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伪装爱你 整理 女生小说下载www.jjxsw.com---久久小说下载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嫡女世子妃 作者:林久欢 【文案】   一个穿越女,屁事不会,唯一优点是很适应环境。   跟在太后身边学了八年权谋,看了八年宫斗。   虐自家王府后院女人,巩固弟弟世子位置,给庶姐挑老公。   偶尔还要进宫跟太后尽孝,跟周皇后聊天,跟长公主狼狈为奸。   生活好累,什么时候能嫁人? 本书标签:宅斗 ==============   ☆、楔子   京城繁华,各地寒窗学子无不是奔着朝堂上那一亩三分地去的。   同样,后宫也成了无数女人趋之若鹜所在。   今上十五岁荣登大宝,二十三年过去,唯一充实的估计就是后宫。   偶尔户部尚书李大人关上门在家里跟夫人感叹一句,若是国库也能跟今上后宫一样充实,他们整个部的大小官员,也不必都成了苦瓜脸,整日唉声叹气的。李夫人啐他一声,盘算着自家女儿也到了年纪,可不能送入宫,改明儿还是早早的跟亲家商议一下,亲事一日不定,她心里就不安。   不怪李夫人想得多,今上纳臣子家的闺女为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前各家都恨不得给自家女儿身上贴金,好谋亲事,动辄就是“素有才名”、“端庄大方”、“诗画斐然”。   自从皇帝展现出了对臣子闺女的兴趣,在朝为官家中有闺女的臣子明显分为三派,清流类似于李大人夫妻,恨不得把闺女藏的严严实实,另一派则一心奔着做不正经的国丈。还有一派人,他们是多年的世家贵族,皇上伸手也伸不到他们家里,所以很是放心。   这些人,聪明些的也都不愿意自己闺女进宫。   要谋后位,周皇后虽然身体弱了点,但出身尊贵,百来年的世家大族嫡女,父兄都是朝中颇有名望的大臣,一子一女傍身,只要她不咽气,地位固若金汤。   要说受宠,除了冠宠后宫的贺贵妃,艳绝群芳的罗氏姐妹,清如水莲的何昭仪,善于骑射的王充媛,这群女人各有所长,不擅心计城府不深的早就被大浪淘沙,淘到宫里不知道哪个角落了,剩下的哪一个好相与!   后宫,等闲人是动不得的,前朝后宫紧密的很,试想,人家爹在朝廷上是一品二品的大员,闺女在后宫只陪皇帝睡觉没个名分,不合适。   是以,今上后宫内,皇后四妃九嫔都满了,婕妤、美人甚多,更别提才人宝林之流了。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也只有宣帝时后宫,被称为“才人遍地走,宝林不如狗”。   这话出自景豫郡主之口,后被载入野史流传下来。   野史撰写人记下这句话的时候,正是新帝登基,给宣帝拟定谥号之时。朝中不少大臣反对“宣”为谥号,宣本是好意,可前朝谥号为宣的皇帝,无一例外昏庸不堪。景豫郡主正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她这句话被有心人编排出来,新帝非但没怪罪她大逆不道,反而称赞景豫郡主真性情,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如此。由此也被后人议论新帝与宣帝父子之情淡薄,进而引发了一系列揣摩猜测,认为正史记载不实,天家父子感情怎么会真正和睦,野史记的更加可信。   当然,如今的景豫郡主,只不过是宗室王爷之女,生母早逝,亲弟年幼,刚穿越而来,被养在宫中,活的每时每秒都战战兢兢。她原本以为这辈子还不知有多少艰难,只想着保命,谁又想得到日后会有权势滔天。   ------题外话------   小仙女聚集地573552654   欢迎大家加群玩,评论和群员送潇湘币,么么哒,感恩收藏   ☆、第一章、回府   要让朱承瑾说自己穿越而来的遭遇,她只能说出四个字——柳暗花明。   若论家世,除了公主,谁也没她更强硬了。   她父王,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兄弟,瑞亲王。   她母妃,簪缨世族沈家出的嫡女,太后亲自挑选的亲王妃。   朱承瑾这边一穿越,那边就有郡主的头衔等着,身为王府嫡女,她原本一点心思也不用费,只等旁人来巴结逢迎就足够了。   只可惜瑞亲王妃生她弟弟朱承儒时出了意外,古代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过鬼门关,何况沈氏身子一向不太康健,留下幼女和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就撒手人寰。沈氏早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挨过这场生产,尽力为一双儿女铺好前程。   原因无他,瑞亲王和今上不愧是亲兄弟,后院莺莺燕燕多得数不清,丁侧妃和两个庶妃身下都有儿子,占着端亲王嫡子女名分的朱承瑾朱承儒姐弟,必然是她们眼中钉肉中刺。   沈氏最后的依仗就是太后,她是太后小儿媳,更是亲外甥女,她这边咽气,太后那边就把朱承瑾姐弟二人接进了宫,养在膝下。   一养,就养了八年。   瑞亲王也曾进宫表示想将孩子接回王府,皆被自家老娘一句——“整顿好你那后院,再来同哀家说话!”给堵了回去。   久而久之,也就不提接二人回府这档子事了,知子莫若母,普天之下最了解瑞王的绝对不是他那些解语花,而是太后。这越拦着,瑞王越爱往太后这跑,远香近臭,王府那么多庶子庶女瑞王不上心,对在宫里的嫡子嫡女,倒是二十四孝老爹一样,定时两三天看望一次。   太后对瑞王没什么太大的指望,大儿子是皇帝了,小儿子游手好闲也比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好。只不过这哥俩儿,后院都乱的不行。后宫还行,皇后周氏坐镇,皇帝虽然宠着贵妃贺氏,也不会给发妻没脸。   而自从瑞王妃沈晴时去了之后,瑞王府一天比一天乱,拈酸吃醋,大事小事不断。   最为可恨的是太后不过在瑞王入宫时提了一句,魏国公家嫡女不错,还没下明旨指给瑞王当继室,魏国公嫡女第二天就被毁了容,吓的魏国公夫人六七十岁拄着拐杖在太后的寿康宫里哭天抹泪,哭自家闺女没福分。   这哪是哭自家闺女没福分,这分明是哭太后不给做主就是要寒了老臣的心啊!   太后憋着气好言安慰一通,赏赐一大堆珠宝药膏给魏国公府的嫡小姐,又劳心劳力给她挑了个才干出挑的夫婿,这才压下此事。   伴随太后赐婚,瑞王府同时病逝了一个庶妃。   打那之后,太后也不愿意多管小儿子续弦的事儿了,留着后院那群女人,不过是给孙女日后做个磨刀石。   太后正捶桌,身边奴才回禀,瑞王又来了,听闻您午睡还没起,正跟景豫郡主说话呢。   “让他们父女说会儿话吧,哀家年纪大了,精神不济。”   “奴才明白了。”   如同太后设想的一样,她亲自培养出的朱承瑾很符合瑞王心中完美的女儿形象。   可这培养中,朱承瑾吃了多少苦,不足为外人道。她不算顶尖聪明,不算最会讨好人,但是唯一的好处就是迅速适应环境。   老奸巨猾如太后,也猜不到接进宫的五岁孙女体内,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成人灵魂。   朱承瑾每每回想前世,总会轻叹一声,她不会寻死觅活的想回现代,也不觉得古代生活艰苦。死了一次,有幸穿越,还是个郡主,这真是上天赐的一场梦。   瑞王正闷头跟朱承瑾商量,怎么将她接回府住一段时间。他跟皇帝哥哥感情不错,又是个正儿八经没威胁的纨绔,说话没太多顾忌:“我琢磨着将你们姐弟二人接回去,总不能一直待在宫里。”虽说养在太后跟前是尊贵,可朱承瑾眼瞅着没几年就要到嫁人的年纪了,从宫里出嫁?瑞王觉着,自己也没那么不靠谱。   朱承瑾道:“我也正要跟父王说这事儿,”端过茶杯喝了一口,白皙腕间水玉镯子映着碧绿瓷杯,十分赏心悦目,“我倒没什么,除了不能日日跟父王请安,其他一应,断没有委屈的。”   朱承儒早已在五六岁就被送进了弘文馆,和周皇后所出的太子一起搭伴儿读书。如今一两年下来,颇见成效。瑞王对这个嫡子,也抱有很大期望。   瑞王见女儿跟自己一个想法,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一双子女打包揣回家,赶紧表示自己的慈父之心:“你原来住的院子和你弟弟的院子我早已吩咐他们准备好了,先回去看看,有什么缺的只管找父王要。”   太后是真心疼爱朱承瑾,但凡有贡上来的布匹首饰,都赐给孙女,她从不缺什么,回到府里更不会缺。今日她见瑞王,只是闲话家常,挑了一件淡雅的月华裙,腰间每褶一色,清浅描绘更见工艺。风动如月华,衬得不过十四岁的朱承瑾竟有出尘绝俗之颜色。   瑞王满心欢喜等着带他俩回府,却被女儿打击的不行,朱承瑾道:“待会儿我去跟皇祖母说,三日之后父王接我回府。儒儿太小,若是跟我一起回去,我只怕顾不上他,委屈他再跟父王分离一些日子吧。”   瑞王被堵的心口发涩,干巴巴道:“府里,倒也没那么乱……”   这话透着一股心虚,朱承瑾眉梢挑了挑,并不拆穿,她说的正大光明——我跟您回去是照顾咱们父女情,但是我信不过你那群小妾。这话说出来反而伤到瑞王颜面,她道:“左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必急在这几天。”   瑞王本就不是严厉肃穆的性格,听了女儿这么说,觉得也没什么不妥。父女二人欢欢喜喜定下了回去的日子,给瑞王府众人扔下了一颗炸弹。   ——郡主要回来了。   ☆、第二章、丁侧妃   王府里没正妃,本来这些侧妃庶妃侍妾和一些没名分的通房不必每日请安立规矩,架不住丁侧妃得宠势大,沈王妃故去,府里俨然成了丁氏的天下。   梁庶妃坐在丁侧妃下首,长相颇为艳丽,只是眉间几分势利将整个人变得媚俗起来。她此刻正恭维着丁侧妃,府里谁不知道,她这庶妃的位子全依靠沈王妃才得来。她原本是沈王妃表妹,被家中送进王府,沈王妃心善,她生下两个庶女后便将她提为庶妃。如今沈王妃死了,她自然要换个人巴结。她捧了一通丁侧妃,斟酌着开口:“明日,听闻郡主就回来了,记得郡主小时候便出落得玉雪聪明,这么些年过去,不知道如今……”是不是更难伺候了。想到这,她看了看上座毫无反应的丁侧妃,又将目光移到程庶妃身上。   程庶妃温柔似水,笑意也令人如沐春风,开口便是带着南腔吴侬软语的绵长,“妾入府时间短,还未有幸见过郡主。”言下之意,看我我也不知道。   “郡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管不了太多的事儿。”丁侧妃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一个小丫头片子,别说管家了,她父王宠谁,愿意跟谁睡,她管得着吗。   梁,程二人诺诺称是,看出丁侧妃对这事毫无兴趣,赶紧换了个话题逢迎起来。   这一晚,丁侧妃睡得安稳,其他人各怀心思,颇有些辗转难眠。   不管他们如何翻来覆去的琢磨朱承瑾这个人,第二天一大早,都要起来梳妆打扮好了,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等郡主回府。   这一等,就从天刚亮等到日头正中。   丁侧妃打发几次人去宫里问,回来都说,太后娘娘舍不得郡主,正说话呢。她冷笑一声,刚回来就摆谱给谁看呢,一扭身回屋该吃吃该睡睡。   其他人没这么大的胆子,只得继续站在垂花门前,顶着六月如火烈日。梁庶妃只觉得脸颊通红,暗中掐了小闺女一把,年仅三岁的小女孩儿说也说不出,只哭个不停,梁庶妃赶紧一脸的疼惜关切:“程妹妹,我这两个闺女身子弱,劳你多挂心了。”也走了。   程庶妃一手搂着儿子,一手牵着闺女,微微欠身,“哪称得上劳烦,这是妹妹应当的。”她的一对龙凤双生,比梁庶妃小女儿仅大了一岁。   眼见平日得宠的侍妾都借口身体不适回屋歇着了,程庶妃身旁大丫鬟红袖道:“主子,您也进屋吧,王爷出宫了定然会有人回禀的,您这儿巴巴等着,谁又体谅您呢?”   程庶妃神情平淡无波,丝毫没有疲惫怨恨,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柔声道:“胡说什么,在这伺候王爷和郡主回府,本就是我该做的。”她要的不是体谅。   丁侧妃跋扈,梁庶妃愚蠢,更能衬出她谦恭温顺,知情识趣。   太后敢让郡主回府,还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后手。难不成这些人还觉得有王爷的宠爱就能万事大吉,且看丁侧妃,背后拈酸吃醋到处给别人下绊子,在王爷面前搬弄是非,她们这些人哪一个没吃过丁侧妃明面暗地里的招数,王爷并非全然不知,可他就是护着丁侧妃,真是让她们有口难言!可丁侧妃,得宠这十多年,不仍旧是个侧妃吗?   嫡庶之别,平日在王府看着不大,是因为她们都是妾,她们儿女都是庶出!侧妃,庶妃,侍妾,又能如何!   程庶妃主仆话音刚落,打探的人急忙回禀——王爷带着郡主已经出宫门了!   顾不上自己的小心思,程庶妃一迭声吩咐下去:“红袖你去厨房,吩咐他们准备午膳,前些日子王爷叮嘱,郡主偏爱甜软的。添香,你亲自去请梁姐姐过来,要快。煮酒,去将孙氏,李氏叫来。”转过头,看了看还一直等着,不甚得宠的侍妾们,“诸位妹妹稍等,我去请丁姐姐。”   梁庶妃的院子离得远些,过来时还有些气喘,而离的最近的丁侧妃,在梁庶妃等人都站好了后才搭着丫鬟的手,施施然缓步走来,站在最前头,王爷一进门,必然第一个看到她。这套把戏她玩惯了,慵懒扶了扶鬓角簪的鲜花,丁侧妃笑的成竹在胸。   梁庶妃暗地里撇了撇嘴,不甘示弱的站到了丁侧妃身后,看向门外,简直是望眼欲穿。   王爷没等来,先来的是宫里的赏赐和郡主的行李,一箱箱的搬进朱承瑾要住的福熙院内。   丁侧妃倒还好,她冠宠王府,好东西也见过不少。程庶妃淡然之下也隐藏不了些许吃惊,唯有最爱财的梁庶妃,眼都要红了。   就是因为那盆最惹眼的多宝琉璃树。小树不高,通体琉璃打造,树梢上却坠的各式各样稀奇珍宝,玛瑙珍珠铺在盆底,上等的玉雕作片片叶子,果实更是拿一颗颗红宝石代替,几乎晃花了人眼。   庶出的小姐,年纪小的侍妾,都忍不住低声交谈起来,谈论这位还未见面的郡主,好大的气派!   捧着金银珠宝盘子进进出出的宫女侍从,倒不那么显眼了。   梁庶妃只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珍宝送进福熙阁,宫女空手出去,没多会儿又端一盘进来,早已从嫉恨变成了敬羡。   丁侧妃身边的小丫鬟匆匆跑回来,她刚被丁侧妃派遣去打探王爷到哪儿了,如今王爷已经进了大门,不多时就要到这,她赶紧挤开进出的宫女,来给丁侧妃使了个眼色。   丁侧妃薄唇微勾,嗓音娇美慵懒,含着威势扫视一圈侍妾们:“趁着王爷还没回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先嘱咐各位妹妹几句,郡主乃是王爷的嫡女,是你们的主子。这话呢,你们回去也跟自己身边的丫鬟仆从交代好了,日后府里若是有人怠慢郡主,不需王爷发话,我第一个不饶你们!”   丁侧妃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就听得一道清亮少女声音:“父王,我久闻丁侧妃是个聪明人,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如此。”一听便是景豫郡主。   想要的效果达到了,丁侧妃尚未来得及开心,就被接下来的话狠狠扇了一巴掌,朱承瑾接着道:“知道父王接我回府,拿捏着时间训话,既让父王您记得她慈爱,也让女儿体会到了她一片苦心,不光聪明,还好大的威风,本是父王的后院训话,你却当着太后遣来送赏赐的宫娥面前不知收敛,狂妄至极!”随着话语一起进来的,除了脸上带着几分不虞的瑞王,还有朱承瑾。   ☆、第三章、来日方长 一个穿越女,屁事不会,唯一好处是很适应环境。  跟在太后身边学了八年权谋,看了八年宫斗。  虐自家王府后院女人,巩固弟弟世子位置,给庶姐挑老公。  偶尔还要进宫跟太后尽孝,跟周皇后聊天,跟长公主狼狈为奸。  生活好累,什么时候能嫁人?   ☆、第四章、暗斗   朱承瑾是佩服丁侧妃的,她不愧得宠多年,再出现在膳厅里时,真是做到了“宠辱不惊”四个字。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给王爷和郡主请安。   瑞王此人,纨绔,风流,也心软。几日见一次的闺女,他疼,十多年的宠妾,即使有些不满,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再加上丁侧妃此时谦卑的比起程庶妃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妾身愚笨,见识浅薄,只顾着管理后院,想的不如郡主周全,多亏郡主教导,妾身才没惹下乱子。”把自己踩点说话的事摘得一干二净,只说不该在宫娥面前训斥后院。“只是万望郡主别因此而误解妾身一片赤诚之心。”她一向以王府女主人自居,瞧不起那些庶妃,如今这个小郡主面前,她们却都是一模一样的低贱!不施脂粉,眉目含情,愧疚的看了一眼朱承瑾,这一幕正看进瑞王眼里。   朱承瑾端坐瑞王身边,看她这幅做派,道:“侧妃娘娘也别这么说,我离府这几年,府里庶务你打理的很好,皇室规矩,你不了解,情有可原。”面上安慰,实际意思却是,你学不着正妃需要学的规矩。   瑞王道:“丁侧妃这些年的确是辛苦了,坐吧,”肯定一下爱妾,“瑾儿也是,宫内规矩严,如今回家了就好了。”再心疼一下闺女。   丁侧妃携着众人落座,瑞王目光扫过自己一群庶女,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女儿,唯有朱承瑾最像他。其他女儿,要么骄纵,要么婉约,身上都缺了端庄大度,处事不惊。   他这是完全忘了朱承瑾自幼由太后教导,周皇后教育昭华长公主时也带着朱承瑾旁听,这才养出华贵的景豫郡主。把功劳完全归为“像我”两个字上的瑞王,很是满意。   瑞王府规矩一向不严,梁庶妃大女儿朱承涟长的玉雪可爱,姐妹里排行第五,满脸娇憨,“六妹妹,怎么不见世子跟你一起回来?”   提起弟弟,朱承瑾一直淡淡的眉目也染上几分温柔,“儒儿在宫中进学,皇祖母舍不得他,多留他一些日子。”   梁庶妃没儿子,身下俩闺女,对世子之位没什么大心思。   二小姐朱承宛生母王氏原是沈王妃身边侍女,对朱承瑾姐弟一直恭敬有加,不同于朱承涟娇憨,朱承清懦弱,二小姐自有一份温婉通透,笑道:“前些日子还听父王提起,世子得了弘文馆先生称赞。”目光中透露着点点追忆,“当年世子尚在襁褓中,郡主离府之时,还赠了我一盆海棠,约我日后花开共赏,谁知一别竟然这么久。”   朱承瑾偏过头看她,头上赤金凤尾玛瑙流苏随着动作摇摇晃晃,垂在白嫩脸颊边,隐约可见微笑时的梨涡,“宛姐姐与我生疏了,我记得当年母妃偏爱花草,院子里常年花团锦簇。”   瑞王忙接话:“如今也是,你离府之后,我让丁氏派了专人去侍弄阿晴留下的那些花草。”   阿晴,沈王妃沈晴时。   瑞王同沈王妃少年夫妻,纵使风流,嫡妻总是不一样的。何况沈氏相貌气质都是绝佳,更知情解意,能操持后院,外交宗室妇人,还能进宫安抚太后,与周皇后聊天解闷。后院这群女人,和沈晴时差的何止是嫡妻妾室的身份。   沈家簪缨世族,又是太后和先瑞亲王妃的母族,在朝为官的少,但是出了数位大儒。读书人,没有不崇敬沈家的。弘文馆的先生,看着朱承儒是沈家外孙,自然只有夸奖的份儿。   朱承瑾腰板为什么挺得这么直,宗室礼法撑着,沈家为后盾,她为何不能硬气!丁侧妃识相的装鹌鹑,听了瑞王的话也赶紧凑上来,“是,郡主放心,沈姐姐留下的东西分毫未动,吩咐人好生照料呢。”没敢多提,害怕被揪住小辫子发作。   朱承瑾出乎意料的很好说话,“父王有心,母妃若是知道了,定然也是欢喜的。”瑞王对沈王妃只有夫妻之情,沈王妃何尝不是如此,谁也别说谁无情,皇室不就这样。“我倒有个想法,平日我在宫里,像是姐妹间的聚会从未有过。趁着我回府了,后院那些花花草草正当季,女儿想着办个赏花会,邀请一些夫人小姐来府中聚会。”   瑞王后宅的事总是睁只眼闭只眼,更何况此等小事。真正欣喜的是那群庶女,眼看她们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是以往丁侧妃来来往往都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嫡妻,她们的手帕交都是同样的庶出的小姐。若是有哪家太太或是宗室王妃夸赞,她们日后亲事更好谋划。   如二小姐朱承宛,正可以借此表现一番。她明白这是郡主的善意,和朱承瑾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而笑。   丁侧妃笑道:“郡主想法极好,妾身待会儿去给诸位太太下王府的请帖,林尚书家夫人与我熟识,至于宗室里,总要请位身份贵重的人来。”即使不着粉黛,美目流转也有十分风韵,艳光逼人。“妾身姑母乃是安国公夫人,不妨请她来。”   瑞王不置可否:“安国公夫人?倒也不是不行,这事是瑾儿提的,瑾儿觉得如何?”   她出的主意,让丁侧妃请自家人来出风头做人情?朱承瑾半撒娇半埋怨:“既然是女儿想的,自然要女儿来拿主意。”心道丁侧妃果然是个不消停的人,“安国公夫人那边,既然是侧妃娘娘姑母,就劳烦侧妃娘娘了,其他人,就以女儿名义邀请。”   至于接到王府侧妃的请帖,别人却接到王府郡主的请帖,安国公夫人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丁侧妃看着朱承瑾笑颜,恨不得把这丫头生吃了,小小年纪心眼儿忒多!罢了罢了,只要能请来姑母就行,这点细节且由他去。   这顿饭吃下来,丁侧妃看着父慈女孝,呕血都能呕三升。   殊不知朱承瑾看她和瑞王温柔小意眉目传情,也是恶心的想吐。   ☆、第五章、安国公府   正如朱承瑾所料,安国公夫人着实丢了不小的脸。   丁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族,她能坐上安国公夫人的宝座,一是丁家女儿相貌都很出众,她也不例外,二是她今年刚三十,安国公都五十多了!她不过是个继室,安国公世子都快有她大了,为了儿子,安国公娶个身份高的继室反而不美。   她在安国公府,过的也是颇为坎坷,娘家其他人都没指望,只有一个庶出的侄女做了亲王侧妃,平日里来往也能让她有点底气。   可是这次她接到了侄女的请帖,安国公世子夫人,她名义上的儿媳接到的请帖,是景豫郡主发来的。她们这对“婆媳”本就不合,儿媳出身侯府,瞧不上她小家子气,这次更明里暗里嘲讽了一通。   “虽说瑞亲王府的丁侧妃是母亲的侄女,到底也要讲规矩。”是“母亲的侄女”,而不是安国公府的亲戚,世子夫人顾如云笑吟吟给安国公夫人倒水,“知道的,这是您侄女和您亲近,府外不知道的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国公府呢,一家人赴宴,倒让王府发了两张帖子。”   安国公夫人丁佩被小了六岁的儿媳妇这么挤兑,面色好看才有鬼。可她房里四个大丫鬟,两个都是安国公派来伺候的,时刻监视着,她只能跟儿媳妇暗地里过招:“侧妃娘娘打小跟我一起长大,虽说是姑侄,情分却更似姐妹。我最了解她,她直率惯了,在王府里又被王爷护着,总有些随性而为,不周全的地方还要如云你多多担待。”这话让顾如云心底冷笑一声,话里话外一个意思,丁侧妃在王府得宠。   顾如云蹙着眉头,道:“且不说瑞亲王身份尊贵,丁侧妃又和您亲近,怎么也轮不到儿媳担待,母亲这话让儿媳惶恐。”十足的低姿态。   丁佩心道又来了,这个儿媳妇,只要她说些不中听的话,顾如云只作出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说。没心情同她虚与委蛇,丁佩甩出的话硬邦邦的:“我身子有些不适,想休息一会儿。”   顾如云闻言利落起身,拿着手帕按了按眼角,“都是儿媳的错,还望母亲保重身体,儿媳这就回去为母亲诵经祈福。”说着红了眼圈,出门的时候府内下人皆是脑补了一出二十四孝好儿媳被恶婆婆欺压的场面。   丁佩把安国公送来的两个丫鬟遣了出去,留下自己人,道:“不知道国公爷怎么给世子挑了这么个蛇蝎毒妇!生来就是克我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几日赏花会,我的身份乃是宗室命妇中最高,若是她去了,我定会束手束脚。”丁佩嫁进府里十多年,大女儿十二,也能相看人家了,小儿子五岁,为娘的自然要谋划一份好前程来。   她原先的心腹丫鬟已经到了嫁人年纪,许配给了府里副管事,新调来的叫夏荷,是她奶娘的闺女,惯有几分机灵劲儿。夏荷抿唇一笑,平凡面容带上一丝娇俏:“夫人,您不想让世子夫人去,不是简单的很?”   “我哪里斗的过她,”丁佩头发都要愁掉了,“虽说我是她婆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你瞧,我今日不过说了侄女的好话,她就给我来这一出!”   夏荷将刚才顾如云倒得那杯茶随手浇进了花盆,重新沏了一杯递给丁佩,轻声道:“夫人想左了,正如您所说,您是婆母,怎么不能名正言顺。刚才世子夫人不是要给夫人诵经祈福吗,眼看着先国公夫人祭日就要到了,何不让世子夫人也给先夫人抄上几册经文,以全孝心。”   顾如云听夏荷传话时候,微微一笑,道:“母亲就算不吩咐下来,按例我也是要抄的,今年多抄这几本也无妨。”抄出这几册经文来,要沐浴更衣,焚香静心,一笔一划的抄,哪里还有功夫做别的事。再者说,抄经途中去参加热闹的赏花会,与她名声也不好,丁佩可不像能想出这主意的人。“既如此,待会儿我就将郡主的邀约推了,这几日专心抄经,还要请母亲在郡主面前为我解释一番。”   夏荷恭敬敛身,“奴婢一定为世子夫人将话带到。”   顾如云看着夏荷走远,这次赏花会她本就不准备去,没丁佩插手她就装病,有了这事更方便。她要借着丁佩出去的时候在府中谋划,使安国公和丁佩嫌隙更深!   “来人,伺候我沐浴,拿些浅淡衣服来,”顾如云轻抚小腹,满目温情,“吩咐他们这几日膳食素净些,备好笔墨纸砚。”   ☆、第六章、诉苦   “姑母可算来了!”丁侧妃和安国公夫人丁佩一见面,就迫不及待诉起苦,“您是不知道,郡主年纪小,折腾人的主意却多。就说平日,那些庶妃侍妾,都要到我面前立规矩,可郡主回来后,非说这于礼不合,她离府八年都是如此,怎么就不合了!”   “王爷准了?”丁佩自己一脑门子官司,还要跟丁侧妃凑一起,两人彼此出主意,都没什么好心思。   “可不是准了!这就算了,郡主还说,既然咱们这些人懂规矩懂礼数,就每逢初一十五,去先王妃院子里上柱香也算有心了。”丁侧妃憋了一肚子火,“姑母您说,沈晴时人都死了,我还得……还得……”   “真儿,真儿,噤声!”丁佩左右看了又看,赶紧喝止,一时情急连丁侧妃闺名都叫了出来。   丁真儿丁侧妃满不在乎道:“姑母放心,都是我身边体己人,还有一会儿赏花会就开始了,那些奴才都在院子里伺候着呢,没人听见。”   丁佩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咱们活人,何必跟个死人相争。就说我吧,外人看我风光,前面那位祭日,我还得执妾礼。”都不容易,“我的源儿,在国公爷心里,如何都比不上世子啊!”同是嫡出,继室不如原配。   丁真儿扬眉,心里想法脱口而出:“姑母,您也是太小心了!跟顾如云那种人斗什么,只要世子不得宠爱,国公府还不是姑母和源哥儿的!”同理,只要王府里碍眼的世子没了,只剩下一群庶子,她儿子可不就是独一无二的世子人选?   国公爷对丁佩半疑半防,她没丁侧妃这么大的野心——一开始有,也被顾如云几次折腾的有些淡了。劝道:“真儿,你可千万别做下错事。你如今得宠,是王爷面前第一得意人,将来你的冠哥儿前程王爷自然不会不闻不问。”   她这话并非没道理,可只要尝过被宠爱,追捧的滋味,丁侧妃怎么舍得让儿子朱承冠输给才八岁的朱承儒!反而笑话起丁佩:“我记得姑母刚嫁过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般胆小怕事。”那时候口口声声要掌控国公府,让儿子当世子的是谁哟。   丁佩这才逮着机会发泄:“当年,当年我也没料到顾如云这般难缠!各家宴会,她这个世子夫人反倒比我这个夫人还要受人追捧,我只要说一句话她不爱听了,立马就摆出一副丧气脸,国公爷都问我好几回了,肯定疑心我摆谱亏待了顾氏!就是我这掌家权,也不是我挣来的,是顾氏不要才给的我!”   顾如云刚进府的时候,国公爷就要夺她的权,顾氏推拒再三,国公爷这才让她继续管理府中庶务。   她小门小户出身,倒是看过婆婆怎么折腾儿媳,最狠心的,一剂汤药灌下去,只说是暴毙。可偌大国公府,她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顾如云娘家又是侯府,她纵然借个胆子,也不敢给顾如云下药。问侄女一句:“你掌控王府多年,可敢结果了郡主世子?”   丁侧妃无言,她也不敢,顶多吹吹枕边风,让王爷疏远世子。只有王爷对世子完全不在意,她下手才无所顾忌,如此看来,难于登天。   若朱承瑾知道丁侧妃的心思,恐怕能笑出声。   就算瑞王不喜欢世子,那又怎么样?但凡瑞王想立朱承冠为世子,不说别人,宫里太后皇上第一个要打死他。   先帝在时,宠爱贵妃之子,一直到驾崩的时候都没立当今皇上为太子。最终皇上能打败晟王登基,靠的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名分!   私心来说,皇上不见得喜欢太子,可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为江山社稷,他再宠爱妃嫔,也不会让庶子威胁到太子!   这时候瑞王敢说——“立我庶子当世子吧”就是拿着鞋底抽他哥大嘴巴呢。   就风流却不昏聩这一点上,皇上和瑞王同出一辙。但心软上,他们也同出一辙。做事不够绝对,都给了庶子和庶子生母留了一线希望,无上权柄面前,谁又能半点不动心?   丁侧妃为了显示自己姑母尊贵,特意多留着丁佩说了会儿话,才姗姗来迟。   各家夫人携着女儿纷纷前来和丁佩交谈,丁侧妃打眼一看,这次郡主邀请的人,比以往她邀请的多了何止一倍!   李尚书在清流中有贤名,他的夫人,她邀请多次,就没见李夫人来过一次。还有宗室里的康国公夫人,靖平侯府的人,这些人都和丁佩还有丁侧妃淡淡打了招呼,就继续围绕着朱承瑾说话了。   而朱承瑾坐在中央,华贵端庄,眉目微扬,微微笑的时候像极了沈王妃!更让丁侧妃心下厌烦。   丁佩热情的来到小圈子里,拉起朱承瑾双手,道:“刚才呀,我这侄女把郡主夸的天仙一样,我还不信,如今一见才知道她没胡说。”顺便让丁侧妃走进了众人视线。   朱承瑾抽回手,不甚热络道:“我常听丁侧妃提起她有位姑母,亏得她邀请您来,才算得见。”看了一眼丁佩,和丁侧妃站在一起更像姐妹,丁家果然出美人。看完了就闭嘴不说话了,仿佛真的对丁佩感兴趣许久,这次让丁侧妃请她来看看罢了。   你安国公夫人宁可接你当侧妃的侄女帖子,也不稀罕郡主的,吃瓜落了吧。在场人心里大多数都有一丝幸灾乐祸,谁让丁佩刚才就来了,宁愿跟丁侧妃闲聊也不愿跟她们在一起呢,还端着架子来的这么晚,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第七章、花会   康国公夫人笑道:“安国公夫人最是个贤惠人,平日里除了打理国公府就是照顾世子夫人,郡主好奇也情有可原,如今可算了了一桩心愿?”硬是把朱承瑾刚才的意思转成了对丁佩贤惠闻名已久的仰慕。   康国公在朝中不如安国公,但却是个老油条,看他这位夫人也知道,两面不得罪。   丁佩也知道侄女为什么难做了,这小郡主太难对付,偏偏身份在这,即使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郡主折煞我了。”看了一眼平日对她很巴结的宗室夫人。   那位宗室夫人来之前就和丁佩通好了气,立刻道:“夫人何必自谦,早就听闻您贤德美名,对了,怎么不见您家大小姐?”