郡主身上。   她总觉得长乐郡主身上有什么东西很违和,今日这番行为动作也怎么思量都有点让人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她问萧烨道:“阿烨,你有没有觉着长乐今日怪怪的,我跟她接触不多,往日里她都是怎样的?还有你姑母,在母妃和白侧妃之间,她的态度到底如何?”   反正这些时日,清恵长郡主的态度就像雾里看花,暂时是没看出什么的。   萧烨抽回心神,瞅了瞅桌上的饭菜,便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侍女,不多会,便又有几份炖汤补品什么的端了上来,看得安槿眼睛直抽抽,却也只撇了撇嘴,没多说什么。   萧烨看着安槿一勺一勺的慢慢喝着汤,这才道:“我和长乐接触也不多,她三年前跟着姑母回岭南,那时身体真的很差,是让药吊着养了一年多才好些的。之后她也是住在交州的温泉庄子上,很少过来王府。”   “今日她这番,的确出人意料。”   他没有跟安槿说的是,他总觉得不知何时开始,长乐对着他,似乎总有一股隐隐的敌意,也根本不愿意跟他有丝毫的接触。   他对此的猜测是,怕是他姑母清恵长郡主跟长□□露过,想将她嫁给自己的意思,而她对此不乐意,所以才会对自己有抵触的情绪。   “不过萧珉也真是活的腻了,竟敢什么话都说,哼,打一巴掌还是轻的。”   她既然这般的想姐妹同侍一夫,不如将来他就让她试试这滋味吧。   这句话太过阴暗,他自然没对着安槿说出来。   “至于姑母,槿儿,你不必跟她太过亲近,她心思狠辣果决,一旦想要做些什么都不择手段,还自认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我怕她对你不利。”   她还总是一副岭南王府是她的王府一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他母妃也是高傲的性子,以前不住在一起便也罢了,一起住在王府,再加上白侧妃,这王府内宅简直就跟三国鼎立一般。   安槿点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有长乐对着自己的态度,不能说不是友善,可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总像是在想着什么似的。   心里想着这些,今日是除夕,却不准备再继续和萧烨说这事,而是两人吃了些东西,便又翻了那木质战船模型出来,一起一点一点的如同砌积木一般砌着,打发着这守岁的时间。   而第二日,安槿便召了采枝询问有关这长乐郡主的事,以及近些日子她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终于到4月了,求求求营养液,么么哒~~~~ 第64章 费猜疑   安槿来岭南之前,就把岭南王府还有岭南各大世家重要的人物都大致了解过, 清恵长郡主和长乐郡主在岭南王府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自然不会漏过。   更何况清恵长郡主的另一重身份是闽王妃, 长乐郡主是她们大齐的郡主,之前也一直都是住在京都,能了解的也自然更多更容易了些。   采枝说的大多也都是她已经知道的, 翻来覆去的回味这其中的事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安槿正思索着,眼角余光却看到一旁的采青微拧着眉, 若有所思的样子。   安槿看向她。   采青察觉到安槿询问的目光,没有犹豫, 行了一礼便斟酌着用词谨慎道:“娘娘, 奴婢和碧螺有一次在一家首饰铺子曾遇到过这位长乐郡主,当时郡主见到碧螺的时候似乎有些神情激动。   “不过奴婢观碧螺的样子, 却似对这位郡主并不认识。而之后, 长乐郡主还特意召了碧螺问话。”   采青自小就入了大齐皇宫中为小宫女,彼时长乐郡主常住在宫中她的祖母文太妃处, 虽则现在长大了许多,采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而碧螺是安槿原先的贴身大丫鬟, 是安槿穿到这个身上之前就服侍她的,性子稳重又妥帖。这次安槿嫁到岭南, 碧螺也带了夫家一起跟着过来了,不过因已嫁人,安槿外面又有许多嫁妆产业, 碧螺便暂时住在了外面帮她打理着这些产业。   安槿点头,采青一直是个谨慎妥当的,且在宫中长大,观人细致入微,她觉得其中有异,中间便应该有些问题。想了想,便唤了人召碧螺入王府。   碧螺听到安槿召了她入王府,起先还只当是过年,安槿找她说说话啥的。   待听到安槿问起长乐郡主,心立时便提了起来。因为长乐郡主这事,她自己也一直觉得哪里怪异,只是还没有找到时机跟安槿禀报而已。   碧螺道:“一次奴婢和采青在首饰铺中给阿萝挑首饰,正好遇上了那位长乐郡主。那时奴婢还不知她就是长乐郡主,还是采青跟奴婢说的。”   “当时长乐郡主见到奴婢就似乎就很有些激动,后来奴婢和采青要离开店铺之时,她又特意召了奴婢说话。”   “当时她盯着我看,十分……诡异。但奴婢确定之前在京都和这位长乐郡主并无任何交集。”   碧螺的语速很慢,显是一边在说,还在一边回忆当时的场景。安槿一直听她仔细说着,没有出声打断她。   碧螺又道,“那次她召我,倒是也没多问奴婢什么,只是大概看奴婢神情疑惑对她有些警惕,便道她是觉得我很像她的一个故人云云。她又问我的身份家住何处,奴婢既已从采青处得知她的身份,自不敢隐瞒,便实情以告。”   “她听说奴婢是从京都来的,很是高兴,又说已经在王府见过小姐您,然后便向奴婢打听一些京都的人和事,不过都是些泛泛的事情,并没什么特别。所以那次奴婢便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后来奴婢行街时又遇到过她一次,那一次她又召了奴婢问话,除了问了宫中之事之外,还拐弯抹角的问了很多子爵府的事,打听得很详细,连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还有四小姐几位小姐都细细问了。”   子爵府便是安槿的娘家阮家。   “奴婢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怕她是因为小姐…娘娘您,所以才打听那些府里的私事的,但奴婢观她又并无恶意,神情又委实有些可怜,便挑着些京中众人皆知的事情跟她说了。”   安槿点头,看碧螺说完后神情有些紧张,知她担心是不是给自己惹了麻烦或透露了什么不该透露的消息,便安抚她道:“无事,她对我并无什么恶意,只是她近来住在王府,我听说她和你有所接触,也不过是想了解多些,你不必担心。”   安抚了碧螺一阵,又问了问外面的事情,安槿便让碧螺退下了。   碧螺退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又回头对安槿犹豫道:“娘娘,奴婢,奴婢想起来了,奴婢一直觉得有些怪异,是因为奴婢以往明明也没有见过她,但却对她总有那么一点的亲切和熟悉感。”   “还有她的一些小动作,和娘娘您小时候……一模一样。奴婢……奴婢听说岭南有一种邪法,可以魅惑人的神魂,让人产生幻觉,不知不觉就说出很多不该说的事情……”   安槿听她前面所言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意升起,再听到她后面自己给的解释,又有点哭笑不得了,她忙道:“这世间这般多人,有所相似也在所难免,你不必多虑。”   世人多信神佛,传了这些出去,难免引出各种事端,且让碧螺放了这些心思在心中,她便该日夜不安了。   打发了碧螺下去,安槿坐在椅子上,心里就生出一丝荒诞的念头,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这两天想太多了,忙压了下去。   这,也太荒谬了些。   不过,她想起来,自己来岭南之前,经常做的那些可能是这个身体原身前世的噩梦,而到了岭南之后,那些噩梦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她只觉得一阵头痛,不过她并非退缩之人,有些事,不弄清楚,她委实难以心安。   这么些年来,她只当那个小女孩在七岁时已经因为那次意外过世,所以便不怎么纠结就好好的做着阮安槿。   可是,想到那些噩梦,不管她后来过得好不好,但至少证明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她根本就不会死,是自己剥夺了她的生命,拿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这让她很难再心安理得,心平气和的继续做着阮安槿。   ***   萧珉除夕夜对长乐郡主破口大骂,结果被罚关在院子里整个新年都不准出来。   这一次白侧妃没有跟岭南王求情,而是好不容易养好的病又复发了,大年初三她顶着病体跪在了岭南王的面前,求他救一救他们的女儿。   她道:“王爷,珉儿,我们的珉儿她该怎么办啊?”   “您看见了,她被我们宠坏了,以前在岭南,她是独一份的,没有比她身份更贵重的贵女,所以她虽有些娇纵,可是大面上并不差,心眼也不坏。可如今,有了世子妃,有了长乐郡主,她们的身份都贵重过她,她竟是犯了左性,和她们犟上了。”   “可是王爷,现如今有您在,您还可以管教她,可以罚她,这些都是为了她好,也是护着她,妾身都明白。可等到他日,王爷,您不能再护着她了,珉儿,我们的珉儿可要怎么办啊?”   她语音悲伤,泪水满面,神情丝毫没有作伪,这次也丝毫没帮萧珉掩饰,只直说她是被养坏了。   可再被娇养坏了,那也是他们的女儿,岭南王唯一的女儿,她只求岭南王想个法子,想个将来他们都护不了她的时候,萧珉能继续好好的生活的法子。   若是白侧妃为萧珉求情,或是又撒泼又以旧情相胁,岭南王可能会烦会厌,可是此时白侧妃哭的却也正正是他的心事,这让他也不得不重新思考把女儿嫁去雷家的可行性。   不得不说,白侧妃在拿捏岭南王心理上很有一套。   ***   安槿难得的有了一些难言的郁结心事,对着萧烨都有些别扭起来,好在萧烨开年后又是各种忙碌,没有怎么痴缠她,倒没让安槿特别为难。   不过她从来就不是个有了心事就闷闷不乐,然后消极反应之人,她一边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事,一边也没忘了关注王府内外的事。   白侧妃的动静她自然也没拉下。   正月初六,安槿便邀请了熟悉的几家世家闺秀,包括少有在外面露面的雷家小姐雷曼儿,在王府南园后殿的花园里办了个小型宴会。   此时萧珉已经被放了出来,这宴会连白家几位小姐都参加了,自然也没能拉下萧珉。   这一场宴会,几乎把安槿心中暂有疑虑的几人都聚集到了一起,她其实也不知这些人聚到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火花,不过她从来不怕事大,只怕死气沉沉一直沉寂下去。   那些个噩梦,虽然有点模糊,有些事情不太真切,但有几件事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一个便是当初的萧烨的世子妃应该是白千珠,“她”身死之时,白千纱也曾过来探望过她。   今日她邀请了长乐郡主,又同时邀请了白家姐妹,还有可能前世同样是“她”的丫鬟的雪青。   安槿原本今日只是想略略试探一下长乐和白千珠,不过试探是一回事,其实她心里也并不怎么相信这样荒谬的事,只是心有疑惑,不去排除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能安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留评,谢谢亓频,爱小说,小蕾,阿布,幻竹的营养液,谢谢zeze,兮兮还有七七的地雷,么么哒,爱你们,再鞠躬感谢~~ 第65章 前世她   长乐郡主收到世子妃顺宁郡主的邀请,将请帖放置到桌上, 对着窗外久久不发一言。   她这些日子一扫以前的温柔娴静, 脾气阴沉又古怪, 身边的侍女也不敢说什么,只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发一声。   其实长乐郡主这么些年也都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长乐而已。   三年前,她从京都来岭南, 途中大病了一场,昏迷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记忆凌乱,但也都是长乐的记忆。   一直到半年多前, 她却突然开始又有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一点一滴, 小时候和姐姐们欢喜玩闹的情景, 母亲忙碌但仍是疼爱的眼神,还有和表哥青梅竹马的情景, 虽然零碎, 但也总是慢慢在点点滴滴递增,变成一串一串的画面。   和长乐有些单薄苍白的记忆相比, 另一个她记忆实在是丰富也美好多了。   那时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直到两个月前她到了岭南王府,见到了顺宁郡主, 那些记忆越来越多,画面越来越清晰, 竟是越过了时间界限,有了许许多多未来时间的事情。   而且那些记忆和现在的事情发展完全不同,而那时她已经发现, 她的喜怒哀乐根本不在长乐身上,而是在记忆中的那个女孩身上,那个名叫阮安槿,却并非现在的顺宁郡主身上,错乱的记忆让她惶恐又崩溃。   然后更让她惊恐的是,她有一天突然记起,她自己,长乐郡主早应该在三年前,从京都来岭南的途中就应该已经死去了。   不过她还是不敢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那日世子和顺宁郡主大婚的翌日,顺宁郡主送给她那块暖玉。   那一晚,她终于串起来所有的事情,她也忆起她是死后才会魂魄不甘散去,可是京都千里,她根本回不去,最后兜兜转转落在了另一个正从京都往岭南途中的少女身上。   只是却不知为何,魂魄虽有所依,却仍是失去了所有记忆。   直到今生的顺宁郡主也从京都到了岭南,她猜想,大概是她把她的记忆都带回来了吧。   她梳理着自己在岭南的记忆,当然是所有噩梦发生前的记忆。和今生完完全全的不同。   当年世子萧烨娶的正妃根本不是自己,萧烨的正妃是白家大房的白千珠,而后来她亲眼见到,白千珠和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竟是相处得很不错。   她猜测,大抵应该是白家大房投诚了昌华长公主,出卖了白侧妃利益所致。   而后来被皇帝赐婚来岭南的也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四姐阮安桐,不过她被赐婚岭南,也并没有什么郡主身份,赐过来也不过只是做萧烨的侧妃。   大抵是因为前世今生她们阮家的际遇不同,赵皇贵太妃也没有接她们姐妹任何一个入宫住过有关。   那时她二姐阮安柟也是入了宫,却没有今生这般顺遂,长子被害,在宫中举步维艰,而她的父亲也没有因为二姐入宫的缘故而被封为子爵。阮家五代而终的爵位止于祖父,再无爵位,成为没落世家。   那时她本和顺国公府二房的表哥赵承奕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可是二舅母却嫌弃阮家没落,看重的是她的娘家庄家的小姐,以死相逼表哥娶庄家小姐。表哥无法,只得暂时应承。   那还不够,庄家和二舅母还四处败坏她的名声,她那时性格敏感又软弱,痛苦之下,正好四姐阮安桐去信京中,说是不适应岭南,想念家人,她便求了母亲到岭南陪四姐,只想逃避当时京中的一切。   却不曾想那正是噩梦的开始。   长乐猛地掐断了自己的回忆,就算是隔世,那些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也一点不想再回顾。   恢复全部记忆之后,她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也理清了自己想做的事,她一定不会再像前世那般软弱无能,任人践踏。   她想回京都,想看看生她养她的地方,想再见一见疼爱自己的母亲,自小照顾自己的大姐二姐和三姐。   但前世那些被一步一步谋算至深渊直至被连着腹中胎儿一起被毒杀的痛苦仇恨,自她记忆恢复之后,从来没有消退过,虽然清醒时她从不愿回忆,可噩梦却从来没有停过。   所以在回京都之前,她也必须把前世的事做一个了解,和前世那些逼她害她的人一个一个做个了解,否则她便不能平息那些噩梦,重回京都。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她却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今生那个她,那个顺宁郡主。   如果她不好,她可以恨她夺去了自己的身体,恨她让她再难做回阮安槿。   可是看着她,她根本恨不起来。   自半年多前恢复些些记忆,她因为惶恐和好奇便已开始打听顺宁郡主所有的事情,然后顺着本心,去查阮家所有的事情,所以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她”被皇贵太妃接到宫中去住,二姐虽然仍是嫁到宫中,但地位却和前世截然不同,长子也未被害,还又有了次子,父亲也被赐了爵位。因此大姐嫁到顺国公府不再那么艰难,三姐也嫁到了不错的人家,就是四姐,也避开了前世悲惨的结局。甚至母亲还生了一个小弟弟。   所有的不同,她找不到其他原因,只知道,因为那个“她”不是自己,而是现在的那位顺宁郡主而已。   她如何能恨“她”?她知道这些后,甚至只觉得自责,她想起前世的自己,母亲,姐姐们,她们都是照顾自己,疼爱自己,可是她却未曾为她们做过任何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办法恨“她”的原因是,她虽然想念京都,虽然想念母亲,姐姐们,可是,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做回阮安槿。   一想到要嫁给萧烨,要日日面对岭南王府那些人,要终身留在岭南,她甚至会对“她”产生愧疚的感觉。   仿佛“她”在帮自己受着那些痛苦一般。   她看着那张请帖,心道,不管如何,我会尽力帮她,也是帮自己报仇,等岭南事了,她便回京都,虽然不能以女儿妹妹的身份回到母亲和姐姐们的身边,但她其实也已不在意,只要她们过得好,而她能回到京都,偶尔远远能看到她们一眼便已经满足了。   其实她也根本没有勇气做回阮安槿。那些事早已恍如隔世,只余仇恨仍那般刺心而已。   她想着这所有的事情,却并未考虑过清恵长郡主,因为她同样有长乐的所有记忆,她也曾真心实意把她当成母亲过,可是有亲身对比就知道,清恵长郡主对自己的关爱简直少到可笑的程度。   甚至当年,如果不是她不顾“长乐”的身体和失去祖母尚在悲痛中的心情,坚持要回岭南,“长乐”也不会病死途中。   ***   白侧妃听说了安槿办的这个宴会,又得知雷家小姐雷曼儿也要参加,就对女儿萧珉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让她千万别再和长乐郡主起冲突,还要交好雷家小姐雷曼儿。   白侧妃一生心高气傲,那日那般被一小辈侮辱,其实心里对长乐郡主和清恵长郡主的怒气和恨意比女儿萧珉还要强烈,只是大局之下,此时只能死忍,只心里想着,待他日恒儿做了岭南王,定要剥了这对母女的皮,不,长乐郡主不是讨厌与人为妾吗?就把她送去给人为最下等的妾,让人好生羞辱羞辱。   她倒是完全忘记了,其实长乐郡主的身份并不是靠岭南王而尊贵,长乐郡主是大齐的郡主,哪里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且说萧珉听了白侧妃百般叮嘱,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她在长乐手里吃了大亏,但她也不是真的傻子,不过是娇纵惯了,一旦身处事情之中时,情绪就不受理智控制而已。   白侧妃不放心,还叮嘱了白氏姐妹几人,好生照看些。   宴会就办在王府南园后殿的花园。   此时虽是冬季,但岭南天气暖和些,此时园子里的景色并不似京都年节时那般多是皑皑白雪之中,只抽出寥寥几支嫩黄嫩黄的腊梅来,而是犹如已到春季般,满园子竟都是姹紫嫣红的各色花朵。   