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melincy 整理 ============== 民国水乡人家 作者:乐蜀 文案 文案 成为民国江南小村庄里普通农家的村妞,阮秀慢慢适应了新身份,开始了新生活…… 这是江南水乡几户普通人家的一些日常故事,慢热,家长里短。 阅读提示: 1,这是架空民国文,架空民国文,架空民国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2,谢绝考据,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甜文 主角:阮秀 ┃ 配角:黄大龙,程春生 ┃ 其它: ============== ☆、第1章 喜事   很多年后,阮秀都会想起那个细雪飞扬的冬日。   民国十年的元月二十九日,阮家人一早起来,各个穿上了今年才制的新的冬衣,男人们身穿簇新的蓝布棉袍,女人们身穿玫红或水红的棉袄,以及黑色棉裤。只有新娘子阮菱一身大红色的缎子袄裙,头顶着红盖头,坐在闺房里等着范家的迎亲队伍来迎亲。   东河村的阮家算是这一带的小康人家,加上柴房在内一共十三间半青砖瓦房。   阮老爷子和老婆一共生了两个儿子。   今天出嫁的阮菱就是阮老爷子的大儿子阮茂金和阮鲁氏的二女儿,要嫁的人家是西河村的范成斌。   阮家的女人们天不亮就起来,把屋里屋外又打扫了一遍。   知道阮家要嫁女的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上阮家来凑热闹了,跟阮家关系较好的几家的女人们则是去了厨房帮忙,中午的时候嫁女的阮家要办正席酒请客,席面这就要准备起来。   院子里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绝大多数人没有凳子坐,把手对插在棉袄袖子里傻乐呵。孩子们则是不听大人的劝,跑来跑去,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因为细雪融化变得泥泞的地上,弄脏了棉衣棉裤,惹得大人们一阵乱骂。   阮秀在嗡嗡的人声喧嚣中,悄悄溜进了姐姐的闺房。   说是闺房,其实是她平时跟阮菱一起住的屋子。阮家的十三间青砖瓦房里头,她跟她亲二姐住了一间。   “姐,你饿不饿?”阮秀蹲在阮菱脚下,仰面去看红盖头里的阮菱问。   阮菱说自己不饿,就是有点儿口渴,但她在阮秀说出去帮她弄点儿水来喝之前就说了自己能忍。再说了,晌午过后去了范家就有吃有喝了。   “对了,姐,给你这个。”阮秀摊开手,把手里捏着的一把漂亮的象牙梳子递给阮菱。   阮菱接过来,托在掌中,只看了一眼,她就把梳子扔到了地上。   阮秀跑去捡起来,说这把梳子是黄二龙非要自己拿来给阮菱的,还说这是他去上海的首饰店里买的。   “你拿去还给他,再跟他说一句,以后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要是他真想让我好过,就不要再跟我有一点儿牵扯。”   “……可他说如果你不要,他会跑到范家来找你。”   “阿秀,大龙听你的,二龙听大龙的,你叫大龙管管二龙,不要再缠我了。我嫁人了,就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你要是也想姐好过,就答应姐好吗?”   就像一提到黄二龙阮菱不高兴一样,一提到黄大龙阮秀也会不高兴。   阮秀正想说点儿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有人在院子里笑着大喊:“姑爷上门喽!”   一听到范家人来了,阮菱便正襟危坐,阮秀呢,跟阮菱说一声自己这就出去了,便也捏着那把雕工精细的象牙梳子一溜烟儿跑了。   阮家的院子里,乐手们吹吹打打,来客们语笑喧阗,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好不热闹。   这是阮秀穿过来的第二年,她还是头一次亲身经历农家办喜事。   之前阮家的亲戚里头也有一两家婚丧嫁娶,可阮秀爹娘都没有带阮秀去过,而是只让阮秀的大哥和四弟去。大嫂俞桂花在家里带孩子,顺便领着阮秀跟她姐阮菱看家做家务。   她才一从阮菱坐着的闺房里出来,她四弟,只有十一岁的阮安就跟一只猴子一样窜过来了,拉着她去院子门口堵着讨要姐夫的喜钱。另外有些孩子远比阮秀和阮安的手脚快,看到范家迎亲的花轿上门了,就一哄而上把范家的院子门关上了,要门外迎亲的范家人给喜钱,他们才开门儿放范家人进来。   阮安拉着阮秀冲进门口的孩子堆,把他们往一旁挤,说自己跟三姐才是正主,然后他扒着门缝儿朝外大喊:“二姐夫,我是阿安,还有我三姐阿秀,你要娶我二姐,就赶紧给我还有二姐塞两块钱,我们就开门儿。”   范成斌从挂着红绸花的枣红马上下来,手里捏着马鞭子,朝着阮家院子门外的那些他认识的人拱手,那些人呢也纷纷向他道贺。   他也看到了阮家的院子门被关上了,也听到了门后的孩子们的喊叫,尤其是阮安的话,他听得很清楚。   从蓝绸长棉袍里摸了两块银元出来,范成斌走到阮家院子门前,趴在门上,从门缝里往里看,看见了阮安的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还有咧着的大嘴巴。   “阿安,拿了姐夫的钱可要说话算话,开门哦。”   “姐夫放一万个心。”   范成斌听到阮安乐呵的声音,却不大相信,他还是从门缝里塞进去两块银元。   阮安稳稳当当地用食指和拇指夹着那两块银元,然后把两块银元交到身边的阮秀手里,让她拿着可别掉了。   阮秀以为拿了二姐夫的两个银元,弟弟阮安就要给范成斌开门了。没想到阮安却不老实,硬是问范成斌又要了两次钱,加起来六块银元才把门闩抽了,放范成斌进来。   但这还没有完,范成斌一进来,又被一堆没有讨到钱的孩子们抱住了腿,他们涎着脸管范成斌要喜钱。   范成斌早就有准备,一把扯下裤腰带上拴着的钱袋子,从里头掏出来两把铜元洒了出去。   铜钱在泥泞的地上乱滚,那些抱住他腿的孩子们咋呼着散开捡钱去了,范成斌就笑着大踏步往阮家堂屋走。   阮秀跟弟弟赚的外快很快就被他们娘没收了,说小孩子拿钱没用,家里有吃有喝,又给他们做了新衣裳。   这个时代别说农村了,就是城里,一般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是没有零花钱的。或者说大人们的脑袋里面就没有零花钱这个概念,就像阮秀她娘说的,家里供给孩子们吃穿,拿钱去没用,又或者说拿钱去花了就是糟蹋。   阮秀觉得自己刚才还不如那些捡铜钱的孩子们,他们捡着的铜钱在大人的眼里算是小钱,可以拿去买几块糖块,大人们就不会没收那钱了。   阮安撅了嘴说了句早知道就不该费力讨姐夫的红包了,到头来一个铜钱都落不下。有村里的男孩子拉他去放捡着的鞭炮,他也就不抱怨了,笑嘻嘻地跟着去了。   阮秀看了看堂屋里坐着,正在跟父母还有祖父母说话的二姐夫,厨房里进进出出的二婶,以及东屋和西屋里头待客的大哥和大嫂,寻思去哪里混打发时间。   想了想,她还是去了东屋,东屋里头坐着村子里还有她娘的娘家以及大嫂娘家的女客们。   她一进去,就有女客招呼她过去坐,还有人称赞阮家的女儿都长得漂亮,这里面尤其以黄家的黄刘氏和程家的程罗氏最热情。   阮秀也满了十五岁,到了说亲的年纪,又因为她长得漂亮,村子里面自然有后生惦记她。   被阮秀讨厌的黄大龙就是其中之一。   黄家说起来算是东河村的富户,比阮家的钱多,田多,房子修得更好。   按理说这样的家庭条件,阮秀就算是个穿越者也没理由看不上,毕竟阮秀穿过来两年也认命了,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的村姑,没想到要进城去当女强人,只想到年纪了在周围知根知底的人家里头选一个可靠的人结婚生子,过安稳日子。   可阮秀却觉得黄大龙这个人不可靠,因为黄家的条件好,所以黄大龙一早就放出话说,他非漂亮的姑娘不娶。阮秀听了就觉得这个黄大龙好色,而好色的男人她当然不想嫁。   东河村里最漂亮的两个姑娘都出在阮家,黄大龙瞧上了比他小两岁的阮秀,没瞧上比他小一岁的阮菱。   黄大龙的弟弟黄二龙瞧上了比他大一岁的阮菱,可阮菱却瞧不上他。   黄家两兄弟各自随了他们父母的长相,黄大龙生得白面书生一样,秀眉细眼,像他阿娘。   黄二龙生得膀大腰圆,粗眉粗眼,其貌不扬,一眼看过去,比村里的糙汉子还要糙汉子,像他阿爹。   要不是现在天冷,外面下着小雪,阮秀回不了她跟姐姐共有的闺房,她是不会到这间屋里来的。只因为这间屋子里有黄大龙的娘黄刘氏。   黄刘氏对于大儿子黄大龙的心思当然也清楚,所以一心想帮着儿子达成心愿。每次见到阮秀,就像是看见了准儿媳一样,说话透着亲热。   偏偏阮秀对这个黄刘氏不感冒,总是淡淡的应付几句就算完。   阮家隔壁的程家的程罗氏目下有两个想要找媳妇的儿子,她当然也打上了阮秀的主意,所以见到阮秀后也是没话找话说。平时程家人跟阮家人结伴去赶集,她总是要买些针头线脑还有点心糖块送给阮秀。   阮秀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程罗氏的目的,但她却没有拒绝。   程家的两个儿子,在阮秀看来,总比黄大龙要好,她接受了程罗氏的好意,不过是希望黄刘氏知难而退,别老是往自己跟前,往阮家人跟前凑。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小文的话,还请收藏下,谢谢大家。 ☆、第2章 自己做主   阮菱上了花轿,乐手吹吹打打,阮家人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范家的迎亲队伍在细雪飞扬中远去。一直到听不到喜乐声,看不到长长的迎亲队伍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阮秀帮着她妈还有她嫂子去收拾碗盘,抬了几箩筐进厨房,烧了热水兑了凉水,坐在一根小板凳上,一个一个地洗。   来贺喜的客人们吃了正席酒都散了,包括那些一早来帮忙的女人们,厨房里就只剩下阮家的女人们还在忙碌。   为了操持阮菱的亲事,阮家人进了腊月就在忙碌,阮菱上了花轿,终于出嫁了,阮老爷子在内的阮家男人们吃了不少酒,都回屋去睡了。   阮家最小的男丁阮安照旧不晓得跑到哪里去玩了。   细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到阮家泥泞的院子里,就象是铺了一层盐。热闹的喧嚣退去之后,阮家一下子恢复了寂静,阮秀觉得有点儿落寞,但同时又挺轻松。   阮秀妈妈啰啰嗦嗦地絮叨,说范家今天要摆多少席,还说女儿最终能嫁给女婿运气不错。这下子她又松了担子,家里就只剩下两个小的,只要把阮秀和阮安的事情办了,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带带孙子过后半辈子了。   阮秀的大嫂俞桂花在一边烧火一边说小姑子阮秀长得漂亮,莫说别的村,就是这本村都有人惦记着,端看阮秀选谁了。   “没有她自己选的理,这姑娘家的亲事都是大人说了算。阿菱的亲事还不是我跟她阿爹去选的,你看看,阿菱多满意,今天上花轿我掐她,她都没怎么哭。”阮鲁氏把洗干净的碗盘叠起来,擦一擦额头的汗说。   “阿娘,我的亲事我要自己做主,我不喜欢的不嫁。”阮秀小声道,就算自己这话会招来阮鲁氏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可她还是要说。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可以容忍自己没出息发不了财,可是在选择结婚对象上,无论如何她想自己做主,不能由大人说了算。毕竟这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幸福,她不想让别人来决定她的幸福,包括这个身体的长辈。   果然阮鲁氏一听阮秀这样说就发火了,把一个已经洗好的碗扔进了木盆子里,溅起了一片水花。   “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要飞是不是?你去问一问,这东河村里谁家的姑娘自己选婆家选女婿的?”   “谁说的没有,黄大龙他姑姑不是自己选的人吗?人家如今在城里不是过得挺好?”   黄大龙的姑姑黄家宜十年前反抗包办婚姻逃去了上海,如今做了个小有名气的昆曲班子的老板娘,过得不错。去年过年还带着丈夫和一双儿女回东河村来了一趟,又是穿皮衣又是穿高跟鞋,洋气得很。当时,可把东河村的这些女人们羡慕坏了。当初看黄家笑话的人也笑不出来了。   黄家人也因为黄家宜荣归故里而在村子里扬眉吐气好几天。   然而在老一辈的东河村人看来,就算黄家宜做了昆曲班子的老板娘也是个戏子,戏子都是不入流的下贱货色。所以,他们看不起黄家宜,暗地里吐口水,诅咒说黄家宜这种逃婚败坏风气的女人一定没有好下场,早晚夫死子散的。   阮鲁氏就跟她公婆这样的老一辈的东河村人的看法一样,认为凡是自己做主挑选女婿的姑娘就跟黄家宜一样败坏风气,绝对没有好下场。她呢,也不允许自己的三女儿阮秀去学什么城里的学生喊口号提出来的自由恋爱和自由婚姻。   东河村离上海城只有八十多里路,阮鲁氏认为那里是一个人人爱钱,道德沦丧的地方,凡是从上海传来的东西都不好,她不准自己的儿女们去接触那些东西。   但阮鲁氏不喜欢黄家宜,可并不代表她不喜欢黄家,尤其黄家的大儿子黄大龙更是她心目里的好女婿。   黄大龙长得像白面书生,在整个东河村的后生里面显得最斯文俊俏,一点儿都不像个农村人,倒像是镇子里学堂里教书的教书先生。   话说回来,黄大龙小的时候也真读了几年私塾,书还读得不错,然而他阿爹说他是黄家长子,以后黄家的家业多半由他继承,所以不让他再读下去,让他回家务农。   相反,黄家的二儿子,黄二龙长得像糙汉子,却被他阿爹逼着去读书。结果呢,黄二龙书读不好,农活也做不好,跟乡镇上那些跑江湖的称兄道弟倒是常搅合在一起。家里祖父母,还有父母没少打他骂他,可他依然该干嘛干嘛,完全不受他们管束。   其实,黄二龙只服一个人管,他曾经说要是阮菱嫁给他做老婆,他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种田了。可惜了,阮菱瞧不上他,阮菱爹娘更是不放心黄二龙这样的人,于是挑了西河村的范成斌做女婿。   阮家相中了范家在西河村算中等人家,有十几亩水田还有八亩桑田,范成斌是家里独子,家里除了公婆和一个小姑子以外没有别的人了。这样的人家嫁过去,日子过得素净,更何况范成斌也是一表人才,很中意阮菱。   阮秀爹娘不介意黄家宜十年前逃婚损害了黄家的名声,除了黄大龙人俊俏斯文外,还因为黄家是东河村的富户,家里有二十八亩水田,三十亩桑田,带楼的青砖大瓦房十六间。谁要是做了黄大龙的媳妇,肯定是吃穿不愁,连农活也不用干的。因为黄家请了长工干活,黄家的女人们只用干些轻省的家务活,还有每年养一次春蚕。   他们也并不是只贪财的父母,之前黄二龙喜欢阮菱,他们没同意,也是觉得黄二龙人本生不稳当,阮菱又不喜欢他。   可黄大龙在阮秀父母的眼里是跟黄二龙不一样的,黄大龙表露出喜欢阮秀的意思,他们就想成全这一桩婚事,不考虑阮秀对黄大龙没意思。   所以,阮鲁氏跟黄大龙的娘黄刘氏最近半年多在村里碰面了,一唠家常就是半天,很亲热地说话。   阮秀感觉到了自己父母想要跟黄家做亲家的意思之后很苦恼,思前想后只得在邻居程罗氏跟前透露出自己讨厌黄大龙的意思了,希望借用想跟阮家攀亲的程家来阻拦下黄家。   她想,要是最后真得无法避免嫁给黄大龙的话,那也学着黄家宜那样逃婚,跑去上海好了。   穿前,她好歹也是个搞服装设计的人,大不了,她去城里做裁缝,也能混饭吃。   今天阮菱出嫁之后,阮秀才后知后觉地有了危机感,因为听阮鲁氏的口气,她的亲事这是提到日程上了。   如果要逃走的话,那么手上就要有钱才行,这会儿她心疼起她刚才交出去的那几块银元了。   哎,危机感一来,阮秀就丢掉了以前那些没出息的想法,什么找个知根知底的附近的人嫁了。她现在,开始想怎么才能弄到些钱存下来,以防不测。   接下来她连阮鲁氏说的黄家宜是个嫁出去的女子,代表不了黄家的话都没听进去,洗碗也洗得心浮气躁,还打烂了一个碗,招致了阮鲁氏的又一顿骂。   最后还是她嫂子俞桂花在一旁说今天是阮菱出嫁的好日子,家里要和和气气的,这才让阮鲁氏住了嘴。   阮秀蔫蔫地帮着她娘还有嫂子洗完碗,装进箩筐里,正打算跟嫂子一起去还借的碗和盘,却见到阮安急匆匆地跑进来,向她们报告了一个坏消息。   他慌慌张张地说:“村西头有人说二姐夫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讲故事,多谢大家支持。 ☆、第3章 出事了   “阿安!你二姐的大喜日子不许胡说八道!”阮鲁氏一听就竖起眉毛教训儿子。   阿安赶忙说自己不是胡说的,是听到程家老三程丰生说的,他才从九亭镇上的学堂里回来,半道上碰见姐夫迎娶姐姐的迎亲队伍,看到有几个蒙面人去抢花轿。结果姐夫为了护着姐姐,被打伤了腿。好在今天程家的老大和老二去镇上办年货顺带接程丰生回家。他们两兄弟看见那几个蒙面人抢花轿,就抄起扁担上前去帮忙,然后打走了那几个拿刀的蒙面人,只不过程家老二受了点儿轻伤。然后他们两兄弟好人做到底,护着姐夫和姐姐去了西河村。   阮鲁氏听完腿都软了,她很想立即让人去西河村范家看一看受伤的女婿,还有受惊吓的女儿。可是这女儿才嫁出去,娘家人就去夫家似乎有点儿不合规矩。听说了女婿受伤,不去看也说不过去。   于是她马上去屋里把喝醉了酒睡觉的丈夫阮茂金叫起来了,然后去把大儿子阮平也叫了起来。照例是作为长媳的俞桂花在家,带孩子,领着小姑子阮秀和小叔子阮安看家。   阮茂金夫妇让大儿子去翻出来一些旧年存下来的跌打损伤的药材包起来,拎着去西河村范家探望女婿和女儿。   西河村离东河村只有十几里地,有一条永清河蜿蜒在两个村中通过。   据阮安说,范家迎亲的队伍就是在过永清河上的那座石拱桥时出的事情。他们来抢花轿没抢着,就跳上桥下停的一艘乌篷船跑了。因为今天下雪,天又冷,下晌的时候路上没什么人,他们就窜出来抢人了。   要说,最近几年东河村和西河村都没有这样光天化日出来抢人的,出了这样的事情阮家夫妇还是够吃惊的。   阮鲁氏一边走一边咒骂那些抢匪定会不得好死。   阮茂金则说也不晓得范家会不会去向刘保长告状,让刘保长派人彻查此事。   提着药材的阮平道:“刘胖子哪回不是趁着帮村民办事搜刮人家的钱财,再说了这没几年就要过年了,去求他找人查那些抢人的抢匪,怕是比平时要更多的钱。我猜,正是要过年了,一些穷人过不下去,才出来抢人,不是正经的土匪。这要查起来,西河村和咱们东河村的人年都要过不好了。反正那些人也没抢到人,这事情就算了。”   阮茂金也同意儿子的说法,认为只要人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阮鲁氏焦虑道:“可是阿安说女婿的腿伤了……”   阮茂金叹口气:“哎,但愿女婿的腿没事情。”   接下来,阮家人都不说话了,只顾在细雪飞扬中赶路,他们其实担心的一些话没有说出来,就是阮菱在成亲当日遇到劫匪抢人,虽然没出事,可是范成斌伤了腿,到底见了血,范家人估计会觉得不吉利。也许他们还会把范成斌受伤怪在阮菱头上,觉得是娶她进门儿,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十来里路,阮家人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了。   范家在西河村的西头,阮家人到了范家一看,来吃席的人都散了,留下的不多的十多二十个人都是跟范家沾亲带故的人。   见到阮茂金夫妇还有阮平来,他们都指了指院子北边厅房的东边,说范成斌在那里,找了村里的大夫先给他包扎止血,范家已经找人去九亭镇找治骨伤的大夫了,范成斌的右腿被那些蒙面匪徒打断了……   阮茂金夫妇赶忙带着儿子阮平进了厅房。   见了亲家两口儿,他们把来意说了。   范长禄和老婆范苟氏强行挤出点儿笑来,说多谢他们上范家来看望自己儿子,还说他们来一趟也好,正好他们有事情告诉他们。   阮茂金夫妇一听,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范苟氏说儿子腿伤了,这三朝回门就不能够陪阮菱回门儿了,到时候要是阮菱回娘家,只能自己回去,又或者要是阮菱心疼儿子,可能就要留在范家照顾儿子不回门儿了。   出嫁的女儿三朝回门儿,不带女婿一起回来,还回什么门儿,要是自己回来,还不被左邻右舍笑话呀。   阮鲁氏听完马上就接话,让女儿阮菱留在范家照顾女婿好了,不用非要三朝回门儿。   说完了这个话,阮鲁氏心里可不痛快,但没办法,谁叫在女婿女儿成亲的当日发生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情呢。   接下来,他们去看望了在东屋躺着的脸色煞白的女婿范成斌,跟早上来阮家迎娶阮菱时红头花色的样子比,完全是两样。   范成斌开口淡淡地虚弱地叫了他们岳父岳母,也跟早上来阮家喊他们时中气十足是两种声气儿。   阮茂金夫妇除了说些好听的安慰他的话也做不了其他的,甚至他们心中也觉得,大概是女儿给范成斌带来了霉运,让他在迎亲的当日断了腿。   这会儿看到那条绑着白纱布,白纱布上浸出血迹的右腿,他们都皱起了眉,心想,这腿可不要出事,以后不要落下残疾啊。否则,以后女儿在范家的日子肯定会更不好过了。   阮茂金夫妇带着儿子阮平离开范家回东河村的时候,都往院子西边那间阮菱呆着的喜房看了又看,然后揣着心事回了家。   他们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家里点起了油灯,厨房的灶上热着中午吃剩下的饭菜。   阮秀等人见他们回来,都凑拢去问范成斌的腿伤严不严重,还有阮菱有没有事。   饭桌旁,阮富山抽着水烟坐着,阮赵氏坐在他下手。   见到儿子和儿媳还有长孙回来了,他们虽然没说话,但阮茂金和阮鲁氏却是自己走了过去,站在他们跟前把今天到范家去见到的听到的事情都对他们说了。   他们说完了,阮富山和阮赵氏沉着脸没说话,小辈们却说上了。   “二姐夫的腿断了?会不会落下残疾呀?”阮秀听完直接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阮安立刻道:“二姐夫会变成瘸子吗?”   话音才落,阮安的头上立刻挨了一记巴掌,阮鲁氏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俞桂花这时已经把饭菜端上了大方桌,自己带着两岁多的女儿宝儿在灶旁的一张小木凳子上坐着,端着一大碗饭自己吃一口,再喂一口给宝儿。   阮秀每次看见嫂子不上桌吃饭,就不舒服,她也去劝过嫂子上桌跟大家一起吃,可是嫂子就是不肯。   后来,她娘阮鲁氏教训她,这做儿媳妇的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以前嫁进来阮家,在儿子阮平没娶媳妇之前,也没上桌子跟公婆一起吃过饭呢。还说,以后阮秀嫁了人,就不像在娘家这么金贵了,公婆不说,也要晓得孝敬知道礼数等等。   阮秀听了撇嘴,觉得这个时代的江南农村还是很封建,她虽然喜欢这里山清水秀,村民淳朴,吃的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食物。可是嫁了人,当了人家儿媳妇,不上桌子吃饭,像大嫂一样在灶边吃饭,她还是很膈应的。然而她穿过来这两年,也知道村里的一些人家并不像自己家,人家公婆媳妇儿子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比如说隔壁的程家就是。   程家老爷子几年前去世了,剩下程张氏,她就不在儿媳跟前立规矩,而是跟儿子儿媳孙子等人一桌吃饭。   阮秀觉得程家虽然跟自己家的条件差不多,但是程家人都很和善开明,热心助人。   说到热心助人,就要提一提今天程家的两个儿子帮了范成斌,打退了那几个蒙面抢匪的事情了。   程家老大程根生和程家老二程春生将范家的迎亲队伍送去了西河村,到了范家,他们水都没喝一口就告辞了。   回东河村的路上,他们还碰到了阮茂金夫妇还有阮平,粗略说了下如何帮着范成斌打退抢匪,护送范家的迎亲队伍回西河村后,就告辞而去了。就好像他们所做的事情是顺便帮忙一样,可是明明程家老二程春生的手臂被一个抢匪的刀给划伤了一条大口子,棉衣的衣袖被划破的地方染上了深红色的血迹。   当时阮平看到了,还要把手上的跌打损伤的药材给程春生一包,可程春生硬是不要,说回去随便用些家里的草药包包就能好。   等程家的两兄弟走远,阮平就在爹娘跟前对他们赞不绝口,并说,他愿意做程家两兄弟之一的大舅子。   长子这样说了,阮茂金也考虑上了,阮鲁氏呢,原先一门心思想让女儿阮秀嫁给黄大龙的想法也有了动摇。   阮鲁氏认为这一次程家对阮家是有恩的,要不是程家兄弟出手帮忙,说不定女儿就要被那些蒙面的劫匪抢走了。这出嫁的新嫁娘要是被抢走,阮菱这辈子都完了。这比阮菱现在被范家人埋怨要严重得多。 ☆、第4章 纷争   阮秀的二叔一家人是在阮家人吃完晚饭才从清水村回来的。   今天阮秀二婶阮齐氏的爹做六十大寿,他们一家人在吃完阮菱的正席酒后就去了清水村给他贺寿,等到吃了晚饭才回来。   清水村在东河村以北,离东河村有七八里路,是个小村庄,村里就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他们一回来,就从嘴快的阮安那里晓得了来东河村迎亲的范成斌出事了,于是顾不得回屋,一齐到了阮家正房的堂屋里。   那个时候,阮老爷子跟老婆,还有长子长媳正在说事儿,说的就是该怎么跟范家相处,才可以把这事情不好的影响给消除了。比如说要不要给些好处给范家,让他们不好意思怪阮菱给范成斌招了祸。   阮茂银和阮齐氏人还没进门呢,在门口听见阮老爷子说要给范家好处,当下就不高兴了。因为阮家现在并没有分家,要是阮老爷子给范家好处,那不就是也算动了他们的钱吗?   “阿爹,我不同意给范家好处!”阮茂银一脚跨进屋就大声反对道。   阮齐氏跟在他身后进来,阴着一张脸没说话,可她的表情代表了她的态度,就是说她跟她丈夫一样也是不同意的。   在阮老爷子说话之前,阮茂银又说:“范成斌来迎亲,抬着阿菱离开了阮家门才出的事情,又不是在我们阮家出的事,我们为什么要给范家好处?要说也是范家挑的日子不好,才会遇到这种事情,要怪只能怪范家!”   阮菱跟范成斌成亲的日子是范家根据老黄历挑的,所以阮茂银才这么说。   阮赵氏向来都疼小儿子,所以阮茂银这样一说,她立马就赞成:“对,茂银说得在理,阿菱可是被他们范家的花轿抬出门才遭了抢匪,我们要是给好处给范家,显得我们阮家要矮范家一头一样。”   阮老爷子闷闷地抽着水烟没发表意见。   阮鲁氏一听也不高兴了,刚才她婆婆还赞成给范家些好处,让范家不刁难阮菱呢,但二弟两口子一回来,她婆婆就改了主意了。   她跟丈夫坐在一根条凳上,一只手在桌子下掐了下他的大腿,这让同样拿着一杆水烟抽着的阮茂金吃痛,可却不敢出声,只得忍了。   接下来他却被烟呛了,咳嗽不止。   他当然知道老婆的意思,要让他跟为阮菱说话,只是他看见二弟两口子那不高兴的样子,就想要是自己坚持要阮家给范家一些好处好让阮菱在婆家好过些,那一定会跟二弟两夫妻吵上一架的。到时候一定会伤了两兄弟之间的和气,他,不太想跟二弟交恶。毕竟,阮茂金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自己的亲兄弟,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后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闹僵了,面子上下不来。   所以,他就犹豫了。   阮鲁氏见丈夫在那里犹豫,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她说给范家的好处以后从他们这边的房头上扣,意思是以后分家了,把这个钱给扣出来。   阮茂金一听老婆开口,就晓得要惹得他爹不高兴,因为他爹最反感提分家的话,就算影影绰绰地提也不行。于是,他又被抽的水烟呛着了,直咳嗽。   阮鲁氏其实也是爱女心切,顾不得犯公公的忌讳把话给说了出来,说出来后,也有点儿忐忑。   果然,只见阮老爷子把手里的水烟的烟杆往桌上重重一敲,沉声道:“茂银说得也在理,咱们阮家不欠范家的,给范家好处的事情咱们得再想一想,至于分什么房头,等我死了你们再议!”   他这话虽然没有朝着阮鲁氏说,但谁都听得出来,他相当不满意长媳说出了什么算在老大房头那边的话。   说完他站了起来,狠狠地抽一口烟,嘴巴里跟着浓烟一起吐出来一句话:“都散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阮鲁氏心直直落了下去,当着公婆她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看向阮茂银和阮齐氏两口子的眼神就像啐了冰一样。   阮茂银见爹娘采纳了他的提议,不给范家好处之后,心里也有点儿得意。不过,他也看到了他大嫂怨毒的眼光,还有他大哥看过来的含义复杂的一眼,这让他的得意变得没那么踏实了。   倒是他老婆阮齐氏毫不畏惧大嫂那种啐了冰的眼光,一拉阮茂银:“走,咱们回屋去!”   阮鲁氏愤愤地在两人身后说:“阿菱倒霉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也是有女儿的人,等着吧,你们会有报应的!”   阮茂银两口子听见了也没回头,继续走,就好像没听见阮鲁氏的话一样。   阮茂金跑过去拉着阮鲁氏的手就往外拖,一边拖一边苦着脸压低声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让阿爹和阿娘听见了……”   阮鲁氏一把推开阮茂金,一路小跑着回了屋,看得出来她很生气,阮茂金赶忙跟上。   两口子前后脚进屋就爆发了争吵。   阮鲁氏骂阮茂金是个没用的,自己的闺女都不疼,为什么当着公婆他不为阮菱说话,也不帮自己,还算得上是个男人吗?   阮茂金则辩解说都是阮鲁氏不会说话,本来爹娘都同意了阮家给范家一些好处的,结果让她说的分房头的话给搞砸了。   阮鲁氏气呼呼道:“是你宝贝兄弟说不同意的话在先,我不那样说又怎么办?难不成我还说错了,不从阮家公中拿钱,算我们的,二弟跟弟媳不吃亏。你说我不会说,那你倒是说呀!可你畏畏缩缩那个熊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真窝囊!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窝囊的怂货,连自己女儿也护不住,你算什么男人……”   说到后面,她哭了起来。   阮茂金给呛得又郁闷地抽起了水烟,他咬定都是阮鲁氏说的那分房头的话坏了事情。   阮鲁氏见状扑上去,一把扯过阮茂金的水烟筒来,作势要往桌沿上撞,意图把水烟杆给折断。   阮茂金忙上前去抢,两口子在屋子里面撕扯上了。   阮菱在屋子里也听见了从她阿爹和阿娘屋子里传来的争吵声,就也出来看了,可她看到爹娘的那间屋子的门是关上的,想进去问个究竟也不能够了。她抓住听见爹娘吵架跑过来的弟弟阮安,问他知不知他们为了什么吵架。   阮安挠了挠头说大概是应该为了二姐,因为他才把二姐夫今天出事的事情告诉了二叔和二婶,他们走去祖父和祖母的屋,很快里面就跑出来了娘,娘跑得飞快,一边跑还一边擦眼睛……   阮秀听了还是猜不到父母为了阿菱吵什么,还有这里面跟二叔和二婶有什么样的干系?   后来她跟阿安一起拍门,让爹娘开门。   阮平两口子听到爹娘屋子里的吵架声还有拍门声,就也过来了,同样他们也问到底爹娘为了什么吵架。   吃完晚饭之后,阮平带着老婆和女儿回屋去了,因为阮家的规矩,商量事情的时候,没有他们小辈掺和的可能,就算在一边旁听也不行。   阮安和阮秀说了大概是为了阮菱。   “阿爹,阿娘,你们把门打开!”阮平听完就在门外喊。他想自己作为阿爹和阿娘的长子,说不定他们两个看在自己的面上可以不吵了。   谁想里面却传来他们的爹的吼声,让他们回去睡觉去。   外面的阮秀等人都被阮茂金的吼声吓得齐齐一跳,接着灰溜溜地各回各屋睡觉去。再说了,阮家以节俭传家,阮老爷子要自己的子孙们在天黑之前吃饭,吃了饭就去洗脸洗脚,然后各回各屋,点灯不许超过十分钟。当然你要是点灯超过十分钟,后面就总会有几天没有灯点,因为阮家每个成员屋子里的灯油可是由阮老爷子定时分配的。   反正等阮秀回到自己屋,她关上门,也没点灯,直接摸上床,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去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东边阮茂银两口子的屋子里,阮齐氏则是在称赞阮茂银敢说话会说话,一下子就把公婆给说服了。   阮茂银道:“本来大哥大嫂撺掇爹和娘拿钱去补贴阮菱,讨好范家就不对。阮菱已经嫁出去了,不是阮家人了,而且今天遭抢,是范成斌腿断了,又不是阿菱腿断了,阮家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范家本来就只有范成斌一个儿子,他们哪会没钱医。我要是大哥,就一定不会为阿菱操心,范成斌要真断了腿,成了瘸子,要想娶阿菱这样俊俏的姑娘也难。你看着吧,范家人不舒坦一阵子也就算了,他们要真对阿菱不好,到时候阿菱还不一定跟范成斌呢。上海城里多少离婚的,咱们这边这两年离婚的也多起来了,毕竟不是从前了。”   阮齐氏就说:“那你明天把这些话说给大哥听,只要大哥不往心里去,大嫂不用管她。她就是没脑子的蠢女人,刚才我听她说那个话就知道阿爹不会高兴,他们求的事情弄砸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也听到了西边屋子里阮茂金两口子的吵闹声,都摇头偷笑。   听了好一会儿,阮茂银打了个呵欠,让阮齐氏去打水来洗脸洗脚,洗了早些睡,天冷,有什么上床再说。   阮齐氏就去拿了木盆子来,去厨房倒了灶上水壶里的水,端进屋里。   路过北边公婆的屋子时,看到里面还亮着灯,公婆两个在嘀嘀咕咕的说话。她站了站想听清楚说什么,可是一阵雪风吹来,让她冷得打了个颤,只好端着一盆热水疾步回屋了。   北边阮富山两老口的屋子里,阮富山抽着水烟正在和老婆阮赵氏说:“这要过年了,老大两口子这样吵真是晦气。算了,明天我还是取出那盒我爹传到我手上的百年老山参来,给老大,让他拿着上范家去。”   阮赵氏一听坚决反对,说那盒百年老山参不能给老大,这种稀罕东西只能阮家人用,再说了范成斌伤了腿,他吃百年老山参也没用,再加上他人年轻,吃了反倒要折福。   阮富山望向老伴儿:“那你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听茂银的,老二两口子反对给范家好处,他们怎么想的你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求收藏。 ☆、第5章 去程   阮鲁氏一早起来收拾了两件衣裳就要回娘家去,阮茂金把门堵着不让她走,直到答应了一会儿再去他爹跟前说道说道,争取让阮老爷子回心转意,答应按照昨天商量的办,阮鲁氏才不走了。   因为昨夜哭闹了半宿,阮鲁氏一早起来眼睛又红又肿。   原本打算今天捉两只鸡过去给隔壁程家两兄弟,作为昨天帮了女婿和女儿的谢礼。但因为她眼睛又红又肿,怕过去给程家人看了,人家问起不好意思。阮鲁氏就把大儿子阮平叫来了,让他一会儿带两只鸡,两条咸鱼去隔壁程家,代表他们一家人感谢下程家兄弟昨天做的好事。还让他带句话,就说自己有点儿感染风寒不舒服才叫阮平去的,等她病好了会亲自上门去感谢。   阮平点点头:“好的,阿娘。”   又觑了他娘一眼,低下头去小声地问:“……阿娘,你没事了吧?”   阮鲁氏:“没事了,你去抓两只黄母鸡,我去给你取两条咸鱼,你拿着就去程家。”   阮平又点头,就去西边屋后的那个自家的鸡棚去,阮鲁氏则是回了屋。   她去把前些日子娘家兄弟送来的咸鱼取出来两条,用夏天采摘晾干的荷叶包起来走出来,到屋后鸡棚那里去。   阮家有三个鸡棚,分别属于阮富山老两口,阮茂金一家人,阮茂银一家人。只有这三个鸡棚,是属于各家,无论是鸡生的鸡蛋还是养的鸡,都由各家人支配,不充公。这条规矩是从阮家祖上传下来的,阮老爷子一直执行。   阮平在去屋后的鸡棚之前,先去了趟柴房,从草垛子上抽下来一把谷草,再把谷草分成两份,搓一搓,就成了两根可以绑住鸡脚的草绳子。   接着他去鸡棚里抓了两只黄色毛羽的母鸡。这两只鸡在他娘养的十来只鸡里面不大不小,送人正好。   手脚麻利地把两只鸡用手里的草绳子捆住了脚,阮平一只手提着两只鸡,从鸡棚出来,顺手把鸡棚的门给关上。   他娘正在鸡棚外头等着他呢,看到他手里提着的那两只黄母鸡,点点头说就是这两只。   阮鲁氏把荷叶包好的两条咸鱼递到阮平手里,叫他去了程家好生说话,好好感谢人家。   阮平让阮鲁氏放心。他一只手提着两只黄母鸡,一只手拿着干荷叶包的那两只咸鱼,踩着泥泞的路往隔壁程家去。   阮鲁氏看到儿子走出了篱笆墙上的院子门,忽然打了个喷嚏。   还别说,她在跟儿子说了自己感染风寒之后,这会儿鼻子果然有点儿塞,喉咙有点疼,于是就回屋去找上次感冒抓的没吃完的药,打算拿出来一会儿把药煎了吃了。明天就要过小年,她可不想生病歪在屋里,否则她婆婆跟阮齐氏又有闲话说了。   一想到阮齐氏,阮鲁氏就胸闷来气,还有她那个偏心的婆婆,她也讨厌。   往隔壁程家走的时候,阮平碰到妹子阮秀跟堂妹阮香从村头的卖杂货的赵家买了头绳回来,他就把阮秀叫过来了。   阮平把手上拿着的干荷叶包着的两条咸鱼塞进阮秀手里,固执地让她帮着拿着,跟自己去程家。   阮香便说她也想去看一看春生哥伤得重不重。   “阿香,你回去吧,二婶刚才找你呢。你再不回去,小心挨骂!”   “真的!”   “爱信不信,阿秀,咱们走!”   趁着阮香犹豫不定的功夫,阮平带着阮秀快步走开了。   阮香望了望他们的背影,跺跺脚,转身进了阮家的院子。   “为啥不带阿香去?”回头看到阮香没跟来,阮秀开口问阮平。   “烦她!”阮平直接一句话从嘴巴里蹦出来。   阮秀不问了,其实她觉得她二叔的女儿阮香除了娇气些,吃饭挑嘴,也没什么不好的毛病,但她大哥就是看不惯阮香。   一路走着,阮秀问阮平,为啥阿娘和阿爹不去隔壁程家送鸡。   阮平告诉她,阿爹去阿爷那屋了,阿娘呢昨晚感染风寒有点儿不舒服,所以就叫他代表他们去一趟程家,过后他们还要去的。   程家人给阮秀的印象都不错,所以,她也不多问了,乖乖跟在大哥身后,抱着那两条五斤以上的青鱼腌制的干咸鱼。   到了程家,不顾程立柏和程罗氏的推辞,阮平硬要把这些东西留下,他说他跟阮秀代表自己家爹娘来的。还说多亏了昨天程家兄弟出手帮忙,才让二妹阮菱逃过一劫,让她可以嫁去范家。为了帮二妹和二妹夫,春生还受伤了。   他问程春生的伤严重不严重。   程罗氏把儿子春生叫来,让他撸起棉袄的袖子给阮平和阮秀看,并说已经包扎上了,都是些外伤,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阮平瞧了,心里放心些了,让程家人把自己送来的两只母鸡杀了,炖给程春生吃,好好补一补,要是程家人不接受的话,就是看不起阮家。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程家人自然不能再拒绝收下阮平和阮秀送来的东西。   程立柏和程罗氏收了阮平和阮秀两兄妹送来的东西后,同样硬要两兄妹坐下来吃个茶,吃点儿他们办年货买回来的点心和糖块再走。   阮平和阮秀推不过,只得在程家堂屋里坐着吃茶和吃点心。   程立柏两口子把自己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叫来作陪了,大家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大家谈笑的时候,有好几次,阮秀都对上了对面程春生不经意间看过来的目光。她发现,程春生见自己看过去,就会大方地朝着自己一笑,一口整齐的大白牙露出来,让人觉得他特别阳光而俊朗。   而程春生的大哥程根生就不一样了,他一直都在笑着听阮秀等人说话,一句话也没说。当然,他偶尔也因为阮秀笑起来,眼神专注地看她一小会儿,若是跟阮秀的眼神有交集的话,他就会立刻垂下眼皮,扇子一样的浓密的睫毛便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至于老三程丰生,也挺静默,话不多,显得尤其斯文。   话最多的当属程立柏两口子最小的女儿程荷花了,她性子活波,爱说话,叽叽喳喳的,话不断,逗得屋子里的人不时发出开心的大笑。   阮平和阮秀在程家呆了个一个多小时,吃了茶,吃了点心,也说笑够了,看看将近晌午,就起身告辞回家了。   把两兄妹送出屋之后,程罗氏回来相当高兴,让大儿子根生把阮平送来的母鸡杀一只,晌午炖鸡吃,尤其是二儿子春生要多吃点儿,因为他流了不少血,需要补一补。   她悄悄对丈夫程立柏说,这一次两个儿子帮阮家不白帮,说不定还要赚个媳妇回来呢。她呢,早就瞧上了隔壁的阮家的三丫头,觉得阮秀模样又生得好,又勤快,招人喜欢,要是能做程家的媳妇那就太好了。   程立柏问她觉得自家两个儿子,她想让阮秀做谁的媳妇。   程罗氏认为老大根生老实本分,娶阮秀再合适不过。   程立柏听了却说他觉得老二春生合适些,春生人才出众,脑瓜子灵活,跟阮秀相配。   “不管谁,只要阮秀能嫁进程家我就欢喜。昨天老大和老二帮了阮家和范家,在阮家人心里有了分量,那黄家就没那么吃香了。”   “你这婆娘在这上头倒有见识,对了,你也不少跟阮家的三丫头去赶集,闲了在一起做针线,你可瞧出来她喜欢咱家老大还是老二?”   “这倒没瞧出来,可我晓得她不喜欢黄家的老大,有好几次,黄家老大往阮秀跟前凑,阮秀一拧身就跑了。”   “兴许是姑娘家怕羞呢?”   “不是,我跟你讲……”   两口子分析了一会儿阮秀到底喜欢谁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阮秀目前来说谁也没喜欢。只不过,阮秀爹娘喜欢黄家倒是可以肯定的,谁叫黄家在村里是富户呢。   但程罗氏说谁能保证黄家会永远富,程家会永远不富裕呢,她坚信程家在自己的三个儿子手里一定会变富。   程立柏道:“远得都不说了,趁着这一次根生和春生帮了阮家,你让根生和春生多去阮家,多往阮秀跟前凑,你这个当娘的要给他们牵一牵线才行。”   程罗氏点头,说她晓得怎么办,让丈夫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继续求花求收藏。 ☆、第6章 祭灶(一)   阮茂金虽然被老婆逼着去了爹娘屋里,但他压根就没有提阮菱的事情,而是说明天祭灶的事情。   明天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都要祭灶,阮家也一样,并且这祭灶仪式只有男人才能参加。阮家从阮老爷子到阮安,一共六个男丁,自从阮茂金和阮茂银成亲之后,这每年祭灶就分别由他们两个轮流负责准备。   今年轮到阮茂金,所以他上爹娘屋里,跟他爹说的就是今年祭灶的事情。   “猪头下晌就炖好,鱼晚上炸,然后做灶糖,春联还是由阿爹来写……”   阮老爷子抽着水烟,听着大儿子说祭灶的事,不时微微点头。虽然每年祭灶都是这样,但他绝不觉得繁琐,而是每年都郑重其事,因为阮老爷子认为祭灶是一年承前启后的大事,跟阮家的家运息息相关,马虎不得。   听完大儿子关于祭灶的准备工作之后,他老生常谈地叮嘱阮茂金,这准备祭灶的东西要诚心诚意,要高高兴兴。   阮茂金听到这里,原本板正的脸好像瞬间石化了,僵硬了许多。   阮家的女人们虽然不参加祭灶,可是祭灶需要的东西却是她们做的,今年轮到阮茂金,就该他老婆阮鲁氏下厨做这些祭灶的东西。阮鲁氏昨晚跟阮茂金闹了半宿,今天一早就要赌气回娘家去,还是阮茂金又拦又哄才把她给留下来了。阮茂金想起来老爹屋子里时可是答应了她,要把昨天晚上商量帮阮菱的事情再跟老爹说道说道的,这要是不说下,回去给不了老婆交代,恐怕她是绝不高兴下厨去做供给灶王爷的食物的。甚至她还有可能撂挑子不干,这么一来不是给自己拖后腿吗,祭灶的事情搞砸了,怕是他们两口子都会被爹娘责怪。要是来年阮家的收成不好,那他们就会成为阮家的罪人了。   一想到这种后果,阮茂金不担心才怪,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也是正常得很。   阮老爷子早把大儿子的表情看在眼里,其实他提这句话,就是想要提醒大儿子要把老婆哄好,至少这准备祭灶的食物不能出差错。他固执地认为做祭灶的供品的女人必须要高高兴兴地去做,灶王爷享用了这样的供品,才会给阮家来年带来好运。   为了阮家来年的好运,他已经准备接着往下主动说起给大儿子二十块银元,让他去镇上的药店里买上一些虎骨给范家送去,让范家用来做药酒,给范成斌喝。本地人都认为虎骨是强筋健骨的好东西,拿来泡酒更对身体有好处。阮老爷打算交待大儿子要买老虎的膝盖骨,那个部位的虎骨泡酒喝了,范成斌的腿伤好得更快不说,就算断了腿,好了也不会瘸。   其实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腿断了该瘸还是会瘸,不会因为喝了虎骨酒腿就真不会瘸了。但这么做了,无疑对范家是一种安慰。   “阿爹,大哥,你们都在啊?”阮老爷子正想说话时,西屋的门被推开,阮茂银笑着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直接走到阮老爷子还有阮茂金坐着的四方小桌旁,拉了一根条凳过来坐下。   不等他爹和他哥说话,阮茂银已经开口了:“阿贵她娘让我来问一问大哥,今年做祭灶的东西要不要她帮忙?昨晚听见大哥跟大嫂闹了半宿,怕大嫂跟大哥置气,不好好做祭灶的东西,所以叫我来问一问。”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阮茂金正担心这个呢,他二弟来就说出来了,还是当着他爹说的,这让阮茂金的脸有点儿挂不住。昨天就是他这个弟弟那么一说,他爹娘就改了主意,自己回去还跟老婆大闹了一场。想到是亲兄弟,阮茂金没有怨恨上二弟。没想到,今天他又来说这些戳心的话,阮茂金有点儿生气了,硬邦邦道:“你大嫂不是那样分不清轻重的人,你们的好心我这做大哥的心领了。”   “茂银,你没事干就去砍些柴火,不要在这里磨牙。”阮老爷子发话了,他看出来大儿子跟二儿子说话带气。而大儿子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二儿子进来说了不好听的话。   这个小儿子从小就要受宠些,这让他从来都不晓得要让一让大儿子这个大哥。他是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怕得罪人。   “阿爹,我还有句话,跟大哥说了就走。”看出来老爹在撵自己了,阮茂银厚脸皮地笑一笑,接着看向阮茂金用苦口婆心地语气把昨晚跟老婆阮齐氏说的那些话说出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老爹的表情,果然如同意料中的那样,看到老爹从一开始不停抽着水烟,听得漫不经心,仿佛根本不相信他能说出什么好话,到后面停止了抽水烟,认真听起来。   其实,他来爹娘的屋子里是他老婆叫他来的。   他老婆瞧见大哥进了北边爹娘的屋,就跑进屋去让他跟着去瞧瞧,她说一定是他大哥又去找公婆说阮菱的事情了,看来大哥和大嫂还没死心。   阮茂银一听就跟着过来了。   进屋后,他倒是没听到老爹跟大哥说阮菱的事情,于是自己倒先提起来这件事了。   阮茂银说完后,阮茂金的脸色和缓些了,他低头琢磨二弟说的话,觉得也真是在理。   阮老爷子呢,听了二儿子的话之后,续又抽上了水烟。尽管他没吭声,但他也跟阮茂金一样,觉得老二这一次没有胡说八道。看来这给老大二十块银元去买贵重的虎骨给范家送去的事情得缓一缓。   毕竟二十块银元,这可是阮家一家人省吃俭用好几个月才能攒起来的,拿出去阮老爷子也心疼,就算这钱将来算在老大头上,他也心疼。   只是,要是不给老大一个说法,阮老爷子又担心老大回去跟他老婆闹起来,阮鲁氏到时候做祭灶的供品不欢喜,以至于供品做不好,灶王爷吃出来不欢喜的味道,来年阮家的运气不好。   阮茂银说完话后,见老爹和大哥都没吭声,在想事的样子,便又说了:“大哥,既然你不想你弟妹来帮你们做祭灶的东西,那就让阿娘做吧,阿娘做了几十年的供给灶王爷的祭品,她的手艺最好。”   “好。”阮老爷子和阮茂金异口同声道。   阮茂银的主意一下子就解决了他们父子俩的难题,他们心里都是一松。   “那我先出去了,我去柴房看看。”见目的达到,阮茂银也不想坐在这里磨牙了,站起来,笑着撂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阮茂金见解决了因为老婆吵闹不肯做祭灶的祭品的事情,以及听了一耳朵二弟的阮家不用给范家好处的理由之后,也觉得可以回屋了。   阮老爷子没有再留大儿子说话,当然他也没有把原先准备给大儿子买虎骨的二十块银元给他,他只交待大儿子回去好好准备祭灶的事情,要是大儿媳妇不做祭品,就来跟自己说一声,他会让老伴儿去做。   阮茂金点点头,径直出去了。   两个儿子前后脚出去了,在东屋里归置过年的东西的阮赵氏又进了屋。她问阮老爷子,把二十块银元给老大没。   阮老爷子告诉她没给,他把老二刚才说的话对她说了。   阮赵氏听完,就夸还是二儿子聪明有脑子,她还说老大两口子都是拎不清的人。以后家里有事情,多找二儿子来商量就行,老大两口子就别喊来了,叫来不但出不了什么好主意,还尽添乱。   她还说,她就等着看老大媳妇是不是还要瞎闹,这可是过年,要是老大媳妇真置气不做明天祭灶的东西,她就去做。   不过,她去做可以,做了,以后老大媳妇也别想再做,取消老大一家人以后祭灶的资格。因为老大媳妇还给了孙媳妇一个坏榜样,为了个人的私事,坏了阮家一家人要办的正经事,这样的媳妇不能给她脸……   阮赵氏愤愤地说着,阮老爷子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叫他别说了,然后说他出去转一转去。   阮老爷子提着撮箕出了门,他农闲时出去转也不是真空着手溜达,他会手里提着一个撮箕,撮箕里放一个小铲子。   围着村子的土路转上一圈儿,要是看见路上有牲畜的粪便就用小铲子铲起来,放进撮箕里提着回来,再倒到院子旁边的阮家菜地里。种菜用不完,就用这些肥来肥田,能让庄稼长得更好。   阮茂金和阮茂银两兄弟从北边屋里出来,阮茂银假模假式地进了柴房,在里头偷看自己家屋前没人,这才出来,溜出了门儿。他往村头卖杂货的赵家疾步而去,那里农闲的时候是村里爱赌钱的村民喜欢去的地方,那里可以打三十二张牌的骨牌,也可以押牌宝。每年从进了腊月开始到正月十五,卖杂货的赵家都会聚集起一批赌徒,阮茂银也喜欢去玩一玩,但他从来不玩大的,每次输赢也就是几个角洋,或者几百个铜钱。今年不用他跟老婆准备祭灶的祭品,他乐得清闲,当然要去拼一拼手气,赌上两把。   至于阮茂金随后出来,他看到阮茂银进了柴房,还以为他二弟真得听老爹的去砍些柴火出来呢。   他进了自己屋,阮鲁氏正在屋里等着他呢。   这会儿,他已经心里有底了,就去屋子里的柜子上把自己宝贝似的水烟筒拿下来,点了烟抽起来。   阮鲁氏见他轻松的模样,还以为他会告诉自己一个好消息,谁想阮茂金吸了几口水烟,倒把他二弟说的那些说给了阮鲁氏听。   “你……你个不长脑子的东西,离婚,你竟让阿菱离婚?”阮鲁氏一听两眼冒火,气得发抖道,“这里不是上海,一个女人离了婚,又能找多好的婆家?更何况我们这里是东河村,你去看看,这村里谁家的闺女离婚回娘家的?”   阮茂金说他没有让阿菱离婚的意思,只是说阮家犯不上去讨好范家而已,因为范成斌真瘸了,也找不着阿菱那么漂亮的女子做老婆。   “什么犯不上讨好范家,我看是你们阮家舍不得花钱,我可真没想到,你们对阮家的骨血这样心狠,眼睛里就只有钱!”阮鲁氏咬牙切齿道。   阮茂金听不得阮鲁氏指责阮家人心狠爱钱,便说:“你嫁到阮家也小二十年了,你早就是阮家人了,你这样说就是说你自己。再说了,阿菱嫁人了,她以后也会成为范家人,跟咱们是两家人。咱们拿着钱去给范家,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我阿爹和阿娘不乐意,我二弟反对,他们没什么不对!反倒是你,这要过年了,你这么吵吵闹闹,让外人听了笑话我们阮家。别说外人了,就是咱们家里,还有阿平媳妇呢,你可得给她做个榜样。不然,将来等你老了,她也有样学样,像你这样,到时候你可别说她不孝顺,胳膊肘往外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留评的小天使。继续求收藏,求花! ☆、第7章 祭灶(二)   阮秀和大哥阮平回到家很快就晓得爹娘又闹架了。   他们的爹蹲在紧闭房门的屋子前,正愁眉不展地抽着水烟呢。   见到阮平和阮秀从隔壁程家回来,阮茂金点手招呼一双儿女到跟前,用一种十分温和的语气,恳求他们去劝劝他们的娘,快些出来去做晌午饭,今天该他们这边做饭。吃完午饭,还要做明天祭灶的那些祭品。   要是他们的娘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拧起了粗眉毛,搓着手说:“咱们怕是要被你阿爷和阿奶骂了。”   阮平着急地问:“阿爹,你怎么和娘又吵上了,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阮茂金咳咳两声,含混地告诉儿子还是为了阮菱的事情,他娘非要自己去跟他阿爷阿奶说,让阮家给些好处给范家,让范家得了阮家的好处,对阮菱好点儿。结果,不但他二叔反对,就是他阿爷和阿奶也不赞成,这事情就搁置下来了。今天早晨,他娘逼着自己再去跟他阿爷说,自己去了,听了他二叔的话之后,就回来跟他娘说了,结果他娘就又闹上了。   说到这里,他叹气道:“哎,你阿娘就为这个不高兴呢。你阿娘最疼你,你去劝劝她,要以阮家为重,阿菱的事情看看再说。