这是要引着丁佩说起安国公府大小姐,丁佩千娇万宠的闺女林念笙。   朱承瑾心道,这姑侄二人,都挺爱让别人出头,自己捡现成的好处。   丁佩果然接过了话头,笑道:“前些天,我从江南请了一位绣娘过来教家中女孩儿们,如今笙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正在家绣一扇屏风,说是要过些日子送给国公爷以贺生辰。”   “林大小姐真是贞静贤淑,”夸女子先夸品德,再说其他,“去年安国公府的花会上我见过一面,真是聪慧灵透的好孩子。”   人群中自然有人捧场:“也不知谁家有福气,能娶到您家大小姐。”   林念笙算是丁佩最骄傲的存在了,这个女儿长得像她,遗传了丁家人一向的美貌,头脑却像安国公,最要紧的是,她的女儿出身高贵,定然不会如同她跟侄女丁真儿一样做个继室或者妾!   一时间沸沸扬扬,居然全是称赞林大小姐的话。   这些夫人自然是要巴结丁佩的,郡主身份再怎么高,朝堂上也是丁点儿助力没有,安国公就不同了。   朱承瑾在宫中多年,皇后贵妃过招她都见识了不止一次,何况这等小伎俩。安国公夫人来了,她的风头定然要被抢走,朱承瑾抬手拢了拢耳边散落下来的发丝,玉手纤纤,她本就是十分姿色,平日里练就一副眉目淡然的模样,若不是丁侧妃领教过她那尖牙利嘴,此时也定会和李夫人发出同样的感慨。   李夫人轻声道:“郡主好姿仪,好涵养,太后娘娘果然是会调养人。”   外面称赞林念笙的声音再怎么大,朱承瑾这边的小圈子也丝毫不受影响。能坐在朱承瑾周围的,基本上都不需巴结丁佩,而又能看清楚,景豫郡主才是今日花会主角。   “李夫人谬赞,自从上次在寿康宫一别,我与夫人,有小半年没见了。”朱承瑾面对老熟人,态度更平和,“娴姐姐的婚事,定在了下个月初八?”   提起女儿的婚事,李夫人和未来亲家母,同坐在朱承瑾身边的晋南侯夫人相视一笑,慈母之情满腔,声音都柔上不少:“郡主费心惦记,是下月初八,诸事顺遂。”   “娴姐姐温婉贤良,皇祖母和皇后娘娘都是夸赞过的,我出宫前,皇祖母还问过我此事,本想一回府就邀夫人和娴姐姐过来,可家里事务繁多,耽搁下来。”朱承瑾不无惋惜。   这些人没几个不知道家里“事务繁多”的意思,李夫人自然表示理解。   她这小圈子和乐融融,丁佩自然不愿意看到,因为她看中的女婿人选,正是靖平侯家的世子。   靖平侯夫人听到林念笙的好处了吗?   听到了。   可人家愣是装过耳云烟,丁佩就差凑她耳边说女儿好话了,宗室夫人又得被指使上去问:“靖平侯夫人觉得如何?”   靖平侯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样:“好!我觉得好!”   丁佩赶紧问:“好在哪儿?”   靖平侯夫人转头赞赏李夫人:“刚才李姐姐夸郡主夸的真好!”   差点没把丁佩气的吐血!暗骂一句装傻充愣,愤愤的不搭理靖平侯夫人了。   朱承瑾倒暗笑,这位靖平侯夫人有趣,这种把丁佩活活噎死的手段,也不是傻人能有的。   丁佩正准备去找第二个目标——津北侯夫人说话,却看到津北侯夫人正拉着一个十五六岁姑娘的手正说话,那姑娘满面娇羞。正好奇是谁,朱承瑾主动为她解答了:“津北侯夫人与我二姐姐好生投缘,我二姐一来,都把我扔在一边儿了。”   津北侯夫人算起来,还是朱承瑾姨妈,为人大方爽快,“是啊,郡主不知道,我膝下三个儿子,就是没女儿缘,瞧着别人闺女都能把我给羡慕的不行。如今是天可怜见,让我认识了这么个好孩子!”说着,还将自己手腕上一对玉镯褪下来,硬是塞给了朱承宛。   她三个儿子,大儿子是要继承侯府的,娶妻自然要一看再看,再说了大儿子如今还在军中,一年后回来再成家也不急。二儿子今年也十七八了,该挑选起来。朱承宛是王府庶女,日后最低也必是个县君,与郡主世子的关系都不错,可不是最好的二儿媳人选?   朱承宛正推拒,朱承瑾笑了:“那您可得好好谢谢我,若不是我办的花会,您可见不着我二姐姐这么好的人。”   津北侯夫人亲手将镯子套在朱承宛腕上,这么一套,这门亲事不出意外,也就定下来了。   丁佩原以为这是给津北侯世子挑的老婆,心都停了一瞬,幸好丁侧妃在一旁拈酸:“宛丫头好本事,我说她不要我给她介绍的那门亲,原来攀上了郡主,要嫁给津北侯府的二公子。”   “二公子,对,二公子。”丁佩念叨一句,才放下心来。   丁侧妃抱怨:“我给她介绍的哪里差了……”   那边的朱承宛打从心底感激朱承瑾,瑞王不懂后院女人心思,丁侧妃做主,许配的那家人只是一个宗室里没落人家的二儿子,上有公婆嫡亲兄嫂,下有好几个庶弟庶妹,她差人打听了一下,这家人的日子全指望大儿媳的陪嫁,弄得大儿媳妇劳心劳力,不过二十多岁就过世。还没到一个月这家人就给嫡长子续了弦,娶得居然是个商贾之女。饶是朱承宛好脾气,也不由得说这家人想钱想疯了!她虽是庶女,却出身王府,有个商贾出身的嫂子,不说宗室,王府里这些姐妹张张嘴都能把人逼死!   可郡主要回府,丁侧妃一时没顾上她。   再有郡主授意牵绳拉线,她居然有这么一桩好姻缘等着。她推拒手镯时紧咬着下唇,差点丢脸的哭出来。   ☆、第八章、偃旗息鼓   朱承瑾丝毫不觉得插手姐妹亲事是一个闺阁姑娘不该做的,不该做的多了,她死了一次还不该穿越呢!   王府里这些庶出的姐妹,好歹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只要有心,总都有个不错的结局,怎么能由着丁侧妃糟蹋?   眼见津北侯夫人拉着朱承宛越说越投机,丝毫不给丁佩插嘴的机会,丁侧妃更不乐意了:“能得津北侯夫人的青眼,真是宛丫头的福气,虽说宛丫头生母……嗨,到底是咱们王府的女儿,一应教养都是不差的。”   朱承宛生母王氏如今也没个庶妃位子,不过是个侍妾。   丁佩闻弦歌而知雅意,毕竟津北侯世子是她看中的女婿之一,朱承宛若是日后成了女儿妯娌,比女儿在婆婆面前受宠怎么办?丁佩掩着唇,半是不忍半是慈悲,“这是宛丫头的运道,你偏扯到哪里去了?”   这姑侄二人一唱一和向来默契,没等津北侯夫人和朱承瑾开口,丁侧妃立马接道:“是,都是我这张嘴,大喜的日子非提这些个事儿,宛丫头生母,也是极为规矩的。”规矩的成了侍妾。   津北侯夫人硬是八风不动,她自然知道朱承宛母亲没个正经名分,可是王氏原是她妹妹身边体己人,能给王爷收房,如今又有朱承瑾面子在里面。王府侧妃庶妃怎么册封?不过是太后一句话的事罢了。郡主既然敢跟她提这事,总不会坑自己的亲姨妈,再者说了,她们津北侯府这几年原就太过高调,又有军权,姻亲方面,朱承宛身份也够,又不高调,又是皇亲。   津北侯夫人看朱承宛小脸一会儿由红转白,显然是忍着眼泪一言不发,虽说还有些欠缺,但是忍气功夫不错,挑二儿媳不能越过长媳,自然温婉点好。   津北侯夫人握着朱承宛的手紧了紧,笑的比丁佩更慈爱三分:“是啊,要不然就说有些事情是天注定吗,我一瞧这丫头啊心里就熨帖,亏得王爷把这孩子教的如此讨人喜欢。”   这叫一个绵里藏针,扎的丁侧妃浑身不舒服。她这时再说朱承宛不好?那就是承认王爷教导无方?说生母没名分,万一让王爷想起这茬儿给王氏封个庶妃怎么办?   丁佩也暗示侄女别再说了,想把话题再转回林念笙身上,问朱承瑾:“郡主在宫中,想必刺绣技巧更为高超,小女和群主差不多的年纪,我那闺女一手丹青不说绝妙,描个花花草草当绣样子总是行的,改日不妨让她描几个花样给郡主送来。”   “不必了,安国公夫人每次进宫,必去景福宫向贺贵妃请安。贵妃娘娘与您投缘,总是要留您说话的,是以我瞧着皇祖母或是皇后娘娘召见命妇,您来的倒少,不知道也不稀奇,我对刺绣一道向来不通,心拙手笨的,皇祖母心疼我,赐了宫内几个精于此道的女官给我。”朱承瑾笑着把之前训斥过丁侧妃的那名女官崔然叫来给诸位夫人看了看,崔然敛着眉目行礼,分毫不差,“这位崔姑姑,原本是伺候在皇祖母身边的,最是知礼,一手刺绣的工夫,真是让我羡煞了。”   津北侯夫人道:“郡主若是心拙手笨,我岂不是愚不可及?快快别这么说了,瞧着这位崔姑姑,我倒是想起来了,听闻昭华长公主最爱你绣的帕子,赞你绣的那花只有古人一句诗——‘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   崔然谦逊:“奴婢得长公主一句夸赞,甚是惶恐。其实刺绣,天分灵活固然重要,日日勤习更不可少,奴婢打小拿的第一件物事就是针线,这几十年来一日不敢懈怠,郡主是尊贵人,自有宫规礼仪,琴棋书画的课程,刺绣只是闲暇消遣罢了。”   毕竟皇帝要你娶个公主郡主,你能说“不行啊公主郡主刺绣功夫不好咱们家不要这种不贤惠的人”吗?世家贵族真没有嫌弃这些贵女绣工的,谁家是蠢材呢?   连消带打,丁佩也没能为自家闺女要来一个堂堂正正拜访郡主的机会。   朱承瑾只要给了林念笙一次登门的机会,那就也成了这位林大小姐的垫脚石了,再说丁家一家子抱着贺贵妃大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然丁侧妃缘何这么嚣张,朱承瑾却是实打实的皇后一派,太后教导下,她是一千万个看不上贺贵妃和丁家一样的小家子气。   津北侯夫人心里嘲讽笑意都快憋不住了,赶紧跟朱承宛闲话家常转移注意力。   丁佩终于偃旗息鼓,丁侧妃见状拉着姑母坐到自己位子上,避开朱承瑾的小圈子。二人轻声交谈:“姑母,世子妃入府也有几年了吧,一直没听得好消息。”   丁佩道:“可不是,世子千般万般好,国公爷也愁这一项呢。”   丁侧妃娇媚一笑,即使丁佩是女人都看的几乎晃了眼:“我这有两个调教好的丫头,本想给王爷享用,郡主回来之后,王爷怎么变了个性儿一样,端的是一副正经慈父样子。这两个姑娘耽搁不得,姑母不如带回去。”   “以往我也不是没赏赐过丫头给世子,顾……哎,我那儿媳妇那么善妒,哪里容得别人近世子的身呐!”丁佩不仅不是没赏赐过,她隔几天就要给顾如云找不痛快,今天赏赐个丫头,明天弄个丁家旁支的小姑娘来,可惜都还没见着世子,就被顾如云打发了。   顾如云有主意的很,安国公问起来,她也不气不恼,道:“儿媳知道母亲心疼世子,且长者赐不敢辞。可儿媳原本就安排了身边两个侍女做通房,世子爷院子里也有两个大丫头伺候多年了,日后是抬姨娘还是下嫁给府里奴才,这得听世子爷的。儿媳只是想着,这一来,院子里四个名额都占去了,母亲若是一个个再送来,外人岂不是觉得世子爷不顾公务?再说了,身子重要呢。”这话到最后基本是非常直白了,你一个继母,整天琢磨往原配儿子屋里塞人,你膈应谁呢?   丁佩把这话学给丁侧妃听了,“瞧瞧,这还不是善妒呢?她身边两个丫头,不都得听她的话?屋里原现两个大丫头,我瞧着世子也没收房的心,自己占着窝不下蛋还不准你叔父家的凝儿做姨娘。”   二人说话声音极小,看的围观的人都不乐意了,就您二人姑侄亲,平时说话还不算,群聚的花会您二位还咕咕唧唧的说悄悄话,到底小家出来的,就是不懂规矩。再看看每个人都知道照顾到的郡主,不少夫人觉着,若是小郡主管着王府,倒是比丁侧妃名正言顺多了。   向来背地说人坏话没什么好结果,丁佩这边刚说话,那边急忙忙跑来个丫鬟:“夫人,夫人,您快回府看看吧,世子夫人忽然晕了!”   丁佩面色一沉:“世子夫人晕了,自然是先去请大夫!”这么跑来,说不准让别人以为顾如云晕了跟她有什么关系!该回府也得回府,惋惜着没能再捧自己闺女,没能跟靖平侯夫人牵上线,丁佩匆匆跟朱承瑾辞行,走到门口却被丁侧妃唤住了。   “姑母慢些,慢些,我这两个丫头……”丁侧妃凑到丁佩耳边,“正好顾如云晕了,您就说她这是身子弱,伺候不得世子,把这两个丫头赐给世子。您不知道,我可是花了大力气调教,保管让世子爷一进温柔乡就再也出不来。”   丁佩虽是继室,也还是严谨的,没丁侧妃这般轻浮,斥她一句胡闹,脚步却慢了下来,显然动了心了。   丁侧妃道:“姑母先去,待会儿我就把那两个丫头送去您府上。”   丁佩点点头算是同意,丁侧妃和她分别就赶紧回院子里安排去了。   这就安排出一出阴差阳错。   ☆、第九章、林念笙   朱承瑾看着丁佩和丁侧妃走远,舒了一口气:“怎么她们姑侄俩一说话,也不是十分嘈杂,我偏觉得耳朵嗡嗡的响。”   李夫人抿唇一笑,靖平侯夫人就没这么客气了,帕子掩唇笑出声,道:“正是如此,郡主可把我心里话说出来了。”   津北侯夫人更是不客气:“哎哟,我这人最笨,生怕那些一句话绕着十八个弯的。”她们这些人绕**个弯也就差不多了。   朱承瑾鹅黄衣裙更显得肤白眉翠,五官虽仍有稚气,却也精致。主要是声音清亮,说出的话也让人爱听:“正巧,明日我还得去宫里拜见皇祖母,回她老人家李姐姐的婚事,”顺便要个添妆,“姨母与我同去吧。”碍眼的走了,这句姨母也算是叫出声了,顺便也得把朱承宛的事儿给定下来。   朱承宛捏了捏略有些发旧的玉色裙摆,期待着津北侯夫人回答。   津北侯夫人一句“好”算是让许多人的心落了下来。   按下花会这边和和乐乐不谈,只说安国公夫人丁佩回到家,想去世子院子里看顾如云搞什么鬼,却被奴才先请去了厅里。   能请动她的,无非老国公。   丁佩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儿,怎么顾如云晕这一场这么大的阵仗。   一进厅,丁佩更小心了,安国公面无表情,劈头问她一句:“是你让儿媳抄经?”   丁佩心道,苦肉计罢了,“国公爷,这不是快到姐姐的祭日了吗,我心想着让如云抄些,到时候一并烧了,也算儿媳妇的孝心。这孩子真是,平日里身子就不好,我以往送那些丫头不就是为了让她少劳苦些,可惜……”   安国公拂落手边茶盏,任由上好的瓷器碎了一地,“混账东西!你还敢说!若是我安国公府子嗣有半点差池,你讨不了半分好!”   丁佩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却听得管事回话:“国公爷,大夫回了话,世子夫人只是劳累忧虑过度,胎像还是稳健的。”   懂了!丁佩全都懂了!她这是送了个套给顾如云,把自己给套上呢!一瞬间心念电转,道:“儿媳有孕了?这,这真是天大的好事,”转向安国公,“国公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只盼着您别气坏身子。”   安国公看她一派柔顺姿态,疑道:“你果真不知儿媳有孕?”   丁佩道:“您也知道,世子爷的院子里,向来是如云做主,平日里我只挑着好的给她们送去,其他消息一概不知,这,这次真的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她小看了顾如云,顾如云何尝不是轻视了她,当真以为她丁佩笨的连话都不会说任由别人陷害?顾如云还是不够狠,若是此次她孩子保不住,借此陷害,倒真能让安国公狠狠发落一顿丁佩,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安国公再疼世子,不能不管她生的林念笙和林思源。   安国公神情似有软化,道:“行了,你先去看看儿媳。”   丁佩刚要走,那边丁侧妃送的大礼到了,管事的刚出去又回来:“夫人,瑞王府的人送了两个丫鬟来,说是您有安排,您看?”   安国公本就疑心未消,此刻拦下丁佩的话,淡淡道:“问问,瑞王府说夫人早有安排,有的是什么安排。瑞王府的丫鬟,等闲我可用不起。”   瑞王府的下人自然一问三不知,安国公把两个如花似玉,骨头里都透着媚意的丫鬟叫了进来,问丁佩:“好端端的,这两个丫鬟哪来的,你怎么安排,说吧。”   丁佩心道,侄女说的没错,这两个丫鬟,保管男人一碰就沉迷温柔乡,丁侧妃缘何得宠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获得男人欢心的地方。俩丫鬟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没有一丝风尘,却最容易引诱男人怜惜占有欲。   联想到丁佩往日里爱给世子房里塞人,再加上这两个丫头的模样,安国公心是越来越沉,看着沉默的丁佩,又重复了一次:“说。”   丁佩手心沁出一片薄薄冷汗,没死在顾如云身上,别栽在了自家侄女手里,“这……这两个……”   “这两个是母亲为我要来的。”这声音简直是天外来的福音,随福音而来的,正是林大小姐林念笙。她见过礼才继续回话,小小脸上跟丁佩有五分相似,双眉间一颗美人痣更添几分颜色,身上没穿着平日爱的红色,反而崭新素净,“父亲知道,母亲一向不爱消遣,咱们府里就没个唱曲儿的。可是过些日子奶奶不是要回来了,”说的是安国公的生母,府里老太太,在乡下庄子里休养了一段时间,“老人家平素爱热闹,女儿就想着,外面人来府里也不相宜,就和母亲提了此事。”   丁佩简直对女儿佩服的五体投地:“是,是,这两个原是今天我和我那侄女说起来,她就说她身边正好有两个嗓子好的。我想着先放在笙儿身边调教几天,等老太太回来再送去陪着老太太。”神啊,闺女真神,一句话的词没套过,就敢睁着眼睛往外说瞎话啊。   林念笙一点也不见慌乱,小小年纪十分的沉稳,唇角永远含着一丝笑,仿佛智珠在握。   那两个丫头原听丁侧妃说了是送来当姨娘的,怎么甘心去送给老太太?但是也知道此时不能多话,富贵荣华事小,惹怒安国公夫人,难道丁侧妃会护着她们?明智的不说话。   这番话总能去了安国公一点疑,看着心爱的女儿,道:“难为你还有这份孝心,你嫂子有喜了,刚才你母亲正准备去看,你也跟着去吧。让她就别抄经了,身子要紧。”   林念笙垂首:“遵父亲的命,原本我就想着,嫂子身子不好,今年她那份,女儿替嫂子抄也是使得的。父亲你瞧,”让丫鬟捧来抄的厚厚的一沓子纸,“这是女儿替嫂子抄的,和自己的那份,早已准备好了。母亲也不过是让嫂子略微动动笔,哪里敢让她劳心呢?”   安国公接过仔细翻阅,果然是两份,一笔一划虽然稚嫩却能看出极为认真,心里对丁佩母女不满消去大半,甚至埋下一颗对顾如云晕了怀疑种子,道:“笙儿抄经辛苦了,”再一看闺女身上素净衣服,想必是为了抄经特意准备的,更是舒坦,“夫人将笙儿教的好。”   丁佩谦虚再谦虚,林念笙道:“说了这么会儿话,母亲想必也忧心着嫂子身体呢,父亲,有什么事儿等母亲先看过嫂子再说吧,万一嫂子多想,那就不好了。”   安国公笑着允了,“去吧,经抄完了也不必打扮的这么素,前些日有人献上两批蜀锦,夫人,我记得都是女儿家用的颜色,给笙儿吧。”   顾如云满盘打算落了空,原本林念笙不出现,安国公必然疑心丁佩。   往世子院子去的路上,僻静无人花园里,丁佩才把憋了一肚子的话说了出来:“笙儿你刚才……你怎么知道……”   林念笙没直接回答这问题,道:“母亲不必多问了,夏荷可在?”瞥一眼出列的夏荷,“母亲身边不缺自作聪明的丫鬟,你知道了吗?”上辈子也是这个夏荷,怂恿母亲做下无数错事,最终暴毙而亡!今生她既然重活一次,必然不会再犯错。“对了,母亲今日去王府,郡主如何?”   “郡主真是个厉害人。”丁佩只说出了这句话。   林念笙暗道,郡主自然厉害,被太后宠的骄矜,无法无天,公主也要让她三分,上辈子凭借权势,硬是抢走了母亲为她相看的夫婿,直到太后去世,她这荣宠才算结束,被诸位公主联合着踩进泥地里。即使如此,林念笙仍旧气不平,这辈子,也定要想个办法让郡主也尝尝夫婿被抢走的滋味。   林念笙思索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顾如云房门前,母女二人全是假模假式的脸看望一番顾如云不提。丁佩不知道,换了朱承瑾想必就知道了——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重生复仇文女主的配置啊!可如今景豫郡主的壳子已经换了个人,倒不知林念笙这仇到底要报复在谁身上。   如今的朱承瑾与林念笙素未谋面,更不知道被她拒绝登门的这位小姐,会在她以后生活中搅出无数的乱子,甚至差点毁她一生幸福。   朱承瑾此时正坐在桌子边捧着茶杯,看侍女们忙来忙去收拾第二日入宫的东西。   正闲着没事,就来事儿了,“郡主,宛小姐和王氏求见。”   ☆、第十章、王氏   王氏虽是个侍妾,但是却从小跟着沈王妃,耳濡目染的,身上气度不比程庶妃差,只不过长久的沉默让她眉眼添上几许纹路。   朱承瑾知道王氏和朱承宛的来意,却只让满堂和珠玉拿了上好的茶叶来。   闻香,解意。   王氏不愧是朱承宛的生母,二人俱是温柔的性格,事关女儿幸福,王氏到底没办法继续不说话了:“郡主这的茶是宫中御赐的大红袍?汤色明亮,香气馥郁。”   能说出这话的,就不是蠢人。   “是皇祖母赐下来给诸位公主,我有幸分到一些,待会儿宛姐姐也拿些回去,我记得宛姐姐素来精通茶道。”谁也不是为了喝这杯茶来的,朱承瑾笑了笑,“说起来,我回府这些天,总想着招待一下姐妹们,可惜没人愿意来我这儿,唯有宛姐姐不嫌弃,还肯与我作伴。”   “咱们家女孩儿,大姐早已出嫁,三姐太过怯懦,四姐体弱,五姐姐倒是不谙世事,七妹八妹年岁太小。”朱承瑾这话说下来,有些口干,“唯有宛姐姐担得起事。”只是被丁侧妃打压的太过厉害,朱承宛堂堂王府小姐,竟连一套像模像样的新头面都没有。   没等王氏和朱承宛自谦,朱承瑾已经摆摆手示意她二人继续听自己说:“在我这儿说话,大可松快些。说句实话,姨母想跟咱们王府联姻,问到府中适龄女孩儿,这事儿只要是我们通了气,父王不会不准。若是只求稳妥,我会选三姐姐。她没宛姐姐你有主意,嫁过去之后容易拿捏,平平淡淡的也是一世。”   朱承宛心又被说得吊起来了,王氏也不自觉抓紧了袖口。   “可是我选了宛姐姐,其一是有母亲的情分在,其二,宛姐姐比三姐通透,也更聪明,知道该怎么做。”朱承瑾手中茶杯已经渐渐流失温度,温热的在手心贴着,“其三,父王要将闺女嫁给津北侯府,必定要提你一个庶妃的位置,丁侧妃把持王府太久了。”   最后一句是对着王氏说的,语调平稳,听在王氏耳朵里却如夏日惊雷。   “郡主,妾身不敢……”   “先别说敢不敢的事儿,我只告诉你,你敢,明日进宫的就是宛姐姐,你不敢,明日就是朱承清!我不会坐视丁氏将宛姐姐嫁给徐家,”那个没落小贵族徐家,“但是你想清楚了,日后你们母女要过什么日子!宛姐姐出嫁时,嫁妆几何!嫁到夫家后,是否能站得住脚!我帮你这一次,两次,总不能次次都伸手,你不必急着回我,好好想想。”   这番话点进了王氏心坎儿里,她怔怔抬眼看向朱承瑾,朱承瑾也在看她,十三岁的小姑娘面容娇嫩,浅淡眉目一分厉色不露,偏最让人心惊胆战。   朱承宛也紧张的看向王氏,王氏却道:“郡主坦诚,妾身不敢遮掩。此事,程庶妃比妾身更加合适,府内也不是没更年轻美貌的侍妾,郡主偏偏选中妾身,只因为先王妃的情谊吗?”   朱承宛从来没想到自己母亲也会问出这么尖锐的话,生怕得罪朱承瑾。   朱承瑾心道,这才是沈王妃调教出来的人,审时度势,问到了点子上,“程庶妃这个人,对我一直恭敬有加,心机计谋远甚丁氏,娘家哥哥近日升至大理寺少卿,又有庶妃的位子,一子一女牢固的很。她所谋的,乃是王妃之位。”   “妾身无宠多年,如何从丁侧妃手中夺权呢?”   “你在王府十多年,若不聪明,是保不住你们母女二人性命的。再者,我哪里需要你从丁氏手中夺权?”朱承瑾明白王氏误会了,道,“我与儒儿的位子,是得了皇伯父和皇祖母承认。丁氏若想让自己儿子有一争之力,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扶正,但她儿子却不算的正儿八经嫡子,二是将她所出的朱成冠记在我母亲名下,这件事,皇祖母是断然不会同意的。日后我总会出嫁,可儒儿还要住在府中,丁氏居然能掌控姐妹们的婚事,倒是若依旧如此,对儒儿不利,纵然我留下再多心腹,也不能保证丁氏寻不到可乘之机。”   王氏终于是接下了朱承瑾递来的橄榄枝,“先王妃对妾身本就不薄,如今郡主大恩,妾身纵万死不辞。”   朱承瑾捧起茶杯饮了一口,道:“那宛姐姐收拾一下,明日进宫,不必忧心规矩,你是第一次入宫,皇祖母谅解的。”端茶送客。   母女二人听了这话,起身告辞了,临走之前王氏又深深看了一眼朱承瑾,她在沈府王府多年,见过不少工于心计的女子,却没人像这个小郡主一样,将权谋用的光明正大。   烛火照映,朱承瑾白皙无暇的脸颊上透着几许粉色,仿若桃花,眉如远山,遗传自沈氏的杏眼见不到一丝娇憨,眼神清澈似水,唇不点而朱,唇角总是微微带笑。换在旁人身上,这幅精致五官必然让人感到娇憨清纯,放在朱承瑾身上,不知为何总让王氏想到沈王妃,母女一模一样的从容不迫,气度高华,沉静自持。   朱承瑾看着王氏朱承宛一前一后走了,叹息一声。满堂自幼伺候她,又快言快语的,问道:“郡主,好端端的怎么叹气?”   “我是叹有些人,一生不由自己做主。”像王氏,少时父母将她送进沈府当丫鬟,后来跟着沈氏出嫁,又被安排给王爷当侍妾,如今又被她推了上去,为了日后给儒儿铺路。   满堂笑道:“要不然总说‘半点不由人’呢?这都是老天爷注定的,郡主别为此忧心了,您为宛小姐费心这么久,她们不知道多感激呢。”   是啊,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朱承瑾道:“你说的是,歇着吧,明日还得进宫。”   虽然一个是穿越女,一个是重生女,林念笙此时也发出了一样的感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上辈子也是抄经这事,母亲被狠狠责罚一番,她重生一次,提前准备的妥妥当当,母亲没被责罚,那两个丫头也没送到世子房里。顾如云的计谋自然没成功。   尤其是顾如云听到林念笙抄了两份经的时候,诧异几乎没掩饰住。   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回到屋里,丁佩依旧提出了上辈子差点害死她的那个决定:“我瞧着,靖平侯世子和津北侯世子,都是顶好的。”   再跟朱承瑾争一次男人得罪太后?林念笙毫无兴趣,再说了,她心里有别人:“母亲不必费心在这二人身上了,女儿的婚事,父亲自有谋划。”   丁佩心里想着可不能任由女儿任性,嘴里却放下这事不提,拿了两匹蜀锦商量着给闺女裁剪衣服。   ☆、第十一章、周皇后   “娘娘,安国公家的夫人递了牌子明日来拜见您。”   宫女端着水来给周皇后净手,正阳宫担任凤仪女官的颜庭陆一边回禀一边给周皇后挽袖脱镯,动作小心谨慎。低眉垂首,俱是恭敬,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学来学去都是学的怎么伺候主子,对上位者的心思也能摸到两三成,取了柔软帕子来给周皇后擦拭手上水珠,对着小宫女吩咐道:“端下去吧。”这就是让小宫女们都避讳下去了。   小宫女们柔顺的应了,只留周皇后和颜庭陆主仆说话。   周皇后三十过半,母仪天下的气度早已浸入骨子里。她身子素来不太康健,脸上总带着一抹苍白,若说朱承瑾沉静自持像温水,周皇后的眼神,就如同刺骨寒潭,即使这位病恹恹的皇后娘娘笑的如沐春风,后宫诸人也觉得如芒在背。   周皇后看着颜庭陆细细将她手指擦干净,缓声道:“她哪里是看我,想必明儿一早安国公夫人刚到,贺贵妃就要来将她带走了。”   颜庭陆道:“贵妃娘娘行事,也太霸道了些。”   “她心里原本就对我不忿,十几年来平日行事处处想压我一头。”   说起这事,贺贵妃一直不服的,就是周皇后做了皇后。   皇上登基前,还是个普通皇子时候,亲爹先皇宠妾灭妻,太后当时贵为皇后,也没能给儿子挣来一个王位。先皇最宠爱白氏,白氏儿子尚在襁褓,就封为顺王。不是太后不聪明,实在是敌人太强大。   所以即使当初的皇上是皇子,也没什么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做个前途未卜的正妃。   贺氏应运而生,她娘家最大的官儿不过是正八品的钦天监主簿,先皇再怎么不拿嫡子当人看,也不能就让儿子娶这么个正妃。但是正妃做不了,可以做侧妃。贺氏微末之流,居然能成皇子侧妃,再进一步冠宠后宫为贵妃,着实让许多人咬着牙恨她。   可是贺贵妃不服气啊,皇上入主乾安宫的时候,整个后宫数来数去,也就是贺氏跟着皇上的年头久,受到的宠爱多,并且位份最高。贺氏满打满算,这皇后的位子也该是自己的啊,怎么没过几天,她们这些老人还没得到封赏,皇帝就要从朱雀门迎娶正宫皇后了呢?   周家女,周家女何德何能?!   她刚说过这话,就被沈太后叫到寿康宫狠狠训斥——“周氏何德何能?本宫今日告诉你,周氏太祖是开国元勋,她父亲镇守西北三十载,家里兄弟哪一个不是朝中年轻才俊?周家人为这江山洒下多少血!你为侧妃时,不懂规矩我不怪你,今时今日,你若还这么愚蠢,最好先看看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皇帝心疼你,想着迎娶皇后之后,封你一个贵妃。本宫看你宫规尚未熟读,封妃之事暂缓吧。”   就一句话,贺氏本该在迎娶皇后之后,就有皇后和太后下旨封贵妃,可是太后硬是压着,连以前在皇子府里的侍妾都被封了九嫔,自己的封号迟迟还没下来,贺氏才算真坐不住了。   贺氏的这个贵妃封号,直到她毕恭毕敬对皇后表了忠心,才算是定了下来。   周皇后本比贺氏年轻,但是家族底蕴在那,十个贺氏加起来也斗不过周皇后。皇帝原本要选给贺氏的封号是荣、华、庄、端几个字其一,来问周皇后意见。   周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道:“皇上选的自然是好,可是我瞧着贺氏对太后,对我都十分恭敬,不妨封号选用‘恪’,先前的事儿,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些想法。如今选用恪字,也算是让诸人看看,贺氏是守礼的人。”   皇帝赞道:“梓潼想的周全,就按你说的做吧。”   什么是恪,恪守本分,恭敬谨慎!   杀人不用刀,为的是诛心。光是这个字就无疑隔空讽刺了贺氏,所以贺贵妃是万分的不喜欢“恪贵妃”的封号,宫中奴才也都称贺贵妃。周皇后轻声咳嗽一阵,颜庭陆要来给她顺背,被她挥手拒绝了:“老毛病,不妨。安国公,我记得是管着宗人府的,贺氏频频召见外臣之妻,也是生怕皇上不疑心四皇子。”贺贵妃什么都好,就一点,儿女缘太薄,周皇后尚且有一子一女,贺氏受宠多年,就得了个四皇子,疼爱的跟眼珠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颜庭陆焚上宁心静气的香,伺候周皇后歇息,笑道:“奴婢不懂这么多,只知道娘娘您说的,都是对的。”   周皇后道:“贫嘴,我记得明儿景豫要回宫,你去吩咐弘文馆,让世子休息一日,去寿康宫陪陪母后和郡主。”   “是,奴婢省得。娘娘是真心待郡主和小世子好,郡主也是真心敬爱您。”周皇后轻声咳嗽一阵,颜庭陆要来给她顺背,被她挥手拒绝了:“老毛病,不妨。安国公,我记得是管着宗人府的,贺氏频频召见外臣之妻,也是生怕皇上不疑心四皇子。”贺贵妃什么都好,就一点,儿女缘太薄,周皇后尚且有一子一女,贺氏受宠多年,就得了个四皇子,疼爱的跟眼珠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颜庭陆焚上宁心静气的香,伺候周皇后躺下,笑道:“奴婢不懂这么多,只知道娘娘您说的,都是对的。”   周皇后道:“贫嘴,我记得明儿景豫要回宫,你去吩咐弘文馆,让世子休息一日,去寿康宫陪陪母后。”   “是,奴婢省得。娘娘是真心待郡主和小世子好,郡主也是真心敬爱您。”   周皇后叹息一句:“郡主外家姓沈,全天下读书人哪个不崇敬沈家呢?我儿中宫嫡子,古往今来不能走到最后一步的太子太多了,为娘的,哪个不是一心为子女打算。”   颜庭陆一生基本是老死宫廷的命了,操心事情只嫌不够多,也不打算嫁人生子,但是她有个侄女。也是好笑,颜家为了生儿子,生了八个闺女才得一个儿子,九个孩子就按着顺序起了名字。   偏偏她这个弟弟不学无术,只得了一个嫡女,那份骄纵劲儿啊,就别提了。   周皇后那双眼一扫,就知道颜庭陆心中所想大概,背后靠着软枕,她现在一丝困意都没有,愿意跟心腹女官说上几句话,深宫毕竟太寂寞了。“颜家人又为难你了?”   颜庭陆道:“叫娘娘笑话,奴婢家里的混人实在太多。他们说奴婢虽是凤仪女官,但是是未嫁女,在家从父兄,娘娘知道奴婢父亲早逝,也没兄长,只有个弟弟。”   “混人太多,且太蠢。颜家能有今日,不是全因你?你若真的跟他们翻了脸,他们能落下什么好处不成?”周皇后日常生活里,真的没见过太蠢的人,颜家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也让她知道了,其实人有心计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毫不讲理的愚蠢阴狠。