围墙上大片片的金黄色的迎春花,园子里各色彩各形态都有的金菊雏菊兰菊,寓意大吉大利的盆盆金桔,各色名贵的兰花,纷香扑鼻摆出各种造型的水仙,当然还有少不了的“一树桃花满庭春”的桃花。   这些就是岭南过年的特色了,生机勃勃又寓意满园,看见这些和后世并无多少区别的年花,安槿原先有些阴霾的心情都又亮堂了好多。   再看园中神态不一,环肥燕瘦,气质各异,却大多都语笑嫣然的少女们,安槿不得不说,不管心中有何事,其实就此时这般欣赏着园中各姝,她总算理解到了一些做皇帝的都喜欢后宫佳丽数十人的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苦中作乐,大家原谅她的脑抽。   前世的阮安槿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亲们,再谢谢大家的留言,谢谢爱小说,黑夜的星星,小游宝贝还有一个不显示名字的亲的营养液~~ 最后,超级感激大家的订阅,么么扎~~~   读者“”,灌溉营养液+202017-04-02 09:30:04   这个,要改个名字才能显示呢,数字号木有改名字的后台显示不了~~~ 第66章 几试探   不知是不是父母双亡,养在大伯母膝下的缘故, 雷曼儿的性子有点腼腆木讷, 并不像一般武将家的姑娘那般爽朗大方。   雷大夫人深居寡出, 雷曼儿年龄又小,这几年雷大夫人并不曾带她出来往各大世家走动,因此雷曼儿和众人说话时, 有着明显的拘束。   雷曼儿长得不算讨喜,更不会凑趣,虽然萧珉听了白侧妃的吩咐, 对雷曼儿颇为友好,可是发现对方竟然是个木头桩子, 她起个话头, 对方竟然还不捧场,这实在让她有些不那么痛快。   她目光偶然瞥到对面的长乐低头不知和那陈家义女陈峖箐(雪青)说些什么, 神情愉悦,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长乐眼神转过来, 就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眼神虽仍带着笑, 却偏偏被萧珉看出里面的轻蔑之意。   萧珉心里气闷,但她前几次已经吃了大亏, 白侧妃已又是哄又是劝又是骂得说了她很久,嬷嬷也把厉害关系都跟她剖开来说,就算她不愿意也好, 她终于知道原来她父王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父王,并不是她做什么她父王都只会护着她,宠着她,这个认知残忍而痛苦,却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心里不舒服,却也不想理会长乐,便起身去了后面睡莲池透透气。   此时白千绯正陪着陈峖棋说话,白千纱又坐在了雷曼儿身边,见萧珉独自走开,白千纱忙使了个眼色给白千珠,示意她去陪陪萧珉。   萧珉最近接二连三的闹出事了,次次都没占着便宜,白千纱怕她性子越发左性,今日又惹出什么事来,坏了姑姑的计划。   宴无好宴,今日既是那顺宁郡主宴请,保不准就有什么阴招在后面等着。   白千珠见到白千纱的眼神,便对着她浅笑着略一点头,便跟身边户政司主事郑大人家的小姐告了声罪,再更主人世子妃顺宁郡主招呼了声,便就追着萧珉过去了。   白千珠顺着萧珉去的方向追到睡莲池边的时候,就看到她正坐在池边的石凳上正对着个爬到石头上晒太阳的小乌龟发呆,这个样子倒有点不像萧珉了。   白千珠看了后面的两个侍女一眼,两人领会的又往后退了退,白千珠这才坐到萧珉身边,轻叹了声,道:“珉妹妹,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白家三姐妹,大房的老大白千珠温柔可亲,二房的老二白千纱端庄大方,老三白千绯活泼娇俏,三人都和萧珉关系处得不错。   幼时萧珉喜欢白千珠,因为她最温柔会照顾人,后来大舅舅过世,白千珠守孝,人也沉默寡言下来,慢慢的她便和白千纱还有白千绯走的更近了。   此时她听着白千珠这样温柔的声音,心里就不由得泛起了一阵酸意,泪水忍不住就浮了出来。   这段日子,她明明被人欺负,可是个个却都在怪她,母妃怪她不懂事惹麻烦,大哥怪她只会坏事,连向来最宠她最爱她的父王也不疼了,竟然在她被打被欺负的情况下,接连惩罚她。   白千珠见她如此,越发叹息了声,伸手揽了她,也不说话,只拍着她,等她哭够了,才拿了帕子给她擦眼睛。   但今日为了参加宴会,萧珉还涂了脂抹了粉,这一哭,不单止是眼睛红肿的像兔子,面上的脂粉也是红一块白一块花得不成样子。   白千珠见她这样回去参加花宴肯定不行,便拉了她一起去了后殿后面的客房准备给她梳洗一番重新补一补妆。   两人坐定,侍女递了水上来,白千珠亲自用热水湿了毛巾给萧珉净面,净完面,她正挑着胭脂水粉想给萧珉画个活泼喜庆点的妆,隔壁另一间客房却突然传来了声音。   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六儿,今日世子妃娘娘宴请各家小姐们,还特意请了雷家小姐,听说是王爷有心让三公子娶雷家小姐,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这雷家小姐性情如何,听说雷家可是非常悍勇,杀人不眨眼呢。三公子温柔多情,将来后宅岂不是要闹翻天。”   那个名唤“六儿”的似乎轻笑了一下,然后一个甜美的声音笑道:“红茵,你也用不着试探我,三公子如何,与我何干。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雷家这位小姐不过是个旁支,白娘娘如何会看上她。”   竟是两位侍女为了三公子萧翼在打机锋兼八卦。   不等她口中那位“红茵”出声,她就又继续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听那边院子里传的消息,那位可是属意将郡主许过去呢。”   “啊!”红茵低呼一声,“不,不会吧。郡主喜欢的不是白家的二公子吗?”   这是王府俱知的事情,丝毫不是秘密。   然后那个红茵声音有些犹疑道,“你说的是不是住在王府的长乐郡主,不是我们小郡主啊?”   六儿冷哼一声,道:“原先白娘娘怕是想的,可过几个月白家二小姐就要嫁过来给大公子,那大小姐也是必然要嫁过来给世子做侧妃的。白家嫁了这么多小姐过来,然后小郡主再嫁回白家?民间都不兴这样的。”   听到这里,白千珠脸上神色莫测,并不因她们说自己必是要做萧烨的侧妃而有丝毫恼怒,她低头看萧珉,见她脸上已然变色,但却没像往常那般炸起来,而是黑着脸继续听着,眼神凶狠。   她放下手中新梅花蕊制成的水粉,正待转身去喝止她们,却被萧珉一把按住了。白千珠目光闪动,伸手抚了抚萧珉的头发,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那边对话还在继续。   那位红茵听了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高兴,叹道:“是啊,这事王爷也不能许的,没得王府两位公子一位郡主就都要和白家作亲的。”   又道,“不过雷家势大,白娘娘想要借势,不是三公子娶雷家小姐,那嫁郡主过去肯定是了。唉,真可惜了我们小郡主,听说雷家公子都性情残暴,嗜杀如麻,还危险得很,随时……唉。”   “这也是你们能说的?拿完东西赶紧去园中服侍各位贵人,再在这里乱嚼舌根,回头就打发你们去浣衣所洗衣服,天天让你们说个够。”   这时一个年纪大些的斥责道,随着这个斥责声,隔壁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很快就没有动静了。   良久,白千珠出声唤道:“珉妹妹。”声音涩哑。   “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萧珉问道,声音带冷,全不似平日里的她。   白千珠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回答。   萧珉道:“她们这些时日常劝我,让我先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说是若大哥不能为世子,我以后都要看她们的脸色行事。那么,她们的大谋是要先把我给卖了吗?”   这话白千珠都不知如何接口,而她这位被白家指定为萧烨侧妃的人,也不好接口这话。   萧珉回头看白千珠一眼,见她也是双眼泛红,面上有隐忍痛苦之色,再想那两侍女口中的话,便明白过来。   其实小时候,白千珠才是他大哥定下来的未婚妻,只是没有宣之于口而已,不过大舅过世,二舅日渐权重,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萧珉扯了扯嘴角,哼了声,道:“珠表姐,你也是不愿嫁给萧烨的吧?”   这都不用问,好端端的,谁愿意去做妾?侧妃难道就不是妾了?   可是萧珉想到这里脸色却又是一变,她的母妃不就是她父王的侧妃?她心里这般的轻蔑腹诽竟是连着母妃一起轻蔑了。   不过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白家还有她母妃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让萧烨坐上王位的,那王位迟早是大哥的,那到时候,千珠表姐又该如何?   萧珉心里各种思绪情绪乱成一团,白千珠却已面色回常,她慢慢起身,也装作看不见萧珉的面色变幻,伸了手取过那据说用精挑细选出来的梅花,挑了蕊,配了山泉水制成的水粉,慢慢调了桃花脂,一边给萧珉上妆,一边就道:“珉妹妹,多思这些有何益?女子命不过如浮萍,不过是家族让我嫁就嫁,我又有何选择?不过是认命而已。”   哪怕岭南女子不必三从四德,甚至可以出外为官,但其实她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女子哪里有什么选择的机会。   可是萧珉却不会认命。   ***   两人回到席间,就看到白千纱正在和世子妃顺宁郡主还有户政司主事郑大人家的小姐一起说着话,阳光下,各有各的意气风发,只看着让人觉得有点刺眼。   而另一边长乐郡主还是和陈峖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不知陈峖箐说了些什么,似乎引得长乐郡主颇为开心。   萧珉心里冷哼,真是马屁精,看不出来,这位陈家义女还真是本事,到哪里都能把人哄得团团转。   她目光转过,不远处那雷曼儿正和陈峖棋还有白千绯一起。   萧珉径直走过去就坐在了她们中间,白千珠原还有些担心,但见她很快和她们有说有笑,也似乎并没有为难雷曼儿,这才放下心来。   当然了,其实白千珠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期待着些什么。   她想,平日里那客房之间的隔音应不至于这般差,竟能把低语对话声那般清晰的传过来。   不过她却未有说破,白家和白侧妃的图谋,她为何要盼着他们成功呢?他们成功了,就代表自己不是死就是要进家庙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多谢大家的小爪,谢谢杏玉墙,小游宝贝,爱小说,小蕾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订阅~~~   最近身体状态不好,想多更新点都不行,等偶努力爆发~~~ 第67章 先出声   萧珉并不是个心思弯弯绕的人,她经了这些变故, 心思虽比以往深了些, 不再那样被别人的言行轻易引爆脾气, 但她仍不是个会如何婉转,然后想法子曲线救国之人。   她不乐意嫁到雷家,其实不管那雷二公子是否如同那侍女所说是个性情残暴, 嗜杀如麻,模样丑陋之人,还是个面貌英俊脾气很好的人也好, 她不喜欢的,她就不会嫁。   她被她父王一直当着岭南的明珠般娇养, 并没有人灌输过她, 她是要为她兄长走向王位牺牲的。   所以她在一次雷曼儿稍落单了些,便靠近了她, 低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雷姑娘, 麻烦转告你大伯母和二堂兄,我, 不愿嫁给雷家公子,若我父王征询, 还请雷家拒婚。”   安槿就在不远处看着萧珉和雷曼儿说话,她看到雷曼儿脸色骤变, 然后垂下了眼睛,放在膝上的小手却捏成了拳。   安槿觉着,这位白侧妃不知是不是自以为是惯了, 其实她每次的谋划不能算不好,但她却总会忽略最重要的事,当事人的心。你不了解别人的心,不知道对方的性格行事,只想着用权势逼着别人照着你谋划的去走,你真的以为你是大齐皇帝,还是岭南王?皇帝行事都是跟着自己的地位量身定做,也没胡来的。   这雷曼儿虽然甚少出来行走,但萧烨既和雷家大公子交好,自然对这雷曼儿也有所了解。雷曼儿虽是父母双亡的孤女,但雷大夫人无女,对这雷曼儿甚若亲女,雷家上下无不对雷曼儿宠爱异常,她的骑射功夫甚至是兄长们亲手教的。   另一方面,雷曼儿父母早亡,也令得她较寻常少女都要成熟懂事些。   所以她根本不是今日表现出来的笨拙木讷的性格,怕故意装成这样,也是因着不明状况,为了藏拙的原因。   且说雷曼儿听了萧珉的话,面色陡变,手捏了拳又松开,然后抬眼看了萧珉就细声细语的道:“郡主何出此言,我二堂兄如何敢高攀郡主?是不是郡主误会了什么?”   不同的语言由不同的人说出,给人的感觉亦是不同。此时雷曼儿眼神平静纯净,就那样静静看着萧珉,哪怕是质问的话也只让人感觉是万般认真和纯粹的疑问而已。   这样子的雷曼儿没法让萧珉冒火气,反是心情也静了些,她扯了扯嘴角带了些傲气道:“是不是误会有什么紧要,只要能杜绝这个可能性就行。雷姑娘只要帮我带到话即可。”   萧珉有萧珉的傲气,雷曼儿自有雷曼儿的傲气,不过此时雷曼儿还当真感激这位郡主的直白,至少不用最后坑她二哥。   在她眼里,她二哥英明神武,配谁都没有高攀不上的。而这位郡主除了一个郡主身份,除了是王爷的女儿,还有什么其他值得自以为是的?   她正待回了萧珉的话,眼睛却看到地面上多了道影子,向着影子的方向上调了目光,便看到了走过来的长乐郡主。   嘴角微微扬了扬,她知道,长乐必然是怕萧珉为难自己,特意过来解围的。   长乐郡主今日穿的是一套嫩黄色绣花襦裙,娴静雅致又充满了朝气,和园中景致格外的相合,但气质却和岭南的世家贵女迥异,倒是和那京都嫁来的世子妃有那么些神似。   长乐走近了她们,就站在了萧珉身后两步远,笑着便对雷曼儿道:“曼儿,你们在说着什么呢?世子妃娘娘正在跟大家说着做京都的点心呢,我记得你不是最喜欢吃金丝梅花糕吗,之前我尝过世子妃做的,可比我做的味道还好。”   语气熟稔,哪里像是初次相识?萧珉心中又惊又不是滋味,只觉自己被人糊弄欺骗了般,虽然她们熟不熟悉跟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   雷曼儿听了长乐郡主的话,就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道了声“我稍后就来”,然后便起身对萧珉行了一礼,道:“多谢郡主直言相告,小女必将郡主的话带到,告辞。”   说着便上前迎了长乐郡主,挽了她的胳膊相携着便一起去寻世子妃顺宁郡主那边,徒留萧珉心中满是吃惊和难言的滋味。   ***   这晚萧烨回来,看安槿在桌前玩弄着烛火,就是不停拿小手指穿过烛火,来来去去的,白嫩的小手在火中越发显得晶莹剔透,直看得人心惊胆颤的。   萧烨回到房间都不敢直接打断她,生怕自己一出声惊扰了她让她受了伤,虽然这种担心其实挺多余的。   他没出声,安槿却已察觉他入了房间,抽回了手转身看他。   萧烨坐到她身边,问道:“今日的宴会怎样?”   安槿一笑,收了重重的心事,伸了手挽了他的胳膊,就笑着道:“嗯,倒是还发现了些先前不知道的事。萧珉直接拒亲,以雷家的骄傲,即使王爷提亲,他们也必会想方法拒了这门亲事的。”   她略扬了扬眉,道:“虽然不知你父王会不会那么做,总是有备无患为好,雷家好端端的武将世家,多年守卫海域,没得无端端的被拉进这场纷争里。”   萧烨反手便抱了她入怀中,道:“不用急,怕是父王过不了几日便会找雷家商谈了。”   安槿微愣,有些不解的看他,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萧烨就接着道:“刑律司查上次边境李朝国的案子,越查越深,除了白家,萧恒也牵涉进了里面,还翻出了前年我在钦州遇刺的事情。”   “当时查出来的结果是那些刺客是李朝国三王子派出的人,当然现在的结果也仍然是。只不过却查到萧恒和李朝国的这位三王子一直暗中有来往。”   “此事已经被父王按下,不过想必他对此会心有不安的。槿儿,父王的身体有旧疾,这一年,更是恶化了,他现在,急着帮他们寻找退路呢。”   安槿一惊,下意识的就去看萧烨的脸色,却见他神色淡然,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   她靠向他,知他从来不需要言语安慰,偎依着好一会儿才转了话题道:“我竟然不知道原来雷家小姐和长乐是相熟的。”   长乐那般厌恶萧珉,白日宴会上观雷曼儿和长乐感情很好,想必雷曼儿对萧珉的感观更不能好。   萧烨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嗯,她们都常去光恩寺礼佛,想必是那里认识的。”   安槿点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歇下了。   黑夜中,萧烨感觉到安槿的呼吸缓慢平稳下来,知其已熟睡,却是突然睁开了眼。他坐起身看安槿熟睡的脸,看她微微皱了眉在睡梦中才露出来,带了心事的样子,脸上闪过一片阴影。   他对她了解甚深,寻常之事绝不会让她入梦都会皱了眉,且这段日子她对着自己也不像以往那般毫无顾忌,总像逃避退缩着什么,想必这些日子,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无论是什么事,他都会在源头掐死一切不好的可能性。   ***   王府南园后殿。   这日王府官员议完事后,岭南王便请了雷将军到后殿接着议事。   两人谈完了公事,岭南王便开口问道:“千山,我记得你们家阿远也不小了,你们家可已经替他定了亲事了?”   雷千山一听,心里就是一紧,他已从自己夫人和侄女那里听到萧郡主请雷家拒婚一事,早已有心里准备。   他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对岭南现在的形势自然也是非常清楚,他们根本不会愿意和白家和萧恒那边搅和到一起。   其实他这个位置,是不适合出言表态支持任何一方的,就是正统的萧烨他也不会。   雷千山听了岭南王相询次子婚事,立即单膝跪下,道:“王爷,说到犬子婚事,下臣还真想厚着脸皮和您一提。”   岭南王一见他这架势,心里先是一喜然后就是一松,莫非这雷二已经看上他家闺女了?那就太好了,免得他为难。   却不想雷千山后面的话让他面上的喜色顿时僵住,简直不知如何反应,因为雷千山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打乱了他的准备。   只听雷千山道:“下臣二弟夫妇早亡,只余一女,侄女至孝,常往光恩寺为其父母诵经礼佛,在庙中偶然识得长乐郡主,两人甚为相得。犬子几次去庙中接侄女,见过郡主,对郡主仪姿甚为心仪,已求下臣为其向王爷求娶。”   “只是郡主身份特殊,所以下臣一直犹豫,今日王爷问起,下臣这才斗胆跟王爷相求。若王爷觉得不妥,下臣回府便打消了犬子的妄想念头,免得唐突了郡主。”   岭南王看着雷千山是好一阵的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不说话。 第68章 桃花开   雷家是岭南王想了许久才给自己女儿选的护身符,可他话还没出口, 雷家先求娶了外甥女长乐, 而且据说还是雷二早就已经私下对长乐有意, 此时再塞女儿肯定不合适了。   就是岭南王自己也不能乐意,甭管他最近好像不怎么待见萧珉,但事实上他这几个子女, 真正放手心里疼爱的也就萧珉一个,最近这番作态也不过是为着女儿别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将来无所依仗而已。   所以知道雷二有意中人, 那意中人还是自己外甥女,无论如何, 他也不会把女儿许给雷二了。   