你说,这世上哪有才把姑娘嫁出去,就给姑娘的婆家拿好处的,这样显得你二妹的娘家矮人一头。还有,好像是咱们阮家硬要把女儿嫁给范成斌一样。”   阮秀和阮平听了,这下子明白过来昨晚还有今天他们的爹娘闹架的原因。   “那,阿爹,我去试一试,劝一劝阿娘。”阮平这个做儿子的从来就把自己当成阮家大房这边顶大梁的人,所以他答应了他爹的恳求敲门了。   他一边敲着门,一边喊他娘开门。   可屋子里的他娘没答应他,隐约阮平能到啜泣声。   于是阮平就使出了杀手锏:“阿娘,你开门去看看宝儿,宝儿昨天晚上踢被子受了凉……”   话还没说完呢,屋门就被人从里一下子拉开了,只见红着眼睛的阮鲁氏一把抓住阮平的手臂,紧张地追问他,宝儿发热没有,拉没拉,吐没吐。   阮平和俞桂花成亲三年,生了一个小女儿宝儿才两岁,从小身子就有些弱,爱生病。   自从宝儿出生,家里人没少为她操心过,特别是俞桂花这个当娘的还有阮鲁氏这个当阿奶的。每次只要宝儿一生病,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就紧张焦虑得不行。她们太疼孩子,这就是被阮平发现的软肋。   所以阮茂金怎么在外面敲门说些好听的话来哄老婆开门,她也不开。   阮平来这么一说,阮鲁氏就赶忙来开门了。她都没过脑子想的,只要一听到宝儿生病,她就着急忙慌地要去看孙女。   “走,阿娘,我带你去看看宝儿。”阮平反手抓住他娘的衣袖,往他那屋走。   趁着他娘不注意,他朝着他爹还有阮秀眨了眨眼,那意思是他成功叫他娘开门了,接下来看他的。   阮茂金绷着没笑,赶忙进了屋,阮秀则是跟在大哥后面往他跟大嫂住着的那间屋子里去,她倒想看一看大哥是怎么把娘说服的,让她不吵不闹地去做晌午饭,还有做明天祭灶用的祭品。   阮鲁氏跟着儿子进了西边最边上的那间屋,看到了宝儿好好地在屋子里玩,就晓得自己被儿子骗了。   想发气的时候,被宝儿发现她来了,宝儿就跑过来亲热地抱住她的腿,喊阿奶抱抱。   看着可爱的孙女,又看到望着她笑的儿子,阮鲁氏的气也发作不出来了,她把宝儿抱起来,亲孩子的小脸,叮嘱她外面天冷,就在屋子玩儿。   宝儿就叫阮鲁氏陪她玩,阮鲁氏笑眯眯地答应了。   看到娘笑了,阮平就凑到她身边说开了,他劝阮鲁氏别在要过年的这个时候跟他爹吵,当然他这个当大哥的也疼二妹。只是他觉得阮菱才嫁过去没几天,昨天不是他跟爹娘才去西河村看望了妹夫吗,而且也送了些药过去,虽然那些药不怎么值钱,但那代表了阮家的心意。要是范家是知礼的人家,他们就不会计较送去的东西的贵贱,要是他们计较的话,说明他们家也不咋样。如果范家是爱计较的人家,那么阮家也犯不上要低上一头,给他们什么大好处,不然他们以后得寸进尺,阮家不拿好东西给他们送去,他们就对阮菱不好,如此一来,还有完没完。   阮秀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大哥说得有些道理,而且,他觉得大哥对娘说话,细声细气的,还带着笑,这样的语气听着都觉得舒服,就算是意见,听的人也愿意接受。   果然,阮平这样一说,阮鲁氏听进去了,她踌躇了一会儿,问大儿子,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要是范家对阿菱不好,是不是以后让女儿和女婿离婚?   “离婚?阿娘,你想得太远了。咱们这里无论男方女方离婚都不好听,范家就算因为妹夫来迎亲腿伤了,心里不舒服,也不至于要离婚的。到底怎么样,等阿菱回门儿的时候问问她再说罢。”   “昨天亲家和亲家母说女婿的腿伤了,阿菱三朝怕是回不了门儿。”   “阿菱过完年总要回来一次吧,到时候再问她。阿娘今天要做的就是去帮阿爹准备祭灶的祭品,不然二叔和二婶又要在阿爷和阿奶跟前说阿娘的不是了,阿娘不能让他们得逞。”   “对呀,阿平你不提醒我这一茬,我都忘了,我这就去做晌午饭去!”   “阿娘,我叫桂花来帮你。”   “好,你带着宝儿吧,记住,别把她抱出去玩儿,小心受凉,宝儿身子弱。”   “知道了,阿娘,来,把宝儿给我吧。”   阮平接过女儿宝儿,阮鲁氏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等她一出屋子,阮秀就向大哥竖起了大拇指:“大哥,你真行!”   “学着点儿,哈哈!”阮平得意地咧嘴笑道。   阮秀撂下一句我也去帮阿娘做饭,跟在阮鲁氏身后去了厨房。   等到阮家的厨房的烟囱冒出缭缭青烟,阮赵氏和阮齐氏都知道阮鲁氏去做饭了,心里难免失望。   阮茂金知道儿子劝服了老婆,老婆去做饭了则是放心了,他真怕老婆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赌气,撂挑子不干呢。   阮家的院子里飘起饭菜的香味时,阮老爷子和阮茂银也回来了,他们也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听到了厨房里阮鲁氏和儿媳俞桂花以及女儿阮秀的说笑声,看到了她们忙碌的身影。   阮老爷子心里高兴,脸上有了笑,阮茂银则是微微失望,再加上刚才他去村头赵家押牌宝,输了几个角洋,心情就不好了。他黑着个脸进屋,跟同样心里不痛快的老婆阮齐氏拌了几句嘴。   晌午一家人在一起吃饭,阮老爷子跟大儿子这边的人吃饭吃得痛快。   阮赵氏跟小儿子这边一家人吃得就有些索然无味,除了阮贵和阮香。   吃完晌午饭,阮秀跟嫂子一起收碗洗碗,阮鲁氏去了厨房,准备做明天祭灶用的祭品了。   首先是办正席酒时就买回来,放在外面冻着的猪头,拿进来用温水洗了,拿铁夹子夹毛。猪头毛多,阮秀跟嫂子洗完碗也来帮忙了。她们端了小板凳来坐在她旁边,一人手里拿个夹毛的夹子,各人负责一片。   三个人一边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一边干活,半个小时之后猪头上的毛夹得也差不多了。   俞桂花去把柴灶烧起来,阮鲁氏拿火钳夹着猪头放到灶里去烧,把猪头上的那些夹不着的细毛给烧掉。   烧掉细毛,阮秀早就从水缸里面舀了水出来,阮鲁氏把烧过的猪头放进去,阮秀手里拿着菜刀,把猪头上烧焦的那些地方给刮掉。又拿清水洗一遍之后,她把猪头交给了她娘。   阮鲁氏把打整干净的猪头放到菜板上,拿起菜刀熟练地从猪头后面劈开,剃去骨头和猪脑,再把猪头放到冷水里泡两个小时,漂干净血污。   漂猪头的空闲时间,阮鲁氏没闲着,她把前几天用黄米谷子发芽的碎谷子和煮成饭的小黄米发酵的糊糊从缸里取出来,放到热锅里煎熬成半干的浆糊。接着她再把这些浆糊取出来放缸里,晾一会儿,等到不烫手了,她就把那些浆糊从缸子里舀出来,放到一个案板上,速度极快地把它们搓成长条状,用菜刀切成一截截长短差不多的两指宽的条条,整齐地码在另外的竹子簸箕里面。   二十多斤小黄米熬成的糖糊糊,就在阮鲁氏的手下变成了大小和长度查不多的灶糖。   这些灶糖拿到屋子外面冻上一夜,明天早晨起来,就会变成咬起来嘎巴脆的淡黄色的灶糖了。   灶糖做完,原先漂着的猪头也差不多漂干净血水了。   阮鲁氏把猪头捞出来,叫儿媳俞桂花烧一锅开水,然后把猪头放进去煮二十分钟左右,又捞出来放到阮秀舀来的一盆子清水里面刮洗。刮洗完,用菜刀把猪嘴猪眼舌头这些都处理了。   俞桂花在大铁锅里加满清水,灶里烧大火,阮鲁氏把处理好的猪头放进去,煮了两次,猪头七成熟的时候捞出来。大铁锅里的水倒掉,在铁锅里用竹箅垫底,铺上姜片葱结,把猪头肉猪舌这些放到锅里。加进去冰糖、酱油、料酒、香料袋、清水,盖上锅盖,用旺火烧开,再用小火焖一个多小时,这献给灶王爷的祭品就做好了。   等到喷香扑鼻颜色金黄的猪头烧好,放进每年祭灶用的那个青花大磁盘里面,又到了阮家吃晚饭的时候。   阮鲁氏马不停蹄地做晚饭,俞桂花和阮秀打下手。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三个人才坐下来歇了口气,可祭品里面的炸鱼还没做,这一下午就过去了。 ☆、第8章 祭灶(三)   阮家隔壁的程家从吃了中午饭之后也开始做祭灶的祭品了。   因为程家的两个儿子,只有老大程立柏娶妻生子,老二程立松一辈子在外鬼混没成家,所以这做祭灶的祭品的事情就由老太太程张氏,还有儿媳程罗氏负责了。   跟阮家做的祭灶的祭品大致相同,另外稍有不同的是程家会做祖传的酱鸭子。这种酱鸭每年在祭灶前做上十几只,,除了一只用来祭灶,三四只过年期间自家人吃,剩下的都会拿去送人。   今年做这个酱鸭的时候,程罗氏早已经跟丈夫程立柏商量好了,要多做几只,给隔壁阮家送去,而且她打算叫自己的两个儿子送过去。   程家做酱鸭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都是婆婆教给媳妇,连女儿也不教的。所以程老太太从婆婆手里学了来,又教给大儿媳程罗氏。   程罗氏在两个儿子没成亲之前,是不可能有女人来帮忙的。   好不容易两个儿子到了成亲的年纪,程罗氏就希望两个儿子明年把亲事办了,到时候也好有两个儿媳来帮忙,自己撩开手不说,婆婆也能撩开手。自从成为程家的媳妇开始,到现在快小二十年了,都是她跟婆婆每年做祭灶的祭品。不但如此,一年到底,差不多也是她跟婆婆做饭洗衣,几十年下来她也想歇一歇了。   婆媳两个人今年做祭灶的祭品时,说得最多的就是程根生和程春生的亲事。   程老太太的意思是争取过完年,到立夏之前,就给自己的孙子根生定下来一门亲事,然后到八月就可以成亲。至于春生在他大哥定下亲事之后就给他定,定下之后,最好是八月之后,十二月之前,就把媳妇娶进门。   来年在过年之前,把两个孩子的亲事都办了,明年过年的时候,就该由两个新进门的媳妇学着做祭灶的祭品了。   要是那样的话,她不晓得多高兴。   程罗氏说自己也是这样想的,眼下,她觉得隔壁阮家的三丫头是合适的媳妇人选,就是不晓得以后哪个儿子有福气,可以娶她。   程老太太一边调制做酱鸭的酱,一边说:“这事儿,我看关键还是要看人家阮家三丫头到底喜欢根生还是春生,要是她两个都不喜欢,咱们就要赶紧另外找合适的人家的姑娘。你别剃头挑子一头热,到时候反而耽搁了我的两个孙子。还有啊,你跟老大问了根生和春生话没有,他们两个心里对阮家三丫头是个什么意思。两边都弄清楚了,咱们才好使劲儿。”   程罗氏点点头:“娘说得是,就依娘的办。今天把酱鸭做好了,我就叫根生和春生来,问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程老太太:“我们一人问一个,我问根生,你问春生。”   程罗氏:“好。”   婆媳两个人把十来只鸭子洗干净飞水后,又给鸭子涂抹上程家特制的酱料。   涂上酱料之后,需要把鸭子晾上一个小时左右,好让鸭子入味。   这个时间,程老太太和程罗氏就利用上了。   她们分别去找到程根生和程春生问他们两个对隔壁的阮秀是个什么意思。   程根生好半天不说话,可把程老太太急坏了,叫他快说呀,她还向孙子解释,她问他对阮秀什么意思,就是问他喜欢不喜欢阮秀。要是他喜欢,就点点头。   又等了一会儿,程根生点头。   程老太太笑了,念叨程根生,说他从小到大又勤快又孝顺,可就是这嘴巴太笨不会说。瞧上了喜欢的姑娘,嘴巴里也要说出来才行呢,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喜欢人家。以及现在是民国了,不像以前,亲事都是家里的爹娘给定了就是,媳妇进门都没瞧见过人。现在的姑娘家嫁人,还要相人呢,更别说要是都是本村的,常常见面,要是嘴不甜,就给那些嘴甜的后生占了先了。   说到这里,程老太太忽然想到了她的第二个孙子春生,春生不就是跟他大哥两样吗,嘴甜会说话,这村里不少姑娘喜欢跟他说说笑笑。说不定隔壁阮家的三丫头也喜欢春生那样的呢,要是那样的话,根生就只有另外找了。   不晓得春生是不是也喜欢阮家三丫头呢?   隔壁屋子里,程罗氏正在跟自己的二儿子春生说话,她问的是跟程老太太一样的话,就是春生对阮秀什么意思。   程罗氏的话音刚落,程春生就笑着说:“我喜欢阮秀。”   “哪种喜欢?”程罗氏笑了,开玩笑一样追问儿子。   程春生答得干脆:“我想要娶她做媳妇!”   程罗氏高兴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字,并让他别乱跑,一会儿酱鸭子做好了,让他给隔壁阮家送两只过去。   程春生立即明白了他阿娘的意思,乐呵呵地笑了,说他随叫随到。   程罗氏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吧。”   程春生跑出去了,程罗氏去厨房跟婆婆碰头。   两人在灶前站着把问话的情况告诉对方,结果跟她们预想的查不多,根生和春生果然都喜欢阮秀。   那接下来就该问阮秀那丫头了。   不过程罗氏担心问阮秀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谁家姑娘都不会告诉别人,她喜欢谁,更何况有可能成为自己婆婆的女人。   “那怎么办?”程老太太犯愁了。   程罗氏想一想说:“我这个当阿娘的给他们两个一样牵线,最后谁讨了阮家三丫头的喜欢,就是谁的本事。”   程老太太一听就撇嘴:“根生象木头,最不容易讨姑娘喜欢。这样一来,春生占优,阮家三丫头当然喜欢春生了。”   程罗氏摊手:“那也没有办法,娘不是说了,还要看人家姑娘喜欢谁吗?”   程老太太叹口气,道:“看来,我这个做阿奶的要给跟生另外找人了。不过,我这把岁数也不是白活的,过了年,我就托人访一访这附近几个村有没有合适咱们家根生的人。根生的亲事呀,还是要靠我们替他张罗,他嘴笨,人老实,哄不来媳妇的。”   程罗氏便说那就要婆婆多费心了。   婆媳两个接着干活,到吃晚饭之前,把所有的明天祭灶的祭品都做出来了。   吃完晚饭,程罗氏叫来了大儿子和儿子,把用干荷叶包着的酱鸭子一人给了他们两只,叫他们两兄弟拿着酱鸭子给隔壁的阮家送去,至于怎么说话才能让阮家收下,就看他们的了。   程罗氏叫大儿子根生先去送。   根生也不问为什么让他先去,接了酱鸭子,就踩着泥泞的路去了隔壁阮家。   阮家大门这个时候还没有关,根生进去后看到厨房人多亮堂,直接就过去了。   到了厨房门口一看,只见厨房里面阮鲁氏领着儿媳妇俞桂花,还有阮秀正在那里忙呢。   阮秀在洗碗筷,俞桂花在灶前烧火,大铁锅里的油滋啦滋啦响,灶台上放着一个木盆子,里面有不少洗干净的青鱼。   程根生就知道这是阮家的女人们要做每年都要做的祭品炸鱼了。   他站在门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喊人,但他身材高大,往门口一站,门外的冷风都少刮进来了一些。   阮秀首先就感觉到了,她看到程根生手里拿着东西站在门口犹豫的样子,就忙转脸看向她娘喊:“阿娘,隔壁根生大哥来了。”   阮鲁氏一听,就往厨房门口走去,笑着问程根生这是要来吃阮家的炸鱼吗?   程根生把手里干荷叶包着的酱鸭子递过去,让阮鲁氏收下,说这是他娘让送过来的。   阮鲁氏赶忙拒绝,她道:“我们不能要,你跟你兄弟才帮了我女儿和女婿,春生还受了伤,我们已经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了,你们还送东西来。不行,你拿回去吧,要收了,我们更加过意不去了。”   她这么一推辞,程根生就当真了,他不晓得怎么说好,呆了一会儿,他说:“那我回去了。”   说完,手里拿着那两只酱鸭子转身踩着泥泞的路往家走。   阮鲁氏在他后面喊:“替我多谢你娘。”   寒风里传来程根生含混的答应声。   阮鲁氏犹然在说隔壁的程家人太客气了,说这个话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女儿阮秀。   回身,她走到灶前,看到铁锅里的油冒烟了,就把木盆子里的青鱼下了两条最大的进油锅里。   这两条最大的炸好是要给灶王爷享用的,剩下的几条则是用来在过年期间待客。家里来人了,这鱼会被拿出来炖或者烧。   才把大铁锅里的两条大青鱼炸了一面,阮鲁氏给两条鱼翻了面,院子里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一听,就不像是阮家人。   阮鲁氏对于阮家人的脚步声很熟悉,这个脚步声一听就不是阮家人的。   她往厨房门口看去,过然看到了不是阮家人的人走过来了,那个人走到厨房门口,立刻就笑着喊人:“阮家阿姨,俞家阿嫂,阿秀妹妹。”   然后他接着说:“我们家做了家传的酱鸭,这鸭子味道鲜美,我们一家人都想让邻居们也尝一尝我阿奶和阿娘的手艺。所以,我就拿了两只给你们送来了。你们可不要嫌弃只有两只啊,还请收下我们的心意。”   程春生手里拿着两只由干枯荷叶包着的酱鸭站在阮家厨房门口,这么一笑着说话,简直让屋子里的女人们觉得如沐春风。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个俊朗的年轻人,话又说得那么甜。   阮秀看向她娘,想知道这一次她阿娘还会拒绝程家人送来的东西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得稍微晚点儿。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9章 祭灶(四)   阮鲁氏没有再像拒绝程根生一样拒绝程春生。   理由跟阮秀猜得也差不多,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个笑脸人手上还有伤呢,还是为了救阮菱和范成斌受的伤。再说了,程春生说话那么好听,嘴又那么甜,那么会喊人。   “春生啊,你真是有心了,还特意送酱鸭过来。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再回去,我们这里正在炸鱼呢,炸好了,你带两条回去。”阮鲁氏走过去接了他手上的酱鸭子笑道。   程春生大方地说声好,接着进屋来,抢着要帮阮秀洗碗。   阮秀不让他洗,说他手伤了,在一边歇着就好。   程春生又要去帮俞桂花烧火,俞桂花当然更不会让他帮忙。   眼看,他又要去帮阮鲁氏炸鱼,阮鲁氏扯了张竹椅子过来,按他坐下,告诉他这个鱼更不能让他炸,炸鱼讲究火候,一个不小心就要炸胡了。   “你呀,就坐着等着就是,一会儿我就炸好了。”   “好。”   程春生笑着答应了,规规矩矩坐在竹椅上等着。   他坐得虽然规矩,可嘴巴却没闲着,不时跟屋子里的女人们说笑几句。他尤其爱跟阮秀搭话,说的都是阮秀感兴趣的东西,比如九亭镇的布店里面又有什么新花色的布卖,今年镇子上流行什么花样款式的衣裙,还有新出的鞋子花样都有些什么。   程春生说的这些话,不但阮秀爱听,就是阮鲁氏和俞桂花也爱听。   她们是农村里的女人,很少接触这些,平常家里缺什么东西都是阮家的男人们去九亭镇买回来。就是今年的冬衣还是用阮家旧年积攒下的布和棉花做的,都是阮家的女人自己裁剪缝制。说起来阮鲁氏都有三四年没去镇子上的布店买过布了,当然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花色的布。   阮秀刚穿过来的时候是看不惯这个时代的女人的穿着的,尤其是这村庄里的女人们的打扮。   已婚女人们多数梳的圆髻,用一根银簪子绾发,穿着宽大的上衣,因为日常劳作,女人们多数会穿扎住裤腿的肥大的裤子。至于衣服和裤子的颜色多数都是蓝色黑色这两种,十分单调,要去赶集或者见客的时候,才会换有点儿颜色的衣裳,以及穿上裙子。   这个地方的人婚丧嫁娶,送的礼里面多半都会有布或者绸缎,因此家家户户的柜子里面都叠着一层层的布匹床单,有的人家里面甚至会有几十年前收的布。有这么多布,所以会有不少人家好几年都不会进布店去买布,特别是像阮家这样在村庄上的人家,更是这样。   穿过来两年多,阮秀就没有跟着家里的人一起进过镇上的布店。   程春生说的关于镇子上布店里面新花色的布料以及新款式的衣裙的话题,恰恰是女人们感兴趣的。   一时之间,阮秀等人呢都听住了,阮鲁氏还炸胡了一条鱼。   阮秀听着听着,开玩笑地问他对这些布匹还有女人穿的衣裳这么感兴趣,难不成打算以后不种田了,要进城去也开一家布店吗?   程春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   阮秀的嫂子俞桂花见状就笑着说多半程春生去看那些,是想将来送给中意的姑娘好布匹,用来裁衣服。   程春生又笑,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阮秀看了,觉得吧,这个程春生有个好性格,笑口常开,让人看见了心情愉快,大概这也算是见人就发一份儿福利?   阮鲁氏见程春生笑,也多看了他两眼,她把先炸好的晾好的鱼用筷子夹出来两条,依旧找出来两张干荷叶包起来,交给程春生,让他带回去。并让他带话给他爹娘,感谢他们送过来的酱鸭,改日她会跟丈夫上程家亲自道谢。   程春生笑着说了个“好”字,接着又礼貌地挨个向厨房里的阮鲁氏等人告辞。   阮鲁氏亲自把他送到院子门口,这才返回来,跟儿媳女儿一起把厨房收拾了,另外烧了水来,三人洗了脸洗了脚,各自回屋去睡觉。   回到屋子里,她重新点了灯,看到丈夫阮茂金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睡着没。   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阮鲁氏把一双冰凉的手伸进他衣服里去冰他。   阮茂金一下子睁开了眼,瞪着她,叫她别胡闹,他这才刚睡着。   阮鲁氏偷笑,探出身去把床跟前小方桌上的灯吹灭了,重新钻进被窝。   阮茂金问她是不是捡着金子了,那样笑。   阮鲁氏自然就说起了今天晚上阮家的两个儿子送酱鸭子过来的事情,她说:“你说奇怪不奇怪,程家先叫老大根生送来,我没要,没过一会儿,又叫老二春生送来。春生嘴甜会说话,再加上他又是帮了阿菱的人,人家手臂上还缠着纱布呢,我就没好意思不收,收下了……”   阮茂金笑阮鲁氏眼皮子浅,收了程家两只酱鸭子乐成这样,程家的酱鸭子是好吃,可也用不着跟捡了宝贝一样。   阮鲁氏拿手肘给了阮茂金一肘,道:“我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没看出来,这是程家两口子在考他们的两个儿子,看谁能让咱们收下酱鸭子,谁跟咱们家阿秀说上话么?看来,根生和春生都喜欢咱家阿秀呢,不然程家两口子不会这么做。”   “真是这样?”阮茂金来了兴致,拔高声音问。   阮鲁氏很有信心地说:“就是这样,绝对错不了。”   阮茂金:“那,你收了春生的,是不是说你中意春生啊?”   阮鲁氏沉吟:“……收了春生送来的酱鸭子,是觉着不好推辞他,跟挑上他做阿秀的女婿不相干。”   阮茂金又问:“那阿秀呢,阿秀跟谁说的话多,瞧上谁了?”   阮鲁氏想了想,告诉阮茂金,说话肯定是跟程春生说的多些,那个程根生送酱鸭子来的时候,听说自己不要,就转身回去了,一句话都没跟阮秀说上。但是阮秀跟程春生说的话多些,也不代表阮秀就喜欢程春生啊。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女儿的婚事不能因为阮秀喜欢谁,就要把女儿嫁他。   “可你也不能给阿秀挑个她不喜欢的吧,以后阿秀嫁了人,跟一个喜欢的人过日子,那日子才能过得好。”   “我说了要给阿秀找不喜欢的人吗?”   “那你什么意思?”   “我们要给阿秀找一个咱们看得上,她也看得上的。”   “你看得上的不是那个黄大龙吗?连我也瞧出来了,阿秀不喜欢黄大龙。我也觉得那孩子不踏实,不合适阿秀。”   “你倒说说黄大龙哪里不踏实了,他在家不是样样农活都会做吗?虽然用不着他动手,可是人家的家里的长工不用不是白给工钱吗?”   “我就是觉得他不踏实,一个村里人长得那样,跟城里抽大烟的少爷一样。”   “原来你是嫌弃他长得好,难道男人长得丑的就踏实了?你看程家的那个一辈子没娶妻,在外头鬼混的程立松,他长得又黑又矮。按你的说法,他就该踏实了,结果呢?所以,这男人长得俊,长得丑,跟踏实不踏实一点儿不相关。”   阮茂金被老婆的话给堵住了,不开腔了。   好半天,他问阮鲁氏,她是不是要给女儿阿秀挑黄大龙了。   阮鲁氏道:“等一等吧,阿秀才十五岁,还可以留她在家里一两年呢,看看再说。”   阮茂金最不喜欢想这些不确定的事情,最后撂下一句:“我不管你怎么挑,反正我这个当爹的要让阿秀嫁给喜欢的人,睡觉!”   说完,他翻过身去,背对阮鲁氏,把被子拉上来,蒙住头,努力睡着。   阮鲁氏倒是东想西想了很久才睡着。   隔壁的程家,程罗氏躺在床上也在跟丈夫程立柏说两个儿子送酱鸭子去阮家的事情。   她说:“果然跟我和娘想的一样,根生去送,阮家没收,春生去了,阮家就收了。”   程立柏皱眉问:“你是说阮家接受了春生?”   程罗氏:“不好说,不过觉得春生更讨人喜欢,他比根生更容易成。”   程立柏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程罗氏,那是不是以后就要给根生另外找媳妇了。   “早了点儿,这才头一次试一试他们,娘跟我虽然想他们早点儿成亲,可也不能乱点鸳鸯。再看看,到来年五六月份,看这件事能水落石出不。”   “也是,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急不得。”   ……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四,雪后初勤。阮家的女人们一早起来打扫院子和屋子,她们要把阮家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俗称“除尘”。   今天也不分房头了,阮赵氏指挥着儿媳孙女们把积了薄薄一层雪的院子打扫干净。然后端了水,拿了笤帚去北屋,从她跟阮老爷子住的三间屋开始,扫地,抹擦家具。   女人们有说有笑,一个把小时,就把北边的三间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十分亮堂。   接着,阮赵氏又带着她们去打扫东边西边的十间屋子。   这可费了工夫了,直到中午了才把所有的屋子打扫干净了。   今天轮到阮齐氏做中午饭,她只能揉着发酸的腰,吆喝着自己的女儿阮香跟着她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做饭。   阮香今年十四岁,因为很受她爹和她娘疼爱,平时爱撒娇,挑吃挑喝。但她好在并不懒惰,该干的活儿都能干下来,还干得不差。   从七八岁开始,阮香就下厨房给她娘打下手做饭了。   到十二三岁,一个人也能把一家人的饭给做下来,只是时间要长些。   进了厨房,她熟练地把米淘了放大铁锅里煮,然后让她娘阮齐氏只管烧火,别的活儿她来做。   阮齐氏笑眯眯地答应了,坐在灶台前时不时往灶里塞进去一些柴火,阮香则是把今天一早祖母就交待中午要做的菜洗了,择干净,放到菜板上当当当切起来。   阮家今天中午只需要炒几个素菜就行,再炖上两条昨天晚上炸的鱼,加上一个昨天晚上程春生送来的酱鸭子。   阮香把菜切完,铁锅里的饭也煮熟了,她把饭舀起来沥干,放蒸笼上蒸。   这样做出来的饭干爽有嚼头,还有米汤可以喝,就不用专门做汤了。   阮香用菜刀切酱鸭子的时候,忍不住抓了一块放嘴里吃起来。   阮齐氏看见了,往厨房门外看,低声提醒她快点儿吃,她祖母在外边院子里呢,要是被她祖母发现她偷吃,一定会挨骂。   阮香抓了块净肉吃,不用吐骨头,倒是咬了几下子就吞下去了。   吞下去后,她还舔了舔嘴,说这肉真好吃,可惜了,这程家的酱鸭肉不是年年都能吃到的。往年就只有过年期间去程家做客,才能够吃到。今年还好,程家竟然送了两只过来。   阮齐氏听女儿这么说,就问她真得觉得程家的酱鸭肉那么好吃吗?   阮香点头说真觉得好吃,要是能够学会程家做这个酱鸭子的手艺,她就隔三差五地做来吃,反正她舅舅家里养了几百只鸭子。   阮齐氏便说:“可惜了程家做酱鸭子的手艺只传给儿媳妇,连女儿都不传的,除非当上他们家的媳妇。”   一说到这个话,阮香忽然脸上显露出一些羞涩来。   阮齐氏看见了,突然心里一动,就盯着女儿,低声问:“阿香,你跟娘说个实话,你是不是看上程家兄弟里面的一个了?”   阮香一听,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忙摇头说自己没有。   阮齐氏是过来人,一看女儿的脸红成那样,哪会相信女儿否认的话。她追着问阮香是喜欢程家的哪个儿子,是不是老大程根生?要是他的话,她这个当娘的一定想办法让她如意。   阮香跺脚,着急说:“阿娘,你别胡说了!”   阮齐氏又说:“那是老二程春生吗?”   这下子,阮香也不跺脚了,而是不吭声地继续切菜,看起来更加羞涩的样子。   阮齐氏心里有底了,原来女儿喜欢上程家那个老二程春生了。   要说程春生那个后生长得确实精神,而且又聪明又勤快,遇事还有担当,这次帮阮菱跟范成斌打退那些抢匪就看得出来。那种不要命去跟拿刀的抢匪对打的事情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男人都敢去的,至少在这东河村,甚至西河村,像他那样的后生不多。   以前阮齐氏还觉得程春生那个小子嘴巴会说,人灵活,显得不怎么踏实。但在程春生不怕挨刀出手救范成斌和阮菱之后,阮齐氏对程春生的看法就变了。她觉得女子嫁给程春生那么一个胆大有担当的男子才不会吃亏,因为这样的男人会护着自己的老婆和儿女。   当年她挑上现在的丈夫阮茂银,就是看上了他有男子气,做事情直爽。嫁给阮茂银之后,这些年,她的丈夫都挺护着她和一双儿女。尽管她也晓得丈夫有时候喜欢出去胡混赌钱,但丈夫赌得小,还是逢年过节农闲了才去玩两把,她觉得这也无伤大雅。男人嘛,谁没有个自己喜欢的爱好。就像她公公和大伯子,整天水烟不离手,天天吞云吐雾,比起不抽烟偶尔去赌钱的丈夫也好不了多少。   既然女儿喜欢上程春生了,那她这个当娘的肯定要帮女儿才行。只是女儿今年才十四岁,还不到说亲的年纪,本地的姑娘们都是要满了十五岁才开始说亲的。那个程春生已经十六岁,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要是人家今年就说定了媳妇,等自己女儿明年满了十五岁再去说,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吗? ☆、第10章 怀疑   傍晚的时候,阮老爷子领着阮家的男丁们走进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灶房。   灶房东面的墙上有灶王爷的神龛,神龛下方摆放着一张四方桌。   擦得锃亮的四方桌上摆放着阮家的女人们亲手做的祭品,猪头,鱼,还有灶糖。   阮老爷子亲自给灶王爷上香,领着儿孙们给他磕头,求灶王爷上天替阮家多说些好话,来年让阮家的运道更旺。   祭灶的仪式结束之后,阮家人就围成一桌吃上了小年饭。   小年饭比平时的饭丰盛,鸡鸭鱼肉都有,连孩子们也可以喝点儿米酒。   吃完小年饭,大人孩子坐在阮老爷子和阮赵氏跟前闲聊,屋子里的八仙桌上  摆了瓜子花生蜜饯糖块,泡了茶。   阮老爷子让小辈们随便吃,放开说笑。   一年之中,难得有阮老爷子不板着脸的时候,小年夜就是其中之一。   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比平时睡觉的时辰要晚上一个多小时,大家才各自回屋。   阮齐氏回屋去端了热水来跟丈夫阮茂银一起洗了,上床去躺着,一时睡不着,她就提起了女儿阮香的事情。   她说:“阿香中意隔壁程家的老二程春生哩。”   阮茂银问:“你咋知道的?”   阮齐氏就把今天跟女儿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听到的看到的对阮茂银说了。   阮茂银听完就摇头:“那个程春生哪里有黄家的老大好。程家能跟黄家比吗?阿香要是嫁进黄家,就用不着下地干活,过的日子跟地主婆一样。要是嫁进程家,恐怕什么都要干。黄家的家业将来多半是要传给黄大龙的,黄大龙长得一表人才,不比程春生差。我看你要劝一劝阿香,让她改一改主意,别去喜欢什么程春生了,我看咱们这村里的后生没有比黄大龙好的。”   “可我看出来了,阿香喜欢的是程春生啊,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能让她去喜欢黄大龙。”   “喜欢能当饭吃啊,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理。姑娘家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喜欢谁就是谁?阿香还小,她能知道什么?她的亲事得由我们把关。听我的,把她跟黄大龙凑一块准没错。幸好这清溪村里这两年就只有我们阮家,程家,还有黄家有几个到年纪定亲成亲的孩子。不然,轮不到咱家阿香,早就有女人上门去抢黄大龙做女婿了。”   阮茂银这么一说,阮齐氏原先想要帮女儿嫁给程春生的想法也就动摇了。   她觉得需要看看再说,别那么快下决定,反正女儿的年纪还小,至少还有一年可以让她想清楚,怎么帮女儿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女婿。   ……   阮菱果然三朝的时候没有回门儿,这在阮家人的意料之中,然而阮菱当真没回门儿,阮家人又很失望。   阮鲁氏通过跟阮家走得近的程罗氏和黄刘氏的嘴散布出去如下的话,来解释为何阮菱嫁去了范家三朝不回门,那就是女婿的腿伤了,阮菱要留在夫家照顾他。而且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过年阮菱也不会回娘家了。   然而,阮鲁氏为了维护阮家面子的提前宣传竟然没起到该起的作用。   阮菱在大年初三回娘家了,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一些贺年的礼物。   她见了娘家人笑嘻嘻的,说她过得很好,让娘家人别担心她。   阮鲁氏问她范成斌的腿伤的情况时,她的脸色才没那么好看了,她有点儿黯然地说,他的腿恐怕养不好了。   “这才半个多月,伤筋动骨一百天,再过三个月才晓得好不好,这会儿说不好太早了。”阮鲁氏忙安慰阮菱,心里却在想,这范成斌的腿要真瘸了,女儿阿菱以后的日子就难了。阮家人不愿意出钱给范家好处,看来这哪天要回娘家去娘家人出主意想办法了。   阮菱挤出笑,点头:“阿娘说得对。”   一旁听阮菱和母亲说话的阮秀总觉得阮菱的笑有点儿勉强,就算她在笑也没有笑到眼底去。   吃了晌午饭,阮鲁氏问女儿回婆家去不。   阮菱说要歇一晚才回去,她跟公婆还有丈夫都说了。   晚上,阮菱依旧回从前跟阮秀一起住得那屋去睡觉。两姐妹躺一起说话,阮秀就问黄二龙有没有去西河村找阮菱,还说自从那一天姐姐出嫁,她就没有看见过黄二龙,原先答应阮菱,要把那一把象牙梳子还给黄二龙也没还。   阮菱告诉阮秀,黄二龙并没有去西河村找她的麻烦,要是他真去,就是要把自己逼得没活路。   这话一说出来,阮菱又点儿后悔说快了,怕妹妹阮秀听到之后会起疑心,于是赶忙解释说:“我是说黄二龙再来缠我,婆家的人会怪我……”   “姐,是不是范家怪你嫁过去,让姐夫腿伤了,对你不好,所以你才会说黄二龙再去西河村,就会把你逼得没活路?”阮秀在黑暗中转脸看向枕头一侧的阮菱,想要看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很快发现那是徒劳。她看不清楚阮菱的脸。但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穿越者,正因为在黑暗之中,她看不见阮菱的脸,所以更加敏锐地能听清楚阮菱的语气。   阮菱沉默着,没有回答阮秀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阮秀听到了阮菱的啜泣声。   阮菱绷不住,把嫁到范家去之后遭遇的冷眼和冷遇对阮秀说了,她说范成斌还好,对她还算和气。就只是每次换药的时候,他的脾气不太好。可范家的其他三个人,她公婆小姑子,见到她都是冷言冷语的,尤其是她婆婆,更是明里暗里说阮菱是个扫把星,要不是娶她,儿子不会伤了腿,到如今下不了地。她还说儿子不听话,非要选阮菱这么个扫把星,不然要是听她的,娶她娘家表侄女,不会有这样的祸事。   “呆在范家,就跟呆在一个冰窖里一样。”阮菱这样对阮秀说。   别的女人嫁了人,三朝回门,娘家热热闹闹的,新姑爷给自己长脸。但嫁给范成斌,三朝回门的日子,她只能在他跟前伺候,连提也不敢提三朝回门的事情。好不容易捱过了年,正月初三,她再也忍不了想要回娘家来看一看了,她如今也想通了,一个人回来就一个人回来,反正大家都晓得范成斌的腿伤了,几个月后才能下地走动。   这些话,她也只能对阮秀这个妹子说了,除此之外,在夫家,在娘家,她都找不到人说这样的话。总之,她说出来之后,舒服多了。   “姐夫会变成瘸子吗?”这是阮秀非常关心的问题,因为要是范成斌真成了瘸子,二姐跟姐夫之间就会永远有个结,范家人一看到范成斌的瘸腿,就会埋怨二姐,二姐很可能跟婆家的人关系越来越不好。   一桩表面看起来门当户对,男女登对的很不错的婚事,却因为成亲之日的意外,变成现在这样,阮秀觉得老天爷对她二姐真不公平。   “大夫说他的小腿骨碎了,接起来也难复原,很有可能……”阮菱说不下去了,听起来声音十分沉重,“这话你不要对阿爹阿娘说,晚几个月晓得总要好些。”   阮菱“嗯”一声,算是答应了。   她默默地想,自己也不可能劝二姐离婚,至少现在二姐夫对二姐还算可以。再说了在这个时代,江南乡村离婚的女人回娘家,除了会牵连娘家一起被笑话之外,在家里也处境艰难,再嫁会嫁条件很差的男人。一般的女人在夫家就算做牛做马,一点儿尊严都没有,也不会离婚的。   “阿秀,你说我是不是命不好,千选万选,却选了范成斌?”   “都怪那些出来抢人的抢匪。”   “阿秀,我总觉得那一天来抢人的成心就是不让我好过,我还总觉得是……”   “是什么?”   “黄二龙做的,他报复我。”   “真的?”   听到这里,阮秀一下子坐了起来。   阮菱拉她重新躺下,给她盖上被子,说自己也是猜的,没有证据。   “我也觉得黄二龙从你出嫁那天就消失了有点儿不正常,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他平时跟那些黑道上的人混,很有可能干出来抢人的事情。他要是把你抢走了,你落到他手里,范家肯定要退亲,到时候你还不是只能嫁他。”   “我死也不嫁他的,要是哪天被我查出来真是他干的,我不会让他,让黄家好过的。”   听到阮菱咬着牙恨恨地说这话,阮秀在心里盘算,要不要把二姐的怀疑对爹娘说,让娘别跟那个黄刘氏来往了。   “这话你千万不要对阿爹和阿娘说,都是我猜的,要是阿娘听了,她是急性子,就要去黄家讨说法,到时候得罪人。你跟我发个誓,说你绝对不说出去。”   “……我……姐,你可不要乱来啊,要查黄二龙……”   阮秀不肯发誓,她觉得要真是黄人龙害了二姐,这种事肯定要让爹娘晓得,让村里面的人晓得,让黄家在村里的日子不好过。   她还说她可以帮阮菱去查,阮菱问她有什么办法。   阮秀道:“我就把黄二龙给你的梳子拿去还给黄大龙,顺便问问黄二龙的事情。”   阮菱:“也好。只是难为你了,姐晓得你不喜欢黄大龙。不过,话说回来你看我,当初不喜欢黄二龙选了范成斌,现在成这样。黄大龙也许不是你想得那么差,你再多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了,这周多更点儿。 ☆、第11章 小竹林(一)   第二天早上起来,阮秀吃过了早饭,就把下了饭桌想跑出去玩的弟弟阮安抓住了,她说自己一会儿有点事情,让他跟自己一起去办。   因为阮家就算是过年期间早饭也吃得早,没人敢睡懒觉的,否则阮老爷子要骂人。而阮秀昨天晚上答应了要替二姐去查一查那个黄二龙,所以她打算晚一点儿去黄家找黄大龙打听消息。但她又不愿直接去黄家找黄大龙,村里没有哪个黄花闺女敢上人家的家里去找一个年轻男人说话的,就算没什么事,也怕人说闲话。   所以阮秀打定主意一会儿把阮安叫上,然后自己去村西边那个离黄家有一百多米的竹林等着阮安把黄大龙叫来说话。   阮安问是什么事,阮秀说去了就知道了,先去她屋子里坐一会儿,她那里有二姐带回来的枣糕和糖块。   别看阮安是个十一岁的半大小子了,可提起吃甜食,还是很馋。   就算早饭吃得很饱,这两天又托了灶王爷的福,阮安吃了不少灶糖,可听说阮秀那里有二姐带回来的枣糕和水果味的糖块,还是把他的馋虫勾动了。   笑嘻嘻地跟在阮秀身后进了她的屋子,阮秀把枣糕和糖块拿出来给他吃,姐弟两个说闲话。   阮安吃着糖,问阮秀:“二姐呢,怎么没在屋?”   阮秀告诉他二姐多半被娘叫去爹娘的屋子里说话了,因为二姐吃了晌午饭,下午就要回西河村范家去。   “二姐就不能多在家里玩两天再回去吗?”   “你说得轻松,玩两天,二姐夫怎么办,他跟前不能没人照顾他。”   “不是还有二姐夫的娘还有妹妹吗,她们不是人啊?”   “可二姐嫁给二姐夫了,是他老婆了,老婆就要照顾丈夫……”说到这里,阮秀忽然笑了,瞪阮安一眼,“吃你的糖吧,这些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   跟一个半大小子说什么老婆丈夫的,不是驴头不对马嘴是什么。   阮秀闲不住,拿了个鞋面绣起来打发时间。   在屋子里磨蹭了一个多小时,阮安坐不住,已经好几次想跑出去了,还是阮秀把他给拉住了。   看一看窗外,太阳已经驱散了一些晨雾,看样子差不多八/九点钟了。这个时候,黄家人就算比阮家人起得晚,应该都起来吃过早饭了。   “阿安,咱们走。” 阮秀把鞋面放进小笸箩里,站起来道。   “好勒!”阮安高兴地答应,早就蹦起来,蹿出去了。   姐弟两个出了阮家院子门,浴在薄雾晨光里,一前一后走过穿村而过的那条永清河上的小石桥。再往右一拐,踩着不知道修了多少年,被村里人踩得光滑发亮的石板路,往黄家走。   黄家的院子跟阮家的院子隔着一条河,斜对门儿,要是站在黄家正房的二楼上,还能看见阮家的后院。   走到离黄家还有一百多米的左手边长有一片竹林的小土坡时,阮秀停住了脚步,对弟弟说:“阿安,我就在这个竹林里等你,你去把黄大龙叫来,你悄悄跟他说我找他有事情,别人问起,你就说你阿贵哥叫你来找他,记住了没?”   阮安嘻嘻笑着点头:“记住了,你放心,三姐,我一定帮你把黄大哥叫来。”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阮秀走上土坡,走进还弥漫着雾气的青竹林中,她去了她以前来这里挖竹笋时,喜欢坐着休息的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在一丛青竹林后,离通过竹林的那条小路三四米远,竹林呈一个半圆形。人在竹林里的一块大青石上坐,透过竹子与竹子之间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从竹林间小路上路过的人,但走过小路的人却看不到在那丛青竹之后坐着的人。   阮秀掏出手帕垫在大青石上,坐下去,静静地等着弟弟阮安把黄大龙给带来。冬天的竹林,地面上到处都是枯黄的竹叶还有脱落的那些笋壳,但往上看,就会发现竹林是深青色的,只是比夏天的时候的竹子颜色深一些而已。   在等着阮安把黄大龙带来时,阮秀把那把精致的象牙梳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看,想到二姐阮菱昨天晚上说的话,她真想把这梳子放脚底下给踩烂。但是考虑到这把梳子还有用处,她只能忍耐着,把梳子紧紧地攥在手里。   ……   阮安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跑到了黄家院门前,黄家的房子修得好,连围墙都是粉刷得雪白,两扇院子门上了红漆,院门上还有两个锃亮的黄铜狮子门环。   上前去,抓住一个黄铜狮子门环,阮安使劲儿扣门,门环撞击着大门,发出响亮的“砰砰”声。   院子里有人过来了,还朝着门外的人问:“谁呀?”   一听这声音,阮安就知道是谁了,来的人是黄家最小的幺女黄小莲,黄小莲比阮安小一岁,是个圆脸的老实姑娘。   黄小莲在开门之前又问了一声是谁。   阮安大声说:“是我,阮家老四!”   打开门,黄小莲问阮安:“你来干什么?”   阮安直愣愣道:“我来找你大哥,我阿贵哥有事找他,叫我跑一趟。”   “阿贵哥找?”黄小莲有点儿不太相信阮安的话,因为阮贵平时跟自己大哥的关系很一般。   她还想再问两句的时候,她娘黄刘氏过来了,在她身后问是谁这么早来敲门。   黄小莲转回头告诉她,是阮家老四阮安来了,他是来找大哥的,说是阮贵找大哥有事,阮安来传个话。   黄刘氏听到阮安来了,就走过来,笑眯眯地叫阮安快进来坐一坐。   阮安不肯坐,他说自己堂哥还等着呢,他这就要带着黄大龙一起去。   黄刘氏对于阮贵找自己的儿子,看样子还找得挺急也是不解,不过,她认为阮家人跟黄家人来往密切是好事,就让黄小莲去把大儿子叫来。   在等着女儿去叫儿子过来的时候,黄刘氏就跟阮安闲聊,她问阮家的小年过得怎么样,阮安吃了什么好吃的没有。   这些话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但听到阮安说隔壁程家送了阮家两只酱鸭子,还是程春生送去的,黄刘氏脸上的笑就淡了些。   这时候,黄大龙走出来了,他穿着一身簇新的蓝布棉袍,戴着一顶崭新的瓜皮帽子,就跟九亭镇上的教书先生一样。   看到阮安,他高兴地招呼他:“阿安,听说你阿贵哥找我有事,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阮安摇头,上前去扯着他的袖子就走。   黄大龙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阮安不说话,只是拉着他走,黄刘氏在他们身后喊:“大龙,早些回来。”   黄大龙遥遥地答应:“好的,阿娘。”   阮安拖着他走了一段路,才松了手,低声跟他说:“其实是我三姐找你,我就是来传个话的,我三姐让我别说是她找,所以我才说是我阿贵哥找你。”   黄大龙哼一声,笑道:“我就知道不可能是阿贵找我,我们平时耍不到一起。”   阮安听了,不走了,回身从上到下看他一遍,接着转身又走。   黄大龙走在他身后,问他那么看自己是什么意思。   阮安拖长声音说:“我也认为你不去读书倒在家里种田可惜了。”   其实阮安想说的是,黄大龙太聪明了,那么会猜,跟这种人打交道,心里有点儿不踏实。   阮安在前面走,把黄大龙引着走进了土坡上的竹林,黄大龙就问他:“你姐在这里?”   “三姐,三姐……”阮安没有回答黄大龙的话,而是扬声喊阮秀。   “阿安,我在这里!”阮秀压低声回答。   阮安循着声音走过去,在一丛竹林后面看见了站在一块大青石旁,手里拿着一块沾了一些黄泥的手帕的三姐。   “姐,我把人给你带来了。”阮安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黄大龙道。   阮秀往那边看一眼,接着轻声叮嘱他:“阿安,你在坡底下等我,我跟他说几句话就来,你可别乱跑。” ☆、第12章 小竹林(二)   黄大龙在走向阮秀之前,郑重其事地理了理崭新的棉袍,正了正那一顶崭新的瓜皮小帽。   踩着脚下发出噼啪脆响的笋壳,他一步一步稳当地走着,腰杆挺得笔直。   走到离阮秀两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看着阮秀,微微一笑,缓慢道:“阿秀妹妹找我有事?”   这不废话吗?   阮秀在心里白了黄大龙一眼,本想少说废话,直奔主题,问他黄二龙在哪里的。   不过阮秀并不是真得只有十五岁,而是一个二十七岁有社会经验的穿越者,她习惯了先寒暄几句,再说正题。   还了黄大龙一个微笑,阮秀问:“大龙哥吃过早饭了吗?”   黄大龙点头:“吃过了,阿秀妹妹呢?”   阮秀心想,这个黄大龙可真会装啊,东河村里的人哪个不晓得阮家人向来起得早,平常都是六点多都起来了,七点钟吃早饭,七点半就下地了。如果是农忙的话,还要起得早。现在应该都过了九点了,他还问自己吃过早饭没。   好吧,你装,我也装。   阮秀点头说自己吃过了。   “阿秀妹妹,昨天小年过得好吗?”黄大龙笑着问。   “挺好的,大龙哥小年过得好好吗?”   “不错。”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废话之后,阮秀终于把藏在棉袄袖子里的梳子拿出来了,摊在手上说这是黄二龙给自己,叫自己送给二姐的东西,二姐出嫁那天,让自己把这把梳子还给黄二龙。但是自从二姐出嫁以后这么多天,她都没有看见黄二龙,所以今天叫黄大龙出来,想要问一下黄二龙在家不,要是在家的话,她要亲自把这把梳子还给黄二龙,还有几句自己二姐说的话要亲自说给他听。   “所以,二龙在家里没?”她问黄大龙。   黄大龙摇头:“他不在,过年那天晚上回来了一趟,大年初一就走了,他是悄悄走的,我阿爹阿娘还有我都不晓得。初一早晨,我去他屋里叫他吃早饭,他屋里就没人,我们这才晓得他走了。这两三年来,他都是这样,在家呆着的时候少,说是去九亭镇的学堂里读书,不能在家耽搁……”   “不能耽搁?他?”阮秀失笑,感觉像是听了一个好听的笑话,“那你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黄大龙:“不知道哩。要不这样,你把梳子给我,等他回来,我再转交给他。”   阮秀想一想,不肯,她觉得要是这就把梳子给了黄大龙,让他交给黄二龙,那么自己就没有理由见黄二龙,察言观色,看黄二龙到底有没有问题了。   “大龙哥,你晓得你二弟纠缠我二姐的事情吗?”阮秀转而说起了其它的话。   “晓得,不过,你二姐嫁人了,我二弟再喜欢也没有用了。”   “要是你二弟也跟你想一样的就好了。这样吧,梳子既然是黄二龙亲自交到我手上的,那我也要亲自交还给他。不过,我还是有几句话,想要你见到他,说给他听。”   “什么话,你说。”   “我二姐嫁人了,叫你二弟不要再去西河村纠缠她。你也晓得我二姐出嫁那天,我二姐夫被抢匪打伤了腿,说不定腿要瘸。这瘸了,我二姐一辈子不好过。她都这样了,要是你二弟再去西河村找我二姐的麻烦,我二姐得叫他给逼死。我问你,一个人要是真喜欢另外一个人,不是巴望着对方过得好吗?”   黄大龙连连点头,说阮秀说得对,他要是见到他二弟,一定会把阮秀的话说给他听。   “二龙听你的,你劝劝他吧,我要是知道他真去了西河村找我二姐的麻烦,我一定会对我阿爷说,咱们两家到时候就不必来往了。”   “阿秀妹妹放心,我要是见到了二龙,一定让他不许去西河村,给你二姐添麻烦。”   阮秀听到这里,抿抿唇道:“说话算话,不然就不是君子了。”   黄大龙笑:“自然,对了,阿秀妹妹我有东西送你。”   说着,他就从蓝布棉袍的口袋里掏出了两根编织有万福花纹的红头绳递给阮秀。   阮秀本不想不接他的东西,可是想到二姐的幸福,她还是勉为其难地接了那两根红头绳。   见到阮秀接了自己送给她的红头绳,黄大龙笑得眯起了眼。   “大龙哥,我走了,阿安还在等我呢。”阮秀不想再跟黄大龙废话了,把红头绳缠在那把象牙梳子上,又拿手帕把梳子给裹上,握在手里。朝着他勉强笑一笑,就往那竹林外走。   黄大龙等阮秀走过去,就跟在她身后两三步也往外走。   阮秀加快脚步,她可不想被人看见黄大龙跟自己一起从小竹林里出来。但是黄大龙呢,也加快了脚步,阮秀并没有把他给甩开。   “大龙哥,你先走吧。”阮秀停下来道,脸上一点儿笑也没有。   “阿秀妹妹,我不着急,家里没啥事……”黄大龙见阮秀停下来,他也停下来,依旧笑着说。   他笑的时候,一双细眼就像是弯弯的豆荚一样,给人格外好脾气的感觉,让看到的人,都不好意思发脾气。   阮秀也是一样,她看到黄大龙的这种笑,本来有点儿气的,这会儿也跟放了气的气球一样,蔫了。   还是别跟他磨蹭了,竹林里的这条小路上还是常常会有村民路过,要是被人看见了,就会有闲话了。   想到这里,阮秀转身正欲往坡下走,从她身前五六米远的地方走出来一个老女人,那老女人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一个竹耙梳,看起来是在竹林里刚捞了不少竹叶和竹笋壳,正要背着回家去。   本地乡间有捞这些竹叶和竹笋壳子作为烧火时引火的材料的习惯。尤其是那个从竹子上脱落的竹笋壳更是被当成最好的引火的东西。   老女人阮秀和黄大龙都认识,尤其是阮秀,更是跟人家熟悉。   这个老女人不是别人,是阮家隔壁程家的程张氏,她是个勤快人,吃过早饭之后,就背着背篓,拿着竹耙梳,到竹林里来耙那些枯萎的竹叶还有脱落的笋壳。   老女人一下子就看到了阮秀和黄大龙,布满皱纹的脸上霎时好像皱纹更多了,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就往坡下走。   她不吭声,但阮秀看见了人家不可能不打招呼,毕竟程张氏是长辈,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程张氏作为程家的老一辈,对阮家的小一辈一直都是慈爱有加的。   “阿婆!”阮秀慌忙出声,紧走几步赶上去,殷勤地说,“让我来帮阿婆背吧。”   程张氏没有回应阮秀,而是背着背篓,手里拿着竹耙梳继续赶路,就像是没有听见阮秀的话一样。   这还是头一次,程张氏对阮秀这样冷淡,平时见到阮秀,程张氏都要笑眯眯地招呼阮秀,让她过去说会儿话,或者是去屋子的瓷罐子里拿出来一两块饴糖给阮秀吃的。从她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对阮秀的喜欢和疼爱,阮秀曾经无数次觉得程张氏比自己的亲祖母对自己更好。   程张氏对自己这样冷淡的原因,阮秀一下子就想到了。   那就是她一定误会了自己跟黄大龙在这个竹林里私会,虽然不至于发生什么龌龊的事情,可是两个未婚男女在这个竹林里见面,一前一后只不过隔两三步的走,实在是容易让人想歪。   会想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会想到阮秀和黄大龙互相爱慕对方,所以约在这个小竹林里相见。   