“这次又让你做什么?”   “不瞒主子,奴婢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不知从哪听说,昭华长公主和景豫郡主喜爱参加花会,约着各家小姐踏青,非要奴婢将侄女送到长公主身边。”颜庭陆到底犹豫着,没能忍心跟家里人撕破脸,或者说,她自己不能亲自撕开这层遮羞布,得借别人的手。   周皇后笑了笑,唇角都带着冷厉的锋锐:“也不知道受了哪个撺掇,把主意打在昭华和景豫的身上,”拍拍颜庭陆的手背,“你只管带去就是了,昭华和景豫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此事说不准就是你与颜家脱离开的契机。过段时间,从颜家旁支过继个孩子给你,才算圆满。”   颜家刚动一步,周皇后已然将军了,实力差距太大,颜庭陆更心悦诚服:“一切全凭主子做主。”   周皇后心思用的不少,有些乏累,让颜庭陆伺候着自己歇着。   再醒来,天边微微发白,正阳宫里宫女内侍脚步轻轻的忙活了起来。寿康宫更是热闹一片,太后与孙女分别不过几日,已经是想念的不行了。   第一个踏足正阳宫的却不是景豫郡主,更不是安国公夫人,正是昨晚还被周皇后挂在嘴边的,当朝嫡长公主——昭华长公主。   ☆、第十二章、进宫变故   要说封号看宠爱这回事,是真的存在。   比方说昭华长公主吧,她是诸位公主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皇帝给的封号,看看,昭、华,无论拆开了拼在一起都是顶好的意思。   像较为受宠的端云公主,好歹也占了一个端庄的意思在里头,淳安公主呢,就安安康康。   又如景豫郡主,景和豫,一个是光彩,一个是欢乐之意,给自己兄弟嫡女用,正合适。   在其他的,不被皇帝看在眼里的那些,礼部随便拟个打发了就算了。还有些运气不好惹了皇帝的,会赐下带着含义不好或是不好听的封号。   另一层意思说来,皇帝给出的意思就是——“你们得捧着这个人”或是“老子不喜欢这个人”表达。   比起后宫其他公主,昭华长公主得宠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长相肖似皇帝。   如果说朱承瑾像瑞王三分,那昭华长公主就像皇帝七分。朱家世世代代都没有过丑人,当今皇帝虽然四十多了,且爱美人,整日纵欲,但当年也是帝都有名的佳公子。   昭华长公主身着宽袍大袖的繁杂宫装,金线绣边,彩丝描画在火红如烈焰的裙摆上,随着走动迎风而动。周皇后看着迎面而来的女儿,眼底含着一丝欣慰,她的女儿是这死寂宫苑里最耀眼的一抹红。   “母后今日身体可好?”昭华长公主完全继承了周后的玲珑八面,想想吧,她每天拍的都是谁的马屁,能从一片混乱里抢来皇位的皇帝太后,牢牢把持后宫的周皇后。   周皇后笑道:“我素来有些苦夏,不过今年精神头倒比往年好些。”   昭华陪着母亲闲话几句,说出自己来意:“今儿个景豫进宫,我想着母后也要去皇祖母那儿,咱们索性一道,我正有些事情要与母后商议。”   周皇后道:“安国公夫人递了牌子,说不准一会儿就来。我依稀记得,她家那个大小姐,也有十一二岁了吧?几年没见,倒是记得不大清楚了。”问颜庭陆。   颜庭陆在一边伺候着,把母女二人的话听了全套,此时回话:“娘娘记得不错,安国公府林大小姐今年该是十二岁了。”   “安国公夫人前些日子还在打听靖平侯世子,今日就突然带闺女进宫,”昭华眉眼凌厉起来,像足了周后,“想必是景福宫那位传了什么消息出去。靖平侯世子是好,哪有皇子正妃来的富贵荣华。父皇前几日还在愁着老四正妃人选的事儿,他们既然这么想拴在一条绳子上,若是求到母后面前,母后千万得成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笑安国公还敢作出一派大公无私的模样。   安国公夫人也是,把靖平侯府和津北侯府当大白菜呢,挑挑拣拣,殊不知这两家也看不上林念笙。只有贺贵妃,急着把掌管宗人府的安国公拉上自己的船,最保险的可不就是娶了她家闺女。   昭华长公主看清楚的,周皇后只有看的更透彻,拍拍闺女的手示意安心:“安国公府世子夫人是宁远侯顾家的小姐,顾家与周家有姻亲,听说她有好消息了,下次你们姐妹得空聚会的时候,别忘了多关照她。”   昭华与母亲达成默契,笑着反手握紧母亲两手,道:“母亲放心,顾家姐姐我以前见过几次,是个明白人,贤惠文雅,女儿很喜欢她。”   颜庭陆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心道,大小两个主子,真是半点活路不给景福宫啊。这是想要釜底抽薪呢,即使四皇子娶了林念笙,安国公世子袭爵,对继母所出的妹妹能有几分照顾?   正阳宫母女二人已经定下了这事,丁佩还在犹豫。   “四皇子母妃得宠,虽说外家不显,但是自己也才干出众,颇得皇上看重。”丁佩已经习惯跟女儿商量事,尤其是大事。“贺贵妃也托人给我递来了信儿,女儿,若是真的,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富贵。”   林念笙道:“母亲也说了,贺贵妃正得宠,父亲只是在朝中有些名望,手里没兵权,贺贵妃肯让女儿做正妃?”上辈子,她抢男人没抢得过朱承瑾,反而被坏了名声。一顶小轿抬进四皇子府,做了个侧妃。即使凭着相貌聪慧深的四皇子宠爱,也被那贱人压得死死的!只因嫡庶之别!   不错,她就是爱四皇子,四皇子同样爱她!即使她不是正妃,还是在四皇子登基后,被一道诏书立为了中宫皇后。可惜她只差一步!如果不是昭华长公主逼宫造反,她一定会和四郎成为最恩爱的帝后!   一个昭华,一个景豫。她要让她们这辈子,一个永无长公主第一人的风光,另一个,要试试被抢走亲事,声名扫地的感觉如何!   “我的儿,怎么你反倒这时糊涂起来了,”丁佩欣慰又骄傲,“咱们国公府的嫡女,难道做不成他四皇子的正妃?太后皇后健在,他正是需要咱们家在宗室里的那股东风。”   林念笙恍然,上辈子她不得太后青眼,又因丁佩挑拣各家世子风评不佳,兼之与皇帝亲侄女景豫郡主抢男人落败,嫁进四皇子府做侧妃已经是不错的了。可是今生,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她既然要做,必然要做四郎的正妃!要堂堂正正踏进正阳宫!   丁佩看女儿垂首不语,只当女儿家娇羞,苦口婆心的教导:“贺贵妃与皇后娘娘一向是不和的,但是四皇子的亲事,必然要从皇后面前走一遭,今日你进宫,千万得守好礼仪,不能出什么乱子。”   “女儿懂得。”   “只要皇后挑不出错处,贺贵妃冠宠后宫,这门亲事还不是定了下来,我儿是有大福气的人!”女儿富贵了,儿子难不成没个好前程?   收拾收拾,进宫!   三拨人各有心思,朱承瑾的可算是最单纯不过了。   八年时间,她是真的和太后还有世子弟弟有了亲情。乍然分离这几天,还真有些想念寿康宫的日子,只需要学一些宫规,后宫嫔妃战火烧不到她身上,哪里需要面对王府后院形形色色的女人。   一大早起来用了早膳,所有东西就都收拾好了,只等朱承宛一起。   满堂珠玉二人伺候着朱承瑾整理衣饰,瞧着主子心情好,还说着吉祥话凑趣:“太后娘娘身子康健,福寿延绵,世子爷又聪明伶俐,郡主只消放宽心就是了。”   舒适安逸的氛围让朱承瑾心境也松懈平和下来,道:“满堂最是促狭,一大早说着这些好话,堪比喜鹊了。”顺手赏二人一人一对耳珰。   福熙院主仆相得,和乐融融。   珠玉眼尖,看着门口侍女犹犹豫豫的要进不进,几步跨到门边,轻声呵斥:“有什么事情只管说,作什么这幅模样!”   她是郡主面前得用的丫鬟,训斥起比她还大几岁的侍女来分毫不留情面。   那侍女赶紧低头认错:“珠玉姐姐,奴婢瞧着郡主心情正好,不知道该不该扰了郡主雅兴。”顿了顿又急着道,“宛小姐遣了丫头来,要回禀郡主,说……说是宛小姐病了,起不来身。”   珠玉面色一凝,打发了这侍女,缓步到朱承瑾身边,“郡主,宛小姐那边出事儿了。”   朱承瑾“哦?”了一声,面上不见悲喜,“宛姐姐不是笨人,只要今天还有一口气,她都会撑着过来。再说了,她小心谨慎惯了,这么大的事儿,如何会只派个丫头过来。进宫的事情且缓一缓,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还有什么后招!”   满堂珠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觉得,朱承宛病了这事,十有**是丁侧妃干的。   不止她们俩,全府知道这个消息的,都觉得是丁侧妃的锅,谁让她平日猖狂,这次肯定是怀恨在心,怨恨宛小姐推拒她看好的亲事,反而跟郡主一条心呢!   其实这事,还真不是丁侧妃干的。   ☆、第十三章、放弃   朱承宛病了吗,病了,可这事还真不是丁侧妃干的。   朱承宛是思虑过重,又加上昨晚跟前的小丫头伺候不尽心,夜里开了些窗,两边相加,就病了。但是也只是头有些发晕,若是说起不来身,没法进宫,是不可能的。   原因出在朱承清身上。   她与朱承宛住的院子相邻,一大早听着那边吵吵嚷嚷说宛小姐病了病了的,叫来丫鬟给自己收拾好,没找别人,只找到了丁侧妃。   王爷昨晚歇在程庶妃处,丁侧妃心里气正不顺,听朱承清求见,烦都烦死了,叫进来就是一顿骂:“没良心的东西!半点机灵劲儿没有!得不了王爷的宠爱,也没办法入郡主的眼,你瞧宛丫头,眼瞅着攀上一桩富贵!你们都是姐妹,你还不如宛丫头十之一二!”   朱承清懦弱了十几年,丁侧妃也没指望她还嘴辩解。   更没想到朱承清有胆子开这个口:“母妃,我自小养在您膝下,论起感情,宛姐姐与您不比我与您亲近,若论出身,我乃庶妃之女,宛姐姐生母无名无分。”这么一通说下来,又柔柔弱弱道,“我与郡主,难道就不是亲姐妹了吗?难不成先王妃身边侍女的女儿,比在您身边养着的还要贵重?”   丁侧妃如何听不出这是挑事,但是心里火气还是被激了起来,凤眼半眯,看向朱承清:“你这幅话,应当说给郡主听,说与我听有什么用!”   朱承清比朱承宛颜色更胜三分,不比朱承宛隐忍温婉,朱承清眉眼间却多了让人怜惜的几分淡淡愁绪,更胜西子三分。她说话声调一向是既轻且柔,显得没什么主意,“女儿来同您说,自然是因为您的抚育之恩。宛姐姐病了,女儿为何不能替她进宫?”   丁侧妃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养在自己膝下的这个女儿:“宛丫头没那个运气进宫,是她的命。郡主带不带你入宫,可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朱承清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郡主会带我入宫的。”说的信誓旦旦。   这才劳动丁侧妃跑了一趟,告诉朱承宛:“宛丫头,既然病了,就别入宫了,省的过了病气给宫中贵人。你是王府贵女无妨,可要多替你母亲想想。”这一个字一个字敲在朱承宛心上,可真是拿捏住了她的弱点。   朱承宛忍气的功夫此刻显露无疑,只是温温的道:“女儿以为,这事还需郡主做主,郡主说女儿能入宫,女儿就进宫去,郡主说女儿不能进,女儿就是没那个福气。”   丁侧妃斗不过朱承瑾,拿捏个朱承宛却是手到擒来的:“宛丫头当真是攀上了大富贵,如今郡主这么看重你,无非是因为王氏曾经是先王妃的婢女,关系亲近些,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郡主年纪小还未出阁,有些事情想必身边人也不敢告诉她,比如你那好生母,当时是怎么背着王妃,勾引了王爷。”看见朱承宛脸上灰败之色,丁侧妃胸中郁气奇异般的消失不少,接着道,“若是郡主知晓真相,不知还会不会顾念先王妃与王氏的那份‘主仆之情’!”   是冒着郡主得知真相后翻脸的险,要眼前的富贵。还是依旧谨慎稳妥忍耐着丁侧妃来谋日后,当后面的砝码加上自己生母,这两样就不难选择了。   朱承宛看着丁侧妃身边的朱承清,以及这二人毫不掩饰的野心,眼眶霎时红了,哽咽道:“侧妃娘娘的教导,我朱承宛铭记于心!”到底意气不平,暗中让侍女来给朱承瑾传话,才有了这一出事儿。   朱承瑾又等了一会儿,朱承宛那边毫无音讯,倒是丁侧妃派人来,请郡主去朱承宛的院子里商议宛丫头无法入宫的事儿。说的话也是暗藏玄机:“回禀郡主,今儿一早宛小姐就觉得头晕,咳得不停,侧妃娘娘打从早上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只是看着宛小姐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身了,侧妃娘娘也说了,郡主若是不信,不妨亲自看看。”把话带到了,任务完成。   珠玉把丁侧妃派的人打发走,朱承瑾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怒气,一拍桌子起身,手心殷红一片,吓的满堂赶紧来给她揉手,朱承瑾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气,道:“走,我倒要亲自看看宛姐姐病的如何。”她安排到今日,被丁侧妃一手搅乱,焉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带着侍女浩浩荡荡往朱承宛院子里去。   满堂匆匆跟上,脚步飞快,嘴里也没停下:“主子消消气,咱们也是大意,没防着丁侧妃来这一手。”   光看外表,满堂和珠玉只觉得朱承瑾眉目拢上一层肃杀,唇角笑意也冷冷淡淡,不由心下一凛,也不敢再凑趣讨巧了。只听朱承瑾开了口:“丁侧妃如何能成事?我把机会递到朱承宛手里,她今日却依旧屈从丁氏,依旧想拿我当杀人的刀!”   朱承宛既然不愿意递这个投名状,那她的计划,要缓缓再看了。   朱承瑾主仆来到朱承宛院子里,远远就闻到一股药香。满堂扬了扬下巴,身后的晚舟夕照两个丫鬟轻声道:“主子,闻着的确是治伤寒的药。”   满堂和珠玉是太后赐的,身份比沈氏留下的那些丫鬟高许多,但是晚舟夕照足够知情识趣,从不在主子面前争宠坏事,又粗通药理,朱承瑾乐意将大丫鬟的位置分两个给她们。   眼看着丁侧妃贴身侍女和朱承宛的大丫鬟匆匆迎出来,朱承瑾硬是动都没动一下。往日里朱承瑾到朱承宛院子里,总是要满堂和院子里大丫鬟讲一声,由大丫鬟通禀,再由朱承宛出来亲自迎进屋,以显示姐妹情分,今天却是有点不同。   朱承宛大丫鬟荷香微微福身,热络而又恭维的笑道:“我们家小姐病了,劳烦郡主亲自来跑一趟,郡主且稍等,奴婢这就去回禀主子。”   朱承瑾远山眉微微一挑,道:“不必你回话了。”   满堂会意,向前站了一步,声音清朗,最起码屋里的丁侧妃等人听得一清二楚:“郡主驾到——”   朱承宛半躺半坐在床上,脸色本就难看,听这声“郡主驾到”和“阎王驾到”也没什么两样,心里仅剩的期待也消散干净,双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丁侧妃还在愣神,朱承清一拽她衣袖,道:“母妃,母妃,郡主驾到,咱们该出去迎去!何苦给她现成的把柄!”   丁侧妃下意识甩开朱承清的手,颇为不自然的冷哼一声:“我该怎么做,不需你来教导!”到底记着是在朱承宛面前,给朱承清留了面子。   朱承清半点没有被甩开的难堪,依旧柔弱的仿佛经不得风吹,垂首应是。   母女二人一拉一扯间,朱承瑾已经进了屋了,眼风一扫丁侧妃,就像平地刮了清清凉凉的一阵风,让人背后发麻。丁侧妃明白自己已经是迟了一步了,急忙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朱承瑾一挥手免了。   朱承瑾道:“我来是看宛姐姐病情如何的,侧妃娘娘别多礼了,捡着正事儿说吧。”   丁侧妃见郡主没先给一个下马威,心里更为忐忑,道:“妾身也不懂,只听着大夫说要静静调养几日,日后没什么大碍。”   日后没什么大碍,若是现在不静静的,日后就未必了!   朱承瑾即使内心愤怒,也不会流露在这二人面前,似笑非笑,沉静无波,就足以让这母女二人心里打鼓许久了。她关注的是面色蜡黄的朱承宛,来到床前,只问一句:“宛姐姐今日病的如何?”   朱承宛眼皮颤了颤,嗓子里像噎着一团棉花,“郡主……我,我今日怕是无法入宫了。”   朱承瑾居高临下,表情未变,仍旧问道:“且不说进宫的事,只谈姐姐今日,是微恙,还是病重无法起身!”   朱承宛蓦的落下一滴泪,打湿了浅紫色的衣衫,道:“郡主别问了,是我无福,我的确是……”想到丁侧妃的眼神,狠心道,“病的起不来身,无法行礼,还望郡主恕罪!”   ------题外话------   希……希望有收藏或者评论   ☆、第十四章、朱承清   “宛姐姐说什么恕罪呢,你只不过是病了,哪里来的罪。”朱承瑾站在床边,丁侧妃和朱承清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朱承宛却能看到,郡主眼中分明是对自己的失望,她忍不住抖了抖。   朱承瑾不知道朱承宛缘何被丁侧妃拿捏至此,但是这样的朱承宛,无疑和朱承清一样,经不起事。“宛姐姐好生休息,别多想。今日不巧,日后我再与宛姐姐一道进宫,给皇祖母请安。”算是宽慰,不算是许诺,“宛姐姐这儿,侧妃娘娘多费心,进宫的时辰误了不好,我就先走了。”   丁侧妃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朱承瑾就这么走了,忙道:“郡主,郡主,既然宛丫头病了,不妨带上清儿,总归都是太后娘娘的孙女,太后娘娘见到只会一样欢喜。”   朱承瑾婉拒:“清姐姐还是留下,给侧妃娘娘帮忙吧。”转身就走,不给这些人挽留机会。   “郡主且慢!”   这一声是朱承清叫的,着实把朱承瑾吓着了。倒不是声音多大,而是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平时怯懦的小姐,说句话都要喘不上气一样,居然能喊出这么利落的一句话。   丁侧妃看着周围人一脸被惊吓的模样,心里凉凉想到:要不是这丫头早上对我说的那番话,我还仍旧把她当只小白兔呢。不过朱承清到底养在她膝下,有个好婆家,也有助于日后冠哥儿的前程,她们母女俩何不联手利用这小郡主?毕竟不管是兔子还是狼,夺命的符都在她手上牢牢握着,如同朱承宛和王氏一样。   朱承瑾既然已经停下了脚步,就不得不询问一句:“三姐姐有什么事儿?”   朱承清接受到朱承宛刺过来,如有实质的怨恨目光,娇羞一笑,声音又恢复了低柔:“可否耽误郡主一会儿,咱们姐妹俩单独说上几句话。”   面厚心黑,说的就是朱承清。景豫郡主还记得刚回府时候,朱承清给自己下绊子,那时候所有人都觉着这位三小姐,愚蠢又无能,懦弱不成事。   看样子,大家和丁侧妃一样,都是看走了眼。   最恨不得戳瞎自己眼珠子的就是朱承宛了,可她不能,只能寄希望于朱承瑾。   朱承瑾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打量了一下自己三姐姐,道:“那三姐姐与我来吧。”   撂下朱承宛被丁侧妃“照顾”不提,朱承清的一番话彻底打翻了朱承瑾对她的认知。   景豫郡主的福熙院,地理位置仅次于王爷和王妃的主院,晴空朗日,屋里屋外都是暖洋洋的阳光,给脚下铺上一层金辉,比其他人那些不见天日的偏僻院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朱承清的眼睛却没落在满屋奢侈上,道:“郡主,您回府那日,我也是不得已,还请郡主体谅。”   “我并非那么小性儿的人,三姐姐只管说,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吧。”即使朱承清把自己塑造的再怎么遭受迫害,她言语给朱承瑾上眼药的事也抹不去。是以朱承瑾对她全然没有对朱承宛那么和颜悦色,摒退侍女,二人之间暗流涌动,散着丝丝寒气。   朱承清能把丁侧妃说动,让自己姐姐无法进宫,自然有后招。“郡主,敢问一句,您与二姐亲近,是为王氏,还是为津北侯府?”   “这与三姐姐并无关系,若是三姐姐只问此事,那到此为止罢!”   朱承清并不气馁,微笑应了,转了个话题,“郡主想必正气着,您费了心思,想扶二姐与王氏起来,偏偏她们娘俩儿被丁侧妃握着把柄,不肯信郡主,反而还想再试探一二。”   朱承宛变化这么大,朱承瑾知道肯定是丁侧妃说了什么威胁的话,却不知道这个“把柄”到底是什么。沈王妃留下的一个个婆子,都是再规矩不过的,不会拿这些事污了小主子的耳朵,太后身边的人也不太清楚,如今听这话,朱承瑾再冷静自持,也忍不住好奇一二:“我也正想知道,什么把柄竟让她们母女讳莫如深。”   朱承清道:“不是什么大事儿,郡主气度胸怀远非常人,侧妃娘娘和二姐是拿着自己心比您的心,才觉着郡主会在意。”她是真的相信郡主大度,刚回府的时候被她那么顶撞,也不见郡主给她使脸色整治,或是耍阴招,只是没有那么热络罢了。“这事儿呢,要是被我说破,不论郡主怎么想,侧妃娘娘日后想必是没了二姐把柄了,少不得怨恨到我身上。王氏原先,是先王妃娘娘身边侍女,那时候王妃娘娘身怀有孕,府里侍妾众多,先王妃娘娘最为宽善,不会拿着自己侍女绑着王爷。可是有些侍女,心大了,这才有了府里的王氏。王氏当年也是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又是先王妃的陪嫁侍女,体面得很,本也是能落个庶妃之位。可惜,先王妃那段时间忧虑过多,以致小产,虽非王氏所为,但是也有这一层因果在里面,您想必是先对她们说了先王妃情面,她们才料定郡主不知道当年的事儿,就想借您的手往上爬,殊不知丁侧妃不会坐视她二人攀上好富贵。”   如同她想的一样,景豫郡主完全不见震怒颜色。   朱承瑾是真的没什么感觉,王氏是沈氏身边人,如果沈氏的孩子是王氏弄没得,依着沈氏手腕心机,一个小小侍妾,还能有命活到今日还有个女儿?当年王府的风波诡谲,由此事可窥见一二。   朱承瑾摩挲着腕上璎珞,道:“三姐姐如今把这事告诉我,我也不会带你入宫,甚至我不动怒,说不得日后我还是会一样对待宛姐姐,你还得被丁氏记上。看三姐姐行事,不是笨人。”有什么事儿赶紧说了吧。   朱承清先迎来了继续和郡主说话的机会,直奔主题:“郡主,前事不提,我只想劝郡主,须得好好考虑。宛姐姐是您的姐妹,难不成津北侯府不是您的表兄吗?”   朱承宛的身份,始终是一根刺。她生母日后即使成了庶妃,侧妃,也改变不了生她的时候是个奴婢的事实。朱承清却不同,她不仅是庶妃之女,养在侧妃身边,而且还有个颇有势力的外家。   张庶妃原本也是命不好,她是家中嫡女,可惜家里没什么势力,所以才会只做个庶妃,甚至案发时候还要被府里这群女人推出来当替罪羊。但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张庶妃的亲哥哥,不知道是被妹妹的死刺激还是怎么了,突然奋发图强,第二年科举殿试,虽没拿下魁首,却靠着勤勉机灵,入了皇帝的眼,如今朱承清这个亲舅舅,已经是正三品的刑部右侍郎了。若是她舅舅早几年坐上这位子,张庶妃定然不会死,甚至升为侧妃,也是有的。   比起朱承宛生母王氏奴婢出身,朱承清的确算是正儿八经王府贵女了。   她的话也点在了朱承瑾心上。   津北侯夫人想借着和皇家联姻表明忠心,甘愿娶王府庶女。可是庶女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朱承宛是姐姐,难道津北侯二公子不是朱承瑾的表兄?为何朱承瑾要入宫,为朱承宛生母王氏提分位?说来说去,还是王氏身份太低。   朱承清身份高,但是朱承瑾只觉得这人太懦弱,如今看来,有勇有谋,还足够狠心,更有一个强势的舅舅,做正室夫人是没问题的。   朱承瑾到底没一口答应下来,道:“三姐姐今日与我说了这么多,不怕侧妃娘娘为难,侧妃娘娘这么尽心为你谋划,想必你也有着把柄在她手中,她才敢放心用你。”   “郡主说的不错,不过那把柄,却是我亲自递给侧妃娘娘的,我若不蠢,哪还有命在呢?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是这个机会乃是天赐,郡主也别怨我心太狠。满府的人,哪有一个无辜。侧妃娘娘无辜吗?两位庶妃娘娘手上没有人命?王氏只是身份低了些,郡主难道就万分相信,她权柄在握时,会一直这么老实?”   朱承瑾没去问把柄是什么,“三姐姐的心意,我知道了。今日进宫为皇祖母尽孝,三姐姐与我一起吧。”只字不提津北侯府。   朱承清还是柔弱的,坚韧的,微笑道:“多谢郡主。”   ☆、第十五章、支招   朱承瑾耽误了这么一会儿,落后了丁佩一大段距离。她这边刚进宫门,那边正阳宫寿康宫都得了信儿。   周皇后对身前的贺贵妃和丁佩道:“今儿母后一大早遣了三波宫人去打听,可算是把郡主盼来了。”   贺贵妃平时来就是把丁佩带走,这次却一反常态的待在正阳宫,东拉西扯,眼看着要扯到自己儿子婚事上了,就有宫人回禀郡主入宫,让周皇后把话题岔开了。   没法子,形势比人强。贺贵妃娇笑,“臣妾也有段日子没看到郡主了,刚进宫时候还是个小孩子,这眼看着啊,太后娘娘也在相看人家了,也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娶到咱们景豫郡主。”   昭华长公主坐在周后身边,抬眼看向贺贵妃,“景豫的婚事,有父皇和皇祖母把持,母后与我帮着考量,贵妃娘娘只等着为她添妆,何苦操这些心。”周后总在漫不经心里定下生死,不动声色中谋划利益,昭华长公主也学了几分模样,只是少年心性,更为锐利。   贺贵妃和丁佩坐在一起,都是容貌灼灼,贺贵妃冠宠后宫,更多华贵气度,巧笑倩兮间流露种种风情让正阳宫一切都黯然失色,朱承瑾私心也把贺贵妃和王府第一人丁侧妃放在一起相比。贺氏相貌不如丁侧妃,但是媚骨天成,二人是没站在一起,只要二人比肩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丁侧妃艳压群芳,却美在皮相落了下乘,贺贵妃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勾着人心弦。   林念笙在贺贵妃和丁佩的衬托下,本是十分美的脸,也被弄得只剩三分颜色了。青涩稚嫩,无法相提并论,只剩眉心中央那颗美人痣颇为引人注意。   贺贵妃无论怎么绕圈,正阳宫母女二人就是有本事一圈圈打太极,一直打到宫人唱喏:“景豫郡主到——津北侯夫人到——瑞亲王府三小姐到——”   朱承瑾和津北侯夫人身份高,朱承清缀在二人身后,一行人踏入正阳宫。   丁佩疑惑了,轻声和林念笙道:“三小姐?是养在真儿身边的那个三小姐朱承清?怎么回事,郡主不是该带朱承宛进宫吗?”   林念笙摇了摇头:“母亲千万别多说话,咱们小心为上。”   诸人见礼,朱承瑾见丁佩身边还带了个与她长相肖似的女孩儿,心知这边是安国公府林大小姐了,看了一眼便转开视线,亲昵对着周皇后:“侄女在家无一日不记挂着您和皇祖母的身体,今日见到,才算是放心。”   周皇后只是抿唇一笑,昭华长公主先挑眉道:“偏你会说话,难不成我在宫里不会照顾皇祖母和母后,还得让你操心。”   二人感情最好,朱承瑾也不惧她,“皇祖母和皇后娘娘身子康健,功劳苦劳都是姐姐的,谁都知道是这个理儿,就让我卖乖讨巧,逗长辈一笑。”姐妹谈话,一派趣味。   贺贵妃道:“长公主和郡主孝心可嘉,太后娘娘有这么两个孙女儿承欢膝下,定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可惜臣妾膝下只四皇子一个,也没个贴心的女儿,”可算把话题扯回来了,贺贵妃语速飞快,生怕再被抢走话题,“四皇子年纪大了,正妃的挑选,还得劳皇后娘娘操持。只要个能主事,相貌周正,人品端方,娴淑文雅的就行,无论谁家女儿,臣妾都把她当亲女儿一般对待。”看了一眼林念笙。   周皇后道:“这事儿我只是操持大婚,正妃挑选,还是得皇上做主。”把贺贵妃小动作尽收眼底。   昭华长公主道:“得了,母后说的这些个事儿,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景豫到您这儿露了面,还是赶紧去寿康宫吧,再晚上一刻,说不得皇祖母又要来催了。”   周后道:“倒是本宫一时忘形,多说了几句耽搁下来。”   贺贵妃道:“是臣妾的错,叨扰皇后娘娘,既然皇后娘娘要去给太后请安,还得让臣妾沾沾娘娘的光,一道去一趟寿康宫。”   周后自然准允。   打头的是周后仪仗,紧随其后便是昭华长公主的,再然后才轮到贺贵妃、安国公夫人、津北侯夫人相随。景豫郡主本该排在丁佩与津北侯夫人沈雨霏中间,却被昭华长公主叫过去说话。   二人坐在步辇上,景豫郡主稍稍落后于长公主,谈话声音只有彼此和宫人听得见。   昭华长公主虽然人在宫中,该知道的一点也不少,眼睛往后一瞄,“不是说带你二姐进宫,怎么又成了朱承清。我记得她是养在丁侧妃身边的,母家舅舅现在刑部,很得父皇看重,平迁左侍郎也就是年前的事儿了。”   左右侍郎都是三品官儿,但是以左为尊。   朱承瑾道:“不巧得很,我那二姐病了,起不来身。原先咱们都看走了眼,觉得我二姐通透大方,三姐懦弱不成事。如今看来,三姐才是心智无双,在丁侧妃面前挣来与我谈话的机会,又能打动我带她入宫。”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不瞒姐姐,自从回了王府,明面上我是落了丁侧妃的面儿,可实际上也没什么用处。她还是牢牢控制着府中权利,我有意扶植王氏母女,可她们还是仍想缩在我身后,拿我当刀当盾。我总觉着,被利用、控制,不如意事十**。”   “怪就怪在你心太软,朱承宛病了,你且宣个太医常驻府里。你想让她病就病,好就好,看看到底谁能做她的主,是丁侧妃还是你!”昭华长公主简直是被朱承瑾的心软气服了,“朱承清同你说了什么?”   “宛姐姐是我姐姐,到底津北侯府也是我的表兄。”景豫郡主也就犹疑在了这句话上。   昭华长公主道:“你姨母家掌着兵权,一心想求娶个王府的庶女回家,与皇家结亲好消去对他们家的疑心。朱承清,朱承宛依靠的是王府,难不成还能依靠外家?她们嫁出去,那也是朱家的女儿,王府的小姐,谁又能说一句,这是张侍郎的外甥女?”   朱承瑾若有所思,谁说古人智慧不如今人,她成人灵魂在太后身边养了八年,也比不过周皇后亲手教出来的昭华。的确如此,外家助力太大,或许对于表哥来说,并不是好事,还是有些不确定:“也得挑一个性格与表哥投契的……”   “糊涂糊涂!管家立规矩,年节送礼操办,这些事情哪一项不得正妻出面?性格不投契的夫妻多了去了,且把你顾虑收一收,多为儒儿打算才是!”   朱承瑾道:“依姐姐看,日后当如何?我是实在不忍心将姐姐们的婚事送给丁侧妃糟蹋。”到底心里还是觉得男女平等,一夫一妻是不指望了,像瑞王,妻妾众多,但是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儿。   “非得要王氏?程庶妃家里也不是微末小官,又向你卖了好,这么好的人不用白不用。梁氏虽然蠢笨,也是和你母妃沾亲带故的。将丁侧妃手中权力分一分,只要分下去一成,她们尝到其中利益,自然就想要多分下来几成。至于你那两个姐姐,你将津北侯府这门亲事握在手里,以不变应万变,该着急的人,是她们才对。为了利益斗争起来,种种手段,最见人心。到底是心机还是歹毒,一看便知。”昭华长公主三言两语说了事儿,朱承瑾心里自然有数,按下这个话题不表了。   寿康宫,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第十六章、入宫   太后见了景豫郡主,赶紧搂在怀里一叠声的心肝儿肉的叫着,朱承瑾不过离宫几日,太后这架势却像郡主离开身边三四年。   “瘦了,气色也不好,”老太太心疼孙女,挑儿子的毛病能挑一箩筐,不过还记得贺贵妃与丁佩这些外人在,点到即止,“你父王最是个心宽的,满府里也没周全人能照顾好你。”   朱承瑾面对太后满腔慈爱,不由生出几许感怀:“孙女在府里,奴才都是皇祖母选的和母妃在时留下的老人,妥帖得很。”   昭华长公主听着太后这话就明白了,笑着依偎到太后手边,“皇祖母说的也是,我恍惚记得,皇叔府中向来是侧妃管事,实在是拿不出手。再者说了,虽为庶母,论起身份还是妹妹为尊,又谈什么周全。”   