他只得立马换了思维, 考虑雷二做外甥女婿的可能性了。   他想了一会儿就道:“千山啊,若是你替阿远求娶旁人, 我现时便能应了你给他赐婚, 但你也知道长乐身份特殊,她的婚事不仅要清恵同意, 怕还是要上书陛下,等陛下旨意的。”   虽说父母之命, 长乐的亲事只要清恵长郡主同意了,就可定亲。但长乐毕竟是景帝嫡亲的侄女, 于情于理都应该上书告知一声的,她的嫁妆按理都是要京都宗亲府给她按例准备的。   雷千山忙道:“这是自然,此事犬子实在是高攀了郡主。奈何那小子就是看上了郡主, 缠着下臣来王府求王爷,下臣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说到这里,他也满是无奈不满状,似乎雷二真在家闹出不小动静般。   而事实上,雷二性子内敛,对长乐有意一事,雷千山其实也是刚刚才知道不久。就是在雷曼儿传回话,王府可能有意把萧郡主许给雷二,雷家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之时,雷二才开口表示要求娶长乐郡主的。   雷家不喜和世家女和背景复杂的官家女联姻,若在平时,雷千山肯定对这婚事还不乐意。   可若是相比萧珉,那长乐郡主自然还要好上百倍。这长乐郡主虽然是个郡主,却是牵扯不上什么王府内部斗争的,她身份贵是贵,但背景主要还是在京都。她母亲清恵长郡主也就是岭南王长姐这一身份,还没牵扯上外面的朝堂之争。所以雷千山思索一番,觉得求娶长乐郡主也不是不可。   而且这可是阻止岭南王把自己女儿许过来的最好的方法了,还不能让岭南王心里不舒服。   雷千山又谦卑道:“若是长郡主和郡主看不上犬子,那也是他没福,就让他死了这份心也好。”   岭南王听到这里,都不知是该喜还是该郁闷,喜嘛,自然是因为他也是真心疼爱外甥女的,他觉得雷二很不错,既是雷二自己看上的,必是一桩好姻缘。郁闷的缘由,那就不必说了。   ***   好事成双,这王府不知是不是过年摆桃花阵了,桃花来了总不会只有一朵。   这雷家刚跟岭南王提亲,岭南王还没开口跟自己长姐提呢,又有一人出乎意料的跑来提亲,不过这提亲的对象仍然不是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还是长乐郡主。   出于意料是因为此次过来提亲的竟是白家,而且还是白老太爷亲自过来求娶。   岭南王的祖母是白家人,岭南王幼时和白家还是很亲近的,甭管白家这些年帮着白侧妃做了多少事,岭南王也不曾面儿上不待见过白老太爷。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白老太爷竟然替次孙白绍卿求娶长乐郡主。差不多全王城上得了台面的世家都隐隐约约知道白绍卿是萧珉郡主的心上人。   所以白老太爷一开口,岭南王的脸就黑了。   他肯不肯把女儿嫁到白家是一回事,但白家竟敢明知女儿心意,还要跑过来求娶旁人又是另一回事。   白老太爷瞅着岭南王面色不好,长叹一声道:“王爷,这并非绍卿的意思,绍卿在男女□□上淡薄,一心不过是想在工农司做点实事罢了,这事却是老臣的意思。”   岭南王听着白老太爷的话,不满的情绪也没怎么好转,反是更不是滋味了,他白绍卿在男女□□上淡薄,然后我的女儿和外甥女就任他挑选,想娶谁就娶谁?   白老太爷自是知道对面岭南王心里的不满,他没再继续解释,这种事只能越解释越黑。   他转了话题道:“王爷,我们白家,在岭南有着二百多年的历史,当年第一任王爷进驻岭南,我们白家便是第一个支持王爷的本土世家,我们对王府的忠心日月可鉴。”   “只是斓儿一事,发展到如此地步,这都是老臣治家不严教女无方之过。”说到此,已是面露悲伤,两眼湿湿。   这话说到这里,岭南王就不自在了。   白侧妃当年在闺中时当真还是个名满岭南的好姑娘,是他要了人家,却没能给人家名分,但又承诺了人家不该承诺的,这最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和岭南王也是分不开关系的。   岭南王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他却不是个推诿责任之人,或者说他也不太在乎这对和错罢了。   他忙打断了白老太爷的话道:“表叔,这事本王心里有数。只是既然绍卿并非对长乐无意,您亲自来替他求娶又是何意?”   白老太爷叹道:“王爷,老臣已知王爷心意,我们白家从来都是忠心第一,若王爷决心已定,为了岭南的稳定和昌盛,我们白家必然会支持王爷的决定。只是世子对白家心结已深,老臣此举也是向世子投诚之举。”   “只是王爷也知绍卿,他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只要成亲,定然会好好对待郡主,不会半点辜负于她。”   说完看岭南王面色莫测,又无奈道,“王爷也知道,原本我们是希望将千珠那孩子许给世子的,本也是向世子示好之意,不过老臣观世子实无此意,这才打消了那主意,免得世子对我们白家误解更深。”   ***   白老太爷和岭南王在书房谈了良久,可是哪怕他说得再恳切,也的确有些打动了岭南王,但岭南王也不能直接赐婚。   他如实把两家的求娶都抛给了自己的姐姐清恵长郡主,由她做决定。   清恵长郡主没怎么犹豫就全给拒了,岭南王觉着不妥,既然雷二和长乐是相识的,便让她也问问长乐的意思。   让岭南王出乎意料的是,长乐也毫不犹豫的拒了这两桩婚事。   虽然这婚事都拒了,消息却不知从哪边传了出去,自然又是一场风波。   可是白家求亲是白老太爷亲自向岭南王求娶,萧珉这气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出。她此时方痛彻心扉的发现,原来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   而安槿听说了长乐的拒婚,想着那日宴会后雪青跟自己说的话,终是请了长乐郡主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最近脑子完全转不了啊,下完班只想睡觉,勉强撑着码字感觉就是机械的在码字......我真是希望能日更完结这文,不过看这状态估计有点玄,后面可能直接加快进度了.... 第69章 人皆非   白二老爷是事后才知道自己父亲跟岭南王替儿子求娶长乐郡主的。他知道后立即去了白家别院父亲“隐居”之所寻了他,问他为何要如此做。   白老太爷从书上抬起头来, 眼色沉沉的看了他良久, 然后才冷冷道:“这么多年, 你们都低估了对手,错失了这么多机会,到了现在, 胜负几已成定局,且还被人抓了不知道多少把柄。那些被人抓在手上的东西,就是把白家灭门也足够了, 你如今还问我为何?”   这话只说的白二老爷冷汗涔涔。不过白老太爷却是还没说完。   他冷笑了一下,继续道, “现在, 不过是王爷念着以前的情分,把那些东西压下了。你以为, 将来世子上位, 他不会一一翻出来跟你们清算?我们白家两百年的基业,难道就要毁在你的手里?”   白二老爷脸色数变, 那肌肉都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手上更是青筋暴露, 嘴唇抖了几抖,终于哑了声音道:“父亲, 事已至此,我们并没有回头路,只能孤注一掷。”   事成, 则岭南就是白家的天下,事败,不,不能允许事败。   白老太爷的眼神冰冷如刀,看得白二老爷心头如压了巨石,只觉喘不过气来。   “孤注一掷?这百多年来,白家遭逢多少次巨变风暴,你以为是靠着孤注一掷才能成为百年世家,岭南第一大世家的吗?”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先前的阴鸷迫力已是不见,而是沉沉的平静。   他转了头道:“你想要如何便如何吧。原本你便是心思缜密之人,那些阴私事,我也管不着你。只是,莫要拖绍卿入其中了,你们事败,便以死谢罪,留下绍卿,承继家业吧。”   娶了长乐郡主,便可进可退,谁坐上那个位置,对白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虽然长房涉事少,保全长孙白绍信最为简单,但长孙资质平凡,想要白家再起就是难了。   白二老爷听了,好一会儿沉默,最后语气中却是带了些少有的颓丧道:“只是,长郡主那边未必好求。”   白老太爷扫他一眼,道:“这事你不必操心,求不求得到,对白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下去吧。有些事,最好做得干净点,最好别再把自己和白家扯进去,没什么大事,也不要再来寻我了。”   ***   安槿是在景和殿那个布置成如同自己在大齐皇宫中的旧居一样的偏殿里面见的长乐。   那个偏殿里,放置的都是她以前在大齐生活的旧物,画册,画板,院子和房间里的装饰,屏风,摆设等等。甚至院子里的景致,种植的树木,花草,也都是京都最常见的物种。   她邀了长乐郡主到自己这偏殿中,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命人端了家中幼时常吃的点心,尤其是据说她小时候最爱吃的那些,姐妹们爱吃的那些,请了长乐一起用,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京中的事。   长乐口中吃着幼时家中常做的点心,看着安槿房中挂的一幅幅幼时阮府院中的景色画,听着安槿说着那些事,那心就是一阵阵的翻腾。   安槿看她面上强忍的情绪,心里叹了口气,柔声道:“说来我自幼便喜欢随手乱画,小时候出去游玩,家中宴会等等都有不少的画册,长乐妹妹若有兴趣的话,就随意看看吧。”   长乐郡主怔怔看安槿一眼,安槿并不回避她的眼神,这一眼,两人便大抵知道了有些事情双方均已猜出,这些试探其实都算不得什么试探了。而且两人并都没有躲闪隐藏之意。   长乐把眼睛移向桌上叠得很高的画册,有些僵硬的一页一页翻动着,看自己院子里的旧景,看姐妹们踏青游玩欢笑栩栩如生的模样,一页一页的翻着,那泪水却是啪嗒啪嗒滴下来。   到如今,她并没有想瞒着对面那个她的心思,彼此都没有必要。   其实,顺宁在明,她在暗,她也早调查了不少顺宁的资料,包括她幼时的点点滴滴。   所以,她相信她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不仅是相信她的品性,更是相信她的脑子,大概是不会做什么愚蠢的事情。事已至此,只要她不是脑抽喜欢萧烨,现在的处境和身份当真要好过现在的安槿,她也不会去想那个原本的身份身体。   而安槿只是觉得长乐本是个平和温顺的姑娘,并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她想剥开这件事,了结这件事,也会尽力帮对方完成她的心愿,让她能够今世好好生活,如此她才能心安。   不过此时她却又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她看着长乐低着头,抓着画册一角的小手微微颤抖,心里忍不住也是酸楚难过得厉害。   她不是不知道当年长乐前世经受的痛苦,她来岭南之前,每晚每晚的做梦折磨了她多少时日夜不成眠。   如今,她却是要把她的伤疤剥开来,剥到自己面前。   她眼睛红了红,也忍不住上前握了她的手,然后柔声唤道:“长乐。”   可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劝慰之词。   说她们都很好,你现在也很好?   别人都可以说,可自己这个身份却无法说。   长乐抬头,眨了眨眼,那模糊了视线的泪水落下来,眼睛就是被水洗过的清润透亮,她对着安槿温柔的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才声音低缓柔软道:“顺宁,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看着她们过得这般好,我,真的很开心。”   “其实,我最近想起往日的事,一直都想着回京都。待岭南的事了,我便回京都。虽然我在京都并没有多少相识交好之人,她们,她们也并不认识我,可只要能回去,呼吸那里的空气,偶尔看见她们,看见大家欢欢喜喜的生活,我就很知足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对自己身份安槿身份的态度和立场。   她并不介意两人身份的转换,或者说,身体的转换。毕竟,其实真的是隔世了。   安槿当然听得懂她的意思。不得不说,她的话,让她一直压在心上挥之不去的阴影消散了不少,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安槿看着她,道:“岭南的事,你有什么心愿,我都会帮你完成。”   长乐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那些事跟你倒是都是相关的,跑也跑不开的,慢慢的你也就知道了。”   安槿有点想问她雷二公子的事,还想起了赵承奕的事,但这些事是长乐自己的选择,她看长乐眼神坚定,知她必是有自己的主意,她便打消了告诉她这些的心思。   只最后对着她道:“长乐,等你什么时候想回京都的时候,我便去信皇贵太妃,让她接你回去吧,你可以住在宫中,二姐她时时也是过去的,或者你想着住在阮家,都是可以的。反正你京里的郡主府就只有你一个人住,只说是我不放心你,请她们照顾你便好。”   长乐听了,眼睛瞬间便亮了,咬着唇点了点头,而安槿见她如此,摸了摸她的头发,却更是心酸得厉害,她觉得,这些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到时候,你先回京都,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便告诉我,我再接你回来。”   或者让陛下赐婚回来。在安槿看来,雷二却是更适合长乐的,因为他见过的是现在的长乐,喜欢的是现在的长乐。   而赵承奕,那些是是非非,还有伤害过的前世,既然前世都放手了,今生能好好过日子,还是各自安好罢了。   不过这些还是让她自己决定自己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谢谢大家。不会断更,就是可能最近更新会稍微少点慢点,但尽量保持日更。过一段时间会跟大家解释具体原因的,现在不太好说,啦啦啦,大家不要嫌弃。 第70章 同心蛊   长乐回到自己和母亲清恵长郡主住的景林院, 便收到了侍女的传话, 道是母亲清恵长郡主正在花厅中等她。   先时长乐离开景和殿之前, 已特地净了面,重新梳妆过, 虽然仍有些痕迹,但并不算夸张, 所以听了侍女的传话,便直接去了花厅中。   不过清恵长郡主自然还是看出了她眼睛红红的, 面上有哭过的痕迹,眉头就皱了皱, 道:“那丫头欺负你了?”   口中的“那丫头”自然是指安槿。   长乐给母亲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 才道:“刚刚女儿在世子妃那里吃了京中常用的点心, 又听世子妃说了一些京中旧事, 想起祖母,这才有些失态,让母妃挂心了。”   清恵长郡主听言更加不悦, 京都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记忆, 她对那里是半点不留恋, 可女儿却偏偏整日的记挂着京都,这让她很不舒服。   她想到雷家和白家的求婚, 不得不说,若是在岭南,这是两门非常好的婚事了。她因为心里还存着让女儿做将来的岭南王妃的念头,所以才拒了雷家和白家的求婚, 可女儿又是为着什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她打量了女儿一阵,想起她先时和自己说的什么不肯嫁给萧烨,更喜欢顺宁郡主的话,再想起今日白氏的来访,就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她让她下去,却在她转身之际又出言问道:“长乐,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回京都了?”   长乐闻言略皱了皱眉,转身看向自己的母亲,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别于往日,似乎带着点悲哀,也有些难得的慈爱,好像希望自己否认似的。   她有些心软,自己毕竟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己一心要回京都,不管她到底是否曾真心疼爱自己,她要离开对她肯定还是一个打击。   她抿了抿唇,最终道:“母妃,我并非岭南人,母妃……”   “你下去吧。”清恵长郡主打断了她的话,目光也冷了起来,转身就坐回了主位上,不再理长乐。   长乐离开,清恵长郡主的目光就落到了桌上那指甲盖大小的小小花瓷瓶上,那是先前那南熏院的白氏送来给她的。   ***   这日上午,长乐受世子妃邀请去了景和殿,而长乐离开不久,白侧妃便亲自上景林院拜访了清恵长郡主。   她看着白氏那明显又消瘦了的面容,身上再无三年前她刚回岭南时见到的意气风发,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在她眼里,白氏一系根本就已经失去了争锋的资格,现在不过是做最后无用的挣扎而已。   白侧妃感觉到清恵长郡主隐隐的傲慢和轻怠的态度,心中不知作何想,眼中却是流露出了黯然。   白侧妃道:“清恵姐姐,我记得小的时候,清恵姐姐还常带我一起玩,清恵姐姐离开岭南嫁去京都之时,我去送清恵姐姐,姐姐还劝慰我来着,现如今,如何会变成这样?”   长郡主挑眉,不想她今日竟是来叙旧情的?   白侧妃看清恵长郡主面上不为所动,就苦笑了一下,道:“姐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今日我是诚心过来跟姐姐提一件事的,姐姐且看这个是什么。”   说着就递上了一个小小的蓝底白花的小瓷瓶。   清恵长郡主一看这小瓷瓶脸色就变了。她伸了手,小心拧开瓷瓶的小盖,果然,一股奇异的清香便飘了出来,不浓,却仿佛慢慢飘入了骨髓。   白侧妃看着清恵长郡主的动作,然后面色数变,却是没有出声。   果然清恵长郡主先就开口了,她看着白侧妃道:“白斓,你这是何意?又是从哪里得到这种东西?”   白侧妃看着小瓷瓶,低低道:“姐姐还记得这东西?当年刀师傅只是给我们讲过一遍。”   说着,就面带苦意的笑了一下,道,“是几年前摆夷族过来拜见王爷,刀师傅的妹妹送我的。我当时没有想过有什么用,便收了起来。”   清恵长郡主看着她,等着她的后话。   白侧妃看清恵长郡主没接话,终于重新正了神色,对清恵长郡主道:“姐姐,我今日来找姐姐,就是想诚心替恒儿求娶长乐。”   清恵长郡主虽已隐隐猜到,但白氏直接说破,还是有些吃惊,她冷笑了下,道:“那你那侄女要如何?他们俩不是过几个月就要大婚了吗?”   白侧妃咬了咬牙,道:“姐姐放心,他们的婚事我会想办法推迟,将来也绝不会让她威胁到长乐的地位,这同心蛊,姐姐自然知道它的功效,我既然带了这东西过来,姐姐就当知道我的诚意。”   所谓同心蛊,其实并非蛊虫,只不过是种秘药,据说让男女两人的心头血混合了这种秘药再熬制一方,再让两人服下,两人便会因着药物的作用,只会被对方吸引,再不会多看他人一眼。   白侧妃的诚意到底如何清恵长郡主是不清楚,却知道他们这是被逼急了,怕是后面要做什么了。   白侧妃自然知道清恵长郡主不会立时就答应了自己,她跟她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留下了东西,便行了礼离去了。   ***   南熏院。   “母妃,一定要如此做吗?”萧恒冷着脸问道。   娶谁做正妃他无所谓,但和一个女人服下那种诡异的东西,想想就心里不舒服,那种届时感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李朝国和僮族那边我已经安排好,只要那边万无一失,何必要多此一举?”萧恒道,“父王虽然看重姑母,可是姑母和表妹不过孤儿寡母,并无多大用处。”   白侧妃听着儿子的问话,眼睛定定盯着窗外,如同失了神一般。   正当萧恒以为她并没听到自己的话,准备唤她时,却听她突道:“你以为我愿意吗?