不管做没做什么,像程张氏这样年纪超过五十岁的老妇人一定会瞧不起阮秀的。别说程张氏 ,就是再比她小一辈的像阮秀娘那样的女人也会瞧不起跟未婚男子在竹林里私会的女子。   阮秀有点儿着急,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向程张氏解释,又或者说她要真解释了,会不会越描越黑? ☆、第13章 合计送礼   黄大龙见阮秀着急地去追赶程张氏,就站住了,没有再跟着阮秀走,只是他又笑了笑,细眼又变成了豌豆荚。   看到阮秀跟在程张氏身后下了土坡,跟等在坡底下的阮安一起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低声说话,黄大龙大概猜到了他们姐弟在说什么。   他站在那里,看到阮秀和阮安走过了小石桥,这才慢腾腾地从小土坡上下来,背着手,嘴里哼着曲儿回家去。   到了家门口,他去扣响门环,还是他三妹来给他开的门。   一进去,他妹妹就说:“阿娘说了,你回来,就去她屋里一趟。”   黄大龙点点头,径直往北屋去。   他进去的时候,看到他爹娘都在堂屋里坐着,他娘在喝茶,他爹在抽水烟。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黄大龙取下头上的瓜皮帽子,恭敬道。   他爹黄家裕抬一抬下巴,示意他坐下说话。   黄大龙就走去他爹坐着的下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娘黄刘氏问他刚才出去见谁了,不会是真得见阮贵吧。   黄大龙不置可否,反而问他娘找自己来干嘛。   黄刘氏道:“我跟你爹刚才商量呢,程家的那个老二程春生跟你抢阮秀,你看怎么办?”   黄大龙“哦”一声,问:“阿娘是怎么知道程春生要跟我抢阮秀的?”   黄刘氏就把刚才在家门口跟阮家老四闲聊的时候说的话对儿子说了,最后她说:“阮家收了程春生送去的酱鸭子,这是要接受程春生做阮秀的女婿了吧。”   “两只酱鸭子算什么,阿娘,明日我去九亭镇买些上好的虎骨回来,给阮家送去。阮家要是收了,是不是说明他们也接受我做阮家的女婿了呢?”   “为啥要去买虎骨,那个东西顶贵,随便一两也顶得上一百只酱鸭子。”   “阿娘,阮家现在需要这个东西呢。”   “老大,这话是怎么说的?”   “阿娘,你忘了吗,阮秀二姐夫的腿伤了,正需要虎骨呢。”   “你就晓得人家范家自己不买虎骨,还有人家阮家为啥要给范家送虎骨去?”   “一两虎骨二十块银元,再怎么泡酒也要二两虎骨,再加上配的药,这一副药要五十块银元,范家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家,他们舍得花吗?就算舍得花,也要合计一两个月,至于阮家就更不用说了。阮家没有分家,阮老爷子当家,他舍得花几十块银元买虎骨给范家送去?放眼东河村和西河村,也只有咱们家能拿出五十块银元送礼。”   黄家裕两口子听到要花五十块银元也有点儿肉痛,他们更担心这个礼送出去,花了五十块银元,到时候要是阮家不把阮秀许给大儿子怎么办。   他们就把这疑惑对黄大龙说了。   黄大龙微微一笑,道:“阿爹,阿娘,我就怕他们不收,要是收了,阮秀就跟煮熟的鸭子一样飞不走了。”   黄家裕两口子看向黄大龙问:“你就这么肯定?”   黄大龙又笑:“也不敢说十成的把握,但最少有七八成把握。”   黄刘氏一拍大腿:“好,咱们就给老大五十块银元,去买虎骨给阮家送去。五十块银元能换一个我家老大喜欢的女子回来做媳妇,值!再说了,咱们村里最漂亮的两个女子出在阮家,现在一个没跟咱家老二,剩下这个无论如何要给咱家老大弄到手。”   “那明日我就去买,买了给阮家送去,我相信,阮秀娘一定巴不得收咱们的礼。”   一直抽水烟的黄家裕这时候不抽烟了,转脸看向老婆得意道:“看吧,我就说咱家老大有办法,他看上阮家三丫头了,阮家三丫头就跑不脱了。”   停了停,他抽了一口水烟,又说:“对了,你明天去九亭镇去瞧一瞧你兄弟,那个挨千刀的今年就跟偷牛贼一样,半夜回家,天不亮就走。你跟他说,他要不好好学,我打断他的腿不说,家里也不给他钱上学了,让他回来给我拉犁去,正好让咱家长工和牛都歇一歇。”   黄大龙答应了,然后说他要出去转一转,寻一寻这附近村庄最近有没有人挖到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   黄家裕两口子晓得这是大儿子的爱好,当初不让他读书回家来务农,帮着掌管家业,大儿子提出来的一个条件他们答应了的。   黄大龙说回家可以,但他们不能挡着他淘那些周围乡村村民挖到的古钱瓶瓶罐罐,也不能拦着他在家里琢磨那些东西。   两口子当时听了,一合计,觉得大儿子在家里琢磨他喜欢的那些老东西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他答应回家掌管家业就行。他们看出来了,二儿子心野,不落屋,要想让他接管黄家的家业是不可能的,黄家的家业只能传给大儿子管了。   黄大龙不读书回家也有两年了,这期间他不管是务农还是管理家业,都做得挺好。   他农闲时跑这周围的村庄淘澄那些古钱瓶子罐子,也往家弄回来十几样,平时就见他在他的屋子里对照着书赏玩那些老旧的东西。   淘那些老旧的东西没花他们两口子的钱,是花的每年这附近村庄养春蚕时,老大去收购蚕茧,运到上海的收购站去卖,这中间赚的差价。   老大不抽烟不打牌不喝酒,就只这个淘澄老旧东西的爱好,黄家裕两口子认为应该支持。   所以,黄大龙这会儿说他要去附近村庄找旧东西,他们就让他快去,争取天黑之前回来。   “好。”黄大龙站了起来,依旧戴上他的瓜皮帽子,走了出去。   他明天要去九亭镇办正事,当然要在天黑之前回来,不然像往常那样,有时候走得远了,当天赶不回来,就花几个钱借住在农家,隔上两三天才满载而归。   自从回家务农,接管黄家的家业,他也淘了十几样古董回家了,其中有一个宋朝的青瓷笔洗,还有一套汉代的青铜镇席,这两样东西他对照书仔细考证了,是真货。这两样东西,他估算了一下,少于两千大洋买不到。而他从村民手里淘来只花了十几个大洋。   这样值钱的古董,他没有对爹娘说过,任何人都没说。   在黄大龙心里,这些东西是非卖品,将来要传给自己的子孙的。他要跟自己喜欢的女人成亲生孩子,然后把这些好东西传给孩子们。目下,他长了十七岁,一见倾心的女孩儿就是阮秀,他想娶她为妻,跟她好好过日子,生下一窝子的儿女,把日子过得比这附近村庄所有的人都好。   今天该去哪里呢,他打算去个近一些的村子。   去清水村算了,那个村子离东河村有七八里远,清水村后有一座大土山,往常在那山附近的村民总会挖出来一些汉代的东西,什么五铢钱陶俑青铜器之类的东西,他买的那一盒子,四个青铜镇席就是在那里买到的。   走回西边自己的那一明两暗的西屋,他开了箱子,拿了二十块银元装进腰间的钱袋子里,又拿了一个褡裢搭在肩膀上。   往褡裢里装了一包点心,换了一双旧的牛皮靴子,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一把雨伞,黄大龙径直出了自家院子,去了清水村。 ☆、第14章 到底喜欢谁   阮秀回到家,进了自己屋,发气一样把手里用帕子裹着的梳子扔到了床上。   这时候阮菱正好进屋,见到了这一幕。   “阿秀,你这是……”   “姐,那个黄大龙真讨厌!”   阮菱走过去拉她在床边坐下,轻声问她:“怎么回事?你见到黄大龙,他说什么了?”   阮秀点头说自己见了,然而黄大龙说他兄弟黄二龙没在家,在九亭镇的学堂里面,最近很少回家,也就只是在过年那天晚上回来,第二天就走了。   阮菱蹙起眉,喃喃道:“黄二龙根本不爱读书,他怎么可能过年期间都还在九亭镇的学堂里,往年他可是从学堂一放假就在村子里跟那些不务正业的人一起玩的,而且要玩到过了十五才回学堂里去。要是说程家老三过完年就去学堂我还相信……”   阮秀恍然:“就是啊,事若反常即是妖。黄二龙跟往年不一样。这样说来,他真可疑,说不定姐出嫁那天,就是他找了人来故意抢亲,想要二姐的亲事泡汤。姐,要真是他干的,你打算怎么做?”   阮菱愤愤道:“要真是他干的,那么我就让范家人去告他做劫匪抢人,要他坐牢吃官司!”   “他害得姐夫的腿那样,是该被抓去坐牢,不过,二姐,告他要讲证据,证据呢?”   “证据……”   说到证据,阮菱犯愁了,她只是怀疑,哪来的证据。没有证据,就算去告了黄二龙,也告不倒他。到时候,还会让黄家跟阮家结仇,这样一来,她阿爷和阿奶一定会觉得阮菱冒失多事吧。被阮家人不喜欢的后果就是以后她的娘家不会在她遇到麻烦时支持她,而对于出嫁女来说没有娘家可以撑腰可是非常不利的。   想到这个,阮菱犹豫了。   看她姐皱起了眉头犯难的样子,阮秀就知道要查到黄二龙跟歹徒勾结抢人的证据不容易找到,仅仅凭怀疑是告不倒黄二龙的。   想了想,她对阮菱说:“姐,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帮你查一查黄二龙。”   阮菱“哦”一声,问她有什么办法。   阮秀就凑到她耳边,低声那么一说。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三妹,那就麻烦你了。”   “反正试一试吧,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查不查得出来。”   “姐知道你尽心了,查不出来姐也不会怪你。”   ……   两姐妹正说话呢,阮香进来了,她一眼看到了被阮秀扔到床上,因为手帕散开,露出来的裹着红头绳的象牙梳子。眼睛一亮,她走过去拿起那把象牙梳子,将上面缠着的红头绳取下来,连连赞叹红头绳编得好,象牙梳子又精致又金贵。   她拿着梳子问阮秀:“阿秀,这梳子是你买的吗?在哪买的,花了多少钱啊?”   阮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因为她堂妹阮香是个特别爱八卦的人。你要告诉她,这把梳子是别人送的,她一定会问你是谁送的。你要说是自己买的,那么一把象牙梳子的钱到底是多少,阮秀并不知道,更不能确切说出来这把象牙梳子到底在哪儿买的,还有阮秀没有钱可以买这么好的梳子。   见到阮秀张嘴结舌不晓得说什么话的样子,阮菱忙帮她说话:“这把梳子是我婆婆给我的,我有一整套红木梳子,所以把这把梳子送给阿秀。”   “婆婆送给你的东西你随便送人,难道你不怕你婆婆知道了以后心里会不痛快吗?”阮香随意地问。   就知道这丫头嘴巴里说不出来好话,好奇心特强。   阮秀灵机一动,对阮香说:“阿香,我得了二姐的梳子,我把那两根万福纹的红头绳送你吧。”   “真得送我?”阮香高兴地问。   阮秀:“真的,你拿去吧。”   “好,那我就拿走了。”说完,阮香把那两根万福纹红头绳攥在手里,站起来就往外走,仿佛害怕阮秀反悔一样。   见她出去了,姐妹两人这才松口气,相视无奈地摇摇头。   阮秀赶忙把那个象牙梳子收起来,用手帕裹上,打开了箱子,放进了箱子底下。要不是这把梳子还有用处,阮秀立马会把这梳子扔进永清河里去。   她随后跟阮菱闲聊的过程中,说到了今天去小竹林见黄大龙,被隔壁去小竹林耙竹叶笋壳的程张氏看到的事情。   “那个黄大龙是故意的,故意跟在我后面从小竹林出来,他就是想让别人看见我们,然后隔壁程家的阿婆看到了,这下子程家人还不晓得怎么看我呢。”阮秀烦躁地说,“当时程家阿婆看到了,我叫她,她都不理我,不晓得她会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要是传出去了,我……”   阮菱闻言安慰妹妹:“程家阿婆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你放心,这件事情村里不会传,只不过……”   底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阮秀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那就是程家人因此会对阮菱有看法,怕是会影响阮秀的亲事。如果阮秀喜欢程家两兄弟之一的话。   “阿秀,你跟姐说实话,你到底喜欢程根生还是程春生。你也不小了,这个年纪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要是你真喜欢上一个人,就要拿定主意,还要让人家知道。这样一来,大家力气往一处使,才能成。在这亲事上头,最忌讳脚踩两只船,你可不能这样。”阮菱语重心长道。   阮秀在以前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事情,可能在她穿越者的心里,十五岁的年纪真得很小,完全可以过两年再考虑这件事。并且,她也没有真得多喜欢哪个人。她只知道自己对谁有朦朦胧胧的好感,对谁没有好感。   今天听二姐这样说,她才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她发现,她对有着爽朗笑容的程春生有好感,对心思重的黄大龙没好感。   “你到底喜欢谁呢?想清楚了没?”阮菱追着问。   阮秀抿抿唇,告诉阮菱:“二姐,大概是喜欢爱笑的程春生,我发觉跟他说话时挺放松的,也喜欢听他说话。”   “是他?也难怪,程春生人才出众,又会说话,又肯热心帮人,村里不少姑娘媳妇都喜欢他这么个人。好吧,既然,你喜欢上他了,姐会帮你心想事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大家都觉得大龙不错啊。 ☆、第15章 九亭镇(一)   程张氏背着一背篓的竹叶和笋壳回家,还在院子里就被儿媳妇程罗氏截住了。   程罗氏先从她手里把竹耙梳夺过来倚着墙边放下,然后又去帮她放下背篓,并嗔怪般说:“娘,不是说过多少次了,这活儿不用你来做,咱家哪个孩子你随便叫他们去就行,再说了,这还在过年呢。”   程张氏一边拍打着身上沾的枯竹叶和笋壳毛毛,一边笑道:“我习惯了,这不去动一动,筋骨还不舒展呢。”   程罗氏叫来了儿子根生,让他把这一背篓的竹叶和笋壳弄去厨房堆放在灶台边。   程根生轻轻巧巧用一双手就把装满了竹叶和笋壳的背篓抱起来,抱去了厨房。   程张氏笑望着长孙的背影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敛了笑,叫儿媳妇程罗氏跟着自己进屋去说话。   程罗氏见婆婆这样,就知道她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自己说。   进屋之后,婆媳两个面对面坐在方桌旁的两根条凳上,程罗氏问程张氏:“娘,你有什么要紧事跟我说吗?”   程张氏皱着眉,压低声对程罗氏道:“看来,咱们看走眼了,隔壁那个阮家三丫头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她不规矩。”   程罗氏听了吃惊地看向程张氏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阮秀也算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孩子什么样,她们都很清楚,而且她们对阮秀的评价一直都挺好的。   “我跟你讲……”程张氏把今天在小竹林耙竹叶笋壳时,见到的事情对程罗氏说了,“你说,阮秀跟黄大龙两个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却约在小竹林里见面,他们……哎,我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阮秀竟然是那样的人……咱家根生和春生还是另外给他们找媳妇吧。我可不想我的孙子娶这么一个不规矩的丫头。”   “娘,你就只是看见他们一前一后在竹林里那条路上走,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咱们村一千多人,村子里哪里不碰到人。万一他们只是偶然在那里遇见呢?”程罗氏帮阮秀说话。   程张氏:“我可是看到了三个人,一个人是在坡底下蹲着的阮安,一个是走进竹林的黄大龙,还有从小竹林里走出来的阮秀。阮安为什么不跟阮秀一起,很显然是他在等他姐,他姐真跟人在竹林里头见面呢。”   程罗氏还是不相信,她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反正她是不相信阮秀会跟黄大龙牵扯不清的。   “我亲眼所见,哪里有什么误会,这样一个不守规矩的姑娘,我的孙子们不能要。明天我就去找我那些老姐妹,给我打听着这附近的村庄哪些人家要嫁女,我要给我家春生和根生另外找人。”   “娘,你这么是不是太武断了,明知道根生和春生都喜欢阮秀的。”   “就因为他们两个都喜欢阮秀,所以这样不行。春生我不管,根生太老实,我可不想他娶一个不守规矩的姑娘,以后被欺负。”   “……”   程罗氏对婆婆如此固执地认定阮秀是不规矩的人也毫无办法,她想了想,觉得自己的两个儿子虽然都喜欢阮秀,但还是二儿子春生更合适阮秀一些,而且阮家人似乎更接受春生。   既然婆婆决定了要去给根生另外去找媳妇,那不如顺着她,让她去找。根生又老实又孝顺,家里人给他找什么样的姑娘,他就接受什么样的。他不跟自己的弟弟争一个姑娘做媳妇也是好事。   “娘,那就依你说的办。”   “春生呢,你还是要春生去喜欢那个阮家三丫头吗?”   “看看再说吧。”   程罗氏说了两口话,她是不怎么信婆婆说的那些的,在她心里,认定了阮秀是个勤快漂亮的好姑娘,跟自己的二儿子春生很配。这样的好姑娘,当然要让春生去追,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再好不过了。   ……   黄大龙去了趟清水村,到黑才落屋。   他这一趟去清水村还是有收获的,用两个银元买了三个上彩的一尺来长的陶俑。这三个陶俑,他看出来了,应该是汉朝的,至于价值几何,只有等他有空去上海,到那些古玩商店里去访一访才知道了。   他爹娘还有妹妹都没吃饭,等着他回家一起吃呢。   黄大龙把褡裢里面装着的那三个陶俑拿回屋去,开了东屋的锁,把它们放到了屋子里的木架子上,这才出来锁了门。   回到西屋,他换了鞋,脱了帽子,又去厨房打水洗了手,这才去了堂屋里坐下跟爹娘还有妹妹一起吃饭。   黄家裕两口子问他可淘到什么东西没,黄大龙说淘到三个陶人儿,没白跑一趟。   见到儿子笑眯眯的样子,黄家裕两口子心里也高兴,饭都多吃了半碗。   吃完饭,黄大龙回了屋,进去他那间专门摆放淘回来的古董的屋子里,点着灯,拿细毛刷子把今天买的三个陶俑刷得干干净净。   在灯下,欣赏到半夜,这才回西屋睡觉。   这一觉睡得美,天亮才醒,醒过来之后想到今天要去办的事情,他起床穿上衣裳收拾了下,再去厨房吃早饭。   早饭是他娘做的,吃过了早饭,他去见他爹,在他爹手里拿了五十块银元装进腰间系着的钱袋里。   他去跟他娘和妹子打过招呼,把早就收拾好的褡裢背上,雨伞拿上,戴上那顶崭新的瓜皮帽子出了门儿。   从东河村到九亭镇有二十来里路,走着去需要花上两个多小时。   村子里面的妇女去九亭镇多半要套个车,坐着骡子车去,男人们则几乎是走着去的。   黄大龙也是走惯了的,这二十多里路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啥。想他农闲时去这附近村庄淘澄老旧东西,哪一天不走个五六十里路。   他早上吃过早饭出门的时候大致是早上八点左右,走到了九亭镇上不过十点刚过。   黄大龙有一只古董怀表,是他在上海的古董店里买的,花了二十块银元,据说这表有些年头了,然而走时还是很准。   走到九亭镇口时,他就掏出怀表看了,路上走了两个小时多点儿。   晴了几天,今天的天气又有点儿阴,他往镇子中间的振东学堂去。   打算先见了弟弟,再去镇子上的药店里买虎骨。   振东学堂是民国建国之后响应政府号召建立起来的新式学堂,不以教四书五经为主,而是教一些西方的自然科学还有洋文为主。学生从七八岁的童子到二十几岁结婚生子的成年男子都有,整个学堂约莫五六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留评支持,么扎! ☆、第16章 九亭镇(二)   正月初五,学堂还没有开学,学校里面没有几个学生,在学堂里呆着的估计都是跟黄二龙一样在家待不住的人。   黄二龙住的宿舍黄大龙是知道的,振东学堂东面那一排瓦房的最后一间,隔壁是厨房。   放了假,振东学堂西边的瓦房里有没有回老家的单身的教员,以及拖家带口在学校里住的教员。   正因为有这些教员,振东学堂的大铁门没有锁上,开了半边门,方便教员们进出。也正因为有这些教员,那些在家里待不住的学生才能够进入学堂,去他们住的宿舍呆着,有些人是真得抓紧时间学习,有些人就抓紧时间睡觉侃大山。   黄大龙走入振东学堂的时候,跟门口守门的老头子打招呼,告诉他自己是来找兄弟黄二龙的。   守门的老头子在黄大龙以前在振东学堂念书时就在这里守门,当然是认识黄大龙的。   放假了,老头子也比平时起得晚些,这会儿正端着一个粗瓷碗蹲小屋门口吃粥,他见到黄大龙就说他的兄弟昨晚半夜三更翻墙进学堂里,弄出不小的动静,一个学堂里的狗都在咬。   老头子叹气说:“哎……你跟你兄弟怎么看都不像亲兄弟,你们真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吗?”   黄大龙笑眯眯道:“我们是亲兄弟,不是有句俗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老头子接话:“那你就是升龙,他是滚龙,滚烂泥的龙,你爹也不来,他要来了,我要劝他趁早让你家的滚龙别读书了,糟蹋钱。”   “瞧您说的,呵呵……”黄大龙不跟老头子拉扯闲话了,一路笑着进去了。   走挺远了,他才不笑了,板正了面孔,往东边他兄弟黄二龙住的宿舍去。   按照门口老头子的说法,他兄弟昨天晚上翻墙进的学校,那么这个时候一定在蒙头大睡吧。这样也好,他倒省下时间满镇子去找他呢。以前,他来看望黄二龙,就有好几次,该在教室里读书的黄二龙不在,害得他满镇子去找。   九亭镇好在并不大,就一条东西向的主街,南北向有几条小巷子。他兄弟爱去茶馆听说书,爱去赌场推牌九打麻将。他只要去镇子上的茶馆和赌场里找二弟,多半会找到他。   然而比起满镇子去找兄弟,他还是喜欢在学堂的宿舍里直接找到二龙。   黄二龙宿舍的门虚掩着,黄大龙一推就开了。   推开门,青砖地上满是垃圾,简直放不下脚。靠东墙的两张床上躺着两个蒙头大睡的人,对面靠西墙的两张空床上堆满了脏衣服脏袜子。扑鼻而来的是臭烘烘的难闻的味道,黄大龙吸一口就抬袖捂住了鼻子。   皱着眉走到床边,他伸出另一只手把一个被子给揭开,正好,里头睡的是他兄弟黄二龙。   黄大龙在床腿上踢了两脚,大声喊:“二龙!二龙!你醒一醒!”   别人这么叫,黄二龙是不理的,只有他大哥叫他,他要搭理。   “大哥,你怎么来了?”黄二龙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黄大龙一伸手把黄二龙脱了扔在床尾的棉袍子拿起来扔给他:“先穿上。”   黄二龙接着棉袍子,听话地穿上,又打了个呵欠,问黄大龙这什么时候了,有没有给他带吃的来。   黄大龙说没有,黄二龙就说自己饿了。   恰好这个时候黄二龙隔壁那床的男学生听见宿舍里有人说话,也醒了。   这个学生黄大龙认识的,是九亭镇上梁家茶坊老板的儿子梁连忠,比二龙大一岁,今年十六岁,他跟二龙玩得好。   梁连忠裹着被子坐起来,跟黄大龙打招呼:“大龙哥来看二龙了啊。”   黄大龙点点头,他忽然问梁连忠:“梁连忠,你饿了没?”   梁连忠嘻嘻笑,反问黄大龙是不是要办招待,请自己吃早饭。   黄大龙掏出来二十个铜元,让他去镇子上蔡嫂包子店买十个包子来,他跟二龙吃。   有人办招待,梁连忠立马起床穿上棉衣棉裤棉鞋拿了二十个铜元乐呵呵地出去了。   支走了梁连忠,黄大龙才在黄二龙乱糟糟的床边坐下,他先是把他爹说的那些话说给了二龙听,然后说:“二龙,你再不好好读书,阿爹就不让你读了。”   黄二龙嘟囔说自己早就不想读书了,是他爹硬要自己读的,而他也不想回家去种田。   黄大龙问他:“那你想干嘛?”   黄二龙直接说自己想去当兵。   黄大龙听了直摇头:“当兵,那可不行,现在这世道乱,那些手里有兵的人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一个不小心就得吃枪子儿。”   黄二龙却说这世道要是不乱,当兵就不容易很快得到提升,不容易当上军官。他想要去当兵,可不是真奔着每月那几块钱的军饷去的,他是想要当将军的。   “将军?二龙,你听说过一将成功万骨枯这句话吧,弄不好,你就是那万具枯骨之一,阿爹和阿娘不会同意的。”   “他们同不同意,我都要去当兵。我在九亭镇呆不下去了,觉得在这里我就跟一条死鱼一样要烂掉了,而且,这里也没有可以留下我的人了……”   听到这里,黄大龙就问他:“阮菱成亲那天,范家迎亲的花轿是不是你带着人去劫的?你还打断了范成斌的腿?正因为你这做下了这样的事情,今年过年你才晚上回来早上就走了。你心虚,害怕阮家或者范家有所察觉,会来找你的麻烦对不对?”   黄二龙连忙否认,说自己没有做这种事情,他让大龙不要乱猜。   虽然他极力否认,可是他闪烁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黄大龙看出来了他兄弟没说老实话,于是他陷入了沉默之中,好一会儿他才说:“也许你走了是好事。不过,在你走之前,你要答应我,不要再去西河村找阮菱,不要在她身边出现,离她远远的。范成斌的腿断了,虽然他会遭罪,可是最遭罪的是阮菱。范家人和范成斌从此以后对她好不起来了。”   “范家人要是对阮菱不好,阮菱大不了就跟范成斌离婚,离婚了跟我,我保证对她好!”黄二龙粗声粗气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明显的男主范儿…… ☆、第17章 九亭镇(三)   黄大龙一听生气了:“二龙你还有完没完,你还真希望阮菱跟范成斌离婚啊?他们要真离婚了,也是你害的!你要是真喜欢阮菱,就不该做那种蠢事!”   从小到大,黄二龙谁的话都不听,包括他老子的话他都不听,可他就听他大哥的。他大哥一生气,他就不敢再吱声儿。   “哎,要是你不是我兄弟,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真要狠揍你一顿。”黄大龙看着垂着头,显出老实样子的二龙叹气道,“……对了,你说你要去当兵,有地方了吗,什么时候去?”   一提起当兵的事情,黄二龙兴致又高起来,他抬起头,眼睛发亮,说梁连忠有个娘舅在上海那边当连长,过完年三月份开始征兵,他到时候跟着梁连忠一起去。   “梁连忠也要去当兵?”   “他也觉得待在镇子上没意思,我们商量好了一起去。”   “那他家里知道他要去当兵吗?”   “不知道,他跟我一样,怕家里人知道了不让去。”   “不要到时候你们去了,梁连忠的娘舅不愿意要你们,主要是害怕都是亲戚,以后要是梁连忠出事不好交待。”   “他娘舅不要他,也会要我的,谁见了我都说我是个当兵的料。”   听到兄弟自信满满的话,黄大龙上下扫他一眼,觉得兄弟的话不差。   虽然两兄弟相差两岁,可是站起来一比,他兄弟二龙跟他一样高,还很敦实。相信再过两年,二龙一定比自己高。   砰!   虚掩的宿舍门被人从外踢开了,灌进来一阵寒风。   “二龙,来吃包子!”梁连忠一只手抱着枯荷叶包着的一包包子,一只手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大口咬着,朝着坐在床上的黄二龙喊。   黄大龙站了起来,对黄二龙说:“那你吃包子吧,我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黄二龙扯住黄大龙的衣袖,涎着脸问他可不可以给自己几块钱,他没钱花了。   黄大龙记得前几天黄二龙回家过年,那天他爹才给了二龙五块钱,这才几天啊,就没钱了。当着梁连忠,黄大龙也不好教训兄弟胡乱花钱,伸手从腰间的钱袋子里面摸出来三块银元,放到黄二龙摊着的手里,告诉他这些钱是给他吃饭的,不要再拿去胡花了。   黄二龙笑嘻嘻地说:“大哥给的钱,我不敢拿去赌,大哥你放心吧。”   黄大龙没说什么,转身拿起放在宿舍门边的伞,走了出去。   他在外面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十点半了,他在二龙的宿舍里耽搁了半个小时左右。   现在他要去镇子上的詹家药铺了,詹家药铺是前店后家的连家铺,从来过年期间只关三天的门,从腊月三十到正月初二,正月初三就开门,不像别的行当非得要正月初九才开市。詹家药铺的掌柜说药铺跟别的行当不同,百姓吃五谷杂粮难免不生病,特别是过年期间,吃肉喝酒,胡吃海塞,这得病的人比平常还多些。生了病就要让大夫医,大夫开方子抓药,药铺要是不早早开门,他们上哪里抓药去。因此詹家药铺作为九亭镇最大的药铺就要早点儿开门,这是詹家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   今天正月初五,詹家药铺是开了门的,去他家买虎骨错不了,詹掌柜做买卖向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没走多会儿,黄大龙就走到了詹家药铺跟前,詹家药铺三开间的铺子洞开,柜台明亮,药铺里有坐诊的大夫给人看病,柜台里有伙计在给客人抓药。詹掌柜手里拿着一把有些年头的巴掌大的紫砂茶壶不时壶嘴对口喝上一小口茶,一边笑眯眯地跟药铺里的客人打招呼说话。   黄大龙才在詹家药铺门口站住,铺子门口一个机灵的小伙计就过来躬身问他要瞧病还是抓药,不管做什么,进去说话,外面风大,冷。   一撩棉袍子,他抬脚进了詹家药铺,然后对那小伙计说他要买上好的虎骨,而且是膝盖骨,不晓得怎么个卖法。   虎骨在詹家药铺里面属于名贵药材,尤其是虎膝盖骨,这种药材存放在后面的一个专门的房间里,只有詹掌柜有钥匙可以打开。   于是这种买卖就是由詹掌柜负责跟客人做。   小伙计跑到詹掌柜跟前,指着黄大龙,说那个后生要买虎骨,还是虎膝盖骨。   詹掌柜就过来了,朝着黄大龙客气地拱手,接着请黄大龙去后面待客的房内坐着说话。   黄大龙跟着进去,詹掌柜去拿了几种品相的虎骨出来,问他要哪一种。发黑的那种十八个银元一两,发白的那种二十个银元一两,金黄色的那种二十二个银元一两。而且他还说黄大龙不要再讲价了,这是良心价,他还说虎骨一分价钱一分货,他的货很真,否则这詹家药铺的招牌早就被人砸了。   “要最好的那种虎骨二两,再给配上一些活血的药材,我有个兄弟伤了骨头,我买回去给他泡酒喝。”黄大龙指着桌上的那金黄色的虎骨道。   詹掌柜一口答应了,当着黄大龙的面,他拿戥子来称了二两金黄色的虎膝盖骨,包在黄纸里,放进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里面。他还说他亲自去给黄大龙配那活血生肌的药,让他在这屋子里小坐一会儿,他配好了给他拿来。   黄大龙在小屋子里等着詹掌柜来的功夫,无聊站起来在这间詹家药铺接待大买主的屋子里背着手踱步。   他看到中堂上挂着一副仿郑板桥的竹石兰花图,就煞有兴致地研究上了。   “阿爹!”有人掀开棉帘子一头钻了进来大声喊。   黄大龙闻声回头,见到一个扎着一条乌黑大辫子的十五六岁的水灵姑娘站在门口。   “我爹呢?”那水灵姑娘也不怕人,见到黄大龙就直接开口问。   “你阿爹?詹掌柜?”   “对,他人呢?”   “詹掌柜说去给我配一些活血生肌的药,一会儿就来,他让我等一等,想来是到前面柜台上去了。”   “哦。”水灵姑娘一甩乌黑大辫子拧身往外走,掀开棉帘子时,她忽然回头看向黄大龙问,“你看得出来那是谁的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最多的人当然是男主。 ☆、第18章 送礼(一)   正午,太阳在乌云里时隐时现,让面前的一切景物在明暗里来回切换。   黄大龙不紧不慢往东河村走,北风刮得急,早晨凝聚的厚重的乌云被吹得散开,他知道雪是下不来了。   他走着走着,脑子里也应和了眼前明暗切换的节奏,闪回般想起了刚才在詹家药店里跟那个水灵姑娘玩笑般说的几句话。   当时那丫头问他知道不知道那幅画是谁画的。   黄大龙愣了一秒,实打实地说这不就是一副仿郑板桥的画吗?   言下之意就是这不是一副真迹。   那丫头说:“是我画的。”   黄大龙:“你?”   丫头笑:“怎么,不信?”   黄大龙:“……”   他不由自主再次扫视了那姑娘一眼,十六七岁的年纪,乌黑的大辫子,乌黑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大姑娘。特意看了看她的手,跟普通姑娘的手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似乎看起来是要灵巧些。   黄大龙也不知道对于那姑娘的手灵巧的结论从何而来,但他逐渐相信了那副中堂上的仿画是眼前这位大胆又自信的姑娘画的。他刚才品鉴过了那一副画,觉得还是画得挺不错的。有这样水平的画师,在他看来,应该是个男子,不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就在他无语的时候,大辫子姑娘已经掀开棉帘子走出去了。   黄大龙后来听到外面传来詹掌柜和那姑娘的说话声音,也听不清楚说了什么,再后来,詹掌柜进来了,给了他一包活血化瘀的药材。   詹掌柜让他把虎骨和这些药材泡进十斤的酒坛子里。   那酒要去酿酒作坊买才出的没有兑水的酒。   因为黄大龙买了二两虎骨,这些药材詹掌柜就只收了他一个银元的本钱,加起来一共是四十五个银元。   黄大龙痛快地付了账,把虎骨和药材都装进褡裢里。   从詹家药铺出来,他路过梁家茶坊,去讨了碗白开水喝,顺便买了两个草炉烧饼吃了,前后不过花了十分钟时间。   他不爱在茶馆和酒馆里闲聊,去这些地方,他就只是喝茶吃酒,喝完吃完即刻离开。   家里事多,自从他爹娘把家事交给他之后,他操心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哪有时间闲着。更何况,他还有淘古旧东西的爱好,那可是更耗时间的事情。   于是,他成了黄家最忙的人,在整个东河村的后生里面,他也是数得上号的忙人。   不过,他虽然忙,却不慌,总是按部就班的做事情,这样一来,出错的时候就少,显得人老成。   到了东河村家里,才两点半。   不用爹娘说话,他自己先去了北屋,见了他们,跟他们说了今天去九亭镇见兄弟买虎骨的情况。   黄二龙要想去当兵,以及给他给了兄弟三块银元的事情他都没说。   只说兄弟还好,能吃能喝,然而还是不喜欢看书,跟梁家茶坊老板的儿子梁连忠瞎玩呢。   黄家裕便没好气地说:“那个挨千刀的还是不爱读书,糟蹋老子的钱。”   黄刘氏却道:“只要二龙能吃能喝,不生病,那就是好事,他爱不爱读书你也不是不晓得。他要实在不想读,再读上一年,就让他回家里来吧。给他娶上一房媳妇儿,他就不心野了,多少心野的小子不是这么被制服的吗?”   黄家裕摇头:“行了,给他娶媳妇还不如先顾上大龙。”   说到这里,两人就让黄大龙把花了四十五个银元买的虎骨拿出来给他们瞧一瞧。   黄大龙把那包药材还有装着二两虎骨的木匣子都从褡裢里面掏了出来,摆在桌上。   他说:“这是在詹家药店买的,二两虎膝盖骨,一两二十二个大洋,拢共四十四块,另外一块钱的活血化瘀的药材,还剩下五块银元。”   说完,他从腰间的钱袋里摸了五块银元来放在桌子上。   给他兄弟的钱是他自己的,不算在这里头。   黄家裕两口子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二两虎骨,黄刘氏还拿起一块放在手上托着看,并且去嗅了嗅那味儿,皱了皱眉,笑说这东西堪比黄金呢。   “大龙,你什么时候给阮家送去?”黄家裕问。   “这就过去吧,正好,我回来还没换衣裳。”黄大龙站起来道,从他娘手上接过来虎骨重新放进红绸里子的木匣子里,拎起那一包活血化瘀的药材就往外走。   黄家裕两口子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心里都同时升起一个愿望,但愿儿子心想事成。   黄大龙一只手里拿着那个巴掌大装着二两虎骨的木匣子,一只手拎着那一包活血化瘀的药材进了阮家院子大门。   这里的乡村没有大白天关门的规矩,即便是冬天,院子门也是大开,所以黄大龙直接走进了阮家院子。   阮家拴在大门边的一条看家的大黄狗汪汪汪叫起来,提醒阮家人有生人来了。   阮安先跑出看是谁来了,当他看到是黄大龙时,有点儿爱理不理的。   昨天他陪着三姐去找黄大龙,结果回家的路上,他三姐把他好一顿说,怪他怎么不早点来告诉她,说隔壁的程家阿婆在竹林里面捞竹叶笋壳呢。   阮安说自己也不晓得程家阿婆在,恐怕程家阿婆还在他们来之前就在小竹林里了。   后来他三姐没说话了,不过脸色却难看得吓人。   阮安想了又想,才想明白了一定是黄大龙得罪了三姐,她才找自己出气,程家阿婆在小竹林不过是个借口而已。那个黄大龙就是个心眼多的人,他怎么不去读书反而回家种田呢。   因为对黄大龙有了成见,阮安慢慢走过去,冷淡地问黄大龙来干什么。   黄大龙笑眯眯地问:“你阿爹和阿娘都在吗?”   阮安点头:“在,你找他们干嘛?”   黄大龙抬起了左右手臂,说:“喏,你看,我有些礼物要送给你阿爹和阿娘。”   阮安疑惑:“送礼?今天我们家有谁要过生吗?”   也难怪阮安会疑惑,黄家和阮家虽然走得近,但也只有两家人过生的时候才会彼此送礼,平时过年过节两家请另外一家吃饭时都不送的,因为这客还要请回来。 ☆、第19章 送礼(二)   阮安和黄大龙在院子里说话,把一些阮家人先后招出来了。   这里面有阮秀、阮香、阮鲁氏、阮齐氏。   乡村里过年期间各家各户都会有远近的亲戚上门来拜年,今天才正月初五,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难免会想是哪家亲戚上门儿了。   阮秀一看到是黄大龙来了,转身就进屋了,顺带着把门给反手关上,弄出来“砰”的一声,动静挺大。   这动静很明显告诉所有人,她不欢迎黄大龙这个人上阮家来。   阮香跟阮秀相反,她看到黄大龙来了,还挺热情的。   她朝着黄大龙走过去,在阮安身后一步停住,笑着喊了一声:“大龙哥。”   黄大龙看到阮香梳着的辫子上有他送给阮秀的万福纹的红头绳。那头绳是他央求妹子黄小莲编的,每一个万福纹中间编进去一条金线,跟在货郎或者村头杂货店里面买的不一样。   阮秀把自己送给她的红头绳送人了,转手就送给了阮香。   这让黄大龙心里有些堵。   不过,在面上,他还是依旧如常,回了一句:“阿香妹妹。”   阮齐氏跟在女儿身后过来了,她先是看了眼黄大龙手上的东西,然后跟黄大龙打招呼:“大龙来了啊,你看你来就来,还带东西来,我公婆在屋呢。”   黄大龙含混应了声,没有往北屋里走的意思。   此时,阮鲁氏也走来了,她听到阮齐氏的话,就认为黄大龙是提着礼物来见自己公婆的。   不过,没等她开口,黄大龙已经恭恭敬敬地对她说起来:“阮家阿姨,我爹和我娘让我翻找出家里的一些药材给你们送来,这药材对你二女婿范成斌的腿有好处。”   “哦?这里面是什么?”吃惊之余,阮鲁氏看向黄大龙的手里拿着和提着的东西问。   “是一些虎骨,还有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材,拿来泡酒,对伤腿最有好处。”   “……”   阮鲁氏惊讶极了,她刚才还在屋里跟丈夫商量,明天初六她要回娘家一趟,想办法筹点儿钱买一些虎骨给女婿送去呢。她说她看出来了,阮菱这一次回来都说假话来着,事实上是范家人对女儿并不好。她是阮菱的娘,不能不帮她。   阮茂金抽着水烟,好半天问她去借了娘家的钱,打算拿什么来还,总不能靠着她养的那些鸡和鸡蛋卖了钱还吧。虎骨那东西很贵,一丁点儿也要十几二十块大洋。她正想说她借的钱会想办法还,不需要阮茂金瞎操心,就听到外面院子里有阮安在跟生人说话,就走出来看了。也许是她娘家的大哥来阮家拜年呢,要是那样的话,她跟她大哥说一说借钱的事情就行了,就不用特回娘家一趟了。   现在听到黄大龙说的话,阮鲁氏觉得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想什么就来什么了。   很快,她脸上堆满了笑,连连请黄大龙去自己和丈夫的那屋说话。   黄大龙答应了,朝着阮齐氏和阮香笑着欠欠身,就跟在阮鲁氏身后走了。   阮齐氏的脸色霎时变得不好看起来,她伸手发气似地掐了阮香手臂一把,不顾女儿吃痛叫起来,拉着她就往回走。   “娘,你这是干什么?”阮香被她娘推进屋后生气地质问阮齐氏。   “热脸贴什么冷屁股,真是!”阮齐氏一边忿然念叨,一边把门拉过来关上,顺带将挂在门上的锁取下来,锁上了门,“你给我老实点儿,别再出来丢人!”   阮香在门里拍着门,问阮齐氏:“我怎么丢人了?”   阮齐氏在门外咬着牙,牙缝里蹦出一句话:“你不是稀罕程春生吗,去招惹人家黄大龙干嘛?”   阮香气得肝疼,犟嘴说:“我那叫招惹吗?家里来个人,我只是上去打个招呼而已。”   “行了,你别跟我说你那是讲礼,你看人家阿秀,家里来个没成亲的男人,出都不出来,直接把门关了……”说到这里,阮齐氏忽然想起什么,“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了,今天下午你就给我老实呆在屋里,吃晚饭的时候我会放你出来。”   “娘……”阮秀在屋里发出哀恳外加撒娇一样的声音。   阮齐氏不理会她,回了隔壁屋。   阮茂银这几天手气不好,连着去村头卖杂货的赵家赌钱都输了,今天他就在家躺着没去。   阮齐氏一进屋,歪在床上的阮茂银便问是谁来了。   “黄大龙。”阮齐氏没好声气地说,“他给大哥大嫂那边送虎骨来了,还说是从家里翻找出来的,谁家能翻找出虎骨来,一定是特意去买来送给大哥大嫂的。”   阮茂银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眉头皱在了一起:“糟了,黄家看来是死心塌地要为黄大龙娶阮秀进门儿了,否则,他们怎么会舍得送虎骨给大哥大嫂?”   一边说他一边在床边重重地捶了一拳,哀声叹气说要是黄大龙成了大哥大嫂的女婿,爹娘就会高看大哥一眼了,说什么他也不想看到这么一个好女婿变成大哥大嫂的。   “那有啥办法,你刚才没看见,黄大龙眼里根本就没有咱家阿香。不过,我看见阿秀一见黄大龙来就回屋了,还把门重重地关上,弄出挺大的响声。看来阿秀对黄大龙没意思啊,人家程春生上家里来,阿秀就不这样。”   “你是说,阿秀喜欢的是程春生?”   “没错,我这双眼睛毒,不会有错。”   “……那咱们这当叔叔和婶婶的可得使点儿劲儿,撮合他们两个才行啊。”   “撮合他们?怎么撮合?”   “要是全村的人都知道阿秀和程春生有首尾,阿秀就只能嫁给程春生,到时候,咱们家阿香就有机会了。反正,我不能看着黄大龙成了我大哥大嫂的女婿,他能不能成为咱们的女婿还是其次。”   别看阮齐氏平时小心眼儿,刁钻古怪,但真要让她使用阴招去害人,她就怂了。   所以她就对阮茂银说:“这事儿你去干,我不沾手,不然要是被公婆晓得了,我这个阮家媳妇恐怕就要被赶回娘家去了。”   阮茂眼瞪她一眼:“你这胆小没用的婆娘,就知道你不顶用,行了,我干就我干,让我想想该怎么干……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下一章小文就要入V了,感谢大家一路追文至此,希望V后能继续支持渣作者。   说下V后更新时间,不是早上7点就是晚上7点,存稿多就双更。 ☆、第20章   阮茂金请黄大龙在西屋里的堂屋坐着,阮鲁氏亲自去厨房烧了水来给黄大龙泡茶。茶叶是他们平时舍不得拿出来吃的碧螺春, 这还是前年阮平办喜事时, 阮家买来待客的好茶叶。   他们两口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黄大龙, 送来了这样的堪称“及时”的礼物, 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阮茂金问黄大龙那木匣子里的虎骨有多少, 值多少钱, 以后等他们有钱了好还给黄家。   黄大龙道:“要说钱,就太见外了,这些虎骨是我们家旧年攒下来的东西,放着也放着, 白糟蹋了东西。如今找出来,正好送来给你们,你们拿去给范成斌吧, 他腿伤了, 拿这个泡酒对他腿伤有好处。对了, 这一包药材是我爹让我去九亭镇配的,和着虎骨一起泡进酒坊才出的酒里面, 药效更好。”   “那怎么好让你们破费,你不说多少钱,我们不敢收啊。”阮茂金把那装虎骨的匣子还有那包药材往黄大龙跟前推。   “这……”黄大龙犹豫了,想了想,他觉得说个数字出来让阮茂金夫妇安心收下东西也好,免得推来推去。站在阮茂金夫妇的角度想,知道这些虎骨多少钱, 就会知道要多少钱才能还给黄家的人情。这让他们舒坦些,会想将来大不了还给黄家这个钱,不受这份儿人情拖累,让他们搭上他们不想拿出来的东西,比如他们的女儿阮秀的终身幸福。   而且,把这虎骨值多少钱说清楚了,也免得落在阮家人眼里,觉得自己送这些虎骨来就是为了得到阮秀。虽然他就是这个目的,但在明面上还是要做得漂亮些才好。   “哦,我去九亭镇配这一包活血化瘀的药材时,把我家里的这两块虎骨给了药铺的掌柜看,他说最少也值四十块银元,至于这包药材也就两三块银元。”他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把装虎骨的木匣子还有那一包药材推了回去,“阿叔,阿姨,你们就收下,不要再推辞了,明天就给范家送去,早些给范成斌用上,他腿好了,对两家都好。”   这时候阮茂金和阮鲁氏互看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出来了,这虎骨和药材要收下,不能再推了。   四十多块银元,的确是个大数目,但只要他们一家人来年好好干上两年,多喂些鸡鸭,多去打鱼,多编些竹器去卖。后年过年时,也差不多可以攒下二十块银元,不够的再去阮鲁氏的娘家借上一些,这钱能还上。   女婿范成斌伤了腿,当然是早喝上虎骨泡的酒,伤腿好得快些。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伤了腿,范家人怪阮菱给范成斌招灾星,对阮菱不好。这些虎骨送去,多少会让范家人感受到阮家人的诚意,不好意思再对阮菱态度恶劣,阮菱在范家的日子也就会好过些。   人家黄大龙一个局外人,都把这事情看清楚了,说透了,他们要再推辞不要,那就是太假了。   阮茂金没有握着水烟的手在黄大龙推木匣子的手上拍了拍,诚挚道:“感谢你爹娘想得周到,也感谢你张罗这个事,大龙,你是个好后生,真的,顶好的后生。这虎骨和药材我们就收下了,后年,我们一定把这些虎骨和药材的钱还你们。”   黄大龙听了,忙说:“阿叔,您看您太客气了,我们是真心想让您女婿的伤腿早点儿好,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些虎骨和药材的钱你们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不在这一年两年的。”   又寒暄了几句,他就起身告辞,阮茂金夫妇强留他吃晚饭,他也不吃,挣脱出来,疾步往阮家院子外走。   阮茂金夫妇又跟着出来,送他出了院子,看他走过那座永清河上的小石桥,这才回屋去。   两口子回屋看着桌子上那个装了虎骨的匣子还有那包药材,忍不住直乐呵。   阮鲁氏笑着说:“这太好了,明天咱们就去一趟范家,把这宝贝送去了,阿菱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难了。”   阮茂金抽着水烟感叹自己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原来黄大龙这个后生这样好。以前还觉得他长得像白面书生一样不稳当,哪里想到人家办事相当稳当呢。而且他还猜,这送虎骨不会是黄家裕两口子的主意,应该是黄大龙的主意。   “大龙这后生真聪明啊,他看出来了咱们急需什么,想到了阿菱在范家日子不好过,不动声色就去买了虎骨送来。而且,他还大方,别说东河村了,就是加上西河村,也没有这么大方的,一出手花出去四五十块大洋买东西送人。”阮鲁氏跟着感叹道。   阮茂金接话:“虽说他这么做是奔着咱们家阿秀来的,可这比隔壁程春生也是奔着咱家阿秀来的,送了两只酱鸭子强多了。我不说他们一个送虎骨,一个送酱鸭子,这虎骨比酱鸭子值钱,只是大龙能看到咱们真需要什么这一点儿,就比程春生强。”   “行了,是谁前两天跟我说不看好黄大龙,觉得他生得好就不稳当的,还说无论如何要让阿秀嫁喜欢的人的?阿秀不喜欢黄大龙,你知道不?”   “你咋知道阿秀不喜欢黄大龙的?”   “今天黄大龙提着药材来,阿秀出来看到是他来了,招呼都没打,直接回屋,发气一样把门关得砰一声……”   “这死丫头,太不知礼了,不行,我找空得说一说她,她要是晓得人家黄大龙是来送虎骨,为了她二姐以后日子在范家好过的,她还这样对人吗?”   “所以说呢,人不可貌相,不是丑人都好,也不是俊人都怀。我看,黄大龙不错,无论人家的家里,还是说话做事,在这东河村里,没有哪个后生比他强。几天前,我听了你的还在想你说的也有理,如果阿秀喜欢程春生,就成全他们。可今天之后,我打定主意要让阿秀嫁给黄大龙,这样的好后生错过了,阿秀得后悔一辈子。”   两口子从送虎骨说到了女儿阮秀的亲事上头,正说得高兴呢,阮赵氏推门进来了,问刚才黄大龙给他们送了什么东西过来,他们两口子高兴成这样。   阮茂金忙请她坐下,接着喜滋滋地说:“阿娘,虎骨,黄大龙送了虎骨来。”   “虎骨?”阮赵氏走到桌前,看到桌上有个精致的黑漆面的黑匣子,就伸手拿过来打开看,随即问,“这些虎骨值多少钱?”   阮茂金:“黄大龙说九亭镇上的药铺掌柜看了,要四十块大洋呢。”   “四十块!”阮赵氏一惊,差点儿没拿稳手上的木匣子,她把木匣子放到桌上,盯着里面的那两小块骨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看向阮茂金:“老大,这是要给你女婿范成斌送去的吗?”   阮茂金说明天他就跟老婆一起去一趟西河村,把这虎骨和药材给范家送去。   阮赵氏撇撇嘴,道:“你们为了阿菱可真舍得啊,不过,阿秀要是晓得你们为了阿菱,这就把她给卖了四十块大洋,她会怎么想你们这当爹当娘的?”   阮鲁氏一听,心里就一紧,她就知道她这个婆婆到这边屋里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什么叫把阿菱卖了四十块大洋,这种话要让阿秀听了去,怕真是要对他们两口子有怨言了。她本想反驳婆婆的,可是她是人家媳妇儿,就算再不满,也不能当着面跟婆婆杠上。   她求助似地看向阮茂金,意思是让他说个话。   阮茂金听了老娘的话也不太高兴,他使劲儿吸了一口水烟,再吐出一大口浓烟,皱着眉说:“阿娘,您这话有失偏颇,黄大龙虽然送了值四十块大洋的虎骨来,可我们并没有因此就要把阿秀许给他。我跟阿秀娘刚才对他说了,我们攒上两年钱,到时候这钱要还给他的。   “还钱?你们拿什么还?你阿爹可说了,只要他在一天,就别想分家。四十块银元,在咱们村上,可以办一场上得了台面的婚事,可以修两间屋。你们就这么白白地补贴给范家,可想过以后阿秀和阿香出嫁,他们的婆家有样学样,女婿一个不好,就怪阿秀和阿香,就要娘家人送钱去。若是娘家人不送,就对阿秀和阿香不好。因为你们开了这个头。”阮赵氏不悦道。   还别说,阮赵氏这一番话,还真把阮茂金两口子问住了。   因为阮赵氏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给范家送了价值四十块大洋的虎骨,外人看来,就是阮家为了女儿,可以倒贴女儿的婆家一大笔钱。以后阿秀和阿香嫁了人,她们的婆家未必不想让阮家也倒贴一些出来。   没有分家就是这样不好,外人总是把阮家两兄弟混为一谈,无论谁做了什么事情都代表整个阮家。   阮鲁氏听完婆婆的话,已经担心起来了,很快阮茂银两口子就要找自己和丈夫闹了。   没想到,没有钱买虎骨会心烦,如今黄大龙送了虎骨来还要心烦。都是这个刁钻古怪的婆婆,一心偏向二弟和二弟媳妇,他们两个反对阮家送虎骨给范家,婆婆就认了这死理。之前以两家没分家,不能动用公中的钱反对,现在可好,又以阿秀和阿香嫁了人,会被送虎骨给范家的事情拖累来反对。   难道,这个虎骨就真得不能给范成斌送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一章,谢谢大家支持,5号6号7号在本章留评的亲有红包送出哦。 ☆、第21章   见老大两口子不吭声了,阮赵氏有些得意, 同时觉得他们既没脑子又没用。   她站了起来, 伸手就去拿那装着虎骨的匣子。   阮鲁氏一见着急了, 顾不得会惹得婆婆不高兴, 立即伸出手按住那匣子, 问:“娘, 你这是要干嘛?”   阮茂金也跟着问:“阿娘,你这……”   阮赵氏道:“我要替你们保管着这虎骨,免得你们脑子一热,就拿去送给范家了。你们放心, 我也只是替你们保管着,这东西还是你们的,以后要还给你们的。”   阮茂金“哦”一声, 不说话了。   阮鲁氏却是不松手, 她才不相信婆婆的话呢, 这虎骨落到婆婆手里,说是替他们保管, 最后还不知道又会用什么借口霸占了,不还了。最关键的是,这个虎骨,女婿范成斌正需要呢,她不能听了婆婆的三言两语,就真得不给范家送虎骨去了。   阮赵氏见大儿媳死死地抓住木匣子不放,顿时就怒了, 质问她难道连自己这个婆婆的话也不听了吗?   阮鲁氏情急之下说:“娘,这是黄大龙送来的,他来的时候说了这虎骨要给范家送去,这样对我们阮家和范家都好。现在就算不送了,也得给人家还回去,我们不能平白无故欠人家的人情。不然,外人该怎么说?您刚才不是说我们收了黄大龙送来的虎骨就是要卖阿秀吗?现在不送了,我们也就不用背卖女儿的名声了,总要顾上一头不是?”   “……”阮赵氏愣了,无言以对。她没想到一向脑子不好使的大儿媳妇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倒是把她说得哑口无言了。