拿不出手说的就是丁侧妃了,丁佩也仿佛连带着被打了一巴堂。   太后是真的有心给瑞王找个继室王妃,可是得等孙女和孙子在府中站稳脚跟,迟疑间周皇后已经替女儿打了圆场:“昭华,你也太口无遮拦了一些,挑选王妃你当是你们姊妹闹着玩儿的事吗?家事人品,哪一项不要好好考评?”   太后点头道:“昭华孩子心性,又素来与景豫交好,皇后也别责怪她了。瑞王这个年纪了,选个继王妃,也是时刻压在哀家心里的石头。”   贺贵妃在太后面前翻不起波浪,娇滴滴的语气跟谁说话部仿佛撒娇:“太后娘娘说的是,儿女的亲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为娘心中牵挂的,臣妾刚才还同皇后娘娘说起此事,马上又是秀女入宫的日子,今年的宗室又要热闹了,光是孙媳妇儿您老人家就要添好几个。”   太后虽然不喜贺贵妃,但是这番话也让她身心舒泰,和蔼道:“今年,老三老四都要挑选正妃了吧,皇后,这事儿可就交给你了,给哀家挑几个贤淑的孙媳。”。   昭华长公主道:“景豫,咱们就等着‘新人胜旧人’吧,皇祖母得了孙媳妇,咱们这几个孙女赶紧抱着团哭上一哭。”   朱承瑾道:“姐姐喜欢崔姑姑绣帕子的手艺,既然要哭,我回去就让崔姑姑多做几条手帕,下次进宫捎来给姐姐。”   昭华长公主作势要去拧景豫的脸,“好啊,你还敢打趣我!我瞧着你们府里,二小姐温婉,三小姐娇弱,偏你古灵精怪,今天皇祖母不拦着,我可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太后皇后赶紧笑着劝着二人,把贺贵妃和丁佩母女纯粹当空气。这二位当权者心思很简单:每次丁佩一来,贺贵妃就忙不迭把人带走,仿佛寿康宫和正阳宫待不得人一样。既然贺贵妃和丁佩母女平时把事做绝,就别怪今日来受人冷落。   朱承瑾道:“我可不跟姐姐打闹,你夸我二姐三姐好,我三姐如今正在津北侯夫人身边坐着呢,你去同她玩吧!”   太后闻言才把朱承清唤来身前:“这是三丫头吧,长大了,在家可曾读过什么书?   朱承清恭敬回答:“禀皇祖母的话,父王给府中姐妹找了女先生,每日读些诗书礼仪,女则女戒,闲暇绣花习琴。”虽然看着柔弱,声线平稳,行礼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津北侯夫人看了一眼朱承瑾,发现朱承瑾也在看她。   太后喜欢的孙女类型,看昭华和景豫就知道了,肯定不是朱承清这种的,但是一个庶出孙女,又是景豫带进宫的,太后也不会不给面子,称赞道:“也是个好孩子。”   就算是拜见完了,朱承清能得来在太后面前露脸的机会已经足够,识趣的退回津北侯夫人身边。   贺贵妃即使是把嘴堵上也要哼个不停的主儿,何况暂时还没人敢堵她的嘴,她的话别人也只能听着:“三小姐瞧着也是蕙质兰心,说到刺绣,前些日子我不过提了句宫人画的花样没新鲜的,让林大小姐听了去,今日进宫还专程为我带了自己描的花样来,真是惟妙惟肖的手艺。”   林念笙垂首一笑,谦让道:“臣女平日消遣爱描些自己想的花样,当不得贵妃娘娘如此谬赞。”   贺贵妃趁热打铁:“太后娘娘您是不知道,这孩子不仅为臣妾费心费力,还为您献了份礼来。”   太后眼神从林念笙眉心美人痣掠过,笑容不变:“是吗,为哀家带了什么来?”。   林念笙气度更胜朱承清三分,道:“臣女进宫,听闻贵妃娘娘说起太后娘娘潜心礼佛,臣女小时候与一位高僧有些渊源。高僧云游天下,上月回京赠给臣女一副百寿图。高僧说此图是汇聚天下诸佛寺的灵气开过光,常年研赏可凝神静气。臣女福源浅薄,故此将此图献给太后娘娘,愿您福寿绵长。”   随待宫女摔来一个紫檀木盒子,花纹镌刻,一个个拆开了看像是西方天竺文字古朴厚重。太后欣慰称赞道:“贺贵妃说的不错,安国公夫人,你家大小姐有心了,也是个好孩子。”   朱承瑾靠在太后怀里差点没绷住笑出来,林念笙把这图说的天花乱坠,得到的称赞与朱承清一模一样。   太后拍拍朱承瑾的背,示意她和昭华二人不准看热闹,又和善的问林念笙:“你说你与高僧有过什么渊源?”   丁佩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当年臣妾刚生下笙儿,这位高僧就登门拜访,说笙儿命中可遇贵人,还为笙儿取了个小名保平安。”   林念笙瞥了一眼昭华和景豫,态度依旧谦恭,却因为异于常人的经历多了份傲气,“母亲说的不错,臣女幼时身子不康健,高僧取了此名后,倒是顺遂多了。”   太后颇为感兴趣问道:“哦?同哀家说说。”   丁佩腰板不自觉挺直,笑道:“笙儿小字瑶丝。”   太后眼中温和在听到这名字时候几乎瞬间褪去,在众人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又恢复如常,淡淡道:“哀家倒觉着,林大小姐名字里已经有个念,小字再带个丝未免有些不妙,不如哀家给你赐个小字如何?”   丁佩母女自然谢恩,太后抚着朱承瑾的背,抬眼仿佛透过林念笙看着谁,道:“就叫惠和吧,惠风和畅,总比思思念念听起来好些。”   丁佩喜不自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更疼爱谁,自己女儿比太后庶出的孙女还要得宠,日后再成为四皇子妃,作为太后的孙媳妇,道路自然更加平顺。   周皇后含笑不语,这位林大小姐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跟先帝的白贵妃,小字一样。白云裳,小字遥思。   自从今上登基,先帝和白贵妃就成了禁忌,白氏闺名都很少有人知道,更何况小字。周后知道,还是多亏周家在宫中的眼线,恰巧探听到了这件事。如今宫里还记得白遥思的,也就太后,周后和太后身边一位老嬷嬷而己。   太后受罪多年,光是这名字就足以勾起一段段伤心往事了。又看了看笑的得意丁佩和林念笙母女二人,看样子,林大小姐得太后宠爱的事又要传到外面了,很快宗室圈里,林大小姐会成为名副其实的“贵女”。   水可真是越来越浑了。   ☆、第十七章、封赏   事情如此,贺贵妃乐见其成,道:“太后娘娘,托您的福,这百寿图不知臣妾等人是否有幸能得一见?”   太后不会拒绝这点儿小要求,吩咐身边嬷嬷:“打开,拿来给皇后先鉴赏一番。”   宫人小心翼翼打开盒子,捧出一幅卷轴。一人持着,另一人缓缓打开。   最先称赞的还是贺贵妃:“瞧这笔锋字意,比起颜柳大家也不遑多让,祥云为底,这墨里仿佛是掺了金粉,真是难能一见的好东西。”   周皇后何等眼界,这幅百寿图能称上品,但是和颜柳大家相比,就颇为不自量力了。百寿图不过图个吉祥,百种字形不可能字字无暇,太后是谁家出来的?尽是大儒的沈家!   太后将宫人招近来看了看,道:“这一百个寿字,紧密排列,可见写的人用心良苦,比颜柳大家自然是比不上,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周皇后道:“林大小姐有心,皇上与我,也正希望母后福寿延年。”   朱承瑾心道,话说到这,夸了林念笙,就要赏东西了。安国公近日得皇上重用,估计不止赏赐些黄金珠宝,怕是要封个县主。   果然,周后道:“既然母后拿了人家的礼,也得赏给林大小姐什么,想必安国公夫人和林大小姐面子薄,我替她们向母后讨个赏。”   昭华长公主正捏着葡萄喂太后,正逢朱承瑾也笑嘻嘻凑上来剥了个葡萄,二人同时送到太后唇边,太后满脸慈爱,把二人打发了:“自己吃去,我先吃昭华的,景豫不依,先吃景豫的,昭华又有话说。你们俩啊,拿这葡萄酸你们自己个儿的牙去。”跟孙女笑完了,才顾上林念笙,“皇后说的不错,哀家也不能白白拿了这么好的东西,依着皇后的意思呢?”   周皇后垂下眼,“我想着,不如给林小姐封个县君,也方便她日后常进宫来陪伴您老人家。”昭华让她别挡着四皇子和林念笙的婚事,可有些东西,她越拦着,贺贵妃才越觉得宝贝。此刻拿一个县君身份堵住贺贵妃请求赐婚的嘴,合算不亏。   平日里周皇后最大度的一个人,如今才封个县君?朱承瑾咬着葡萄,有些不解,难道皇后不喜欢林念笙?   太后也觉得县主太高,县君正好,道:“这些事儿,皇后定吧。”   贺贵妃十分不满,这想要把林念笙赐给四皇子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一个县君顶什么用。林念笙被封为什么都无所谓,哪怕没有封号,未来是她的儿媳,皇子正妃,这些身份不过锦上添花。可是也知道不能再多说了,引得太后不悦,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日后好好谋算,她就不信周皇后永远先她一步!   “母后刚为林小姐赐了小字惠和,爱民好与曰惠,柔质慈民曰惠。封号不妨用柔慈二字。”   太后应允了,林大小姐进了宫,摇身一变成了柔慈县君。   津北侯夫人拿眼去看朱承清,朱承清比朱承宛更绝,脸上还是笑的柔柔婉婉,明明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宫中礼仪坐到现在,也不见有什么虚弱样子。   朱承瑾自然也看到了,想为朱承清说上两句话,对上昭华长公主不赞同的眼神,还是没出声,任由林念笙母女笑着谢恩。   “瑞亲王世子到——”   宫外这声禀告让朱承瑾瞬间坐直,眼巴巴的看向门口。   朱承儒今年八岁,也知道了一些男女不同席的理念,目不斜视给太后皇后,还有两个姐姐请了安。朱承瑾看着弟弟,嘴上不说,心里也发出了跟太后见她一样的感叹,“瘦了,瘦了,也高了,更精神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被太子骗着吃点心,千万别蛀牙啊这个傻小子。”   太后见孙子来了,昭华和景豫也不管了,心肝儿肉只是孙子一个人。道:“这是安国公夫人和柔慈县君,那边是津北侯夫人,你认识的,旁边那孩子是你三姐。”   朱承儒挨个见过,其中停留在林念笙处时间稍长了一会儿,最后在朱承清面前站定,稚嫩小脸上写着一本正经四个字,问道:“你是我三姐姐,我从未见过你。但是瞧着你比柔慈县君亲切,这是为何?”   不亲切的柔慈县君:……   真的不怪林念笙,她对昭华公主和朱承瑾一系都不报什么好想法,更何况朱承儒日后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对付起四皇子来那叫一个狠,她自然而然的带出了一点情绪,太后皇后又看不见,她很是轻蔑的看了一眼此时还是小孩子的朱承儒。谁知道这小世子这么敏锐,还这么耿直。   太后眼神余光瞥了一眼林念笙,温和对着孙子道:“你们是姐弟,总比外人亲近些。”   昭华长公主也道:“儒弟,你三姐性子柔和,我瞧着也亲切,怪不得你姐姐带她入宫,咱们这些人没一个像她这样的安静和婉,只会闹腾皇祖母。”   朱承清才稳住心神,对世子行了个礼,“柔慈县君心思灵慧,我是比不上的,当不得世子和长公主如此夸赞。”   朱承瑾也瞅一眼对她弟弟不亲切的柔慈县君,心里记下这笔账,道:“柔慈县君勿怪,儒儿说话向来直率,”直率,可不是子虚乌有,“儒儿,你只看三姐姐亲切,我与你昭华姐姐呢?”   “昭华姐姐对我照顾有加,姐姐也十分疼爱我。”朱承儒道,“可是我第一次见三姐姐啊。”言下之意——您二位那脸已经看腻了。   天呐,难道她这弟弟不爱昭华长公主和她这款长相姝丽端庄华贵的,而偏爱小家碧玉?三岁看老,朱承瑾不由担忧弟弟日后的审美观。不知道的是,多年之后她的“弟媳”不是端庄大气,也不是小家碧玉,一出来可谓惊掉一地眼珠。   “这孩子,”周皇后也忍俊不禁,看着闺女和侄女被侄子嫌弃,“母后,不如好事成双,您封了个柔慈县君,给自己亲孙女也赏赐点儿,要不然您这几个心肝儿不得说咱们偏心?”   太后这次没让皇后做主,就道:“皇后说的是,哀家年纪大了,可经不住她们念叨,清丫头也好。昭华刚才说的什么,安静和婉,我觉得婉这个字跟清丫头最般配。”   周后自然而然接话:“母后说的是,婉和,婉悦,婉然都是好字。”   太后顺水推舟将这人情让给了朱承瑾:“景豫觉得哪个好?”   朱承瑾微微一笑,“婉和就很好。”   婉者,恭顺也。朱承清顶着这个名头一日,就要牢牢记着恩赏来自郡主和世子姐弟二人,要加倍的恭敬。   贺贵妃见林念笙得了赏赐,不能再提赐婚的事儿了,脸上兴致缺缺,不多时就带着丁佩母女离开了寿康宫。   津北侯夫人不由又看向朱承清,她和林念笙两个都是县君,一个柔慈,一个婉和。   本应朱承清更受瞩目,无奈贺贵妃为林念笙作势,传出去外人定然都道林大小姐被太后夸赞孝心有加,蕙质兰心,和亲孙女一样封了个县君。   朱承清得偿所愿,并不觉得顶了朱承宛来宫里得到赏赐有多亏心,坦然的娇弱模样,也不太激动欣喜。看的朱承瑾一阵后怕。   她在宫里这么久,怎么回到王府还拿现代人那一套看自己这些姐妹。朱承宛和王氏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只想借她的东风,她差点为人作刀。朱承清三言两语挤下自己亲姐姐,出卖丁侧妃面不改色。   妈妈,古代人真的好可怕,朱承瑾想着,又把弟弟拽到身前,喂了一颗葡萄。   被酸倒牙的朱承儒:“姐姐,即使我刚才夸了三姐,你也不必拿这么酸的葡萄来给我吃,”这么一酸,倒想起什么,“怪不得我看三姐熟悉,前些日子见了刑部张大人,三姐与张大人神韵有些相似,仿佛要被风吹倒一样,张大人那身板儿我都不敢用力拍。”   说的就是朱承清的舅舅了。   他是瑞王府世子,说起张大人来无需避讳,津北侯夫人就要注意一二了,“世子爷果真直率,臣妇看郡主像我那妹妹,性子沉稳,世子跳脱,像王爷更多。”   提到沈王妃,太后不由眼神暗淡,又看着孙子孙女,欣慰一些,“是啊,儒儿和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耿直的噎死人不偿命是一样的,花心风流还看日后。   ☆、第十八章、各人心思   朱承瑾回府路上,还在琢磨太后和皇后今日的用意。   封赏林念笙,有安国公的面子,百寿图不过是借口,但是未免太过张扬,同时封了朱承清,一赏一抑,上位者心思显露无疑。   至于朱承儒说的柔慈县君不亲切这个话,她弟弟她最了解,不是空穴来风的主儿,林念笙好歹是安国公府出来的大小姐,不可能对素未谋面的世子有什么敌视心理吧?如果真的要寻个因果,大概就是朱承儒和太子亲近,丁佩母女与贺贵妃四皇子一系亲近?   太后皇后甚至无需眼色就默契作出的决定,让毫不知情的朱承瑾想破了脑袋。   府里早就得了信儿,郡主带着庶出三小姐进了宫,回来三小姐却成了县君,王氏和朱承宛心里又悔又怕,其他人面上一派欢天喜地。梁庶妃恭维道:“这都是侧妃娘娘教导有方,想必太后娘娘很是喜欢三小姐,不对,瞧我这嘴,喜欢咱们婉和县君!”   丁侧妃饶是不太重视养女,此刻也与有荣焉:“哪里都是我的功劳,是清儿自己的福分。”   的确是朱承清自己的福分,她不挤下朱承宛,哪来的县君?   程庶妃并不多言,郡主态度还不明朗,她万万不能上丁侧妃的船,王氏和朱承宛不中用,郡主肯定要在府中再找一个来跟丁侧妃争锋,她的翻身之日就要到了。   朱承清得封县君,既不是丁侧妃教导有加,也不是朱承清自己福分,太后是在告诫后院这群女人,跟着郡主走,才能得着好。跟着丁侧妃,不过是能在王爷面前露个脸,跟着郡主呢?看看朱承清吧,那可是个县君啊!说不得日后出嫁,还有封赏!落到手里的才叫真好处呢!昭华长公主让朱承瑾一回府就给朱承宛宣太医,朱承瑾想了想,还是没把事情做绝,只是没再去朱承宛的院子里了。   她不去,自然有人来找她。   先前朱承瑾的院子,登门拜访的不过王氏母女,自从朱承清成了婉和县君,朱承瑾这儿倒热闹,访客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梁庶妃,她已经三十多,岁月没有像恩赐丁侧妃和贺贵妃那样宽容与她,眉眼已经有了细细纹路,眼神是习惯了的讨好算计,“郡主回府这些日子,不好贸然打扰,说起来,每次看见郡主,妾身总不由的想起当年侍奉王妃的日子。”   王氏是沈王妃仆从,她还是沈王妃表妹呢!   朱承瑾对她颇为温和:“我幼时在母妃处见过庶妃娘娘,”她虽是穿越,也继承了原主的一些记忆,那时候梁庶妃奉承的是沈王妃,可惜沈王妃为人冷静自持,不会像丁侧妃因为几句马屁就飘飘然,“这套珍珠头面,我回府便备下了,只是庶妃娘娘今日才来。”   满堂捧上一个盒子,梁庶妃赶紧让身后奴婢接下来,满是惭愧:“郡主,妾身对不住郡主……”说着要掉泪。   朱承瑾道:“你也不容易,”脑子不够用,只能奉承凑,不巴结丁侧妃,梁庶妃和女儿又哪来的平安日子,如今巴结她,不过是她这儿的利更大罢了,“收下吧。”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梁庶妃,程庶妃又到了,这是个有脑子的人,朱承瑾打起精神。   程庶妃一没诉衷情,二没表忠心,只是道:“郡主,妾身膝下一子一女,全凭郡主安排差遣。”这一句话,不会取信于人,程庶妃显示出了她不亚于朱承清的口才来打动朱承瑾。   “妾身一个庶妃,家中兄长不过是个大理寺少卿,这还是得了王爷的恩泽。王府里,论美貌得宠,怎么排也排不到妾身。”   “要说妾身没有为儿女打算的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嫡庶之别,妾身万万不敢对世子和郡主不敬。再者说来,妾身斗胆猜测,不出三年,继王妃就要进门了。”   “待到继王妃进门,郡主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郡主一走。继王妃有手腕还可压制,继王妃若是有点差池,后院之乱,比之前尤甚!”   “妾身之子,才智平平,只消得郡主世子庇荫,能够一世平安,妾身的心事就算了了一桩了。”   朱承瑾听她说完这一段话,不得不承认,平时沉默的,发威起来能吓死人。   如程庶妃,如朱承清。   她抚摸着腕上璎珞,淡淡道:“丁侧妃刚入府时,也是恪守为妾的本分。这几年她掌着府中内务,心才逐渐大了起来。”   程庶妃道:“嫡系才是宗室礼法所在,妾身当初既然入府,就做好了日后儿女不如嫡出尊贵的打算。掌控府中权利,又能如何?嫡庶尊卑,庶出就是庶出。”   这句话,换个人来说,朱承瑾不会当回事。由程庶妃说出来,简直是字字泣泪。   这种态度才是最正确的啊,朱承瑾可算是遇上一个明智的人了,既然当初以妾的身份嫁人,凭什么就要觉得日后自己孩子跟正妻所出的地位相同啊!   朱承瑾经过朱承宛一事,对这些人不敢全然信任了,只是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明日我会同父王说。”   程庶妃不敢问她明白什么,又要跟王爷说什么,躬身退下。   最后一位到访的,是婉和县君。   朱承清知道郡主迎来几批各有打算的女人,也不准备再让朱承瑾劳累,一福身:“郡主安康。”   “三姐姐有什么事?”   “叨扰郡主,我这次来,是有一件要事。”   朱承瑾道:“三姐请说。”   朱承清脸上没有一点喜色,道:“当初父王把我交给丁侧妃抚养,自此我与丁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想请妹妹从中转圜,将我还是算在生母张庶妃名下。”   朱承瑾心道,看这位姐姐行事作风,一点儿也不喜欢丁侧妃,却能容忍装鹌鹑这么久,心机之深,令人侧目。但是朱承清这个提议,她是赞同的。   丁侧妃有了个县君养女,八成已经开始打算把朱承清嫁给谁才能为她亲生儿子谋利了。朱承冠身后助力太大,朱承瑾和朱承儒姐弟是不愿见到的。   “三姐姐说的我知道了,”明天跟瑞王说的事儿又多了一件,朱承瑾送客的话没说出来,朱承清已经开口:“还有一事,不瞒郡主,当初魏国公嫡小姐毁容一案,我母亲纵然有错,也不该顶了全部罪责。”   朱承清轻柔的声音带着恨意:“丁氏无辜?王氏无辜?这满府女人,都不想让继王妃入门,为何偏我母亲去送死!”剪水双瞳迸发出一股光彩。   这事儿跟朱承瑾没什么关系,她不会掺和。朱承清也没指望郡主为自己母亲做什么,道:“我说这些,叫郡主笑话了,近日我自个儿调查出了一些眉目,但是若要继续下去,总免不了惊动郡主耳目,还望郡主抬手行个方便。”   朱承瑾道:“此事三姐只管调查,我手下的人不会阻碍。”   有共同利益的,并且都有脑子的人,相处起来比一早晨融洽了许多。   ☆、第十九章、分权   朱承瑾心里装着事儿,睡下的时候难免不太安稳,睡醒之后心里还是按照现代一样列了备忘录出来。   昨儿见到了弟弟朱承儒,将娴姐姐的婚事提了,今天要和父王说说后院分权的事儿,还有朱承清。   这哪是做郡主来的,这分明是王府大管事加老妈子。   满堂见主子一睡醒就叹气,关切道:“是夜里受了风寒?奴婢瞧着郡主不大精神。”   “没事儿,更衣,今儿跟父王说定了共进早膳,我不好迟到。”   瑞王府后院格局,在瑞王和景豫郡主碰面时,发生了一个改写。朱承瑾也不知自己一大早就成了别人嘴里谈论的目标。   林念笙下意识觉得这个景豫郡主和上辈子的不太一样。上辈子的景豫郡主,嚣张跋扈更胜公主三分,原本属于端云公主的亲事,也拿来任由她挑挑拣拣!丁佩当初看中的靖平侯世子,只等靖平侯府老夫人点头,进宫请求赐婚,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被景豫郡主一句“靖平侯世子不错。”硬生生抢走!   由此,才爆出丁佩挑拣许多人家并且私下行了一些勾当的事儿,坏了她的名声。   可是这次太后宫中看到的景豫郡主,并不是那么嚣张的蠢材,和周后还有昭华长公主相似,看着让人无端心惊。行之有度,沉静淡然。   上辈子王府里庶女,可是没一个出头的。这次朱承清居然能得封县君,难不成郡主也是重生一次的人?   不,不对。郡主从头到尾对她的关注只是在她对待世子失态后,若是上辈子的景豫重生,估计要拿鞭子将自己抽个皮开肉绽才算完。   朱承瑾一夜熬过来只是精神不济,林念笙这么思虑下来,身子虚弱,直接大病一场。   丁佩忙前忙后的照顾不提。   还说王府。   共进早膳,只有端王父女二人。   二人虽然一个风流纨绔,一个端庄贞静,骨子里却都不是墨守成规的人,这也是端王格外喜爱嫡女的一个原因,自然就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朱承瑾开口搭话,反而让瑞王觉着体会了一把寻常人家天伦之乐的感觉。   当然,这话搭的必须要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把自己的心机巧妙地包装一下。   “父王,女儿托您办的事儿?”   端王怔忪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事儿,“你那几匹小马驹,我跟马场的人交代过了,前几日我去的时候正巧看到。当属白色那匹,毛色如云,四肢健硕,你过几日自己去看看,好马是认主的。再说了那可是你的马,你这只管交给我,自个儿当甩手掌柜,哪有这个道理。”   “那可是女儿去年生辰时候父王送的,天下也没有送了礼就不闻不问的道理,”二人说话极为轻松惬意,这是关系地位一直保持着微妙平衡所致,“父王既然已经帮了女儿这么多忙,女儿也给您透个风声。”   瑞王见女儿神神秘秘的,好奇心也被勾起,同样凑近鬼鬼祟祟问道:“什么风声?”   “皇祖母托我给您带个话儿,”朱承瑾扑哧一声笑了,又赶紧正了正神色,此时才泄露出一点小女儿娇态,“她老人家将您继王妃的事儿,可放在心上了。”   瑞王马上又要面临坟墓,长叹一声:“只要是能操持后院,对你和儒儿真心疼爱的,就足够了。”反正温柔体贴、美貌可人的解语花那么多,正室,也不是个个都是沈晴时啊。   “是啊,”朱承瑾搅弄着碗中浓滑鱼片粥,“也不仅仅为了我和儒儿,府中姐妹也都需要一个人主事。”   “远的不说,现在府内大小事宜全是侧妃娘娘在管,以往王府没什么大事儿,她也倒能办的无功无过。可是这几年,二姐三姐眼看要出阁,婚事礼仪,嫁妆陪送,哪一项不要精力?”朱承瑾之所以那么容易被说动,原因无他,这件事是对她们来说都有利的,顺水推舟做人情罢了。   “父王,女儿说话向来耿直,我是有些不喜丁侧妃小家子气,但是这么多年她对王府的确是费了心血。侧妃庶妃,本就不是管事儿的人,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能一心一意伺候父王,侧妃娘娘已然够委屈了,若是这些事儿再一起压下来,侧妃娘娘不知又会怎么想。”朱承瑾这番话说下来,身后伺候的满堂心道,您这要是叫耿直,满府女人可就都是直肠子了。   “若不是府内没个可用的人,我也不会让丁氏一人管着。梁氏目光短浅,程氏……倒是不言不语的,就是不知道做事如何。”瑞王对女儿还是很信任的,连庶出姐姐都能要来县君封赏,女儿心胸像他,大度。   此时二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借着说话还能再进些东西,朱承瑾饥饿感来的尤其快,主要是她脑子一直在思考。   “父王,一个好汉三个帮,梁氏,程氏,再加上二姐三姐,四个人帮着丁侧妃,总不会出乱子。”朱承瑾碗里的鱼片粥眼看见底,她放下勺子,“母妃早逝,没来得及教导姐妹们如何管家。咱们姐妹,嫁人定然全是正室嫡妻,要当家做主,现在正好跟着一起学学。若是能将王府管好了,以后也不必愁,若是管不好,现在还有时间细细的教导。光指望着嫁人前宫里赐的教导嬷嬷,顶不了什么用。”   瑞王哪里对庶子庶女上过太多心,他的心拢共那么一点,要给太后,给自己皇帝哥哥,给了死去的沈晴时,给了嫡子嫡女,剩下的要让那么多解语花瓜分,庶子庶女分到的零星关爱,根本不值一提。听朱承瑾这么说,瑞王也缓过神来了,虽说不是疼进骨子里,但是毕竟是亲骨肉,日后嫁人安稳平顺了,他也少些麻烦事儿,遂问闺女:“按着你说,权分五份,若是这五人有分歧该如何?”   “侧妃娘娘自己,有时候思虑的不周全是正常的,若是五人一起,在王府废旧推新之类行事,大可不必拘泥于这五个当权的。您后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有说话的权利。哪方支持的人多,就以哪方意见为主。”朱承瑾暗地给丁侧妃,下了个套。   瑞王道,“那后院不是更乱。”   “乱不了,以前只有侧妃娘娘一个人管事,她们还敢冒个头,现在冒头的人,有的自己成了管事的,有的看着管事者这么多,只要不是愚不可及的,就不敢捣乱。”   “那就这么做吧。”瑞王眼看筷子就要放下,朱承瑾话来得更快:“还有清姐姐的事儿,想请父王一并处置了。”   接到瑞王疑惑眼神,朱承瑾道:“当初父王将三姐放在侧妃娘娘名下,自然是为了三姐日后考虑。可是女儿觉得,三姐如今得封县君,皇室玉碟也没正儿八经将三姐记在侧妃娘娘名下。父王想必也知道,魏国公嫡女一案,张庶妃的一些冤屈,否则不会如此照顾三姐。女儿觉得最稳妥的莫过于,待继王妃进门,直接将三姐记在继王妃名下。一来,继王妃立足更稳,二来,三姐出身也强硬些。三姐没有同胞兄弟,生母也去了,除了咱们为她多谋划些,还指望谁呢?”   瑞王自然是知道张庶妃不是主谋,他还挺喜欢张庶妃那性子的,人死了,他大可以对朱承清不闻不问,但是他却将朱承清放在了丁氏名下。   “这两件事,待会儿你便去后院跟她们说,若有人反对,只说是本王亲自下令。”瑞王接过侍从奉来擦手的帕子,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女儿。   ☆、第二十章   丁侧妃万万没想到,自己昨天还在欣喜于养女成了县君,不过一晚上,这个县君居然就不是自己膝下的了!   比起这件事,手中权力分散更让她恼羞成怒。   朱承瑾刚说完这个决定,丁侧妃立刻道:“郡主此话,恕我不能苟同!   崔然就站在景豫郡主手边,闻言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丁侧妃。   丁侧妃也知自己失态,可她也没想到郡主下手的这么快,这么狠!若只是郡主一个人要夺权也还好办,让她捧起王氏,到时候她只管把府里的事儿一撒手,再用些计策,不怕她们不乱。可这法子一出,人人有权,就是她无权了!   调整情绪,丁侧妃言语中仍有几分火药味:“妾身一时失态,请郡主恕罪。”   “丁侧妃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朱承瑾眉眼清浅,杏眼明明是娇憨模样,偏偏眼睛微阖,便是疏离冷淡。   “郡主年少,不懂得府中事物处理起来有多繁杂。我……妾身觉得,人多口杂,难免就有疏漏。再说了,二小姐三小姐更是从没管过事儿的,您这主意只是想想,做起来可不容易。”丁侧妃往日里把下面这些庶妃侍妾当奴婢使唤,如今奴婢要翻身做主和她有差不多的权利,她觉得尊严被侵犯了。   被郡主分权,和被一群奴婢分权,滋味不同。   梁庶妃道:“姐姐不必担心,妹妹们只是搭个手帮个忙,能有什么疏漏?”谁不知道丁侧妃把持王府这些年,肥的流油,不然丁家那些人能人模狗样富丽堂皇的?话说回来,昨儿郡主送的那套头面是真不错,她两个女儿,若是能分到一杯羹,日后女儿出嫁也体面。   程庶妃也道:“妾身觉得郡主说的不错,”这就是明着站在郡主那边了,“咱们这些人还是以伺候王爷为主,侧妃娘娘只有一个人一双手,耳目总有不到的地方,咱们只是从旁协助,即使出了乱子,也是众人担着,怪不到侧妃娘娘头上去。”   丁侧妃暗暗咬牙,这些人都反了!她还没倒台,这些人就急匆匆站在郡主那边去了!冷哼一声,“妹妹们说的不错,郡主说的也对,只我一个人错了!既然郡主刚才提了什么让大家一起决定,那不妨咱们现在就试一试,看看大家如何选择!”   朱承瑾笑道:“侧妃娘娘这话没错,你们选,我替你们数着。”   丁侧妃道:“这也简单,同意郡主刚才主意的,就站起来,其他人坐着吧!”   话音一落,厅内众人你看我我看他,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丁侧妃得宠这么多年,被她记恨可不是好玩儿的。   就连梁庶妃,也没能坚定的站起来。朱承瑾眼神扫过,她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厅内一片死寂沉沉,良久,程庶妃顶着丁侧妃冷冽目光,缓缓起身,紧接着是王氏。   然而也只有她们二人。   朱承瑾对上丁侧妃胜利得意的目光,轻声道:“还未见分晓,侧妃娘娘别急。崔姑姑,将纸条拿来分给诸位。”   崔然应了是,让满堂珠玉,晚舟夕照四人下去分发纸条。丁侧妃拿到手一看,两个字间隔极大,一个写着是,一个自然写着否,摸不清郡主要做什么。   “这张纸,是就是同意我说的话,否就是不同意。你们只需要用笔圈住你们想要的答案,然后将纸折叠好,放进崔姑姑手中的木箱子里。”朱承瑾搬出现代无记名投票制度,对着一众女人解释——“除了你们自己,谁也不知道哪张纸条,是你们的。我不爱以势压人,如此才叫公正。”   程庶妃眼内喜色一闪而过,丁侧妃的脸色就够琢磨了。   以势压人,以势压人!   趁着众人偷偷摸摸画圈,朱承瑾也拿了一张纸条,大大方方圈了一个“是”,塞在崔然手中的木盒子里。紧接着,程庶妃和梁庶妃也上来交了纸条。其他人有样学样,不一会儿,崔然清点了纸条数目,回道:“郡主,侧妃娘娘,齐了。”   朱承瑾道:“劳烦侧妃娘娘、二位庶妃娘娘各遣身边一个婢女,同崔姑姑一起统计。”   丁侧妃咬着牙派出了自己心腹婢女,顺便使了个颜色,程庶妃和梁庶妃倒是爽快的很,不一会儿四个人已经数完了。   为首的还是由崔然回禀:“回禀郡主,圈着‘是’的票数多。”   丁侧妃的婢女看了一眼丁侧妃,没吱声。   胜利一方成了朱承瑾,她不看丁侧妃,扫视一圈下面的女人,“以后商议事儿,都按照这么来。我若是不在,自会派崔姑姑来。崔姑姑是皇祖母身边的老人,皇后娘娘也说过崔姑姑为人最是‘中正’。”最后咬了重音的二字,让丁侧妃眼皮一跳。   最终竟是没想起问一句朱承清如何。   朱承瑾见状,起身走了。后院女人对她恭敬巴结态度更胜往昔,程梁二人规规矩矩行礼目送,直至郡主身影消失。时值夜晚,朱承瑾正在房中习字,听见有人回禀丁侧妃病了。   崔然正在一边为昭华长公主绣着手帕,即使晚上,郡主院子里也亮如白昼,长时间费眼让崔然有些疲惫,不由得搭上几句话来缓解:“郡主,您新策一出,想必丁侧妃不仅要病,还有后招等您呢。”   “什么后招,不过就是造些乱子,”朱承瑾坐到上首,“崔姑姑以为她会如何?”   