千纱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她受委屈。”   “可是你外祖父已经准备舍弃我们,我们又何必顾忌那么多,只能尽力一搏了。恒儿,这一次,我们的布置,再不能有任何意外。”   说着转过头来,看萧恒皱着眉,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答到他的问题,扯了扯嘴划过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王府若有事,有你姑母站在我们这一边,局面就会很不一样。”   “恒儿,王府内宅,你祖母肯定还留了不少人给你姑母的。”   “况且,长乐郡主是大齐皇帝的侄女,你娶了她,事成之后,才更易得到大齐皇帝的册封。”   “恒儿,为了你,为了这个王位,珉儿都要被牺牲了,不过是娶个女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其实那所谓的同心蛊,并不是不可解,届时直接杀了她也就是了。不过此话她却不会说,因为萧恒现在听了这话可能认同,但届时她入了他的心,这话他还不曾忘记,若她真出了什么事,他便会仇恨自己了。   因为那时感情早已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都不敢爬上来看评论....这日子真是.... 第71章 府内外   甭管王府还是世家各府内里是怎样的暗流汹涌, 岭南的这个新年因着世子成婚, 雷将军归城等多项喜事都是显得格外的喜庆和热闹。   元宵节, 世子和世子妃又亲自登上城楼和大家一起赏花灯,办灯谜大赛, 庆祝元宵,又观赏祈福舞, 祈祷今年风调雨顺,田园丰收, 算是给这一年拉开了一个祥和美好的序幕。   元宵节过后不久,二月初的时候, 由安槿动议, 然后由陈峖棋, 雪青, 熊真真还有后来被拉进来的长乐郡主等几人具体操办的第一期杂刊也上印了,安槿还没怎么用脑子就给这个杂刊起了个名字,叫晋江杂刊。   安槿是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那晋江, 觉着若是这杂刊也能办得如同那晋江一般不太需要人捣腾也能红红火火发展, 各地学子姑娘们没事投个稿子凑个乐子, 然后真真和峖棋她们不用再辛辛苦苦费尽脑汁的找题材,就从投稿来的里面挑些生动有趣大家又都爱看的刊了也就是了。   毕竟几人的所思所想所见是有限的, 大家的力量才是巨大的,这杂刊的主要目的也不过是尽量打通这各地的消息闭塞,又能留存些年代记录。   众人不会知道安槿这名字的来由,她们都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岭南的泉州府治下的那个晋江县以及泉州府的第一大江晋江。   她们都有些小诧异, 那晋江和这位京都来的世子妃有什么关系吗?   陈峖棋因和安槿一起办过女刊,在办刊期间有什么疑问都会直接询问,所以见安槿提了这么个名字,就随口便问了出来。   安槿既然敢取这个名字,自然也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答案。   她道:“那日我偶然翻看岭南的地理志,看到这晋江名字的来由,道是晋朝中原人士衣冠南渡,因怀念故土,是以将河流命名为晋江。想到我们办杂刊本意也是促进这各地文化的交流通广,所以便借用此名以表寓意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默了默,心里猜的却是大概是世子妃思念故土,才隐晦的用这个名字寄托怀念之情吧。   因颇有点误解了安槿这名字的寓意,众人在这第一期杂刊选文上便不约而同的全部选了些和京都有关的时文小论,为了增加这刊物的吸引力,几人还都颇花费了些功夫。   ***   这杂刊虽是安槿动议的,但真办起来,基本都是陈峖棋熊真真她们在打理,她们之前在女学都或多或少有办女刊的经验,这东西并难不倒她们。   所以外面热热闹闹,安槿的注意力其实也还是都在王府内外的事务上。   因为自年后不久,岭南王的身体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差了起来,到了二月基本已经是卧床不起了。   而王府众人的反应也有点出乎安槿的意料,众人虽然以各种形式表达着担心,但却对岭南王突如其来的病并不怎么意外,似乎一早就知道他会病的样子。   安槿心中疑惑去问萧烨,萧烨才跟安槿解释道,岭南王身上本就有旧疾,这几年每年冬日都会发作一段时间,今年可能是天气暖和,发作时间还算是推迟了些时候。   往年岭南王发病的时候,王府中事务多是交给昌华长公主,白侧妃还有王府内务主管管理,外面行政上的事则是多由三司主事主理,然后在他病情较轻时隔段时间回报给他。   今年外面的事仍是如此,不过因着岭南王对萧烨世子位的肯定,却是让萧烨代其行岭南王的职责,让三司主事平日里多和萧烨议事。   而且这次王府内务白侧妃也是完全插不上手了,但因昌华长公主身体不好,主要便是由世子妃和内务主管主事,然后昌华长公主和清惠长郡主帮忙看一看。   所以虽然岭南王日渐病重,王府内外并不见丝毫乱相出现,如此一直持续到二月末,西南边界传来李朝国入侵边境的事情。   李朝国历来和岭南不睦,边境一年都会骚乱个好几次,所以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这次不同的是,钦州那边竟然传来消息,岭南那边的主事守将连镇兴就在几日前失踪了。   此时外面已经传言纷飞,说他被暗害的有,甚至说他已经叛国的都有。   这事又很快扯到了不久前钦州知州谭应年和李朝国三王子暗中往来,后被定了叛国罪一事。   已经有人暗中说那事不过是黑吃黑,是谭应年手伸到了榷场,触碰了连镇兴的利益,这才被连镇兴给假捏罪证诬陷了云云。   流言都已经传到了王城,可见钦州那边的形势多么混乱。可军队里最忌讳没有主将,下面各自为营,因此岭南王便紧急命令萧烨亲自带人去钦州解决了这事。   连镇兴是萧烨的人,此时王城中其他人过去一来未必镇得住场子,二来若是有什么其他心思,更是乱中添乱。   所有事情似乎理所当然,也各有缘由,但安槿却觉得这些事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总感觉像是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联系似的。   萧烨收到消息翌日就要出发去钦州边境,当日和岭南王谈过后,便一直在书房和不同人议事。   等见完最后一拨人,已是亥时,他回到房中,就见安槿裹着被子坐在了软塌上还在等着他。   萧烨见她这样坐着,原先还严肃着的心情瞬时便都飞走了,他上前坐到她身旁,连人带被子的抱到了怀中,道:“槿儿,如何还不睡?”   不过是顺口的一句话,安槿自然不会回答他,只侧了头看他,看他**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了下来,身上的冷意也慢慢融了几分,这才开口问道:“阿烨,这次的事真的只是同往日一般的边境纠纷吗?你有没有收到什么其他消息?还有那连将军是怎么回事?”   萧烨的手只微微顿了顿,便很快握住了她的手,低头看她的手指抓了抓他的手,才露出了些笑意。   他并没有看她,仍是看着她在自己手心里的手语气莫测道:“槿儿,不要担心,那边早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那些乱相不过是他们想看,我便顺着他们的意让他们看到罢了。他们想借此机会逼我过去,那我就去看看好了。”   安槿皱了皱眉,她道:“阿烨,事总有意外,我总觉得这次事情有点古怪。他们既然用各种手段暗害过你多次,这次可能是最后机会,肯定会用尽手段。始终你在明,他们在暗。”   他略抬了头看她,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酸软。他知道她,无论她自己遇到什么困难和问题,她总是乐呵呵从不担心惧怕的去做,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担忧的模样。   大概这就是关心则乱吧。   觉察到这一点的萧烨心里很高兴,那心酸软得如同要化开了一般,不过他却不舍得她这样担心。   他亲了亲她的侧额,柔声道:“没事,在明的只是我这个人而已,后面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他们当年在我小的时候就没能杀了我,现在的那些手段更不能奈我何。”   他还想说“你只需在王府安心等我回来就是”,可是王府现在这样的情况,这话他却是说不出口的。   到了嘴边的话反是:“槿儿,你说的对,这次可能是他们最后能做的谋算。钦州那边军队里都是我的人,他们搅不起多大的风浪。反是这王城,白氏和白家毕竟经营多年,这次他们用计让我去了钦州,怕是会在王城做些什么。”   “你记住出入都要小心,一定要带着采枝和我给你安排的暗卫,还有王府的人,虽然父王和母妃清了多次,但肯定还有隐藏得比较深的钉子,这次,他们怕是要孤注一掷了。”   尤其是现在岭南王病重。   作者有话要说:  清道光《晉江縣誌》載,晉江之名「以晉南渡時,衣冠避此者多沿江而居,故名」 第72章 长乐番外   定昭十六年末, 文太妃过世。   文太妃出身江南, 是个娇小文弱的女子, 先皇文帝在元后过世三年后选秀,文太妃便是那时入了宫。   不过文帝对元后情深, 对后宫中女子并不热络,因此文太妃并不受宠, 只是几次承宠之后就幸运的有了身孕,生了一位皇子, 便是后来被封为闽王的五皇子,今上景帝的弟弟。   只是五皇子自幼便体弱多病, 娶了岭南王的胞姐清惠郡主, 即后来的清惠长郡主几年后便病逝了, 只留下了一个幼子以及尚在清惠郡主腹中的长乐。   不过长乐的兄长身体也随了自己的父亲闽王, 十岁上时也夭折了,那时长乐不过是堪堪五岁。   清惠长郡主因是怀着长乐的时候闽王去世的,就对长乐有些心结, 并不特别喜欢她。而长乐幼时, 因兄长体弱, 清惠长郡主也顾不上照看长乐,因此长乐自幼便被宫里的文妃, 后来的文太妃,接到了身边抚养。   丈夫儿子相继过世,清惠长郡主伤心至极,又因着儿子过世前日夜的照料亏了身体, 儿子一去世,便也跟着病了一场。   清惠长郡主当初本就不是自愿嫁来京都,此时丧夫丧子,京都对其而言更是伤心灰暗之地。病好后她便上书给景帝,请求景帝允许其携女长乐回岭南生活。   可是清恵长郡主不好过,文太妃同样也不好过。   儿子英年早逝,孙子又没了,同样伤心欲绝的文太妃此时已把唯一的孙女长乐郡主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她从此随了清惠长郡主去岭南?更何况长乐郡主的身子可也不怎么好,哪里再能长途跋涉?   所以有文太妃拦着,清恵长郡主这回岭南之事一耽搁便耽搁到了长乐十二岁,文太妃过世。   文太妃过世半年后,清惠长郡主再次奏请携女回岭南生活,景帝对清惠长郡主也略有愧疚,这次终于还是准了。   只是长乐郡主到底身子还是弱,且因着文太妃过世伤心过度,回岭南途中便熬不住病倒了数日,醒来后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似的,连记忆都有些混乱。   虽则母女并不亲密,但清惠长郡主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心里对她还是关心的。回到岭南后,想着女儿的身子,清恵长郡主也没有住回王府,而是带了她到了交州城郊外的温泉庄子上住下了,好让女儿好好养一养身子。   只是不曾想,长乐郡主到了岭南之后,非但有了水土不服之症,身体较之京都,愈发弱了些,还又添了梦魇之症。   光恩寺是岭南出名的大寺,清惠长郡主和光恩寺的一得道高僧星文大师有旧,便听了其之言,每隔一段时间便送长乐郡主去庙中住上些日子,日日沐浴焚香之中,听那高僧念经讲课。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那经文之顾,还是在寺庙之中,镇定了心绪,之后长乐郡主的梦魇之症还真是好了,再没有做些古里古怪的噩梦,身体也慢慢好上了许多。   而长乐便是在光恩寺认识的雷曼儿,以及雷曼儿的二哥雷远。   她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她到了岭南翌年的二月十二,花朝节的那一日。   花朝节又称女儿节,若是在京都,这一日肯定是非常热闹的日子,各家的女儿都可以出去踏青游玩,登湖作乐,赏花吟月,只要不过分,便不会以俗礼而拘之。更且城内外都会有不少或官办或民众自发举办的节目,例如每年都会在皇庄举办的花朝会。   长乐以前虽多是住在宫中,身体也不太好,不能像外面各勋贵族家的小姐那般可以结伴出去游玩,但偶尔也是会随着太妃一起去皇庄看花朝会的。   万万没想到到了岭南的第一个花朝节竟是在寺庙中度过的。   长乐的侍女红绡见她神色黯然,自然知道她的心事,便道:“郡主,听说后山的樱花都开了,这樱花还是从东瀛传来的,比之我们京都的桃花和梅花都毫不逊色呢,不若郡主就去后山赏赏花?”   侍女的提议让长乐的脑中有什么闪过,不过旋即就被更多其他的画面打乱了,那些记忆多是春光明媚下,京中,郊外还有皇庄那大片大片的桃林,然后还有姐妹们在一起的嬉戏欢笑。   不过想到这里,她却是怔了怔,和姐妹们的嬉戏欢笑?她明明并没有什么姐妹,因为身体的关系,和皇家的那些公主郡主县主关系也很是一般,为何她总有那种曾经和姐妹们开心玩耍的错觉?而且不是和那些公主郡主们客气疏离的言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喜快乐。   想到这些,脑子就有一阵阵的闷疼。摇了摇头,把这些错乱的情绪抛开,长乐打起了精神,同意了侍女的提议。   她觉得自己是应该出去走走,总在寺庙里面闻着这浓重的焚香味,有时候脑子也像是被塞住了似的,根本只容你平静念经而不能想些什么。   天气还有些凉,出去之前,侍女便专门拿了一件白狐皮的披风给她披上,又拎了些点心食盒,这才带了侍女侍卫去了后山。   光恩寺是有名的大寺,平日里香客就不少,此时又是樱花盛开之际,她们去得后山,已经见到不少香客在赏花游玩。且岭南风气开放,并不太计较男女大防,后山中竟是除了夫人小姐们,就是公子少爷也不少,还有些,一看便知就有着明显的亲昵关系。   长乐彼时虽年幼,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但她不同于岭南少女普遍的黝黑肌肤,而是生得肌肤胜雪,且又有着姜氏皇族特有的精致五官,穿着那件毛茸茸的白狐披风,越发显得晶莹剔透,粉雕玉琢。   她一站到那里,便已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甚或就有那些大胆的小少年折了樱枝送她,打探她的闺名家中住址的。也有常来光恩寺的夫人们看见,知道这是皇家郡主,但见小姑娘温柔雅致,并不见恼,也就乐呵呵的远观着,并不制止。   长乐不惯这些,且她的心境不知为何竟是对这些爱慕半点也起不了涟漪,完全不似一个正常的十三岁姑娘。   但她对这些少年也并没有恶感,只略回了一礼,便让人拦了他们,然后自己带了侍女离开,穿过了樱林,转了山道,往后山一个溪谭边去了。那里她常去玩耍,但知道的人少,想来便不会有这么些人了。   只是那里的确没有多少人,但却不是一个人也没有。   长乐转过了樱林进了那溪潭边,便看见了一个穿了紫色百褶裙十岁十一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探着身子拿了树枝在嘀咕着什么,她后面不远处则是一个高大的黝黑少年正抱拳靠在一颗大树上看着她兴致勃勃的玩耍。   长乐愣了愣,眼睛顺着小姑娘手上的树枝看过去,就看到她那树枝正指着那爬到了石头上晒太阳的大乌龟,大乌龟一动不动,就差不多跟那石头一般了。   小姑娘正拿着那树枝指着乌龟又欢喜又兴奋的叫着,不时还转头跟那个高大的黝黑少年叫上两句,大概便是“二哥,二哥,你看,它动了一下,它脖子动了一下”,声音欢喜又快乐。   只是个乌龟动了一下,她也能欢喜成这样,长乐看着这个欢乐的少女心生羡慕,也不知为何心情就又欢喜又酸楚起来,好像这个场景她常见到似的。   那少年并不过去,只懒懒道:“你戳它,它能不动吗?又不是死的。你小心些,那里地滑,不要掉下去了。”   可是他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那小姑娘就真个掉了下去。   长乐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那少年已经箭一般冲了过去跳到潭中把小姑娘给捞了起来。   长乐反应过来后,立时便也上了前去,看小姑娘吓得泪汪汪,身子也冻得瑟瑟发抖,便忙邀请了他们去自己的院子里换衣服。   她因常住在寺庙中,便有一个单独僻出来的小院子,从后山小路便可以岔过去。   那便是长乐今生第一次见到雷曼儿和雷家的二公子雷远了。   雷二是个武痴,还是个军事狂人,但生活上其实性子及其简单惫懒,其实雷家人的性格多多少少都有点这样,他们不是不聪明,却不会把聪明用在弯弯绕的世家权谋之争上。   所以雷家不娶身世复杂的世家女,更别提什么背景简直跟深潭似的王府还是皇室的郡主了。   可是一个武痴的简单少年要被长相精致得不像话性格又温柔和善的长乐吸引住不能太容易。   岭南王府是地头王,王府郡主历来都是高傲或刁蛮或任性或悍勇的,可是长乐虽也是郡主,也有岭南王府的血脉传承,但她身上没有半点傲慢刁蛮,和她的母亲清惠长郡主完全没有半点相似。   她即使是有点小惆怅的时候,身上也满满都是让人觉得温情美好,她不是特别喜欢说话,但相处起来却让人自然舒适温暖得不得了,她喜欢雷曼儿,就对小姑娘好的不要不要的,简直把个小姑娘迷得成了她的小尾巴。   雷曼儿父母双亡,雷家人不免格外怜惜些。雷二乐于见到堂妹有个处的好的新朋友,他一开始便也是把长乐当成雷曼儿一样的小妹妹看待的。   然后中毒日久而不自知。等知道了,自然已经戒不掉了,只能把那平日只用在行兵作战的脑子调过来,处心积虑的谋划着怎么把她娶回家。   ***   三年后。   长乐听说雷家跟岭南王提亲,替雷家二公子雷远求娶她,心里先是一阵的发懵,随即便是又苦又酸又痛隐隐的还带了些她不敢承认的甜。   如果是再早之前,不用太早,就是半年前,那时她心中虽对京都还是怀念,她也还是不习惯岭南,可祖母已经去了,她回到京都不过也只是孤苦无依一人,所以她大约还是会一半惆怅一半欢喜的应了这门亲事。   她并不认得其他人,还有谁比雷二更加熟悉更加好了。   难道还真如她母妃那般期望,嫁给岭南王府的哪位表哥不成?她总不知为何,见到那几位表哥就心理直觉的抵触,对世子萧烨是惧怕,对大公子萧恒是厌恶痛恨,对那萧翼则是恶心。   她那时不知是何原因,直到恢复了那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那些前半截有多美好,后面就有多可怕残忍的记忆。   有了那些记忆,她怎么还可能单纯快乐地嫁给雷二?   她只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些人,然后再回到京都,再回到她前世死都不能回去的京都。   当然了,那中间的原因半点也不关那记忆中的青梅竹马的表哥什么事。她恢复了记忆,那前世曾经只觉刻骨铭心的感情现在却忆都不愿忆的,她甚至想起他都隐隐带了些排斥和厌恶。她当初竟为了一个放弃自己的人,而毁了自己的一生直至惨死。   她不会怪他,只是不会对他再有那种感情而已。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放弃了一次,难道她还会回头给人再轻贱自己的机会?   ***   雷二听说长乐拒亲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底其实还是很有些黯然的。   雷曼儿自幼和这个堂哥亲近,自是知道堂哥面上冷淡,实际对长乐姐姐是很在乎的,私下里便安慰他道:“二哥,你别灰心啊,我听说京都的女子性格含蓄,喜欢也要说不喜欢,这求亲也得求上个七次八次,这才会应,显得女儿家珍贵。”   雷二闻言面上就是一黑,伸手就拍了雷曼儿一记,道:“没事诅咒你二哥做什么?看下次哪个你喜欢的小子来求亲,我是不是也帮你把他打出去七次八次。”   