价值四十块大洋的虎骨,阮赵氏的确是想替老大两口子保管,就怕老大受老大媳妇鼓动,把这虎骨送去范家了。说什么阿香和阿秀以后会被老大两口子送范家虎骨的行为拖累,这是她临时想出来的,她就是肉痛四十块大洋落进了范家,在她看来,老大两口子的钱也是阮家的钱,她这个当娘的当然不许他们败家。   阮茂金也愣了,他完全没想到老婆有胆子死抓着装虎骨的木匣子不放,还说出了要把虎骨还给黄大龙的话。   她这做法还有说的话,都是跟他娘作对呀。   阮茂金不禁猜老婆是不是说真的,真要把虎骨还给黄大龙?   “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这个当婆婆的也不能拦着你顾一头。”阮赵氏冷笑,“那这样,老大你把这虎骨和药材拿上,我们娘俩一起去黄家,把黄大龙送来的虎骨和药材还了。”   阮茂金使劲儿吸烟,他犯难地看了一眼老娘,又看了一眼老婆。   阮鲁氏依旧死抓着那个装虎骨的木匣子不放,仿佛一松开手,女儿阮菱的幸福就会不见一样。虽然嘴巴里说要顾上阿秀,但真让她这个当娘的放弃顾全刚嫁去范家的二女儿,她心里别提多难受。   “松手!”阮赵氏命令般大声道,看得出来她很生气,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   见老娘动了气,阮茂金吓着了,他放下水烟,伸出手去夺下老婆手里的那个装虎骨的木匣子,说这一切都是命,他跟老婆两个人都要认命,阮菱也要认命才行。   阮鲁氏难受极了,她哽咽着扔下丈夫和婆婆两个人,跑进了卧房,再重重地把门关上。   阮茂金见老婆这样,心里一阵抽抽,阮赵氏见儿媳妇最终放手,却是得意地一笑。   她吩咐儿子:“茂金,拿上虎骨和药材,咱们母子亲自去黄家,把东西还了。”   阮茂金沉默地把水烟灭了,站起来,拿上装虎骨的木匣子和那一包药材,听话地跟在阮赵氏身后出来。两母子一前一后出了阮家院子,走过永清河上的小石桥,走到黄家的院门前。   阮赵氏亲自去扣响门环,黄家三丫头来给他们开了门,见到他们母子忙让他们进去,再去北屋告诉爹娘,阮家老太太跟他大儿子来了。   那个时候黄大龙正坐在黄家裕两口子跟前,说他刚才去阮家送虎骨和药材的情况呢。   黄家裕两口子听到阮茂金两口子收了礼,就跟儿子开玩笑说,看来阮家三丫头准是儿子的了。   黄大龙咧嘴笑了,黄家裕两口子看了更高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大儿子很难咧嘴笑,他这样笑说明他是真开心。   “阿爹,阿娘,大哥,阮家老太太跟阮家大叔来了。”黄小莲跑进去说。   “他们来了,快请!”黄家裕立即说,随即站了起来迎了出去。   黄刘氏也跟着站起来往屋外走,只有黄大龙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他缓缓站了起来,往屋外看。   黄家裕两口子请阮赵氏和阮茂金进了北房的堂屋,又请他们坐下说话。   黄大龙客气地跟他们打了招呼,接着坐下,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阮赵氏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说她跟大儿子是来还虎骨和药材的,黄家的好心他们阮家领了。因为阮家人商量过了,认为送了虎骨给范家,以后对阮家的女儿嫁人没有好处,以后再嫁人的阮家的女儿一让婆家不满意,婆家就指望着阮家送钱去倒贴。这种头不能开,所以她做主让大儿子把刚才收的礼送回来。   这样的理由也不是没道理,黄家裕两口子看向儿子黄大龙,等着他说话,这阮家还回来的礼要不要收下呢?   黄大龙是真没想到这一茬,好心好意送了虎骨去给阮茂金两口子解决燃眉之急,顺便讨好两口子,让他们以后能撮合自己跟阮秀。没想到,在阮茂金夫妇收了礼之后还有这一出,阮家老太太亲自过来还东西了,还用了那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要是接了送出去的礼,这不是白费自己一番绸缪,白跑了一趟九亭镇了吗?   但要是不收,以后阮秀和阮香嫁人,遇到不讲理,拿阮家倒贴阮菱的事情来为难她们的婆家,这又算谁的?   黄大龙想了想,说:“阮家阿婆,阮家阿叔,我觉得你们想得太远了,真有不讲理的婆家,也不是姑娘们嫁进去才晓得。在嫁进去之前,就可以了解清楚,不讲理的不结成亲家就是。我阿爹和阿娘真是一番好意,反正家里的这点儿虎骨我们也用不上,给正需要的人,那才是物当其用。若是你们觉得阮家送去真对家里没出嫁的姑娘不好,那我可以帮忙用我们黄家的名义送去。”   阮赵氏:“你送去?你们黄家跟范家不沾亲不带故的?这不是把钱往大路上扔吗?”   阮茂金听了黄大龙的话,却觉得黄大龙这个主意好,既帮了阿菱,又堵住了老娘的嘴。就算黄家跟范家不沾亲不带故,可黄大龙送去了虎骨,大家都会想这是因为黄家跟阮家关系好,黄家才会帮这个忙的。以后阮秀和阮香嫁了人,婆家也不好拿这个事情来为难她们了,毕竟这说不上阮家倒贴,而是跟阮家交好的黄家仗义。他赞成黄大龙这么做,看向黄大龙的目光里充满了赞赏。   “虎骨值钱,可它也是药,只要这药可以救人,就不算往大路上扔。做了好事,老天爷都看着呢,以后肯定会有好报的。”黄大龙朗声道。   “对,对,大龙说得对,我们两夫妻也是这样想的。”黄家裕在一旁大声笑道。   黄刘氏也赶紧附和,她让阮赵氏和阮茂金放心,按照儿子大龙说的做错不了。   阮赵氏听了黄家人的话,再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反对人家这么做。黄大龙说的那什么老天爷都看着的话让她有点儿心虚,她要是再阻拦人家黄大龙做好事,老天爷也看着呢。万一老天爷觉得她心地不善,降下什么祸事来惩罚她,那可就糟糕了。   不得不说,在当时的乡村里,像阮赵氏这样迷信的妇女不在少数,她们还是挺忌讳因果报应的。   拦着别人做好事就是做坏事,将来要遭报应,这是大家普遍的看法。   “那,那就依大龙说的做。”阮赵氏尴尬笑道,“大龙是好人,你们两口儿也是好人,你们这样帮忙,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阮茂金则说要请黄家裕和黄大龙上家里来喝酒,他让老婆做个烧猪头款待他们,爷们儿几个好好喝一喝。   黄家裕一口答应:“行!”   黄大龙在旁边眯着眼笑,也说可以,等他明天去了西河村回来,后天就去阮家喝酒。   说笑了一会儿,阮赵氏和阮茂金告辞回家。   回家的路上,阮赵氏佝着个背,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也有几根散了,看起来有点儿落寞。   阮茂金则是满脸红光,一脸笑,让看见他的人以为他是不是捡了钱了,或者说刚从哪家喝了好酒出来,才这么乐呵。   回到阮家院子里,阮齐氏从东屋那边过来,跟阮赵氏说话,婆媳两个往北屋去了。   阮茂金回到他跟老婆住的西屋,去把卧房门敲开,再关上。   很快,从他们屋子里就传出来了阮茂金兴高采烈的说话声,以及阮鲁氏开怀的大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6月5号到7号,本章留言的亲有红包相送,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第22章   吃晚饭时,阮家人都知道了黄大龙会亲自送价值四十来块大洋的虎骨去西河村范家的事情。   阮老爷子和阮茂金对黄大龙的仗义之举赞不绝口。   阮鲁氏和大儿子大儿媳在一边赞同。   阮茂银和阮齐氏两口子不发一言, 默默吃饭。   阮贵和阮香则是望着阮秀挤眉弄眼的, 那意思凡是看到的人都明白, 阮秀看了, 气得吃不下去饭。   她没想到, 黄大龙不但心思重, 还很有手段,往范家送虎骨这件事可说是做得相当漂亮。不但帮了二姐,还让黄家和黄大龙本人落了个仗义的名声,最重要的是, 他现在赢得了祖父和父亲,还有母亲和大哥大嫂的好感。   黄大龙为啥舍得出钱又出力来办这件事,恐怕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明白, 他是奔着自己来的。   范家收了虎骨, 阮家接受了黄大龙这种形式的帮助, 他要是找媒人来阮家提亲,想要迎娶自己, 估计一提一个准儿。   但是,自己不喜欢他呀,不想跟他喜结连理。   阮秀知道自己喜欢的是阳光俊朗的程春生,愿意跟他在一起。在黄大龙没有送虎骨来阮家,没有插手二姐夫的腿伤这件事情之前,明明阿爹和阿娘都打算接受程春生的。现在可好,黄大龙来这么一出, 赢得了绝大多数阮家人的好感,假如说程春生和黄大龙都来阮家求亲,想娶自己的话,他们一定会挑黄大龙做自己的如意郎君吧。   这件事跟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息息相关,怎么能让他们替自己做这个主呢?阮秀决定,晚饭之后她要主动找爹娘谈一谈,开诚布公提出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她不喜欢黄大龙,不想让他成为自己未来的丈夫。假如他们问她不喜欢黄大龙,喜欢的又是谁,那么她会实话实说,大胆说出自己心中中意的人是程春生。   要是她爹娘不听自己的,那么她会去找祖父和祖母说这件事,让他们给自己做主。因为她祖父阮老爷子曾经说过,阮家儿女们的婚事头一个就要讲究你情我愿,其次才是门当户对,他希望自己的儿孙们都能找到自己中意的人过日子。   也许阮老爷子在其他方面十分固执和专|制,但在儿孙们的婚事上头他比许多人要开明,大概也是因为阮家上一辈出过长辈在婚事上专|制,害死晚辈的事情。阮秀曾经隐约听阿娘说过,阿爷唯一的一个妹子就是被长辈强迫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最后她投井自杀了。这件事情,阮家没人敢提,甚至连东河村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敢在他跟前提。因为那是阮老爷子心里的一个血窟窿,谁要是碰到了,谁就会触霉头,惹得阮老爷子大怒,挥拳相向。   吃完晚饭,阮茂金和阮鲁氏陪着阮老爷子坐了一会儿就回房去了。   今天该阮齐氏洗碗收拾厨房,阮香便帮着她娘刷碗刷锅。   阮贵和他爹阮茂银坐在北房堂屋中间的方桌边,听阮赵氏絮叨。   “阿贵呀,你可别在你阿爷跟前说什么要去九亭镇上学卖布,学做伙计的事情了。你也不是不晓得,你阿爹阿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在跟前伺弄田地,娶妻生子,就是不孝顺。”   “阿奶,可我真不想在家里种田,你看咱们村多少像我这么大的小子进了城,读书的读书,学做买卖的学做买卖。还有啊,现在是民国了,城里的男人们都是二十几岁才结婚。您就别操心我的事情了,我可不想这个年纪就结婚,多没意思。”   “你这年纪不小了,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小子多半都定亲成亲了。”   “哎呀,阿奶,您别说了,我这耳朵要起茧子了,我走了,天冷,回去早点儿睡。”   阮贵咋呼起来,扔下还在啰嗦的阮赵氏,以及不知道在笑什么的他爹阮茂银,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阮赵氏见孙子跑了,就转脸对阮茂银说:“茂银,你可不能由着他的主意来,阿贵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早点儿给他找个媳妇,为你们房头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阮茂银点头:“阿娘说得是,我跟阿贵的娘也商量过这事情,只是咱们东河村没有跟阿贵年纪接近合适的姑娘,怕是要去别的村找。不过,阿娘,阿贵是个男的,拖上一两年也不显大,咱们家先要顾上的不该是大哥家的阿秀吗?等阿秀嫁了,再给咱们阿贵办喜事比较合适。”   阮赵氏沉吟:“……嗯,阿秀十五了,是该说亲了……”   不等阮赵氏接着往下说,阮茂银忽然压低声,神神秘秘地对阮赵氏道:“阿娘,我听说阿秀喜欢隔壁程家的程春生。”   阮赵氏惊问:“什么?阿秀喜欢程春生?这话是真还是假?”   阮茂银:“错不了,阿娘要不相信,可以把阿秀叫来问一问。”   “这事是要问清楚才行,不然以后黄家和程家怕是要为阿秀闹起来,到时候弄得咱们阮家夹在中间,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阮赵氏正说着呢,见到洗完了碗筷的阮香进来,就把她叫过来,告诉她往她大伯那边去一趟,把阮秀叫过来,自己有话跟阮秀说。   阮香干脆地答应了,转身出门去找阮秀了。   阮茂银以有点儿困为由,辞了爹娘,径直回屋了。他可不想坐在那里等着阿香把阿秀叫来,到时候他娘问起程春生的事情,阿秀会认为是他这个二叔做了长舌妇,乱传话。   阮秀那个时候正在爹娘的屋子里说她不喜欢黄大龙,喜欢程春生呢。   话一说出口,就挨了她娘一顿训,说她不要脸,一个黄花闺女怎么能说出来喜欢哪个男人的话呢。   阮秀翻白眼:“要不是你们让黄大龙打我的主意,我怎么会说出来呢。”   阮鲁氏急了还要骂人,却被阮茂金劝住了,他平静地问阮秀都喜欢程春生什么,又讨厌黄大龙山什么,他要女儿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阮秀一张嘴就把自己那天在二姐回娘家时,对二姐说得那些对阮茂金两口子说了。   阮茂金抽着水烟听完,抓住了重点,问阮秀:“难道就因为黄大龙放出话来要找一个俊俏的姑娘做媳妇,你就觉得他好色,不可靠?”   阮秀点头:“找漂亮的姑娘做媳妇这种话,难道不能说明黄大龙好色吗?咱们东河村谁家小子说过这样的话?”   阮茂金悠然说开了:“阿秀啊,你这是小姑娘的想法,阿爹作为过来人,跟你说一说男人们的心思吧。虽然不敢说一百个男人全是,但九十七八个没结婚的男人都想找个漂亮的姑娘做媳妇。只是这漂亮姑娘跟山里的人参有一比,都是稀罕物儿。很多男人心里想,可自己条件不好,要不长得其貌不扬,要不没本事穷,他们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要找漂亮媳妇儿做老婆呢。被人知道了,不得被笑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所以,敢说出来的男人都是有点儿凭仗敢吃天鹅肉的。黄大龙就是,家里条件好,人长得也挺拔英俊,不沾烟酒,不赌钱,还有点儿文化。我问你,像他这样的,你能在东河村找出第二个人来吗?”   “这……”阮秀还真被他爹问住了,仔细一想,这东河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黄大龙这样的未婚男青年来。   不过,很快她就说这是她爹见黄大龙拿了虎骨出来送给二姐夫,她爹才这样为黄大龙说话的。   阮茂金便说他敢发誓,他这个当爹的绝不是看到黄大龙送了价值四十块大洋的虎骨来,就贪图他的钱,说上面那些话的。   “爹,就算你这样帮黄大龙山说话,我还是不喜欢他,因为他心思重,我不喜欢心思重的人,怕被算计,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二姐回来第二天,我叫阿安跟我一起去了趟黄家找黄大龙……”   阮秀一冲动把那天去小竹林见黄大龙,打听黄二龙的消息,以及为什么要打听黄二龙消息的缘由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阮茂金两口子。   当听到阮菱怀疑是黄二龙带着人却劫花轿并且打断了范成斌的腿时,两口子脸上没了笑。   他们在阮秀说完话之后,互看对方一眼,在对方眼里都看出来了疑惑,对阮秀说的事情半信半疑。   阮秀甚至说:“也许是黄大龙和黄二龙两兄弟合谋设了这么一个局,既让黄二龙报复了姐姐,也让黄大龙可以趁机送虎骨给咱家,讨好阿爹和阿娘,让阿爹和阿娘觉得他人好,最后中了他的计,把我许给了他。要是这样一来的话,咱们可是被他当猴耍了。这样一个心思重,做事情不择手段又阴险的人,我要嫁了他,那不是掉到火坑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6月5号到7号,本章留言的亲有红包送出,多谢大家支持! ☆、第23章   正月初七,范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或者说, 范家人压根儿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位客人上门。   黄大龙正月初七早上起来, 就带着虎骨和药材去了西河村范家, 到范家的时候, 范家人才吃完早饭呢。   范长禄和范苟氏接待了黄大龙, 当黄大龙说明来意, 并把手里的装虎骨的匣子和药材奉上时,两口子吃惊不小,一时之间都不敢接。   黄大龙便说阮家和黄家关系好,而范成斌是阮家的女婿, 听说范成斌伤了腿,正好黄家有两块虎骨,配了些药材就给范家送过来了, 还请他们收下。   范成禄和范苟氏听出来了是因为阮家跟黄家关系好, 黄家才送来了对儿子的腿有好处的药材。其实之前他们也想过要给儿子买虎骨泡酒的, 但他们打听了虎骨的价钱之后就犹豫了。毕竟范家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家,虎骨太昂贵, 要让他们下定决心买这种药材,他们还是要犹豫一阵子的。   黄大龙把他们的心思都猜着了。   送上门儿的对儿子的伤腿有好处的药材,范长禄和范苟氏两口子不可能不要。   于是他们对黄大龙道了谢,并请他留下来吃个午饭再回去,黄大龙同意了。   范苟氏就去把儿媳妇阮菱还有女儿范成凤叫上,一起下厨去做饭待客,范长禄则是去把儿子范成斌背到堂屋里, 陪着黄大龙说话。   厨房里面,范苟氏一边做饭一边夸赞黄大龙是个好后生,黄家又大方又仗义。   阮菱默默地切着菜,想妹子阮秀这下子要想达成心事怕是难了。连自己婆家人都对黄大龙都赞不绝口,阮家人怕是对黄大龙更加赞赏。   正月初三回娘家的时候,她娘把她叫去说了好久的话,当时就提到本来她爹娘想要买虎骨给范家送来,但她二叔两口子还有她阿奶都反对,这事情就没有成。但她娘说了,还会继续想办法凑钱买些虎骨给范家送来的。   阮菱让她娘别操那份儿心了,虎骨有多贵,她也晓得,她说自己是出嫁的女儿了,娘家人不该再在她身上花钱,特别是为了她举债借钱买虎骨。她说一切顺其自然,命该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其实她内心里当然还是希望娘家帮忙,要真得是买了虎骨送来范家,她的丈夫喝了虎骨酒,腿伤恢复得好,丈夫好她也好,相信婆婆和小姑子对自己也会少点儿刁难。   可没想到,最终送虎骨来的不是阮家人,而是黄家人,这绕了个弯子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阮菱觉得自己哪天还要回一趟娘家问一问才行。   西河村离东河村只有十多里地,东河村的富户黄家的情况范苟氏也是了解的,她只是不能肯定这个黄大龙定亲没,所以她问阮菱知不知道黄大龙可有相好的姑娘,或者说黄家相中谁家姑娘了吗?   阮菱不敢说黄大龙喜欢自己妹子阮秀,因为阮秀对她这个当姐的说过她喜欢程春生,要是对婆婆说了黄大龙喜欢自己妹子,到时候妹子阮秀又去跟程春生相好,那么范家人一定站在黄大龙这边,说阮秀的不是。   她只能对婆婆说她不清楚。   范苟氏看了眼在灶前烧火的女儿范成凤长叹口气:“哎,可惜了我家阿凤才十三岁……”   范成凤听了,明白过来母亲在想什么,不禁坐在板凳上跺脚,嗔怪她娘乱说话。   范苟氏笑一笑,说不晓得将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可以嫁给黄大龙呢。   阮菱闻言,暗暗把程春生和黄大龙放在一起比一比,觉得两个人的相貌不相上下,只是程春生爱笑会说,容易逗大姑娘喜欢。相比之下,黄大龙要沉默得多,然而这个人办事说话很稳当。未婚的姑娘们多半喜欢程春生那样的,而结过婚生了娃的女人们就觉得黄大龙好,这真奇怪……   黄家晌午饭招待黄大龙的菜很丰盛,鸡鸭鱼肉全有,范长禄和范成斌父子陪着黄大龙喝酒,说说笑笑,气氛很好。范苟氏则是不断往黄大龙碗里夹菜,劝他多吃些。阮菱和范成凤全程不说话,斯文地吃着饭。   黄大龙酒足饭饱告辞而去后,范成斌对阮菱说:“我希望他以后做我的妹夫,我觉得他人不错。”   阮菱问他:“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黄大龙好,他好就要我妹子嫁给他吗?”   范成斌奇怪地看着阮菱,好一会儿才说:“人家给我送了价值四五十块大洋的虎骨和药来,你竟然觉得他不好,觉得你妹子阿秀嫁他是委屈了?”   阮菱说:“他出钱就是收买人心,想要让我妹子嫁给他,他这是耍心眼儿,心眼儿多的男人,我妹子不喜欢。”   范成斌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女人懂什么,男人要是没有点儿心眼,没有点儿谋算,凭什么把家业做大,凭什么去争名夺利。老老实实种田的只会越来越穷,没钱给自己的妻子儿女好日子过,遇到灾年,还要卖儿卖女。这样的男人,女人嫁了生了娃之后就会后悔当初怎么选了他的。”   阮菱知道丈夫范成斌就不是个安心在家种田的男人,他想在九亭镇上开铺子做买卖,所以他才会这么说。   但是,范成斌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说的是事实。   阮菱就想,难道自己妹妹看人真看走眼了吗?   大家都说黄大龙好,可她偏偏认为程春生好。上一次从娘家回来的时候,自己还说要帮妹妹心想事成的,现在听了丈夫的话,她犹豫了,怕妹子阿秀真错过了好姻缘,后半辈子要后悔。   ……   黄大龙去西河村范家送了虎骨和药材回到东河村,去了阮家一趟,告诉阮茂金夫妇,范家已经收了他送去的虎骨和药材,还请他吃了晌午饭。   阮茂金夫妇再次向黄大龙道谢,送他出去的时候,阮茂金不忘了叮嘱他,明天他跟他爹要过来喝酒。   黄大龙笑着说忘不了。   等到黄大龙过了桥,阮茂金夫妇才一起回屋,一进屋,阮茂金就说:“我觉得阿秀说的那些什么黄大龙设局,让黄二龙抢阮菱的花轿还打伤了女婿范成斌腿的事情纯粹是瞎说。你看看,大龙这孩子,看人的时候两个眼珠子从来不乱晃悠,这样的眼睛哪像是奸诈狡猾的人的眼睛。还有,大龙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他可做过什么坏事没?村里凡是有男娃娃的人家,绝大多数孩子都干过上房揭瓦,偷鸡偷鸭,打架惹祸的事情,就大龙没干过。相反,他的书念得是最好的。这样的后生,我绝对不相信他设什么局害阿菱,只为了要给咱家送虎骨,讨好咱们,让咱们把阿秀嫁给他。”   阮鲁氏接话:“我也觉得阿秀有点儿胡说了,她那么说,不过是想让咱们不喜欢大龙,喜欢程春生。但是,我还真是有点儿发愁,阿秀一门心思的喜欢程春生,咱们真要把她许给程春生,她还不得闹腾啊。她不乐意嫁给黄大龙,咱们不能逼她呀,否则,爹那里过不了关。”   “她就是个小姑娘,哪里认得出来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值得依靠一生的好男人,要是没有黄大龙这么个后生,我就顺了她的心意,把她嫁给程春生。那程春生也不差,但是比起黄大龙来还差些。”   “那就硬是要不让阿秀选程春生吗?”   “咱们明晓得黄大龙比程春生好,还要当睁眼瞎,把阿秀嫁给程春生,这样也不行。爹那里,我会去说的,我不信,爹就完全依了阿秀的意思。”   “好,那你说去。我只管对程春生和黄大龙一视同仁,把阿秀管紧点儿,不许她跟这两个人私下见面。”   夫妻两个人把这件事说定了,就在一起商量明天请黄家裕和黄大龙父子来家里吃酒,该准备些什么下酒菜。   商量到一半儿,阮茂金忽然想起是不是该叫上爹跟阮茂银,阮鲁氏说:“这样一来,还不如把黄家人都请了,两家人在一起乐一天。”   阮茂金:“那我去北屋,问一问爹的意思。”   说完,他拿着水烟径直去了北屋,见着他爹把自己的来意一说,阮老爷子听了,对阮茂金道:“那就请他们一家人,黄家这一次帮了我们阮家的忙,咱们家请他们吃个饭完全应该。你叫你媳妇和阿秀明天好好做几个菜招待人家,明天我们陪大龙和他爹好好喝一喝。”   “行,就照阿爹的意思办。”阮茂金干脆答应了,回屋去跟老婆回话了。   阮秀是吃晚饭的时候才知道阮家第二天要请黄家吃饭的,她娘还让她明天去厨房帮忙,一起做几个好菜款待黄家人。   看这架势,爹和娘根本没有把她上次对他们说的黄大龙设局的事情当真,他们跟黄家人越走越近了。也就是说,她爹娘是铁了心要把她跟黄大龙凑一对了。   阮秀晚饭之后直接去找她阿爷说话了,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阮家人跟黄家人来往,再怎么关系近都没关系,但不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阮老爷子问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对黄家人有意见吗,人家可是刚给阮秀的二姐夫家送了虎骨去,这份儿恩情难道阮家人就不当回事吗?   阮秀一咬牙把自己的心思对阮老爷子说了,只是当着祖父的面,她不敢说什么黄大龙设局的话了,她只能说她喜欢的是程春生,不喜欢黄大龙。   阮老爷子抽着水烟,听完了阮秀的话,来了一句:“既然黄大龙是瞧上了你才心甘情愿送了价值四五十块大洋的虎骨去范家,那么你要选程春生,就叫程春生出这个钱,把钱还给人家黄大龙,不欠人家的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6月6号7号本章留言的亲们,依然有红包送出哈。 ☆、第24章   “……”阮秀一听心里犯嘀咕了,她觉得祖父这是在为难程春生, 但祖父的话似乎也有道理。既然黄大龙是奔着自己来的, 那么人家送了价值四十多块大洋的虎骨去范家, 自己不挑黄大龙, 挑上了程春生, 程春生要是真喜欢自己, 那么他知道这事情,就该把黄大龙出的这虎骨钱给还了。   那样一来,阮家不欠黄家的情,她跟程春生在一起才理直气壮, 让村里的人没有闲话说。   话虽如此,但四十多块大洋不是一个小数目,程家不过是跟阮家条件差不多的人家, 他们愿意为了程春生跟自己一起, 而出这么大笔钱吗?   见到阮秀低着头, 扭着手指的样子,阮老爷子大概能想到她在想什么, 便语重心长地说:“你别觉着阿爷在为难程春生,要是他想娶你,就拿出点儿诚意来,也显得你这个阮家的女儿是有身价的。再说了,你光说你瞧得上程春生,但程春生明说过瞧上你了吗?我看,这事儿啊, 先别急,你得端着。等程家人过来跟你爹娘或者说跟阿爷还有你阿奶提了,我们把要跟你好,就要还上人家黄家的那虎骨钱说给程家人听一听,看他们是个什么说法再定,行不?”   阮秀想了想,咬一咬唇,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阮老爷子就叫阮秀回去歇着,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等到阮秀走了,阮赵氏过来了,她没问阮老爷子阮秀过来干嘛了,并说:“阿秀那丫头是不是来跟你说的程春生的事情,你怎么说?”   前几天,阮赵氏曾经让阮香把阮秀叫到跟前来问过,问她是不是喜欢程春生。   阮秀一直不太喜欢阮赵氏这个奶奶,害怕说出来,阮赵氏要把自己训一顿,便没有承认,反而是问阮赵氏听谁胡说的。   阮赵氏没有得到阮秀肯定的答复,但她相信二儿子的话,所以,后来她就对阮老爷子说她肯定阮秀喜欢程春生,问阮老爷子是不是打算把阮秀许给程春生。   阮老爷子说不急,阮秀年纪不大,等一年半载再看。   阮赵氏受小儿子夫妻挑唆,又加上那天黄大龙让她吃了瘪,所以她就说既然阮家的儿孙们成亲要讲究个你情我愿,这就该顺了阮秀的意思,把她跟程春生凑一凑。   阮老爷子道:“这事我有分寸,你别管。”   阮家的大小事这几十年来都是阮老爷子做主,他这么说了,就是说他心里有主意,不让阮赵氏插手的意思。   阮赵氏除了暗暗地嘀咕两句阮老爷子是个犟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第二天,阮茂金夫妻亲自去黄家请黄家人来阮家吃饭,黄家一家四口都来了。   阮老爷子领着家里除了阮安以外的男丁陪着黄家裕父子吃酒,从晌午一直吃到天黑,喝了两坛子酒。   黄家裕喝醉了,还是他儿子黄大龙扶着他回去的。   黄大龙没喝醉,说起来他也没少喝,但就是没醉,阮老爷子等人就认为黄大龙是天生酒量大。   阮家请黄家人一喝就是一天,隔壁程家不可能没听到动静。   至于为什么阮家要请黄家人做客吃酒,程家人也听说了。   当天中午饭桌上,就连最爱说笑的程春生都老实吃饭,不讲笑话了。   吃完饭后,程罗氏带着女儿程荷花去洗碗,程家三个小子吃了饭,各回各屋。   程张氏就跟儿子程立柏说上了隔壁阮家请客,请黄家人吃饭的事情,她说:“你看看,我早就说了,阮家的三丫头不规矩吧,她要是不勾着黄大龙,黄家也不会给范家送去价值四十多块大洋的虎骨。话说回来,阮家人也奸诈,自己家不出钱,让黄家出钱。这黄大龙还没娶阮秀过门儿呢,就花了这么多钱了。这样的姑娘,咱家可不敢要。”   程立柏跟他老婆程罗氏一样是不相信阮秀跟黄大龙有什么首尾的,但黄家给范家送了价值四十多个大洋的虎骨去这件事还是让他心里有点儿堵。   他想,黄大龙这么做,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儿子春生给比下去了。   春生要去追求阮秀,阮家人就要把他跟黄大龙比,阮秀的身价叫黄大龙给抬上去了。春生能够拿出多少钱来讨得阮秀,或者说阮家人的欢心呢?   就算春生和阮秀你情我愿,阮家也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是之前黄大龙是看在阮秀的面子上送了范家价值四十多个大洋的虎骨,那么这个钱到时候应该要还给人家黄大龙吧。四十个多个大洋,即便阮家愿意承担一半,落在春生头上的也是二十几个大洋。更何况,有女方承担这一半大洋的说法吗,阮老爷子又是那么节省的人,他一定不会同意阮家拿出二十多个大洋的,所以,这四十多个大洋多半就该由程家来负担。   还没娶媳妇进门呢,先就摊上了四十多个大洋的债,还是一大笔债,随便是谁都会不舒服的。   程立柏沉默着,没有接上老娘的话,他皱着眉,心事挺重的样子。   程张氏继续絮叨:“……我跟媳妇之前说过根生和春生的亲事,她让我负责老大根生,她一门心思想要撮合春生和阮秀。那天,阮秀在小竹林跟黄大龙私下见面的事情我都没跟根生和春生说。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断了对阮秀的念想好些。”   这个时候程罗氏洗完了碗筷进来,听到了婆婆程张氏的话,便说:“娘,就因为阮家请黄家的客,你就要让春生不要再喜欢阮秀了吗?”   程张氏:“不是因为请客,而是阮家三丫头不规矩,你看看,她多会勾人,黄大龙为了她一下子拿出来了四十多块大洋呢。这么多钱,咱家可是拿不出来。”   一直皱着眉的程立柏接话了:“很明显了,咱家春生真要跟阮秀一起,这四十多块大洋就要摊到春生头上,也就是说摊到咱们程家头上。只有把黄大龙出的钱还了,不管是黄家也好,还是村里别的人家,才不会有闲话说。我问你,咱们家拿得出来四十多块大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本章在6月7号留言依然有红包送出。 ☆、第25章   “……”程罗氏被问住了。   程家其实也不是一点儿积蓄都没有,还是有四五十个大洋的, 但是这些钱早已经被安排了各种用处。开春以后, 插秧买蚕种, 家里的伙食和日常开支, 两个儿子要定亲, 还要钱。   也就是说, 根生和春生的亲事最多每个人有二十块大洋的预算。   所以程立柏说程家拿不出来,言下之意是程家不可能为了春生一个人花去大部分的程家积蓄。毕竟一家人还要吃饭,还要过日子,更别说, 要是把钱都给春生去凑合他追求阮秀,那对大儿子根生是不公平的。   “阿爹,阿娘, 钱不够, 咱们可以去借, 我还可以去挣钱!”   程春生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 把他爹说的话听到了。   程立柏和程罗氏一起看向儿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程春生这时候已经走进了屋,走到他们跟前说:“阿爹,阿娘,我想娶阿秀……”   程立柏和程罗氏沉默着,没有说话,很显然, 他们两口子有些为难。   程张氏却抢先开口了,她愤愤地对程春生说:“阮家那三丫头真是个狐狸精,勾引黄大龙出四十多块大洋讨好阮家,现在又勾得你要你爹娘去借钱,你以为钱是那么好借的?还有,你说你要去挣钱,你有什么本事挣钱?九亭镇上的伙计一个月才两块钱的工钱,你去干上一年,不吃不喝,一年才二十四块钱。还有你走了,家里的农活就少一人做,丰生又要念书,你不是把活儿都扔给你大哥还有你爹干了吗?”   程春生觉得自己的祖母后面说的那些话没有不对,但是前面说阮秀是狐狸精的话他不能认同。   所以,他对程张氏说:“阿奶,你不要那样说阮秀,什么勾引,难听得很!”   程张氏拔高了声音道:“春生,你还不晓得呢,前几天我在小竹林耙竹叶亲眼见到阮秀跟黄大龙在竹林里相会。这事情你阿爹和阿娘都晓得,只不过瞒着你而已。现在我这个当阿奶的必须要说出来 ,免得你傻,为了阮秀那么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要让你爹娘背债,要离家去干活挣钱!”   “什么?阿奶,你说的是真的?”程春生皱起了眉问。   程张氏:“我骗你做什么,我刚才还跟你阿爹说,要把这事情告诉你大哥还有你,让你们两个断了对阮秀的念想。别说跟她好要背债四十多块大洋了,就算是她倒贴进程家,我也不让她进屋的。”   “不行,我要亲自去问了她,她说有这回事,我才相信。”程春生说完就往屋外跑。   才跑到门槛前,程立柏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我不许你去找她,我们家负担不起那些钱。咱们家要娶的媳妇是简简单单的家庭,普普通通的姑娘,像隔壁阮秀那种还没过门,就给婆家添债的姑娘,还是别进咱家门儿了!”   程春生回头咬着牙说自己不甘心,而且也不认输,只不过四十多块大洋,难道自己就要把阮秀让给那个黄大龙。要是自己这就让了,以后要被村里的瞧不起,还有什么脸在东河村呆下去。   程立柏听了问他:“你就知道人家隔壁阮家的三丫头喜欢的是你,你这么肯定?别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程春生说:“我就敢肯定,从她眼睛里我能看出来她的心。”   程罗氏说话了,她说要是儿子春生那么肯定,就去问一问阮秀,要是阮秀真喜欢春生,那么她就回娘家去借钱,帮春生一把。   “这钱是你借的,你自己还!”程张氏气鼓鼓道,“你们母子两个都着了魔了,都不听我跟立柏的话。”   “娘,咱们让春生问清楚再说好吗?问清楚,就算以后不跟阮秀在一起,春生也不会后悔。”   “行了,我敢肯定春生一定不会跟阮秀一起的,谁要是把阮秀娶进门,就把我横着抬出去!”   程张氏的话把程立柏等人都吓了一跳,这让一只脚都跨过门槛的程春生都收回脚来了。他疾步走到程张氏身边,干着嗓子说:“阿奶,你说这些做什么呀?”   程立柏训斥儿子春生不懂事,竟然这样忤逆长辈,害得自己的老娘说出那样严重的话来。   程春生垂着头,不敢再说话,他的浓眉拧到了一起,坐到堂屋桌子边的条凳上,抱着头叹气。   相对于程春生不相信程张氏的话,要去问一问阮秀求证真实性不同。   程根生被叫到程张氏跟前,程张氏一对他说了阮秀和黄大龙在竹林私会的事情,并且说要给他另外找媳妇,他就说他听家里大人的。   自从上次他娘让他去阮家送酱鸭子,他没送出去,他娘又叫二弟春生去送,他就知道了,二弟春生也喜欢阮秀。并且阮秀家人接受了二弟送去的酱鸭子,那意思是什么,他也明白了。其实,不用他阿奶今天跟他说阮秀跟黄大龙私会的话,他也打算退出了。   他觉得自己是当大哥的,怎么可以跟二弟喜欢同一个姑娘呢,他退出正好成全他二弟春生。   程张氏对于长孙的表态相当满意,她反复说一句话,那就是根生老实,大人说什么他都听,不像春生,自己的主意大。可那些主意都是不靠谱的,看着吧,他会撞得头破血流的。   程春生没办法,只能暂时不去求证阮秀到底有没有跟黄大龙在小竹林相见,他开始琢磨怎么能够挣钱了。打鱼,给人做短工,做货郎,这些似乎挣钱都不多,现在他面前的难题就是那四十多块大洋。他想,要是自己有办法能够弄到这个钱,不花家里的钱,他爹娘还有阿奶就不会拦着他了。   胡思乱想了几天,他也没有个头绪,很快就过了大年十五,年也算过完了。村里人都开始修整农具,去田间转悠,做春耕的准备工作。   程春生也跟着他爹和他大哥牵着牛去程家的田里拉犁翻田。   阮家有一块田跟程家的相邻,阮老爷子带着家里的男丁们也在干活。   晌午的时候,阮家和程家的女人们送饭和水来。   阮家的女人先到,并且热情地招呼程家父子过来喝水吃点儿东西。   程立柏虽然不想儿子春生再去追求阮秀,但是对于几十年的老邻居阮家,他还是照常跟阮家人来往。   程春生却没有过去,他故意在较远的田垄上坐着,他希望阮秀能够自己走过来,那样他就可以跟她说话了。   阮秀果然提着一个黑色瓷罐子过来了,里面装的是烧开后晾凉的水,她倒了一碗给程春生,并朝着他微微一笑。   程春生抓住机会,低声对她说:“阿秀妹妹,我想问你个事儿,你不要生气……”   阮秀启唇:“你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本章开始采用官方防盗,比例是80%,防盗时间72小时,如果有订阅比例不够的读者买了最新章,等待72小时后可看。   至于多更,那要有状态才可以。总之,再少也会日更拉。至于要看互动的,快了,毕竟那个时候也不能随便拉小手,要拉的话,关系基本就定了。 ☆、第26章   程春生犹豫了下,还是问阮秀关于小竹林的事情, 是不是她真跟黄大龙见面了。   阮秀听了, 就知道程春生的祖母回家去说了小竹林见到自己和黄大龙, 但她更想知道程春生的态度, 就反问他:“那你信么?”   他说他不信祖母说的话。   阮秀淡淡一笑, 她提起装水的黑瓷水罐, 问程春生还要水不。   程春生喝干了手里端着的半碗水,对阮秀笑着说:“再来半碗。”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起来非常阳光俊朗, 阮秀觉得他的笑容让看的人觉得很舒服。   阮秀便又给他倒水,程春生端着碗问阮秀:“方才你那么笑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说的是真的吗, 就是根本没有你跟黄大龙在小竹林见面的事情?”   阮秀敛了笑, 说:“春生哥, 如果你不信你阿奶的话,你就不会来问这些, 还反复的问。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真相,我就告诉你,我跟黄大龙是在小竹林见过面,我四弟陪我一起去的,我去见他是问他一些别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阿奶回去怎么说的,但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问心无愧。”   程春生被阮秀戳破心事, 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阮秀向他伸出手去:“还喝不喝,不喝把碗还我。”   听得出来,她挺不高兴。   程春生赶忙把碗里的水喝了,再递给阮秀,阮秀接过去转身就走。   “阿秀妹妹,我……不会说话,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放心上。”程春生在阮秀身后尴尬地解释。   阮秀想,原来程春生的心胸并不宽广,跟他外表阳光俊朗的形象有反差。   程春生却觉得他问阮秀这个话并没有错,毕竟他听到自己阿奶说了小竹林的事情,就不能够当作不知道,装在心里。他也觉得阮秀不会跟黄大龙有什么事情,可是因为喜欢阮秀,他听到阮秀说的话,证实了她跟黄大龙的确在小竹林见过面,他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程家的女人们在阮家女人送饭来之后不久也送来了饭,两家人都在田边的树荫下吃饭。吃完饭之后,女人们把碗筷水罐等装进挎着的竹篮里回家去,男人们则是坐在树荫下稍事休息,一会儿继续干活。   阮老爷子倚靠着树干抽着水烟,程立柏靠着另一棵树休息,他不抽水烟,看着阮老爷子吞云吐雾。   天气很好,天瓦蓝瓦蓝的,头顶上只有几缕云丝,春阳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阮老爷子突然问程立柏:“你家根生和春生是不是要说亲了,年纪也到了?”   程立柏没想到阮老爷子提这个,愣了愣他说:“是要说亲了,正找合适的人家呢。”   阮老爷子“哦”一声,继续问:“有头绪没有啊?”   程立柏道:“我阿娘正在她娘家亲戚那边给根生找着呢,至于春生……春生他说他自己找……\"   “自己找?难道是瞧上谁家姑娘了吗?”阮老爷子看向坐在程立柏身边的程春生问。   程春生见阮老爷子问起,赶忙笑着回答:“是瞧上了一家的姑娘。”   他忽然想到这是个机会得抓住,所以站起来,走到阮老爷子身边坐下,凑到他跟前小声说:“我喜欢的姑娘就是您的孙女阿秀。”   阮老爷子假装吃惊,停住了抽烟,看了程春生两眼,很犯难的样子,低声道:“可黄家的大龙也喜欢阿秀,他还送了二两虎骨给阿秀的姐夫。二两虎骨,你知道多少钱吗,四十多块大洋,屋都要起两间了,像模像样的婚事也要办一场了……”   言下之意,程春生很明白,阮老爷子提到那虎骨钱,很显然是提醒他,要是他想追求阮秀,这笔黄大龙出的钱就该他出,他要还四十多块大洋给黄大龙。   阮老爷子挨着程立柏不远,儿子春生跑过去说的话,还有阮老爷子说的话,尽管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几句钻进他耳朵里面。   不等程春生说出愿意还给黄大龙四十多块大洋的话,他已经抢先硬声出口了:“春生,回来!咱们该干活了,还有一大半的田没有犁呢!”   程春生知道自己爹听到了阮老爷子说的话,所以叫自己回去,他反对自己为了跟阮秀好,要拿出四十多块大洋还给黄大龙。   他在站起来,回去之前,对阮老爷子笑着说:“要是阿秀选我,我会想方设法去弄钱来还给黄大龙。”   阮老爷子吐出一口咽,里面裹着一句话:“好,给你一年,一年后要是你兑现今天说的话,阿秀也肯选你,那么我这个阮家的当家人就成全你们。”   程春生感激地对阮老爷子点了点头,说自己一定会办到。   他一回到他爹身边,程立柏果然站起来,叫他去牵上牛,叫上儿子根生去了自家田里犁田。   根生在前面拉着牛,程立柏手上拿着一根柳树枝轻轻赶着牛,春生在后面扶着犁头。   程立柏黑着脸问春生是不是对阮老爷子应承了什么。   程春生倒也不想隐瞒阮老爷子对自己说的话,他说:“阿爹,阮家阿爷说了,给我一年时间,要是我能在一年时间里凑够二两虎骨的钱还给黄大龙,阿秀也肯选我,他就帮忙成全我跟阿秀……”   话还没说完呢,程立柏抬手就用手里赶牛的柳枝劈面抽了程春生一下,怒声道:“阮家那老头给你画了个饼,你居然上当了。莫说一年后你凑不够四十多块大洋,就是一年之后,你凑够了,那阮秀不喜欢你了,你不是白忙一场了吗?一年后的事情你也信,你这个傻子!”   程春生脸上被他爹抽打了一下,抽出了一条长长的红印,辣辣的。他抬手去摸,犁头没了人掌着,就倒了,前面走着的牛被扯得一歪停了下来。   程立柏生气之下,一把推开程春生:“你给我让开!”   他扶起了犁头,让大儿子根生继续赶牛,然后撂下一句话:“我们程家是不会当傻子出那个钱的,你有本事就去弄钱去,不过,我可得跟你讲清楚,不许去借我们程家亲戚朋友的钱。你要是去偷去抢,犯了事,去坐牢,跟我们程家一点儿不相关,到时候,我不会认你!”   远处,还在田边一棵乌桕树下歇着的阮老爷子看到了阮家父子闹矛盾的一幕,他不禁微微摇了摇头,暗叹:可惜了,春生那后生还是好的,就是他家里的人不太好。看这样子,就算春生一年之后弄来了钱,这程家的门儿阿秀也不好进呢。   被程立柏训了的程春生赌气跑了,他直接跑回了家,遇到在院子里晒豆子的他娘程罗氏。   程罗氏刚才跟女儿程荷花去田间送了饭回来还没多久呢,见到儿子春生气冲冲地跑回来,脸上还有一条红印子,就拉住他,问他这是怎么了。   程春生甩开他娘的手,直接跑进屋去收拾衣服,程罗氏跟着进去,见状就上前去再次拉住他,问他收拾衣服干嘛,难道是要离家出走吗?   “阿娘,我不能在家里呆着了,再呆着,一年后我娶不了阿秀!”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你跟娘说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程家所有的人里面,就只有程罗氏这个当娘的一直支持春生追求阮秀,所以程春生就把今天阮老爷子跟他说的话说出来了。当然,后面他爹是怎样反对的,以及抽了他一柳条,还说了那种绝情的话,他都对他娘说了。   程罗氏听完之后,踌躇起来了。   她虽然支持春生追求阮秀,但却不想儿子离家出走,也不想丈夫跟儿子闹,伤了父子情。   但就像春生说的那样,要是留春生在家里,一年之后,春生一定是没钱给黄大龙的,到时候只有退出追求阮秀的人的行列。   程罗氏认为,不管是男,是女,这婚事都是终身大事。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对方也喜欢自己的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那才舒心。要是找到一个不好的人,这一辈子就过得不快乐。   她是看好阮秀的,觉得她是一个配得上自己儿子的好姑娘。   要是就因为这四十多块大洋,就让春生知难而退,放弃阮秀,她觉得对不起儿子。然而他爹说了,程家不会给春生出这笔钱,也不许春生去跟亲戚朋友借钱,春生又上哪儿弄钱去呢?   程罗氏便问春生:“你有本事在一年里头找到四十块大洋吗?要是没有,就不要走了,不然到时候弄得你阿爹和阿奶生气,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就是。”   程春生不吭声,他刚才也是一时冲动想要离开家去九亭镇找钱。   但她娘问到具体该怎么找这个钱,他就没谱了。   程罗氏又说:“还有,你为了阮秀离开家去找钱,一年多不在阮秀跟前,那黄大龙还不得钻空子,往阮秀跟前凑……”   这个话彻底让程春生蔫了,他颓然地坐下去,不无恶意地想,为什么东河村会有黄大龙这个人,要是没有这个人,他就能够跟阮秀在一起了。 ☆、第27章   阮菱在二月初一日下午回了娘家,她跟婆家人说了要来娘家住一晚上, 明天跟妹子一起吃了村民合办的酒席, 再去九亭镇上逛街买些东西, 晚点儿回去。   她的要求很正当, 范家人不可能不答应, 她丈夫范成斌还给了她一块大洋, 让她买喜欢的东西。   因为第二天是二月初二,是这附近乡村祭祀土地神的日子,也就是俗称的社日。在这一天,村民们有杀猪杀羊祭祀土地庙里的土地神, 然后大家在一起大吃大喝,饮酒作乐的风俗。   在这一天,嫁出去的女儿也有回娘家小住的习惯, 所以阮菱回娘家住上一晚, 第二天过了社日再回婆家去是正当要求。   阮菱一回家, 就被她娘叫了去,问她范家人收了黄大龙送的虎骨之后, 对她是不是好点儿了。   “要好些了。”阮菱点头,“对了,阿娘,我想问你为什么是黄大龙送虎骨来范家,不是咱家人,这里头……”   一说起这个,阮鲁氏就来气, 她悄悄地告诉女儿,这个虎骨送去范家有多不容易,要不是黄大龙机智,这虎骨根本送不去范家。从女儿回来说的话来看,虎骨送去了范家,范家人的确对阮菱的埋怨要少多了,阮菱在婆家的日子好过多了。   “你阿奶,你二叔二婶,都不想你好过呢,还是一家人,真让人心寒。”阮鲁氏说到最后连连摇头。   阮菱听了,抿抿唇,她说:“他们这样也没啥意外,只是这样一来,相当于咱们欠了黄家的情,阿秀她是不是就要许给黄大龙了呢?”   阮鲁氏连忙否认:“不是,我们接受黄大龙的好意时说清楚了的,这钱我们会凑起来还给他,我们可不会为了四十几块大洋卖了阿秀。”   阮菱赞同:“可不能因为我的事情拖累了阿秀,阿娘,阿秀对我说过她喜欢隔壁的程春生的。她觉得黄大龙心思重,所以她不喜欢他。”   阮鲁氏:“阿秀倒是没跟我说过这些……不过,你阿爹昨天悄悄对我说,他去问了你阿爷的意思,你阿爷说,给了程春生一年时间,要是程春生能够凑上四十块大洋给黄大龙,阿秀那时候还是喜欢春生,就撮合他们在一起。”   “这样……对程春生公平吗?万一他凑不够?”   “你阿爷说,凑不够,就不能答应把阿秀许给春生。”   “这么一来,阿秀不会怪我吧?要不是成斌腿伤了,黄大龙就不会送虎骨来,程春生也用不着要去找四十块大洋?”   “你阿爷和阿爹都说,这是对程春生的考验,要是他过不了关,他们当然要把阿秀许给更有本事的男人。再说了,你阿爷和阿爹还说,程立柏跟他娘,都很反对春生追求阿秀呢,阿秀要是嫁过去,一定不舒心的。”   “还有这事?”   “有,我跟你说……”   阮鲁氏把从丈夫那里听到的什么程立柏打骂春生,还有程张氏跟着一起骂春生的事都对阮菱说了。   阮菱听完蹙起了眉,她现在也认为阮秀要是嫁进程家恐怕并不妥当了。之前,她虽然怀疑过黄二龙破坏了自己的幸福,找人来劫花轿,还打伤了丈夫的腿。但随着黄大龙上范家送虎骨,她对黄二龙的抱怨和怀疑又少了些。不管怎么说活,她觉得黄二龙不成器,但代表不了他大哥。   “阿娘,你跟我说的事情,你对阿秀说过吗?”   “我怎么会对她说这些,不过,我不对她说,她也应该从别的人嘴巴里听到,比如说阮香。阮香自从你出嫁之后,常跑去找阿秀,阮香又是个最爱打听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闲言闲语的人……”   听到这里,阮菱有些担心妹妹了,所以她就说:“阿娘,我还是去跟阿秀聊一聊,也许她现在心情不好呢。”   阮鲁氏:“去吧,这几天我看见阿秀也没什么笑脸呢。”   阮菱就去找阮秀了,她进屋的时候,在门口遇到正要出去的阮香。   阮香跟她打招呼:“二姐回来了啊?明天是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去九亭镇赶集呢?”   阮菱点头,不想跟她多说,径直进了屋。   阮香有点儿意外,原先对她还算不错的二姐,现在对她挺冷淡。   后来,她想,也是,人家阮菱跟阮秀是亲姐妹,当然跟阮秀亲不跟自己亲,嫁出去了,见面的时候少,变得冷淡起来也很正常。   看到阮香走出了门,阮菱回转身去把屋子门给关上,并闩上,这才去里屋坐在阮秀身边。   她直接问阮秀:“阿香又跑来跟你说什么了吗?有没有说程家的事情?”   阮秀老实回答她:“说了,她说程家阿婆还有春生他爹最近常常骂春生,春生他爹还动手打过他,就因为他不听话,想要跟我一起……”   阮菱听完,一把抓住阮秀的手,歉意道:“阿秀,姐对不起你,要不是你姐夫的腿伤了,黄大龙也不会有送虎骨去范家的机会。阮家就不会欠下黄家的人情,程家也不会担上四十几块大洋的债。程家人不愿意拿这个钱出来也很正常,换成东河村里其他人家,我想,绝大部分人家都会跟程家一样。其实,我觉得阿爷和阿爹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算了,二姐,你别说了。我觉得阿爷和阿爹想要考一考程春生也没什么不对,四十几块大洋钱虽然多,可是只要想办法,一年时间也不是凑不出来。而且,程春生那个人,外貌看起来很好,讨人喜欢,但心胸却不见得宽广。”   “心胸不宽广?”   阮秀就把那一天跟娘一起去田里送饭送水,跟程春生说的话对阮菱说了。她说自己后来反思过了,她觉得自己太幼稚了,看人光看外表。有些人外表很好,但要相处以后才知道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内心也像外表一样好。   阮菱一听就高兴起来了,她说自己很高兴阮秀能这么想,其实她自从嫁到范家之后,也这样想过。   她道:“从前在娘家待嫁的时候,阿娘和阿爹说什么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他们是过来人的那些话,我从来没认真听到耳朵里。直到嫁了人,回想起来,才觉得阿爹和阿娘说得对。一个人,再好看,老了就不会好看了。挑男人,还是要挑有担当,有本事,有心胸的。好几十年呢,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换句话说,这不是一个看脸的时代,阮秀想,自己花痴了一下阳光俊朗的程春生,很快,这热度过去,她也冷静下来了。   一年时间,她还真想看一看程春生有没有那本事弄到四十块大洋。   毕竟,她跟他之间只存在淡淡的恋慕,远远说不上什么感情深厚,值得她忽视一切现实的条件。   她并不真是十五岁的少女。   这一年,她会看程春生怎么做,她也会留意下黄大龙做些什么。   黄大龙机智应付了祖母,顺利将虎骨送去了范家,这让阮秀对黄大龙的看法有了一些改变,她觉得他做得漂亮!   ……   隔壁程家也有出嫁女回家,这个人就是程春生的姑姑程小红,她嫁给了九亭镇上开油坊的吴又辉,婚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吴韶铭今年已经十三岁,今天他没有跟着程下红一起到东河村,在镇子里的油坊里帮忙做买卖。   