崔然剪断彩线,道:“王府每年暴毙的侍妾婢女,何止十指之数,丁侧妃其人,常年养尊处优骄横跋扈,对她而言,底下这些人的性命还不如一条会逗趣的哈巴狗金贵。”   朱承瑾面色一凝:“她敢下毒?!”   “有什么不敢呢?”崔然在宫中岁月更久,“古有萧太后,当初为昭仪时,亲手扼死女儿,陷害皇后。前朝,有蒋皇后毒杀庶出皇子及宫妃之例。就连本朝太祖时,亦是有苏贵妃自己服毒借此陷害皇后及太子之事。”   “厨房里我已安排了人,她总不会有登天手腕在我眼皮底下下毒。”   “郡主,您想,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您已分了她的权,不妨分个彻底干净!”   朱承瑾黛眉一挑,道:“你的意思是?”   “丁氏现在的指望,一是朱成冠,而是王爷的宠爱。二者取其一,就是拿了她的命根子。”崔然做事,比朱承瑾狠绝太多。   朱承瑾道:“冠哥儿好歹是父王儿子,分宠此事……”沉吟半晌,“满堂,请程庶妃与三姐姐来。”丁侧妃没让崔然失望。回到自己院子,先是啪的一巴掌甩上婢女脸颊,婢女秋月娇嫩肌肤迅速红肿起来,丁侧妃指甲尖利,秋月面颊隐隐可见血痕渗出。   “没用的东西!废物!”自从这个小郡主回府,她就一直不顺,如今权利还要被分走,王府内务,多么肥的差事,如今谁都要来插一脚!   “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丁侧妃冷冷一笑,“去,将匣子里的药丸拿来。”   秋月捂着脸,眼里含着泪光,爬起来去将一个盒子拿来递给丁侧妃。还劝:“侧妃娘娘,万一郡主有了闪失被查出来,宫里太后如何饶得了咱们?”   “谁说要给郡主用了,蠢材!”丁侧妃笑容有几分狠辣,“一个两个,都以为攀上小郡主,就能与我作对了。这里还剩五丸丹药,过几日郡主要去给李尚书家女儿贺喜添妆。到时候你拿三颗去厨房,这玩意遇水即溶无色无味,一份给我那好女儿婉和县君,一份给宛小姐,还有一份,送去程氏院子。”   我倒要看看,府内小姐庶妃全部中毒,这事儿怪在谁身上。反正郡主说了,有事儿,大家一起担着!   ☆、第二十一章、中毒   程庶妃和朱承清几乎是同时到了朱承瑾院子前,晚舟夕照迎了二人进门。   朱承瑾正歪坐在榻上跟崔然笑着说什么,见她们二人来了,起身含笑迎接,“庶妃娘娘与三姐不必拘礼,来这儿,厅里闷得很,只有这榻上正对着窗户倒还凉快些。”   程庶妃忙道不敢,朱承清却道:“庶妃娘娘,这是郡主同我们亲近。”自己先去坐在了朱承瑾手边。   榻上小几放着新鲜水果,看样子郡主格外偏爱冰镇着的荔枝,讲话间已吃了一个。程庶妃不如丁侧妃美貌,不如梁庶妃伺候时间久,却靠着贴心得瑞王几分喜爱,总不是简单角色。她没敢跟郡主坐在一处,只让婢女搬来一个凳子坐了,轻声道:“荔枝性凉,郡主少用些。”   朱承瑾道:“无妨,我也只吃了两三个。晚上还劳二位走这一趟,实在是事出有因。”   纵然是心机深沉如朱承清,也不得不承认,跟景豫郡主说话很舒服。她的话看着直白,却不会有太过逼迫的感觉,也不会绕圈子,更难得的是她与王爷或者庶妃庶出兄弟姐妹,语气总是差不多的,没有刻意瞧不起谁。如果非要说有不一样的,就是同她亲近的人,相处起来更舒服。   朱承瑾开门见山:“府中事物,清姐姐与庶妃娘娘今儿下午看了一些,王府规矩散漫不是一天两天的,奴才私相授受者有,更有甚者仗着王府名声在外面做下许多事。”   “此事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彻底改过来的,我今日找你们前来,是给你们提个醒儿。丁氏掌控府里多年,我分了她的权,她心里不知道怎么恨我。不过,若是要毒害我,想必她是不敢的,你们却需要多注意,你们之间只要有人出事,她必然要求重新独享管事权利。”   在场没有笨人,朱承清一点就透:“她心思阴狠,给咱们这些人下毒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   程庶妃道:“郡主,纵使咱们注意了,也免不了有疏漏的地儿,这……”   朱承瑾到底没再捏起荔枝,换了一块西瓜,“咱们大概能做些什么,把厨房的规矩先给改了。往日里采买都是丁侧妃娘家带来的管事婆子们,我信不过丁氏,也信不过她们家的奴才。主厨帮厨,更是丁氏提拔上来的,她要动手脚,太简单了。”   朱承清不敢碰这些寒凉的东西,捧着一盏热茶,柔柔道:“要我说,明儿给他们说一遭,主子们进口里的东西,但凡出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厨房里总归是自己人妥当,原先丁氏埋在各个院子里的钉子,我也知道一些,只是没有郡主的话,倒不好贸然出手。我还有个顾虑,乱世用重典,郡主觉得咱们王府乱的如何?”   程庶妃暗暗心惊,清小姐,不愧是能夺下宛小姐进宫位置的人。可笑丁侧妃养狼当犬这么些年,如今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反咬一口。   丁侧妃当然不知道,丁侧妃自以为抓着朱承清的把柄,会让朱承清和王氏母女一样听话,殊不知朱承清早已埋伏多年,只等一击必中。   更像一条伺机待发的毒蛇。   不过这时可不是评价朱承清的时候,程庶妃赶紧道:“郡主,这么些人一下子换了下来,咱们的人手填补上去也不够啊。”   朱承瑾道:“不必都用我们的人手,只要挑些老实的。改成轮班制度,分为几组,出事了追责到组,再追责到人。要是一个月这几个组都不出事,额外有一份赏银。”   “这法子好,”朱承清一口答应下来,“那咱们明早就说说这件事,可是若是这件事也像今天一样投票,我怕那些人见没有油水可捞,都不会同意。”   朱承瑾道:“我不会每次都去议事厅,明天一早崔姑姑会替我去。油水重要,还是命重要,这些人分得清。”   程庶妃答应下来,接下来景豫郡主说的另一件事,她就没那么果断答应了。   朱承瑾接着道:“皇祖母前几日不止说了继王妃之事,她身边有几个宫女,眼看着要到出宫年纪了。有个相貌不错,知情识趣的叫黛琼。这黛琼是个孤儿,收养她的是皇祖母身边的秦嬷嬷,秦嬷嬷是老人了,陪了皇祖母进宫就是一辈子。皇祖母的意思,是将黛琼赐给父王,一个庶妃的位子总是能得的。”   朱承清巴不得多点人来分丁侧妃宠爱:“长者赐,即使只是庶妃,也能好好给丁氏一个难堪。”   程庶妃明智的犹豫了一下,表示赞同,皇太后赏赐的,郡主能拿来跟她们说一声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再说即使黛琼不进府,也会有青琼赤琼之流,真把太后惹怒了,直接赐个侧妃或者继王妃,她们这些人刚到手的权利,还没捂热就得交出去。   三个人刚商量定结果,满堂急匆匆走进来,她平时最稳妥,朱承瑾一看就知道出了大事,忙问怎么了。   满堂额角沁出点点汗珠,双颊通红,急道:“宛小姐不好了!正巧她在病中,大夫不敢怠慢就住在府里,刚才看过,说是中了毒!”   朱承宛出事了!   三人心下一沉,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朱承瑾,“咱们去看看,珠玉,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满堂,边走边说!”瑞王为了安慰丁侧妃,歇在了丁侧妃院子里,得到消息肯定比她们三人晚,她们必须先去看看,此事方有转机!   “是,郡主。今天下午,丁侧妃先是回了自己院子,掌掴了婢女秋月,然后将秋月打发去了厨房,奴婢们怕她捣鬼,刻意看着她,但是她没动静,倒是丁侧妃去了一趟宛小姐的院子。”   没想到丁氏下手这么快!   朱承清跟着朱承瑾急匆匆脚步也不见勉强,“郡主,急中出错,咱们先去看看二姐情况如何,若丁氏出手,想必她正等着看咱们笑话。”   “我王府的小姐!也是她丁氏能随便加害的!她还真有这个胆子,简直是放肆!”之所以三个人要把事放到第二天早晨说,朱承瑾心底也是想着,看丁氏愚蠢做派,肯定要等上几天好减轻嫌疑,没想到她竟当晚就敢如此行事,也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了!   ☆、第二十二章、心寒   朱承宛的院子,自打小姐病了,就蒙上一股阴沉气息。朱承瑾一进院子,不仅不闷热,还觉得有些阴冷。   朱承瑾即使对被王氏母女欺瞒一事有些不满,也没想让朱承宛就这么死了。对比程庶妃和朱承清,她倒是最不希望朱承宛出事的人了。   朱承清不见焦急之色,道:“郡主,二姐想必是不太愿意见到我的,我就在这儿为您挡一挡丁氏。”   程庶妃陪着朱承瑾进屋,刚进去就一阵混着中药和屋里闷酸味袭来,二人差点没被熏死过去。   朱承瑾问正在诊脉的大夫:“宛小姐如何?”   大夫标配就是白胡子,一脸皱纹,低眉顺目。回话道:“宛小姐大概是误服了什么东西,食物与药物相克,有些中毒之症。”   食物药物相克,究竟是误服,还是被人刻意下了药,谁又知道!   朱承瑾眉间一跳,问荷香:“宛小姐膳食归谁所管?府里相生相克的食物药物一向有规矩,是谁伺候的小姐进膳,出来!”她不曾嘶吼,也不像每次丁侧妃处事一般泼辣,只是拿一双眼睛扫过这些人,眼风过处,有些心虚的不由觉得腿软。   郡主动怒了!   苏嬷嬷二话不说,一个头磕下去,额间见血:“郡主明察,相克的食物奴才们心里都记得清楚,大夫交代忌的也是一样都不敢给小姐用啊!”   朱承瑾道:“你且先跪着,即使不是你的错,也是奴才们照顾疏忽才导致。”又问大夫:“用药了吗?”   “用了一剂,全被吐出来了,”大夫躬身,“若是一直如此,老朽也无能为力啊。”   “宛小姐是误服了什么?”程庶妃也是一副担忧神色道。   “这个,老朽才疏学浅……”   朱承瑾大概知道丁侧妃给朱承宛找的什么蒙古大夫了,吩咐满堂,“给宛小姐灌水!催吐!”   满堂的“是!”和大夫声音同时响起:“这,这可跟老朽没关系啊!”   朱承瑾道:“灌!”   朱承宛面色蜡黄,眼睛半睁不睁,手脚冰冷有些抽搐。明明早上还是温婉鲜活的人,现在竟被摧残成这样!   “宛小姐!宛小姐!让奴婢进去看看宛小姐吧!让奴婢看看宛小姐吧!宛儿!”王氏再也不复恭敬模样了,被朱承瑾的人拦在门外,几乎是要扑上来吃人。   朱承瑾正让人给朱承宛灌水进去,抬腕挥手,“让她进来。”   王氏现在是恨透了所有人,“郡主!您将宛儿害至如此地步,难道心中没有一丝愧疚!您让朱承清夺了她县君的位置,您给她引荐津北侯夫人,却又不提之后的事儿!您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宛儿只是您的庶姐,难不成会对你有什么威胁吗?”   程庶妃要呵斥她,被朱承瑾制止,“王氏,宛姐姐尚在昏迷之中,你此时的话,我先为你记着。”   “我告诉你,朱承清县君的位置不是我让她夺的,是你们亲手让出去的!什么丁侧妃手中的把柄,宛姐姐大概不甚清楚,被她吓住。但是王氏,你,你不过是想在我与丁氏交锋之时再观望一下谁手腕更高罢了!若是我将丁氏手中把柄问到你,你是不是要与我一诉冤屈!毕竟当年我母妃那个孩子,若真的是你害的,你哪还有命在。”朱承瑾一点耐心都没了,毫不客气道破王氏心中所想,“我没猜错的话,你只是想着,我若从你口中知道真相,定会心生愧疚,觉得冤枉你们母女,谁知半路杀出朱承清来。”   “命也,运也。怪不得别人,只怪你王氏,太贪心了。”若说朱承瑾此时感受,只是心寒二字而已。   一次次磨砺,让她的心更加坚硬。   王氏闻言,帕子捂着脸奔向朱承宛床边:“宛儿,你醒醒!醒醒啊!”   程庶妃道:“王氏,你在这儿只会耽误事儿,郡主恩德让你看一眼宛小姐,宛小姐是主子,哪怕你是生母,此刻焦急,也要谨记自己的身份。”   朱承瑾眼底浮上一点怜悯,人权?什么是人权?这个时代,当妾的,即使是儿女生死之时也不能唤一声小名,该喊小姐少爷还是要喊,不然?不然就比小姐去的还早。   “太医来了!”珠玉气喘吁吁跑进来,身后跟着一串匆忙的脚步声。   朱承瑾站起身,看向门外,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十分儒雅,见着朱承瑾只是急忙一礼,便问:“病人何在?”   满堂将太医引到床边,一层纱帘挡着,“刚才郡主吩咐,给宛小姐灌了水,催吐出来许多,不知道是否有用。”   太医姓郑,闻言温和道:“这办法是应急用的,郡主做的没错。”不再说话,专心诊脉。   对比这也不敢那也不是的大夫,高下立判。   郑太医沉吟一会儿,问道:“可否将这位小姐刚才呕吐之物拿来一观?”   满堂楞了一下,道:“有,有,这就拿来给您。”   朱承瑾道:“把帘子掀上去,望闻问切,不要这么遮遮掩掩的,我们都在这儿,不会影响宛姐姐名声。”   郑太医倒是没想到郡主如此关切床上这位庶出小姐,也如此不拘小节,仔细看了看面色和轻微抽搐的指尖,又把满堂捧来的东西扇着嗅闻,神色凝重起来:“这位小姐这几日,是否服过雷公藤?”   旁边缩成一团的大夫赶紧道:“从未用过!”   郑太医道:“郡主,依臣看来,这位小姐是服了过量的雷公藤,中毒所致如此。”   朱承瑾道:“可有法医治?”   郑太医垂首:“臣自当尽心竭力,所幸看来服下的时间不久,又有郡主为这位小姐催吐,医治起来方便一些。”   朱承瑾道:“劳烦太医。”对程庶妃道,“将王氏拘起来,不准扰了宛姐姐休息,再将伺候宛姐姐的丫鬟婆子圈进东边院子,派人看管起来,挨个问话。”   “我倒要看看,谁跟天借胆,敢害王府的小姐!”   正说着,外面朱承清娇柔声音响起:“父王,侧妃娘娘,屋子里有郡主在,又请了太医,侧妃娘娘非要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庶妃娘娘在屋里主个事儿,崔姑姑、满堂珠玉留下帮忙,晚舟夕照与我出去迎接父王。”朱承瑾自打站起来,就没再坐下,正好一转身就出门了。   程庶妃道:“郡主放心。”   ☆、第二十三章、疯魔   朱承清拦得住丁侧妃,但是拦不住瑞王。   但是她早就成竹在胸,将声音提高,让景豫郡主听见,自有人来拦着。   朱承瑾缓步走出,除了回府当日,她一般穿的都较为简约舒适,今天本是跟程庶妃和朱承清闲话,挑的一身湖蓝素色衣裙,通身不配金玉,腕间悬着一串菩提珠。   瑞王看到闺女那张镇静的脸,居然下意识有一股安全感,咳了一声将奇怪的感觉斥去,问道:“宛儿中毒了?丫鬟婆子都审问了吗?”   “太医请来了,丫鬟婆子我让程庶妃圈在了东边院子里,待会儿我亲自去审。父王进屋看看宛姐姐吧,”朱承瑾的话也简短利落,顺带着对朱承清道,“侧妃娘娘不必进来添乱了。”   丁侧妃没来得及说什么,瑞王便被朱承瑾拽进屋里了,留下一个满脸柔弱的朱承清,轻轻柔柔道:“侧妃娘娘,女儿身子不好,您可千万别强冲,万一把女儿推到一边伤了,父王和郡主想必也不高兴。”   丁侧妃桃红色衣裙不见多少轻浮,反而衬得她倾国之色更见娇艳,她看一眼朱承清,冷冷道:“多谢婉和县君!”   她这话本是想好好嘲讽一下朱承清,不料朱承清娇羞笑道:“侧妃娘娘客气。”   谁他妈跟你客气!丁侧妃十分想展现一下自己泼辣本事,但是又怕朱承清真的昏过去,自从郡主回府,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哦。   真正难缠的景豫郡主正说道:“父王,女儿刚提出权力分散一事,宛姐姐就在您眼皮子底下中了毒,若是不查出来,敢问父王,我如何敢让儒儿回府!”   瑞王好歹生长于皇室,如何不知道此事蹊跷,却抱有一分自己枕边人不会有这般恶毒狠辣之辈的小心思,更不想怀疑到跟了自己多年的丁氏身上,“郑太医,二小姐情况如何?”   郑太医这才知道看诊的是瑞亲王府二小姐,忙回道:“请王爷先恕臣逾越,但是小姐这毒性尚浅,这一剂药和药丸下去,哪怕吐了也要灌下去,一个时辰内醒转,日后便无碍。”   瑞王道:“按郑太医说的做,”看见了屋内的程庶妃,“程氏,宛儿这院子你多照看些。”   刚才朱承瑾让程庶妃将王氏也押下去,偏赶上王爷和丁侧妃来了,是以没人关注到王氏。此刻王爷站在厅内,王氏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挣开两边嬷嬷,扑上去抱住瑞亲王大腿:“王爷!王爷给我苦命的宛儿做主!”   即使是死,也要拉郡主下水!   “王氏,丫鬟婆子审问出了结果,父王自会严惩,你这番作态又是什么意思?”朱承瑾先前还对王氏抱有的几分好感,此刻分毫无存,即使是沈晴时调教出来的人,在王府这个大染缸里也浸泡的体无完肤,心肝脾肺肾,都是一片漆黑。   王氏已然疯魔了,她脑子里心心念念想的全是——郡主让朱承清抢了女儿县君之位,郡主毁了女儿与津北侯府的姻缘!   “我们母女命贱!受不得郡主关照!”王氏简直越想越恨,“王爷,您让郡主审问那些人,问出的结果,自然是郡主想要的!”   “混账!”瑞王和朱承瑾同时呵斥,朱承瑾话来的比瑞王更快:“我念你在母妃面前伺候过,几次三番忍让你,你也未免太不知好歹!”   瑞王话则尖锐许多:“王氏,本王一向以为你知情识趣,温顺谦恭,瑾儿是本王与王妃嫡长女,贵为郡主,哪个姐妹身份都越不过她,你这话分明暗指宛儿中毒乃是瑾儿加害?简直不知所云,荒唐!”   程庶妃低笑,面上不露声色,也劝道:“想必王氏是伤心太过,有些魇住了,郡主什么身份,宛小姐身份虽也贵重,可是对郡主来说却毫无威胁,郡主何必刚回府就冒险毒害庶出姐妹呢?”   “说不得就是郡主想借此陷害丁侧妃呢?”王氏一想,就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边缘,“郡主本就对我们母女不满,此事一箭双雕,郡主为何不做?恳请王爷也审问审问郡主吧!”   朱承瑾眉眼八风不动,淡淡开口:“你的意思是,父王要为了一个侍妾不切实际的臆想,审问我?别说你没证据,只凭不太好用的脑子来推断,即使是人证物证具在,那也得是宗人府审问我,由不得你来指使父王。”   “卑不谋尊,疏不间亲。王氏,你太让本王失望了。”沈晴时留下的情分,只给了嫡子嫡女,至于王氏,一介侍妾,也敢质疑郡主下毒,为朱承瑾名声计,瑞王也不会轻易饶了她。“虽说宛儿尚在病中,不易见血,但是王氏如此不懂规矩……”   朱承瑾不得不拽了一下瑞王袖子,打断了对王氏的处置,瑞王疑惑的看了一眼闺女。   朱承瑾道:“父王为了宛姐姐,暂且先留王氏一命,她关心则乱,女儿不与她计较。如今第一,是解了宛姐姐的毒,第二是查清到底何人心思歹毒。女儿坦坦荡荡,父王不信,只管去我院子搜查便是。”   事到如今,联系一下王氏的话,朱承瑾倒是有个想法——大家都认为朱承宛是丁氏害的,这会不会恰恰成为丁氏脱罪的关键?这是不是丁氏摆下的**阵?   朱承瑾此时若怀疑丁氏,就走进了丁氏的陷阱。查到最后,丁氏抛出一个替罪羊来,那瑞王肯定怜惜受委屈的丁氏,对女儿的信任也不复往昔,再作谋算,一步步离间父女之情。朱承瑾转瞬之间,已经把快要出口指责丁氏的话转了个弯,道:“父王,为了公正,还请父王也派几个人,和女儿一起审问那些丫鬟婆子。”   瑞王招了招手,把身边大总管唤来:“待会儿你去陪着审问。”   大总管名为沈福全,听名字就知道,这是沈氏的人,瑞王心里信任女儿不会毒害庶姐,也是给府中众人宣布了态度。   朱承瑾也不推辞,“程庶妃暂且先管着宛姐姐的院子,沈总管,您跟我一道去吧。”   沈总管接到王爷的命令,圆乎乎脸上笑出几道褶皱,声音不是非常尖利,有些清清润润,“老奴听郡主的吩咐。”   朱承瑾湖蓝色裙摆摇曳,从丁侧妃身边路过,轻而快说了一句——“侧妃娘娘,您说这连环计可真是不错,稍不注意,就让人陷进去了。可惜啊……”   丁侧妃脸上霎时出现一阵惊诧,看的朱承瑾心情豁然开朗——诈出来了。多亏刚才王氏那一通胡闹,她思绪反而清明了很多,将自己思维转换一下,多思考一下蠢笨而虚荣的人是怎么想的。   不能将这些人都当做周皇后来对付,计谋不如周后十之一二,把这些人想的复杂,倒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   丁侧妃怔怔看着景豫郡主去东边侧院,心里忐忑不安,毕竟丁侧妃也没想到,郡主居然会如此奸诈不要脸。   听了全套的沈总管表示,郡主这一句话,既没透露自己说了什么,又从丁侧妃神情猜测出一二门道,更吊起丁氏的胃口让她自己疑神疑鬼,真是,谁说郡主沉稳来着,分明还是个调皮小姑娘。   ☆、第二十四章、凝露   朱承瑾同沈总管坐在屋里,简陋的厅堂座椅铺上一层玉石编织的凉垫,王府里,这间屋子常年没人来往,说是简陋,也是与其他富丽堂皇比起来稍逊一筹罢了。   没有潮湿霉味,只有些阴暗,倒挺有审讯室的意思。   问话的事情,崔然比朱承瑾经验多,审问事儿自然由她来。她先从朱承宛身边贴身婢女荷香问起,“除了大夫开的,小姐近日可曾服用什么药物?”   荷香给朱承瑾、沈总管和崔然行礼后才开口否认,崔然接着问:“小姐膳食可有异常?”   荷香道:“没有,”顿了一下又迟疑道,“不过下午,侧妃娘娘与李夫人曾来过,但是却将奴婢们谴了出来,说是有要事与小姐商量……”   朱承瑾一听这话更带了十二分小心,崔然问:“只有侧妃娘娘和李氏?”   荷香想了想,肯定道:“小姐近日身子欠安,奴婢时刻不离左右,除了今日侧妃娘娘和李夫人来的时候奴婢在门外,其他时候都在小姐身边。”   朱承瑾从她话中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问道:“是谁让你们出去?”   荷香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郡主会问这等小问题,道:“回郡主话,侧妃娘娘今日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奴婢伺候的时候没听见侧妃娘娘开口,只有李夫人同小姐说话,和吩咐奴婢们去门外侯着。”   话问到这里,像是一切谜题都解开了一样。朱承瑾却道:“你下去吧,来人,将这些人分开看管。崔姑姑,传下一个问话。”   第二个人是朱承宛身边的嬷嬷,也是朱承宛的奶娘,姓张,慈眉善目的妇人模样。   崔然按着话问了,得来的结果与荷香差不了多少。   朱承瑾略微点头,又让传下一个。   进来的婢女和荷香一样,同是朱承宛身边一等丫鬟,名唤凝霜。   朱承宛院子里丫鬟以花为名,一等丫鬟荷香,二等丫鬟四人,分别是兰香、芙蓉、木槿、茉莉。原本兰香与荷香是大丫鬟,偏偏丁侧妃塞进一个凝露,兰香只得降了一层。   凝露腰肢轻柔,给朱承瑾行礼也如同舞蹈动作般赏心悦目,“奴婢给郡主请安。”   崔然叫起,问道:“小姐除了平时用的药和膳食,可有什么异常。”   凝露眉头蹙起,道:“倒是没有,只是丁侧妃娘娘曾来看过小姐,侧妃娘娘给没给小姐吃什么,奴婢就不清楚了。”   有趣,丁侧妃身边出来的人,在这个关口却把嫌疑往丁侧妃身上引。不知道是换了个主子,还是丁侧妃自己授意。   朱承瑾缓缓道:“只丁侧妃一个人去看了宛小姐?”   凝露道:“还有李夫人。”   “侧妃娘娘与李夫人探望宛小姐,你们这些人为何不在屋里伺候着?”   凝露回答的极为迅速,“侧妃娘娘不让奴婢们伺候,将奴婢们谴了出来。”   荷香说是李夫人让她们出去,凝露却说是丁侧妃。朱承瑾眉头一跳,“侧妃娘娘让你们出去?”   凝露瞧她脸色不见异常,也摸不清楚郡主在想什么,斟酌道:“也可能是李夫人吩咐的,奴婢一心在小姐身上,没注意。”   朱承瑾递个眼色给跟来的晚舟,她比夕照机灵,一转身出门了。朱承瑾看她出门这才道:“凝露,你且在这儿听着,下一个先不传李嬷嬷,先传兰香来,你听她说的是否与你一样。”   李嬷嬷侯着,兰香却离得比较远,过了一会儿才来。   凝露余光瞥到身后兰香衣摆,听见她给郡主、沈总管和崔姑姑请安,暗恨这小蹄子又显摆自己多懂规矩了。   崔然道:“刚才凝露说,是李夫人谴你们出去的,是否如此?”   “启禀郡主,凝露想必是记岔了,分明是侧妃娘娘吩咐奴婢们出去的。”   崔然厉声道:“凝露,到底是丁侧妃还是李夫人吩咐你们出去的?”   凝露忙道:“奴婢记起来了,是侧妃娘娘,侧妃娘娘要与小姐说话,吩咐奴婢们出去的!”   “你顾着你家小姐,记得可否清楚?”   “清楚,清楚,不过是下午的事情,奴婢怎么可能忘了。”凝露赶紧道。   朱承瑾淡淡道:“是吗?可是荷香说的,可是李夫人吩咐的。”   凝露扑通一声跪下,脸上真诚无比,仿佛被质疑了十分委屈,“郡主,想必是荷香姐姐记错了,兰香也说,是侧妃娘娘啊郡主!”   朱承瑾扬起一抹笑,缓声道:“那这个‘兰香’,你来告诉凝露吧。”   凝露闻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转头,看见的分明是穿着兰香衣裙的,郡主身边的大丫鬟晚舟!   之所以朱承瑾让晚舟出去,就是因为晚舟与兰香差不多的嗓音,那是因为长时间伺候主子夜间,不得安眠,熬夜熬出来的略带暗沉声音,加之崔然问话极快,根本不给凝露反应时间,这才让凝露现出马脚。   晚舟看向凝露,带着笑道:“奴婢刚才换上兰香衣裙时候问了兰香与芙蓉,她们说的确是李夫人让她们出去的。凝露,的确是你说错了。”   朱承瑾道:“凝露,你处处攀扯丁侧妃,到底是何居心?”   凝露自知做错了事,跪着以头抢地,哭哭啼啼回话:“奴婢糊涂记错了,奴婢万万不敢攀扯主子啊!”完了完了,这下主子的计划也不知还能不能骗到郡主。   崔然道:“你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到底真相如何?”   凝露却是打死也不说话了。   朱承瑾也不能屈打成招,正要再想一计,沈总管道:“郡主,可否让老奴与凝露问几句话?”   “沈总管不必如此,您是代表父王来的,只管问便是。”   沈福全笑呵呵起身对着朱承瑾行礼,转身面对凝露,“如果我没记错,凝露无父无母,没人能用家人威胁你做什么。”这些奴婢的底细,沈总管再清楚不过,一件件说来如数家珍,“只不过,上个月,丁侧妃曾跟王爷提起,要将宛小姐身边的凝露许配给王府下面铺子的一个掌柜的李青,说是凝露你自己也知晓愿意,可有此事?”   “老奴斗胆猜测,好端端的,丁侧妃如何要管起已经送给宛小姐的婢女婚事,且这个婢女与丁侧妃所说这个掌柜的追溯起来,居然是同乡,幼时就认识。”   “凝露今日攀扯侧妃娘娘,是否因为对这桩婚事心存不满?”或者是太满意了,要为丁侧妃出力?这句话沈总管明智的没说,想必郡主也能猜到。   朱承瑾自然能猜到,丁侧妃真是好计谋,若不注意这个细节,任谁都觉得丁侧妃必定是加害朱承宛的凶手,那时候她的计策便将瑞王,朱承瑾,甚至朱承清朱承宛一并算计了去!   凝露百口难辩,只道:“奴婢不敢心存不满,奴婢是自愿的!”   “满口胡言!即使你与那掌柜自小认识,你就知道他如今性情不变?甘愿嫁给他?”崔然一句接着一句。   凝露毫不犹豫:“奴婢知道他的性情!他如今也……”话说到一半,仿佛被扼住了脖子,满脸血色褪尽。   崔然道:“郡主,凝露污蔑攀扯主子,涉嫌私相授受,按规矩,要乱棍打死!”   丁侧妃计策是好,今天若是朱承瑾没有揪住细节,沈福全没来,凝露完全能把众人目光移到丁侧妃身上。可惜丁侧妃没算到变数太多,凝露只是个小丫鬟,能有多少的眼界智谋?   凝露这下是真的血色尽失,朱承瑾道:“说吧,是谁让你这么说的。你若说了,我考虑留你一命,你若想去死也行,那掌柜的与你私相授受,定要跟你一起去的,黄泉路也不孤单。”   事涉情郎,凝露颓然道:“奴婢……奴婢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请郡主高抬贵手,李青,李青他什么也不知道啊!奴婢愿意如实禀告!”   朱承瑾没表示什么,眉眼笼上一层阴影,依旧不改其冷淡出尘气质,朱唇微翘,“说。”   凝露抽噎着,道出事情真相。   ☆、第二十五章、李氏   挨个问完,夜已深了,瑞王难得耐心坐到现在,丁氏和程氏一左一右站着。朱承清倒是在左下第二位安安稳稳的品茗,见朱承瑾来了,规规矩矩行礼问安,顺便替大家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郡主,可有眉目?”   朱承瑾别有深意看了一眼丁侧妃,“回父王,宛姐姐身边丫鬟婆子全问过了,宛姐姐膳食药物如常,只下午时候,丁侧妃娘娘与李夫人曾来看望宛姐姐。”   丁侧妃立刻辩驳:“王爷万万明察,妾身若是想害宛小姐,说句不好听的,妾身掌管庶务时便可下手,为何非要刻意等到今日,等到所有人都疑我时才做出此事?”这些女人,帕子一甩就是两行泪珠,“妾身知道自己性子愚笨,入不得郡主的眼,可是郡主此言,不是将妾身架在火上烤吗?”   瑞王看了看朱承瑾,再看看丁侧妃,两相为难。   朱承瑾等瑞王为难的差不多了,丁侧妃的泪也流不出来了,才慢悠悠道:“侧妃娘娘何必这么着急呢,我还没说完。这些人里,有个名为凝露的丫鬟所言与其他人有所出入,据我所知,这丫鬟是当初丁侧妃娘娘赏给宛姐姐的大丫鬟吧?”   丁侧妃微一愣神,“……凝露,的确是,是妾身送给宛小姐的,难不成她也指认妾身害了宛小姐?”难不成这死丫头胡乱编造了什么?“王爷,纵然当初凝露是妾身送的,可她成了宛小姐的丫鬟,难不成还会事事听从妾身的吗?”   丁侧妃话语急迫,仿佛隐瞒什么,朱承瑾却是不急不缓,一刀一刀的剐肉。   “侧妃娘娘就是性子急,不让我把话说完。”朱承瑾淡淡一笑,“她自然不会事事听您的,可您却关照她的很,听闻您要将她许配给父王手下一个姓李的掌柜,我倒也好奇,您对一个已经送给宛姐姐的婢女,怎么如此上心呢?”   “妾身想要加害宛小姐,大可让丫鬟仆人去,偏要将自己竖成个靶子作甚?”丁侧妃完全不接朱承瑾问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喊冤。   瑞王不禁开口:“是啊,真儿在府中这些年,本王还是信得过她不会对宛儿下毒的。”一句话,显示了瑞王心中天秤的偏移。他相信丁氏争风吃醋偶尔会在后院搞出点风浪,但是绝对不敢对他的子女下手。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冒出王氏那句话——“郡主审问的,问出来的结果自然是郡主想要的!”   朱承瑾寸土不让,“侧妃娘娘何必对我的话避而不答呢?我从头到尾也没说是您害了宛姐姐,不过是好奇您怎么如此关心凝露罢了。既然侧妃娘娘不肯说,那我也不追问了,免得成了恶人。那咱们就来说说今儿这件事吧。”   丁侧妃愣神间,朱承清已经反应了过来:“郡主从未说是侧妃娘娘下的毒,侧妃娘娘却急着跳出来解释,这么一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郡主刻意构陷您呢。”   朱承瑾心里的猜测更见清晰,笑道:“父王,原是女儿的错。我只说一句凝露,侧妃娘娘就急成这样,还不等我把话说完呢。”   瑞王听的云里雾里。   朱承瑾道:“凝露说了,宛姐姐中毒之事跟侧妃娘娘毫无干系。”   什么?凝露说毫无干系?丁侧妃彻底愣了,那她刚才做这一出戏,岂不是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会啊,郡主怎么会不借着此事扯到自己头上呢,这,这……   丁侧妃偷偷看了一眼瑞王,瑞王看向她,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宠爱之外的,陌生光彩。   朱承瑾将凝露召上来,“凝露,父王与丁侧妃都在这儿,事情如何,你交代吧。”   凝露脸上犹带着泪痕,抽噎道:“奴婢着实不知道小姐因何中毒,但是小姐昏迷后,侧妃娘娘身边的秋月姐姐找到奴婢,要奴婢在郡主问话时,尽量不提李夫人,只说侧妃娘娘。奴婢不解其意,秋月姐姐说,‘小姐的命,娘娘也是说取就取,何况你与你那小郎君的’。奴婢心里害怕,本想着问话的人众多,我这一两句疏忽也算不上什么,没想到……”   恐怕是越到绝境人越清醒,凝露的神情反而平静了,“奴婢只不过是受人要挟的一枚棋子,虽说当初是侧妃娘娘将我送到宛小姐身边伺候,为我与李郎牵线,却也一直以此事威胁我。奴婢累了,”朱承瑾听她说到这儿,仿佛有什么预感。   凝露接着道:“奴婢知错,只希望王爷与郡主不要牵扯到李郎,奴婢不过一厢情愿,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她突然抬头,看向丁侧妃,连朱承清都被脸上怨毒神情吓了一跳。