雷曼儿怪叫一声,偷眼看她二哥不像被打击得不行的样子,也就放心了下来。看来,他还是打算再求个七次八次的嘛。   雷二自然不会这么快放弃,他既然心系长乐几年,自然也了解些她的性子和心思。且这次求亲,他本就没打算一次成功的,解决了那王府郡主,又让他父亲认可了长乐,同意他娶她,他的目的便已达到了一半。   雷家子孙自来默认只娶家事简单背景单一的女子。自从喜欢上长乐并盘算着娶她,他就没想过这是件容易办的事。   只不过哪方面的阻力他都不会在意,什么阻力和障碍也都有冲破的时候。   ***   又半年后。   长乐离开岭南之际,安槿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松手,她对她道:“长乐,你想回京都,我便让人送你回京都,但你记住,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便会安排接你回来。”   长乐眼中也有泪意闪动,原本她那么坚决的想离开岭南,可此时要离开了,心里竟又不舍起来,虽然具体到底是舍不得什么,就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当然这份不舍并不能撼动她要回京都的决心。   安槿帮她擦了擦泪,侧身看向一边的碧螺。碧螺是自小服侍安槿的丫鬟,应该说,在安槿还不是安槿之前便已服侍她了。   而在前世,碧螺更是一直服侍长乐,一直到最后为她而死。   长乐回京都,安槿便安排了碧螺跟着长乐一起回去。并且她还手书了几封信分别是给二姐阮安柟,母亲阮夫人,以及赵皇贵太妃,让碧螺带着回京都,让她们好生照顾长乐的。   安槿又细细嘱咐了碧螺一阵,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劝了长乐上马车行路了,免得到了晚间不能准时到驿站。   长乐上了马车,车队便在官道上滴滴答答慢慢行走了起来,虽然长乐这半年身体已经大好,但他们也不急着赶路,安槿便吩咐了车队,让他们尽量慢行,这一路还能观赏下风景。   到了申时末,天刚擦黑,便到了今晚要住的驿站,是在紫霞山脉外的一个官站,过了这个驿站,明日便是要绕过紫霞山脉继续北行。   驿站早接了消息,有人专门过来迎了长乐郡主一行人进了驿站,又有小吏牵了车队的马去后院喂食。   长乐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驿站是个何样,眼睛倏地睁大,看向了抱手站在驿站门口目无表情看着自己的黑衣男子。   她愣愣的样子有够傻,一旁的碧螺却早知这事,只抿嘴笑了笑,劝道:“郡主,外面风大,我们还是进了里面再说吧。娘娘说,从岭南到京都相距千里,这一路危险重重,娘娘不放心郡主,正好雷小将军自请护送郡主回京,王爷便准了。”   长乐听了这话又是一怔,慢慢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碧螺。什,什么?护送她回京?   刚刚她看见雷二,只当他是私下特地跑过来,也不知是来送她,还是要劫她的,可是她万万想不到雷二竟是奉命过来护送她回京的。   突然想起送她上马车时,顺宁看着自己时一抹有些特别的笑意,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有点怪怪的纳闷,想必就是因为他在这里等她吧?   还说什么“什么时候想回来,便会安排接你回来”,原来不是离别语啊……   她站在门口傻愣愣的,雷二见她迟迟没有上前,却是没再理她,顿了顿,就直接转身进了驿站。   这日子还长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感觉好很多了~~~ 前几天真是受罪,脑子不是不好使,是完全不能使啊,哈哈~~~ 谢谢还在继续看得亲,么么~~~ 第73章 夜吩咐   萧烨去了钦州, 王府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 只是随着岭南王病情逐渐的加重, 王府内的气氛就越来越沉郁了起来。   岭南王的病情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每日昏睡的时间也是越来越久, 因此昌华长公主和白侧妃以及萧珉每日都是去岭南王的寝殿南阳殿里陪着岭南王,因着岭南王的请求, 昌华长公主差不多多半时间都是宿在了南阳殿了。   府外的事务岭南王过问的精力也越来越少,只每日让昌华长公主择着重要的读些事报给他听, 但昌华长公主为着避免他太过操劳,又影响他的心情致病情恶化, 多是避重就轻, 报喜不报忧的。   王府的内务现时主要由王府的大总管吴莱协助着安槿打理, 但王府事务繁多, 安槿毕竟才嫁过来几个月,对岭南以及王府的很多情况到底还是有些生疏,偌大一个王府要兼顾的事情太多, 一开始还有昌华长公主看着, 现如今昌华长公主每日的陪着岭南王, 打理他的日常,还要帮忙处理一些政务, 便完全顾不上安槿了。   岭南王可能担心安槿太年轻,又对一些情况不知深浅,尤其是王府和外面世家以及各族驻使的来往上,便又请了自己的长姐清惠长郡主在一旁帮着她。   清惠长郡主先时因着心底对大齐朝皇室隐隐的排斥和怨恨, 以及对岭南王府严重的“自家”心结,一直都对安槿颇为冷淡,这一点安槿也是早就知道的。   不过这次岭南王让清惠长郡主帮着安槿指点她打理王府内务,她对着安槿的态度虽然仍是冷淡不怎么热络,但却也没为难安槿,很多事情都是实打实的指点了她,省了安槿不少的心力,这却不知是不是因为长乐也一直在帮着安槿料理事务的缘故。   日子这样过着,明明并没有多少日子,满打满算从萧烨离开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可对安槿来说却是数着手指头过来的,萧烨行踪机密,只半个月前给她送过短短几行字,让她听到外面什么消息都要冷静,勿信了谣传。可这话说的更让她心生不安,兵行险招,虽有可能出奇制胜,但那险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日安槿料理了各项事务,又寻了采枝问了一些话,已是戌时,正待梳洗了就寝,却被昌华长公主请到了华羲殿。   这些日子,昌华长公主多半宿在南阳殿,也或者回华羲殿的时候已是就寝时间,安槿只会在每日去给岭南王探病请安时才能见上她一面,私下甚少说上什么话。这日昌华长公主突然在这个时候宣她,安槿的心不禁提了提。   府内外的形势如何,安槿虽每日打理王府内务,很是忙碌,却也清楚得很。外面好似风平浪静,但这些日子白家和萧恒的动静安槿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再联系边境突然出事,萧烨匆忙离开,恐怕现在便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了。   安槿进了昌华长公主的寝殿,昌华长公主正在听着外面的掌事侍女回报着外面的事务,听到侍女传报安槿过来了,便命掌事侍女退下,宣了安槿进来。   昌华长公主见到安槿进来,也未问她府内近日近况,只招了她到近前坐下,便展手递给了安槿一张手指长微微卷曲的纸条,因着纸条一直握着她的手中,安槿接过还能感觉到上面的余温。   安槿捏着这纸条,心就是一缩,她先看了一眼昌华长公主,昌华长公主点头示意,她才低头展开纸条去看上面的字。   纸上只浅浅几行字,安槿匆匆扫过,脸上便转换了多种情绪,先是一刹的放松紧接着却又慢慢凝重起来。   昌华长公主一直在看着她,见到她表情变幻后逐渐沉淀下来,才出声道:“这是阿烨通过暗探紧急送过来的消息,那边的情况暂时稳定,不过他用了些法子,将计就计,他们那边怕是已经收到消息以为阿烨已经出事。”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划过一丝冷冷的笑,稍纵即逝,然后继续道,“他们既已布置,说不定这两日就会有所动作了。”   她说完看了一眼安槿,见安槿黑黝黝的眼睛静静看着自己,并没有丝毫的不安和慌乱,似乎之前的情绪在听到萧烨那边情况稳定之后就已平复下来。   昌华长公主的心不由得竟然松了松,表情也柔和了几分。安槿长得像她的嫡母先帝元后,她的嫡母兼姨母她是没见过,但她这副平静又认真的样子却是让她想起了她自己的母妃赵皇贵太妃,她母妃不像自己那般骄傲强势,却自有一股温和安定的力量。   她原先冷肃的声音就不禁缓了两分才继续道:“这些日子我看王爷的病情有些不同寻常,外面萧恒的小动作也很多,你注意府内的动静,切记不要随便出府,身边暗卫也不可离身。”   安槿面上平静,心中其实已经闪过无数念头和这些日子的细节,只是思绪太多,却是不好随意插言,只“嗯”了声,便仍听着昌华长公主说话。   昌华长公主见她镇定,这些日子观她行事也是谨慎周密,便又多吩咐了一些。   安槿告退之时,昌华长公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特意嘱咐道:“这些日子府中多乱,我看长乐多跟你在一起,你照应一下她,不要让她受到了波及。”   长乐郡主是昌华长公主过世的兄长闽王的独女,虽然和清惠长郡主关系冷淡,但昌华长公主一直对侄女长乐颇为怜惜照顾,她此时突然这般吩咐安槿,本并没什么特别,然而安槿应诺后,看到昌华长公主面上的神色,心里却划过了一丝怪异。   只是今日收到的信息太多,不及细想,便告退回了景和殿。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咯,嘿,还有人咩?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么么哒~~~ 第74章 破平衡   自萧烨赴边境城钦州, 安槿便已觉得这事背后总有些阴谋的影子, 很是提升了警戒, 再至和昌华长公主谈完话,她更知自己的预感没错, 自然越发的谨慎了起来。   虽然安槿才嫁到岭南不久,在王府中的势力并不深, 她身边也只有从京都带过来的一些侍女以及萧烨留给她的一些暗探。   但昌华长公主作为岭南王妃,在王府经营多年, 王府内院在岭南王可接受的范围之内,皆已是她掌控, 尤其是近几次白侧妃的人被一拨再拔之后。现在安槿管理内院, 这些人对安槿自然也是恭顺, 所以整个王府的动静和暗流, 安槿还是能掌握到十之七八的。   而王府,并没有什么可察的变化。   这些日子白侧妃仍是每日去南阳殿给岭南王请安,但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白侧妃闹得太过, 还是岭南王真的突变转性了, 他这次生病之后却并不喜白侧妃在旁服侍, 似乎连话都不愿跟她多说,因此白侧妃每日的请安看望之后就被请回了。   岭南王这样的转变, 白侧妃自然心中愤懑委屈之极。这么些年来,白侧妃的性子都不是个隐忍的。   她素来得宠,虽是侧妃,在王府却一直都是个两眼朝天横着走的, 小动作大动作不要太多,反是身为正妃的昌华长公主,多深居华羲殿,并不与其争锋。过去每每白氏挑事,岭南王也多是护着白氏,不了了之。   却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半年时间,王府的局面却是出现了颠覆性的变化,这是白侧妃怎么想也不能理解和接受的事情,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向爱重她的岭南王态度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别说这段时间她做的事情过分,更过分更歹毒的事情她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岭南王还不是帮她遮掩了,不了了之?就是萧烨被她害得奄奄一息,岭南王也不过是黑了几天脸,处理了执事之人,事后对她也仍是爱宠有加。   所以白侧妃无法接受岭南王态度的转变,前些日子她才“一病再病”。   只是令众人惊讶的事,此次岭南王病后对白侧妃的冷淡疏离,白侧妃竟然“贤淑”的忍了下来,私下里也并没有做什么小动作挑衅暗害昌华长公主,或为难世子妃阮氏管家。   据说,她每日里给岭南王请安后,便吃斋念佛抄经给岭南王祈福。   不单白侧妃,这段时间萧珉郡主也颇是乖巧懂事,也可能是对其父王真是担心,竟也静下心来偶尔陪着白侧妃抄经,其他时间也并不出去惹事。   而萧恒,自然是很用心的在工农司当差,更兼因着萧烨不在,岭南王病重,就是户政司的事,他也多有过问的,因此在外臣那边据说口碑极佳。   昌华长公主自收到萧烨的消息,暗探便已全方位的监视着白氏一系的动静,她倒是真没想到此次白侧妃这么沉得住气。   不过这种平静越发让人感到压抑,仿佛整个王府都被笼罩在一层绷紧的薄雾之中,随时破裂。   因为收到了暗探的消息,昌华长公主和安槿都在等着这个平衡的破裂,白氏一系的后续动作。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这个平衡竟是由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破的。   在收到暗探送来的消息半个月之后,来自钦州的僮族少主莫瓦真进了王都越州城,求见岭南王。   僮族是岭南的大族,尤其是岭南偏西的一些山岭区域,一大半都是僮族之人,好在他们势力分散,同族不同区的几个大姓各有族长,又各自都不喜走出自己的地盘,因此若无特别情况并不会对岭南王对岭南的管制造成很大的威胁。   但他们的势力却不可小觑,僮族不稳,对整个岭南都有影响,因此岭南王府向来慎重处理僮族事务。   而莫瓦真所在的莫氏僮族,便是岭南西区最大的僮族氏族。   只是此时岭南王病重,就算这位是僮族莫氏的少主,昌华长公主也可派人接见安抚他,让他暂在驿馆住下,待岭南王好些时再接见他。   不过莫瓦真却是通过礼宾院表示,他此行是带了世子萧烨的亲笔书,让他到王都向岭南王求娶其妹萧珉郡主的。   此话一出,简直满城皆惊。   岭南王还没死呢,世子竟然就直接越过其父把岭南王的掌上明珠萧珉郡主给许出去了,许的还是个野蛮外族人,且,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这位僮族少主莫瓦真还已有妻室,有妻有子,而且其妻身份还不差,是他们氏族一个大长老的女儿。   若是这位莫瓦真寻常这般来跟岭南王求娶萧珉郡主,哪怕他身份再怎么特别,岭南王就算面上不显可能还会假惺惺安抚但心中肯定暴怒,也会毫不犹豫拒绝的。   可现在莫瓦真却说带了王世子萧烨的亲笔书,先行承诺了会将萧珉许配于他,过来岭南王这里求娶不过是走个程序,大概意思就是如此。   这事不仅让众臣心中惊疑不定,不解向来对庶妹不屑一顾的世子如何会将她许婚,就是昌华长公主等人也是给惊着了,事情尚且不明,昌华长公主自不会让莫瓦真这样去见岭南王。只是还未待她招了莫瓦真探明情况,萧珉就已经直接哭倒在了岭南王的病床前。   若是其他的时间点,昌华长公主可能还能让人将萧珉拦下,可萧珉是在她每日给岭南王请安的时刻冲进来的。   彼时昌华长公主正在给岭南王喂药,而房中除了昌华长公主之外,白侧妃,世子妃阮安槿,还有萧翼也都在。   萧珉进入房中,就直接跪倒在了岭南王的病床前,拎了几尺白绫,就对岭南王哭道:“父王,父王,萧烨他要将我嫁给一个有妇之夫的野蛮外族,您还是勒死我吧,免得让女儿辱没了我们岭南王府。”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了惊。就是白侧妃那样子似乎也是事先不知情的。   岭南王先前喝的药差点没呛出来,他皱了皱眉,推开昌华长公主手中的药碗,看向了地下泪流满面悲伤欲绝的女儿,但他面色肃穆,神情并不似被女儿这没头没尾的话给惊到的样子。他眼神沉沉,定定看了女儿好一阵,才把目光投向了昌华长公主。   昌华长公主看了一眼岭南王,并未从他眼神中看到丝毫惊疑之色,只那冷肃中带了些隐隐约约的失望和痛色,心中闪过什么却不待抓住就稍纵即逝。   只是来不及细思,她把药碗递给了一旁的侍女,就转头对着萧珉怒斥道:“你父王身体不适,你从哪里听来的什么谣言,就敢不顾你父王的身体,到她面前这般寻死觅活,成何体统?”   萧珉却是从来都不怕昌华长公主的,她闻言就尖叫道:“父王,父王,您看,您还没有死呢,这个毒妇和她的儿子就已经开始作践女儿了,父王,女儿还是现在就自缢在您面前,免得将来受辱身不如死……”   “珉儿!”出声打断的是萧珉的生母白侧妃。   昌华长公主因着先前岭南王那一眼,便知岭南王应该心中自有主意,因此此时自己不该擅作主张,否则她早就命人将萧珉给拖下去了,哪里由得她这般在岭南王病床前发疯。   不过她没有强硬阻止,一直侍立在一旁的白侧妃却是听不下去了,叫了声“珉儿”便冲到了萧珉身侧急匆匆的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就对着岭南王跪下落泪凄声请罪道:“王爷,这孩子定是听说了世子强行将她许给僮族有妇之夫之事,一时情急,才会到王爷面前失了分寸,毕竟王爷……王爷是她现在唯一可依靠的人了,还请王爷……”   说到这里,却是已经泣不成声。一旁的萧翼也已上前跪在了她生母白氏和妹妹萧珉身边。   岭南王没有发话,只阴沉沉的看着跪着的这几人,好一会儿才又转头问昌华长公主道:“许给有妇之夫,这是怎么一回事?”   昌华长公主重新坐回到床侧,看着岭南王就慢慢道:“昨日僮族莫氏少主莫瓦真来了王城,说是想求娶郡主,还自称带了世子的亲笔书信,臣妾正待今日接见这位莫氏少主,打算问明情况再禀告王爷。”   说着又转向了白氏母女方向,带了些冷意慢慢道,“却不知郡主从哪里听得什么谣言,竟是今日一早就这般冲入王爷的寝宫?不过是一方求亲,身为王室郡主,被异族首领少主求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嫁不嫁自然由王爷作主,如何未探明情况就乱成这般模样?”   “要嫁给有妇有子野蛮之人的不是你,你自然不会着急!”推开白侧妃因昌华长公主出声而略松开的手,萧珉恶狠狠得冲着昌华长公主叫道。   这话无礼之极,昌华长公主却早习惯了这个萧珉的疯言疯语,冷哼一声,却也并不往心里去,反是岭南王听了这话心里猛生出一股怒意。   他心里一阵气闷,正待出言呵斥,却听得萧珉身旁的白氏语带惶恐的斥女儿萧珉道:“珉儿,你是怎么跟公主说话的?有什么事,你只管好好跟你父王说,你父王最为疼你,自然会为你作主,如何能伤心情急之下冒犯公主?”   说着便给昌华长公主请罪,满是焦急惶恐之色,道:“公主,请您原谅珉儿年幼无知,这些年都是妾宠坏了她,让她这般无法无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生来就是王府郡主,却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公主和世子让她嫁人,她本也应该顺从,只是……”   这么些年来,白侧妃都喜欢叫昌华长公主“公主”,而不是“王妃”或者“娘娘”,以前岭南王对她有疚,颇是纵容了她,甚至每听她这般叫唤,便会内心和昌华长公主疏远几分。   只是此时,他却听得分外刺耳,也听得分外惊心。   “够了!”岭南王斥道,虽然因为病中,声音不大,却还是很沉的压入了众人心中。   他转头对昌华长公主道:“昌华,你让人宣那僮族莫瓦真进王府,明早本王亲自问他。”   说完似乎有些力竭,重新躺下,然后并不看跪在床前的那几人,只继续对昌华长公主道,“让她们下去吧,不要再闹了。”声音冷淡厌烦,仿佛刚刚不过是一场惹人烦扰的闹剧。   白侧妃在外听得这句冷漠之极的话,简直不敢置信,那指甲狠狠扎进自己的手心,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因愤怒和痛苦而产生的颤抖。   他竟是,连向来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都不顾了,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萧正琨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明天会更新 第75章 变故生   第二日, 岭南王便在南阳殿的前殿设了简单的宴席接见了僮族少主莫瓦真。除了昌华长公主, 安槿, 白侧妃母女,萧恒萧翼以及岭南三司的一些高级官员也都被请到了殿中一起陪同接见莫瓦真。   虽则说是宴席, 岭南王也不过只是在中间出现了短短时间。   