程小红只带了十岁的女儿吴柳儿跟着自己一起回娘家。   每年的社日,程小红都习惯回东河村的娘家,出嫁之后一次也没拉下过。   她们母女回娘家,最高兴的是程荷花,她又可以跟表妹一起好好玩上一两天了。东河村跟程荷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只有几个,住得最近的是黄家的黄小莲,但黄小莲不爱出门儿,性格有点儿闷,所以程荷花不大喜欢找她玩儿。更何况,最近她隐约感到家里的大人对黄家人有些看法,就更不去找黄小莲玩了。   程张氏知道女儿是要回娘家过社日节的,早就做好了饭菜等女儿和外孙女儿来。   但没想到的是,中午要吃饭时,家里又来了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程张氏的二儿子,一直在外鬼混,难得回家一次的程立松。   程立松已经有半年多没回家,今年过年他都没在家里。   一看见这个不争气,在外胡混,都三十五岁了,还是光棍一条的二儿子,程张氏就来气,忍不住骂他回来干嘛。这社日节该回娘家的是嫁出去的女儿,不是他这个儿子。   不过,骂虽然骂,程张氏还是叫他去洗了手上桌子吃饭。   程立松嬉皮笑脸地答应了,跑去洗了手,过来跟大哥大嫂,还有小妹等人打过招呼,就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告诉桌子上的程家人,说他过年都没回来,是跟朋友去了一趟西安那边,做了点儿买卖,赚了点儿钱,不过都花掉了。   程家人除了最小的几个孩子,其他人都知道程立松做的什么买卖,赚的钱又是怎么花掉的。   程立松交的道上的朋友都是些倒买倒卖政府禁止的东西的,比如说武器鸦|片古董。赚到了钱,程立松就去吃喝嫖|赌,把钱给花光,然后再去干活。正因为这远近村庄都知道程立松是个不靠谱的人,没有人家把女儿嫁给他,再加上他这个人不喜欢被人管,喜欢在外浪荡,这成家的事情就一拖再拖。   等到程立松满了三十,程张氏就死了心,不再操心儿子的婚事,只愿他一年下来平平安安就烧香拜佛了。 ☆、第28章   吃完饭,程家人坐一起闲聊, 程立松便跟家里人吹嘘他跟朋友去西安收古董, 一次就赚了二百多大洋, 三个人平分, 他分了六十多块。   程立柏一直讨厌他这个不靠谱的兄弟, 而且特别讨厌他在自己的孩子们跟前吹嘘他是如何捞偏门弄钱的。   所以, 一听他说这些,就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叫走了,说田里还有活儿。   程春生不想走,他喜欢听他二叔说那些走南闯北的故事, 但看到他爹投过来严厉的一瞥,便也站起来跟着去了。其实田里也没什么农活儿,只是去田间走一走, 看一看新插的秧苗。   程张氏知道大儿子是怎么想的, 等他们父子三人一走, 她就对程立松说:“你以后回家不要当着你大哥说这些,他不喜欢, 怕你教坏了根生他们。”   程立松一听不以为然道:“光是听人说话就能变坏,那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每天讲那些江湖大盗杀人越货的事,听的人是不是都要去杀人抢东西?大哥这个人,就是太死板。”   程小红这时在一旁插话:“二哥,你刚才说你分了六十多块大洋,钱呢,是不是又花光了?”   程立松一拍桌子:“三妹, 你太了解二哥了,哈哈哈!”   程小红闻言摇头:“年年都这样。”   程立松:“不,今年不一样,我留了些钱,一来孝敬老娘,二来给妹子买胭脂。”   他说完果然从衣兜里摸出来五个大洋,一个一个放在桌子上,接着拢在一起,推向对面坐着的程张氏:“阿娘,这是儿子孝敬你的。”   接着,他又摸了两块大洋出来给程小红:“这个你拿去买胭脂,给柳儿也买头花戴。”   程张氏一张老脸笑得开花一样,把五块大洋捡起来搁在手里摸着,连说儿子孝顺,这许多年了还没得过程立松的孝敬钱呢。   程小红却不肯要程立松给的钱,她说:“二哥,你挣钱也不容易,走南闯北的,这钱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其实,程小红不肯要程立松的钱,说出来的明面上的话是一个理由,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她没说,那就是收了程立松的两块钱,以后有可能会借出去四块钱,甚至更多。   这些年,程立松手上紧的时候,可没少到镇里吴家油坊来,涎着脸借钱,每次来也不多借,三块五块的。借走了时间一长,他不来还,她跟她丈夫也没向他讨,这事情就过去了。   因此,程立松要拿钱给程小红买胭脂,她这个当妹子的还真不敢要。   程立松却固执地把两块大洋塞进程小红的手里:“三妹,你拿着,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之前我也不少来你家里打扰,等我发达了,一笔把从三妹和妹夫手里的钱还你们。我心里有数,一共是三十八个大洋,我下次去弄钱,弄了绝不乱花,回来就能还给你们的。”   “……”话都说成这样了,程小红觉得自己要是不收,倒显得计较小气了。   程张氏见状也让女儿收下,程小红只得收了,多谢程立松这个二哥还挂念着自己和女儿。   也是只有老娘和妹子在跟前,程立松才掏钱出来,要是大嫂在这里,他还不能掏,否则给了妹子,不给大嫂还有侄女儿荷花,说不过去。   程罗氏在丈夫带着两个儿子走了之后,她也坐不下去了,带着女儿荷花回了屋。   程张氏问程立松什么时候走,程立松说:“在家歇一二十天,我就走,争取今年过年回家过。”   “那好好在家歇歇,你要吃什么都跟娘说。”程张氏望着儿子笑眯眯道。   程立松说好,他又问起了自己离家半年多村里有什么事情没?   提起这个,程张氏便把隔壁阮菱年前出嫁,花轿被抢,迎亲的范成斌腿被抢匪打断说了。她说正因为出了这个事,喜欢阮秀的黄大龙给范家送了价值四十多块大洋的虎骨去,阮家人就说,要是自己家春生想要跟阮秀一起,就要还黄大龙送去范家的虎骨钱。   她愤愤道:“你说这是个啥事儿,这阮家卖女儿呢?更何况,阮秀跟那个黄大龙不清不楚的。你大哥不同意春生再去追求阮秀,春生还不乐意呢。阮家那个老头子透露了风声出来,要是春生一年之后凑够四十块大洋,阮秀也喜欢她,就把阮秀嫁他。反正我是不同意阮秀嫁进程家门儿的,就算春生一年之后挣到了四十大洋我也不允许!”   程小红尽管嫁了人之后,一年只回家一两次,可是阮秀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她还听说过自己老娘夸阮秀呢,怎么现在这么大的意见呢?   她就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了。   “哎,小红,这事儿我本不想提的,当着你们,我就说下,不过,你们不要拿出去说。我虽然不喜欢阮秀,可也不想这事情传得一个村都晓得了,免得阮家人到时候说我这个老婆子坏阮秀的名声。”   “阿娘,到底什么事情啊?”   “你们听着……”   程张氏把那一天在小竹林碰见阮秀和黄大龙一前一后走的事情对跟前的一双儿女说了。   程立松和程小红听了,居然同时说程张氏有可能冤枉了阮秀,说不定她跟黄大龙只是在那条路上偶遇。而且,程立松还说,要是阮秀真跟黄大龙有首尾,阮老爷子就不会给春生一年,而是直接宣布阮秀跟黄大龙定亲。所以,就凭阮老爷子的话,他跟肯定阮秀跟黄大龙没关系,甚至阮秀还不喜欢黄大龙,或许喜欢的是春生呢。   不得不说,作为在外跑江湖的男人,程立松的脑子可比程张氏程小红这样的见识少的妇人们好多了。反推一下,就基本推出来了事情的真相。   听了程立松的分析,程张氏和程小红互看对方一眼,在一起转头看着程立松问:“真是这么回事?”   程立松肯定地说:“错不了。”   然而程张氏还是不太相信程立松的话,觉得自己眼见为实,程立松推想的为虚。况且就算程立松说的是真的,程家也不会拿四十多块大洋出来,这村里没有哪家人会愿意媳妇还没娶进门,就先背上那么多债的。   程立松道:“四十多块大洋对大哥来说是有点儿多,但对于我就算不上了,只要出去弄一次钱,不去花了……”   程张氏问儿子:“那你愿意给春生出这一笔钱?”   程立松想了想,才说:“也不是不可以,就算我这做二叔的送给他成亲的贺礼吧。”   程张氏愣住了,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这么大方。   程小红也愣了,好久才说:“你这二叔这么大方啊,给春生送这么大的贺礼,我问你,你给春生送了,根生呢,丰生呢?还有我家阿铭呢?”   “是啊,你就这么送给春生,根生他们会不会多想,不如这样,既然你给春生送这么多,以后他娶了媳妇,就由他给你养老送终。为了不扯皮,先立下个字据。一会儿等你大哥回来了,我会叫他还有他媳妇,以及春生都到我这里来。要是他们同意我说的,你就帮春生弄钱。”   “阿娘这主意好,二哥有了春生给他养老送终,这钱不白出。”   “阿娘,三妹,这样好么?我这当二叔的可没想过要这条件才给春生弄钱啊。”   程张氏和程小红都说这样最好,春生可以娶上媳妇,程立松将来老了也有依靠了,正是一举二得的好事。   于是等到程立柏带着两个儿子去田里转悠了一圈回来,程张氏就去把大儿子大儿媳妇,还有春生都叫到跟前来了。   她把刚才跟程立松说的那些告诉了他们,问他们意下如何。   程罗氏立即说好,春生是第二个,只有程立柏不吭声。   他不表态是因为,他觉得春生是自己的儿子,就算二弟帮着春生娶了阮秀,可以后春生就得养二弟的老,相当于二弟把春生的孝顺买去了一样。这是夺走了他这个春生爹的利益,他能乐意吗?   程张氏有心促成这事儿,见到大儿子不吭声,就不高兴了,她说:“立柏,你说个话,难不成你还真想耽搁春生啊。立松愿意帮春生,那是春生运气来了,你可得想好,误了孩子,他一世过得不快活……”   程罗氏拉了拉坐在旁边的丈夫的袖子,示意他表态。   程立松看向春生,道:“春生,你要愿意你二叔拿来路不正的钱帮你,你就跟你二叔立下字据,以后给他养老送终。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是我儿子,以后根生怎么孝敬我跟你娘,你也要跟根生一样,家里的事情你一样得管。”   程春生马上说自己愿意,到时候他娶了阮秀进门儿,会跟大哥一样孝顺爹娘,至于二叔,他也会管,保证给他养老送终。   “好,那就这么办!”程张氏喜道,她让春生去丰生房里,这就把笔墨纸张拿来写个字据,把刚才讨论的事情写上去,两边再按上手指印,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留评,辛苦了。   推一个我的预收接档文《看我七十二探[民国]》,有兴趣的亲可以从专栏点进看一看,顺手一收。感谢! ☆、第29章   二月初二,东河村从早上开始就热闹起来。   村民们自己组织的锣鼓队敲敲打打, 每家每户的当家人聚集在一起, 去村头的土地庙祭拜土地神。   要祭神, 就要杀猪宰羊, 这用来祭神的猪和羊是村民们轮流献出来的。   今年轮到阮家献一只羊, 阮安牵着羊跟在祖父身后去了村头的土地庙, 当要把羊杀了献给土地神的时候,阮安很舍不得,更别说看着杀羊了。   当天中午,村民们聚在一起在村中那棵好几百年的黄果树下吃酒席, 阮安一筷子羊肉也没吃。   阮秀看见弟弟这样,就哄他说:“快点儿吃饭,一会儿姐带你去九亭镇赶集, 给你买好玩的竹蜻蜓。”   阮安一听就高兴起来了, 大口吃饭, 不过他依然是不吃桌子上的羊肉。   也难怪,今天用来献祭的羊, 他不少喂它,羊长这么大,有他一半的功劳,他怎么会舍得吃它。   阮秀和姐姐阮菱很快吃完席,回家收拾收拾就要出门儿。   阮香跟着来了,说要跟着她们一起去九亭镇赶集。   阮秀问她带钱没,阮香说:“我娘给了我两个角洋, 买喜欢的东西。”   “那好,咱们走。”阮秀挽着姐姐阮菱的手,招呼阮香跟上,阮香在门口碰到阮安,阮安跟在她们后面。   阮香就笑话阮安这么个半大小子居然要跟着姐妹们去九亭镇赶集。   阮安说:“我去了,你们买了东西,还可以给你们拿东西呢,再说了,我也不吃你买的东西,我怎么不能去了。”   阮香点头:“也对,那你过来跟我一起走,咱们好说话,你二姐三姐光顾着自己说话,都不理我。”   阮安就走上去,跟阮香一起走,两个人都是属于话多的人,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   东河村的村头今天有不少家里有骡子的村民套了车,载着本村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小伙子们去九亭镇赶集。   社日这一天,是属于这附近乡镇“二五八”赶集的日子,但因为今天是社日,九亭镇下午尤其热闹。   附近乡村的村民们中午之前祭拜土地神吃席,吃完之后,才到九亭镇上来赶集,又因为社日是一个重要的节日,村民们吃喝之后到九亭镇来赶集就成了过节。   过节就少不了花钱,今天来九亭镇赶集的村民,多数都是年轻人,这花钱就要大方些,镇上的商人们很重视今天,进了很多新货来卖给这些年轻人呢。   还有卖小吃的,卖各种好玩的小物件,卖糖块点心的小贩们也齐聚九亭镇,这让九亭镇热闹得就像过年前的那几天一样。   阮秀等人坐上了一辆骡子车,阮菱给了赶车的村民八个铜元,这人就载着他们去九亭镇了。   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九亭镇口。   阮秀等人跳下车来,从镇口一眼望过去,看到九亭镇南北向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   阮安早就看到了卖玩具的,直接分开人群,往那跟前凑,阮菱等人跟在他身后也跟着挤过去。   女孩子们对玩具没有兴趣,阮安尽管十一岁了,可还是跟小男孩一样喜欢那些竹蜻蜓泥人之类的东西。   他问小贩要了一个竹蜻蜓,阮菱付了账。   阮香就说要去镇子上的布店看一看,还有首饰店,阮秀等人答应了,阮安对那些不感兴趣,阮秀就给他买了一包瓜子磕着,他才不嘀咕了。   众人挤过去到了镇子上最大的一间布店里,却碰见了熟人,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是隔壁程家的程荷花,还有她大哥二哥三哥,以及她姑姑还有表妹吴柳儿。   原来程家的孩子们也到九亭镇来赶集了。   两边人就打上了招呼,程小红问阮秀等人也是来买布的吗?   阮秀笑一笑,回答说:“只是进来看一看,阿香说好久没来了,想看一看有什么新花色没有?”   程小红就招呼阮秀过去,在布店柜台上的一溜各种花色的布匹前,问她喜欢那一种呢?   阮秀跟别的姑娘不一样,比如阮香和程荷花都喜欢一些红底子带花的布,她呢,喜欢素色一点的,比如浅绿色,淡青色这样的。   她指了指自己喜欢的布匹的花色,程小红便说:“那就扯上几尺回去做衣裳吧。”   阮秀忙摆手道:“我没想着买,就是单纯看一看。”   程小红“哦”一声,看向侄子程春生,程春生接收到她姑姑的眼神,立马明白什么意思了。   他挤过去,对柜台里面的掌柜说:“掌柜的,那个浅绿花的,还有淡青花的每样来上五尺。”   阮秀一听,立刻对程春生说自己不要。   程春生笑道:“阿秀妹妹,这个不要你花钱,我买下来送你。”   “你花钱我也不要。”说完,阮秀就离开了柜台,拉着姐姐阮菱,招呼阮安和阮香一起往外走。   程小红见阮秀等人出去了,便笑望着程春生说:“姑娘家害羞,咱们买下来吧,你以后抽空见她,送给她。”   程春生挠了挠后脑勺,道:“那就买。”   他虽然说买,可口袋里却没有买这么多布的钱,程小红仿佛早就知道这点儿一样,替程春生付了钱。   阮秀等人从布店里面出来之后走了一段儿,突然发现不见了阮香。   这可把阮秀等人吓着了,虽然阮香已经十三岁不再是个小姑娘,她也不可能迷路回不了东河村,并且她身上还带了钱,就算去租个骡子车坐着也可以回去。   但他们姐弟还是担心她出事。   阮安先就说:“阿香姐别不是自己回去了吧?”   阮菱道:“怎么可能?她要回去难道招呼都不给我们打一个吗?我看一定是刚才我们从布店里出来,她看到什么买胭脂水粉的摊子,就看住了,跟咱们走散了。”   因为人多,从布店出来好一会儿了,阮秀等人才走了一二百米,顺着街两边的摊子走回去,如果真像阮菱说的那样,应该很快会找到阮香。   姐弟几个人就分成两拨,阮秀和阮安一起在街道右边顺着摊子找,阮菱在街道左边找。   不一会儿,她们在布店门口碰了头,阮秀和阮安对阮菱摇头,没见到阮香。   阮菱也说,她仔细看过了,没见到阮香,难道阮香是真得招呼都不打一个人回去了吗?   三人就商量开了,要不要这就回东河村去看一看,阮香是不是回去了。   正商量着呢,有人在阮秀身边跟她打招呼:“阿秀,你们在这干嘛呢?”   说话的人是黄大龙,身边跟着他妹子黄小莲,原来他这个当大哥的也带妹子上九亭镇来赶集了。   一见到黄大龙,阮秀就觉得把阮香不见了的事情说给他听,他能有好主意找到阮香。 ☆、第30章   黄大龙听了阮秀的叙述,就分析开了。   他说, 阮香胆子小, 如果发现跟她们走失了, 那她是不会走远的, 更何况阮秀等人走出去只有一二百米远就回来找她了。   所以, 她不小心走丢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剩下的就是, 要不她是故意不跟阮秀等人一起走,自己回家去了,要不就是为了什么事情不高兴,躲起来, 故意不让阮秀等人找到。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她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遇到了熟人,跟熟人一起去逛街了, 而这熟人应该是东河村的人。   “对了!刚才我们在布店里看到程家的人了, 程家几兄妹都在, 该不会是阿香走在后面,后来见到程家人从布店里出来, 就跟他们一起去逛街了吧?”阮秀恍然道。   黄大龙点头:“这种可能性很大。这样,我们分头去找他,我跟我三妹去这附近的巷子里找一找,如果她为了什么事不高兴躲起来,最有可能就是这布店附近的巷子了。你们呢,就去程家几兄妹的姑姑的油坊找。如果阮秀是跟程家人一起逛街,程家兄妹的姑姑一定晓得。一个小时之后, 我们在这布店门口碰头,你们觉得这样做怎么样?”   “好,就这样做,只是麻烦大龙哥了。”阮秀客气道。   黄大龙摆摆手:“不麻烦。那我们这就分头行动吧。”   阮秀:“好。”   两拨人随即分开,黄大龙带着妹妹黄小莲去布店附近的几条巷子找人。   九亭镇上虽然只有一条南北向的主街,但主街两旁有不少东西向的小巷子,在布店附近也有五六个小巷。   黄家兄妹两个人就一条一条地开始找起来。   黄小莲也没有催着说要去逛街买东西,这来帮着阮家人找人算怎么回事。   她隐隐约约知道大哥喜欢阮秀,而阮秀不怎么喜欢大哥,大哥前些日子才为了阮秀送了价值四十多块大洋的虎骨去范家。现在,大哥又帮着阮秀找阮香,只要找到了,阮秀可能会喜欢大哥一些吧。而她这个当妹妹的愿意大哥能够追到阮秀,娶她进门儿做嫂子。所以,她很乐意跟着大哥去找阮香。   阮秀等人是知道程家兄妹姑姑的家的,镇子上的吴家油坊,就在南北向主街最北的一个巷子口。   她们分开人群,好不容易才走到吴家油坊跟前,正好碰到才回家的程小红。   程小红见到阮秀,跟她热情的打招呼,并请她进油坊去喝点水歇一歇。   阮秀哪有心思喝水,她问程小红见到阮香没。   “怎么,阮香没跟你们说就走开了?”   一听程小红这么说,阮秀等人就松了一口气,因为从程小红说的话看,她是见到了阮香的。   “我们想她是不是光顾着看那些小贩卖的东西,跟我们走散了。”阮秀道,其实她猜测有可能阮香是故意离开他们这一行人的。   程小红接着说:“刚才我们买了布出来,在店门口碰到阮香,她说她跟你们走散了,想要跟根生他们一起逛街。我们就带着她一起逛,逛了一会儿我先回来,他们继续逛。”   阮菱点头:“原来是这样。”   程小红说:“你们不用担心她,跟生他们三兄弟在,她一定会平平安安回去的。”   说完,她又再次招呼阮秀等人进油坊里面去坐一坐,阮秀以还要逛街为由推辞而去。   阮菱便说:“既然阮香有下落了,我们回去布店跟前跟黄大龙汇合吧。”   阮秀说好,不过她还是咕哝了几句,说阮香离开招呼都不打一个,她是存心想让自己和姐姐担心的。   阮菱:“算了,把人往好处想吧。”   阮秀:“以后她都别想我们带她出来了。”   两姐妹说着话的时候,阮安□□来一句话:“我觉得黄大龙真神了,这也能算准,果然不读书可惜了,啧啧啧!”   这一次,阮安虽然说得同样的话,但听得出来,他是由衷的赞叹,不像上一次带着黄大龙去小竹林是讽刺更多。   阮秀笑着附和:“他是真的很聪明。”   阮菱转脸看了看妹妹,觉得今天阮秀碰到了程春生,也碰到了黄大龙,但她都没要程春生买的布,却夸了黄大龙,这说明什么?   说明妹妹对黄大龙的看法有了改变。   不过,今天的事情,她要是妹妹阮秀,也会跟阮秀一样的想法。   那程春生买布相送是个什么意思啊?毕竟两人都还没有明确两人的关系呢,程家的大人也没上阮家来提亲,这在外面买布送给阿秀,那就是很不妥当的行为,阿秀怪不得不收呢。   后面遇到黄大龙,把阮香不见了的事情说给人家一听,人家很快就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且按着他的方法来,很快就知道了阮香的下落。   这么一对比,黄大龙明显做得比程春生好,他在妹妹阮秀的心里留下的好感就多了一分。   这样下去,她觉得那个程春生凑够了四十块大洋来阮家提亲,恐怕妹子也不一定会选他了。   不得不说,阮秀的心里想的跟阮菱想到的差不多,黄大龙今天的表现加分了,程春生的表现减分了。   阮秀等人到了跟黄大龙相约见面的布店跟前时,黄大龙兄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一见到阮秀等人,他们就走了过来,告诉阮秀等人,他们找遍了附近的几条巷子,都没有找到阮秀。   黄大龙就问阮秀等人有没有阮香下落的消息。   阮秀笑着告诉他:“原来阮香真是跟着程家兄妹一起去逛了,她跟我们走散了,碰到了从布店买了布出来的程家人,就跟他们走了。”   黄大龙也跟着笑了,道:“有下落了就好,这下子你们可以放心了,程家兄妹一定会将她平安带回东河村的。”   阮秀是第一次看到黄大龙眯眼笑,觉得他笑得很和煦,让人觉得很舒服。   “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她开怀道。   “不用谢,那,我就带我妹子去逛了哦。”黄大龙继续笑着说。   阮菱忽然想把黄大龙跟妹妹阮秀凑一凑,便邀请黄大龙兄妹跟她们一起逛街。   “这……”黄大龙看向了阮秀。   他观察着阮秀的神色,要是阮秀不愿意,那就立即走开。   阮秀干脆地说:“好啊,咱们一起。”   黄大龙脸上的笑意放大了,他赶忙跟着说:“那就一起。”   于是黄大龙跟阮安就在前面分开人群开路,阮秀和她姐阮菱,还有黄小莲三个女的彼此牵着走在后面。   他们去了首饰铺子,去了卖胭脂和头花的杂货店,去街边吃甜豆花,买干果吃。   黄大龙也没有抢着付账,他只付他妹子吃喝还有买东西的钱,让外人看来,这就是两家的孩子在逛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阮秀等人又一次在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跟前坐下时,黄大龙没坐下,馄饨摊子旁边有个挂了几幅字画,地上的红布上摆了十几样古旧东西的摊子吸引了黄大龙的注意。   他在那里仔细地看着,阮秀等人吃着小馄饨。   忽然有两个人过来踩了黄大龙的脚,还差点儿把黄大龙给挤倒了,他正要说这两人一句,那个踩了他脚的人大声道:“原来是你!”   黄大龙仔细辨认着跟前的梳了一根大辫子,水灵灵的姑娘,他想起来了,这人不是上次去詹家药铺买虎骨,他在等着詹掌柜时,一个冒冒失失闯进来,还说墙上那副仿画是她画的姑娘吗?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可他知道她是詹家药铺掌柜的女儿。   他笑了笑,也说:“原来是你。”   詹玉是跟她妹妹詹琪一起出来逛街的,她对字画古玩也有兴趣,因此看到有人摆摊卖这个,就挤过来看了。   没想到人太多,有人在后面一推,她跟她妹妹两人就被推过来,踩了黄大龙的脚,还差点儿把人家给挤倒了。   “刚才对不起啊,人太多了,我带我妹子过来看看,被后面的人一推……”詹玉接着向黄大龙致歉道。   黄大龙摆摆手:“没关系。”   正在旁边混沌摊子上吃混沌的阮菱等人都看见了,黄大龙正跟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说话,两个人看起来认识。   阮秀那个时候正好吃下去半碗小混沌,看到黄大龙跟那个长得很漂亮的水灵姑娘说话,后面的小混沌吃起来就没那么鲜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埋下头继续吃混沌,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黄大龙跟漂亮姑娘说话一样。   阮菱还真怕妹子没看到,她拿手肘捅了捅阮秀,等到阮秀转过脸来看自己时,她就努努嘴,示意阮秀看黄大龙那边。   阮秀果真去看了一眼,然后不发一言,继续吃混沌。   阮菱就悄悄凑到阮秀耳朵边说:“你看,黄大龙还挺吃香,刚才那个水灵灵的姑娘故意踩黄大龙的脚,找他说话呢。”   阮秀真是讨厌她姐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她还是要嘴硬,回嘴道:“那又怎么样,不关我的事。”   阮菱呵呵一笑,继续说:“有人抢,才说明吃香,我要是你,就不会鸭子死了嘴壳硬。” ☆、第31章   阮秀等人吃完小馄饨,见黄大龙还跟那个水灵姑娘站在那里指着几幅画说话, 便跟黄小莲说:“我们要回去了, 你一会儿跟你大哥说我们走了。”   黄小莲想起大哥曾经跟她说过, 逛了街要去看望二哥的, 就也没有挽留阮秀等人, 而是老实地点点头说好。   所以等到黄大龙扭头走向馄饨摊子时, 就只看见他妹子一个人坐在那里托腮等他,他往四处看,问黄小莲:“她们呢?”   黄小莲撇撇嘴,说:“大哥, 你是在找阿秀姐她们吗?”   黄大龙瞪他一眼:“明知故问。”   黄小莲就指了指离开那古玩摊子前的詹玉姐妹问:“大哥,我怎么不晓得你还认识东河村以外的姑娘,她们是谁?”   “哦, 她们呀, 是这镇子上詹家药铺掌柜的女儿, 大的那个叫詹玉,小的那个叫詹琪。”黄大龙一边坐下说道, 一边让卖馄饨的老板给自己来一碗小馄饨。   坐着等小馄饨来的时候,黄大龙告诉妹妹,他也是刚知道那两个姑娘的名字的,她们自我介绍,他跟那个大一些的姑娘在詹家药铺见过一次,当时那姑娘跟他说屋里挂的仿画是她画的……   “那你跟她说了你叫什么名儿了吗?”   “说了啊,人家姑娘家都大方说了, 我怎么能不说。”   这时候老板把煮好的小馄饨端过来,黄大龙拿起竹筷吃上了,正吃着呢,黄小莲忽然来了一句,差点儿没把黄大龙给哽住,她说:“我看见刚才阿菱姐和阿秀姐看着那个詹玉说话,阿秀姐还说不关她事,不过,连我都听得出来,她不高兴。后来,她们不跟你打招呼就走了。大哥,你这一天是不是白忙活了?”   黄大龙拿筷子指着黄小莲,假装板着脸教训她:“大哥的事儿你小姑娘别管,你知道什么!再胡说八道,啥也不给你买了!”   黄小莲却笑了,托着腮继续说:“我就知道,大哥喜欢阿秀姐,可阿秀姐看见那个詹玉跟你说话热乎就生气了。”   黄大龙听完也绷不住笑了,他继续吃馄饨,仿佛听了妹妹说的真相很高兴一样。   ……   阮秀等人去租了骡车回去,到了阮家发现阮香比她们早一步回来。   阮菱没说什么,她赶着回西河村婆家,阮秀却跑去把阮香说了一顿,说她乱跑,离开招呼都不打,害得一堆人去找她。   阮香犟嘴说她是在后面看小贩卖的杂货,跟阮秀等人走失了,正巧碰到程家兄妹,她自然是要跟程家兄妹一起走。   言下之意她不是故意的。   其实,她就是故意的,因为她喜欢程春生,今天她头一次知道原来程春生喜欢阮秀,因为程春生给主动给阮秀买花布,要送给阮秀做衣服。   见程春生这样,她当然不高兴了,也就想到了一个坏点子。   她装作走失了,好让阮秀等人找自己,让她们着急。   故意跟走在前面的阮秀等人拉开距离后,她往回走,在布店门口碰见了买了布才出来的程家人。她就借口走失了,跟程家兄妹一起了。   她想这真是一举两得,又可以让阮秀等人着急,又可以跟自己喜欢的春生哥一起赶集。   阮香反驳阮秀,毫不客气,还说阮秀冤枉自己,她尖声说话,让阮家的人听到了,觉得她在跟阮秀吵架一样。   她娘阮齐氏听见了,先就过来了,她呵斥女儿:“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吵什么吵?今天过节呢!”   这话她虽然是朝着阮香说的,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在敲打阮秀。   阮秀听出来了二婶指桑骂槐,懒得跟她对上,便扔下来一句:“以后都别跟我们一起赶集,做什么也别一起,你这么大的主意,要是出个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说完,转身一甩辫子就走。   阮香在后面不认输一般尖声道:“谁稀罕跟你一起,以后谁都不认识谁!”   阮齐氏看见阮秀离开了,也把女儿推进房里,问她今天是咋了,难道是吃了火药了,脾气这么炸。   阮香闷着不吭声,好一会儿她才说今天去九亭镇赶集看见程春生买了布要送给阮秀。   “这不是好事么,你着个什么急,也不害臊,你才多大?”阮齐氏教训女儿,“你爹可说了,他不觉着程春生好,觉着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阮香一听就烦躁起来了,问她娘,凭什么这么说程春生,要是他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那村里谁是又中看又中用的呢?   阮齐氏立马说:“还真有这么个人,黄家的老大不是吗?人长得好,又能干,黄家的家业现在都是他管着,还管得好。”   “他呀……”阮香想到黄大龙,似乎还真像她娘说的那样,然而她还是觉得程春生招人喜欢些。   阮齐氏继续说开了,要是阮秀真嫁给程春生了,她会倒霉的,要是阮香真得讨厌阮秀的话,就应该巴望着她跟程春生能成亲,那么,阮秀挑了个孬的,就相当于剩下个好的。   剩下好的,不定就让阮香捡着了。   阮香认为自己的确是想看阮秀嫁的不好,但不等于她能喜欢上黄大龙,不等于她想看到阮秀嫁给程春生。   摇摇头,她让她娘别说了,她今天去九亭镇累了,想上床睡会觉。   阮齐氏知道一时半会说不动女儿,便出去把门给关上,自己回屋去了。   阮茂银在屋子里也听见了阮香跟阮秀吵架,等到阮齐氏进来,就问她怎么回事,阮齐氏把女儿说的那些都对丈夫说了。   “这不是好事么?程春生当着那么多人给阮秀买布,咱们得把这话传得满村子的人都晓得才好,而且还要加上一句,阮秀也中意程春生,两个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要说你去说。”   “好啊,你等着。”   ……   二月初二社日之后,东河村家家户户都忙起来了,水田里的秧苗,旱田里的油菜,还有桑田里的桑树,这些都需要人去伺弄。   阮秀也跟着大人一起忙了足足一个月,不知不觉时间就进入了三月。   谷雨前后是农家人最忙的时候,因为这个季节,在山地上有茶园的农家人要采茶,而有桑田的人家就要养蚕了。   阮家人以阮老爷子为首,都会把每年养春蚕当成一件大事。   因为阮家人一年下来的收入里面养蚕绝对要占三分之一还多。   谷雨过后这一个月,养蚕绝对要靠女人,她们要孵化蚕种,要采桑叶喂蚕,还要时时观察着蚕“上山”的情况。   阮老爷子亲自出马,买了几张蚕种回来,交给自己的两个媳妇,让她们孵化蚕种。   阮秀则是和阮香一起去阮家的桑田里面采摘桑叶,用大背篓背回去。   自打上次两人吵架之后,她们都没跟对方说话,这来采桑叶也是各干各的。   阮家的桑田跟村里一户姓周的人家挨着,周家的几个媳妇也在桑田里面采摘桑叶。   其中一个叫李二宝的是周家的儿媳妇,她跟阮秀只隔着一条田垄,她一边把树上的桑叶采下来,往后塞进身后的背篓里,一边跟阮秀开玩笑一样说话。   她笑着说:“阿秀,你好事近了,是不是过年就要成亲了啊?” ☆、第32章   阮秀听了简直莫名其妙,有些不高兴地叫她别乱说。   李二宝说自己没乱说, 村里人都在说程春生跟阮秀郎有情妾有意, 人家春生还给阮秀买布做衣裳呢, 甚至还有人说听阮家人说两个人好事近了。既然这好事近了的话是从阮家人嘴巴里说出来的, 大家伙儿肯定相信。   “那你听着, 这是我本人说的, 我跟程春生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买的布我也没要,什么好事近了,纯粹瞎胡说!谁再胡说八道, 我撕烂她的嘴!”阮秀凶巴巴对李二宝道。   这要搁在阮秀穿前,她不会在人家开玩笑说她跟谁好,就跟人家凶回去。可面对李二宝这样的喜欢八卦的女人, 你要是不立场坚定凶巴巴地怼回去, 那这流言经过她的嘴可就会变得更有“意思”了。   果然, 阮秀这样一凶,李二宝就缩了缩头, 尴尬地说:“信你说的还不行吗?”   阮秀“哼”一声,继续干活,等到把身后背篓里塞满了桑叶,她就先离开了。   刚才李二宝跟阮秀说的话,阮香也听在了耳朵里,她心中不是个滋味儿,也想凶李二宝两句的, 碍于阮秀在跟前,她没吭声。   不过等到阮秀一走,阮香就走过去对李二宝说:“阿秀没要程春生的布,我可是亲眼见到的,村里也不知道什么人在乱传话,真是,小心烂舌头,嘴长疮!”   李二宝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背起背篓就走,她可不想再听阮家的女孩子说话,个顶个地嘴厉害。   阮香在她身后嘿嘿笑。   阮秀先背着桑叶回家,把那一背篓桑叶背进蚕房里,她娘见她回来了,忙把阮秀背回来的那些桑叶撒给蚕宝宝吃,一边撒一边高兴地说:“今年的蚕长得好,今天你怕是要多去背些桑叶回来。”   “嗯。”阮秀应道,她也凑过去看团匾里那些肥滚滚的蚕宝宝们。   此时蚕房里就只有她们娘俩,耳边是一片嚓嚓嚓蚕吃桑叶的声音。   阮秀想起第一年穿过来,第一次见到蚕房里的这些蚕宝宝们,觉得头皮发麻,听到它们吃桑叶发出的嚓嚓嚓声,不适感更强。   好在她是一个很快适应环境的人,帮着她娘养蚕,十多天之后她也就适应了,不再膈应这些肥滚滚的大白虫子。当它们变成雪白的蚕茧,蚕茧又变成大洋时,她也跟家里人一起喜欢它们了。   “阿娘,刚才我去咱们桑田里采桑叶子,听到周家媳妇李二宝胡说八道,我骂了她。”   “李二宝?她说什么了?”   “她说村里人都在传,程春生送了我布给我做衣裳,还说我们好事近了,我当场凶她,说她胡说,根本没这事。”   “村里人都在传?我怎么没听到,也许是最近这一个多月太忙了。不过,你凶她是对的,李二宝那个人没事最喜欢传人家闲话。”   “对了,那个李二宝还说我跟程春生好事近了是咱们家人去说的。”   “咱们家的人……难道是你阿奶或是你二叔二婶。”   阮秀瞬间明白了,因为她阿奶不喜欢黄大龙,就故意去外面说自己跟程春生好事近了,村里的人听到了,就会认为阮秀喜欢程春生,阮家也挑上了程春生。这种话要是传进黄家人的耳朵里,特别是黄大龙的耳朵里,人家一定不高兴,甚至还想放弃追阮秀,毕竟镇子里詹家药铺的詹掌柜的女儿詹玉跟黄大龙认识。而且人家还邀请黄大龙去镇子里她师傅的画店去看画,黄大龙要是去了九亭镇,还真会去吴家画店看画,有一次还买了两幅画回来。   这些事情都是黄小莲告诉阮秀的,自从社日节之后,阮秀碰见过黄小莲几次,不知道怎么她就去打听那天那个跟黄大龙说话的姑娘了,黄小莲没遮掩,把知道的都对阮秀说了。   阮秀这会儿就莫名其妙想到了黄大龙听了村里自己跟程春生的流言,会去跟那个詹玉在一起。   以前,对说出要娶漂亮姑娘为妻的黄大龙有偏见,认为这样的男子好色,不喜欢他。但后面亲眼见到黄大龙如何处事后,阮秀对他改变了看法,也开始留意起他来,也会悄悄打听他最近在干嘛。   她其实有意向,想跟黄大龙多接触,发展下。   可要是还没有多接触,黄大龙就被村里流传的她跟程春生的流言给撵走了,她觉得挺可惜的。   这是一种奇怪的心理,类似于一个手里拿着圈的人要套圈,她看中了一个心仪的东西,觉得那百分之百属于自己。正要扔下去,突然发现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套圈的人,也要套她看上的拿东西,紧张感油然而生。   “阿娘,我认为咱们有必要追查一下到底是谁在乱造谣,是程家,还是咱们家的人!”阮秀气愤道。   阮鲁氏:“好,我会让你阿爹去查一下,咱们娘俩忙,可他不忙,我女儿的名声不能让别人给糟蹋了!”   说完,她笑眯眯地看着阮秀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看来,我家阿秀的眼光变好了。”   阮秀抓起一大把绿油油的桑叶扔进团匾里喂蚕,抿唇一笑。   ……   村里关于阮秀和程春生的流言也传到了黄家人的耳朵里。   他爹娘就把黄大龙叫到跟前,问他有没有听说村里的流言。   黄大龙点头:“知道。”   他爹黄家裕问他:“你咋想?”   黄大龙说:“等等呗。”   “等,啥意思?”   “要是这话传到了阿秀耳朵里,她真中意程春生,就不会出面说这话是假的。要是她对程春生没意思,那么他爹娘一定会为她的名声着想,跟大家说外头传的话是假的,所以咱们等一等。”   “不错,老大说得对,咱们等上一段儿,村里人都不传了,这事就是假的,说不定是程家人故意造谣,想要让程春生跟阮秀一起。”   这个时候,黄大龙的娘说话了,黄刘氏不屑道:“程家知道咱家给范家送了虎骨去,他们家送布,那值几个钱?”   “行了,阿娘别说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明天我去把咱家的桑叶都卖了,定给村里养蚕多的人家,今年咱们还是不养蚕。到蚕茧出来的时候,买我们家桑叶的几家人把蚕茧再卖给我,除了他们,我还收些别家人的蚕茧,今年多收些卖。”   黄家裕便问儿子人手够吗,家里虽然有两个长工,可他们还有别的活,要顾着田里还有鱼塘。   “我叫二龙帮几天忙。”   “他肯?”   “肯的,上次我去学堂里已经跟他说好了。”   “好,你们两兄弟放手去干,我跟你阿娘把家里的事情做好。”   黄大龙点点头,估算着今年收蚕茧大干一票,收几船的蚕茧去上海的缫丝厂。卖了蚕茧赚了钱给二弟要投奔的梁连忠的娘舅送一些,让他关照一下二弟。还有二弟既然要去当兵了,也不能真靠着那几块军饷,他这个当大哥的还是要拿些钱给他,当然不能太多,怕二龙胡花了,但也不能太少,二三十块总要给的吧。   ……   东河村里家家户户在这个季节都忙,但阮茂金却奉了老婆的命,在这个农忙季节去打听谁是自己女儿阿秀和程春生好事将近的流言的传播者,以及始作俑者。   忙活了半个多月,到村里各家各户的蚕茧出来的时候,他总算是打听出来一些消息了。据说,这话是他二弟阮茂银最先在村头杂货店说出来的。   万万没想到,还真被自己老婆猜对了,多半是自己二弟跟二弟媳妇干的。   阮茂金尤其想不通,不是二弟媳妇,是他亲二弟去乱传话,他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回到家后,他去找最近上火嘴烂了的二弟阮茂银,直杠杠问他:“茂银,人家都说是你说的我家阿秀跟隔壁春生要定亲了,你为啥这么说?”   阮茂银一说话嘴就疼,不过,他看见阮茂金憋着火的样子,就忙解释:“不是,我听阿香说程春生买布送给阿秀,我就想阿秀好事近了。隔壁春生跟阿秀很配,我这当二叔的希望他们以后能在一起。”   阮茂金“哼”一声,道:“你还真是好心!不过,我不希望你再这么好心下去,我女儿的事情不劳你这当二叔的操心!”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出去。   “哎,大哥……”   阮茂银嘴张大了些,扯着烂了的嘴角生疼,他赶忙捂着嘴,把后面的话咽下了。   他想了想,觉得这事情也不能光自己使劲儿,程家也该主动些。   等嘴好了,他要去找程立柏说道说道。   阮家的蚕茧今年大丰收了,因为知道黄大龙在收蚕茧,阮老爷子决定把自己家的五百多斤蚕茧卖给黄大龙。   黄大龙亲自上阮家来,买了蚕茧,让家里的长工挑着去永清河里租的货船上。   阮茂金跟阮平也去帮忙,帮着挑蚕茧送去船上,看到黄家房子后面的私人码头旁边停着五六艘船,不由得感叹黄大龙今年的蚕茧生意做得大。好几船的蚕茧,这得卖多少钱啊。卖得钱多,赚也赚得多吧。   放眼东河村,还没有谁家后生这样做生意的,黄家老大真是能干,这样的后生,有女儿的人家,怕是都想将女儿嫁他。现在,他可算明白了他二弟那么热心撮合阿秀跟程春生一起了,他是不想自己得这么个好女婿呢。   不过,阮茂金想,自己这次偏不让他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不会很长。 ☆、第33章   黄大龙跟黄二龙两兄弟忙了四五天,就收了六条船的蚕茧, 东河村养蚕的人家的差不多都把蚕茧卖给了他们, 只有程家除外。   程立柏说要跟自己的几个儿子把蚕茧运去九亭镇卖, 九亭镇上有缫丝厂下来收蚕茧的收购站, 人家给的钱不比黄家兄弟少。他不想把自家的蚕茧买给他们, 帮着他们去赚钱。   其实不想把自家蚕茧卖给黄大龙的最重要的原因程立柏没说, 就是他不想他儿子程春生的竞争对手黄大龙赚越来越多的钱,万一这家伙再弄个什么花样出来怎么办?   比如说万一黄大龙再去给阮家送个什么值钱的东西,到时候自家春生是不是还要再出一笔钱,才能够跟阮秀定下亲事呢。   春生的二叔已经跟春生签了个协议, 帮着春生弄四五十个大洋还给黄大龙,让春生跟阮秀定下亲事。   至于阮老爷子说的那个一年后春生凑够钱,阮秀也中意他, 就让两个孩子在一起的话, 他也听儿子春生说了。   一开始程立柏跟他老婆一样都觉得阮秀挺不错的, 跟自己家儿子春生相配,只是在知道春生要跟阮秀一起, 就要出那四十多块大洋的虎骨钱后才不乐意了。   既然现在这笔钱有了着落,自己儿子又那么喜欢阮秀,那他这个当爹的也没理由挡着,不让儿子去喜欢阮秀。   程立柏也知道自己家的蚕茧不卖给黄大龙,对于黄大龙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因为程家不卖,还有很多村民要卖。黄家给出的收蚕茧的钱价格合适, 跟九亭镇那间缫丝厂的收购站相比差不多,但黄家的收蚕茧的船就停在穿村而过的永清河里,相当于在家门口。黄家的长工还有大龙兄弟还帮着把收的蚕茧挑去船上,他们只需要在家门口收钱就是了,谁还愿意不嫌麻烦把蚕茧自己运去九亭镇卖呀。   但他就要做出这个样子,表示东河村还是有人家不嫌麻烦,不去跟黄家示好,不巴结黄家。   于是,程家父子把自己家的骡子套上车,跑了好几趟,把家里的好几百斤蚕茧运去了九亭镇上的丝厂的收购站卖掉。一天下来,父子几个都累了。   刚回到家不久,阮茂银一只手里拎着两瓶酒,一只手里拎着一条咸鱼上门儿了,他说他是来找程立柏喝酒的。   程立柏跟阮茂银年轻的时候常常一起玩,成亲以后也时不时在一起喝个小酒。   有时候是程立柏拎着酒去找阮茂银,有时候是阮茂银拎着酒过来找程立柏,所以今天这样的情况也算稀松平常。见到阮茂银提了酒来,程立柏累一天下来正想喝点儿,当然欢迎他来。   程立柏叫老婆程罗氏把阮茂银拿来的咸鱼拿去炸一下,顺便再炸点儿花生米用来下酒。   他跟程立柏面对面坐着倒上酒,先抓了两把生花生剥着吃,一边闲聊。   阮茂银就问他今天干嘛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程家今天卖蚕茧的动静大,阮茂银并不是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就是想挑起话头。   果然,程立柏就说自己带着两个儿子送家里的蚕茧去九亭镇,卖给缫丝厂设在镇子上的收购站,跑了好几趟,才把家里的蚕茧卖完了。   这时候,程罗氏把咸鱼和花生米都炸好了,给他们端了上来。   阮茂银就笑着说:“嫂子,你也坐下喝点?”   “不了,你们喝,我还要去做饭。”程罗氏很少在家里来了男客的时候陪着坐在丈夫身边,实在推不掉邀请,也是喝上一杯酒,吃上几筷子菜就走。那还是没事的时候,象今天这样父子几个人去卖蚕茧,累一天下来都需要好好吃个晚饭,她是更不可能坐在丈夫跟前的。   程立柏也跟着说家里老小还等着吃饭呢,老婆也没个媳妇帮忙,她不去做饭没人做饭。   程罗氏点头:“是啊,总不能我叫我婆婆去做吧,荷花还小也做不好……”   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   “哎,嫂子是个勤快的好女人,大哥,你有福啊,要是根生和春生快点儿娶上媳妇回家,嫂子也就能歇一歇了。”阮茂银叹气道。   程立柏仰脖喝了半杯酒,夹了几颗花生米放嘴里嚼着,才慢慢说:“谁说不是,我娘一直催着,想要根生和春生早点儿娶媳妇进门呢。”   阮茂银便接话:“根生的亲事咋样我不知道,可春生的亲事不是板上钉钉了吗?我侄女儿阿秀很喜欢春生呢,春生也喜欢阿秀。”   程立柏摇头:“彼此喜欢又怎样,你阿爹可是说了黄大龙送虎骨的钱要还上才能让我家春生跟阿秀一起。我们家什么样你也不是不晓得,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虽然春生二叔前些日子回来一趟,说那四五十块大洋他替春生出,可也要等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拿出来呢。”   “我们家的一条家规你也晓得吧,这亲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你们家的钱有着落了,我看,不如你们这就去向我阿爹和阿娘提亲。其实,你们这卖了蚕茧,不是有钱吗,可以把钱先垫上,等你二弟回来了再让他拿出来补上这一笔钱。我也是为你们着想,你看看,嫂子多累。”   “你不提我还真忘了这一茬了……”   这次卖蚕茧,程家到手了五十多块大洋,拿出钱来足够把黄大龙的那四十多块大洋还了。   既然可以还黄大龙的钱,当然有了资格向阮家提亲,要是两个孩子真是彼此喜欢对方,这亲事不是一提就能成吗?   现在是四月出头,要是提亲成功,快得话等到下半年九月十月就能把亲事办了。到时候家里不是多了个能帮老婆的媳妇了吗?   要真这样的话,春生的亲事能比根生还提前,因为他娘虽然托人在给根生找媳妇,可到现在还没个信儿。这样一来,春生的亲事不是最现成的吗?   “要是大哥有这个意思,就早点儿上我家提亲,到时候我帮你,让我阿爹和阿娘早点儿跟你们定日子。”阮茂银端着酒杯觑着程立柏说。   程立柏喝了酒,有点儿兴奋,一口就答应了阮茂银,他说:“好,明天我就让老婆去找媒人上你家提亲去!”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我写着最舒服,哈哈!谢谢GN们的支持!会一直定时日更到完结,强迫症伤不起…… ☆、第34章   对于阮秀来说,民国十年五月三日这一天是个她后来不想记起, 偏偏留下深刻记忆的一天。   东河村里的村民们在卖完蚕茧后的几天都会休息几日, 聚在一起吃吃酒, 去九亭镇上赶个集。村里人都有跟秋收之后差不多的喜悦的心情。这个时候在一年之中, 尤其是上半年里, 是媒人们走村串户很活跃的时候。趁着这卖了蚕茧之后, 村民们家里的钱罐子里面多了钱而带来的喜兴,媒人们觉得说亲成功的可能性都大增。   这一天,大概九点多钟,东河村里专门给人做媒的名叫马桂芳的媒人上阮家来了。   程罗氏昨天晚饭后特意去找了她, 托她上阮家去帮她家春生向阮家提亲。   马桂芳四十多岁,也是东河村的村民,她跟她丈夫王贵两个在农闲的时候都有副业, 她丈夫农闲的时候会去当货郎, 走乡串户的卖货。她呢, 给人做媒,也要走乡串户。还别说, 两口子的这副业居然可以互补。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两夫妻的副业,就有买了杂货的村民托王贵回去叫他老婆做媒的,也有叫马桂芳做媒的村民让她捎带杂货的。   给这附近村庄的村民们做媒已经十多年,马桂芳撮合成功的夫妻也有几十对。她嘴会说,又会察言观色,东河村的村民们但凡要托人做媒,头一个就想到她。   程罗氏就是在阮茂银喝完酒离开后去收拾碗筷, 她丈夫程立柏叫她去找马桂芳的。他醉醺醺地催着她吃完晚饭就去王贵家一趟,让王贵老婆马桂芳明天去阮家提亲去。   她当时听了问丈夫这么急干嘛,而且程立松不是还没有拿钱回来吗?   程立柏便告诉她,卖了蚕茧有钱,可以把这个钱先拿出来,等到二弟回来,出了钱,再把那个钱补上就是。   他想让春生早点儿娶上老婆,好帮程罗氏干活,那样她没那么辛苦。   这个话程罗氏爱听,而且她觉得丈夫难得有这样开通的时候,再说了,她早就希望二儿子春生能够跟阮秀早点儿定下亲事,以免夜长梦多。   所以她立马答应了,吃完饭之后就赶紧去找马桂芳了。   找到人之后,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马桂芳爽快地答应了。因为她也听到过村里流传的那什么春生跟阮秀郎有情妾有意的话,她认为要是这样的话,这亲事一说就成,自己赚三块大洋的媒人钱很轻松。   于是,第二天早晨起来,马桂芳收拾打扮了,就摇摇摆摆的去了阮家。   到了阮家后,她直接去了北屋,找阮老爷子和阮赵氏说话。   在她看来,阮家是由阮老爷子当家的,凡是阮家小辈的亲事,当然是要先跟他说。只要阮老爷子点了头,这亲事就算定了,到时候再去见阮秀的爹娘,走一走过场,等到两边定下亲事,她的媒人费就到手了。   马桂芳进了阮家院子,凡是看见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干嘛的,阮家现在年纪到了的女孩就只有阮秀。所以马桂芳是受人所托上门来提亲,这对象就是阮秀。然而他们不知道到底马桂芳是受了谁家所托上门的。尤其是阮茂金夫妇,更是猜测这马桂芳是受黄家,还是程家,又或者说别的家来的。   之前程家不愿意出四十多块大洋,阮茂金夫妇也有耳闻,后来又传出程家愿意出钱,但这个钱是程春生的二叔程立松帮忙出的话。至于程春生和程立松签订的协议他们倒是不知道。   程立松不是出去了还没回来吗?   所以这来提亲的应该是黄家的面儿大?   阮茂金夫妇真想这就去北屋,听马桂芳怎么说,可是阮老爷子没叫他们过去,他们就只能呆在屋里等消息。   ……   阮秀偏偏在媒婆马桂芳上门时不在家,她阿奶叫她去小竹林耙些竹叶竹笋壳回来,家里的引火的材料不足了。   背着大背篓,阮秀拿着一个竹耙梳就去了小竹林。   穿来之后,这种事情她并不少干,这个小竹林至少来过十几次,不过,这都是去年的事情。   今年在小竹林跟黄大龙见面,被程家老太太看见并有所误会之后,阮秀就一次也没有来这里。其实她阿奶和阿娘也叫她来耙竹叶过,但她就是宁肯被她们骂她懒,她也不来。   今天她肯来,大概也是跟对黄大龙的看法转变有关。   现在她在竹林里面用竹耙梳耙那些枯黄的竹叶和竹笋壳时,还会想起跟黄大龙单独见面的情形呢。   真奇怪,以前她根本不愿意想起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竹林里此时很寂静,初夏的竹林里有微风,竹叶在头顶被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竹叶上还有昨晚凝聚的露珠,偶尔会滴落下来,落在阮秀的头上还有脸上,带来清凉的感觉。   阮秀用竹耙梳一下一下的耙着竹叶,再将它们捡起来放在背篓里。   她认真地干着活儿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竹叶和笋壳被踩碎发出的声音。   有人走过来了?   是谁?   阮秀猛然回头,没想到她看到的竟然是程春生,他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正朝着自己走来。   他的脸上带着笑,是阮秀喜欢过的那种阳光的笑容。   阮秀停止了手上耙竹叶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程春生走近了些,他把手上的布包递给阮秀:“阿秀妹妹,这是那天在九亭镇赶集买的花布,一直没机会送给你。”   阮秀没想到那天自己推辞了,但程春生还是买了,她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她就再次拒绝:“不,我不能要。”   程春生以为她害羞,就走上前一步,把手里的布包硬塞给阮秀。   阮秀往后退,那个包着两块花布的布包就掉到了地上。   “你……”程春生不解地看着阮秀,继续说。“你拿着啊,对了 ,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二叔答应帮我想办法弄钱,黄大龙买虎骨的钱,等我们一定亲,就会还给他。所以,我可以向你阿爷交待了。”   “……”这个话,阮秀是第一次听到,不过听了之后,她却更失望了。   原先她还想看一看,看程春生有什么本事能靠自己的本事弄来四十块大洋,但现在程春生说这钱由他那个不干正事的二叔去弄。他通过歪门邪道弄来的钱,阮秀觉得要是自己的话,沾着这些钱一定会不踏实。可看现在程春生的表情,他没有一点不踏实的感觉。   程春生见阮秀没说话,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他二叔给他弄钱的条件说了,那就是他跟阮秀成亲之后需要为他二叔养老送终。   阮秀听完笑了,道:“程春生,谁说我要跟你成亲了啊?” ☆、第35章   程春生的脸先是一红,后又变白。   他手里拿着那个布包, 怔怔地望着阮秀, 好半天才说:“你是因为如果跟我成亲, 就要给我二叔养老吗?”   