凝露一字一顿:“侧妃娘娘,奴婢愿意以命相抵,不知侧妃娘娘犯下的错,又要用什么来偿!”她笑着,神情却恶毒无比,说完拔下头上发钗,瞬间刺穿了自己喉管。   朱承瑾还来不及开口让人拦下她,已经看到鲜血飞溅,凝露尚且温热的尸体倒在地上,双眼死死看着丁侧妃处,只把丁侧妃看的不寒而栗,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瑞王神情凝重,“秋月何在?”   秋月脸颊上还有丁侧妃掌掴留下的痕迹,自然是不能当值的,被瑞王手下人带来朱承宛院子里时候钗环散落,狼狈至极。   待她看了凝露死不瞑目的面容,更是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嘴里不住念叨着:“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朱承瑾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凝露这番话总有个三成可信。秋月,今日你是不是见过凝露,你们说了些什么?”   秋月颤抖着:“见……见过,只是叙旧,叙旧而已。”   “叙旧能讲出‘小姐的命娘娘说取就取’?”朱承瑾冷笑,“你家娘娘哪天,是不是也要取我的命了!”   丁侧妃心理素质十分过硬,本来是自己设计的一出被诬陷,洗白得到王爷内疚的套路,凝露这么一死,可别弄巧成拙,真的让王爷疑心上自己!当机立断推出两个替罪羊,“妾身想起来了!王爷,秋月做事手脚不干净,妾身让身边嬷嬷罚了她,她必定对妾身怀恨在心,连同李氏来陷害妾身!”   “你的意思,毒是李氏下的?”朱承瑾眼神没有过多停留在凝露尸体上,丁侧妃这个替罪羊找的真好,李氏和秋月家里人全捏在她手里,这二人就算明知是个死,也不会出卖丁侧妃。   朱承清冷眼旁观,李氏,多么像当年的张庶妃。   丁侧妃道:“叫李氏来,妾身与她对质,是非自然分明!”   李氏好歹是个侍妾,被带来的时候除了面色有些白,浑身上下都是整齐的。她也不行礼,只道:“王爷,郡主,一切都是妾身做的。”   秋月呜呜咽咽的哭,丁侧妃已经褪去惶恐的面容。   朱承瑾和朱承清对视一眼,证据不足,今天丁侧妃是不会有事了。   ☆、第二十六章、李娴   死了一个凝露,禁足了王氏,丁侧妃毫发无损,受苦是朱承宛。   处置李氏却有了麻烦,李氏进府多年无儿无女,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有身孕了。   郑太医诊的不会出错,朱承瑾道:“李氏纵然有罪,腹中却有父王的骨肉,暂且禁足吧。”   得益的却是程庶妃。   丁氏的表现在瑞王心里暂时拧了个疙瘩,梁庶妃又愚蠢,程庶妃在朱承宛中毒时,处事也当的大方二字评价。   朱承瑾也不急,李氏怀孕正好,她认准了此事是丁氏所为,李氏还能活七八个月,不愁查不出真相。   不过即使丁侧妃没倒台,府里仍旧按照朱承瑾提出的法子,去丁侧妃院子里奉承的人霎时间少了一半,程庶妃处却是不断有人登门。王府风向,一朝变了。此事丁佩自然也听说了,拉着林念笙狠狠骂了一通阴险狠毒的景豫郡主。   林念笙更觉得不对劲,搁着上辈子,李氏肯定要被景豫乱棍打死。庶出兄弟姐妹?景豫何时放在眼里过。压下心中疑虑,道:“马上就是李尚书家李娴婚事了吧,女儿去好好会会这个景豫郡主。”李娴父亲是户部尚书,母亲出身世家,嫁的还是侯府世子,身边玩伴都是郡主县君一流,足够显赫。   却也有一桩烦心事,不是别人,是她未来夫婿。   晋南侯世子千好万好,只一点,太容易招桃花了。即使他洁身自好,也惹下一桩债。这债要是别人,那李娴也不烦,偏偏惹到的是李娴亲堂妹,李素素。   李素素父母早逝,平时养在祖母李老太太身边,李老太太也没孙子,格外偏疼早死的大儿子留下的李素素。   晋南侯世子就这么不巧,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被李素素看见了。   少年世子,丰神俊朗,言语得体,又是一桩荣华富贵。   李老太太是没把握劝服儿媳妇的,先从大孙女入手:“娴儿,你妹妹身世可怜,咱们可要多为她打算打算啊!”   李娴看着垂泪的祖母,温声道:“京中各家子弟,母亲与我也在相看,祖母放心,妹妹是咱们李家人,寻个可靠人家,定然不会委屈妹妹的。”   老太太只是哭,道:“娴儿,祖母这心呐对你们都是一样的,你是我的手心,她是我的手背。”见李娴不搭这茬,继续哭天抹泪,“你啊,打小身子就不好,祖母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嫁过去呢?”   李娴脸彻底冷了下来:“祖母,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老太太安享富贵,等闲不开口,开口便吓死人。   也不是挑什么人家了,直接要让李素素做晋南侯世子的二房!在这个嫡庶分明的年代,二房说着好听,不过也就只是良妾罢了。   李娴这还没嫁过去,李老太太就要把她妹妹送做她未来夫婿的二房,这可真是手心手背一样疼!李娴饶是再怎么大家闺秀,也受不住这个气,李家两女嫁一男,不说夫妻感情,光是传出去,李尚书这脸就别要了,女儿为世子妻,侄女去做妾,贪图富贵爱慕虚荣的名声跑不了。   若是咬定了不同意,李老太太整天哭天抹泪,传出不孝名声,也不好办。李娴左右为难之际,听得下人通禀:“老太太,大小姐,景豫郡主到了。”   李娴长出一口气:“祖母,孙女先去迎接郡主,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李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挽留,李娴这个端庄大家闺秀已经忙不迭快步走了。   屏风后响起一声叹息,款步而出一位妙龄女子,不见愁色,坚强的反而更让李老太太心疼。   正是李素素,素素姑娘和自个儿名字不一样,一点也不素净娇弱,浑身打扮的比李娴更华贵艳丽几分,强作欢颜道:“祖母,孙女知道,娴姐姐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可是您想,孙女若是嫁过去了,总比以后其他人与姐姐争宠强些,我心里定然时时以姐姐为尊。”   李老太太欣慰道:“还是素素识大体。”朱承瑾在家闲着实在无趣,眼看到日子给李娴添妆了,选了个吉日前来拜访。   李娴将她迎进自己院子,眼中深藏愁色,道:“许久不见郡主,家中可还好?”   “娴姐姐与我生份什么,”朱承瑾虽说叫李娴姐姐,到底心理年龄大些,只把李娴当自己妹妹,见她这样不由问道,“晋南侯世子人才俊朗,家风清正,姐姐难不成在愁我给你的添妆会不会太少?”   李娴心道,这婚事说不得不是喜事,要变丧事。二人也没什么不可言的,索性遣去婢女,将此事说了。   朱承瑾:“这仿佛是个假祖母。”   李娴虽然不懂其意,也知道郡主这是对李老太太不满,苦笑道:“我还没嫁过去,她们话里话外那意思,居然就是我身子不好,日后……日后子嗣福薄,天底下哪有这样疼孙女的祖母?”   “这位李二姑娘也是好心思,任由李大人挑拣,她也不过是李大人的侄女罢了。京中正经子弟是攀不上的,不如借娴姐姐的东风攀上侯府世子,再生下一儿半女,可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朱承瑾对这种人向来敬谢不敏,“娴姐姐打算如何处置?”   李娴道:“只得答应祖母,让素素嫁过去,只是做妾,妾,哎,哪里又是容易的。”   嫁过去做妾,还不是捏在主母李娴手心里。只是这行为着实恶心人罢了。   朱承瑾拨弄着腕上手串儿,笑道:“马上可就是选秀了,想必老太太和李二小姐都还不知道吧,听皇祖母说这次是要给四皇子五皇子挑选正妃。”   李娴精神一振:“郡主是说,劝我妹妹去参加选秀?”   朱承瑾道:“娴姐姐何必阻了别人登天的路呢?”   赶紧让她进宫恶心别人去。   ☆、第二十七章、条条大路通罗马   李娴见朱承瑾如今处事比之前更为果决,感慨道:“想必王府也不容易。”   朱承瑾道:“也没什么容不容易的,日子比我苦的多了去了,也都这么过来了。”太后在的时候,哪容别人欺负到她头上,乍一回府经历人情冷暖,即使多上十几年阅历,也未免心寒刺骨。将王氏和朱承宛的事儿挑挑捡捡的说了。   李娴是正儿八经大家闺秀,心机智谋手腕一样不缺,她声音柔和,比朱承宛清透,又比朱承清多了一份坦然端庄:“郡主就是对王府众人太过心善,才让王氏这种人都敢当着主子的面叫嚣。自作孽不可活而已,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谁家糟心事都不少,朱承瑾转而说起开心事儿,“娴姐姐大婚那日,我可是要来陪妆送嫁的,到时候娴姐姐可别不让我进门。”   本朝男女忌讳并没有太深,女子大婚时,甚至有现代伴娘一样的存在。打从新娘子在自家府中梳妆打扮就开始陪着,一直送入男方府中的新房里去,这须得是两家都相熟信任的人来。不过为了防止男宾冲撞到这些贵女,一般都只是陪着上妆梳头,讲话逗新娘子别太紧张,送到新房后,就由新郎府中主事的太太或小姐接待过去了。   李娴道:“郡主肯纡尊降贵,再好不过了,迎你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往外撵。”   二人说说笑笑,本已将这些烦心事忘了不少,李娴身边丫鬟却来回话道:“大小姐,素素小姐来了。”   李素素在府中本被称为二小姐,她却只让下人叫她素素小姐,这等小事老太太不说,李夫人和李娴更不会过问。   朱承瑾和李娴对视一眼,刚热乎起来的气氛又被冲淡了些许。   李素素进屋后先跟李娴打了招呼:“我刚去祖母那儿找姐姐,谁知不巧,姐姐先走了一步。”她分明在屏风后面把李娴和李老太太的话听了个全,此刻却全然不知情的样子望向朱承瑾,惊讶道,“倒不知姐姐在待客,妹妹唐突了。”好奇的看了一眼朱承瑾。   朱承瑾打量一番李素素,她长得挺特殊的,不是丑,五官哪哪儿也不是尤其出彩,可是拼凑在一起看却有股坚韧与脆弱糅合的别样气质。尤其是在大环境下,人人都是菟丝花,她这样带了一份爽朗气质的就很容易得到欣赏。   可惜朱承瑾除了适应环境能力强,还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李素素并非内心十分强大之人,她只是聪明的利用了自己五官带来的优势,把自己塑造成了这种形象而已,再加上她一心奔着给自己姐夫做妾,心里对她更没什么好的观感。   李娴自然只能介绍:“素素,还不赶紧给景豫郡主行礼?郡主勿怪,这是我堂妹李素素。”   李素素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给朱承瑾屈膝见礼,笑着请罪:“臣女不知是郡主,还望郡主宽恕。”   崔然留在府中应付一群侍妾了,朱承瑾也没想着怎么整治她,轻飘飘一句:“本就是我来找的娴姐姐,也没大张旗鼓弄得天下皆知,俗话说不知者不怪,素素小姐不必介怀。”   李素素来就是为了攀上景豫郡主,怎么会就此罢休,她直起身子道:“过段日子姐姐就要出嫁了,妹妹心里挺舍不得的,为姐姐做了一些小玩意送来。”   嚯,朱承瑾一看,这哪是送小玩意来的,这是送炸弹来的啊。   鸳鸯荷包一对,虽说绣工粗糙了些,但是可见作者一针一线的用心程度,闻着花香扑鼻,却不腻人,清淡的很。   小姨子送鸳鸯荷包给姐姐姐夫,李娴若是不用,不免别人背后说她小心眼儿瞧不起李素素,用了,自己丈夫身上挂妹妹绣的荷包,算什么事儿啊!   李娴道:“多谢妹妹了,只不过妹妹还不知道吧,我打小就不能用荷包一类的东西,用了我这浑身就不舒服,这事儿景豫也是知道的。”   朱承瑾道:“是啊,娴姐姐从未用过香囊荷包一类的东西。”这倒不是假话,李娴按照现代的话来讲就是花粉过敏,从不佩戴这些东西。   李素素道:“这只是妹妹一片心意,姐姐收下不用,妹妹也是欢喜的。”一副毫不在意的潇洒样子。   哟,话里话外这个腻歪劲儿哦。   李娴段数比朱承宛高,不如朱承清一句话一根针的阴柔。却也足够扎的李素素肉疼了:“妹妹这东西还是留给自己用吧,这大红色的荷包绣的多好看,再过一年妹妹也能用上这些了。”   正室大红,妾用粉色。   李娴这也是提醒李素素,做京中谁家子弟的正妻,比做贵人家的妾自在多了。   李素素仿佛没听明白话中意思,道:“姐姐心疼我我知道,我心里,是想跟姐姐做一辈子姐妹的。”   朱承瑾心道,我要是摊上这妹妹,一天都够受,还一辈子呢,苦了李娴了,赶紧转移话题。   “你们姐妹俩就别推拒来推拒去的了,叫我说啊,你们姐妹俩佩戴鸳鸯不合适,荷包还是素素小姐拿回去。若想送娴姐姐礼物,不妨送些笔墨纸砚一类的,她就爱摆弄这些东西。”朱承瑾实在是不耐烦看李素素装腔作势,还一辈子姐妹,是啊,她要是成了自己姐夫的妾,跟李娴可不就是一辈子的姐妹了。   李娴对这个妹妹实在是心灰意冷,道:“郡主前几日入宫可曾听说,安国公府柔慈县君进献的百寿图?我倒想观摩观摩,可惜没那个福分。”   “柔慈县君?”朱承瑾说完才反应过来,就是林念笙,“是啊,柔慈县君有心,又逢过些日子赶上选秀,皇祖母心情大好,娴姐姐成亲过后我入宫向皇祖母讨要来看看,皇祖母总不会不准的。”   边说边注意李素素的表情,果不其然,听到“选秀”而已时,李素素眼里的野心**几乎要蔓延出来了。   都是做妾,给侯府世子做,还是给皇子王爷,甚至是皇帝做,这可是不一样的。   若是她能成后宫妃嫔,李素素偷偷拿眼看了一下李娴,又看了朱承瑾,心里不无得意,按照她这么聪明,在宫里得到宠爱再生个孩子站稳脚跟,到时候不管是侯府世子夫人还是什么郡主,都要被她踩在脚下!   ☆、第二十八章、相遇   但是话说回来,李素素还是觉得稳妥些好,不如一边求姐姐点了头让她入府,一边准备选秀的事儿。万一没被选上,再去晋南侯府做二房,侥幸选上了,入宫有李家和晋南侯府撑腰。   她算盘打得好,等不及要回去跟李老太太好好商量,拦下李老太太和李尚书夫妇提起这件事,此时就坐不住了,荷包也没拿,告了声罪就说要回去侍奉祖母。   朱承瑾看她远去,又瞅瞅这俩红色荷包。   李娴苦笑:“郡主瞧见了吧,她这是瞅准了咱们不会把她的事儿往外说呢。她若是有个作风不端的名声,我又有什么好处,打断骨头连着筋。”   朱承瑾安抚李娴道:“这般野心的人,定是会求着李老太太给她弄来选秀名额的,不过今年主要是为了四皇子五皇子,按着李二小姐的家世,即使是李大人的侄女,也不一定能有个好前程。”愿意做皇子妃的太多了,抛开林念笙不提,还有王尚书家的王启敏,秦阁老家的秦妙容,哪一个身家相貌都是顶好的。   李娴眉眼淡淡,话也是冷的:“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若想留在宫中,我只有祈祷她平安。”没有姐姐即将出嫁,妹妹上赶着做姐夫妾的道理,为自己幸福计,李素素死活,李娴是不爱管了。   本来李老太太和小儿媳的感情就不好,李娴养在李夫人身边,李老太太就抚养李素素,二人感情淡淡,也亏得李素素一口一个姐姐亲热无比。   “娴姐姐放心吧,”有昭华长公主和周皇后在,朱承瑾随便说句话,李素素留在宫中就注定了,“给你解决个麻烦,也算是我另一份礼物了。”   李娴这才有了笑模样:“贫嘴,光看你老成模样,以为你是沉稳的人,这就现了原形,最顽皮不过了。”转眼已经到了李娴出嫁日子了,朱承瑾觉得时间飞快,李娴却备受煎熬。   这次朱承瑾学聪明了,府内朱承宛病好得差不多了,连带着朱承清一起,去参加李娴大婚。   朱承瑾坐在自己车架中,朱承清身为县君也是有自己规制的车架仪仗的,只有朱承宛的看起来最为朴素。   朱承宛看着自己前面的两幅仪仗,心里也是几乎滴血,她本以为攀上郡主能比以前过得更好,如今呢,朱承清拔了头筹,母亲被禁足,自己中了毒,而下毒者不过是被圈禁起来!她捏了捏发旧的衣角,闭上眼遮住几乎蔓延出来的恨意。   朱承清也正和奴婢说话,她自从成了县君,虽说还是柔弱愁苦的模样,懒散见却也有了一份气度,“你的意思是,今日李娴大婚,安国公府柔慈县君却传话过来邀我一叙?”   她平日是基本不出门的,也与各家都没来往,对于林念笙只是以前她被养在丁侧妃身下时见过,最近一次见面,也就是太后的寿康宫里了。她实在是想不出,林念笙邀她相见是为了什么,看一眼自己身前丁侧妃送来的婢女,朱承清道:“你去跟传话的人说,我会去的。”   婢女刚要退下,朱承清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木兰,你跟着我有三年了,宛姐姐身边的凝露跟你是同一批的丫鬟吧。”轻笑一声,“前车之鉴,你若只是别人的传话筒,那我不妨求求郡主,将你放回侧妃娘娘身边如何。”   木兰额间冷汗都要下来了,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过奴婢。”   朱承清道:“去吧。”这二人怎么想,朱承瑾是完全不管的,她为了李娴起了个大早,正困着呢。   可惜李大人的府邸离瑞王府就是两条街的事儿,朱承瑾想打个盹儿都没来得及。   虽说是早晨,李府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有老百姓听说前来沾沾喜气的,也有晋南侯府的人侯着。满堂道:“郡主,您看对面那临江楼,听说被晋南侯府包下了,招待待会儿为新郎倌迎亲的那些官家子弟,也不知道晋南侯世子找了哪些人来,郡主倒也看看,有没有咱们未来的郡马爷。”   车里只有朱承瑾和满堂珠玉二人,说起话来自然松快,朱承瑾道:“我是得看看,有没有咱们满堂未来夫婿,好早早的把她嫁出去。”   珠玉掩唇一笑,道:“都打听过了,晋南侯世子请的应该是靖平侯世子,津北侯世子,还有闻阁老家的小公子。”   朱承瑾先是疑道:“闻阁老家的小公子,是叫闻衍之吧,我记得是舅舅的弟子。”   朱承瑾的舅舅,沈晴时的亲兄长,乃是当朝大儒,门下弟子众多,闻衍之就是沈冠文最得意弟子之一,时长与外甥女提起,朱承瑾就记住了。得到回答后朱承瑾又问:“靖平侯世子和津北侯世子不是在西北驻军吗?”   珠玉道:“前些日子西北那边的部落甘愿称臣了,靖平侯世子和津北侯世子各有封赏。”   津北侯世子又是朱承瑾表哥,京城里,攀攀扯扯就能扯出一大串沾亲带故的人来。   满堂道:“这在外杀伐征战的,奴婢一看到心里就怕得很,京中都传靖平侯世子和津北侯世子一脸蛮横凶肉,”古代女人,尤其婢女,没什么娱乐,只能八卦了,朱承瑾耐心的听下去,“听说靖平侯夫人原本是相中了秦阁老家的嫡出小姐,可是秦家人舍不得自家柔弱温文的小姐,宁愿送进宫选秀,也不愿意嫁给靖平侯世子呢。”   朱承瑾提醒道:“这话以后烂在肚子里,到底靖平侯府没放出风声,咱们不好多说,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秦妙容生的国色天香,有一份文人家里都带着的清高,怎们能瞧上靖平侯府这等武夫将军世家,秦阁老也是一心攀向皇子去的。   满堂嗔道:“郡主放心,奴婢哪里是多嘴的人呢?”   主仆这些话说完,也到了李府门前了,李娴不好亲自出来,李夫人忙中抽空前来迎接。一时三刻还来不及立刻就到门前迎接朱承瑾。   朱承瑾等的百无聊赖,索性将窗帘掀开,探头往临江楼上看了看——被满堂说了那么久,她心里也挺好奇的。   她这厢抬首,正巧二楼有个男子俯身往下看,二人目光不期而遇撞在了一起。   男子面容坚毅俊朗,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尤其是一双眼睛,犹如草原上伺机而动的雄鹰,眸色深沉如海,饱含危险。这种一看就是浴血沙场才能浸染出来的铁骨铮铮,一眼竟让朱承瑾有些许心动的感觉。仿佛冥冥注定,此时此地,她就该遇见这个人。   她下意识笑了笑,车身却被撞得颤了颤,低头一看,一个穿着破旧满脸污泥的小孩儿撞上了她的车架。她的注意力被小孩子牵引过去,再抬头一看,已经寻不到这个男子踪迹了。放下心底那一点怅然若失,她道:“满堂珠玉,快看看这孩子伤着没有。”   那小孩儿撞上贵人车架,已经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向朱承瑾,准备好的嚎哭也停下来了,犹犹豫豫带着哭音道:“你……你是天女娘娘吗?”   这还是朱承瑾此生第一次被这么直白的夸赞,霎时间心情大好,把刚才那男子忘在脑后,调侃道:“是啊,你撞上了天女娘娘的七彩琉璃宝座,该当如何?”   当时谁也不知道,这句“天女娘娘的七彩琉璃宝座”,竟然被两个人记下,一直到多年后还拿出来打趣朱承瑾。   ☆、第二十九章、   朱承瑾本就生的五官精致,肤色白皙,温和调笑间唇角微微上挑,杏眼半眯,配上一袭鹅黄衣衫,眉目流转间风韵自成。   小男孩儿眼泪将脸上污泥冲开一道痕迹,听她这话又要哭出来:“我……我可没钱赔啊……”   满堂珠玉见自家郡主这么调戏个小孩儿,纷纷无力:“主子,您这哪儿是七彩,哪儿又有琉璃?”   朱承瑾道:“我见他诚心夸我,逗他两句罢了。”满堂检查这孩子有没有伤到,金玉则取了一块帕子把这孩子脸上泥污一点点擦干净。一擦干净朱承瑾就不由被萌化了,这小孩儿肤色不是很白净,想必是每天风吹日晒打滚在泥地里,但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活像两颗黑珍珠,嘴巴粉粉嫩嫩,朱承瑾本来就是个弟控,看这孩子跟瑞王世子差不多大,更起了逗他玩儿的心思。   满堂更是笑道:“这位小公子,别哭啦,天女娘娘最是大度,怎么会让你一个小孩子赔钱呢?”   漂亮可爱的小孩儿谁都喜欢,珠玉也忍不住捏了捏小孩儿柔软脸颊:“是呀,别哭啦,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吗?”   小男孩儿见这些人对他和善,卸下心房道:“我娘病了,我来给她抓药,看见这里有喜事,就想顺便拿些喜糕回去给我娘吃。”他讲话还是带着哭腔,意思却很明白。   人啊,一对上漂亮的脸,格外心软。朱承瑾和满堂金玉也不例外,“难为他这份孝心,满堂,你今日随我去,珠玉,你带上几个人去帮这孩子请大夫,再拿些糕点饭食,新的衣服给他。”这些对朱承瑾而言只是一句话,无形却能改变许多人命运。   朱承清道:“咱们郡主就是心善啊。”王氏,李氏,丁侧妃,哪一个都是该死的,偏偏郡主心太软了些。这样也好,若不是郡主心善,她又哪来的这个县君名头呢?若是能,谁都想像景豫郡主一样心善,可惜他们这些人尚且自顾不暇,哪有闲心分给别人。   景豫之所以如此心软,还是未被重重打击过,她见的世态炎凉,还不够多。终有一天,她也会将多余的善心摈弃,留下一颗玲珑无情心肝。   朱承宛也冷笑一声:“郡主可真是心善,却不知这份善心都给了外人,一个小叫花子,从她那得到的好处也比我多!”荷香兰香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珠玉把小男孩儿牵走了,朱承瑾还未转身,就听见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一转身,正是面色有些憔悴,却仍旧喜气洋洋的李夫人,朱承瑾笑道:“给夫人贺喜,晋南侯世子人品端方,娴姐姐有个好夫婿,夫人也了一桩心事。今日我带二位姐姐来,叨扰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李夫人又是不舍女儿出嫁,又是开心女婿人品好,道:“郡主肯来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只是府中实在是忙的很,居然让郡主等到现在。”   朱承清朱承宛也下了车,李夫人将三人迎了进去,朱承瑾为首,朱承宛落在最后,朱承清步伐不紧不慢走在中间。临江楼上,津北侯世子齐行远把好友从窗口拽回座位上,好奇道:“看什么呢,咱们这儿说话你听着没?”   刚才看向楼下的男子正是靖平侯世子楚清和,他与齐行远一起在军中多年,知晓齐行远聒噪本性,只是冷硬回了一句:“没什么。”   齐行远不信,自个儿非要去看个清楚,往窗户口边走边说:“骗谁呢你,没什么你能看的像是魂都没了?我瞧着定是谁家小姐,能把你都吸引过去,肯定是个绝色的大……大……大……”眼睛看直了,舌头也打结说不出话来。   楚清和还没见过齐行远结巴的模样,虽然心里很想问怎么了,但是他这个人闷骚惯了,自顾自喝茶,反正按照齐行远的性格自己会一股脑的说出来。   也有旁人发问,闻衍之折扇在手,正是帝都小姐最吃的那副贵公子潇洒风流模样,一笑仿若春花盛开,天生一副多情模样,问道:“是什么样绝色的大美人,让咱们齐世子看呆了?”   齐行远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唾沫下去:“她怎么来了啊?她……”   楚清和耳朵竖着,就等齐行远接着说下去,闻衍之又道:“她?难不成今日前来李家的诸位小姐里,有齐世子认识的,也给咱们介绍一二。”   楚清和对闻衍之这样文质彬彬,眼带桃花的男人本就没好感,听他三番两次打断齐行远说话,索性二人都不搭理了。   齐行远道:“别,你要想认识她自己去认识去,我可不介绍。”自己偷偷摸摸到楚清和身边要跟他说悄悄话。   楚清和伸手将他推开,齐行远神神秘秘又凑近,又被推开。   齐行远知道他不爱跟人亲近,偏偏就要凑他耳边,二人一推一扯,把闻衍之无视个彻底。   齐行远道:“罢了罢了,服了你了。”才解释,“我不是跟你提过我有个表妹吗,就是她了。”   闻衍之要论起来,是齐行远和朱承瑾亲舅舅的弟子,关系比楚清和更亲近,道:“齐世子的表妹?难道是沈家小姐?”沈家小姐他都见过,各个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风范,虽说相貌清秀,但是没太出众的。   齐行远看他一眼,“这位可不是沈家的妹妹们,是景豫郡主,一直养在太后身边的那位。”   闻衍之讶异道:“景豫郡主——哦,是瑞亲王府的郡主?”他从未见过景豫郡主,但是家中母亲前些日子提过,说想与沈家结亲。可沈家小姐只是徒有清名,今日听齐行远一说,他倒觉得不如娶景豫郡主,闻家借此也与皇亲国戚沾边,他又成了皇帝的侄女婿。   楚清和听过齐行远讲这位郡主,大多是小时候的事儿。小时候齐行远虽然比朱承瑾大上五六岁,但是在朱承瑾面前总端不成哥哥的架子,按照齐行远自己的话说——“我那妹妹,训的我跟孙子似的。”   说这话的时候正巧被津北侯听见,齐行远被好一顿抽。   叫楚清和说,齐行远也该抽,嘴太贱了。   ------题外话------   感谢收藏的宝贝们,笔芯   ☆、第三十章、合作   朱承瑾姐妹到的最早,要非说更早的,就是李素素了。   打从一大早,李素素就赖在李娴房里,哭诉不舍之情。朱承瑾到的时候,这位素素姑娘已经哭湿了两条帕子了,好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惹得李娴心里直道晦气。   朱承瑾来了,李娴才心情好些,身着世子妃的大婚礼服要给朱承瑾行礼。   忙被朱承瑾拦下:“姐姐这身太过繁重,免了这些虚礼,咱们哪里用这么见外呢?”   李娴马上就要成为世子妃,品级比朱承清和朱承宛都要高,但是一日没成为正经册封的,她就小心谨慎一日,硬是要将礼节行完,才笑道:“纵然郡主、婉和县君和二小姐体谅,也不能失了礼数规矩。”   李素素也哭哭啼啼的起来行礼:“臣女给郡主,二小姐和县君行礼。”   朱承清看她一眼,对于她话中这个排行轻轻一笑,却并没说话。   朱承瑾也看了一眼李素素,“李二小姐,今天是大喜日子,纵然你舍不得娴姐姐,也得高高兴兴的,仆从婢女都在呢。”这年代不流行哭嫁,谁家夫人太太都不会扯着嗓子哭嚎,流行的是欢欢喜喜将女儿送出门,宾客亲朋面前不能有半点儿难过,至于夜里关起门来自己怎么哭,那就没关系了。   李素素这个当口哭的那么欢,在李娴看来,太小家子气。平时不见她那么舍不得自己,偏在出嫁的日子这么哭。   李素素道:“妹妹也是一想到姐姐就这么出嫁了,心里就难受的很。”   李娴自打准备不管李素素死活,姐妹情分一天比一天消散得快:“心里难受?莫不是受了风寒吧,快快,琴音,扶二小姐回屋,让府里大夫瞧瞧,实在不行妹妹就休息吧,反正我这儿帮忙的人多。”   李素素还要说话,朱承清道:“是呀,我瞧着李二小姐的脸色着实不太好。”其实朱承清脸色苍白柔弱,李素素看着不知道比她健康到哪里去。   朱承宛依旧沉默寡言。   郡主、李娴和婉和县君都觉得李素素不舒服,李素素只能回屋不舒服去了。   没了这个碍眼的,又来了另一个。   林念笙来了。   安国公夫人被李夫人迎去了花厅,林念笙前来道贺。   李娴起身给她行礼,二人本就不熟,是以李娴一举一动无不恪守规矩:“柔慈县君安康。”   林念笙坦然受了这份礼,在她想来,即使李娴日后是世子妃,她日后还是皇后呢?李娴给她行礼不算亏。   朱承清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对于林念笙的评断多了一条。   朱承瑾对林念笙的印象就是——“对自己弟弟不亲切”,冷淡叫了起。林念笙心里更是捉摸不定,按照景豫这个态度来看,很像上辈子骄矜的架势,可是上辈子的景豫更加暴躁,这辈子却沉静如许。   她今日,却不是完全为了景豫郡主。   林念笙笑道:“许久未见婉和县君,不知清姐姐可否与我去后院转转,这屋里人多,我有些闷得慌。”   饶是李娴再温和,都忍不住腹诽,别人都待得好好的,偏偏你娇贵。   朱承清娇娇弱弱道:“柔慈县君相邀,我自当奉陪,可是我对李府也不甚熟悉,李大小姐可否派上一二侍女来为我们引个路?”   李娴道:“这是自然的,”身边琴棋书画四个大丫鬟都有事儿,只能挑个事最少的派出去,“画屏,你伺候二位县君去花园中散散心。”   画屏引着二人出去了,朱承瑾与李娴时不时搭个话,朱承宛愿意沉默,朱承瑾也不能掰开她的嘴让她说话。几次抛过去话题,朱承宛都不爱接,也只得随她去。   林念笙在花园亭子里坐下,对画屏道:“你去那边侯着吧。”这就是赶人了。   画屏低眉顺目道:“奴婢领命,二位主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再唤奴婢。”   待画屏走远,林念笙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了:“清姐姐,咱们还没单独说过话呢。”   朱承清往日只是庶妃之女,养在丁侧妃身边,还怯懦不得宠,林念笙没重生之前多么清高自傲的一个嫡出大小姐,哪里有眼看她。   朱承清不知道林念笙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得封县君,她还是一贯的打太极:“是呀,往日里咱们身份摆在那儿,哪有机会单独说话呢?”   这算是酸话了,朱承瑾说话,刚柔并济,朱承宛说话,则是两边不得罪,朱承清就不同了,她向来擅长软刀子刺人。   林念笙有些薄怒,她纡尊降贵与朱承清说话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上辈子朱承清最后做了手握重兵的将军之妻,能助四皇子一臂之力。难不成朱承清觉得一个县君位子就能让自己与她平等?笑话!   本来这辈子她觉得,朱承清养在丁侧妃身边,什么时候找她套近乎都是可以的。所以一直在府中斗她那个好嫂子顾如云,谁知道天地骤变,朱承清居然跟朱承瑾混在了一起,还被封为县君!眼看自己知道的历史被打乱,林念笙安能不乱?   朱承清看林念笙面色变化,依旧微微笑。   林念笙缓了缓心内的火:“清姐姐这是什么话,说起来,咱们关系应该是亲近的。”   “是呀。”朱承清应道。   林念笙火气又升起来了,是呀,是什么呀!无法,按照身份来说,朱承清纵然只是王府庶女,也是太后亲封的县君。林念笙有种直觉,如果今天她仗势欺了朱承清,上辈子压根看不起庶出姐妹的景豫郡主,绝对能再仗着郡主之尊为朱承清出头!   她只得道:“原本听侧妃娘娘说,也是要为清姐姐请封,只是碍着郡主在宫中……侧妃娘娘对姐姐,也是疼爱的,相处几年毕竟也有感情。”   朱承清以不变应万变:“是呀。”说好话谁不会啊,她这封号也不是丁侧妃说来的,而是靠着郡主世子姐弟来的!   