昌华长公主陪着岭南王出现的时候,众人陪着莫瓦真已经在殿前干坐尬聊了小半个时辰。难得的是, 莫瓦真并不如很多山区异族那般脾气急躁,虽则他气质粗犷, 举止和文雅拉不上什么关系,但却也能和众人浅浅而谈十分从容自有一股别样的涵养。   待岭南王坐到大殿软塌上, 莫瓦真拜过岭南王, 岭南王慢慢打量了他一番, 然后开口却并未问及他想求娶萧珉一事, 而是先问了问他钦州的局势。   他语气喜怒难辨的问道:“卿是从钦州过来的,本王听说此时李朝国犯乱边境,钦州并不太平。你们僮族世代祖居之地正是边境山岭之处, 卿如何此时离开族地, 前来王都?”   莫瓦真拱手诚恳回道:“王爷, 莫此次前来王都正是和边境之事相关。两月前边境守将失踪,李朝国入侵, 我朝边境将士伤亡惨重,边境一度失守,退守边境二十里。幸月前萧世子抵达钦州,重整边将军士, 又与我族结盟,共同作战才击退李朝**队,夺回了部分边境属地。”   虽则边境的战事情况殿中众人大多已从战报中得知七八,但此时听得莫瓦真如此说面上仍是欣慰放松之色。   只是莫瓦真说到这里却是顿了顿,然后话风突转道,“只是半月前与李朝国的大战,萧世子亲率大军抗敌,结果不幸身受重伤情况危急,李朝国也因此士气大增重又动作频频。萧世子伤重昏迷之前,与我父许了郡主与莫的亲事,愿与我族修永世结好之意,共同坚守我朝边境。萧世子并亲笔修书一封与莫,让莫前来王都,交于王爷。”   这话信息量太大,众人听得都是面色大变,当然此刻世子将郡主许婚僮族一事,相较世子重伤危急,边境不稳,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甚至在众臣心中,若世子真是伤重危急,稳定边境需要,就是把郡主许给僮族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之事。   莫瓦真生得魁梧,面相还算忠厚,此时表情肃然,言辞诚恳,他的话着实不易让人生疑。且,这种话若是假话,只要世子送了信回来,很容易戳穿,所以这样大的事若只是为了骗婚而说谎,最后也会鸡飞蛋打,并且肯定还会受到岭南王的打击报复。   所以众人心中多是震动,而不疑有他。   除了被莫瓦真的话激得快要跳起来却被白侧妃狠狠按住的萧珉,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从莫瓦真的身上移到了昌华长公主和岭南王身上。   昌华长公主面色苍白,虽则眼神坚毅,神色镇定,却不难看出这消息对她的冲击。不过她只是盯着莫瓦真好一会儿像是努力压抑着情绪,揣度着他话的真假,然后就转而看向了岭南王而并无出声询问或质疑。   岭南王似乎毫无察觉众人的目光,他面上满是萧瑟疲倦之意,显然莫瓦真的话对他的冲击也并不小。他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语气带了些难以掩饰的惨然道:“把世子的信呈上来吧。”   莫瓦真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岭南王的亲卫下了台阶接过,然后仔细验过,这才呈给了岭南王。   岭南王摆摆手,他身边的一个内侍便接过了信,小心翼翼的打开,再次验过,这才展了信纸,呈到了岭南王的面前,那个角度,却是恰恰遮住了众人的目光,只有坐在岭南王身侧的昌华长公主,转头才能略窥一二。   岭南王就着内侍的手从头到尾慢慢读完了信,然后并没有让内侍收走信件,而是又伸手直接把信拿过,翻转着信纸又看了两遍,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然后这才挥手命人取来蜡烛,亲手烧了信纸。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面色冷凝目色沉沉地对莫瓦真缓缓道:“本王记得你幼时曾随你父来访过王都,后来更是在王都住过一段时间学习国学,此次算是旧地重游。王都这些年多有变化,不如这些日子便让礼宾府的长史陪你四处转转吧。”   说完竟是丝毫不提钦州边境之事,世子受伤之事,抑或是莫瓦真求娶郡主之事,也没去判断莫瓦真先前之话的真假,只让三司长官继续好好招呼莫瓦真,然后便示意让人抬了软塌,就和昌华长公主径自离开了前殿。   白侧妃萧恒等人自然也是匆忙跟上,而萧珉则是恶狠狠地瞪了莫瓦真一眼,就被白侧妃一把拖住也跟着去了后面岭南王的寝殿。   岭南王刚回寝殿就喷了一口鲜血,然后便不省人事,竟是丝毫没有吩咐此事的后续处理。   众人顿时一阵的惊呼和忙乱,昌华长公主招了王宫中这些时日专职给岭南王看病疗养的三位太医看过,都道是岭南王是急怒攻心,悲郁过度,这才耗了本就不多的元气,吐血晕迷了。   萧珉看着自己面色难看昏迷不醒的父王,此时白侧妃也是关注着岭南王没有顾上萧珉,就听萧珉突然转头冲着昌华长公主喊道:“都是你们,是你那个没用的儿子害得父王如此。他自己没用,竟然还要把我卖了给他收拾烂摊子,呸,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我们岭南的世子?简直是耻辱!”   昌华长公主此时急怒之下根本不想搭理萧珉,她转身就冲后面的侍女嬷嬷道:“在王爷病床前大呼小叫,不知体统,还不给本宫把她拖下去。”   她身后的侍女嬷嬷正待上前,却听得不知何时出现一直未出声的清恵长郡主突然对着萧珉喝道:“阿珉,住嘴,退回到你白母妃身后。”   又转头对昌华长公主劝道,“公主,此时还是阿琨的病情最为重要,还是不要和她们晚辈计较罢了,想来阿珉也是关心她父王才情急失态。”声音温和,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她说完这些又转身冲那跪着的其中一位较年轻的太医道:“林太医,我观你面色可是有话要说?”   众人还未从清恵长郡主竟然突然偏向了萧珉驳斥了昌华长公主的命令中反应过来,便又被她后面那句话给惊住了,目光不由得齐齐投向了那年轻的姓林的太医。   林太医在众人利刺般探究的目光下额上细细冒出了汗,而此时安槿的心也是突的紧缩了一下,她目光快速扫过了清恵长郡主,白侧妃以及昌华长公主等人,看她们神色变幻不一,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心头猛跳。   只见林太医擦了擦汗咬牙开口道:“王爷的确是急怒攻心,悲郁过度以致伤了元气吐血昏迷,可是下臣观王爷眼睑脉象,似还,还用了提气催元之药物,正因为这药物,这才让王爷的身体与日俱下,今日更是催崩了元神……”   “只是王爷的药都是我们几位一起商议共同拟出来的,绝不该出此差错……”   说到此处,他头上的细汗已经凝聚成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而另两名太医面上也满是惶恐惊惧之色。   听到这里白侧妃猛地把头转向昌华长公主,声音尖锐道:“姜氏,王爷所有的用药和食物就是经你的手,我们更是被你赶出王爷寝殿之外,不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王爷,是不是以为害了王爷,这岭南就是你们母子的岭南了!哼,难怪萧烨肆无忌惮要卖了珉儿,原来你们早打算害死王爷了!”   “恒儿,还不出去请三司长官公断!”   昌华长公主看匆匆走出的萧恒,看到寝殿外突然换了的内侍,侍女以及冒出来的陌生侍卫,再看一改近日恭顺模样咄咄逼人的白侧妃,以及面色肃然而立的清惠长郡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不知今日之事,她们是计划了几成,甚至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莫瓦真,不知可有她们的手笔?   昌华长公主伸手拍了拍悄然走到自己身边的安槿,对她略略扯了个笑,便看都没看白侧妃和清惠长郡主等人,径直走到岭南王床边坐下,伸手握了握他露在被外的左手,却不曾想,岭南王那手的大拇指似乎痉挛了一下。   昌华长公主愣了愣,低头仔细看了看昏迷着的岭南王,心里叹息了下,这才抬头对清惠长郡主道:“五皇嫂……王姐,你们今日是有备而来,准备逼宫吗?白氏便也罢了,她求的是权势,是她儿子岭南王的位置。王姐可是王爷唯一的嫡长姐,竟然也是不顾王爷的安危,要在王爷的病床前,行此等不顾姐弟情谊的大逆不道之事吗?”   王宫中大部分内侍极侍女皆或是岭南王的人,或是自己的人,若不是清惠长郡主参与蛊惑,岭南王府的那些内侍侍女不会此时倒戈相向,想必清惠长郡主手上有什么老王爷老王妃的东西。   听了昌华长公主的话,清惠长郡主面上似浮过一刹的痛苦和隐忍,随即便是坚毅冷酷之色,只是她抿了抿唇,不待出声,一旁的白侧妃就已抢先发出声来道:“姜氏,你毒害王爷在先,你儿子吃败仗卖妹救身在后,现在竟然还有脸面指责他人不顾情谊,你可还真有脸说。哼,你们京都的人果然狡诈无比,黑心烂肺。”   清惠长郡主终叹息了声,抬了抬手制止了白侧妃接下来的话。 第76章 被软禁   清恵长郡主对着昌华长公主语气平静道:“昌华, 你是大齐皇室的公主, 自然应该知道特殊时候维护皇室利益, 顾全大局的重要。如今外敌入侵,边境不稳, 世子远在边境重伤病危,阿弟病重, 此时没有比稳定大局,稳定边境更加重要的了。我想, 就是皇帝陛下,您的兄长在此刻必定也会支持我如此做的, 还希望公主能够理解并且支持。”   昌华长公主听言目露讽刺, 只是她正待发作之前却突地看到殿外隐隐站着的王府侍卫首领, 心里就是一怔。   王府侍卫首领, 是只听令于岭南王的,就算清恵长郡主身份特殊,或者有先王先王妃的什么信物, 也不该号令得了他, 那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又回头仔细看了看昏睡的岭南王, 凝神了片刻,心中慢慢冷静下来, 便微抬手制止了自己的侍女以及暗中静待她的示意的暗卫,然后才带了些讽笑傲然的看向清恵长郡主,道:“那不知郡主此举是要如何稳定大局稳定边境了?”   不待清恵长郡主正容回答,就听先时已经退到白侧妃身侧的萧珉哼了声, 带了些许难掩的恨意和嚣张道:“哼,你害我父王,萧烨无能让边境作乱,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们引起的,你还有脸问姑母和母妃要怎么稳定大局?你有什么资格问?你还是老实交代怎么毒害父王的吧,毒妇!我们岭南的事情已经轮不到你来插手!”   昌华长公主根本懒理这个蠢货,她听了她的话除了嘴角的讽刺更深了些,就是连目光都丝毫没波动一下。   这个蠢货以为就算是她的生母白氏和萧恒掌了权,她就能左右蹦跶了?若今天这一切都是白氏一系和那莫瓦真暗中勾结引出来的,怕真正卖了她的人正是她的生母和大哥他们!   昌华长公主不屑理会萧珉,反是清恵长郡主听了萧珉的这些话眉头皱了起来,她猛地看了一眼萧珉,然后便对着虽然面上稍有掩饰,那眼神却也满满是狠意,得意和嚣张的白侧妃道:“白侧妃,若世子倘有不测,虽然按常理是该由王长子萧恒继承王位。但岭南是大齐的藩地,常不常理都需要皇帝陛下的册封,陛下若因长公主之故借机撤藩,怕岭南也是无力反抗的。所以还请侧妃娘娘以大局为重,以长公主殿下为尊。”   又扫了一眼萧珉,继续道,“此时外面大局未稳,侧妃你还是管管你的女儿,事情未明之前,长公主殿下如何也不是她可以置喙的,她若继续如此口不遮拦,怕是这未册封的郡主位都要被申斥,贬为庶人的。”   萧珉虽被称为岭南王府的小郡主,但却从未得到过朝廷的正式册封,不过以前岭南王上书时提起自己女儿为“郡主”时,朝廷也未驳斥,赏赐时也多有符郡主制的物件,所以算是默认的无称号的郡主。   只是那是在昌华长公主不出声的时候,若昌华长公主出言,或者她这般的言行被大齐那边知晓,她庶出的身份以及不尊嫡母口出妄言的言行就能让朝廷直接下旨申斥,贬为庶民。   不要以为岭南离京都遥远,其实除了昌华长公主,皇帝陛下的暗探恐怕也有不少。这一点,身为闽王妃的清惠长郡主心里怕是也知道一二的。只有白氏一系久居岭南,常常下意识就自以为大齐和皇帝只是个遥远的称谓而已。   萧珉面上一阵青红,又羞又恼又气又恨,想要跳脚却莫名对此时的清惠长郡主生了怯意,接着更是被其生母白侧妃在胳膊上一把狠掐。   白侧妃面上虽也是各种不堪不忿,但她就算是自大,也知道清恵长郡主说的都是事实,更重要的是,此时控制王府,她多是倚仗面前这位长郡主,她纵是心中对其态度有所不满也不敢此时表现出来。   白侧妃最后终于咬了咬牙,然后勉强对清恵长郡主露出了一个扭曲又带了点殷勤的笑容道:“大姐,您放心,此时我们自当是以王爷的身体为先,以岭南王府为重,其他的都可慢慢再说。外面的事,虽有恒儿和众位属臣,但也还要请大姐指点。”   “至于公主殿下,她虽然尊贵,但她毒害王爷这事未查明之前,还是不宜再主持王府,还请大姐与我在王府□□同主持大局。”   又带了些讪笑替萧珉解释道,“至于阿珉,这孩子你是知道的,一直孝顺懂事,今日不过是一时被她父王的发病给吓着了,情急才会口不择言,回头我自会好好与她分说。”   清恵长郡主心里略有些不屑,面上却是不露,她点了点头,道:“事关岭南王府数百年的基业和边关的稳定,岭南的安危,我们且也听听众属臣的意见。至于王府……”   她重新正视了昌华长公主,语气反是改了刚刚的冷然,反是带了几分温和道:“昌华,事情未明朗之前你便还是在南阳殿中好好照顾阿弟吧。我已经请了焦嬷嬷回王府,她会帮着你一起照看阿弟的。至于王府中其他事务……”   她转眼看向站在昌华长公主身后,一直未有出声的世子妃阮安槿道,“世子在边境伤重命危,想必世子妃也无心这些杂务了。我看,世子妃若是有心,不若亲自去钦州一趟,也好亲自照料世子。至于王府中的杂务,便暂时由我和侧妃白氏代劳吧。”   焦嬷嬷是岭南王的乳嬷嬷,也曾是岭南王母亲的贴身侍女,她并不讨厌昌华长公主,甚至在昌华长公主和白侧妃之间要更偏向昌华长公主一些,但这种偏向在岭南王面前却是不足轻重的,在她眼里,永远是以岭南王的利益和安危为第一,也对清惠长郡主甚为尊重爱护。   清恵长郡主的意思,也就是说要将昌华长公主软禁于南阳殿中,而将安槿支去边境钦州,至于是不是真能到达钦州,就要看安槿身边带的人的能耐了,也或许,也正可借此支走昌华长公主世子一系的人手。   因着昌华长公主的暗中示意,今日这一系列的事情又说不出的古怪和诡异,安槿一直静静观察着众人的一言一行,而没有轻举妄动。   此时她听着清惠长郡主的话,先是暗暗皱眉,随即却是心中蓦地一动,不由得就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婆婆昌华长公主,两人目光相撞,立时安槿便又更加确认了几分,心里便慢慢笃定了主意。   昌华长公主垂了眸,没再看众人,而是安静的坐到了岭南王床边,看着岭南王闭着的双眼,她淡淡道:“既如此,那便让世子妃赴钦州照顾世子吧。”   安槿心中虽然仍是充满疑惑,却已有主意,此时自是不会反对。   白侧妃不想昌华长公主和世子妃阮氏竟是这般轻易的服了软,不作任何反抗任其所为,竟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狐疑的在昌华长公主和安槿的脸上身上盯了又盯,看了又看,见这二人除了神色有些苍白紧绷,表情都是异常的镇定,心里不禁有些不确定起来,不过她再看到两人紧绷的背脊,便又觉得自己是太过谨慎了。   听说这些大齐的皇室,向来都是这副自以为是清高傲慢的鬼样子,不是吗?   昌华长公主未反抗,世子妃带着自己的侍女众人在清惠长郡主派的人的监视下回了景和殿收拾行李,准备翌日便出发去钦州照顾重伤的世子萧烨。   清惠长郡主和白侧妃掌控了王府的局面,便随了萧恒派过来的内侍去了外面大殿见了王府众属臣,这些属臣主要便是三司,户政司刑律司以及工农司的主官各史,但这些多是文官,岭南的武将三大军营历来都是岭南王和世子直管,此时萧恒等人还不敢惊动武将那边的人。   三司中工农司主要都是白家的势力,而另外两司户政司和刑律司或是岭南王的铁杆势力或早已倾向了世子萧烨。   所以此时只凭莫瓦真的几句世子伤重病危的话和岭南王的突然昏迷,萧恒就想取代世子萧烨直接主事其实是不可能的。   就是王府中事,清恵长郡主也只说昌华长公主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些时日又日夜照顾岭南王,劳累过度,此时又因着世子伤重病危的消息以及岭南王的突然昏迷,悲急交交也是病倒了,所以受岭南王昏迷前的嘱托,由她和白侧妃来暂管王府之事。   而世子妃阮氏将不日就去钦州照顾世子萧烨。   因着有王府侍卫首领和內侍总管的支持,这两位都是岭南王的铁杆忠属,众属臣虽总觉有些怪异,心中多疑,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努力恢复正常更新 第77章 痛难消   王府内真正掌管了王府侍卫的是清惠长郡主, 而王府外岭南三大军营中除了北海军营的执掌者雷千山只忠于岭南王, 其他两大军营将士早在这些年跟着世子萧烨东征西战中把他当成了未来的岭南王, 自己的效忠对象。   白家的势力渗透是在世家和文官,真正能掌控的其实也只限于工农司, 另外两司可也说不上话。   没有岭南王的发话,这样的文官势力想在萧烨没死之前让萧恒取萧烨而代之坐上世子位, 简直是白日做梦。   萧烨势力已成,就是岭南王死了的话, 只要萧烨不死,内有岭南各大军营武将的支持, 外还有大齐皇帝在, 萧恒也永远肖想不了岭南王位的。   而如果岭南王死了, 萧烨也死了, 萧恒和白氏一系恐怕也还是稳不了岭南的局面,大齐那边的态度更是不可预测,弄个不好岭南王这个异姓王的爵位都难保了。   白侧妃和萧恒甚至白家现任家主白二老爷久居岭南可能还看得不太清楚, 或者被权势野心蒙了眼不愿承认, 他们早把岭南王位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   但曾经身为闽王妃在京都住过多年的清惠长郡主不会不知道, 隐居静养多年老练成精的白家老爷子白老太爷心里也不会不明白。   所以对白氏一系,对萧恒来说最好的情况是, 让岭南王苏醒过来,让岭南王相信他这次身体异样的衰弱,此次旧病复发前所未有的凶险都是昌华长公主的手笔,都是昌华长公主母子想取而代之的阴谋, 然后由岭南王出面来稳住局势,让他支持萧恒一步一步上位,也由他沟通大齐那边,想法子平了大齐的怒气。   此时此刻,清惠长郡主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岭南局势的考虑,都绝不会允许白侧妃对岭南王下手。   白老太爷在萧烨羽翼已成,及至顺宁郡主阮氏嫁入王府为世子妃王府一系列的变故之后,便已渐渐认清了现时。如果岭南不只是大齐的一个藩地,而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如果萧烨和大齐的牵扯不是那么深,不是大齐皇帝的外甥,他们还有一搏之力,可现在内外来说,他们都不再有机会了。   所以白老太爷一直不赞同自己的儿子女儿和昌华长公主世子一系鱼死网破搞最后的动作,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咽了这个事实,但为了白家计,他仍是狠狠敲击了一顿白二老爷,警告了一番后便又归隐去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白侧妃不过只得意了一天就被现实打击得又痛苦又愤恨又委屈。   白侧妃看出清惠长郡主对自己强势的防备和隐隐的不齿,父亲的警告,兄长的解释,只觉得胸中钝痛,气闷难抒。   她倒不是因为杀不成岭南王而痛苦愤恨,她是因为大家都认为她有这样的心而痛愤委屈。   当年她和岭南王是何等的相爱,即使因着大齐皇帝的逼迫,王爷被迫娶了昌华长公主,但王爷也是一直以她为重,对她万般宠爱,更多次道恒儿才是他们的长子,他最器重的儿子。   现如今,如何走到现在这一步?   为何他们就都会认为自己会对王爷不利?他们全部不知道,她是真的那般爱他。否则当年她以金尊玉贵的白家大小姐的身份与他为侧室,是因为什么?   当然了,当初她真的以为只要有他在,她只是在身份上稍微委屈一下,其他一切都是他承诺的那样,她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王妃,他们的儿子,才是他所期待的。   可现如今,如何到了这一步?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冰凉的滴落下来,只觉心痛如绞。   