阮秀本想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但觉那样说有一种踩踏了程春生尊严的感觉, 所以, 还是让自己变得低俗一些,让程春生看不起好了。   她点点头:“对,你说得对。”   程春生无语了,他原先以为若是阮秀喜欢自己, 那么她也想跟自己在一起,她是会接受为二叔养老的。   “可,不为我二叔养老, 他就不会拿出四十多块大洋来。没有这个钱, 还不了黄大龙, 你阿爷就不会答应我跟你成亲。阿秀妹妹,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啊?”他望着阮秀切切地问。   阮秀更失望了, 心一横,她索性说实话了:“一开始有点儿喜欢,但现在不喜欢了。”   “……你现在是不是喜欢黄大龙了?”程春生锁定着阮秀的眼眸问。   阮秀咬咬唇,最终点头:“是。”   程春生忽然笑了,还笑出声了,他仰头看向头顶竹林露出的那一小块蓝天笑着,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等他笑完了, 他再看向阮秀时就是一脸鄙夷之色,他说:“你是喜欢黄大龙的钱吧?”   阮秀哼笑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说完,她就开始继续自己手上的活儿。   程春生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故意发出“呸”的一声,接着转身离去。   听着他踩着地上干枯的竹叶和笋壳发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竹林里,她这才抬起头来,望着程春生的背影叹一口气。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她有点儿小遗憾,但却也觉得轻松起来。   等到阮秀背着一背篓的竹叶和笋壳回家,她娘过来帮她把背篓放下,把这些用来引火的竹叶和笋壳倒到厨房的墙角,接着告诉她阮家来了马桂芳。   阮秀也晓得马桂芳是干嘛的,她登门是来说亲的,家里适龄的女孩就只有她。   “那个马桂芳是为谁家来的?”她问她娘。   她娘摇头说她猜不准,要等一会儿阮秀的阿爷叫她跟阮秀爹过去才知道。   阮秀觉得多半是程家,不太可能是黄家,因为黄大龙和黄二龙押着那几船的蚕茧去了上海还没回来。如果是黄家请媒人上门来提亲,黄大龙肯定是在家的。   一想到这个,阮秀就对她娘说:“阿娘,要是程家来提亲,我是不会同意的,要是阿爷一会儿叫你和阿爹去的话,你一定要把我的意思对阿爷说。”   阮鲁氏一听是既意外又高兴。因为之前阮秀可是说过她喜欢程春生,不喜欢黄大龙的。   两夫妻为此还劝过阮秀不少次呢,怎么今天就改主意了呢?   “阿秀,你跟娘说,你说得是真的么?你如今不喜欢程春生,喜欢黄大龙了?”   “我……我是不喜欢程春生了,可是……也说不上多喜欢黄大龙。”   “你得拿主意啊,不能这样,不然你丢了一个,另外一个再捡不起来,那你可就亏大了。”   “那就是黄大龙吧。”   阮秀最终道,她是个干脆的人,也不喜欢脚踏两只船,程春生刚才在小竹林里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让她对他残余的一点儿好感当然无存,所以她选定了黄大龙。   “哎呀,太好了,这下子我跟你爹去你阿爷跟前一说,就等着大龙家上门来提亲了。”阮鲁氏高兴地拍手道。   阮秀抿唇羞涩地一笑。   这时候上阮家来提亲的马桂芳正在北屋里把来意说了,阮老爷子一直在抽着水烟,没表态,倒是阮赵氏笑眯眯地说程春生不错,既然程家满足了阮老爷子提出的条件,两个孩子又看对眼了,不如早点儿把亲事定了。   马桂芳连连点头,说阮赵氏说得对,她又看向阮老爷子,说:“要是这事情老爷子点了头,我就去找阿秀爹和阿秀娘说说。”   阮老爷子抬抬手:“且慢,这事儿是大事,我得叫上孙女来问一问,问过了,才能答覆你。”   马桂芳做出大为吃惊的样子说:“咱们村里还没有谁家小辈的亲事要听小辈的,难不成阮家不是老爷子做主了么?”   阮赵氏闻言也很不满,道:“阿秀的亲事不是咱们说了算么,还听她的?再说了,之前她也到你跟前来说过喜欢程春生的,这才多久,还用得着叫她来问吗?”   阮老爷之脸色不好看了,看向阮赵氏,嗓门大起来:“咱家的女儿是谁一来提亲就要许的,难不成是嫁不出去了么?”   阮赵氏见阮老爷子黑了脸,也不敢说多话了。   阮老爷子又看向马桂芳,说:“你回吧,今日这事等我问过我孙女,看她改主意没再说,这亲事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急不得。”   马桂芳还不死心,她说:“要不我在外头等一等,老爷子这就叫阿秀来问一问,我得了准信儿好回人家。”   阮老爷子看她一眼,见她脸上都是谄媚的笑,心想,也罢,就叫阿秀来问一问,早点儿定下也好,免得大家都心不宁。   于是他就让马桂芳自己在这屋里,他站起来去老大和大儿媳的屋子里。   阮茂金和阮鲁氏正留意着北屋的动静呢,见阮老爷子亲自过来,忙请他坐下说话。   阮老爷子一坐下,就叫阮鲁氏去把阮秀叫过来,他有事情要问她。   阮鲁氏立即答应了,出去叫阮秀去了。   阮茂金问阮老爷子:“阿爹,马桂芳是为谁家来说亲的?”   阮老爷子抽着水烟简单吐出一句话:“程家,程春生。”   “那爹,您……”   “我要问一问阿秀的意思。”   “阿秀刚才跟她娘说了……”   阮茂金把刚才老婆进来对自己说的话告诉了阮老爷子。   阮老爷子听完没抽水烟了,他满是褶子的脸隐有笑意,道:“我要听阿秀亲口说,我才信。”   不一会儿阮鲁氏领着阮秀进来了,阮老爷子直接问她:“我听你爹说,你改主意了,不喜欢隔壁程春生了?”   阮秀点点头。   阮老爷子“嗯”一声,停了停问她:“你能跟阿爷说一说这才小半年不到,为啥就改主意了呢?”   当着自己的家里人,阮秀也不藏着掖着,她就说了她看不上程春生做的一些事,以及今早在小竹林遇到程春生的情况也对他们说了。   阮鲁氏听完就抢先说:“阿秀改主意是对了,那个程春生就是没本事,还小心眼儿,多疑。还说阿秀爱钱呢,他不爱钱,我看他是挣不来钱才是!” ☆、第36章   阮老爷子后来告诉马桂芳,让她回去跟程立柏夫妇说, 多谢他们瞧得上自己孙女, 但自己孙女说她还小, 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还请程家另外找别家的女孩儿提亲。   这话说得很委婉, 马桂芳也晓得这是阮家拒绝了程家提亲的意思。   然而她还是不死心地问, 是不是阮秀不喜欢程春生,而不是大人们对陈春生不满意。   阮老爷子抽着水烟点点头。   马桂芳只好失望地走了,她一走,阮赵氏就问阮老爷子阮秀真是那么说的吗?   阮老爷子又点点头, 接着说:“行了,别问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阮赵氏追着问:“阿秀不喜欢程春生, 又喜欢谁了?是不是黄大龙?要真是他, 我不同意, 黄家的那两个孩子不实诚。”   阮老爷子撂下一句:“你不同意,也不是要你嫁, 咱们家孩子们的婚事从来讲究两厢情愿,你少给我再添乱!”   说完,就起身出去了,把个阮赵氏气得心塞。   马桂芳从阮家出来就去了隔壁程家,她见到程家两口子,脸色没多好看。   程立柏两口子请她坐下说话,她勉勉强强坐下, 说自己过去费了好多口舌,嘴都说干了。   程罗氏就去给她端了蜂蜜水来,马桂芳接过去一口气喝干,这才说:“我去见了阮家老爷子,他倒是没说啥,后来去问了阮秀,阮秀说她不中意程春生,阮老爷子就回绝了你们家的求亲。之前去的时候,我还问过妹子,妹子说你家春生跟隔壁阮秀情投意合,我这才去了,原以为一提就成的,没想到隔壁阿秀那样说。”   老实说,马桂芳这样说,程立柏两口子挺吃惊的,因为他们一直以来也认为自己儿子春生跟隔壁的阮秀相好,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程罗氏不死心,她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她让马桂芳先等一等,她这就去问一问儿子春生再说。   恰好春生在屋子里,他在自己床上躺着睡觉。   程罗氏去把他叫醒,问他跟阮秀是怎么回事。   程春生没好气地问:“什么怎么回事?我跟她没关系了!”   “你这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娘,我看走眼了,阮秀就是个爱钱的,她喜欢黄大龙的钱。”   “……”   “阿娘,今早我见阮秀出门背着背篓,拿着竹耙梳,我就拿了上次在九亭镇布店里面买的两块布去找他……”   程春生把今天在小竹林见阮秀,两个人之间说的话对程罗氏全说了。   程罗氏听完皱起了双眉,她总觉得阮秀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儿子说的,阮秀自己都承认了喜欢黄大龙有钱了,再说了马桂芳去阮家提亲,人家也拒绝了。看来阮秀的确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春生了。   哎,原先很看好的一桩亲事就这么吹了。   程罗氏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滋味儿,总之她很失望,看来今年的年跟前,自己的两个儿子是一个也不能娶媳妇进门了。   她转身出门之前,嘱咐既然这样,那以后儿子就另外找人吧。   程春生没吭声,又倒回去睡,他这会儿没想重新找人的事情,而是想的那个阮秀既然爱钱。那么他就要比黄大龙更有钱,将来好让阮秀后悔嫁给了黄大龙,再娶个漂亮的媳妇来炫耀下。然而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光靠在村子里种田是肯定不行的。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跟着他二叔一起出去弄钱,来钱快。他决定,等他二叔下一次回来,他就跟他二叔一起出去。   程罗氏回去感谢了马桂芳,虽然这次的亲事没说成,可也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就给她取下来两条咸鱼,让她带回去。   马桂芳接了咸鱼道了谢,摇摇摆摆地回去了。   程立柏从老婆嘴里知道了春生跟阮秀闹掰的原因后,便说:“我早不同意他们两个,看吧,这下子上门去触霉头,真是!这样也好,不娶阮家的女儿,免得咱们家春生将来还要给老二养老。”   程罗氏唯有叹气。   ……   过了几天,黄大龙从上海回来了,他到家才把二弟黄大龙去当兵的事情对爹娘说了。   他说他亲自送二弟过去的,还给梁连忠的娘舅送了礼,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所以他才顺了二弟的意。他还说,他看了,梁连忠娘舅的部队驻扎在上海郊区,还是比较安全的。   黄家裕和黄刘氏两口子听到二儿子去当兵了,而且没跟他们商量当然生气,可是他们却并不怪大儿子。   因为他们知道凡是大儿子去办的事情都妥当,二儿子不肯读书,又不肯务农,去当兵虽然说有点儿危险,可是也算是干的正事。再说了,大儿子又给当官的送了礼,而且那个当官的还是跟二儿子耍得好的梁连忠的娘舅,也算是熟人了。另外,二龙当兵的地方还在上海,要去看他也容易。   所以,黄家裕就是逮着二儿子一顿骂,却丝毫不怪大儿子不跟他这个当爹的通消息,因为要是真说了,那么他这个当爹的是一定不会同意二儿子去当兵的,这事情就成不了。   骂完了黄二龙,黄刘氏就提到了她听说了前几天程家请村里专门说媒的马桂芳去了趟阮家,为程春生向阮家提亲,想求娶阮秀,结果阮家没答应。   所以,她觉得这就该轮到黄家去了,她问大儿子,他同意黄家去请媒人为他向阮家提亲吗?   黄大龙都满了十七岁了,他也想早点跟自己喜欢的姑娘定下亲事,到年跟前把亲事办了。程春生之前是他的对手,他也晓得阮秀更新喜欢程春生,可这一次程家请媒人去阮家提亲,阮家没答应,说明了什么?   说明阮秀的态度有了变化,到底这里面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呢,他很想知道。   不过,他也知道要是向阮家打听有些冒昧,既然阮家拒绝了程家的提亲,那么对他就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他当然要抓住。   于是,他说:“那就有劳阿爹和阿娘做主,帮我请媒人挑个黄道吉日上阮家为我提亲。”   “好!那就这么办!”黄刘氏一拍大腿,喜滋滋道。 ☆、第37章   没过几天,黄家裕两口子果然托了媒人去阮家提亲, 不过他们没有请村里的马桂芳, 而是去九亭镇上专门请了个媒人贾六嫂来。估计他们认为上次同村的马桂芳去替程家说媒, 没说成, 有点儿不吉利, 更何况这个马桂芳是为作为黄大龙竞争者的程春生说媒, 说的还是同一个姑娘阮秀,他们心里也不太爽快。   贾六嫂算是九亭镇上的金牌媒人,说媒的成功率很高,口碑很好, 所以不但九亭镇上,就是附近村庄的人都喜欢找她说媒。就算她比别的媒人要的价钱更高,找她的人也不少。   比如马桂芳说媒成功要收三块大洋, 可贾六嫂却需要五块大洋, 要是走得远, 这租骡车的钱还要报销。   黄家是家底殷实的人家,这几个大洋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黄家裕亲自跑了一趟九亭镇找到贾六嫂,委托她为自己的大儿子去阮家说媒。   贾六嫂详细了解了阮秀和黄大龙的情况,两家人的情况她也问清楚了,这才答应了黄家裕,选定了一个黄道吉日去东河村阮家。   黄家裕先付了她一个大洋,作为她租骡子车来回的钱,说定了, 等她为自己儿子说媒成功之后,再付给她五块大洋。   这算是很大方的了,有些人就只会给几个角洋作为租车的钱。   本地的媒婆都有特定的装束,比如说在头上插戴一朵红绒花,还是插在圆髻上,这就是媒婆了。因为一般的姑娘小媳妇要插戴红绒花也会插在鬓边。   贾六嫂以前也来过东河村,村子里面的人见她进村,就知道她是受人所托,上村子里有闺女的人家来说媒了。   阮家人见到贾六嫂,尽管觉得她面生,但看她的穿戴也晓得她是媒人,上阮家来肯定是来说媒的。   贾六嫂之前问过黄家裕阮家是个什么情况,又是谁做主。   所以,她来了,见到在门口玩的阮安,先就摸出来一个糖给他,再自我介绍说她是上门的媒人,要找阮老爷子,问阮安能不能带个路。   阮安吃了人家的糖,当然是乐意带路的。   他让贾六嫂跟着自己去北屋,然后先跑进去告诉祖父,外面来了媒人要见他。   阮老爷子便走出去,在堂屋门口看到了贾六嫂,便请她进来说话,同时他又去把老伴儿叫出来,两老口一起接待了贾六嫂。   贾六嫂没费多少力,就得到了阮老爷子的首肯,阮赵氏嘀咕了两句,但也没敢表示反对意见。   接下来,贾六嫂就去找阮茂金夫妇把来意一说,阮茂金夫妇当然高兴,满口应承。   从阮家出来,贾六嫂直接去了黄家,黄家裕两口子,还有黄大龙都在家等消息呢。   见到贾六嫂笑嘻嘻地登门,黄家裕两口子就晓得成了,果然等到贾六嫂开口说阮家答应了黄家的提亲,两人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贾六嫂把自己今天去阮家见阮老爷子还有阮茂金夫妇的情况都仔细对他们说了一遍,并说接下来就按照定亲的程序走了。   黄家裕两口子请贾六嫂吃了晌午饭,贾六嫂才回九亭镇上去。   黄家就开始筹备定亲的事情了,要买什么东西都是黄大龙去买。   阮家呢,阮老爷子开了个家庭会议,宣布了阮秀已经跟黄大龙定亲的消息。阮家大房这边所有人都为阮秀高兴,阮家二房那边,除了阮香,其他人都不怎么高兴。   阮茂银特别失望,他没想到自己费了老大的劲儿,最后黄大龙还是跟阮秀定下了亲事。   现在他有点儿后悔,当初应该再心狠点儿,设个局,硬把他们凑一块儿的。他愣没想到,程春生自己坏了事,后来他也从其爹娘那里打听到了阮秀跟程春生在小竹林见面,程春生说的那些话。   他老婆阮齐氏后来就说,程春生外表是个马屎堆外面光,里面一包草,还臭,所以,她坚决不准女儿阮香再去喜欢程春生。   她认为,程春生都是阮秀挑剩下的,要是阮香去捡起来,那太丢脸了。   阮香却听不进去她爹娘的话,反倒认为这下子她的运气来了,程春生的亲事要是这么黄了,她就有机会了。   她依旧对阳光俊朗的程春生着迷。   阮秀知道了自己即将跟黄大龙定亲之后,是又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忐忑,心绪挺复杂的。   不过,总的来说高兴为多。   她虽然是一个穿越者,脑子里有面有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可是受环境的束缚,她无法做出改天换地的事情来。原身所在的家庭是个普通的农家,既说不上多富裕,也说不上穷,她的祖父祖母健在,爹娘身体健康,哥哥姐姐兄弟人都不错。在这样的家庭里面,她也用不着要去发家致富,要去出人头地。她只需要不要作死,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行。   当然也不是说她就完全遵循原身的生活轨迹前进了,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她还是有所坚持。比如说在亲事上头,之前她遵循自己心里的喜欢,愿意选择程春生。可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认识到有些人外表看起来虽然好,但接触下来就会大失所望。而有些人一开始带着偏见去看他,可是接触之后,却发现以前自己的看法真得是太狭隘,纯属偏见。那么她当然会改变选择,争取选择正确一些。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是,选择了黄大龙之后,这个人在婚后不会变得太厉害,希望两个人相处愉快,把感情培养得更深厚一些。   过了十多天,黄家人跟阮家人碰了个头,一起选了黄道吉日,办定亲宴。   定亲那天,阮家的亲戚,黄家的亲戚都来了,黄家的院子里摆了二十几桌,很是热闹。   定亲宴上,两家人宣布黄大龙和阮秀在来年正月初八成亲,那一天是大喜日子。   定了亲之后,阮秀和黄大龙被要求不能私下见面,在村里遇见了也不能说话,各走各的。有好几次,路上遇见了,黄大龙都忍不住跟在阮秀后头走,想说话来着。可阮秀走得飞快,不理他。   他只好把自己给阮秀买的东西交给阮安,或者交给他妹子,让他们拿去给阮秀。   阮秀收了黄大龙不少东西,什么头绳,胭脂,头花,花布这一类的东西,现在她再也不扔这些东西了,而是收下,把这些东西穿戴在身上。   黄大龙见到了,总是远远地望着她笑得眯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甜蜜蜜。   有亲说少了曲折,说早了,哈哈哈。   还有说我日更的亲,我一直在日更,尽管更得少。我是患了强迫症的日更君,┑( ̄Д  ̄)┍ ☆、第38章   阮秀和黄大龙之间的甜蜜,有人看在眼里不舒服了, 这人就是程春生。   程家求亲的失败, 以及阮秀的拒绝, 都让他越来越仇视黄大龙。   他认为, 正因为黄大龙的出现, 并且拿了四十多块大洋买虎骨送去给范家, 出了风头,才让阮秀变了心。他以前就抱怨过为什么东河村有黄大龙这个人,要是没有这个人,那他跟阮秀不就在一起了吗?   八月里的一天晚上, 程春生在村子里闲逛,天儿热,在家呆不住。   正巧黄大龙去村里耍得好的朋友家喝了酒回来有点儿醉, 不小心就跟在村子里闲逛的程春生撞上了。   程春生立即就发作了, 推了黄大龙一把, 差点儿把他给推摔了。   黄大龙酒醒了一半,定睛一看, 这才认出来是程春生,就向程春生道歉,说自己喝了点儿酒,不小心撞到了他。   “不小心?我看你是故意的!”程春生怒气冲冲道。   “你这人……”黄大龙说没说完,一甩袖子,不理他了,就想错身而过。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客气了, 尽管他喝得有点儿半醉,但可不是真醉,他知道自己刚才不是故意撞程春生的,而且自己还向程春生道歉了。   程春生不依不饶的,他也懒得理他了。   阮家没有接受程家的提亲,阮秀拒绝了程春生,他也知道程春生肯定心里是不舒服的。   现在不小心撞到他一下,程春生就故意刁难,这种人还理他干嘛。   黄大龙没想到的是,程春生长期以来对他的怨恨积蓄起来,现在已经到达了一个高点,根本控制不住就爆发出来了。   程春生趁着黄大龙酒醉,又没注意,错身而过的时候猛地就是一拳朝着他侧脸打过去。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黄大龙的侧脸,一下子就把他打倒在地,嘴角也出了血。   黄大龙错愕之下,心里也是一股火起,他擦着嘴角的血,怒目而视着程春生,爬起来,二话不说,挥拳相向。   别看黄大龙平时跟白面书生一样,但是农家的活儿样样会干,虽然家里的长工干得多些,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干。更何况黄家是他在管家,里里外外要操劳的事情不少,他就不是真的文弱书生。   黄家的两个儿子里面,黄二龙不说了,常打架,黄大龙以前在九亭镇的振东学堂里面,还被他二弟牵连,打了几回架。   黄大龙打架有个特点,他基本是在对方出拳几下之后,瞅准机会打对方要害,比如说腹部,胃部,胸口,膝盖这些地方。   人身上这些地方不经打,只要被打到,下场就是一个输。   所以程春生跟黄大龙两人打上架之后,一开始程春生占优,黄大龙只是在抵挡,没有还手,看起来就是程春生占上风了。   可是,仅仅几拳之后,黄大龙就猛地一拳打在了程春生胃部往上那一块,痛感神经特别集中的地方。   程春生挨了这样一拳,立刻就痛得直不起腰了。   他捂住肚子,痛苦地往后退了几步。   黄大龙这时酒全醒了,他并没有再上去打程春生,而是站住了,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指着程春生说:“你别以为我打不来架,给我滚!下次再招惹我,我可不轻饶你!”   说完转身就走。   程春生望着黄大龙的背影双目喷火,他捂着肚子,往路边看,看到一家人扔在门口柴火堆的柴刀,就几步过去抄起来,拿在手上,朝着黄大龙冲过去。   等到黄大龙听到程春生的脚步声,转身时,程春生已经冲到他跟前,挥刀就砍。   黄大龙赤手空拳,当然是抵挡不住有柴刀在手的程春生。   很快,他手臂上挨了一刀,肩上也挨了一刀,最后一刀砍在他额头,鲜血喷溅出来,糊了他满脸,撑不住倒了下去。   看到黄大龙满身是血倒下了,程春生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他看了看四周,见到村子里的土路上这时候并没有人,就赶忙把柴刀给扔到河里,溜回家去,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打了个包袱。又去把自己平时攒下的几块大洋取出来,带在身上,悄悄出门,趁着夜色离开了东河村。   黄大龙后来被村里人发现躺在血泊之中,黄家人和阮家人知道了,一起把他送去了九亭镇的医馆抢救。   经过大夫的紧急救治,黄大龙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然而因为他受伤过重,一直陷入昏迷中。   阮秀知道黄大龙出事了,第二天也跟着家里人去了九亭镇的医馆,看望处在昏迷中的黄大龙。   此时的阮秀跟许多人一样除了担心黄大龙的伤势,还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夜里行凶,将黄大龙伤成这样。不过因为黄大龙在昏迷中,出事的当晚,也没有看见的人,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阮茂金夫妇见准女婿受伤昏迷,就跑去偷偷问大夫,黄大龙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还有醒过来之后会不会有后遗症,比如说变成傻子。   大夫告诉他们,一切都有可能,现在还拿不准,只有等到黄大龙醒过来了,再给他检查才清楚。如果阮茂金夫妇不放心他的医术的话,也可以把黄大龙送去上海的洋人开的医院里面医治。   阮茂金夫妇害怕得罪大夫,当然说大夫的医术高明,他们只是问一问而已。   不过,之后他们还是跟阮秀说了这个事情,问她怎么想,要是黄大龙成了傻子了,阮秀还跟他吗?   还别说,这个问题真算是个问题,阮秀得好好考虑一下。   毕竟她跟黄大龙定亲不是成亲,她可以反悔的,因为黄大龙真要成傻子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阮秀得好好想一想,她对黄大龙的喜欢值得她一辈子跟一个傻子在一起吗?更别说,黄大龙要是真傻了,她还得伺候他一辈子,没有了黄大龙顶门立户的黄家,往后也会很难。   她没有立即回答其爹娘,也没有因为这个问题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她只是对他们说:“再看看吧,看看再说。”   因为是黄大龙的未婚妻,黄大龙在镇子上的医馆里住着,阮秀隔一天就要去医馆里照顾黄大龙一天,好让黄刘氏和黄小莲休息一下。   黄家裕和阮茂金回到东河村,就开始着手查到底是谁砍伤了黄大龙。   查来查去,他们怀疑上了同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程家的老二,程春生。因为自从黄大龙出事之后,村里人就没有看见过他了。两人去问程立柏夫妇,程春生去哪里了,程立柏两口子表情有点儿不自然,他们说春生去上海了,他二叔在上海,要给春生在上海谋个差事,所以他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投雷,多谢支持:   24411034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1 08:52:29。 ☆、第39章   黄大龙在受伤昏迷之后第五天终于醒过来了。   他并没有变成傻子,然而右眼受了影响, 视物不清。   刚醒来的他还很虚弱, 说不了多少话。   当他醒来之后第一眼见到坐在病床边的阮秀, 立即异常惊喜, 跟阮秀打了个招呼:“阿秀……”   黄大龙醒来那天恰巧是阮秀在医馆里边照顾他, 大龙的娘和妹妹回家休息了。   阮秀见黄大龙醒了, 还认出了自己,也是很雀跃,她忙问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啊?头疼吗?难受吗?”   黄大龙低声说:“还好,我能捱过去……”   他被程春生砍了三刀, 这才醒过来,要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想让阮秀担心。   这个时候医馆的李大夫过来了, 要给醒过来的黄大龙检查一下, 阮秀就站到了一边去。   检查的结果是, 黄大龙的右眼受了影响,以后看东西会很模糊。   大夫建议等到外伤好得差不多了, 去上海洋人开的医院治一治眼睛,不然时间长了,这一只眼睛有失明的危险。   阮秀听了就问大夫,黄大龙的外伤需要多久才可以好。   大夫道:“快要一个多月,满就要两三个月了。可以在医馆里再住上半个月,开了药带回家去吃。”   阮秀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说:“全听大夫安排。”   李大夫又开始说一些受了外伤之后, 一些饮食上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说避免伤口留下深色的疤痕,不要吃酱油这一类的东西。以及现在是夏天,就算是进补,也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等等。   正说着话呢,从外头进来一个姑娘,跟李大夫说话:“李大夫,我把你们需要的药材给送过来了……”   话没说完,她发现了躺在病床上的黄大龙,眼睛陡然睁大,三两步走过来,盯着黄大龙看,然后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黄大龙?”   黄大龙也认出来走过来的姑娘,这不是那个詹家药铺掌柜的女儿詹玉吗?   他困难地说出来一个“是”字。   “你怎么这样了?你……你……”詹玉继续吃惊,指着黄大龙身上绑着绷带的地方。   黄大龙苦笑一下,没说话了。   阮秀看到这个詹玉出现,跟程春生自来熟的样子就不太舒服,然而她也没有主动上前去说黄大龙受伤的原因,也没有主动表明身份。   她等着黄大龙自己说。   幸好黄大龙还不是那么神经大条的人,他很快就指着站在不远处的阮秀向詹玉介绍:“那是阿秀,我们已经定亲了。”   詹玉听了,愣了一下,看向阮秀,阮秀朝着她点了点头,接着走过去,假装不知道她是谁一样,问她:“你跟大龙是朋友?不晓得你贵姓?”   不等黄大龙说话,一旁的大夫先说话了:“哦,这位是詹玉,她爹是镇子上最大的药铺詹家药铺的东家,我这医馆里要的中药都是从他药铺里面买的。忙不过来的时候,詹玉也来送送药。”   “原来是詹玉妹妹,幸会幸会。”   “阿秀。”   詹玉淡淡地跟阮秀打招呼,她倒是真不知道黄大龙定了亲,还有阮秀这么个未婚妻。   二月初二社日节的时候,她在画摊前偶遇黄大龙,并没有留意他身后不远处馄饨摊子上的人。再说了,那天人多,又闹腾,她更不可能看到阮秀等人。   后来有几次,黄大龙到九亭镇上来,去她师傅的画店几次,也是光顾着看画了,都没有怎么跟詹玉深谈,当然更不可能跟她说,他已经订婚了。   因此,她一直认为黄大龙是单身来着,哪想到今天在李家医馆里面见到受伤的黄大龙,突然一下子就冒出一个他的未婚妻来,她不吃惊才怪。   只是简单跟阮秀打了个招呼,詹玉就去关心黄大龙的伤了,问他这是怎么弄的,什么时候能好。   这次又是旁边的李大夫回答的,估计他为了病人着想,认为黄大龙伤很重,这才醒过来,人虚弱,还是少说点话比较好。   “被人砍伤的,三刀,一刀在手臂上,一刀在肩上,一刀在额头上。额头上那一刀幸好不是很重,不然就救不回来了。只不过以后发际线那里会留下一点儿疤,幸好没有再往下,否则就是严重的破相了。这伤还要养个把月,在我这里最少还有呆个十几二十天。”   李大夫言简意赅地把黄大龙的伤情向詹玉介绍了下,最后说他的病人才醒过来还很虚弱,詹玉就不要找他多说话了,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他这么说了,詹玉也不好再停留,便向黄大龙告辞,说等黄大龙好些,改天她再来看他。   黄大龙笑眯眯地说了个好字,让阮秀送她出去。   阮秀默默地把詹玉送出去,詹玉径直就走了,也没跟阮秀多客套,阮秀呢,当然也挺冷淡。   回到病房,阮秀端了个凳子去黄大龙跟前坐下,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儿什么?   黄大龙昏迷这几天,都是给他喂一些蜂蜜水糖水,他就没吃固体食物,醒来之后当然觉得饿,阮秀一提觉得更饿了。   阮秀就把他扶起来,拿枕头给他垫着,让他倚靠在床头。   把床头柜子上放着的一包点心打开,拿给黄大龙吃,黄大龙故意不动手,只是张开了嘴。   阮秀明白这是黄大龙要自己喂他呢。   斜睨了他一眼,阮秀拿着糕点喂黄大龙,黄大龙一口咬掉半个,差点儿咬着阮秀的手。   阮秀让他斯文点儿,黄大龙就嘿嘿笑,跟个孩子一样。   平时见到的黄大龙都是很斯文和稳重的模样,这样子孩子气的黄大龙阮秀还是第一次看到。   怎么说呢,阮秀觉得自己并不讨厌黄大龙孩子气的这一面,也许,他就是传说中喜欢在所爱之人跟前撒娇的那种男人。   穿来之前,她堂姐的男朋友就是这样,别看人高马大的,平时在外面一张冰山脸,高冷得要命,可是一在她堂姐跟前,就跟一只爱粘人的猫一样,爱朝着她堂姐撒娇。当然,他也不是很娘的那种撒娇法,而是故意这不会那么不会的,要你照顾他,要你呵护他。就跟现在的黄大龙一样,明明他有一只手并没有受伤,完全可以自己拿着糕点吃的,但他就要阮秀喂。   喂了黄大龙几块糕点,又喂了他喝了些水之后,阮秀把垫在他背后的枕头放下去,让他躺下。   黄大龙重伤醒来,李大夫说了还是要多休息。   躺下之后,阮秀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问黄大龙这一次弄成这样是被谁砍伤的呢,阮家人和黄家人都在查,还没有查出是谁干的。现在黄大龙醒了,问他就知道了。 ☆、第40章   当黄大龙说出是程春生砍伤他时,阮秀有一种果然是他, 推测被证实了的感觉。   说实话, 她都不怎么吃惊, 因为自从黄大龙被砍伤昏迷这几天以来, 阮家人和程家人一起查是谁干的这缺德事的时候, 都严重怀疑一个人。   那就是在黄大龙受伤当天不见了的程春生。   阮秀的爹和黄大龙的爹一起去程家问过, 程立柏夫妇解释的话很勉强,因为他们夫妇从来都看不起不务正业的程立松,怎么可能让程春生去上海找他二叔奔前程。   但当时黄大龙一直陷于昏迷中,又没有别的人看见, 程立柏夫妇不承认,他们也没办法。   这下子黄大龙醒了,亲口说是程春生做的, 程立柏夫妇就没法否认了。   程春生离开程家的时候是偷偷跑的, 也没跟家里人说他去哪里了, 为什么离家出走,程立柏夫妇不知情, 否认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他们自己也感觉黄大龙被砍的事情多半跟自己儿子春生有关。   黄家裕和阮茂金走之后,程立柏拍着桌子大骂春生,并顺带着连老婆一起骂了。   他说儿子春生都是被老婆给惯的,这下子好了,惹出大祸来了。   黄大龙要是有个好歹,黄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算春生逃到天涯海角去,政府也会抓他。   黄刘氏小声提醒他,要是真的黄大龙有个好歹,不一定春生会有事,毕竟没有别的人看见。   程立柏愣了一下,坐了下去,不说话了。   他心情很复杂,要是儿子没事,那么黄大龙就会有事了。   那可是一条命啊,而且黄家就指望着黄大龙撑门立户。   他觉得儿子春生这一次做得太过分了,为了个女子差点儿杀了人,要是黄大龙醒过来,春生也该受惩罚。   只不过,现在春生跑了,这烂摊子就得由程家负担了,还不知道赔多少钱给人家呢。这下可好了,程家的家底又得薄了。   要是程家为春生出了这笔钱,就当是给他娶媳妇的钱,从今之后,家里再不会管他。   或者他是第二个程立松,一想到他那个不务正业的弟弟,程立柏就对将要走上程立松那条路的二儿子春生厌恶起来。   他拧着眉喃喃道:“走了好,家里又少一个祸害……”   阮秀知道是程春生伤了黄大龙之后,很快阮家人和黄家人都知道了,整个东河村都知道了。   黄家人和阮家人上程家去讨说法,程立柏便说赔钱,给黄大龙治伤,直到完全治好为止。   黄家裕当时就不屑地说:“谁稀罕你家的钱,你们还我一个好好的大龙,三刀啊,你家春生是畜生,差点儿要了我儿子的命。我要去报官,告他杀人,抓他去蹲大牢!”   程立柏脸色难看道:“都是一个村的,难道非要弄得大家成仇人吗?我们赔钱还不行?”   程张氏和程罗氏也哭着恳求放过春生。   阮茂金见状只得劝黄家裕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黄家裕后来听了阮茂金的劝,接受程家赔钱的提议,然而他还加上了一条,除了陪给程家治疗大龙的刀伤的钱,还要营养费,误工费,以及大龙的眼睛还要去上海洋人的医院医治的钱,这些钱全部算程家的。   程立柏一听就知道这下子程家恐怕还是借钱才能负担这笔费用了,他虽然答应了,可私下里却气得要命,并且决定以后都不认春生这个儿子了。   黄大龙在九亭镇的医馆里又住了二十多天,才好得差不多了。   这期间,詹玉果然又来过几次看他,还给他带了两本新出的画册来给他看。阮秀看了心里自然不太舒服,就算她是一个现代穿越者,可也无法接受詹玉这样不忌讳黄大龙是定亲的男子,来往密切的。   不过,她在詹玉走后也没有当着黄大龙发作,她觉得自己还没真嫁给黄大龙就去管东管西,有点儿过分。   黄大龙呢,估计也从来就是把詹玉当成一个喜欢画的同好,没别的想法,并没有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另外,在九亭镇和东河村附近,黄大龙还真没有一个跟他一样喜欢那些古董国画的同好,詹玉这个人就显得特别难得了。   他把这理由也跟阮秀讲过,希望阮秀可以接受詹玉这么个跟他走得近的同好。   阮秀能说什么,人家都明说了,她只能说两个字:“随你。”   当然,要是她跟黄大龙成亲了,她就不会说这两个字了,她会换成:“不行。”   毕竟詹玉不是男的,还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要是在婚后她还不自觉保持跟黄大龙的距离,那么她这个黄大龙的妻子一定会跟詹玉明说的。   黄大龙从李家的医馆回家修养了几天,就由阮平和阮秀两兄妹陪着去上海洋人的医院里治眼睛了。   去了上海,黄大龙在治伤之余,去看望了在上海近郊军营里面当兵的黄二龙。黄二龙和梁连忠现在都成了梁连忠娘舅的警卫兵。   看到大哥来看望自己,黄二龙非常高兴,然而看到大哥头上残留的那条伤疤,知道了黄大龙被程春生砍伤差点儿出事之后,他又非常生气。   他拔出自己腰间的佩枪说:“不要让我看到那混蛋,否则我一枪崩了他!”   黄大龙去看望黄二龙的时候,也带了阮平和阮秀两兄妹去,他也对黄大龙说了自己跟阮秀定了亲,年跟前就要成亲了。   阮秀听到黄二龙说要崩了程春生的话后,便忙劝他不要冲动,不然真出了事,家里人肯定会伤心的。她还说像程春生那种人,老天爷会收拾他的。   “嫂子,这话我不信,这世道,作恶的人往往还活得久。程春生伤了我大哥,我要是看见他,不收拾那小子,我还当什么兵!”   “二龙,听你嫂子的,别冲动,你真要收拾他,也要答应大哥,不要取了他的命。”   “好吧,我听大哥的。大哥,你在上海还要呆多久?”   “再等几天就回去,我让洋人医生把药开给我,我拿回去吃。吃完了,再来上海。”   “那好,我这几天跟长官请假,我也去医院照顾你。”   “不用了,我有阿秀还有阿秀哥照顾,你忙你的吧,对了,你的钱够用吗,要不要跟我给你拿点儿。”   “嘿嘿,那你给我拿点儿吧。”   ……   就在黄大龙在上海洋人的医院治眼睛的时候,程春生也在上海,他在码头上扛米讨生活的同时,到处打听他二叔程立松的消息。 ☆、第41章   程立松最近的确是在上海,他在上海一家叫做聚美堂的幺尼堂子里面有个相好的叫庄秀宝, 最近一段儿他就在她那里厮混。   社日节之后, 他从家里出来, 就跟他的狐朋狗友在上海倒卖些烟|土谋利, 下赌场去堂子, 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他也没忘答应侄子春生的, 过年回去之后给他四十块大洋,让他能够跟隔壁的阮秀把亲事定下。   他已经跟那几个朋友商量好了,过了八月十五中秋就往西安那边去一趟,从当地认识的盗|墓贼手里弄点儿货, 拿回上海卖,狠狠赚上一笔好回家过年。   现在离八月十五中秋还有一个多月,又正是热的时候, 就不想乱跑, 只是倒手些烟|土胡混。   程春生在码头上扛米包, 下苦力挣钱之余,就到处打听二叔程立松的消息。   码头上本来就是一个上海各种消息集中的地方, 程春生在码头上扛米包二十多天就打听到了他二叔的消息。   得知他在上海棋盘街那边的一家叫做聚美堂的幺尼堂子里面,就找了去。   那天程立松正搂着妓|女庄秀宝在那里戏笑呢,鸨母领进来一个人来,对他说:“程大少爷,来了个后生,说是你侄子……”   程立松抬头一看,见是程春生, 吃了一惊,问他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来这里他爹知道吗?   程春生看了眼他搂在怀里的庄秀宝,有些开不了口的样子。   程立松见侄子比自己几个月之前离家时,看起来黑了瘦了,便知道有事情。   于是他让庄秀宝和鸨母都出去,再让程春生把门关了,坐到自己跟前来说话。   “是怎么回事?”他问程春生,“你这幅样子……”   程春生便说自己惹祸了,把黄家的大儿子砍了,生死未知,自己害怕就跑了,到上海来找他了。他说,他想以后跟着二叔混,反正家里也是回不去了。   程立松听完也没骂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傻,为了个爱钱的女子弄成这样。   他想了想,认为或许这就是侄子的命,或许几个月前写那个养老文书的时候这命就定了。   “你要不嫌弃二叔你跟我吧,不过,我可得跟你说好了,我什么坏事都做,你要跟了我也得做,不然就回去。”   “我……我不嫌弃二叔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程春生想自己反正也不能回家了,他也不想在码头上一直做苦力,扛米包,跟着他二叔,好歹有人照应,还能挣大钱,何乐而不为呢?   程立松又拍了拍程春生的肩膀,说:“好!你放心,二叔亏待不了你。你不是想要漂亮的姑娘吗,这里有的是,二叔这就给你找一个来!”   说完,他站起来去开了门,拍了拍手,庄秀宝和鸨母吴妈就走了进来。   程立松指着程春生说:“这是我侄子春生,亲儿子一样,以后他跟我了。”   庄秀宝和吴妈朝着程春生笑一笑,都欢迎他。   程立松又对她们说:“叫秀林来陪一陪我侄子,秀林虽然是清倌人,我侄子也是童男子,他们两人在一起正合适。”   说完,哈哈笑起来。   吴妈跟庄秀宝盯着程春生看,也拿帕子掩着嘴笑。   程春生被她们看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众人见状又是一阵笑,笑完了,程立松道:“叫秀林来陪春生,所有的钱记我帐上。”   得了这句话,吴妈才出去了,庄秀宝依然过去挨着程立松坐,并且给他装上了水烟,程立松捧着水烟筒抽着烟,继续跟庄秀宝调笑。   不一会儿,跟在吴妈身后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面孔雪白,眉眼秀气,乌发如墨,红唇如丹。   乍一看,就让人眼前一亮。   看到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春生眼睛都直了,这个叫秀林的姑娘比他刚看到的二叔的相好还要好看,甚至比阮秀还要好看。   “秀林啊,这是春生,是程大少爷的侄子,你今天陪陪他。”吴妈指着程春生一边笑着说,一边把庄秀林往程春生跟前推。   这庄秀林是庄秀宝的妹子,比庄秀宝小五岁,庄秀宝今年二十出头,庄秀林只有十五岁。   两姐妹都是聚美堂的鸨母吴妈买下来的,当年买下她们时,一个只有十岁,一个只有五岁,她们两姐妹都是乡镇上一个老财主的小妾生的。老财主死了,大老婆就把小妾还有她的两个女儿都给卖了。   吴妈养了她们五年,请了先生教她们认字弹琴下厨,到十五岁上,庄秀宝开始接|客。   她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程立松。   当然程立松不在的时候,她也会接别的客人,但程立松只要在上海,来找她,就会长包她。   五年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像是客人和妓|女,又像是有点儿感情的夫妻。   程立松不来,庄秀宝也会想他。   庄秀宝接别的客人,程立松也会吃醋。   庄秀林今年满了十五岁,吴妈正在找合适的人梳弄她。   眼前这个程春生倒是长得俊,只是没甚么钱,既然是老主顾程大少爷的侄子,就暂且叫秀林陪一陪他。吴妈在叫庄秀林跟着她一起进来时,就对庄秀林说过这样的话,让庄秀林注意分寸。   庄秀林是在堂子里长大的,什么不知道,吴妈一说,她就知道这个程春生人长得虽然好看,可是没钱。   她姐姐之前跟她说,要找一个有钱的大少爷梳弄,以后好给她赎身,出去以后从良,就算给人做姨太太也比在这堂子里强。好歹给人做姨太太,就伺候金主一个,可要在堂子里就是给千人骑……   庄秀宝还说,当初她是身不由己,程立松出得起钱,鸨母就让程立松梳弄她了,就算她晓得程立松是个跑江湖的混混,今天有钱明天没钱的,根本就不可能给她赎身。   她希望自己的妹子千万不要走自己的老路。   庄秀林说她记住了,不会让姐姐失望的,而且她要是将来从了良,攒了钱,一定会把姐姐赎出来。   庄秀宝听了笑,她很明白妹妹说的话很天真,然而她听到妹妹这样说还是很高兴。   这会儿,庄秀林丹唇边噙着笑,走到程春生身边坐下,脑子里虽然想着对姐姐承诺的话,可还是不自禁地被俊朗的程春生吸引了。 ☆、第42章   从五月到八月,阮秀陪着黄大龙去九亭镇医馆治伤, 去上海洋人的医院治眼睛。   到八月底的时候, 上海洋人医院的洋医生汤姆森告诉黄大龙, 以后每过三个月来医院复查一下, 如果到过年, 他眼睛都没有轻微的视物不清, 那么就算是好了。不过,他建议黄大龙不要用眼过度,比如说看书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也不要盯着一些小物件老看。总之要爱护好自己的眼睛, 才能避免视力下降。   黄大龙说他记住了,谨遵医嘱。   这几个月黄大龙都是由阮平和阮秀两兄妹陪着去治伤治眼睛,阮秀跟黄大龙因此接触也多, 感情比以前好了太多。   之前两人定亲之后, 两人的长辈曾经要求他们少接触和见面, 可出了黄大龙被砍伤的事情,阮秀这个未婚妻被家人推着去照顾他, 一来二去,也就把老规矩给抛在脑后了。   黄大龙带着阮秀和阮安去河里钓过鱼,去黄家的荷塘采摘过菱角,还一起去镇上看过戏。   阮秀觉得这样才有点儿谈恋爱的感觉,等到真正结婚进洞房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尴尬。   跟黄大龙接触下来,阮秀才感觉到了他的好。   他是一个很讲礼,很理性, 并且很细致体贴的男人。   基本上他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考虑清楚,很少出错。   阮秀觉得跟他一起很省心,因为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阮秀没想到的他也会想到。   这样的男人在东河村和西河村找不出第二个来。   相处这几个月下来,阮秀是真得有点儿喜欢他了,很有点儿在河边捡到一块石头,一开始很平常,最后却发现这是一块好玉的感觉。   黄大龙曾经对阮秀说,等到两人成亲了,他会给她一个惊喜,阮秀问是什么,可黄大龙却只是笑,始终不告诉她答案。   很快又到了一年祭灶的时候,东河村的人家又开始忙碌起来,黄家尤其忙。   因为正月初八,就是儿子黄大龙迎娶阮秀的日子,黄家人都在为这个日子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黄大龙住的屋子早就粉刷一新,家里的家具也是全部重新找木匠打造的,床上铺的盖的也是去上海买的好货。黄家出手大方,彩礼直接出手了一百个大洋,阮秀爹娘拿着这钱给阮秀置办嫁妆,都花在了女儿身上。   东河村的村民们都说,黄家这一次迎娶阮家的闺女阮秀的排场,是民国以来东河村最大的,大家都等着去黄家吃喜酒呢。   黄家裕放出话来,儿子娶媳妇那一天,凡是东河村的村民不用送礼,也可以来黄家吃喜宴,黄家那天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其实话虽然这么说,但东河村凡是去吃喜酒的村民又怎么好意思真得不送礼。   黄家越大方,他们也越感觉到这人情沉甸甸的,觉得礼送少了还过意不去呢。   过了年,村里人都开始扳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到正月初八,那一天好去吃黄大龙和阮秀的喜酒。   正月初三,阮秀的姐夫范成斌还有姐姐阮菱来阮家拜年了。   去年,范成斌腿伤了,阮菱一个人回的娘家。   那个时候阮菱正被范家人埋怨,埋怨范成斌娶她被抢匪打伤了腿,以后很有可能成瘸子。   今年,范成斌乐呵呵地陪着阮秀来了阮家拜年,阮秀已经怀上了三个月的身孕,预产期在六月里头。   他的腿伤好之后,只是稍微有些走路不稳当,并没有变成真正的瘸子,他把这归功于黄大龙送去的虎骨酒起了作用。   范成斌听说黄大龙和阮秀定亲之后,就对阮菱说,他很看好他未来的妹夫,觉得黄大龙以后一定是这一片地面上的人物,他呢,也乐于结交黄大龙。   黄大龙和阮秀的喜日子定在正月初八,他对阮茂金夫妇说,正月初三来了,正月初八他还来,带着阮菱来吃喜酒。   阮茂金夫妇见大女婿和大女儿处得挺好,女儿又怀上了身孕,别提多高兴了。   阮鲁氏悄悄对阮茂金说:“这下子我可放心了,阿菱过得好,阿秀要嫁的人也很好,剩下就只操心阿安了。”   阮茂金道:“阿安还小呢,想那么多做什么?这几年你就帮着阿平带宝儿。”   两口子留大女儿和大女婿吃中午饭,吃完中午饭之后,范成斌去找黄大龙聊天吃茶。   阮菱和阮秀两姐妹就凑一块儿说悄悄话,不外乎提到范成斌和黄大龙如何如何。   两姐妹说说笑笑时,阮齐氏推门儿进来了,阮菱和阮秀见到她都喊了一声:“二婶。”   阮齐氏点点头,自己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两姐妹身边,就开始唠开了。   她先跟两姐妹说笑了一阵儿,就压低声,装作神秘兮兮地告诉她们:“你们听说了吗?隔壁程家的程春生回来了,还是跟他二叔一起回来的?”   阮菱和阮秀齐齐一惊:“什么?程春生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阮齐氏道:“听说是昨儿晚上回来的,我们家茂银上程家去找老程喝酒,看到他们叔侄一起回来的,还带了好多东西回来,听说,他们发财了……”   听了这话阮秀没吭声儿,阮菱却是嘴巴一撇,说:“他们有没有发财跟咱们什么关系,再说了这村里谁不知道程立松是挣得什么钱。没想到,程春生竟然不学好,去跟他二叔一起鬼混。他就算挣了金山银山也不稀罕,那钱呀不稳当。亏了我妹子阿秀没有选他,瞧瞧,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还有,他别以为程家陪了黄家的钱就没事了,黄大龙的兄弟可说了,要是遇见他,饶不了他。二龙如今在上海的军队里面当排长了,手底下管着好几十号兵哩。他也只好偷偷摸摸回来,不然,遇见了黄二龙,有他好受的。二龙可说了,他大哥的喜酒他是一定会来吃的,这还有几天就是喜日子了,我要是程春生,得赶紧溜。”   这些话把阮齐氏给呛了一下,她停了停,讪讪地说:“阿菱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二叔昨晚还听说了一件事,是跟阿菱有关的,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跟我有关?”阮菱好奇了,“程家人跟我有啥相关?”   阮齐氏看向阮秀:“其实,阿秀,你姐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听。”   阮秀一愣:“二婶,我姐有啥事是我听不得的,既然你都能听,我怎么就不能听呢?”   阮菱赶紧接话:“对呀,二婶你都能听,为啥我三妹听不得。”   她又抓紧了阮秀的手说:“阿秀,你就坐这里,别走,听二婶到底要说什么事!”   阮齐氏觑着阮菱:“这真不太好。”   阮菱催促她快说。   阮齐氏清咳一声,道:“昨晚你二叔听程春生说,他跟他二叔在上海遇到九亭镇上原先在振东学堂读书的人,那人说,去年阿菱出嫁时,是黄二龙带着人去劫了阿菱的花轿,打伤了范成斌的腿,那人也参加了。” ☆、第43章   原本脸上一派轻松听着阮齐氏说话的阮菱和阮秀两姐妹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之后,脸上都僵住了。   还是阮菱先说话, 她有些生气地对阮齐氏说:“二婶, 这话可不能乱说。”   阮齐氏看见两姐妹的表情, 心里已经快意起来, 她进阮秀屋来说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当然就不会再在这里呆着了。   她站了起来, 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阿菱,这话我可没乱说,是程春生说的, 你要是不信,这就可以去程家找到程春生问一问。这可是跟你男人的腿相关,要不是黄二龙, 你男人不是现在这样。我记起, 我那屋子里还有事情, 就先回去了。”   阮秀直到阮齐氏出去了,都没动弹一下, 也没说话。   原先她就一直怀疑其姐的花轿被抢跟黄二龙有关,只是后来去问了黄大龙,黄大龙没承认,而且黄大龙又给范家送去了昂贵的虎骨,阮秀才慢慢改变了对黄大龙的看法,相应地对黄二龙的怀疑也减轻了。   此时,旧事重提, 还是她二婶言之凿凿说是程春生说的,程春生还是从以前跟黄二龙一起胡混的人嘴里听来的,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要是程春生说的是真的,那么黄大龙是很可能知道黄二龙干的事情,可他却帮着兄弟隐瞒了,还充好人给范家送去了虎骨,从而讨得阮家人还有阮秀的欢心,最后成功地跟阮秀定亲了,并且马上就要成亲了。   这样的黄大龙心机就太深了,简直深得让人害怕,也难怪阮秀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阮菱见妹妹这样,却忙拉她一下,急急地对她说:“阿秀,你可别听二婶胡说八道,我不是不相信二婶说的,你都跟黄大龙要成亲了,可不能再横生枝节。”   阮秀咬咬唇,抓住阮菱的手,看进她眼里,慢慢问她:“姐,你告诉我,你真不信二婶说的吗?我怎么听着好像真的。”   