林念笙见她油盐不进,几乎快要不耐烦了,她自从重生以来,还没碰过这么不顺的事儿,“若是清姐姐信得过我一片诚心,咱们俩不如合作。”   “合作什么?”朱承清实在不知道林念笙吃错什么药,她们俩平时话都不说几句,安国公府的这位柔慈县君怎么就觉得自己会愿意与她合作呢?   “这个,也是于清姐姐有益终身的大事。”林念笙见还是回到了自己要说的事儿上,心里怒气少了些。“不过,听说郡主将清姐姐从侧妃娘娘身边记回了生母处,妹妹多嘴,这本是姐姐家事,可是要我看,这实在是将清姐姐身份降了一层。虽为县君,可是这……”   她只听说朱承瑾将朱承清记回张庶妃处,却不知其中缘由,丁侧妃更是问都没问一句,理所当然的觉得景豫郡主这是不忿庶出姐妹得到封赏,刻意给的下马威。   朱承清笑容渐冷,道:“是呀,倒不知柔慈县君要与我说什么终身的大事儿。”   ☆、第三十一章、恼怒   终身大事无非姻缘二字。   朱承清看上的当然是津北侯府二公子,但是也不介意听听林念笙能说出什么来。   林念笙找回掌控一切的感觉,眉间美人痣让她稚嫩脸上有几分艳色:“是我们林家旁支的一位兄长。”   如今的安国公林平原本只是老安国公的侄子,老安国公光儿子就有六个,封号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侄子平级继承。可惜当年老安国公站在外甥女白贵妃那边,最后密谋造反时被林平捅了一刀出卖给当今圣上,最后老安国公不仅人头落地,六个儿子一个没剩,爵位也落到了功臣侄子林平头上。皇帝对于林平信任,对林家则没什么耐心,导致林家近年没落的连普通小贵族都不如,全靠安国公一个人撑着。   林念笙所说的旁支,关系就更远了,这等亲事,就是丁侧妃也是不敢提起的。   无他,朱承清身份再怎么低,那也是王爷亲闺女。许配给林家旁支嫡子?除非这人有十足才能,入了王爷和皇上的眼才行。   朱承清心气若只是平平,受制于安国公府和丁侧妃,说不得林念笙问都不问,直接就定下来了这门婚事,她笑容渐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柔慈县君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是少关心我的这些事为妙。”   林念笙见她不答应,忙道:“我说的这位兄长,人品端方,气宇轩昂,绝不会委屈县君。”最主要的是,她这位兄长日后会成为将军,深受皇帝器重,到时候朱承清再被赐婚给他,还有林念笙什么事儿?   林念笙就是要抢在他出人头地之前,帮他娶到朱承清这样一位王府贵女,让这二人都记住自己的恩惠。她劝着朱承清:“姐姐,这里只有咱们二人,难不成姐姐想将婚姻大事托付给景豫郡主吗?我这位兄长日后是有好前程的人,虽说现在只是一名良妾之子,但是等他日后建功立业,姐姐与他共患难,情分自然更深!”   朱承清就算是佛爷也要发火了,冷冷道:“良妾之子?林家旁支一个庶子,无功名,无爵位。我好歹是亲王府庶妃之女,姐妹贵为郡主,兄弟是世子,自个儿也有个县君名头。难不成就凭他日后还没摸着的富贵,我就要嫁给这种人不成?”说的信誓旦旦,日后好前程,呵,日后!   “我倒真不懂柔慈县君凭什么说出他日后有好前程这种话,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朱承清面容冷峻下来,也有几分迫人气势,“就算是他日后封侯拜相,那也与我无干!我与他素未谋面,让县君这么一说,倒像是我朱承清不珍重自爱一般。这事儿,看在侧妃娘娘的面子上,我就当县君没说过,若是再有下次,大不了闹到皇祖母面前,倒要看看谁站不稳脚跟。”   甩下气急攻心的林念笙,朱承清脚步飞快,回去陪着朱承瑾了。   林念笙不由恨得捶了一下桌子,低声骂道:“一群目光短浅的女人!她们如何能知道我这位兄长日后的富贵,我就不信还非你朱承清不可,你不嫁给他,我照样能为他娶到王府贵女!”她心里也是没拿朱承清太当一回事,她兄长虽是庶子,却是要做将军的人,你朱承清不过也就是一个庶女,还敢跟她甩脸色!她本想自己去接近这位兄长,可她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哪有整天去看望旁支庶出哥哥的道理,上辈子为名声所累,所以这辈子她格外注重这点,只能从亲事上下手。   都怪景豫郡主多事,如果不是她将朱承清带进宫,朱承清不会被封为县君,对她也不敢如此无礼!看来今生的变数出在了景豫身上,林念笙目光沉下来,妨碍她入主正阳宫的,都要除掉。   上辈子景豫不是爱抢别人喜欢的吗,那今生,她成了四皇子正妃后,要让景豫更加痛苦,一切都被夺走,然后再赐她一死好了。朱承瑾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林念笙在心里赐死了,她第一次参加古代大婚,努力维持自己的目光镇静些,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是从五色丝线一拿出来,朱承瑾就牢牢盯着,一直到绞脸结束,她还看着李娴,都把李娴看毛了。   画屏领着朱承清先回来了,朱承瑾这才把目光移开,一看就看见朱承清依旧娇柔外表下暗藏的怒气了,心道这林家大小姐真是个能人,把朱承清都惹急眼了。   朱承宛神情淡漠,仿佛什么都与她无关,朱承瑾见李娴正忙,自己也没什么可帮忙的,就凑近朱承清问道:“三姐姐怎么了?”   朱承清在她刚开口时就知道自己掩饰的不够好,不过这也无妨,她既然要从郡主这儿得到利益,为了不损伤二人同盟,这事也是一定要与郡主说的。只不过现在不是时机,她道:“柔慈县君与我说了一个笑话,叫做痴人说梦,我觉着挺有趣的,今儿回家再说与郡主听。”   朱承瑾笑道:“我这人最爱听笑话,三姐姐你瞧,娴姐姐今日姿容更胜往昔。”   朱承清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娴姐姐这是心中欢喜。”   这两姐妹,看外表一个端庄沉静,一个柔弱无辜,却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甜,把李娴说的又喜又羞。   画屏再回去花园,将脸色不大好看的林念笙也领了回来。林念笙一进门,瞥一眼凑在一起的朱承瑾和朱承清,又看看坐的离她们三尺远的朱承宛,自顾自挑了个地方坐下了。   李娴作为未来的世子夫人,被一群人恭维奉承,林念笙心底冷笑,也不知能风光几天,等着看热闹吧。   正热闹间,宫内送下添妆来了。   太后赏赐为首,乃是一套金玉首饰,送的女官会说话,说这是太后喜爱李大小姐贤良方正,添妆“金玉良缘”。周皇后送的就不能比太后出彩了,送的是一副古画《石榴图》。   送什么礼物都是其次的,李娴接旨起身时,屋内热络氛围更胜,宫内的态度决定了一切。不少有心眼儿的都偷偷去看景豫郡主,谁都知道李娴跟郡主关系匪浅,太后和皇后这也不仅是赏赐李娴,更是暗示大家要对这个郡主,捧着供着。往日里郡主在宫里,这些人想巴结也没门路,这下郡主回府了,不少小姐心里都已经定下拜访或是邀请郡主的日期了。   林念笙身边一位小姐低声跟自家姐姐说话:“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李大小姐能得宫内二位这么看重,以后嫁到侯府,即使有婆婆压着,腰板儿也挺得直。”   多子多福,李娴可是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命。林念笙看着李娴浑身洋溢着幸福气息,双颊酡红美艳非常,不由自主从心底冒出幸灾乐祸的想法,等着看吧。   ☆、第三十二章、白潋滟   李娴婚礼十里红妆自然不必提,日头偏西了朱承瑾三人才回到家。   朱承宛一言不发回了自己院子,朱承瑾和朱承清对视一眼,朱承清道:“我先跟着郡主去您的福熙院,有件事儿需得让您知晓。”   姐妹俩亲亲热热的一道走了。   福熙院门口,珠玉正侯着,像是要说什么,看到朱承清又将话咽了下去。迎上来道:“二位主子回来了,今天累了一天,奴婢让厨房炖了滋补的汤羹。”珠玉被派去照顾撞上朱承瑾车架的小孩儿,此刻看到她,朱承瑾才想起来,随口问道:“今天那孩子安置好了吗?”   珠玉道:“安置妥当了。”   朱承瑾便不再过问,把婢女都谴了下去,专心听朱承清要说什么。   “今日柔慈县君要插手我的姻缘,我不知谁给她的胆子,谁给她的权,将手伸到王府中来!”朱承清开口便是这么一句,仔细听来,除了丁侧妃有这个胆子跟林念笙勾结,也没其他人了。   朱承瑾问道:“三姐姐有话慢慢说,她怎么能管到姐姐的婚事上头。”   朱承清冷笑:“她拿我当三岁小孩儿糊弄呢!林家旁支的良妾之子,亏她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也说的出口!口口声声说她这位兄长日后前程光明,郡主评评理,难不成拿我今日赌他日后,简直不知所云!”   朱承瑾闻听此言,觉得林念笙多半是癔症了,谁又能保证她兄长日后荣华富贵呢?难不成是贺贵妃?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贸然就跟朱承清提起来啊,朱承瑾安抚道:“清姐姐别把此事放在心里,你的婚事由皇祖母和父王做主,你如今贵为县君,她安国公府再势大,安国公再掌控宗人府,也没有把你随便下嫁给他们林家旁支庶子的道理。”   朱承清道:“理是这个理,可是她做这事也太让人……太让人生厌。”她也就是讲给郡主听一声,朱承瑾劝她几句,她也就毫不忸怩的告辞了,汤羹也没喝。   朱承瑾用一整份汤羹太过浪费,屋里四个一等丫鬟都有了口福,珠玉见她心情不错,道:“郡主,刚才婉和县君在,奴婢不好说,您今儿吩咐的事情,出了一些岔子。”   这孩子跟他娘住在京郊一处庄子里,破旧不堪,珠玉将他送回家,连带着请了位大夫,又拿了许多新鲜吃食和衣服去,到了地儿一瞧却大吃一惊。   这孩子的娘不是生病,是中了毒,导致缠绵病榻起不来身,若是再耽搁个把月的,估计就要一命呜呼了。谁会给这么个贫困妇人下毒?珠玉疑惑了。   请去的大夫在京城里也有个神医名头,一针下去,妇人悠悠醒转,这才艰难的说出事情一部分真相。   只这么说吧,按照血缘关系,这妇人要管先帝的白贵妃叫一声姑母,还得管当今圣上叫一声堂兄,朱承瑾见了,也得叫她姑姑。她父亲乃是白贵妃嫡亲的兄长,母亲则是先帝的幼妹锦溪公主。   这么贵重的一个人,如今却躺在破破烂烂的稻草堆上,满脸蜡黄,还中了毒。她儿子本该锦衣玉食,却小小年纪吃都吃不饱。   朱承瑾讶异道:“什么?她是锦溪公主的女儿?”   白家一朝失势,如今的太后和皇帝掌权,虽然没为难锦溪公主,但是白贵妃手握兵权的兄长白绩云一个死是跑不了的。锦溪公主与白绩云夫妻恩爱情深,殉情而死,偌大公主府只留下了一个孤女,也就是这妇人白潋滟。   白潋滟当时已经被先帝下旨赐婚,嫁给了当初的探花郎,如今的丞相章青云。章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娶了白潋滟过门第二天,就纳了自己表妹方氏为妾,白潋滟性格温吞,不是张扬的性子,再加上章青云小意哄骗,也就将此事忍了下来。章青云一开始倒的确是对白潋滟敬爱有加,只是偶尔去表妹方氏房中坐坐。就这样,方氏也有了一儿一女,她却几年肚子都没动静。   再然后就是一朝变天,白潋滟惊觉枕边人换了一副嘴脸。   白家树倒猢狲散的当天,章青云就以她身子不适为名将她囚禁在屋里,将她嫁妆和管家权利通通交给了方氏。她的苦日子,就从那一日开始了。   太后虽然恶心白氏,但是白潋滟却是锦溪公主的骨肉,头几年每年都谴宫人来章青云家中探望。宫内来人,章青云就会逼她喝下药昏睡,然后告诉来人她身子不好已经睡了。年复一年,太后只当白潋滟心中怨恨他们,也就不让人再去了。   就在六年前,方氏又怀有身孕,硬是说白潋滟在府中会冲撞她肚子里的孩儿,将白潋滟送去了京郊农庄,派人看管起来。   白潋滟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消息传回府,章青云只顾着方氏肚子里的孩子,哪里顾得上白潋滟。   就在京郊农庄,白潋滟一个人将孩子生了下来,身子耗损更加厉害,但是为了孩子,她一直强撑下来。今年年初,庄子里派来看管她的人都受不了这份清苦纷纷跑了,她也想离开这儿,可身子日益消瘦,别说走路,坐着都困难,儿子小小年纪每天去乞讨一些吃食来维持母子二人生命。   朱承瑾听到这里简直不敢置信。   章青云,好一个宠妾灭妻,见风使舵的章丞相!   朱承瑾道:“现在立刻备下马车,随我去京郊!”   白潋滟即使是白家人,更是锦溪公主的女儿,宗室之女!白家罪犯滔天,也祸不及锦溪公主和她的子女!章青云不过是看白潋滟没有利用价值,就让方氏欺辱她们母子至此,什么探花郎,仁义道德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三十三章、礼物   朱承瑾出门时正巧碰上瑞王回府,瑞王满身酒气,刚从诗会上回来,见着女儿急匆匆出门顺口问道:“瑾儿,天都要黑了,怎么这会儿出门?”   但凡换个人问,比如丁侧妃之流,朱承瑾都不会耽搁一句话。但是瑞王问了,朱承瑾只能站定回话:“父王,事关性命安危,女儿长话短说。父王可记得锦溪公主之女,白潋滟此人?”   瑞王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怎的突然提起她,按辈分你还得叫声姑姑,不可直呼其名。”喝完酒思绪有些缓慢,“她嫁给了章青云,听说这几年一直身子不好,哎,母后也挂念着她,可是她心里……”   朱承瑾听不下去了,直接道:“那请父王与女儿走一趟吧,也省的有人冒充。”她也没见过白潋滟,瑞王肯去更好。   瑞王茫然的被女儿塞上马车,一路到京郊。颠簸的差点没把晚饭给吐出来,下车时满脸苍白,闺女还特贴心问:“父王没事吧?”   瑞王强撑着自己慈父形象,勉强笑道:“没事,没……”话没说完,朱承瑾拽着瑞王袖子已经进门了。   破旧的一间屋,多亏今天珠玉来的时候,车上带了几支蜡烛,不然这屋里一点亮光也看不到。瑞王一进屋,酸府之味扑鼻而来,他再也忍不住胸口翻腾之感,干呕一声,问女儿:“到底是来这儿做什么?”   朱承瑾道:“得烦劳父王近来一看,”她一马当先走到床边,妇人精神不济昏睡过去,头发遮住枯瘦脸颊,朱承瑾将她脸上发丝拨开,露出一张饱经摧残却能见年轻时美色无双的脸来,“这人可是白潋滟?”   瑞王下意识道:“不可能,白潋滟在相府,怎么可能……”边说着边走近,借着烛火细看之下,大惊失色,“这……这人是白潋滟?”   自己都不确定了。这模样定然是白潋滟,可是当年的白潋滟,身为白贵妃的侄女,锦溪公主的唯一嫡女,娇贵程度比起公主来都不遑多让。景豫郡主得不得宠?比之白潋滟当年所受到的宠爱和封赏,不及十之一二,哪怕白家败落,白潋滟也不可能成如今这样!   瑞王一惊之下,鼻间味道仿佛也闻不到了,快步上前更加仔细的打量一番,“是,这绝对是白潋滟。”一指妇人额角,“当年我不小心推她摔在了御花园的福寿石上面,害她额角留下一道疤痕,如果不是头发遮掩到,几乎就算是毁了容貌。白贵妃想借此事让父皇重罚与我,白潋滟却说是自己忽然头晕摔了上去,与我无关。”   朱承瑾看向瑞王手指处,果真接近发丝处有一道淡淡疤痕。   瑞王惊讶过后就是恼怒:“即使白家叛逆,到底还有锦溪姑姑的情分在,难不成祸及公主之女!这么一看来,竟像是皇兄连自己堂妹都容不下一般的小气量!混账,混账章青云,我倒要去问问他,他一直说白潋滟积郁成疾,竟然敢一直欺瞒母后皇兄!”   一捋袖子就要去相府,朱承瑾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拽住:“父王,父王,现在还是先安置了白……白姑姑吧。珠玉回禀,说是白姑姑还中了毒,照顾她的,只有她六年前生的儿子。”   瑞王道:“她不是没生孩子吗?我记得年初章青云以她身子不好的缘由,准备把妾氏所生庶子记在嫡母名下,可是若是她有儿子,那章青云这又算什么?”   珠玉将白潋滟之子,今天撞到朱承瑾车架的小男孩儿带了来,他出生到现在,章青云也没问一声,更不会有什么名字了。白潋滟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震儿。震儿出生于春天,春季震卦旺,白潋滟对儿子期望不低。   瑞王冷静一些,道:“这地方也是能住人的吗?”嫌恶看了一眼周围,他们这一行人出入如入无人之地,根本没人在这儿伺候看管,“先将妹妹接回王府,本王这就进宫和母后禀报这事儿!”   朱承瑾知道瑞王母子对此事态度了,伸手一揽:“父王且慢,此事父王交给女儿来办如何?我要章相把姑姑母子风风光光迎回他们相府!”   瑞王道:“好,可是你要怎么做,可不能瞒着我。”父女二人利落得很,当即把白潋滟母子打包回了王府。王爷和郡主要偷偷摸摸做事,可不像下面这些人,说是一点风声不能走漏,那就是一点都没被府里听了去。   母子二人接回来,暂时放在了朱承瑾的福熙院里。   震儿哪里见过这等富丽堂皇,吓的连话都不敢说了。朱承瑾本就喜欢他,这下得知是自个儿表弟,身世可怜,更是怜爱。   白氏依旧昏睡着,但是大夫说体内的毒并非一日而成,须得慢慢恢复解毒,才能延长寿命。朱承瑾一事不劳二主,请了这位大夫在府内常驻,为白氏调养身子,酬劳颇丰,唯一的就是要嘴严。那大夫一看银子数量,忙道:“郡主放心,草民丁点儿不与外人说。”   又拨了几个丫鬟过来伺候白氏和震儿,朱承瑾道:“震儿,今天是老天爷让你撞上我的车,才让咱们姐弟相见。”   真是老天爷开眼,合该白氏命不该死。   震儿看着满目锦绣,只亲近朱承瑾一人,怯生生道:“那,那我该叫你天女姐姐?”   朱承瑾被逗得直笑,“叫我姐姐就成了,我要是天上仙女你岂不是仙童?”   震儿虽然还有些害怕,但是缓解了许多,重重点了点头:“姐姐。”   章青云不知道,瑞王府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同样的,林念笙回府才知道,自己父亲安国公也给她和丁佩二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安国公也是不走寻常路的人,单看他在白贵妃大势所趋之下,投靠太后和皇上,捅了自己亲叔叔抢爵位一事就能看出来。他收了两房姨娘,不是别人,就是丁佩好侄女,丁侧妃送来的那二人。   林念笙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上辈子自己父亲有这么两房姨娘,安国公已经解释好了:“我写信跟老夫人说了,笙儿孝顺给她找来两个唱曲儿的婢女,老太太回信说是赐给我收房了。”   长者赐,不敢辞。   丁佩可不是顾如云,安国公也不是世子爷。他说收房,丁佩屁都不敢放,只能笑着恭喜,林念笙心下烦乱,借口不舒服回房了,她总觉得这辈子什么事儿都脱离了她的掌控范围,必须得好好谋划一番了。   最起码,她这辈子,一定要成为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妃。   ☆、第三十四章、活在梦里   白潋滟昏睡了三天,期间只醒了一两次喝了药下去。朱承瑾心里也犯嘀咕,那个神医说清了余毒就可以了,靠不靠谱?   第四天一大早,神医证实了自己很靠谱。   白潋滟醒了,精气神儿居然还不错。   她体内毒虽然时间长,但是分量轻,只不过一直身子虚弱才使得一日重过一日。她在方氏和章青云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没人照顾,过不了几年就死了,又何须下毒手平白惹人生疑?   她乍然睁眼看到四周环境,以为自己还在十年前的梦里。   十年前高枕软卧,锦缎绸罗,有香风袭人。   跟自己所在的阴暗潮湿,腐臭酸味天壤之别。她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儿子,不顾身子虚弱嗓子口似乎有火在燎:“这是哪儿,震儿,我的震儿在哪儿?”   婢女上来扶她,被她毫无力气的斥退,她心里惶恐,这里肯定不是章家,她虽然被折磨了这几年,但是眼力还是在的。这屋里件件瓷器用品,都是皇家人才用得上的,难不成,太后终于知道她的处境了吗?   朱承瑾将珠玉留在这儿就是为了防止白潋滟醒来害怕,珠玉本来在外面吩咐婢女再煮上汤羹,备着白夫人醒来。   本来称呼章夫人,可瑞王嫌这称呼堵心,让府内下人都叫白夫人。   其实按照当年,他那个不靠谱的老子先帝,是要给这位封公主的。你要说封个郡主郡君,大家也都忍了。可是你把她封公主,她娘锦溪公主怎么封赏?她爹又要如何?礼法不能乱,凭什么啊,其他长公主家孩子怎么不见你封呢?就凭她是你小妾侄女,这也太打清流大臣的脸了。   这事儿闹了一个月,先帝就这么僵持着,得,我不封她公主郡主的,但是一切都按着公主待遇来。   事到如今才看出来,赏赐那么多也不如一个名头有用,白潋滟但凡有个郡主郡君的名分,章家人做事也要收敛三分。   珠玉温言道:“白夫人,这是瑞亲王府,是王爷和郡主将您接回来的,小公子很好,如今正在用早膳呢,估计听了消息就来了。”将白潋滟扶起来,端上一碗温热白粥,“您许久没吃东西了,先用些白粥,奴婢是郡主身前一等丫鬟珠玉,您有什么只管吩咐奴婢。”   “瑞亲王……郡主……”白潋滟喃喃自语,“是……是沈姐姐家的景豫吗?”她与瑞王还有沈王妃年纪差不多大,锦溪公主对侄儿也一视同仁,当年与沈王妃感情也是不错。   珠玉道:“回夫人的话,正是景豫郡主。”   白潋滟眼眶泛红,含着泪用了小半碗粥,等来自己儿子与朱承瑾。   白潋滟脸上身上已经被擦拭干净,跟丁侧妃差不多年纪,却被折磨的老态横生。一双眼睛里具是期待与不敢置信,先把儿子抱进怀里,才抬头看向朱承瑾:“你……你就是景豫吧?”她多年没见,只是觉得面前女孩儿长相姝丽,和沈王妃相似,才有此问。   “姑母,父王进宫去了,皇祖母这些年派了人去看您,可是总被糊弄过去。她老人家以为您心里不舒服,不想见到宫中旧人,万万没想到章家居然这么大胆。”朱承瑾声音放轻,“您只管在府里安心住下,我还有件事儿要问问您的意见。”   白潋滟抚摸着儿子身上衣料,道:“郡主请说。”   朱承瑾道:“姑母不必与我这么客气,我本想着要让章家风风光光接你们母子回去,但是转念又一想,不知道您还愿不愿意回去。若是您不愿意,大不了让皇祖母下旨让您和离,震儿弟弟日后前程也有我们看着呢。”   白潋滟道:“郡主,我已经是从鬼门关上来回数次的人了,只要震儿平安,我又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章家,章家人不愿意让我回去,我却不想让他们如愿。这么多年,再多情分都没了,他们何时让我们母子如愿过?”   朱承瑾看着珠玉端来滋补药膳,白氏用了,道:“姑母,还有一桩事。这几日我派人打听了一下,年初,章青云以您无子的理由将方氏所出的儿女记到了您名下。”   白潋滟用膳动作仍旧从容不迫,“他恨不得我赶紧死了,把方氏扶正才算正儿八经名正言顺呢。”她算是看清了章青云这个人面兽心的人渣,她躺在床上这些天,恨死了当年无助的自己,毕竟谁也没想到,章青云下手那么快,几乎是白家倒台,他就瞬间布置好了一切,简直像是早有预谋。她若不是无法起身,非得掐死章青云和方氏这些人!   朱承瑾道:“您要回去,我这儿人手不够,还得进宫去跟皇祖母说一声,首要的还是您和震儿的安危。”   震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娘比以前干净了,漂亮了,自己也吃的上饭,有衣服穿,睡得床软绵绵的,还有许多漂亮姐姐,问道:“娘,我们要去哪儿啊?我不想跟姐姐分开,姐姐对我好。”   白潋滟看着儿子脸蛋,蓦然掉下泪来:“震儿,苦了你了。”这大概是震儿人生里,除了她,第一个对他好的人。瑞王一大早就进宫告状去了,朱承瑾在他面前稍加润色,力图突出白潋滟有多可怜,章青云有多畜生,一个男默女泪的故事就此诞生。   也多亏瑞王一张嘴,舌绽莲花。要是有的话朱承瑾还不好意思说,瑞王则毫无顾忌。   “宠妾灭妻,混账之极!”瑞亲王狠狠骂章青云,皇帝也颇为震怒,太后看了看自己俩儿子,心道你们俩也欠骂。   ☆、第三十五章、黛琼   瑞王和皇帝内心都觉得,自己虽然花心,但是还是分得清嫡庶的,宠妃宠妾就是宠爱一些,翻不起什么风浪。   皇帝为此吃了多大的亏日后再提。   瑞王喝光了三杯茶,还是口干舌燥,道:“母后您是没看见,妹妹简直都不成人形了,咱们一直以为妹妹因为白家的事儿怨恨,谁知道却是章青云欺上瞒下。”   皇帝比瑞王更深沉一些,“章爱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太后道:“什么糊涂,章青云出身寒门,家里祖祖辈辈都没出过一个能人。到他这辈儿祖坟冒青烟出了这么一个探花郎,得了先帝爷的喜爱,白氏才费尽心思要将侄女嫁给他,不惜与锦溪公主翻脸。锦溪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女儿许配什么国公府侯府许不得,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一道圣旨,就是锦溪公主也得遵旨嫁闺女。”撂下茶盏,接着骂,“他娶了白潋滟后,皇帝更加器重他,他居然任由妾氏欺压嫡妻,哪里还有半分规矩可言!”   瑞王总结:“母后息怒,还是怪白氏!虽说是白家的人,可是也有咱们朱家的血脉,竟然由她随意指婚。”   白氏和先帝的锅是跑不掉的。   皇帝也赶紧附和:“母后您说得对,别为了这事儿气坏身子。朕下旨申斥章爱卿一顿,令他将妹妹接回府如何?”   瑞王赶紧接话:“哥,皇兄,好皇兄,您侄女可是特意说了,她要让章相风风光光把咱们妹妹和侄儿接回府,您不妨先看看您侄女准备怎么做。”   太后也道:“申斥只是一时的,景豫说了准备怎么做吗?”   瑞王道:“没说,就说让咱们先别把这事儿透露出去,随她去吧,出了岔子也有皇兄顶着呢,反正是皇兄侄女。”   皇帝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后,期待太后谴责不靠谱的瑞王。   太后点了点头,迎上大儿子的目光,“是,皇帝,你可要好好照顾你侄女。”   皇帝:难不成那不是瑞王的女儿,您的孙女吗?!白潋滟身子到底是虚弱了多年,补来补去气色也不见太好,震儿则不然,他本就生的可爱,麦色肌肤看些更为健康,经过多日王府生活,胖了一些,脸颊上有了点肉。   朱承瑾不由自主就拿他跟自己亲弟弟朱承儒比较,朱承儒比震儿大了两三岁,他更白一点,也不如震儿健壮,最主要的是那个性格,耿直的过头,颇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震儿则是热情开朗,多年穷苦也不能磨灭他的本性,他很快就跟朱承瑾院子里这些婢女混熟了。   这两个小孩儿要是凑到一起,肯定好玩儿。   郡主和王爷把接白潋滟回府的事儿瞒住了,可是郡主院子里一下多了这么些大活人,可是瞒不过丁侧妃眼睛的。   这天一大早,崔然没来,王府女人的晨会上,丁侧妃就把这事儿说出来了。   “我听说,郡主带了一个女人和小孩儿回府。”   程庶妃心说,郡主就是带十个女人回府,您也管不着啊。没说话。   梁庶妃道:“是吗?妾身不知道。”   程庶妃这才接话:“妾身也不知道,郡主院子里的事儿,咱们这些人哪有过问权利呢?”   不着痕迹间扣了个窥视郡主院子的帽子给丁侧妃。   丁侧妃噎个半死,不敢再提,琢磨着等今晚王爷来她房里再好好上眼药。   一众女人这才看起了账本,氛围冷凝。瑞王打宫中回来,没来得及去丁侧妃那儿,先去了朱承瑾院子,有些难为情:“瑾儿,那个,你姑母好点了吗?”先找个开场白。   朱承瑾看一眼旁边坐着的白潋滟,白潋滟看看瑞王。   瑞王:“妹妹你在呢啊,好点了吗?”   白潋滟:“……”多年不见,瑞王还是那么傻,“多谢瑞王与郡主救了我与震儿,郡主照顾的体贴细心,我身子已经大安了。”   瑞王道:“那就好,那就好。”溜溜达达在朱承瑾院子里逗两下哈巴狗,挠挠波斯猫,再把兰花牡丹弄折几朵。   朱承瑾终于看不下去了:“父王,您有事儿直说。”可别再糟蹋我这院子里东西了。   瑞王还挺不好意思:“今日进宫,你皇祖母赐给我一个庶妃,我这,唉,本王也是不想要的。”   朱承瑾心道,我比你知道的早上几年,大度道:“父王,皇祖母想必是担心您,特意再派多些人来伺候您,这位新来的庶妃娘娘在哪儿呢?”   “在门口呢。”瑞王担心闺女不乐意,没敢让黛琼直接进门,先侯着。   “先去给我母妃上柱香,再让后院这些人见见吧,不必来我面前立规矩。”朱承瑾知道瑞王定然是乐意的,黛琼面容如清荷纯净,有温柔小意,行止有度。   瑞王长舒一口气,走了。   正好后院女人们晨会还没散,黛琼给沈王妃行了礼就直接被领去了花厅。   领她来的是沈福全,沈大总管笑着给诸人行礼,介绍黛琼:“这位是太后娘娘赐给王爷的秦庶妃娘娘,王爷说册封的礼,让侧妃娘娘挑个好日子,最近就办了吧。”   黛琼无父无母,随着秦嬷嬷姓。   说是庶妃册封,其实也就是普通吃个饭赏点东西,低调的不行。丁侧妃这都不乐意做,她以为王府不会再进新人了,就算再进,也不该是太后赐下来的庶妃啊!   丁侧妃强笑道:“那还真得恭喜王爷,郡主知道这事儿吗?”   沈大总管恭敬道:“郡主让秦庶妃娘娘去给先王妃上了柱香,就不用再去拜见郡主了。”   丁侧妃道:“那沈总管,您就先回去吧,正好我们都在,留着秦庶妃,说会儿话。”   黛琼还得给她们这些人行礼,沈福全却被撵走了,丁侧妃冷笑,太后赐下来的,也得低我一头!   ☆、第三十六章、刁难   黛琼面容娇嫩,清纯恭顺,虽然出身宫中,却又带了几分不经人事的天真与少女羞赧。丁侧妃纵然姿色绝艳,但是架不住她比黛琼大了十多岁,女人,但凡年轻,都不肯被人称赞“风韵过人”这词儿的。   程庶妃早就知道此事,心里建设无比完备,先笑道:“秦妹妹,这位是丁侧妃娘娘,这一位则是梁庶妃,咱们比妹妹痴长几岁,妹妹称呼咱们一句姐姐就好。”   丁侧妃不买账,太后宫里出来的,不就是个奴才,高贵到哪里去?“到底王府规矩森严,姐姐妹妹的私下叫叫也就算了。”   梁庶妃不明就里道:“咱们这儿不就是私下里吗?”   丁侧妃白了她一眼。   黛琼微微一笑,给上首的丁侧妃行了礼,“侧妃娘娘教训的是,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太后特意命人教导了王府规矩。侧妃娘娘与二位庶妃姐姐,比妹妹资历更长,陪伴王爷时间更久,日后还要多向姐姐们请教。”   梁庶妃道:“哪里的话,进了王府,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太后宫里出来的,肯定很有钱吧?比如郡主。   黛琼不明白梁庶妃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善意,但是还是接受了,“梁姐姐说的是。”   丁侧妃现在是众矢之的,她却有别的法子刁难黛琼,“既然一家人,咱们就不说两家话。这些日子,府里事儿也不独我一人在管,虽说王爷把挑日子这事儿交给了我,我觉着,还是按照之前的,商量着来吧。”   程庶妃道:“今儿十五,不如就明天,十六吉利些。”   梁庶妃点了点头。   丁侧妃含笑:“不妥,不妥。虽说妹妹只是个庶妃,也是要正经与王爷合八字的,对不对呀,秦妹妹?”   当谁不知道这个太后身边宫女底细呢,不过是个孤女罢了。   黛琼道:“本来妹妹只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可是所幸遗弃之人在我那外衣上写了生辰八字。进府之前太后娘娘已经差人合过了,说是不拘什么特殊日子。”当你丁氏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呢?   一来一往,针锋相对。   梁庶妃没怎么听出来话外之音,程庶妃倒是但笑不语的围观。   丁侧妃道:“向来初一十五,王爷是要去看望先王妃的,十六日子太近了些,难免王爷和郡主心里不舒服。”   程庶妃心道,你平时找王爷去你房里也不管什么十五十六啊,她只是把这话记下,等着告诉郡主。   正僵持着,有人来了。   黛琼眼睛一亮:“崔姑姑。”她们同是太后跟前的人,彼此熟悉。   