她恨他们看轻了她,看轻了她对岭南王萧正琨的感情。就是之前她在他们协商后决定下做的一切,也并不是真的要伤害王爷,要真的害死他。她只是迫于他们的处境,被逼着暂时让他病情加重一些。   是,最初岭南王病情的加重的确是她的手笔,不过那却不是她愿意的。   只是岭南王越来越亲近昌华长公主,器重萧烨那个孽种,对她却是越来越冷淡,对恒儿甚至珉儿都越来越冷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王府,甚至这岭南都无她,还有恒儿翼儿珉儿的立足之地了。   等萧烨做了岭南王,他们白家肯定也会被清算,届时白家的数百年基业可能就要被毁了。她怎么能让白家的数百年基业毁在自己手里?   所以他们才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这计划的重要一环便是岭南王病情需要加重,直至最后一击的昏迷。   她做这些都是被逼的,但就算如此,她也从来没想过让岭南王去死,她只想让他不再受昌华长公主的蛊惑,想昌华长公主和萧烨消失,然后他们一家人就还能继续和睦相亲的生活下去,他和她才是岭南真正的王和王妃,正如当年他要了她时所承诺的。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真正的害他,想他死?   *********   长乐靠在床上,额上微微冒着细汗,气息微喘,面色如同鬼魅般的苍白。   她现在身体绵软无力,刚刚从床上勉强坐起,都已经用尽了所有剩余的力气,还有心口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可是她却已经无力去查看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门响起,昌华长公主进得屋来,看到长乐坐着,微微有些诧异,她给她用了十足分量的**药和软筋散,这两日都应该会昏迷不醒,不想她身体那么弱,又失了心头血,竟然这么快就醒了来,还能自己坐了起来。   更让她诧异的是女儿盯着自己那闪着异样光芒的眼睛中迸发出的恨意。   长乐并不知道任何事,她以为就算她醒来了也只当是自己的身体虚弱,有的也该是疑惑或者惊惧,而不是这样强烈的带着痛苦和恨意的目光。   她努力按下了心中怪异的感觉,皱了皱眉道:“长乐,你感觉如何,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使力,这样太伤身体元气。”   扯了伤口出血,更是伤身。只是这一句她没有说出口,她不知道长乐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受了伤。   长乐却是没有接她的话,她直直看着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冷冷问道:“为什么?”   清惠长郡主心一沉,肃着脸回道:“什么为什么?”   长乐嘴角划过一抹带着冷意的讽笑。   呵,她怕是不知道自己知道自己被下了药吧,还这般理直气壮的问自己“什么为什么”?   可惜自己太清楚被下了**药和软筋散的感觉了,前世自己就是被同样下了这两种药然后被送到酒醉后的萧烨的床上的!   思及此,她心里突然产生一股尖锐的疼痛,这样的手笔,这样熟悉的无助的恐惧,莫非,莫非前世那件事她的这位好母亲也曾掺了一脚,把自己往地狱之门送上了一送?!   她咬了咬唇,一股疼痛伴着血腥味传来,如此那因药物和各种突来的纷杂想法猜测而阵阵晕眩的脑子才勉强清明起来。   她带着若有似无如同她面色般虚弱的讽笑道:“母妃,您一定要我说的那么直白吗?我在问您,为什么要给我下这么重的**药和软筋散?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间屋子里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难道,是要把我药在这里,等某个男人吗?”   说到最后这一句,长乐那本就苍白无血色的面色竟似比纸还单薄了几分,全身的血液也如抽干了般。   她前世今生都是文雅少言的性子,不是刺激过度如何能说出这等直白粗鄙的话来?   听了她的话,清惠长郡主的脑子也是“轰”一声,看着自己女儿也如同见了鬼般。因为的确,她给长乐下药的缘由之一就是为了那白氏拿过来的“同心蛊”!   同心蛊,让男女两人的心头血混合了这种蛊药经特别熬制,再让两人服下,两人便会因着药物的作用,只要对方还活在这世上便只会被对方吸引,再不会多看他人一眼。   白氏拿了这同心蛊给她,以长子萧恒的婚姻为诚意,以未来岭南王妃的位置为诱惑,换与她的结盟,她的协助。   从清惠长郡主回岭南,她便存了心要让女儿长乐坐上未来岭南王妃的位置,因为岭南王府是她的家,她的根,她觉得只有她的女儿才配坐上这个位置!   可是几经试探,她太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长乐根本就是一心想回京都,根本无心嫁给不论是萧恒还是萧烨,甚至她也根本不想嫁给岭南的任何男子。   这一点,也深深刺痛了清恵长郡主。   所以取血熬药的事,便只能在她昏迷的时候做。虽然得知此事时萧恒面色不佳,但白侧妃却也知道长乐的性子,这两年,长乐对她,对她几个儿子根本就是冷淡之极,偶尔接触到的眼神竟然还有厌恶痛恨,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可没得罪过长乐!   但不管怎样,白侧妃心里也很清楚此事的操作只有在长乐不清醒的时候,所以便同意了。   再者,长乐和世子妃阮氏交好,王府的事情未平之前,清恵长郡主也不希望长乐牵扯进去。   清惠长郡主忍了忍心中的惊怒不安,不悦道:“长乐,你是堂堂御封的郡主,如何说出这样贬低自己的话来?这些时日王府不太平,母妃知道你和阮氏交好,你不便掺和进去,且就在房中好生休养罢了。”   长乐听得心中微顿,王府先前的气氛还有那僮族少主莫瓦真入京求娶萧珉一事她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因着前世她也知道莫瓦真来王都之事,虽事有出入,但她也没有过多担心,现在却不知外面是如何了?   她认真看了看清惠长郡主,见她面色坦然并无丝毫心虚之色,便知她应该的确未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甚至对外面之事,她也该是无任何心虚的。   更何况,此时自己的状况可也使不了任何力,只能徐徐图之。   长乐垂了眸,寻思片刻后然后抬眼慢慢道:“母妃,让红樱进来服侍我吧,你知道其他人照顾不了我。”   红樱是她的大丫鬟,幼时文太妃赐给她的,一直照顾她的起居。   见她恢复平静,又是惯来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也丝毫没有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清惠长郡主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不是滋味,斟酌了片刻,终是答应了下来。   而此时的安槿,已经带了自己的几个贴身侍女和一批侍卫,悄然离开了岭南王城越州城,侍卫中有不少都是眼生的,大概各家混杂的人都有。当然她自己暗中,也同样带了不少暗卫。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早上好~ 第78章 结篇一   王府情况不明, 在昌华长公主未加以反对的示意下, 安槿便接受了清惠长郡主的要求前去钦州照顾“重伤垂危”的夫君世子萧烨。   白侧妃其实不太懂为何清惠长郡主突然要将世子妃阮氏支去钦州, 不过她想到这位顺宁郡主的手段,也觉得将其留在王都比较麻烦。仔细想想, 岭南王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自己在王府的被动, 可不就是从这位顺宁郡主嫁进来之后发生的吗?她早就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了。   且,她是朝廷嫁过来的郡主, 将来留着不免就是个后患。   只是她若留在王府反而不好动手,真去了边境, 到时候让她死于“流匪”或者“敌国”之手, 岂不是容易多了?   安槿不会去费太多的心思去揣测白氏的心思, 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萧烨在钦州并没受什么“重伤”, 也不是很担心萧烨在钦州的情况,所以她现在脑中一直在想的便是现时王府扑簌迷离的情况。   自己的婆婆昌华长公主并不是什么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而清惠长郡主的实力也不可能瞬间就能控制住王府形势, 这事怎么看背后都像是有另一只手在操纵。   安槿一路寻思着这事, 可惜昌华长公主并未给她跟多信息, 她也只能见机行事了。想来用不了多久,暗卫营那边应该会给自己递消息了。   只是暗卫营的消息还没等来, 安槿先就受到了伏击。   她万万没料到,自己刚出了城不过一日,便会受到伏击。地点说来她还有点熟悉,就是旧年她刚来岭南时地动被困的云浮山脉一带。   她掀开车帘, 看着和侍卫缠斗的黑衣蒙面人,颇是有点诧异。   如果这是白氏一系的手笔,也未免太心急了些。不,应该不是,白氏虽自大,但也还不至于这么蠢,这里离越州城不过几十里,现在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干掉,也太名目张胆了些。   她观察着这些蒙面人,很快便看出这些人对侍卫并未出杀招,反倒是以击晕为主,然后慢慢围逼近她的马车,但是她却感觉到他们对自己并无丝毫杀气。   安槿看了看四周,很快判断出这些人应该是来绑架或活捉自己的。这块是个山谷之地,若是想杀她,直接伏击射杀反而更直接容易一些。   作出判断之后,她便示意暗处的暗卫不要出现了,说不得这些人只不过是来试探深浅的。   安槿带的侍卫不过是王府普通的侍卫,根本不是蒙面人的敌手,而且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蹊跷,这些侍卫竟多似没什么抵挡之力,一片一片的倒下。   等蒙面人已经都围了上来,安槿制止了和他们搏斗的采枝以及一名功夫较好的近身侍卫,伸手示出一物,出声道:“叫你们的主人出来吧,否则你们带不走我的。”   其中一名应是领头的蒙面人看见她手中之物,目光闪了闪,也举手制止了众人的围攻,对安槿行了一礼,便道:“请姑娘稍候。”   安槿手中握着的是一枚杀伤力极大的霹雳雷弹,他们不过是奉命来请这位姑娘的,可不是来同归于尽的。   片刻后,蒙面人便带了一侍童过来,那侍童亦是对安槿行了一礼道:“阮姑娘,我家主人就在前方木屋中,请姑娘一叙。”   看见侍童那刻,安槿便知道这请她的人是谁了,她一直在想这些蒙面人是谁派来的,却真的完全没想到,会是他。   想到他看似温和实则偏执至极的性格手段,她的心就慢慢发沉,只不知,在这整件事中,这人可有扮演什么角色?   ****   安槿离开数日之后,岭南王渐渐醒转了过来。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有偶然醒转的片刻,只是意识多为模糊,并不能问事理事。此时,才算真正清醒过来,而太医也说了,他的身体状况在好转。   他醒转之后,听了太医有关自己的病情之言,然后又有清惠长郡主以及白侧妃的话,再审过一众人等,在“证据”确凿之下,便似信了她们所言,相信他的病是因昌华长公主之故才会恶化至此的。   随即岭南王便将昌华长公主软禁在了华羲殿,只是他还未提起精力重新掌控岭南王府,外面便又有消息传来,道是世子萧烨在钦州伤重不治而亡,而世子妃在半路听到了世子身亡之事后便病倒在了荒郊驿站。   这对岭南王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刚刚有了些起色的身体似一下子又垮了,众属臣见状商讨之后便纷纷上请岭南王,为安稳计,请立王长子萧恒为世子,由他主事,然后宣三大军营主将进王城,将权力移交给萧恒。   此时边境问题未解决,王都又人心惶惶,的确需要安稳人心之举,统筹主事之人。   岭南王依了他们之言,宣了三大军营主将进了王城,又分别私下和他们交谈问了他们的意见之后,这才又宣了白侧妃。   除了病床上的岭南王和进入房中的白侧妃,房中并无他人,或者白侧妃自以为并无他人,侍女领了白侧妃入房之后行了一礼后早就掩门退了出去。   白侧妃见岭南王闭着双目,似在睡觉的样子,走上前去,微微犹豫了一下,弯腰放低了声音温柔唤道:“王爷。”   岭南王没有应答,白侧妃便轻手轻脚坐到了床边,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她看着岭南王很有些苍白憔悴的病容,心里一股难言又悲又酸又痛的滋味升上来,她伸了手似乎想抚一下他的脸,却不想岭南王突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刹那目光异常的尖锐和阴沉,不过只不过片刻,目光便和缓淡漠下来。   白侧妃不知为何就吓得手一哆嗦,随即她便泪意涌出,略带了些哽咽道:“王爷,王爷您今日可觉得好些?要喝水不?怎么这里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   岭南王未答,只静静看着她,目光虽和缓淡漠却带着一股渗人的探究,直看得白侧妃心里慢慢不自在起来,她抵不住这目光,忍不住又有些胆战心惊的唤道:“王爷?”   岭南王闻声闭了闭眼,似乎是又歇了好一阵才再睁开眼。   他开口道:“斓儿,是不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恒坐上岭南王世子位,为了将来岭南王这个王位?”   他语气平静淡漠,仿佛在问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一般,可却听得白侧妃心惊肉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她极力按捺住心中猛撞的不安,带着些柔顺悲意两眼湿湿道:“王爷,斓儿只盼王爷现在能快点好起来,如此斓儿才能有所依靠。王爷,您不知道,这些日子,这些日子……”说着便似忍不住滚下泪来。   她保养极好,此时这样子竟颇有些年轻时海棠带雨靓丽动人的味道。只是这些此时却不能让岭南王的心绪有丝毫波动。   她低头拭泪,却不想耳边却传来她更不想听到的话,还是岭南王冷淡之极的声音。   岭南王慢慢道:“你要依靠,你要什么样的依靠?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在安排你们母子的后路,必保你们将来无虞。”   为此,他不惜打破王族不和三大军营主将结亲的禁忌,筹划着儿子女儿的婚事。可惜面前这个女人,不惜卖了女儿也要那个位置。   “可是,我所有的安排你都不肯接受,非要自作主张,不杀昌华母子不肯罢休。”   白侧妃猛然睁大了眼睛,张着嘴看着岭南王像是见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事物,可是她这样的表情并没有阻止岭南王继续说下去。   他仍是面无表情,语气淡漠的继续道:“也是我的错,这些年,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包庇你,让你以为无论做出什么行为都无需要承担什么后果。”   “可惜,纵使你有我的纵容,白家的倾力支持,却还是一直失手,反而让阿烨越来越强大,强大到现如今的你,你们,已经根本撼动不了他。”   “可是你却还认不清事实,最后为了这个王位,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卖,连我都要一起毒死。”   “不!”   白侧妃被岭南王的话如同重锤一般击得如同山崩地裂,意志迷糊,她甚至并没有听清他的每一句话,可最后这句“连我都要一起毒死”却像尖刀一样直刺她的脑海。   她尖叫道,“不,王爷,王爷,斓儿从来没有想要毒死你,重来没想过,也绝对不会!”   她泪如雨下,哭道,“王爷,你不能这么说,这不公平,我怎么会毒害你,王爷,琨哥,我只想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像当年你承诺的那般,我们好好的生活。王爷,斓儿的确恨他们母子,可是斓儿最在乎的却是琨哥你的心啊,斓儿怎么会毒害你,不。”   岭南王看着她悲痛欲绝歇斯底里的样子,这个悲痛欲绝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可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经过这些时日的心如玄铁寒冰,他发觉,他早已对面前这个女人的眼泪和痛苦统统都免了疫。   他的目光由淡漠变得森冷了些,看着面前的女人一次一顿道:“既如此,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老实说出你们所有的计划,每个人承担的角色,所做的事,一句一字都不要错。”   白侧妃张着嘴脸上挂着泪,隔着泪眼看着岭南王,身体却在他的目光下慢慢瘫软下来,然后慢慢滑到地下。   她看着岭南王,想否认,想辩解,可是看着他的目光她却从心底知道他定是知道一切了,她再否认辩解也没有用。   他一直是这样的,其实这些年,所有人的动作,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以前他纵容自己,甚至帮着自己,可现如今,他在逼自己,用那种冷如寒冰的不带丝毫温情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是以前从来也没有过的。   她浑身冰凉,坐在地上哆嗦着嘴唇根本说不出话来。   而岭南王并不着急,他躺在病床上躺了很多日,他其实有的是耐心和忍耐力,这么些年,他不都是一直都在忍吗?   各种的忍,先是忍着对大齐的痛恨,对被迫联姻的无奈,接着是忍着被昌华的吸引和对她止不住的爱意,然后是认定自己爱着面前这个女人,忍着她永无止境的手段,暗害着昌华和阿烨,还给她种种的纵容和庇护,如同饮鸩止渴般。   其实现在想来那些所作所为究竟为的是什么,就是他自己,现在也并不是很清楚了,大概是入了一种冰冷又疯狂的魔障吧。   过去那些事,他都没法骗自己说是因为自己看重阿烨,为了给他磨炼,让他更具备一个合格岭南王的能力。虽然他曾经这么暗示过昌华,但其实没有人信,昌华不信,他自己更不会信。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结篇二   白侧妃其实是个能言善辩的人, 在岭南王面前, 她更是向来能言善道, 因为以前无论她说什么,岭南王都会很包容很宠溺的听着, 如此更是想说什么便是什么,想往哪个方向说就往哪个方向说。   可现如今, 岭南王失了对她的包容,她发现她想要辩解什么, 竟都是那般苍白和无力,开了个头就在岭南王冷冰冰的眼神里干巴巴的再说不下去。   她反复道:“王爷, 斓儿没有想要害你。过去的那些日子, 都是长公主执掌王府内院, 斓儿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做任何事。您的身体, 也是在长公主不管事时才好的啊……”   “钦州的事情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恒儿一直在王都, 也什么都不知道, 王爷……”到此时, 她并没有想到钦州的事会有什么变故,她只是以为岭南王发现了自己害他身体的一些证据, 继而知道了一切。   岭南王看她说来说去并没有新的内容,本来就已冷硬的心更失了最后的耐心,疲惫又失望的打发她回去了。   白侧妃一回到南熏院,哆嗦了好一阵, 昔日的精气神才慢慢回复了些,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失态,这样恐惧过。   她恢复了些,就忙打发人分别给儿子萧恒以及清恵长郡主送了信。