阮菱愤愤地说:“二婶就是看不得你嫁得好,才来捣乱胡说!还有程春生回来了,知道你跟黄大龙要成亲了,大龙为了迎娶你摆的排场又那么大,他嫉妒你,才胡编造出一些谣言来,想要破坏你跟大龙的婚事。阿秀,你可不要上当啊!”   “姐,要是真得是黄二龙做的,你不恨黄二龙吗?”   “……阿秀,你听我说,事情都过去了,即使我恨他又能怎么样?我恨上他,只能让你难做,你就要嫁给黄大龙了,难道我们亲姐妹会因为黄二龙不再来往?”   “姐,你可算说实话了。其实,你也相信二婶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程春生说的是真的?”   “我只是怀疑,并不真信。”   “要不我这就去找程春生问个明白,我要是不弄明白心里不会痛快。”   说完,阮秀站起来就打算往外走,却被阮菱死死拉住了,不让她出去。   阮秀就问阮菱,为什么不让她去。   “我只想问你,大龙跟你更亲,还是春生跟你更亲?你相信大龙还是相信春生?”   “当然是大龙跟我更亲,他们两个说的话,我肯定选择相信大龙。”   “那不就结了,有些事情,咱们宁愿别去查真相。”   “姐,要真是黄二龙做的,黄大龙又利用黄龙做的这件事,跟我定亲了,最后娶了我,你说,我……我……”   “不会,只要你相信黄大龙,他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们认识黄家兄弟那么多年了,你跟黄大龙也好了那么久,你直觉他会是那种人吗?”   阮秀摇头:“我觉得他挺好的,不会是那种心思卑鄙的人。”   阮菱:“那不就结了,这件事情咱们最好别问别管,要是别人问起,咱们就得一口咬定黄二龙没有做那种事情。”   “姐,你真好,明知道有可能是黄二龙做了害你和姐夫的事情,可还是不计较我嫁给他大哥。”   “阿秀,你傻呀,就算黄二龙做了害我和你姐夫的事情,可那也跟大龙无关,我想就算你姐夫知道是黄二龙打伤了他的腿,也还会跟大龙来往的,一码归一码。”   阮秀紧紧握住了阮菱的手,感动地喊了一声:“姐。”   “走,咱们回去接着聊。”阮菱笑着拉住阮秀的手,两人重新坐到床边去,烤着火聊天吃瓜子喝茶。   阮齐氏从阮秀屋子里回屋去后,偷偷跟阮茂银说:“等着吧,咱们一会儿有热闹看了。”   阮茂银问:“你都跟她们说了。”   阮齐氏点头:“说了,你是没瞧见,我才说出来,她们两姐妹的脸色都变了,两个都不说话了。”   阮茂银嘿嘿笑,朝着阮齐氏比起大拇指:“这次,你干得漂亮。就是不晓得她们谁会去找程春生问。”   阮齐氏:“应该是阮菱吧,黄二龙之前可是打伤了她男人的腿。只要阮菱知道了真相闹起来,阮秀这跟黄大龙的亲事怕是要黄,阮秀要真嫁给黄大龙,两姐妹就要结仇了。”   “我大哥大嫂也难做了,不知道是该为大女儿出头呢,还是该护着二女儿了,哈哈哈哈!”   “不但如此,范家还要找黄家的麻烦呢,四十块钱的虎骨算什么,不再赔一百个大洋出来,就去告官,告黄二龙曾经当过土匪劫人,还伤了人。”   “就是,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阮茂银和阮齐氏两口子在屋子里一边说笑,一边扒着窗缝往对面阮秀住着的屋子看。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他们既没有听到阮秀屋子里传出来两姐妹的争吵声,也没有看到阮菱或者阮秀冲出来,去隔壁程家,找程春生问话。   “她们干嘛呢?”阮齐氏等着急了,问旁边的阮茂银。   阮茂银失望道:“谁知道?”   又等了一会儿,对面屋子里还是没动静,阮茂银坐不住了,他往外走。   阮齐氏在他身后问他要去哪里。   他说:“我去跟娘说,让我娘找大哥来跟他讲一讲程春生说的话,看阮秀跟黄大龙的亲事到底还办不办?还有范成斌不是还没回西河村吗,我倒是想知道他要是晓得了是黄二龙在他来迎亲的那天,劫花轿,还打伤了他的腿,他还会不计较跟黄大龙做连襟吗?” ☆、第44章   阮茂银果然先跑去找到他娘阮赵氏,把昨天晚上去程家喝酒, 见到程立松和程春生回来, 程春生说的有关黄二龙抢了阮菱的花轿, 打伤范成斌的腿的事情对她说了。   阮赵氏一直以来就对黄大龙有偏见, 反对阮秀嫁给黄大龙。   这会儿听到二儿子一说这个, 立马就来劲儿了, 说:“早晓得黄家的两个儿子都不是好人,可你爹,你大哥大嫂都觉得黄大龙好,他们是眼瞎了!正好, 阿秀还有几天才嫁过去,我这就叫你爹,你大哥大嫂来, 跟他们说一说这事儿, 对了, 还有范成斌,也得让他晓得到底是谁害了他, 还跟黄大龙走那么近呢!”   “谁害了谁,谁又眼瞎了?”阮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站在门边质问道。   刚才阮茂银就是看到他爹不在屋才溜过来的,哪想到他爹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听到了他跟他娘说的话。   一见到他爹黑着个脸的样子,阮茂银就想开溜。   可阮老爷子却把门堵住了,让他坐回去,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茂银只得按照他爹吩咐,把刚才对他娘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只是这一次他只是陈述事件,并没有主观地加上那些他的个人意见。估计,他也是感觉到了他爹的不高兴吧。   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刚说完,正在抽水烟的阮老叶子就那手中的水烟砸了一下阮茂银的头,怒声骂他:“你长脑子没有?我看你天天喝酒早喝傻了!要不然就是你的心长歪了!程立松是个什么东西,程春生跟着他在外胡混,终有一日走他二叔的老路!这样的人说的话你也信?还带回家来传!你成心想毁了你侄女阿秀的亲事对不对?”   阮茂银抱着头不敢吭声,也不敢躲。   阮赵氏见状,就帮儿子说话,她说:“茂银有什么错,你就晓得程春生说得不是真的了?要是真的,以后范家晓得了,他们能绕了黄二龙?咱们要是把阿秀嫁给黄大龙,到时候就夹在两家里头受气。”   阮老爷子转脸怒视着阮赵氏,指着她骂:“你少来,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为啥看不惯黄大龙,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你的心偏了没有?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是不长脑子的,你毁了阿秀的亲事对你有啥好处?天底下的老人都巴不得儿孙过得好,就你瞎折腾,见不得阿秀好?再说了,黄二龙就算干了劫阿菱的花轿,打伤了范成斌的事情,跟他大哥黄大龙有啥相关。这事要管也是官府和范家管,跟咱们阮家啥关系?”   他这一席话把阮赵氏和阮茂银两个人骂得抬不起头。   阮老爷子又抽了几口烟,接着说:“我今儿把话说清楚,在阿秀成亲之前,我不准你们两个去乱传话,要是被我晓得你们乱传话,我轻饶不了你们!”   阮赵氏小声道:“谁知道程春生会不会去乱说,要是这村里的人晓得了,也不能怪我跟茂银说出去的吧?”   阮老爷子:“这还有五天,就是阿秀出嫁的日子,在这五天里头,你们两个不许出门儿!外面怎么传,跟咱们没关系!听见没有!”   阮赵氏和阮茂银弱弱地说:“听见了。”   阮老爷子想一想又问阮茂银,他除了跟他娘说了,还跟谁说了。   阮茂银吞吞吐吐地告诉他,他还告诉了他老婆阮齐氏,阮齐氏刚才呢又去了阿秀屋子里。   阮老爷子一听又发火了,骂阮茂银两口子没有个长辈的样子,特别是阮齐氏,简直是个长舌妇。   骂完了,他站起身往外走,临走前撂下一句话,让阮茂银回去好好收拾他那个长舌妇老婆一顿,要是阮茂银没有收拾阮齐氏,那他等会去了阿秀屋里回来就收拾阮茂银。   阮茂银忙不叠地答应,他这就回去揍那个长舌妇一顿。   阮老爷子狠狠地盯了阮茂银和阮赵氏一眼,这才出去了。   他一走,灰头土脸的阮赵氏就先骂了他一句老顽固,阮茂银则是跺了跺脚,转身出去回了屋。   阮茂银回去果然按着他老婆阮齐氏,装模作样地揍了她一顿,阮齐氏呢也配合着哭哭啼啼,哄骗阮老爷子过关。   阮老爷子去了阿秀屋里,见到阿菱和阿秀说说笑笑没事儿人一样,心里不由得一松。   刚才他听二儿子阮茂银说阮齐氏过来进了阿秀的屋,就担心阿菱好阿秀两姐妹听了阮齐氏的话,会闹起来,彼此心生嫌隙。   可看现在她们其乐融融的样子,阮老爷子便想是不是阮齐氏虽然过来了,但没有提到程春生说的话。   “阿爷,你怎么来了,快坐!”阮秀一见到祖父,立刻过来给阮老爷子端来了一根凳子,请他在火盆边坐下。   阮老爷子真坐下了,他抽了两口烟,这才问她们,刚才她们二婶过屋来有没有说什么。   阮秀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二婶的确说了一些话,是程春生说出来的,关于去年姐姐出嫁,黄二龙找人来劫姐姐的花轿,还打伤二姐夫的腿。然而,她们两姐妹都不相信程春生说的话。   “好!”阮老爷子听到这里一拍大腿,大声称赞,“这才是有脑子的人!这样才是亲姐妹!你们两个放心,刚才我已经说了你二叔,让他不许胡说八道。咱们阮家务必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嫁女。阿秀,我过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安心,你的亲事耽搁不了!”   阮秀重重点头:“谢谢阿爷。”   阮老爷子仰脖子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于此同时从对面屋子里传出来了阮齐氏哭哭啼啼的声音。   阮菱和阮秀听见了不由得相视一笑。   过后几天,东河村的村民渐渐开始传黄二龙劫了阮菱花轿,打伤范成斌腿的事情。可是当事人黄家和阮家却没有什么动静。至于范家,因为在西河村,暂时还没有去西河村传这个话。两个村庄都还是一如往日般平静。   很快到了正月初七,第二天就是黄大龙迎娶阮秀的大喜日子了。   黄大龙却从村里人的嘴里听到了程春生说的那些话,他郁闷地回到家,找到他爹娘,问他们有没有听到村里人说的闲言闲语,就是关于黄二龙劫阮菱的花轿并打伤范成斌腿的事情。   黄家裕两口子其实早两天就听说了,可他们都没对大儿子说,就怕他听了,会影响到他娶阮秀。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女主为啥要去问春生呢?你们都说她没脑子。我想,这是一种态度,在她姐跟前她不能无动于衷,维护黄大龙。后文会交代。 ☆、第45章   “大龙,我看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明天就是你取阮秀的大喜日子。在这之前, 就当成假装没听过这事情想。”黄家裕切切叮嘱儿子道。   停了停, 他又问黄大龙相信二龙做了劫阮菱花轿, 打伤范成斌腿的事情吗?   黄大龙摇头说不相信, 因为这话是从程春生嘴里说出来的, 程春生嫉妒他跟阮秀成亲,所以才故意中伤弟弟,不过是为了破坏自己跟阮秀的亲事。   “对,就是这样!程春生跟着他二叔出去胡混能学好吗?”黄家裕赞成儿子的说法, 还找了个支持这说法的理由。   其实,黄家裕并不像他嘴巴里说得这样肯定,他还是很怀疑二儿子黄二龙做了程春生说的那种事。只是, 他清楚在大儿子即将迎娶阮秀的关头, 黄家人绝对不能承认黄二龙劫了阮菱的花轿, 还打伤了范成斌的腿。不然,大儿子绝对娶亲不会顺利。   黄大龙呢, 其实早就知道兄弟黄二龙做的事情,可他以前没对爹娘说,是不想他们担心,现在不说,也是同样一个理由。更何况他即将迎娶深爱的女子,他当然不想在这种关头出纰漏。   然而,他还是担心, 现在自己不向阮秀坦白,等婚后阮秀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说自己骗了她。到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恐怕会受影响。可是,自己这要真去找到阮秀,坦白了,阮秀计较,亲事黄了,他又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认为最稳妥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   要是阮秀来找自己,要自己说出真相,那他会跟她说出来。   可要是阮秀不来,那就说明阮家也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可见他们还是想自己跟阮秀的亲事能成。   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黄大龙安心了,跟爹娘一起再次商量起明天迎亲的事情。   正月初八,阴了好多天的天终于放晴了,天蓝云淡,阳光灿烂。   整个东河村的村民今天都关注着村里黄大龙娶妻。   虽然黄家跟阮家就只隔着一条河,走路几分钟就能到,可是黄家依然是准备了大红花轿,请了响器班子,大吹大擂,到点儿就上阮家迎亲。   一路上,鞭炮都在炸响,动静很大,几乎整个东河村的村民都跑来看热闹了。   黄大龙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到了阮家院子门口跳下马来,随手就扔了一把铜元出去,给堵在门口的孩子们发喜钱。   孩子们都抢钱去了,他才走到了阮家院门前。   阮家的院门关着,里面传出来阮安的声音,他管黄大龙叫三姐夫,要他给喜钱,他才开门。   黄大龙笑着塞了五个大洋进去,阮安才给他开了门。   接着他去北屋拜见阮老爷子和阮赵氏,完了是去拜见岳父和岳母,最后才是去迎阮秀出门。   从阮秀的闺房到门口的花轿,这短短的一段路是由阮安把阮秀背出去的,还是由阮安跟在轿子旁边把她送去黄家,这叫做送嫁。   阮秀从花轿上下来,进阮家门的时候,响起了更大响声的鞭炮声,响器班子更加卖力地吹吹打打。   黄家的大院子里面摆了起码五六十桌,新娘子进门的时候,来赴喜宴的村民们都发出了欢呼声。   阮秀顶着红盖头,跟在黄大龙身后,去了黄家的正房,拜天地,见公婆。   走完这个过程,黄大龙牵着她进了洞房,让她坐到了喜床上。   阮秀心咚咚地跳,从红盖头下看到黄大龙穿着皮鞋的脚停在她面前,然后眼前忽然一亮,面前站着手里拿着秤杆挑着红盖头,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的黄大龙。   她低下头,羞涩地不敢看他。   黄大龙把手里的秤杆和红盖头放到一边,径直走过来,挨着她坐下,轻轻唤她一声:“阿秀。”   阮秀抿抿唇,低声答应了一声:“嗯。”   黄大龙下一个举动让阮秀猝不及防,他猛地凑过来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再迅速地坐回去。   阮秀心跳得更厉害,她咬唇转眼去瞄他,只见他傻傻地望着自己笑。   “我一会儿再来陪你,先去陪客,这屋里桌上有许多吃的,你先吃着。还有,我不会喝醉,你等着我啊。”黄大龙被阮秀看得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忙站了起来说话。   阮秀说好,自己晓得了。   黄大龙眉飞色舞地笑,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捧着阮秀的脸,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阮秀愣住了,等到回过神来,黄大龙已经疾步走出了洞房。   没想到这个外表斯文白皙的小子居然是个急性子,还胆大,至少跟她穿前看的电视剧里面那些斯文的男主角不一样。难道电视剧都是假的,新郎官就是像黄大龙这么急色?   院子外面此时人声喧嚣,来赴喜宴的村民们都在尽情地享受美食还有这喜事带来的快乐。   阮秀竖着耳朵听,偶尔会听到已经是她丈夫的黄大龙爽朗的笑声和说话声,以及比他说话的声音更大的黄二龙的声音。   黄二龙是昨天晚上赶回来的,还带来了两个挎着盒子炮的卫兵。   听说在黄二龙到东河村的当晚,程立松带着陈春生就离开了东河村去了上海。   这让知道此事的村民们都说,程春生造谣中伤了黄二龙,才会害怕黄二龙,人家黄二龙一回来,他就溜了,就是怕黄二龙收拾他。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村里流传的那个由程春生散布的谣言了。   阮秀觉得这是个好事,不然范家知道了这事情断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姐姐在范家也不会因为这事被婆家人嫌弃。因此自己嫁给了打伤二姐夫腿的黄二龙的大哥黄大龙。   她在洞房里呆着的时候,她婆婆和她小姑子进来看过她,还跟她说了一会儿话。   她们跟黄大龙说的一样,饿了桌子上有吃的,先垫着,等到黄大龙招待了客人进来,再给她做点儿热乎的饭菜送进来。   阮秀笑着说好。   喜宴一直到天黑时才结束,等到外面喧嚣的人声渐渐冷寂,一身酒气的黄大龙推门而入了。   他白皙的脸早就被酒意染红,不过,看他走路倒是稳当。   阮秀过去扶他,他还说自己没醉,一直注意着呢。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阮秀扶着他在桌旁坐下后取笑他。   这个时候,她婆婆和小姑子送进来了醒酒汤,热乎乎的小馄饨,还有炖鸡和烧鸭子炒青菜以及米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亲给本文灌溉营养液,么扎!谢谢大家支持! ☆、第46章   黄大龙跟阮秀面对面坐着,陪她吃东西。   阮秀也是饿了, 早起到现在就只有在进洞房之后, 才吃了几个点心, 喝了点儿水。   她本来就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偏偏那些点心都是甜的, 吃得嘴里没味儿。   现在桌子上摆着几样她喜欢的热乎乎有盐有味的饭菜, 她吃得津津有味。   黄大龙拿瓷调羹舀小馄饨吃,相较于阮秀,他吃得很慢,阮秀见他吃得比自己斯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秀, 你多吃点儿,这一天下来肯定饿了,我是喝了不少酒, 肚子撑着吃不下, 不然这些都能给我吃了。”见阮秀吃东西慢下来, 黄大龙忙说。   阮秀不好意思地一笑,继续吃东西, 老实说,她吃得慢也不是全部都是觉得自己吃饭比黄大龙还汉子,而是对于即将到来的洞房有那么点儿紧张。   毕竟就算黄大龙跟她熟了,两人也是两情相悦,但是两人还没有亲密接触过,阮秀有些紧张也很正常。   磨磨蹭蹭地吃完东西,肚子里面饱了, 身体也暖和起来。   两人接着漱口刷牙,洗脸洗脚上床。   黄大龙后上床,他负责吹灭油灯。   当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时,阮秀更紧张了,缩在床的最里头。   很快,一个赤果果的身体靠过来,将她圈入了怀里,气息火热地亲她。   他很温柔,亲了她一会儿,才把手探入她内衣里面。   阮秀被他揉得酥了,顺着他,由得他主宰她的身体。   ……   因为两人都是第一次,就算黄大龙胆大心细,可也耗费了很多时间才跟阮秀顺利享受鱼水之欢了。   阮秀觉得,黄大龙这个人真跟他外表看起来的样子不一样。   外表他很斯文讲礼,可是一到床上,就各种强势,还乐于尝试各种让阮秀脸红的动作,这还是两人初初的洞房之夜。往后,阮秀简直不敢想。   从吹灯上床,到阮秀累得不行睡着,黄大龙折腾了两三个小时,才终于尽兴了,搂着阮秀睡了。   第二天早晨,阮秀刚醒,黄大龙就又要了她一次,这一次,阮秀高了。   昨天晚上,阮秀太紧张,第一次又很痛,她只是忍着让黄大龙高兴,她自己没高。   可能这也是跟黄大龙熟练了一些有关,在晨曦微光之中,他更加照顾阮秀的感受,更有技巧,阮秀终于享受到了作为女人,在男人身上得到的快感。   事后,黄大龙搂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情话,这才跟她一起穿衣起来。   阮秀本来要去厨房做饭,却被黄大龙拉住了,他说:“咱们家不兴媳妇新婚早起第二天就去下厨,我爹娘说了,你才嫁进来都没摸熟厨房,慢慢来。我想我娘这会儿已经在厨房做早饭了,我妹子也帮忙呢。”   “那我还是要去,从今天起就要熟悉,毕竟我成了你的妻子,也该帮着婆婆做饭的,你去陪公公喝茶吧。”阮秀说完就要往外走。   黄大龙又拉住了她:“等等,阿秀,我说过我要给你一个惊喜的,走,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阮秀好奇地问:“看什么?”   黄大龙笑:“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阮秀就跟着黄大龙从东屋出来,到了西屋的门跟前,她发现西屋的门是锁着的   她想,这屋子里会有什么呢?   黄大龙掏出钥匙来开了锁,推开门,拉着阮秀的手走进去。   阮秀一下子就看到了屋子里木架子上摆着的那些瓷器青铜器,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很干净,看得出来是有人经常擦拭打扫。   “这些……是真的吗?”阮秀惊讶地问。   她严重怀疑眼前看到的这些古董是真的,毕竟按照她的理解,普通人拥有一两件真的古玩都很难得,可黄大龙居然有这么多。   黄大龙刮了刮阮秀的鼻子,笑道:“这些当然是真的,是我这两三年去乡间收的,我向上海的古董商打听过,这些东西最少要值两三千块大洋。我在收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想过要留给我的儿孙了。我呢,以后的儿女就要从你肚子里生出来了,你是我的儿女的娘,这些东西也是你的。”   阮秀联想到黄大龙喜欢古画,那么他喜欢这些古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没想到黄大龙这么个乡下人,竟然这样高大上的爱好,并且他还真收到了一些价值不菲的古玩。   普通人突然多出来两三千块大洋一定是高兴的,阮秀也是个俗人,她也高兴。   不是说她要拿这些古董去换钱拿来花,而是这些古董带给了她安全感,以后还会带给她跟黄大龙的儿女安全感。   黄大龙问阮秀喜欢这些古董吗?   阮秀点头说喜欢。   黄大龙问她最喜欢什么,阮秀指着一个青铜小鼎说:“这个。”   “那以后这个就是你的,你可别送人了。”   “说什么呢,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送人?”   “当初我送你的头绳你不是送给阮香了吗,把我给气的。”   “呃……那个时候我不是觉得你不是好人吗?”   “我怎么不是好人了?”   “你呀是个好,色,之,人。”   她很想说,被自己说准了,黄大龙还真是,昨晚洞房,他完全暴露了。   “我好色,也只对你色,说明我喜欢你,难道你不喜欢?”黄大龙说着说着又把阮秀给抱住了,咬她耳朵。   阮秀就受不了这样,连忙躲,娇羞地训他,这还是大白天呢,他怎么这样。   黄大龙贴着她耳朵嬉笑着说:“咱们才新婚,哪管什么白天黑夜,我爹娘把巴不得我早点儿让你怀上呢。”   阮秀红了脸,瞪他,他却没羞没躁地凑过来亲她,还被他得逞了。   年轻人气血旺盛,阮秀很快感觉到贴着她的黄大龙又硬了,想到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见得成公婆,心一横,将他推开了。   一边擦被他亲红的嘴唇,一边逃了,她撂下一句话:“再不去厨房做饭,婆婆和小姑子要说我是个懒婆娘了。”   黄大龙在她身后跺脚,边跺脚边笑,道:“你跑,晚上再收拾你。” ☆、第47章   程春生跟着他二叔程立松在正月初七晚上就离开了东河村,不过是因为听说黄二龙回来了, 还带着两个挎着盒子炮的卫兵。   之前, 程春生对阮茂银说出黄二龙是当初劫阮菱花轿, 还有打伤范成斌的的腿的话, 不过想报复阮秀, 让她没办法跟黄大龙顺利成亲。   可是他没想到, 阮茂银回阮家之后,竟然没有在阮家掀起风浪,阮家上下就像不知道这回事情一样,很平静地继续筹备着阮秀的婚事。   后来, 他又在村里四处传播他听来的这个话,村里流言四起,可偏偏黄家不受影响, 也没个什么动静。   眼看黄大龙和阮秀就要成亲了, 黄二龙也回来了, 没有达到目的又怕黄二龙报复的程春生只得跟着他二叔灰溜溜地返回上海了。   回去上海,叔侄两人还是住在聚美堂。   程立松包养了庄秀林, 程春生包养了庄秀宝。   程春生去年跟着他二叔去西安那边倒卖古玩,因为那一次收获大,他也分了一百多个大洋,就花了一百大洋梳弄了庄秀宝。   庄秀宝的姐姐其实是不想她跟程春生的,但庄秀宝喜欢程春生,庄秀林拦不住,她知道妹子再跟程春生搅合下去, 说不定主动献身,连一块钱都赚不到。   好在程春生年轻人又长得好,庄秀林便叫妹妹笼络住程春生,以后让程春生给她赎身,出去之后做程春生的老婆也是条出路。   庄秀宝就依她姐的话,对程春生说了,程春生拍着胸脯保证,他明年多去弄点儿钱就给庄秀宝赎身。   鸨母吴妈开出的给庄秀宝赎身的价码是大洋一千块。   程春生私下打听了,要弄到这个钱,除非帮人走私军|火和烟|土,不然一年之内弄不到这么多钱。   而走私军火和烟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能干的活儿,不像倒腾古董,政府虽然明令禁止,但真做了,抓住了也不过是罚钱,关上一阵子就放人。   帮人走私军|火和烟|土被政府抓住了会被枪|毙,走私过程中也容易发生黑吃黑的事情。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要搏命的。   他二叔虽然在外胡混,可是走私军火和烟土他是不干的。   他卖的烟土都是少量的从别人那里拿来,零卖给熟人的,他的上家则是铤而走险走私烟|土的大烟|土贩子拿里拿货的二道贩子。   程春生跟着他二叔去见过那个叫谢三的二道贩子几次,就认识了谢三。   因为承诺了要帮庄秀宝赎身,程春生过完年到上海之后就去找谢三了,他请谢三吃早茶。   两人在茶园见面之后,他就说:“请谢三哥帮个忙,帮我引见下你上头的苗大哥。”   说完,他从口袋里摸了十个大洋出来摆在桌子上。   谢三一看程春生掏钱,就知道什么意思了,程春生想要赚更多的钱,而且还不怕提着脑袋冒险。   然而他还是犹豫了一下,因为从他手里拿烟|土的程立松跟他认识也好几年了,程春生又是程立松的侄子。程立松从来都是从他手里拿烟|土去零卖给熟悉的人,小打小闹弄些钱花。他都不敢去见大|烟土贩子苗震,走|私烟|土,想来也不会让他侄子去干这个的。所以,程春生请自己帮忙认识上头的大烟|土贩子苗震是他自己的意思。   想到这里,他问程春生:“春生,你二叔不会同意你这么干对不对?”   程春生摸一摸脸,笑了一下,然后说:“我可不想干到他那个年纪还是光棍一条,我要风风光光娶个漂亮的老婆回去。所以,这件事你不要跟我二叔说,人各有志是不是?他虽然带我做了这一行,但以后我混得怎么样还要靠我自己。”   谢三竖起了大拇指:“说得好!年轻人就要有股子狠劲儿和闯劲儿!不多说,我帮你了!正好,后天我要去苗震那里拿货,你跟我去,我介绍你认识他。”   程春生把桌子上的十块大洋推开去:“那,多谢三哥了!以后我要是弄到钱了,不忘三哥的。”   谢三把十块大洋收起,伸手拍了拍程春生的肩膀:“好说,好说。”   隔日,程春生果然悄悄地去见了谢三,跟着他一起去法租界的一所花园洋房里见上海滩的大烟|土贩子苗震。   苗震今年四十出头,在上海滩黑|道上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此人不但走|私贩卖烟|土,还染指军|火买卖。因为他肯拿钱出来贿|赂管理租界的外国人,所以近年来官方没有找他的麻烦,道上敢抢他的货的人也少,他就迅速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在法租界买起了花园洋房,还开了一家百货公司,当起了董事长,洗白自己的黑|道身份。   程春生去见苗震那天,谢三先进去见苗震,他在外面等着苗震召见。   没想到却招惹了苗震的五姨太,这位五姨太刚由丫头陪着去百货公司扫了货回来,因为买的东西有点儿多,进来之后见到了等在外面的程春生,把他当新来的下人了。   最近两天,苗家的一个下人家里出了事,回去处理家事了,苗家的管家说了要找个人回来顶替那人的。   程春生今天穿的衣服恰恰是苗家下人穿的衣服的同款,五姨太就把程春当苗家新招来的下人了,见到程春生,就招呼他过去帮着拿东西。   看到一个妖妖娆娆姿色出众的女人招呼他,程春生精虫上脑,还真过去帮着拿东西了。   提着东西跟着五姨太进了洋房,上了三楼,进入一间西式卧房之后,他帮五姨太把东西放下。   五姨太去沙发上坐下,又拿出细细的女式香烟来,上下看程春一眼,抬抬下巴,让他拿旁边的火柴帮自己点烟。   程春生听话地过去拿起旁边的火柴,擦燃了,给五姨太点上烟。   靠得近了,程春生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好看真香,她跟庄秀宝又不一样。   庄秀宝就如同刚红了点儿尖的桃子,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熟透的桃子,下口肯定能够咬出汁儿来。   并且这个女人说话眼神动作都挺撩人,很能刺激男人的**。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五姨太抽了一口烟,朝着程春生吐出一口,眼波流转,妖娆一笑问。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以下亲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32017-06-29 20:56:20   读者“兔子爱吃胡萝卜”,灌溉营养液+12017-06-29 18:47:57   读者“兔子爱吃胡萝卜”,灌溉营养液+82017-06-29 10:29:51   读者“小团子”,灌溉营养液+12017-06-28 21:07:39   读者“小团子”,灌溉营养液+12017-06-28 00:11:10   读者“”,灌溉营养液+22017-06-27 22:29:18   读者“菜团子”,灌溉营养液+12017-06-22 20:35:03   读者“我爱吃肉圆”,灌溉营养液+12017-06-20 21:19:16 ☆、第48章   “春生,我叫程春生。不过, 我不是苗公馆新来的下人, 我是跟着谢三哥来拜见苗大哥的。”程春生欠了欠身说。   “哦?我还当你是我们家新来的下人呢?原来认错人了。”五姨太坐回去背靠沙发, 一只手夹着香烟吸了一口, 轻轻吐出一口烟笑道。   “那没什么事, 我就下去了。”程春生这会儿才想到有点儿不妥当了, 怎么就跟着这么个妖艳的女人进入了洋房楼上呢,这女人不会是苗震的女人吧?要是这样的话,被别人看见了肯定会被误会。   说完,他转身朝外走, 两步就走到门口了。   五姨太在他身后喊:“等一等,你是来求我家老爷什么事情的?”   程春生回头说:“我想替苗大哥运点儿货,家里等钱用。”   武姨太挑眉:“没看出来, 你这样的还不怕死, 长得跟电影明星李涵似的。”   程春生:“李涵?”   他跟他二叔在聚美馆住着, 好像也听说过这么个人,那些年轻女孩子最喜欢的上海新出的一个男明星, 据说长得很英俊。   “你也不是粗人,何苦为挣那个钱不要命了,挣钱的法子多着呢,要是你够聪明,犯不着去挣那个钱。”五姨太一手托着肘,一手夹着香烟淡淡地说。   程春生听出来她话中有话,随即转过身, 定定地看着她,笑道:“要是姐姐肯指点一二,春生感激不尽。”   五姨太朝着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程春生就重新走过去,走到五姨太跟前。   五姨太示意他弯下腰,然后凑到他耳边说:“下礼拜一,正林路,曼华咖啡馆二楼B12包间,下午两点。”   程春生微惊,没想到这个女人这样直接,这就约着见面了。   不过,他连去走私军火和烟土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见这个女人,况且这女人说她有门路指点她赚钱,他当然要见一见她。   他抬眼,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五姨太的妖娆的脸,笑着低声问她:“姐姐怎么称呼?”   武姨太曼声说:“我姓花,是老爷的五姨太。”   果然是苗震的女人。   “花姐姐,那么咱们下礼拜一见。”程春生轻声道,说完,直起身来,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迅速地下楼,去了外面大门边等着。   不一会儿,谢三哥亲自跑出来了,领着他往里走,说:“我讲了好多话,苗哥才愿意见你,你一会儿进去机灵点儿。”   程春生说一定。   苗公馆一楼左边尽头的书房里,程春生见到了一个四十出头的瘦子,他穿着一身蓝绸袍子,蓄着两撇八字胡,坐在一个大书台后面,手里夹着一根大雪茄烟懒散地抽着。   程春生原以为苗震这样有命的黑|道大佬应该是一个孔武有力,脸上还有刀疤,面相凶恶的男人。   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像是个做买卖的商人模样的人。   而且他人精瘦,除了眼神看起来比较锐利以外,并没有什么杀气。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谢三抬手给他后脑勺上一巴掌:“愣着干什么,吓傻了呀,还不干紧叫大哥。”   程春生被打得回了神,赶紧向苗震一弓腰,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哥。”   苗震抽着雪茄烟,上下扫了程春生一眼,缓声道:“说说你自己,为什么要来帮我运货?”   程春生实话实说,自己因为梳弄了堂子里面一个漂亮的女人,答应了想要娶她为妻,而鸨母要一千块大洋才愿意放人,他为了赎那个女人,所以想要来赚大钱。   “哈哈哈!我就喜欢说真话的人!很好,你没有像有些要来替我运货的人一样,说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缺钱。男人活在世界上,只为两样东西拼命,一是女人,一是钱。你为了女人,这是真男人!”苗震听完了程春生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笑道。   谢三原以为程春生说出要为堂子里的妓|女赎身的话,苗震一定不喜欢,不会要程春生为他运货的。   没想到苗震却对程春生大加赞赏,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起来。   程春生之前也跟谢三一样担心来着,此刻见苗震高兴地称赞自己,也是微微一笑。   “很好!你准备一下,三天之后,礼拜二到我这里来,我会让老手带你走一趟昆明。要是你顺利运回来我要的货,你看上的那个堂子里的女人我帮你赎出来,让你心想事成!”苗震笑完,爽快道。   “谢谢大哥!”程春生赶忙哈腰道。   谢三也跟着感谢苗震。   苗震挥挥手,谢三知趣地带着程春生退出了书房,往苗公馆外走。   出了苗公馆,谢三拍了拍程春生的肩膀,让他好好干,要是帮苗震运好了货,大好前程等着他。   程春生却在想,今天是星期六,后天是礼拜一,大后天礼拜二。   礼拜一苗震的五姨太约了自己去曼华咖啡馆见面,当时他答应了她见面,是因为还不知道苗震要不要自己帮他运货,想着多一条挣钱的门路。可后来见了苗震,苗震很爽快地答应自己帮忙运货,还会叫老手带一带自己。既然苗震这里的门路走通了,那五姨太还见吗?   其实他也不是眼馋那个妖娆的女人,只是今天在苗公馆,肯定有人见到了自己帮着五姨太拿东西了,要是自己很快就跟五姨太勾搭上了,苗震要是晓得了,那帮他运货的事情就得黄,自己说不定还得缺胳膊少腿。   就算要跟五姨太勾搭,也得小心点儿。   他想了想,决定礼拜一去见五姨太,可要换个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   正林路后面有个双林路,双林路有家茶园,前面是给茶客们喝茶的,后面有给茶客提供私会的包间,并且那里在一个市场附近,还有前后门,进进出出的人多,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程春生觉得那里不错。   于是等到礼拜一,他去找了个卖花的小姑娘,给了她两个角洋,让她去正林路曼华咖啡馆二楼B12包间,找到一个姓花的女人传个话,让那女人到双林路白家茶园后面的甲字七号包间来相见。 ☆、第49章   阮秀跟黄大龙成亲之后不久,程根生也成亲了, 娶了一个叫薛瑞芳的姑娘, 这是程根生的奶奶程张氏在娘家所在的村儿找的。   薛家的家庭条件比程家稍差一些, 这个薛瑞芳是薛家的大姑娘, 比程根生小一岁。   因为程春生砍伤黄大龙的事情, 以及阮家挑了黄大龙做女婿, 程家给程根生办喜事都没有请黄家人和阮家人。   除了阮茂银外,阮茂银是程立柏亲自来请的。   阮茂银虽然答应了程立柏要去程家吃程根生的喜酒,但他看程立柏连自己爹娘都没请,他就拿不准该不该去了。   他去问他爹程老爷子的意思。   程老爷子说:“他请你了, 你就去,他不请咱们,咱们也不跟他计较。”   阮赵氏在一旁不满道:“程家这是在跟咱们计较呢, 计较阿秀嫁给了黄大龙。依我说, 茂银也别去, 程立柏简直不懂礼,老的不请, 请小的,他眼里还有我们两老口吗?”   阮老爷子吧嗒吧嗒抽着水烟,不言语,看得出来,他觉得老伴儿的话说得也有道理。程立柏就是不懂事,既然他都不讲究,阮家又何必顾及他脸面, 让老二不去他也放不出个屁来。   阮茂银看看他爹,又看看他娘,最后只得说:“那我还是不去算了,我也不能代表爹娘,不能代表阮家。”   到了程根生娶薛瑞芳那天,阮茂银果然没去吃喜酒。   隔壁程家吹吹打打,锣鼓喧天,阮家人照过自己的日子。   黄家呢,现在有了阮秀这个新媳妇,日子也比以前过得热闹。   又是一年春耕开始,黄家裕和黄大龙父子领着两个长工下地,阮秀就跟婆婆还有小姑子一起料理家务,做饭,送饭。   到了四月里,又是一年家家户户养春蚕的时候,阮秀有了身孕。   自从她一有了身孕,黄大龙和他娘就不让阮秀下厨做饭了,只是叫她好生养着。   今年黄大龙依旧是想收上几大船的蚕茧去上海卖,赚了钱好给兄弟黄二龙送一些去。   黄二龙尽管在军队里做排长,可没什么油水,都是拿饷银,一个月十几块大洋,还不够他花的。   他在村里收了蚕茧,正要去上海的头一天,县上来了几个军警把黄大龙给带走了,罪名是伙同他兄弟抢人伤人。   黄大龙一被带走,阮秀就慌了,回去找娘家人想办法。   黄家裕两口子也上阮家来找阮老爷子,还有阮茂金夫妇商量该咋办了。   因为他们一口咬定说,自己家大儿子从来没有做过跟二儿子合伙抢人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了。   阮老爷子也是不相信黄大龙会跟黄二龙合伙抢了孙女阮菱的花轿,然后趁机献上虎骨,最后讨好阮家人,娶了孙女阿秀。   他就说:“这事得把二龙叫来问一问啊,他们怎么平白无故就把大龙带走了,我看这里头有问题。”   还别说,阮老爷子真猜准了,这事情就是程春生捣的鬼。   之前他去见了苗震的五姨太之后,很快跟五姨太勾搭成奸。他又去了一趟昆明帮苗震运送烟土,结果他运气好,成功运回来一车烟土,没有出事,平安到达上海,把货交给苗震。   苗震果然兑现诺言,帮他把庄秀宝赎了身,还送了他一套小房子,让他在上海安了家。   不过,程春生虽然帮庄秀宝赎了身,可却没有娶她的意思。在道上混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认识的兄弟都说不要娶堂子里的女人为妻,玩一玩还可以。像程春生这样帮着庄秀宝赎身都是大傻瓜,更别说娶她了。要娶妻,也别娶这样一个堂子里的妓|女为妻。   程春生听进去了,帮庄秀宝赎身之后,把她安置在那套小房子里,就绝口不提结婚的事情。庄秀宝一问什么时候结婚,他就说等到过年回老家去见了爹娘再说。   渐渐的,程春生的心思也不在庄秀宝身上了,他跟五姨太打得火热,两个人常常私会。   通过五姨太,程春生认识了不少人,其中一个人就是管着东河村九亭镇在内的某县的警|察局长,安宏康。   他跟这个警|察局长安宏康打过几次牌,喝过几次酒,平时称兄道弟的。   有一次喝酒之后,他就对安宏康说,他知道东河村两兄弟是劫匪,曾经于某年某月某日干过抢人的事情。要是去把他们抓了,一来可以为东河村的百姓们除害,另外就是可以捞上一笔钱,那两兄弟的家里是富户,拿得出钱。   这个安宏康也是个精明的人,听程春生这么一说,就问他是不是跟这两兄弟有过节。   程春生醉醺醺道:“是有点儿,所以要是大哥愿意帮小弟这个忙,小弟以后不忘报答大哥。”   安宏康之所以愿意跟程春生来往,是因为他的一个姨太太跟苗震的五姨太,以前是上海长三堂子里的姐妹。   他呢,很喜欢新娶的这个姨太太,据他的新姨太太说,程春生是苗震最近很宠信的得力的手下,还是五姨太的姨表兄弟。   对了,五姨太对外介绍程春生,就是说的,程春生是她的姨表兄弟。   巧得很,五姨太的老娘姓程,程家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五姨太的姨表兄弟有十几二十个,多一个程春生出来也没人怀疑。   估计苗震也知道这么个情况,真把程春生当成五姨太老娘的家族的远房姨表兄弟了,没有怀疑两个人来往密切。   其实,在第一次五姨太叫程春生帮着她提了东西上楼,问过程春生的名字之后,当天,她就对苗震说,没想到新来求苗震帮忙的那个年轻人程春生竟然是她老娘的娘家的姨表兄弟。   所以她请苗震多关照一下这个亲戚。   苗震听了五姨太的话,就派了两个老手带着程春生去昆明,一路指点他,才让他第一次帮苗震运货就没出纰漏,成功到达上海交了货。   后面,苗震帮程春生把庄秀宝从堂子里赎出来,给了程春生一套小房子,帮他安家,最后还让程春生做了他的手下,帮他办事。   安宏康知道苗震是上海滩的大人物,黑白两道通吃,他还想往上升官,或者说能够调入租界去做官。这就要靠五姨太多在苗震耳边吹枕头风了,既然程春生是五姨太的姨表兄弟,他有所求当然要帮他了。   于是,他就派人去把黄大龙给抓了,关进了县里警|察局附属的监|狱里。 ☆、第50章   黄家人和阮家人商量后,决定兵分两路行动。   黄家裕到上海去找二儿子黄二龙, 阮茂金带着儿子阮平去县里警察局的监狱探望大龙, 顺便彻底弄清楚警察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怎么能没有什么凭据就抓人。   黄二龙突然见到老父来到军营了, 就知道家里肯定有事情, 多半是他大哥有事情。   因为自从当兵以后, 他爹从来没有到上海来看望过他。   所以看到他爹破天荒的来了,他就晓得家里有事。   果然,他爹坐下之后,就脸色凝重地告诉他:“你大哥被县里警察局来的人抓走了, 他们说你大哥跟你一起在去年范成斌到东河村来迎娶阮菱时,抢了阮菱的花轿,还打伤了范成斌的腿。”   黄二龙听到这里眼角一跳, 眼神闪烁不敢再看他爹。   黄家裕见他这样, 本来还想问是不是他真干了那种事, 这下子也不问了,他一拳砸在桌上, 怒骂黄二龙:“畜生!我就晓得是你!你大哥这下被你连累了,你大嫂才怀上身孕,你说要是你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你大嫂还有她肚子里的娃娃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   黄二龙被他爹骂得缩了缩脖子,这才赶忙说:“阿爹,你别慌, 大哥被抓,我肯定要去救他的。”   黄家裕道:“也好,你去把事情说清楚,把你大哥换出来。”   黄二龙想了想说:“我去换大哥可以,但是阿爹,你不觉得奇怪吗?县里的警察局怎么会突然就知道了这陈年旧事。毕竟这受害的苦主都没有计较,没有去告,又是谁去告我呢,告我不算,还要把我大哥牵连进去?可见这人是跟我大哥有过节的。他见不得我大哥好,这才用我犯下的事情整大哥。”   黄家裕听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是程春生干的?村里只有他恨你大哥,当年他砍伤了你大哥逃走,去找他二叔,跟他一起鬼混。后来,回了村,在你大哥迎娶你大嫂的前几天,又在村里传话,说你抢了阮菱花轿的事情,想坏你大哥的亲事。结果阮家和黄家没信他的,范家也没信他,他就灰溜溜地回上海了。现在你大哥出事,说不定又是他捣的鬼。”   “应该是他没错。这杂种,我没收拾他,他倒是又来找死了。”黄二龙摸着腰间的配枪恨恨地说。   “二龙,你可别冲动,不要当了兵,真成了个不动脑子的武夫,你大哥还在监狱里呢,你要是再出事,我跟你娘可是受不住。”黄家裕忙按住黄二龙的手道。   他一向不对这个被他认为不成器的儿子表露感情的,可这会儿,他脸上现出来的爱子之情跟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父亲没有差别。   黄二龙有一瞬间的动容,不过,他很快将感动隐了下去,他说:“阿爹,你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的。”   黄家裕松开按住儿子摸枪的手,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黄家裕问黄二龙,这就去县上的警察局不。   黄二龙道:“去,我跟找团长说一说,爹,你带钱来没?”   黄家裕说带了,把家里的现大洋都带了,只是因为最近大龙收蚕茧,家里的现大洋收了蚕茧之后只剩下三百多个大洋,他都带来了,想着去县上的警察局打点要钱。   “阿爹,你给我一百大洋,我去找团长,梁连忠的娘舅最近升了团长,管着驻防上海的一个团。我去给他送钱,让他写个条子给县上的警察局长安宏康,让他放人。”   “那个警察局长能听你们团长的话?”   “我让我们团长派给我一个连带着去,再把这条子给他看,再送给他二百大洋,他一准放人。要是我猜得不错,一定是程春生拉上了这个警察局长的关系,说咱们家有钱,挑唆那个警察局长抓人。其实这事情只要范家不去告我们,我们跟范家私下和解,我跟大哥也犯不上多大的事情。可就怕大哥被抓进去了受罪,我才让爹拿钱买个平安。”   “你这脑子终于没白长,也好,就按你说的做,花钱没什么,关键是要保你大哥平安。”   黄家裕一边说一边把放在桌子上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封用红纸包好的银元递给儿子。   黄二龙拿了这封银元转身就出去,他让他爹等着自己。   黄家裕等了个把小时左右,黄二龙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梁连忠。   他推门进来,满脸红光地说:“阿爹,团长同意了,他写了个条子,还派梁连忠带一连人去县上,对了,梁连忠您认识吧,九亭镇上的梁家茶坊老板的儿子,我耍得最好的同学,现在他是副连长,管着一百多号兵。”   黄家裕笑着跟梁连忠打了招呼,问黄二龙,那么这是不是就走。   “走!”梁连忠一挥手道,“咱们这就去救大龙哥!”   ……   阮茂金和阮平上县里警察局监狱探望黄大龙,给看守监狱的监狱长还有底下的兵送了二十个大洋,才进去见到了黄大龙。   黄大龙被抓进来,除了路上挨了几拳,嘴角被打破出了点儿血之外,还没有被上刑。   他看到阮茂金和阮平,没说别的,先就问阮秀没事情吧,会不会自己的事情吓着她了,他很担心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阮茂金让他放心,说自己女儿不是那么小气的女人,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事,这两天,她娘陪着她呢。   接着阮茂金就问黄大龙,到底有没有干警察控告他的那件事。   黄大龙发誓说自己没干。   阮茂金接着又问他兄弟黄二龙干了没有。   黄大龙低下头好一会儿轻声说:“就是二龙做的,当年他喜欢阮菱,气阮菱选了范成斌,在范成斌到西河村来迎娶阮菱时,就伙同他认识的一些人去抢了阮菱的花轿,打伤了范成斌的腿。这事我也是后来问他,他才说的。阿秀曾经也问过我这事情,那时候我怕说了,她顾忌到她姐和姐夫,就不跟我好了。如今出事了,瞒不住了,我只觉我愧对阿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累死了,没发文,GN们见谅。 ☆、第51章   阮茂金望着黄大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之前,他也曾经听过程春生在东河村里传的那些话, 当时他也认为一定是程春生嫉妒黄大龙娶了女儿阿秀, 这才造谣中伤黄大龙, 想要破坏黄大龙跟阿秀的亲事。   但是没想到, 此时黄大龙居然说传言是真的, 他弟弟黄二龙真得做出来抢阮菱花轿, 打伤范成斌腿的事情。   范成斌的腿如今都没好利索呢,虽然黄大龙给人家送了虎骨去,可是那不是该送的吗?   哎,阮茂金现在担心大女儿阮菱知道了是黄二龙抢了她的花轿, 还害得她丈夫范成斌腿瘸了,因此会跟二女儿阮秀反目成仇,阮家呢, 夹在黄家和范家之家也左右为难。   不过,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他想的是要把女婿黄大龙保住,救出去再说。   刚才他跟儿子阮平进监狱探望黄大龙之前, 曾经问过监狱长到底女婿黄大龙是谁下令抓的,证据呢?   那监狱长看在收了阮茂金钱的份儿上,给他露了个底,说这是警察局长安宏康亲自下的命令,派人去抓的黄大龙,至于证据,当然也是在他手上。   这会儿进监狱见了黄大龙, 知道了这事情确实跟黄二龙有关,但跟黄大龙没关系,阮茂金就想去见一见这位下令抓人的警察局长,对他说抓错人了,要把黄大龙给放了。   不过,他们也会孝敬点儿钱给警察局长,因为他手下的兄弟们“辛苦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警察局长想要多少孝敬才肯放人了,来之前,阮老爷子给了阮茂金二百块钱,让他见机行事。要是能让警察局的人把黄大龙放了,这个钱就出。   阮老爷子拿了二百块大洋给阮茂金的事情,没有让阮家其他的人晓得,因为他知道自己老伴儿还有二儿子二儿媳妇的尿性,他们要知道了,这钱阮茂金拿不走。   阮茂金对于其父一把拿出二百块大洋去救孙女婿黄大龙还是挺吃惊的。   然而他还是很钦佩其父大事不含糊,是做事的人。   阮茂金相信,阮家真要出了这个钱把黄大龙救出了,黄家不可能不把这笔钱还给阮家的。   从监狱里出来,阮茂金和阮平父子就去求见警察局长安宏康了。   安宏康让他们等了一两个多小时,才在局长办公室里面见了他们。   手下的警员早就跟安宏康说了阮茂金和阮平父子是黄大龙的什么人了,所以安宏康在见到两人之后,直接就说是有人揭发检举黄大龙兄弟两人当抢匪抢人,自己手里有揭发检举信才派人抓了黄大龙的。   阮茂金老老实实跟安宏康说自己的女婿黄大龙没干那事,那事情是他兄弟黄二龙干的,黄二龙在上海当兵,等他来了就可以证明黄大龙的清白了。   安宏康还不知道黄二龙在上海当兵,这个事情,程春生可没跟他说过。   因此听了阮茂金的话,安宏康就问黄二龙在上海哪个地方当兵,什么部队。   “具体什么部队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爹去上海找他了,很快,他就可以跟他爹来这里,证明他大哥的清白。”阮茂金答。   牵扯到军队里面的人,这事情就有些棘手了,因为他们警察局对现在当兵的那些人没有管辖权。当兵的做了犯法的事情,有宪兵管这事,还有专门的军事法庭审理,所以,黄二龙就算来了,警察局也拿他没招,最后还是要交给宪兵的。要是那样的话,他这次干的这事情就什么好处也捞不着了。   所以,安宏康很快决定,尽快从现在的阮茂金父子手里弄笔钱,把黄大龙放了,以免黄二龙来了,他什么也捞不着。   他就说了,这事情不是他们说黄大龙没事就没事的,先要让手下审一审黄大龙再说。   要提审黄大龙的话,就会上刑,所以……   安宏康手指敲着桌面,后面的话没说了,他相信黄大龙的岳父一定明白自己说的话的意思了。   果然,阮茂金恳求安宏康不要提审黄大龙,黄大龙的确没有牵扯到那件事里面,他是冤枉的。   说完之后,见安宏康不表态,就拿出来了一封银元放到了安宏康的办公桌上。   才一百个银元?   安宏康觉得太少了,叫手下的兄弟们跑一趟,最起码要请他们吃个饭,这也得花上十来块钱,剩下几十块,放进口袋里面都嫌寒碜。   那个程春生不是说黄家是富户吗,抓了黄大龙最起码也可以弄个五百块大洋的。   哦对了,眼前这个拿出来一白块大洋的是黄大龙的岳父,他肯定不愿出那么多钱的。   “黄家人呢?除了黄大龙的爹就没别人了?”安宏康有些不耐烦地问。   “黄家就三个男人,这里一个,还有两个在上海。”阮茂金实话实说。   安宏康听了就想,要真是黄二龙来了,承认了一切罪行,他也不好一直扣着黄大龙不放。与其忙活一阵什么都捞不着,还不如现在能捞多少是多少。   “好吧,我相信你说的了,暂时不提审黄大龙,等黄二龙来了承认罪行,就放了黄大龙。”安宏康把阮茂金摆在桌子上的那一封银元拿过来放进了办公桌下的抽屉里,接着说,“你们出去等着吧。”   话音才落,他办公室的门忽然一下子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手下的一个警察队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声说:“不好了,局座,外面来了两卡车的兵,下来一百多号人,手里拿着上膛的抢,冲进来了!”   “什么?”安宏康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问那个警察队长都是哪里的兵,他们竟敢冲进警察局。   “我们是上海驻防第五十四团的人,我兄弟的大哥被你们冤枉抓进来了,我听说了,就带手下的兄弟们来看看他!”有个身穿尉官服,手里拿着手|枪的人大咧咧地走进来,朝着安宏康粗声粗气地说。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同样身穿军官制服,手拿手|枪的黑大个,老远就朝着安宏康嚷嚷:“快把我大哥放了,不然,老子手里的抢可不认人!”   说完,抬手朝上就是一枪。 ☆、第52章   安宏康手下不过几十号人,这些当兵的穷凶极恶, 手里的武器比警察局这些人火力强太多, 再加上他们人手众多。两方对峙, 就算安宏康这边占据地势, 可还是被对方的气焰压倒了。   当知道那个敢在警察局里开枪的黑胖军官就是黄二龙时, 安宏康知道这小子不是吃素的, 得罪不起。   所以在一开始拍着桌子说要给五十四团的团长打电话,质问他怎么不管束手下人,竟然纵容手下人冲击警察局,结果被黄二龙拿枪相向之后, 他就蔫了。   梁连忠上前拿出来一个他娘舅写的条子拍在安宏康的桌子上,让他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还打电话不?   安宏康拿起来一看, 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五十四团的团长授意下来的, 条子上说黄大龙是五十四团供应军需品的商人,要是安宏康扣着人不放, 影响了五十团护卫上海的安全,那么,一切就要安宏康负责。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安宏康知道自己得罪不起。   于是他赶紧换了张笑脸,说把黄大龙抓来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所以,他这就放人。   阮茂金和日子阮平在一旁见黄二龙带着人来一下子就把这个警察局长制服了, 就悄悄去跟他说,刚才安宏康收了他们一百块大洋。   黄二龙就拿枪对着安宏康说:“把我大哥老丈人给你的钱还给他,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这钱都是从地里来的,你连这钱都收,就不怕他去告你受贿贪污?”   安宏康只能自认倒霉,把刚收下的那一百块大洋拿出来,还给阮茂金。   不一会儿,黄大龙也被安宏康的手下警察带来了,黄家裕见状,忙上去问他有没有事。   黄大龙说除了路上被打了几拳,别的没什么。   见到黄二龙和梁连忠手里拿着枪对着警察局长安宏康,黄大龙知道自己这是硬被他们抢出来的。只是他还是担心,这样做以后会不会有后患。   于是他将黄二龙拉去一边问他,这样蛮干会不会出事。   黄二龙让他放心,梁连忠的娘舅,也就是现在五十四团的团长那里他送了钱打点,团长会护犊子的,安宏康拿自己没办法。   梁连忠见安宏康放了人又退了钱,就收了抢,带着黄二龙等人撤出警察局。   黄二龙让他先带着手下的兵回上海,他带着自己一个排的人护送他爹还有他大哥回东河村。   在回东河村的路上,黄大龙就提到了这次出事到底是谁去告的。   黄二龙告诉大哥,应该是程春生那杂碎干的,程春生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攀上了安宏康,然后出坏主意,让安宏康来抓他们兄弟。   安宏康这样做是想讹诈黄家的钱财。   “大哥,等我回上海之后 ,我会查程春生都在干什么,他现在跟谁在一起,是怎么认识安宏康的。那杂碎以前差点儿没把你砍死,后来他家赔了钱,咱们家就没计较。没想到,这杂碎祸心不死,还想着整我们呢。这一回,我是要好好跟他算这笔账了。”   “也好,这个人太阴了,不让他知道厉害,他不晓得怕。”   黄大龙把他爹和大哥等人送回东河村后,接着又带着手下人快马加鞭返回上海。   那个安宏康在梁连忠等人走了之后,气得不行,把手下的人大骂一通,骂他们是饭桶,是没用的废物。不过骂虽然骂,他还是没有想把这件事闹大的意思。   因为他派人去抓黄大龙本来就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就只是听程春生说而已。   要是把这件事闹大,跟五十四团那边的军方对上,很可能他没有好下场。   所以这件事就只有不了了之了。   但他还是怪程春生不说清楚情况,黄家兄弟里面有个人在上海当兵,还是当的排长。   抓黄大龙没捞到好处,还差点儿惹了一身骚,还没法跟程春生交待,安宏康真是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不许他的新姨太去上海,一连好多天都在县上呆着。   直到过了一个多月,她的新姨太嚷嚷着要去上海买衣裳,闹得不行,他才陪着她去了趟上海。   去了上海,他的新姨太买了衣裳,说顺便约苗震的五姨太一起喝个咖啡,电话打去,苗公馆接电话的下人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五姨太去了老爷的老家住,以后都不会回上海了。   说完,那边就把电话挂断了。   安宏康的新姨太觉得非常奇怪,怎么她的好姐妹莫名其妙就去了苗震的老家的乡下呢。   大上海灯红酒绿是多繁华的地方,苗震的老家在山西那边一个很偏僻的乡下,五姨太去了那里能习惯吗?   安宏康听新姨太说苗震的五姨太以后都不在上海了,暗想,幸好自己明智,没再为了五姨太的表弟程春生强出头,五姨太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了苗震,现在被打发到山西乡下去了,巴结她算是彻底没用了。   五姨太到底去没去山西谁都不知道,但是认识她的人都晓得,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在上海出现过。   跟五姨太一样失踪的还有程春生。   庄秀林在有一天程春生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他回家。   一开始,庄秀林以为程春生又去跟堂子里面的哪个女人勾搭上了,负心抛弃了她。哭了一阵之后,她去找她姐哭诉,她姐就问程立松,知不知道他侄子去那里了,是不是又跟别的堂子里的女人勾搭上了。   程立松说:“他如今心大了,早就不听我的了,你看看,他最近几个月到我这里来了几回,我怎么晓得他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勾搭。”   庄秀林没办法,就只能自己去找。   找了半个多月,也没打听到程春生的消息。   她这才想到是不是苗震又派程春生去干活了,程春生以前去昆明帮苗震干活就是一走一个多月。不同的是,以前他走会跟她说,但这一次走什么都没说。   于是她又耐心等了一个多月,但程春生还是没回来。   她忍不住跑去苗公馆,要见苗震问程春生的下落,却被人打了一顿。等她回到程春生置办的那套小房子,去发现上面上了锁,原来是苗震派人来收回了房子。   庄秀林无处容身,只得再回去聚美堂依靠她姐讨生活,不久之后,为生活所迫,她开始再次接|客,操起了皮肉生意。 ☆、第53章   黄大龙安全回了家,这让心神不宁等着他回来的阮秀抱着他喜极而泣, “大龙, 这一次可把我吓着了, 你总算, 总算平安回家了。”   “我也担心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好在, 二龙及时赶来,让我没受罪,家里也没损失什么钱……”黄大龙揽着阮秀感慨道,“不过, 阿秀,你会怪我当初瞒了你,没跟你说实话吗?我当时……是怕你晓得了, 就不跟我好了。”   阮秀自从黄大龙被抓, 知道当初怀疑的事情被证实了之后, 心情也很复杂。   因为她嫁给了黄大龙,他是黄二龙的大哥, 黄二龙当初抢了姐姐阮菱的花轿,还打伤了二姐夫的腿,直到现在二姐夫的腿还不利索。黄二龙做了错事对不起姐姐和姐夫,这让阮秀也有负罪感。   其实之前程春生回到东河村散播那黄二龙抢姐姐花轿打伤姐夫腿的话时,阮菱和阮秀两姐妹心照不宣地认为这话大概是真的,但是阮菱为了阮秀这个妹妹的婚事不遭遇波折,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 就没有追究。   阮秀和黄大龙后来就顺顺利利地成了亲。   现在东窗事发,阮秀第一想知道的就是当初黄大龙没有参与到黄二龙抢花轿那件事里没,她本来不想问,可是觉得要是不问,一辈子放在心里会很不舒服。当然要是这么问了,就有不相信黄大龙的意思,她知道黄大龙会不高兴。   “大龙,你跟我说实话,当初你没有参与到二龙瞧抢我姐花轿的事情里头对不对?”阮秀盯着黄大龙的眼睛委婉地问。   黄大龙听了阮秀的话,果然有些不痛快,他说:“你就这样信不过我么?我自认为我还不是那样卑鄙的人。”   “算了,我觉得我说的话果然是多余。”阮秀道,“只是,二龙回来就这么走了,也不上范家去道个歉陪个礼,我觉着他也没把我这个嫂子当回事,更没把我姐当回事。”   本来两夫妻相见时还又激动又高兴,可这会儿心情都不太好了。   黄大龙就认为阮秀不信任自己,阮秀想的是当初问过你,你还否认来着。   现在问你,你同样否认,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得真的假的。还有,阮秀认为黄二龙做的事情既然东窗事发,他虽然因为去当了兵,腰杆硬了,不怕范家人告他了,但是,他是不是应该去范家赔礼道歉。   当初,她姐要是计较和追求,黄大龙跟自己的亲事不可能这么顺利。   黄二龙曾经指责程春生砍伤了大龙,就只是赔钱了事,都没有上黄家来道歉,那如今的他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他不是同样没有对自己二姐和二姐夫有什么表示。   大龙以前送去的价值四十多块大洋的虎骨那就是该送的,亏得阮家和范家为此还挺感谢黄家的。   阮秀不高兴了,黄大龙也瞧出来了,他想到如今她是有身孕的人,自己应该让她,不该让她生气,便息事宁人道:“二龙这次送了我跟爹回来要赶着回去团里,等他下次回家,我一定叫他上范家去赔礼道歉。在这之前,等我把收的几船蚕茧运去上海卖了,在上海买些礼物,回来跟你一起去一趟范家,替我兄弟二龙先赔罪,你看这样好不好?”   阮秀听了,便说:“这样还差不多。”   这一次黄大龙没受什么罪就从县上警察局的监狱里出来了,多亏了他岳父阮茂金和大舅子阮平先一步去警察局打点。黄大龙回来的第二天,黄家人就封了五十大洋的礼上阮家去致谢。   阮茂金不收,可黄家裕和黄大龙却说,无论如何都要收下,要是不收,以后黄家有什么事也不敢来找阮家帮忙了。   于是阮茂金只得收了这钱,转手把这钱交给阮老爷子了。   阮老爷子留黄家裕父子吃饭,席间,他问他们打算怎么处理这次的事情,毕竟范家那里缺一个交待。   黄家裕便说一家人已经商量过了,等黄大龙去上海卖了蚕茧回来,就上范家去替二龙赔礼道歉,过年的时候只要二龙回来,他会亲自去范家。   阮老爷子听了,便说这样好。   黄大龙第二天押着收的几船蚕茧去了上海,卖了蚕茧,去了五十团一趟,给黄二龙送了些钱,又去请五十四团的团长,梁连忠的娘舅何忠平吃饭,感谢他帮了忙,让自己免于遭受牢狱之灾。   何忠平见黄大龙是个会处事的人,索性把五十四团军装的生意交给了黄大龙,这下子黄大龙倒是真成了一个军需品商人了。   接了这笔单子,黄大龙就赶着回去联系九亭镇上的几家制衣店,让他们制作一千多号人的军服。   这笔生意做下来,可以让他赚三百多大洋。   于是他只回了家一趟,告诉了家里人他接下了军服的生意,便在九亭镇上的几家制衣店之间奔波,晚上就歇在人家店里。   本来他答应了阮秀去上海卖了蚕茧回来就去范家的,但这样一来,就去不成了。   阮秀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总怕范家人觉得黄家没把二龙打伤范成斌的腿的事情当回事。   过后,又有去镇子上赶集回来的周四宝告诉阮秀,她看到了黄大龙跟一个梳着大辫子水灵的姑娘在街上有说有笑的走,两人还一起去饭馆子里吃饭呢。   阮秀一听心里犯堵,知道大概是黄大龙又跟那个詹玉在一起,现在她怀着身孕,对于这种事就特别敏感。   她想,是该到了跟黄大龙说清楚,自己不喜欢他跟别的女人来往,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对他没意思,还是他对这个女人没意思的时候了。   于是她去了镇上找黄大龙,之前黄大龙也告诉过她,他在镇上的陈记制衣店住,因为陈记揽下的做军装的活儿最多,他又不想在镇子上和家里两头跑,就住在陈记制衣店里面。   结果,她到陈记制衣店找人,人家掌柜告诉她,黄大龙出去了,有人来找他去看画,说是那副画是曾经的帝师家里收藏的古画,如今要卖,问他想不想去买下来。 ☆、第54章   一提起看画这档子的事情,阮秀就觉得人家周四宝说的话多半是真的, 就是黄大龙跟那个詹玉搅合在一起。   她虽然提醒自己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严重了, 可是她毕竟不是圣人, 自己怀孕了, 丈夫好多天不回来, 还在镇子上被人看到跟另一个女人一起, 她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黄大龙跟阮秀结婚之后两人一起去九亭镇赶集,他也带她去过詹玉师傅的画店看过画,所以她就先去了那家画店找人。   到了画店,里面的画工告诉阮秀黄大龙刚走了半个多时辰, 之前他的确是在这里,他看上了一副古画去筹钱去了。   阮秀就打听黄大龙看上的那副古画值多少钱。   画工说大概要一百块大洋。   阮秀一听,就知道黄大龙为什么要去筹钱了, 他身上应该有四五十块大洋, 要是他要买的画价值一百块大洋, 他的确是没那么多钱买。   因为前段时间,黄大龙去上海卖了蚕茧, 赚了两百多块大洋,他给二龙送了些钱,请五十四团的团长吃饭,这些大概用掉了一百块大洋。回到家之后,他拿了一百块大洋给阮秀,剩下几十块大洋他带在身上用于自己开销。五十四团的团长让黄大龙给自己手底下的兵做军服,是给了他一半定钱的, 这钱用来买做军服的布刚够。剩下的一半钱要黄大龙运去了军服才付。   所以阮秀推测黄大龙没那么多钱,又不回家拿的话,多半跟詹玉借了,詹玉要是没那么多钱,肯定是要回詹家药铺找她爹拿。   于是她又去了詹家药铺找他,结果依然是没找到他。   店伙计告诉阮秀,黄大龙刚才跟他家二小姐刚走了小半个时辰。   所以,她这是又来晚了。   阮秀此时怀着身孕,虽然孩子的月份算不上大,只有四个多月,但是这么连跑了两个地方没找着人,她还是觉得心里窜起了火。   于是,她只好去街上的面馆吃了碗面,然后去陈记布店对面的茶馆里要了一碗茶坐着等黄大龙。   她想,黄大龙到晚上总要回陈记制衣店的,她就不信,他不回来了。   九亭镇上的茶馆里有说书的,阮秀一边喝着茶,一边听说书混时间,倒也不觉得难混。   只不过茶馆里坐着的绝大多数是男人,就算有少数几个女人,她们也是有男人陪着的。因此茶馆里喝茶的茶客们对于阮秀这么个没男人陪着的单身女子坐在茶馆里面喝茶听书,觉得非常好奇。   他们喝上几口茶,不时会朝着阮秀那边看上两眼,再加上阮秀本来长得漂亮,一时之间,茶馆里面的茶客们对阮秀的兴趣比台上说书人的兴趣更大。   阮秀的心理还是比较强大,居然可以无视周围的那些男人们投过来的各种目光,坐在那里喝茶听书。   下午五点了,茶馆里面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下了台,茶馆里面的茶客也各自散了,很快茶馆里面只剩下不多的十几个茶客了。   阮秀没想到等了一下午,黄大龙居然没回来,这时她有点儿犹豫是不是要回东河村去了,要是太晚了,怕搭不上骡车。   可特意来九亭镇一趟,没有找到黄大龙就回去,这让她非常不甘心,并且疑心更重。   但要是不回去,难道去对面的陈记制衣店住下等黄大龙,家里又没有什么大事,自己非得等着黄大龙,别人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当妻子的太小题大做了。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夫妻之间在外人跟前都是不怎么表露感情的,她这样做,显得太紧张黄大龙。   最糟的是要是她在陈记制衣店里面住下等黄大龙,黄大龙彻夜不归的话,恐怕这夫妻关系就到头了。要是没有怀上身孕,阮秀就不会怕夫妻关系到头,她一定会执意在陈记制衣店里面住下,倒要看黄大龙会不会彻夜不归。可是有了身孕,她就犹豫了,要不要那样做,到头来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正在犹豫得不得了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黄大龙。   他的手里拿着一轴画,跟詹玉有说有笑地出现在陈记制衣店门口。   阮秀抿抿唇,放了三个铜元在茶桌上,站起来径直走向黄大龙。   越走越近,她看到詹玉在丈夫跟前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仿佛听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   黄大龙呢,一张白净秀气的脸红光满面,似乎也很兴奋。   阮秀走到黄大龙身边,还在跟詹玉说笑的黄大龙都没有看到她,还是阮秀喊了一声“大龙”,黄大龙才转脸过来看她。   一看之下,黄大龙很吃惊:“阿秀,你怎么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的言下之意,阮秀很清楚,那就是现在都傍晚了,再不回去就要走路了,二十多里路,阮秀走着辛苦。   阮秀平静地说:“我早上来九亭镇赶集,就想来看看你,来陈记制衣店,他们说你买画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哦,我跟詹玉一起去看画去了,你看,我买到了帝师温文忠家里的一副古画,只花了一百大洋,一会儿我给你看看……我身上的钱不够,还是詹玉借给我的。我为了感谢她,就请她去饭馆里吃饭,因为太高兴,喝了一些酒,就到这时候了……”黄大龙笑着说,很坦然的样子。   在他对面站着的詹玉一边含笑听着,一边看向阮秀,眼里有莫名让阮秀感觉到不舒服的东西。   挑衅?示威?   阮秀忍耐着没有爆发。   她极度讨厌黄大龙的这种坦然,看似光明正大,实际上是没有顾及自己的感受。   还有眼前这个詹玉,你说她不是小三儿吧,可她却在小三的路上走得很欢快。   这两个人,阮秀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们彼此离远点儿,因为自己不高兴。   她先对黄大龙说:“钱不够可以回家拿呀,二十多里路,就算走路来回也要不了三四个小时,什么画买得这么急,你不买就被别人抢走了?”   阮秀的语气很平淡,但听话的内容,差不多的人都听得出来她不高兴。   接着她又看向詹玉说:“詹小姐,你今年也十六七了吧,虽然学堂里面新派的学生都不讲究男女大防,可是大龙不一样,他是结了婚的人,你这一天都跟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进进出出,就不怕镇子上的人说闲话?或者你不怕,因为你会说你跟大龙没什么,但我怕,我怕我丈夫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以后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你要真把我丈夫当朋友,相信以后就会避嫌对不对?” ☆、第55章   詹玉听了,脸色相当难看, 她求助似地看向黄大龙, 希望他能够帮自己说句话。   黄大龙当然接收到了詹玉的目光, 不过, 他知道, 自己要说什么来反驳妻子, 那一定是不给妻子面子,那么两人就会有纷争了。   现在妻子怀孕的情况下,他首先就会顾忌到要是让妻子生气,那么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 他得后悔死,他爹娘也得骂死他。   当着詹玉的面,他认为阮秀说这种话很让人下不来台, 不但是詹玉这么觉得, 他也这么觉得。   所以, 他脸色难堪地去拉了拉阮秀的衣袖,让她跟自己走。   詹玉见黄大龙并不为自己说话, 咬咬唇,跺跺脚,愤然看了阮秀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快步离开,什么话都没说。   黄大龙看着詹玉离开,嘴巴动了动, 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等他转过脸来后,他松开了拉着阮秀衣袖的手,抱怨道:“刚才你说的话也太过分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就是把詹玉当成一个有共同爱好的人。你也晓得在我们乡下,像詹玉这样的人难找……”   黄大龙还没说完呢,阮秀已经铁青着脸说:“那你去跟她过呀,当初你不是一早就认识她了吗,她这样的人难找,你找我干嘛!”   “你……你……”黄大龙看着阮秀微微隆起的肚子,没有把阮秀纯属无理取闹这句话说出口,“好了,别说这种气话了,这天也晚了,咱们别在人家店门口吵,让人家听见了笑话我们。我送你去镇口坐骡子车回家吧,一会儿晚了没车坐。”   阮秀此时非常生气,她觉得黄大龙自从见到自己之后,都没有关心她在这里等了他大半天有多难捱,反而说自己说得话太过分,并且担心天晚坐不着骡子车,催自己快走,看起来就好像很讨厌再跟自己说话一样。   “我有脚,不用你送!”阮秀硬声道。   说完拧身就走。   黄大龙赶忙追上去,说阮秀又赌气。   阮秀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她刚刚想到了自己来了见到詹玉和黄大龙一起,说了那避嫌的话之后,光是说气话了,都没有把自己这一次来真正要跟黄大龙说的话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接着看向黄大龙道:“大龙,其实我这一次来镇上找你,是有话要对你说,这个话我放在心里很久了,甚至在我们成亲之前就在我心里了。”   黄大龙怔怔地看着阮秀,心里打鼓,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阮秀接着说:“……那个时候我们才定亲,我知道你跟詹家药铺东家的女儿詹玉来往密切,我就在想,我没有成亲,就不该管你。成亲以后,你跟我说詹玉只是跟你有共同爱好才走得近,我也忍了。直到村里有人赶集回来跟我说,你跟詹玉在街上并肩一起走,有说有笑的,好像夫妻一样。我当时听了,还觉得她是不是看岔了。谁知道,今天我来看你,竟然真看到别人嘴巴里说的那种情景……”   “不是,阿秀,你别想得那么严重行不行,我们成亲之后我就跟你说过我跟詹玉来往是怎么回事,我从来对她没有别的心思……”   “可看见的人不这么想,你不觉得你一个已婚的男人也应该跟詹玉少在一起吗?你是不是想她将来嫁不出去,或者说她嫁不出去正好趁你的意?”   “阿秀,你别胡说八道,哪个龟孙子才有这样龌蹉的想法。”   “好,你这么说了,我很高兴,既然你没这样的想法,那就少跟她一起,不要坏了人家的清白名声。至于你说的什么在这乡下找不到詹玉那样的同好,那我问你詹玉的师傅他不算吗?他不比詹玉更懂画?既然我们成亲了,我是你的妻子,我就有要求你不跟詹玉这样的姑娘往来的权利。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妻子,你就跟她从此不再往来。你好好想一想,你做不做得到。在我跟詹玉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   “我还想说的是,二龙抢了我姐的花轿,差点儿将我二姐夫的腿打断,你说了从上海回来之后就要上门去替二龙道歉的。这都多少天了,你在这里跟詹玉说说笑笑,却把去范家的事情全部抛到了脑后?你让我以后见了我二姐,在她跟前怎么抬得起头来。还有范成斌跟你称兄道弟的,你这样不是辜负了他的情谊吗?”   阮秀这一通指责让黄大龙哑口无言,他低下头想,难道自己真得忽视了阿秀的感受了吗?   还是因为跟阮秀成亲以来,很多事情都很顺利,于是自己的心态就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会谦虚谨慎。   看黄大龙低着头沉默不语,阮秀也不指望他立即就能想清楚,能够作出他的选择。   于是她说:“大龙,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这就回去了,对了,你不用送我。我刚才说的那些,希望你想清楚,做出选择,并且是心甘情愿的选择。我给你三天,三天之后,你回家来跟我说。要是三天之后你不回来,我就当你没有选择我,那么我会回娘家,然后咱们离婚。”   “离婚!”黄大龙猛然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阮秀,“你说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阮秀:“我是说,你要是选了继续跟詹玉保持什么同好的关系,我就跟你离婚。因为我不能忍受你跟她来往,你说我吃醋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所以,我让你好好想一想,想好再答覆我。”   黄大龙脸涨红了,大声道:“阿秀,你怀着我们的孩子呢,你真想到了要跟我离婚,你就不为孩子想吗?这天底下多少男女会为了孩子在一起,离了婚,受罪的是孩子。”   “好了,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你要是真得为了孩子,为了家,我想,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阮秀已经觉得再跟他说下去,头会痛起来。   说完,转身就走,她想静静,不想再跟黄大龙争论。 ☆、第56章   黄大龙追上了阮秀,说要送她去镇子口坐车回东河村。   阮秀说不用了,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让黄大龙别来烦自己。   黄大龙担心她生气伤身, 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说实话, 现在黄大龙的心绪也很复杂。   要说他感情的天平肯定是倾向自己的妻子的, 可詹玉那里他又觉得有点儿舍不得。说不上来这种舍不得到底是哪方面的, 是属于有共同爱好的朋友断了舍不得,还是舍不得詹玉本人。   妻子阮秀给了他三天,让他想清楚再定。   其实他很清楚的一点就是他绝对不跟阮秀离婚,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将来没有爹或者娘在身边陪着, 他绝对要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想,他还是要听妻子的,跟詹玉断了往来。   只要不跟詹玉见面, 时间一长也就会把她忘了, 至于借詹掌柜买画的五十六个大洋, 再过一个星期,他去上海交了军装, 拿到剩下的一半钱,回来就还给詹掌柜,以后都不来九亭镇了……   想清楚了这些,黄大龙又去追阮秀了,他想追上她,跟她说清楚,让她放心。   可惜他去慢了点儿, 他赶到镇口时,九亭镇口的最后一辆骡子车载着阮秀还有来赶了集回东河村的人离开了。   他没追上阮秀。   阮秀回到东河村天都黑了,她没有回婆家,而是去了娘家。   她娘阮鲁氏不知道她今天去了镇子上,还以为她是吃完了晚饭,到娘家来转一转,顺便跟自己这个当娘的聊几句。   阮秀出嫁之后,她跟阮菱以前一起住的那间屋子还空着,阮鲁氏还是时不时去打扫一下。因为阮秀嫁到了黄家,两家离得很近,阮秀常常隔三差五地会回娘家,阮鲁氏便拉着女儿去她以前住着那屋聊天。   有时候阮秀聊着聊着累了,就躺床上睡一觉,睡醒了再回婆家去。   “阿秀,吃过了没?”阮鲁氏见到女儿来了,上前去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娘,我没吃,家里有什么稀饭没有,我想吃点儿稀饭,没胃口。”阮秀蔫蔫地回答。   阮鲁氏看了看女儿,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要不了几天就怀孕五个月了。   她觉得女儿怀这个孩子还没有自己辛苦,当年她怀着阮秀是可是吐得厉害,从二三月开始,直到五月末,她吃什么吐什么,可把她折腾够了。   阮秀怀这个孩子没有孕吐,吃饭正常。   “你婆婆今天是不是又给你炖肉吃了,你嫌腻,吃不下?”阮鲁氏赶忙问,不等阮秀说话她又说了,“这都入了夏了,你婆婆怎么不给你吃清淡点儿,像她那样给你吃肉,到时候你肚子里的娃儿长得大,你不好生,改天我得跟她说一说。对了,你去你那屋坐着吧,我去给你端碗稀饭,拿些腌菜来给你下饭,正好我们家今天吃的稀饭。”   “嗯。”阮秀答应了,径直走去她以前跟二姐住的那间屋,推开门,进去,走到床边,脱了鞋,上床去躺着。   头一挨着枕头,她就犯困,几分钟之内就睡着了。   不过,睡着了,她也在做噩梦,梦到黄大龙跟那个詹玉拉拉扯扯,她呢,气得不行,决定要跟黄大龙离婚。   阮秀在梦里大喊:“离婚……离婚……黄大龙,我要跟你离婚!”   “阿秀!阿秀!你醒一醒!”有人在叫她,继而使劲儿推醒了她。   上眼皮好像粘着下眼皮一样,阮秀艰难地睁开了眼,看到她娘坐在床边,皱着眉,瞅着她。   “阿娘……”阮秀虚弱地喊了阮鲁氏一声。   阮鲁氏眉头不展地问阮秀:“是怎么回事,我刚给你端了饭进来,听见你在很大声地喊什么离婚。我过来一看,才看出来你魇着了,就赶紧把你给推醒了。你做啥噩梦了?”   阮秀抬手揉眼,揉着揉着,眼圈儿不争气地红了,接着流下了眼泪。   阮鲁氏一见,慌了,赶忙掏出帕子给阮秀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阿秀,你可别在怀着身孕的时候哭,不然以后你老了眼睛不好。出什么了事了,你尽管对娘说,天塌下来,还有你爹娘你阿爷撑着呢!”   阮秀跟她姐阮菱不一样,阮菱什么事都喜欢报喜不报忧,阮秀,则是藏不住话。   所以,她娘阮鲁氏这样一问,她就露馅儿开哭了。   在阮鲁氏的追问下,阮秀终于把最近跟黄大龙之间为了黄二龙打伤二姐夫的腿,却没有上范家去道歉,以及今天她去九亭镇见到詹玉跟黄大龙在一起,她跟黄大龙争吵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娘。   阮鲁氏听到女儿说什么离婚也是吓了一大跳,赶忙劝她别冲动,离婚对于女人来说是不得了的大事,简直跟结婚一样重要,尤其是现在阮秀怀上了身孕。   “这离婚的话可不能随便说。既然你今天来跟娘说了这个,娘肯定是要帮你的。你呢,啥都别管,该吃吃,该喝喝,该睡就睡。我跟你爹会帮你解决一切麻烦的,现在你的麻烦不就是九亭镇上的那个詹家药铺东家的女儿詹玉吗?黄大龙要是老老实实地向你认了错,回到家里,咱们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这要有负你的打算,我这个当娘的头一个就不会让他,还有那个詹玉好过。你放心,来起来,吃点儿稀饭,一会儿回黄家去。我想,你公婆见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肯定是要担心你的。”   经过阮鲁氏这一番劝说,阮秀终于好过点儿了。   她起床穿了鞋子,下了床就着腌菜,吃了她娘端来的一大碗菜粥。   阮鲁氏端了一根凳子来在女儿跟前坐着,在阮秀吃饭时,还不断说些宽慰阮秀的话。   吃完粥,阮秀精神好些了,跟她娘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婆家去。   果然,黄家裕两口子都在担心阮秀怎么这么晚了都没回来,路上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黄家裕就责怪老婆怎么不跟着儿媳妇一起去,儿媳妇可是身怀有孕的人,万一有个好歹可不得了。 ☆、第57章   看到阮秀回来了,两口子提起的心才放了下去。   黄刘氏迎过去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路上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而且还说这就下厨去给她炒两个菜, 都是今天新从地里摘回来的, 并说, 天热了, 给她煮的是绿豆稀饭。   阮秀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的婆婆,甚至她的小姑子黄小莲,她自从嫁过来后,她婆婆但凡有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给她, 弄得黄小莲嘟起嘴埋怨,说婆婆还是她亲娘吗?不知道的还以为阮秀才是她亲生的呢。   这样一个婆婆,还有远远地站在堂屋门边往这边看着, 人虽然没过来, 但明显担心着自己的公公。   阮秀突然觉得自己真要跟黄大龙离婚, 首先对不起的就是眼前对她好的公婆。以及,她摸了摸肚子, 肚子里面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她很快笑着说,从九亭镇赶集回来,在村头遇见她娘,跟她娘唠嗑,就回去了娘家,在娘家吃了晚饭才回来的,所以婆婆不用再去给她炒菜了, 那菜留着明天早上再炒。   黄刘氏听了笑了,说那就去给阮秀烧点儿热水洗一洗,洗了好睡觉。   她让阮秀先回屋去歇着,她让小莲去烧水,烧好了叫她。   阮秀点点头,径直回了屋,她点了煤油灯,去找换洗衣裳,就听到院子里她婆婆在催小姑子去烧水,小姑子有些不乐意,说天热,去烧水一会儿就是一身汗。   她婆婆就说:“那多烧点儿,一会儿你嫂子洗了你再洗洗。”   小姑子嘟哝些什么,阮秀听不见了,只知道她去了灶房烧水,而她婆婆去院子里的井边打了水上来,挑了一担去厨房,又挑了一担去柴房旁边的小屋。那是黄家人洗澡的屋子,就凭这一点儿,也比村里绝大多数人家强。   因为村里绝大数人家都不会专门盖个屋子来洗澡,多半是在厨房,或者柴房隔出一块来,帘子一拉就洗了。   阮秀坐在屋子里,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着她跟黄大龙的这间卧室,屋子里的家具都是全新的,用上好的木料打造,外面刷了红漆,显得亮堂喜兴。   丝绸缎面的被子和帐子,在这间屋子里,她有许多美好的回忆,跟大龙的恩爱嬉笑,好像还历历在目。   摸着肚子,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不舍。   然而,她也知道要是黄大龙真不和詹玉断了往来,这间屋子里就会越来越冷清,她留恋的眼前的这些都会变成巨大的讽刺。   她可不想让眼前的这些舒适感象是温水煮青蛙一样,让她丧失改变的勇气。   东想西想了一会儿,她婆婆来叫她去洗澡,水烧好了,也给她提了一桶去澡房。   阮秀谢了婆婆,拿着衣裳去澡房洗了澡,回来躺床上,摸着肚子反复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就算黄大龙对不起她,她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毕竟孩子是没错的。   ——   黄大龙这几天都在把那些已经做好的军装清点打包。   他打算忙过这两天就回家。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詹玉来找到他。   詹玉说她师傅那里最近收到一副画,说是前清一位王爷的手笔,请大龙去赏玩鉴定。   要是搁在以前,詹玉一说,黄大龙就要去。   可如今,黄大龙犹豫了,半天没吭声。   詹玉见黄大龙这样就来气,她咬咬唇问他不是被她老婆一说,就连跟自己去看画的胆子也没了。   黄大龙被她这么一激,大男人的虚荣心作怪,就说谁说自己不敢去。他让詹玉等一等自己,他去换件衣裳就来。   回陈记制衣店提供给他的一间小屋换衣裳时,他看到了那一轴前几天借了詹玉她爹五十六块大洋买的画,再次想起了那天在阮秀走后,他自己怎么决定的。于是他又犹豫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这一次算是最后跟詹玉一起去看画,看完了之后,他得跟她说清楚,以后两人别再往来了。   詹玉在陈记制衣店外等着黄大龙换了夏布长衫出来,两人像以前那样,并肩去詹玉师傅的画店。   很快詹玉就发现黄大龙很沉默没有一句话,跟以前见了自己就说说笑笑不同。   两人这时候走到了镇子里的一条小石桥上,过了石桥就是詹玉师傅的画店了。   詹玉停住了脚步,问黄大龙这是怎么了,难道跟自己出来就那么勉强吗?   黄大龙此时一点去看画的心情都没有,见詹玉停住了脚步问话,他犹豫了一下,索性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了,那就是从今天以后,两人都不要见面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误会。还有,他觉得詹玉是个很好的姑娘,值得更好的男人,而自己是一个已经结婚,即将有孩子的男人,是应该离她远点儿,免得她以后被人说三道四,不好找婆家。   他最后说:“我也不想看画了,我回去了,对了,你爹借我的钱,我下午回家一趟,明天来镇上就还给你爹。”   说完转身欲走。   詹玉却在他身后大喊:“黄大龙,你给我站住!”   黄大龙听见了,停了停,没回头,继续走。   詹玉哭起来,威胁他:“黄大龙,你再走,我就跳下河去!”   黄大龙闻言,迈不动步了,他想起詹玉是个爽性子的姑娘,怕她真得说到做到,要真跳下河去了……   哎……   他无奈回头看向詹玉,说:“你何苦这样呢?”   詹玉却流着泪问黄大龙:“大龙哥,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   “……”黄大龙低下了头。   “为什么你那么怕你老婆,你还是不是男人?”   “詹玉,我……我很快就会有孩子了,我很爱我老婆的,除了她,我没想过要找谁做老婆。”   詹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大声朝着黄大龙吼:“你走!我不想再看见过你这个没用的男人!我瞎眼 了,竟然看上你!”   黄大龙皱眉,想要说什么劝慰詹玉的话,到底是说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听话”地转身走开。   才走出去几步,黄大龙忽然听到“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他脸色一变,想到了什么,赶忙回头。   身后已经没有詹玉那个人了,他又听到了有人在大喊:“有人跳河了!” ☆、第58章   黄大龙几步跑到桥边,探头往下一看, 看到河面上漂着詹玉的大辫子, 她整个人都在往下落。   想都没多想, 他就跳了下去, 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 他没有顾忌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   “咚!”   黄大龙跳入水中, 几下游到詹玉身边,一只手从腋下伸过去拉住她肩膀,另一只手划水,想把詹玉往河边带。   可詹玉却使劲儿挣扎, 想要脱离黄大龙的手,不想要黄大龙救她,好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样。   这样一来, 黄大龙就很辛苦了, 本来在水里救人就很费力, 詹玉再这么不配合,他简直游不动。   他在水里大声吼:“詹玉, 你再这样,我就松手了!”   詹玉被水呛得开不了口,但她依然在挣扎,用行动告诉黄大龙,我不听你的,你让我去死。   黄大龙见她不听劝,又不能真松手让她往下沉, 只得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带着詹玉往河边游。   好在这条河的水流并不湍急,也算不上深,从河中间到河边不过十来米远。   黄大龙救詹玉费劲儿,詹玉那么在河里挣扎也费劲,到后面她也挣不动了,黄大龙终于带着詹玉游到岸边,岸上的人帮忙把他们都拖了上来。两人都趴在河岸上喘气儿,詹玉吐了不少水出来。   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住在河边,或者是经过的人,不少都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其中就有詹玉师傅画店的人。他们当然是认识黄大龙的,看到他跟詹玉都趴在河边喘气,又听周围的人说刚才他们两人在桥上争吵,然后詹玉就跳河了,于是他们就认为这一定是黄大龙欺负了詹玉,詹玉才跳河的。   有画店的画工就跑去找到詹玉的师傅,同时也是画店的掌柜崔文轩说了。   崔文轩跟詹玉的爹是很好的朋友,詹玉能够跟崔文轩学画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崔文轩听了手底下的画工说了这情况,马上就带着人到河边来了。   他亲自去把詹玉扶起来,然后问她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要跳河。   詹玉抹着脸上的水,抽抽搭搭地低声说:“黄大龙欺负我。”   崔文轩忙问:“黄大龙怎么欺负你了?”   没想到,詹玉却不说了,只是哭。   她这样子,当然是极度容易使人误会,认为詹玉嘴巴里说的“欺负”是那种“欺负”。   崔文轩就这样认为,他觉得应该是詹玉这个徒弟被黄大龙这个已婚男人勾引,或者强迫詹玉做了那种不耻的事情,而发生了这种事情,詹玉觉得羞耻,所以就跳河自杀……   这么一想,崔文轩极度愤怒,随即让手底下的画工和徒弟把黄大龙架起来,先带去画店,然后又派人去通知詹玉的爹来画店。   黄大龙还在喘气呢,他也听到了詹玉说的那容易让人误解的话,立刻怒了,大声质问詹玉:“你说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詹玉,做人要讲良心!”   詹玉低着头哭,哭得梨花带雨,没有回应黄大龙的质问。   周围的人见状就开始起哄,说黄大龙是斯文败类,人家詹玉还是没嫁的姑娘,他这么做是毁人家一辈子,不能轻饶了他。   更有人说黄大龙前段日子才从县上的警察局回来,可见他就是一个不规矩的人,不然县上的警察不会来抓他等等。   于是就有人在崔文轩手下的画工把黄大龙架起来的时候,上前来吐他口水,还有人上来打他。   黄大龙躲闪着,大声说自己没有做他们想的那种事,他没有欺负詹玉,相反,詹玉跳河,他跳下去救起来了他。   但是,没人信他,因为詹玉是本镇的人,詹家药铺也是存在这镇上好几十年了。   从河边到崔文轩的画店短短二百多米的距离,黄大龙就被那些围观的人打得鼻青脸肿,鼻血直流。   他现在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好心肠地跳下去救詹玉,要是不救她,现在就不会惹得一身骚。   然而,更让他后悔的是,他没想到詹玉是这样的人。   从前,詹玉在他印象里是个知书达礼,有才华,又漂亮的姑娘。   他认为像是詹玉这样的姑娘在他们这样的乡下简直是少见的明珠,比那些平常的姑娘们强多了,甚至他觉得比自己的妻子阮秀还要强些。   但现在,他觉得詹玉是个偏执得可怕的女人,只因为自己明确拒绝了再和她往来,她就要跳河轻生。   而且,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要跟她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暗示,也从来把她当成一个有共同爱好的朋友。   可詹玉不这么想。   黄大龙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才会这样大意,他想起了妻子阮秀说的话,自己没有避嫌,会让别人误会。现在不是误会了是什么?更可怕的是,詹玉竟然引导别人故意误会自己,这下子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他后悔得不行,今天就不该跟詹玉出来,要是自己借着进屋换衣服的借口不出来,现在就不会祸事临头了。   崔文轩看着周围的人对黄大龙动手,并没有出言阻止,因为他相信了詹玉的话,认为黄大龙竟然对自己的徒弟做出来了让人不齿的事情,害得自己的徒弟差点儿死了,那么黄大龙现在遭遇的这一切都是活该。   他走在后面,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搭在詹玉身上,不断劝慰着詹玉,让她别哭了,说自己这个师傅一定会为她做主,讨回公道的。   黄大龙被崔文轩手下的画工和徒弟们架着押进了崔家画店,他们把他带到后院的一棵乌桕树下,用绳子捆在树干上,等着师傅崔文轩来处置黄大龙。   崔文轩带着詹玉进了画店之后,叫来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叫她们带詹玉去换衣服,再熬上些姜汤给詹玉喝了祛寒。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掉进河里,河水还是凉。   他妻子便去熬姜汤,他女儿带着詹玉上楼去换衣服。   崔文轩这才走进了后院,他一直走到黄大龙身前站住,怒视着黄大龙,骂他是畜生。   他说詹玉对黄大龙如兄长,可黄大龙这个已婚男人却毁人清白,简直是该死! ☆、第59章   东河村里有村民恰巧当天在镇子上,全程目睹了黄大龙跳河去救詹玉, 后来把詹玉救上岸之后, 詹玉指认黄大龙欺负她, 然后詹玉的师傅, 也就是崔家画店的店主崔文轩让手底下的画工和学徒, 把黄大龙架着去了詹家画店里面。   那村民说黄大龙一路挨了不少打, 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直流,看起来很惨。   他让黄家人赶紧去一趟镇子里,就怕黄大龙出事。   黄家裕两口子一听就慌了神, 说这可咋办啊。   而且,他们两个看向阮秀的目光都充满了歉意,特别是黄家裕更是跺着脚说大龙怎么如此混账, 不知道妻子阿秀怀着身孕吗?怎么跟外面的女孩子不清不楚的, 现在弄出事情来了, 这就去镇子上把他给揪回来,好好教训他一顿。   他虽然这样骂大儿子, 可心里还是担心他,就进屋子里去拿钱,把家里的几百块现大洋都带上了。   黄家裕想着带钱去跟詹家私了,要是真有大龙欺负人家女儿的事情的话。   不过,他觉得凭借自己对儿子的了解,儿子是不可能做出那种混账的事情的。   黄刘氏生怕这件事情气着阮秀,一个劲儿在旁边开导她, 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自己儿子大龙绝对不是那种人,她让阮秀千万别生气,她这就跟老伴儿一起去镇子上,看到底是什么回事。   阮秀一开始听到什么詹玉跳河,指认丈夫欺负了她的话时,也是半信半疑丈夫真做出了那种事情。   不过,后来她听到来报信的村民说黄大龙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很惨后,就不太相信丈夫欺负了詹玉。   因为她认为要是她是詹玉,处在她那个位置,要是真喜欢黄大龙,弄出这一出的话,不过是想逼迫黄大龙离开自己,跟她在一起。   要是她真心喜欢黄大龙,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龙被打,不出声阻止。   她这样做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报复大龙,估计是大龙没答应她的要求,她就寻死寻活地跳河,结果跳下河去被大龙救起来了,大龙还是没个说法。   到底詹玉还是不够爱大龙啊,要是她真爱大龙,就舍不得他被打得那么惨。   黄家裕拿了钱出来,就想去镇子上,结果阮秀说她也要去,而且她想去跟祖父和父亲说声,让阮家人也跟着去,人多力量大,那样才比较容易把黄大龙救出来。   “你,你不怕回去说了这事,觉得丢人吗?”黄刘氏一听就赶忙问。   阮秀默了默,说:“……娘,我不怕,因为我觉着这事情的确有蹊跷,我相信大龙不会做那种事情。”   “好!你真是我们黄家的好媳妇!”两口子互望彼此一眼,感动地说,“那我们陪你一起去你娘家吧。”   阮秀:“好。”   黄家裕两口子留下黄小莲看家,接着陪着阮秀去了阮家。   阮秀回家见了祖父和父母,把黄大龙在镇子上出了什么事,都是个什么情况说了一遍,她坚持说自己相信黄大龙是被人陷害的,他绝对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有了她的这一番保证,阮家人就相信了黄大龙的确是被人陷害的,阮老爷子决定亲自带着儿孙们跟黄家人一起去镇子上把大龙给解救出来。   于是一行人坐着两辆骡子车去了九亭镇,找到了崔家画店。   阮老爷子带着众人直接走进了崔家画店的后院,那个时候詹家药铺的掌柜詹利仁和他的长子詹长辉也在那里。   黄大龙又被他们扇了几巴掌,踢了几脚,他满脸是血,还是不承认自己欺负了詹玉。   詹长辉挽起袖子,打算上去再给黄大龙几拳,替妹妹出气时,阮老爷子带着阮家人和黄家裕两口子,以及阮秀赶到了。   阮老爷子大叫一声:“住手!”   詹长辉本来都举起了拳头,听到阮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吼声后吓了一跳,那拳头果真没有打下去。   阮平跑上前去推开了举起拳头的詹长辉。   詹利仁就问阮老爷子等人是什么人,怎么敢跑来管闲事,他说树上绑着的人是欺负了他女儿的好色之徒,绝对不能轻饶了他。   阮老爷子自报家门之后,指着黄大龙说:“那是我孙女婿,他的人品是什么样,我再明白不过,他绝对不会做出欺负你女儿的事情,这里面绝对是有误会。”   “误会,你们怎么证明这是个误会?”詹利仁大声问。   这时候阮秀走了出来,她说:“很好证明,你们这就去找个接生婆来,咱们这里的女人都进一个屋子去看着接生婆检查,要是接生婆检查出来你女儿不是完璧之身,那么我们这些人就立即离开崔家画店,我丈夫随便你怎么处置,我们绝对不管,之后,我会跟他离婚,让他对詹玉负责。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叫接生婆来替詹玉验身?”   “这……”詹利仁听了阮秀的话,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办法,他本想上楼去问一问女儿到底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又怕自己在阮家人和黄家人跟前露怯,人家会抓住这把柄,说他跟女儿两人沟通陷害黄大龙。   于是,他就让人去请了镇上一个有名的坐了二十几年接生婆的女人来,让她还有阮秀,黄刘氏,以及他妻子等人一起去了二楼,找到女儿詹玉,让接生婆给她验身。   詹玉在崔家画店的二楼上躺着正在那里生闷气,没料到屋子里一下子涌进来七八个女人,其中还有阮秀。   接生婆要詹玉脱了裤子检查,说这是她爹的要求,要是她不同意,就说明她冤枉了黄大龙。   詹玉本来就是说谎陷害黄大龙,她当然不敢给接生婆验身。   见此情形,上楼来的女人们都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下去告诉了在底下等着的男人们,说詹玉不肯给接生婆验身,可见她说的都是谎话,黄大龙是被冤枉的。   詹利仁听了跑上去亲自问了詹玉,看到詹玉吞吞吐吐,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这下子他也全明白了,果然跟那些女人说的一样,女儿是在诬陷人家黄大龙。   他甩了女儿一耳光之后,咚咚咚地下了楼,让人把绑在树上的黄大龙解下来,接着向他,还有阮家人和黄家人道歉。并说,他愿意向黄大龙赔礼道歉,赔钱,总之,都是他女儿不对,还说他会好好收拾她,请众人原谅女儿年轻不懂事等等。   黄大龙没有要詹家赔偿的药材和钱,他只说了一句话,让詹利仁带给他女儿詹玉,惟愿从来不认识她,以后也永不相见。   阮秀扶着他出了崔家画店,他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黄大龙不让阮秀扶,而是把手放在阮秀的肩上揽着她,他们静静地走着,什么都没说。   夕阳西下,身后的九亭镇越来越远,前面的家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本的主线剧情完了。看你们有没有什么番外想看,要看的留评,我抽空写。   没有要看的,就此完结了。   谢谢大家支持!   还是恳求能够收藏一个作者专栏,么么哒! 本书由 melincy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