至于外面的兄长白二老爷,她现在可还不敢直接送信出去,因为她知道岭南王八成已经控制了王府,不,清恵长郡主手中的权力本来就是岭南王给的……很多人,岭南王昏迷的时候可能听清恵长郡主的,但岭南王醒了,就只会听岭南王的。   萧恒和清恵长郡主都住在北园,只是此时清恵长郡主却是在岭南王处,因此便是萧恒先收了口信,去了西园白侧妃的南熏院。   萧恒听了白侧妃的话,脸顿时就白了。   他带了些惊惧唤道:“母妃!”思绪混杂,竟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白侧妃此时却是清醒了许多,她道:“恒儿,你去和你二舅商量,还有去打探莫瓦真那边的情况,钦州的事情现在到底如何,你父王又知道了多少?”   如此他们好再想对策。   只要萧烨已死,王爷就只有恒儿和翼儿两个儿子,王爷就只能立恒儿为世子,王爷不接受也得接受这个现实。   萧恒离开,清恵长郡主便到了白侧妃的南熏院。   白侧妃看着仍然是一脸清冷带着些隐隐傲气的清恵长郡主,心底那隐隐的一丝怀疑就忍不住攀出了头。   她勉强带了些笑意问道:“长乐现在如何了?身体好些没有?”   那日她是亲眼看见尖刀取了长乐的血的,不应该出错才对,后来她也去探过几次长乐,只是看起来虚弱得不得了,一直躺在床上,也不知是药性太过的缘故,整个人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只是随着药性显效,这几日,恒儿对长乐明显上心了许多。   清恵长郡主点头:“这几日已经好多了,只是这些日子王府比较乱,我便没让她出来走动。”   王府比较乱,这话说的白侧妃的心思一下子便由怀疑打探转到现时他们的处境上来。   她道:“大姐,王爷他怀疑是我害了他。”   说着又落下泪来,摇头道,“大姐您是知道的,王爷病情恶化晕倒前一直都是昌华在近前服侍,把管着所有王府的事务,妹妹我连一点近身的机会也没有,如何能害得了王爷?王爷的病也是你执掌王府之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清恵长郡主心头冷笑,不过却也懒得和她多啰嗦,只道:“王爷既已怀疑,你心中有何打算?”   白侧妃道:“不是事实就不是事实,萧烨已死,王爷也只能立恒儿为世子,未来的岭南王妃也只能是长乐。”   “怕是未必。我听到王爷那边传来消息,说世子妃阮氏根本就不是病倒在了驿站之内,而是有了身孕。哪怕只是未出世的孩子,朝廷支持,王爷支持,这世子位可也未必就会是阿恒的。”   “况且,是不是男孩,可也是大有可为的。”   “而且今日王爷见我,已经着人在追查白家之事,世子之死,就算是王爷念在父子之情,饶了阿恒,怕白家这次,也会有灭顶之灾。王爷必会将所有事情扣在白家身上。”   白侧妃面色煞白,手痉挛般狠狠抓住了椅柄,似乎在汲取着一点能支持自己不崩溃的力量。   翌日,岭南王病情恶化,接着第三日,驿站传来消息,道是世子妃阮氏遇刺,胎儿不保,连世子妃自己也是情况危急,岭南王再次晕倒。   萧恒主事,王府正待准备各种丧事的时候,各路军却是直接封了白家等几大世家,王府这边,侍卫队也封锁了北园,西园各大院落,白侧妃萧恒萧翼等人被软禁。   三日后,尘埃落定,当满心不甘的白侧妃萧恒几人被带至南阳殿主殿,看到主位上坐着的岭南王和昌华长公主,再看到站在岭南王身侧的萧烨,顿时如遭电击,连那最后的希望也霎时灰飞烟灭。   然后白侧妃僵硬的转头,便在殿中见到了同样站立着的清恵长郡主还有僮族的少主莫瓦真,他们的样子,可不像是被押解进来的。   岭南王冰冷的看着白氏,看着这个他宠爱了几十年在岭南王府搅风搅雨作了几十年的女人,心里已经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三日前,白氏故技重施,以自身熏香为饵,诱多年前就放在岭南王寝殿中一个木制摆件毒性,刺激他病情恶化。   之前他一直查他身体恶化的原因,太医查到他中了慢性之毒,却始终查不到病源,寝殿中所有东西都一个一个排查,还是莫瓦真带来的僮族巫医看出了他那木刻雕件的蹊跷。   而且,即使没有白氏的熏香为饵,那木刻雕件的天然香气也会慢慢使人不能孕育,这木刻雕件正是在白氏有了萧珉之后,偶然得来的,想来这就是他之后再未有出子女的缘故了,后来纳的姬妾,一个都没有。   只是当初木雕来源看似和白氏并无关系,就是在发现木雕有问题时他也不能确定这东西就是白氏弄来的,所以便有了四日前他和白氏的谈话,再有清恵长郡主和白氏的谈话。   接着便是三日前白氏被逼故技重施,被暗处的巫医当场识破她身上的熏香。那种熏香味道极淡,不是用特殊的引虫根本难以分辨,且半个时辰后,便再无迹可寻。   那时所有参与从钦州到王城谋划事件的主从谋执行者名单已经就躺在了岭南王的书桌上。   三日时间,早已回王城的萧烨,被召唤回王城的三大军营各将领,刑律司,迅速便将这次事情的世家官员封锁捉拿逼供。   三日后的现在,其实外面所有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剩下的,不过是如何处理这所有事情的起源人,白侧妃母子而已。   只是,白氏施毒这事,岭南王却是根本不想去质问白氏,甚至提都不愿再提。他那日便已看够了她的泪脸哭诉,现在回想起过去的一切,他都只觉得厌恶至极。   他也没兴趣没心情让别人,包括昌华知道,所有其他人,他一个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个女人,可是他宠爱纵容包庇了一生之人,可是最后自己的命都要送到她的手里。   虽然他现在坐在了这里,可是他心里清楚,他的身体入毒已深,再没有多少日了。这就是自己一生“爱着”的这个女人送给自己的最后礼物。   只是他现在厌透了白氏,却不能如同厌弃痛恶白氏一样厌弃萧恒。   因为他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曾寄予了他厚望的儿子。他也很清楚,是因为当初自己的行为让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他不能连最后自辨的机会都不给他,虽然他也知道这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他也是要让自己的幼子萧翼女儿萧珉在一旁看着,不能让他们对昌华和阿烨心存怨恨,最后再作死。   白侧妃在看到萧烨等人时,便知他们这次又败了,一败涂地。   她环视着众人,最后目光定在清恵长郡主身上,突然颤抖着声音道:“是你,是你骗了我,是你联合了昌华长公主导演了这一切,你们先毒害王爷身体,然后再骗我相信你,最后在王爷面前诋毁我。你,昌华长公主到底给了你什么,竟然让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顾?”   众人都没想到她竟然最后会来这么一出,不免都有些愕然。   清恵长郡主嗤笑一声,根本连回都不想回她这最后垂死的挣扎。   白侧妃却也不需要清恵长郡主的回复,她把目光又转到萧烨和莫瓦真身上,然后继续控诉道:“世子受伤,也是假的吗?世子竟然枉顾王爷重病在身,捏造自己受伤重危的消息,只为陷害恒儿吗?”   她说完,就缓缓跪在了岭南王面前,落着泪道:“王爷,您还在,这岭南,已经没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处了吗?”   如果没有木雕熏香之毒一事,没有自己就要快死之事,白氏如此一哭一诉,岭南王恐怕当真还会替他们继续谋划,哪怕每一次也明明知道,先出手要置人于死地的是这对母子,过去那么多年不一直都是吗?   这一次,岭南王却是连话都不愿再和面前这个女人说了。   他多看她一眼都嫌厌恶和心累。   他把目光转向萧恒,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恒在看到萧烨还有莫瓦真的时候,心中也已经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不过此时他听了他生母的话,心却也是突地跳了起来,虽然他感觉到这一次的阵仗和往日暗杀萧烨失败后的阵仗很有些不同,但却还没有意识到那么严重。   没有意识到这是岭南王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跪下斟酌着用词道:“父王,儿臣不知父王所说是何事?儿臣现在完全不知道是发生何事……莫少主说二弟重伤,前几日又传来消息说二弟身亡,此事却是何缘故?不过……”   “无论如何,见到二弟无恙,总是一件幸事。”   岭南王看着这个儿子,又是一阵的心灰意冷,他不想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对莫瓦真道:“你来说吧。”   莫瓦真行了一礼,应诺。   他转身对萧恒笑道:“大王子殿下,数月前你来信,以令妹嫁予我为二夫人为条件,让我帮忙和李朝国二王子合作,杀掉世子。很抱歉,李朝国不仅仅是我们岭南的敌人,更是我们僮族的世仇,我们多少代的族人都死于他们之手,所以我不能和他们合作,便只能和世子合作了,抱歉。”   萧恒脸色煞白,瞪着莫瓦真斥道:“你……你胡说什么?你和我二弟是朋友,全岭南谁人不知,你……”   他还正待说什么,却听到一旁的萧珉尖叫道:“不,大哥,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她摇着头,转而也看向莫瓦真和萧烨,然后冲萧烨骂道:“萧烨,你好狠毒……”   “住嘴!”   岭南王冲萧珉喝道,“你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只管看着便是了。”   他却是再不想听白氏和自己长子的狡辩,不想听他们再倒打一耙,多听一句,都只觉自己过去这么些年像是一场笑话,每一句都直刺自己的心。   他只想着快些了结这事,便无力的挥了挥手,让刑律司的人提了人证物证上来。   白家的人,萧恒的人,负责和莫瓦真联系的信人,信物,密函,零零总总,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   他们自大惯了,以往暗害昌华长公主和萧烨的事情岭南王又从不深究,行事并不算多周密,留下的把柄不在少数。   一一对证,即使如此白侧妃和萧恒仍是不肯认罪,只道是被昌华长公主和萧烨母子陷害,直到最后白老太爷出来,白侧妃才不敢置信的瘫倒在地,除了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话来。   为了保存白家最后一点传承,白老太爷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女儿白侧妃和外孙萧恒。   而且他知道,岭南王最后最多终身软禁萧恒,如此却也算是救了萧翼和萧珉,至于自己女儿,在她用毒杀岭南王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不了最终一死的结局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白家被封,白家之人被抓,白老太爷便寻了岭南王,也见到了萧烨。他献上了白家数百年的积藏,甚至前朝的一些秘史,只为着求岭南王和萧烨的宽宥,留下白家最后一枝传承。   岭南王府几代王妃都是白家女,岭南王自己身上都留着白家的血,他本来就没打算将白家灭族,自然同意了白老太爷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部分改来改去,码得有点慢。 第80章 结篇三   尘埃落定。   只是当岭南王疲惫的让人将白侧妃母子带下去之时, 白侧妃突然在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清惠长郡主后, 转头就对岭南王道:“王爷, 事已至此,妃妾愿任凭王爷处置, 只是还请王爷看在妃妾服侍您二十余年的情分上,看在恒儿是您的亲生骨肉的份上, 满足妃妾最后一个请求。”   她再次转头看向清惠长郡主以及不知何时出现站在清惠长郡主身后的长乐郡主,几乎是咬着牙道:“请王爷赐婚恒儿和长乐郡主。当初是妃妾糊涂, 为和清惠长郡主联姻,逼着恒儿饮了熬有长乐郡主心头血的秘药, 如今恒儿和长乐应是互相倾慕, 不能没有彼此, 还请王爷成全他们, 否则他们必会生不如死。”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色变。清惠长郡主和长乐郡主更是脸色猛地煞白。   服用同心蛊之事,清惠长郡主曾经告诉过岭南王, 岭南王最后的私心里, 其实并不反对萧恒和长乐的婚事, 因为这大概是保全自己这个儿子最后的方法了。   他已经将死,将来已经不可能再护着他了, 他心中到底还是想保全萧恒的。   长乐郡主是闽王的女儿,皇帝的侄女,萧恒若是跟着长乐去京都,未尝不是一个解脱岭南的好方法。   长乐只觉脑子轰炸开, 清恵长郡主因她年幼,又事关重大,事前并不曾透露任何细节与她知道,虽然她通过一些细节猜测到了一些王府的事,但这同心蛊的事却是第一次知道。   她咬着牙,正待出言,却被清惠长郡主按住。   清惠长郡主没有看向白氏,她向着岭南王道:“阿弟,长乐并没有服下那秘药,我在最后时刻用帕子掩护,实际并没有让长乐服用。这件事本就是白氏拉拢我的阴谋,我不得已已经伤了长乐,让她缠绵病榻数日,已经心有愧疚,现在绝不会连她的婚事都要牺牲掉。”   她知道自己的弟弟,萧恒毕竟是他的长子,曾经最心爱最器重的儿子。现在的长乐,对他来说不啻于救命稻草。   若是为了岭南,清恵长郡主自己可以去死,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却不会为了弟弟疼爱儿子的心而牺牲自己唯一的女儿。   岭南王自然懂自己姐姐的意思,他嘴唇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白侧妃听了清恵长郡主的话看着她恨不得吃了她,只气得心口上下浮动,若不是被人抓着,大概会有直接上前咬她两口的架势。   她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萧恒就先对着岭南王跪下了。   他祈求道:“父王,请父王成全儿子。父王,儿子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以后也不会再和二弟争什么,只希望能和长乐好好度过余生,儿子必会待长乐胜过儿子自己。”   岭南王看看萧恒,再看看长乐,竟是拒绝不出口,他疲惫的叹了口气,道:“钦州之案未定,你的婚事将来再议吧。”   便欲挥散众人,命刑律司了了此事。   此时一直未出声的长乐却终于发了声,似乎还说的完全与此事无关。   她的情绪已然平静,语气淡然道:“舅舅,长乐已经在岭南住了很久,有些思念京都了,也已久未给我父王和兄长扫墓,也该回去祭奠祭奠了。”   “还有,长乐来岭南之前,皇伯父曾经对长乐说过,他曾在祖母临终前应诺过祖母,长乐及笄后,会让长乐自己择选郡马,并为此拟了圣旨与长乐,让长乐十六岁之前回京,好准备择郡马之事。”   “今长乐受伤,病中忆起父王和祖母,曾十分担心再不能回京都祭奠他们,现如今终于好转,还请舅舅允准,让长乐回京。”   此言一出,萧恒的心如同被剜了般疼痛,疼到额上的汗都滴落了下来,那个同心蛊,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苦涩的想,他余生大概真的要生不如死了。   而岭南王听了这一席话,看着长乐,面上一阵复杂。   有那么一刻,连他自己都忘了,其实他根本没有权利左右长乐的婚事,因为长乐并不单只是他长姐的女儿,还是闽王的女儿,大齐皇帝的侄女。   而在这里,对此事心里最清楚的恐怕也只有昌华长公主了,所以知道长乐未饮那同心蛊,她便再也未替长乐担心过了。这孩子,向来是个心定的,只是她的母妃不够了解她而已。   ******   萧烨回到景和殿中,便见到了坐在房中的安槿。   萧烨忙上前道:“你伤势未好,如何就起身了?”   安槿一笑,道:“不过是一些皮肉伤,养几天就不碍事了,算不得什么。”   萧烨听言面上的戾气却是一闪而过,安槿捕捉到,忙握了他的手道:“阿烨,他此生都不会再回岭南,看在,看在雪青的份上,此事便当了结了吧。”   萧烨冷哼一声,口上却是应道:“你放心,只要他一日不踏上这陆地,我就不会怎么样他。”只是他日他自己要找死,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安槿叹息了一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就是她自己心里也是恼怒得很,因着雪青,不过勉强放过那人而已,可是也因着雪青的死,让她再难原谅他。   这个他便是霍珩。   那日在云浮山脉那群伏击的蒙面人的主人,正是霍珩。   霍珩劫持她,本已经安排好,欲偷偷带她去外海,而制造出她被白氏一系杀死的假象,让萧烨以为安槿已死,然后把锅再算在白侧妃还有白家身上。   可惜霍珩知道安槿带了暗卫,却不知道她手中当时不只是带了几个暗卫,而是握有整个昌华长公主的暗卫营,所以在雪青用计告诉了她他的安排之后,她一直将计就计,并未动手,直到临行那日,她安排暗卫营的人反劫了他船上的大批财物,然后炸毁了他们将乘的那只船。   原本她可以无事,霍珩却根本已存了死志,亦或者,他觉得他们都死了或许会重新回到那个他们来的世界也不一定。   最后是雪青救了他们,只不过死的那个人却变成了雪青。   雪青临死前最后的请求便是,求她放过他一次,又求他带着她的尸体上了船,永不再回岭南。   或许是被将死的雪青感动,也或许是知道大势已去,不若将来再图机会,霍珩应了雪青,只深深看了一眼被炸得浑身是血的安槿一眼,抱着雪青,蹒跚着上了一艘备用小船离去了。   ******   岭南王熬过了一个冬季,虽然有太医的极力医治,也未能熬过第二年的春季。   最后时刻,岭南王挥退了侍疾的众人,只留下了昌华长公主。   他看着坐在床边,面上有些伤感的昌华,艰难的笑了笑,道:“昌华,你在为我难过,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吗?”   昌华长公主看着岭南王带了些希冀的眼睛,没有避开,回道:“王爷,您知道,我一直是在乎您的。”   岭南王看着昌华长公主的眼睛笑容却慢慢变得苦涩,他缓缓道:“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一个人生。”   昌华长公主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叹息了声,握了他伸出来的手,低声道:“王爷,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您不怪我,那些又有什么不可抹去的呢?既然都过去了,王爷只管放宽心养着身子吧。”   岭南王低低的“嗯”了声,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近乎呢喃道:“没事,昌华,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怎么会怪你。昌华,我只希望下辈子再遇见你,那时,我必回好好爱你,护你,给你所有最好的……”语音慢慢消失,再也听不见。   感觉到握在手中的手慢慢僵硬,看着滴到自己手背上的那滴泪水,昌华长公主像坐雕一样坐了很久,最后却低声道了一句:“可是王爷,若是有下辈子,我是,再也不愿遇见你了。”   定昭二十一年三月,岭南王病逝。   定昭二十一年五月,景帝下旨命岭南王世子萧烨袭岭南王亲王爵,世子妃顺宁郡主阮氏为岭南王妃,史称南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完结了,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中间因为身体的缘故迫不得已断更过一段时间,后面写得比较艰难,码得很慢,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鞠躬。    本书由 一世长安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