崔然给诸人行礼,道:“秦庶妃娘娘,郡主说您刚到府里,先去院子里休息整顿一番,明儿再去拜见她不迟。”   黛琼笑道:“多谢姑姑。”   郡主对黛琼的照顾,让程庶妃开口道:“侧妃娘娘若是觉得十六不好,十八十九两天也是使得的。”   丁侧妃不顾崔然在场,道:“十八十九王府另有事情要忙,顾不上秦妹妹。”   崔然何其聪明,两句话已经听出端倪,“册立庶妃,不过是宫中一道旨意,府中一桌酒水的事儿。只要王爷和郡主不挑剔,侧妃娘娘就不必担忧。”   丁侧妃仍然道:“那就再看看吧。”   崔然也不逼她,只是道:“那请秦庶妃娘娘先跟奴婢回为您准备的院子里吧,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没有。”   黛琼一屈膝,“诸位姐姐,那妹妹就先走一步,过几日再给姐姐们奉茶。”   丁侧妃到底成功刁难了黛琼,她一日庶妃名头不定下来,在府中就尴尬过一日。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朱承瑾没时间管黛琼,她这边忙着跟白潋滟商量事儿。   白潋滟道:“我觉着郡主的法子就很好,只一点,我放心不下震儿。”   “将震儿留在王府也行,送进宫交给皇祖母也行。您若带着他回府,我还不放心呢。”   “方氏阴狠毒辣,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这几日恍惚听着,她都在外以正室自居?”白潋滟醒来之后,满堂珠玉没少告诉她这些事。   这倒不假,章青云正炙手可热,家中正妻又常年不出来,方氏一儿一女都记成了嫡出,方氏愿意出来耀武扬威,谁也不会拦着她。   满堂道:“不仅方氏在外自居诰命夫人,方氏的那个女儿今年应该有十一二岁了,听说颇有些奇特。”   奇特?   白潋滟和朱承瑾都看向她。   “这位小姐三岁识千字,在京中颇有才名。您知道的那位李二小姐,和皇后身边颜姑姑家的侄女,都与她交好。听说这位章大小姐,最是心善,连奴婢挨打都见不得,有人卖儿卖女必定要上前资助,喜爱游山玩水,和一些贵族子弟出门踏青。”   朱承瑾道:“我记得过些日子昭华姐姐说要办个花会,名单有没有这位章大小姐?”   “郡主,这种人怎么会有呢?”满堂乐了。   “请上这位章大小姐,还有李二姑娘,”朱承瑾弯眸一笑,“颜姑姑的那个侄女也带上,过几日咱们就要开始计划了。”   ------题外话------   谢谢收藏的大家   ☆、第三十七章、章迎秋   长公主和郡主的花会,请帖可不像前几日朱承瑾回府小聚散出去的那么好拿了。   安国公府倒是得了帖子,可惜长公主邀的是世子妃顾如云,纵然林念笙再说酸话,顾如云也没说一句带她去的话。   李二姑娘借李娴的光,得以入场。颜明珠因着颜庭陆在周皇后面前的情分,被邀请来也不意外。唯一让诸人奇怪的就是章相的大小姐章迎秋。   即使章迎秋被记在了嫡母名下,也不算正经嫡女,何况她那个生母整日以正室自居耀武扬威,很多人膈应她。   这三人凑在一起,也没人主动前去搭话,都嫌寒颤。   三人里,却是章迎秋相貌最盛,一笑一动,都是寻常少女所没有的风情。眼角上挑,不少小姐看她一眼,心里暗骂一句——“狐狸精!”   章迎秋招人恨的原因还不光是因为生母方氏,按章迎秋自己的话来说,是“不招人妒是庸才”。事实呢?   事实正被李娴缓缓道来。   章迎秋与李素素交好,李娴知道的自然多一些,“郡主您是不知道,又一次她到府里做客,正巧碰上我院子里一个丫鬟做错了事儿。我这个人您也知道,规矩大了点,尤其是对自己房中下人。再说了,自己不教训,若是到了外面还那么轻狂,说不定连累整个府。”   朱承瑾点头附和,“是,这又关章迎秋什么事儿?”   “别提了,我还没来得及罚这丫鬟月钱呢,这章大小姐就冲上来狠狠训斥了我一通。”李娴至今想起来还是哭笑不得,“章大小姐问我:‘难不成奴婢不是人吗?你生在尚书府,一出生就有荣华富贵,难不成不能多一点容人之心吗?难道你只学了女诫女则,连最重要的宽悯之心都没学会吗?’您听听,这话,可真让我无地自容了。”   这,这套路怎么这么眼熟啊……朱承瑾心道,要么是个圣母,要么也是个穿越同行。   “然后呢?娴姐姐罚了那丫鬟没有?”   李娴自打成了晋南侯世子妃,备受丈夫一家敬重,比以前还要容光焕发,她掩唇一笑:“自然罚了,那丫鬟可不是个傻子,自个儿抢着认罚。她自己知道,做错了事儿只罚去一个月月钱,已经是宽恕了。再者说,平时她得了我多少赏赐,抵得上几年份例,总不会糊涂的向着只为她说句话的章迎秋。”   李娴讲完了自个儿经历,又说起打听来的:“我倒是知道个事儿,章相府里原本让这位大小姐管过一段时间,可惜这位说什么‘奴才也是人,人与人平等’,弄得府里一团乱,最后还是章相亲自去后宅杖毙了几个奴才,才把家风又正过来。”   堂堂一个相爷,居然连后院的事儿都要亲力亲为。   朱承瑾心想,**不离十是同行。她扬声道:“娴姐姐想必不知道,章大小姐如今记在嫡母名下,也算与我有了渊源。”   在座众人本没刻意偷听李娴与郡主说话,可是架不住景豫郡主自个儿说出来让人听,昭华长公主与顾如云不在,花会里自然以景豫郡主为尊。闻听此言,就有人问道:“倒是不知道有什么渊源?”   问话的这就是个傻子,李娴腹诽,一看这傻子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妹妹李素素。当即一捂着额头,妈耶,就这脑子还想进宫呢?   不知道章相正室夫人是谁的人很少,但是知道白潋滟和在位的皇上瑞王哥俩感情还不错的,就没几个了。李娴是其中之一,这得归功于李夫人和李娴经常进宫的缘故。   一听景豫郡主这话音,明显是要给人下套。   朱承瑾双手交叠在身前,含笑看向章迎秋,目光灼灼,清透明亮,令人不敢直视,道:“章大小姐如今算是我姑母的女儿,与我还要称一声姐妹呢。”   李娴心里警铃大作,景豫郡主居然肯跟章迎秋论姐妹,这得多么深仇大恨啊。   章迎秋心下一喜,才意识到方氏把自己记在嫡母名下是很有用处的,敛去眼中喜色,回道:“只可惜母亲身子不大康健,不然定邀郡主过府一聚。”   在场不少大家小姐一撇嘴,真拿自己当碟菜了,郡主说句客气话,章迎秋还巴巴的当真,她邀郡主,郡主肯去才有鬼,还不是看在章相与章相夫人面子上。   “皇祖母也记挂着姑母身子呢,只是她老人家贵重,皇伯父担心过了病气,一直不让皇祖母亲自去相府看望。”朱承瑾叹了口气。   章迎秋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回府一定要让娘把嫡母接回来,谁能想到这么多年,太后又想起了半死不活的白氏啊!   朱承瑾见状,微微一笑,道:“章大小姐,听说相府里没个大夫常驻,需要的话,大可请位御医去府中,好好为姑母调养。”   章迎秋下意识道:“多谢郡主好意,”拒绝的十分迅速,顿了顿又觉着自己反应太过,道:“府中有位大夫,一直为母亲调理,只是要回自己医馆而已。我这几日侍奉汤药,母亲身子比以前好些了,算是见了成效。”   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白潋滟现在在郡主府里啊!   朱承瑾笑容饱含深意:“既然如此,烦请章大小姐这几日将那大夫请来王府一趟,为了不打扰姑母休养,我们这些人不好叨扰,但是询问一下大夫,总是没什么关系的。”   章迎秋道:“这……这不必了吧,前几年,太后派去的御医,与,与我家请的这位大夫,下的诊断都是一样的。”   当然一样,章青云给白氏灌得药,只让人昏睡不醒,浑身无力,御医诊断出来就是郁结于心!   “不过是叫他来问问,章大小姐若是怕麻烦,就将这位大夫地址留下,待会儿我差人去请。”朱承瑾心道,我看你一时半刻去哪儿找个大夫来。   章迎秋思考了一下,还是自个儿回家先跟爹娘商量一下吧,也比编个莫须有的地址让郡主知道自己受骗的好,拖得一时是一时:“怎么敢劳烦郡主,改明儿我就将大夫带来。”   朱承瑾道:“那可是再好不过了。”李素素赞道:“郡主与章大小姐还真是姐妹情深。”   李娴心道,你还是进宫送死吧,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第三十八章、训斥   章迎秋从来没想过花会这么难熬,还得应付郡主时不时抛来的提问。   “姑母爱吃什么?”   “姑母寿辰快到了吧?”   “姑母喜爱什么颜色的布料?首饰喜欢金银的还是珠玉的?”   章迎秋心里暗暗叫苦,你说你跟白潋滟一面都没见过,叫姑母叫的还挺亲。耐着性子一个个半真半假的回答了,真的部分还不是说的白潋滟,而是方氏喜欢的东西。   朱承瑾倒是不嫌烦,笑容满面,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章迎秋多么孝顺嫡母白潋滟。   直到昭华长公主带着顾如云回来,才算间接解救了深陷苦海的章迎秋。   顾如云还不显怀,除了衣服宽松一些,首饰简单一些,与平时并无二致,她笑道:“我身子笨重,劳烦长公主脚程也慢下来,来晚了。”   谁也不会怪罪于她,更不会得罪长公主。   朱承瑾意犹未尽,道:“昭华姐姐,往日无缘得见,这位就是白姑母的女儿章大小姐章迎秋。”   昭华长公主自然也是知道事情原委的,一个眼神飘过去,章迎秋迎上昭华目光,道:“长公主万安。”   昭华挑眉:“人倒是不错,规矩差了点。听说你一直养在方氏跟前,记在嫡母名下后也仍然如此,怎么,相府没空闲院子,还是姑母那里竟然分不出一间屋给你?”亏得景豫能跟这人扯到现在,昭华可没那么好的耐心,直接给她一个下马威。   李素素想搭救好姐妹,可她再没脑子也知道,长公主在这儿,没她说话的份。笑话,景豫郡主跟李娴交好,昭华长公主可不会看在李娴面子上饶了她,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颜明珠虽然骄矜,也知道自家尊荣来自周皇后,自然不会为了章迎秋得罪长公主。   章迎秋却从没感觉到如此屈辱不堪,她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小妾养的就低人一等?再说,她虽然记在了白氏名下,连白氏一面都没见过,自然偏心生母方氏。“长公主,您贵为公主,为何偏偏要如此刻薄出口伤人?即使我母亲只是一个妾室,对我也有生养之恩,难不成因为嫡母面前的荣华富贵,我就要抛弃生母吗?”   昭华如何惧她,笑道:“本宫刚说了你规矩差,脑子居然也不清醒。”   记在嫡母名下,养在生母跟前,章大小姐这含金量也忒低了。   李娴好心提醒:“章大小姐,您称生母只能称姨娘,不能叫母亲。”   “为何不能叫母亲?李大小姐,您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我宁可不要这富贵,也不能委屈娘亲!”章迎秋眼中盈盈水色,若是男人看到,定要忍不住怜香惜玉,可在场女人只能心里偷骂一句装腔作势,毫无怜爱之情。   章迎秋向来被追捧她的那些子弟称赞“清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自然要体现自己的宁折不弯,古人有古人的原则,她也有自己的气节。   昭华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本宫只好成全你。”   章迎秋万万没想到,昭华长公主不仅没被她的风骨折服,还要将她打回原形。开什么玩笑!   方氏好不容易将她与哥哥变成了嫡出子女,怎么能退回来!   她看着满场目光,不知该求助于谁,李素素和颜明珠对上她的目光,都一言不发。   朱承瑾和昭华长公主交换一个眼神,“昭华姐姐,咱们今儿是开心来的,何苦弄得如今这样?纵然章大小姐规矩有些疏忽,日后好好教导也就是了,权当是为姑母着想。”   章迎秋下意识觉得郡主真是个好人,又一想郡主这是为了如今不知道死没死的嫡母,才为自己说话,又不由一阵不寒而栗。   顾如云也道:“长公主何必动气,您最是心软,嘴上说着,其实不过吓唬吓唬章大小姐,如今倒成了您是恶人模样了。”   昭华这才勉勉强强道:“既然景豫与安国公世子夫人都为你求情,那便饶你这次。”   当众被羞辱成这样,章迎秋还得低头谢恩,不然真的再成了庶出,她哭都没地儿哭。   还得私下过来谢谢朱承瑾,朱承瑾握着章迎秋的手,道:“都是姐妹,客气什么呢?”   章迎秋已经缓了过来,只是脸色还有些不好看,道:“多谢郡主为我说话。”   朱承瑾摆出比她还要圣母的一张脸,温和无比:“这有什么呢?我心底,是欣赏章大小姐一片赤子之心的。”   章迎秋面容偏向妖媚。上挑的眼睛注定她无论如何都带着一股暧昧风情,圣母都透着一股虚伪。   朱承瑾脸皮久经磨练,更加之端庄皮相太有欺骗性,昭华和李娴看她此刻简直像是在发光的佛爷。   章迎秋苦笑:“难得郡主身居高位,还能体谅与我。妾室生的又如何?正妻生的又如何?我们这些人,凭什么生来低人一等呢?”   朱承瑾心道,你说的没错,就是提前了个几百年。即使放在一夫一妻制的现代,婚生子和私生子待遇还不同呢。出身如此,怨天尤人有什么用,况且朱承宛朱承清这种正儿八经妾室生的,还没像章迎秋这样有幸记在嫡母名下,人家都知道得自己奋斗。   章迎秋呢?章迎秋只会强迫这个年代的人接受她的想法,不得不说,也是悲哀。   朱承瑾最后一句话结束了章迎秋继续凄凄惨惨:“你若继续在这儿,免不了被有心人笑话,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姑母,顺便看望你。”   章迎秋这下脸色是真不好看了,强笑道:“我也有些身子不适,改日邀郡主来府。”   景豫郡主圣母道:“回去吧,不碍事的,我待会儿劝劝昭华姐姐,她这人就是嘴上说说,安国公世子夫人也说了,最心软的就是她了。对了,章大小姐你可别忘了明儿把那大夫叫来王府啊。”   章迎秋恨不得现在就回府,急匆匆走了。   ------题外话------   妹子们想加群的可以加   欢迎加入小仙女聚集地,群号码:573552654   ☆、第三十九章、方氏   一回到相府,章迎秋第一件事就是找自个儿爹娘。   章青云不在,方氏却是在府里的。   方氏见女儿急匆匆跑过来,低声责怪:“什么事儿这么急,你这副样子被外人看去可怎么办?”   章迎秋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个,把身边奴仆都轰走:“下去下去,没我的吩咐不准靠近。”   人都走光了,她劈头盖脸问方氏:“夫人呢?白氏现在在哪儿?”   方氏冷下脸,“那个贱人,也该死了,过几日我派人去庄子里给她还有那个小野种收尸。”   “可千万别!”章迎秋觉得方氏实在是鼠目寸光,“赶紧把人接回来,我今儿去花会,郡主拉着我问了半晌的她姑母。还找我要给白氏看病的大夫,我可去哪儿找去啊!”   方氏一惊:“怎么可能,白潋滟是白家余孽,太后垂怜不过是做做样子。往年我每次都将白氏迷昏,再在太后派来宫人面前说她心怀怨愤,太后怎么还能想着这贱……想着她呢?”   章迎秋道:“娘,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大夫来,把郡主那一关糊弄过去,再把白氏接回来应付宫里。”   方氏稳了稳心神,保养得宜的脸上划过一道阴狠:“大夫倒是好说,我与你爹说一声就是了。白氏,哼,接回府也不过是让她多活几天,等宫里一旦……”   章迎秋此刻气急了方氏的小家子气:“娘!她名下如今只有我和哥哥,她儿子连家谱都没上,算不得我们章家人。再说了,即使她说孩子是父亲的,也没证据,反而自讨苦吃。您把她接回来,到底也是条人命。”活着的白潋滟可比死了的有用多了。   方氏不满道:“你就是心软,这性子日后嫁人可怎么办?”起身扭着腰往外走,“咱们府里有个大夫,是你父亲的心腹,我让人去跟他说一声,你改天就带他去吧。”   章迎秋应下了,又道:“别忘了去找白氏回来。”   “忘不了忘不了,”方氏已经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白氏回来了,她那些嫁妆可怎么办?那是我日后要留给你和你哥哥的。”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只想着她的嫁妆!”章迎秋跺脚,“真让宫里知道了您做的事儿能轻饶吗?脑袋都要没了,还想着钱呢!快去跟大夫通气吧,我明儿就去王府,您是不知道我今儿受了多大的委屈。”   方氏让自个儿心腹丫鬟去请那大夫来,闻听闺女受了委屈,忙问道:“谁敢给你委屈受,你可是堂堂相府嫡小姐!”   “还不是昭华长公主!”章迎秋想起今日昭华的眼神和刻薄言语,仍旧意气不平,“她说,她说我虽然现在记在嫡母名下,却仍旧是母亲教养出来的,说我只能喊您姨娘,不能称呼母亲娘亲。她虽为天家公主,也忒不给我留情面了些,她难不成不想为太子拉拢父亲吗?居然如此对我说话,就是贺贵妃见了咱们,不也是客客气气的吗?”   方氏道:“长公主虽说身份贵重,到底年纪小了些,得罪了咱们相府,她一个公主日后也讨不到什么好处。等你父亲回家,我自然会跟他说。”吩咐完请大夫的事儿,又安慰了女儿,这才不情不愿派人去郊外庄子上接白氏母子回家。   布置完了,方氏仍旧怏怏不乐,强打精神:“说起贺贵妃,这次选秀,我瞧着三皇子四皇子都要择正妃了,五皇子年纪小些,但是也可能会跟着一起定下来。秋儿,你现在可是嫡出小姐,咱们相爷又得圣心,要我看,一个皇子妃也是做得的。”   章迎秋自然觉得自己做得皇子妃,就是皇后,凭她的这一生遭遇,也是手到擒来的。   方氏听不见章迎秋回答,只当她害羞,自顾自道:“贺贵妃这些日子倒一直召见安国公夫人,丁佩将自家那个林大小姐,不,现在成了柔慈县君。当成什么宝贝呢,你爹说了,安国公这是要把宝压在四皇子身上,柔慈县君,恐怕马上就要成四皇子妃了。”   “柔慈县君,是林念笙?”章迎秋和林念笙还有一笔账。   林念笙重活一世,文采自然是不必说的。架不住章迎秋有作弊利器,背过唐诗宋词元曲,纳兰容若的词快被章大小姐“作”遍了。   事情还就那么巧,二人在一次宴会杠上了。   不少小姐觉得林念笙的词可做魁首,当然了,这其中也有林念笙安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章迎秋眼见林念笙得意,当即“作出”一首词,将魁首拿下。   二人自此结仇。当朱承瑾听到章迎秋作的那首词,不由手一抖,上好的大红袍洒了大半杯。   她是正儿八经确定章迎秋是穿越同仁了,这一句“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分明是红楼梦里的词儿,她若不是现代人穿越,还能是曹公或者宝钗穿来的?   白潋滟忙放下手中针线,道:“慢些,慢些,怎么听个笑话还差点儿烫着自己。”   白潋滟近日调养的不错,跟着崔然聊天,顺便绣绣花鸟鱼虫,日子怡然自得。   朱承瑾笑道:“无妨无妨,我是觉着这一阙词倒是不俗,不像出自章大小姐之手。”整天念叨着人人平等,能作出眼界如此的词?怕是不少人心里都疑惑着呢,别当古人都是傻子。   白潋滟一笑,仍有当年几分颜色,“她打小就比寻常孩子聪明,说来郡主可能不信,她刚出生时候我还抱过她。那时候方氏有个儿子,要记在我名下,我没要。可是我却也是想要个孩子的,每次我一说要把这孩子抱去我膝下养着,她就会哭个不停,仿佛能听懂。几次下来,我觉着有些怪异,便熄了这份心思。”   哦豁,合着还是个胎穿。   朱承瑾刚才洒的茶水沾湿了一点衣角,震儿眼尖,偷偷把他娘绣了一半的帕子拿来给朱承瑾擦拭,认真又带几分狡黠,看的白潋滟哭笑不得。“震儿,那帕子上还带着针线呢,小心伤着你姐姐。”   朱承瑾道:“震儿小心扎着自己手,我是不碍事的。姑母,这些日子震儿就留在府里,您只要信得过我,等您将相府事情解决好,我绝对还您一个白白胖胖的震儿。”   “这叫什么话,没你和瑞王哥哥,我怕是早就死了,震儿也……”白潋滟叹息一声,“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事情反而好解决。对了,这些日子在你院子里,王府的人都不知道吗?”   “她们好奇得很,可也不敢把手伸到我院子里来。”光是朱承宛都来问了三回了,朱承清倒只来问过一次,一听郡主不愿意说,再来就谈天说地,风花雪月就是不提郡主院子里多了什么人。   朱承瑾也不得不再感叹一句:“如今看来,朱承清心智远超朱承宛。”她们姑侄二人晒着太阳谈话,方氏差点厥过去。   大夫的事儿安排好了,她正跟女儿说话呢,心情好不容易好些了。   下人回禀:“夫人!夫人,白夫人不见了!”   章迎秋反应比方氏快:“混账东西!进来回话,在院子里嚷嚷什么!”   那奴才赶紧进屋,满脸汗珠:“夫人!”这是方氏在府中的称呼,“奴才们去了京郊院子,那该死的婆子不知道去了哪儿,院子里别说人了,连只老鼠都没有!”   方氏猛地站起来,身子摇晃几下,幸好章迎秋伸手搀扶,才让她没摔着,“娘,娘你怎么了?”   方氏道:“怎么会不见,她又不会飞,起都起不来的人了,能跑哪儿去!找!让所有人都去给我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奴才领命,刚要下去,章迎秋道:“站住!你带着几个人,偷偷地找,不准泄露风声。”   方氏如梦初醒,“对,对,听大小姐的,若是谁泄露此事,小心你们一家老小的项上人头!”等奴才出门,才道,“白氏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题外话------   妹子们想加群的可以加   欢迎加入小仙女聚集地,群号码:573552654   ☆、第四十章、章俊彦   “白氏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这也正是章青云问方氏的,“不是说院子里安排了人手看管她吗?即使她要死了,你也得让皇宫来人看见尸体,现在人不见了,你叫我到时候如何跟皇上回话!”   方氏有多久没被这么大声训过了,委屈道:“谁知道宫里突然又想起这么个祸害了。”   章青云当年也是帝都有名的俊俏探花郎,身型保持的还不错,眉头紧皱都有几分儒雅气质:“一定要把白氏找到。”   方氏不轻易流泪,她自然另有办法,“表哥,万一找不到,或是白氏死了,那可怎么办?到时候,为了表哥前程和一双儿女,表哥就先送我一杯毒酒吧。”   章青云语气霎时软,将方氏揽进怀里:“胡说八道什么呢,咱们夫妻多年,委屈你做妾已经是我足够对不起你。若不是当初白家势大,我怎么会被迫娶了白潋滟那个女人。你一直是我心里正经妻子,咱们的儿女现在也是嫡出,好日子就在眼前,你又说什么寻死的话。实在是找不到人,大不了就说她逃了或是死了应付过去,皇上总不会为了白潋滟而对我如何。”   方氏握紧章青云的手,道:“表哥,我是宁肯去死,也不愿意你们受到牵连的。再说了,我的存在,反而让咱们女儿低人一等。今天秋儿去参加花会,回来时候哭个不停,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   章青云是疼爱这个早慧有文采斐然的女儿的,时常可惜儿子女儿生的颠倒了,闻言把白潋滟也抛到一边,问:“怎么了?”   “老爷别问了,问了不过是多一个人难过。”   越是如此章青云越好奇:“说,我倒是不知道,如今还有人敢欺负我的女儿。”   方氏这才勉强说出:“是昭华长公主,她说咱们秋儿身份……”叹息,留下无限遐想空间。   章青云果然有怒意:“哼,她仗着自个儿是嫡长公主就这么欺辱秋儿,你让秋儿暂且忍耐一二,待到日后,我必然给你们母女挣来一份荣华,让公主郡主见了咱们秋儿,也要恭恭敬敬的!”   方氏道:“我全听表哥的。”   “底下人孝敬了几块玉石,你拿去给秋儿做套首饰。”这就是安慰了。朱承瑾一直派人盯着相府,几乎在这些人出去找的同时,她就得到了消息。   “下一步棋准备好了吗?”   “郡主放心,明儿晌午,清风自来居,咱们人手都安排好了。”这一步,还是满堂提供的线索。   方氏所出一子一女,女儿早慧聪敏,虽然有时候圣母又不切实际,但是比她那儿子强出九重天。   这儿子,章青云为他起名俊彦,饱含期望。   章俊彦没什么特殊爱好,斗鸡走狗,调戏妇女,吃喝嫖赌。   也没什么特长,就是擅长败家,逢赌必输。   满堂道:“我听他们相府的丫鬟说,他们大公子嫡母疼他,将自己首饰嫁妆都偷着拿给大公子用。”   大公子嫡母,当事人白潋滟道:“我那些首饰嫁妆全在相府,哪里是我做得主,想必是方氏拿给他的,不过是借我名头。”   朱承瑾道:“那咱们就也借此,挖个坑给他跳。”   由此引出被当时人津津乐道的一件相府大八卦。清风自来居,听名字雅致,其实三教九流,什么货色都有。   章俊彦是这儿的常客,寻常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是个纨绔子弟,有的是钱。故此,憋着点子赢他钱的,一波接着一波。   章俊彦前些日子刚从嫡母嫁妆里拿了一枚扳指几支发钗,输个精光。今天又拿了据说是前朝一位贵妃留下来的一副珍珠耳饰,正等着一朝翻身。不过这几枚珠子圆润透澈,章俊彦很是不舍,跟他在宝箱中赌的这人瞧了出来,笑道:“怎么,张公子,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这样吧,我也不占您的便宜。”从怀里掏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来。   “您那是珍珠,我这儿有块宝石,这可是我压箱底的东西,”这人长得精瘦高挑,笑起来蔫儿坏,眼尾耷拉着十分没精神的模样,“我赖三儿虽然姓不太讨好,可是您打听打听,我愿赌服输的名声,这清风自来居都是知道的。”   章俊彦道:“你那宝石小了些,”他有心吓唬赖三儿,“咱们加些筹码如何?”   “加什么?”   “加一只手。”章俊彦眼睛如方氏一样上挑,女子生此面相看了都妖异,何况他一个男人,看的赖三儿心里一颤。   赖三儿在市面上混的时间久了,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怂,周围还有几个人看着呢,一咬牙:“您是贵人,我不敢卸了您的手,在场诸位做个证。若我输了,这宝石和我右手奉上,您若是不幸输我个一星半点儿的,就那副耳环还有五百两银子罢了。”   章俊彦将耳环压上赌桌:“一言为定。”   ------题外话------   先更这些,明天有可能双更,么么哒看文的小仙女们   ☆、第四十一章、   赖三儿与章俊彦的赌局刚开始,朱承瑾也坐到了清风自来居的二楼,正在章俊彦隔壁。   珠玉道:“郡主,府里传来消息,说是章大小姐下了帖子来拜访您,还带了一位大夫来,是让她在府里等着,还是让她改日再来?”   朱承瑾道:“我哪能那么轻易见她,就说我进宫了,让她将大夫带回府里先好好为姑母调养身子,我请了皇祖母的旨意明儿亲自去相府看望。”   满堂一笑:“主子,您这是吊着她玩儿呢,整日心惊胆战的,吓都吓死了。”   朱承瑾道:“她们母女造孽时候也没想过姑母生死,如今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们罢了。”今天见了那个大夫,说不准方氏和章迎秋会安心几日,她不见,才让这二人摸不准她的脉。“章俊彦那边怎么样了?看清他今日拿什么来了吗?”   “派去的侍卫回来说了,是一副耳环。”   “我听父王说了,当初姑母出嫁,情景比之公主也是分毫不差的。再加上宫内白贵妃帮衬,嫁妆规制无论拿出哪一件来,都够御史说上一阵。”朱承瑾为什么敢下套给章俊彦钻,“那里面的东西,挑一样出来,都是他们相府不可用的,甚至有的东西连一般公主都不够格儿。”也只有当时的白潋滟,被先帝心里觉得亏欠,白贵妃权倾后宫,才能拥有那样的嫁妆。   今上登基,太后也只字未提要收回嫁妆的话。   今天无论章俊彦拿什么来赌,是输是赢,都要给他冠上一个盗用御赐之物的罪名!   “叩,叩叩叩。”有序敲门声响起,珠玉开门,闪身进来一个地痞打扮的侍卫,回道:“郡主,那边儿快分出胜负了。”   他们赌注大,赌的方法却简单,骰子大小。   章俊彦实在是赌别的输怕了,牌九麻将,无一不输,只有骰子还能赢上几局。旁人输了,输个几场或是输个倾家荡产,也就不往清风自来居这儿跑了。章俊彦则不然,他年纪小,家中独子,父亲是当朝一品,亲娘掌控府里钱财,嫡母那些嫁妆在他眼里那就是座金山,一天扣下一块金砖,都够他吃到死。   所以他爱赌,也总有人勾引着这个不透露身份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儿来输。   对他来说,赌的是一时开心,对赖三儿来说,那就是身家性命,还外加一只手。   骰子摇晃之时,旁边抱着手臂围观的几个人开始品论赌注的品相。   “赖三爷出手不凡啊,瞧瞧这颗宝石,虽说小了点,市面上也是罕见的玩意儿。”   “可不是,前些日子有人托我出手一枚宝石,说是打从前朝哪个官员顶戴上摘下来的,这枚也就比那一枚略略暗些。”   “是啊,赖三爷这玩意儿足够抵上十对耳环了,何必还搭上一只手呢?”   “你们光认识宝石,可看见了那耳环上的珠子?你瞧这最上面两颗,隐隐能看见七彩虹光,比之东珠也不差。就是下面缀着的小珠子,也是颗颗大小相同,圆润剔透。”   “哟,许四爷,您可是这方面的行家,是咱们眼拙,咱们眼拙。”   赖三儿只知道这珍珠好,不知道好成这样,野心压倒一点点惧怕,摩拳擦掌:“张公子,您先来。”   大小就是对半的概率,章俊彦有个原则,他只压小。十局里总也能赢个几局,这些人也都熟悉他,果不其然,章俊彦道:“小。”   赖三儿道:“那我可就压大了,诸位做个见证,开骰盅吧。”事关他的手,他说话镇定,手心都汗湿了。   骰盅还没掀开,外面倏的伙计喊了一嗓子——“官爷!官爷咱们这儿可没什么可搜查的啊!”   还得算赖三儿机敏,一把抓起骰盅连着骰子,顺着窗口扔到了外面。   伙计话音刚落,“砰”一声门被撞开,冲进来一队人将屋里众人瞬间围了起来,明晃晃刀光让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珍珠色泽的许四爷,两眼一翻,喉头一哽,晕了。   为首隶属九门提督属下,板着一张脸,道:“赖三儿,又是你。”   赖三儿是街面上的滑头,和官家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谄媚笑道:“哟,官爷,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一指桌面,“可没什么骰子牌九啊,咱们就是鉴赏鉴赏宝贝,这宝石,我家传的,正儿八经传家宝。”   官爷不是尊称,这人真的姓官,叫官术。为人是一点也不懂当官之术,执拗的可怕。   官术道:“别跟我这儿啰嗦,你家里穷了几代,哪来的传家宝给你。”眼睛一瞥章俊彦,“这位是生面孔啊。”   赖三儿忙道:“这位可是贵人,张公子。”   章俊彦看了一眼官术,没把他放眼里,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是宰相儿子,官术这样的小官见了没一百也有八十了。   官术道:“原来这就是张公子,这幅耳环,是这位张公子的吗?”   章俊彦扬了扬下巴,“是我的,怎么,我拿自家东西出来,还得经过九门提督同意了?”   “好一个自家东西,张公子,不知你是哪家公子,拿得起御赐之物出来!”官术打从听到有人告密就立刻带队来抓人,章俊彦这幅嚣张气焰也吓不退他半分。   章俊彦比官术更强硬:“胡说八道!光天化日你就要污蔑我不成?你凭什么说我这耳环是御赐之物,今天你不说出个道理来,就是告到大理寺,到九门提督面前,我也要告你一状!”   官术道:“有人禀报你这……”   话未说完已经被章俊彦打断:“仅凭一句话就要将我拿去天牢,王法何在?”   “你身份不明形迹可疑,随手就是珍品宝物,又有人证物证在此,传你问话有何不可?”如同章俊彦见过小官无数,官术拿过的纨绔子弟富贵公子,也是不计其数。   赖三儿这些人不说话了,扯上御赐,跟他们也没关系,别被牵扯进去就是万万之幸。   章俊彦冷冷道:“凭你一句话,自然不可,官大人,今天你还必须得说出,我这耳环怎么就证明是御赐之物了,不然咱们没完!”   官术刚要强行叫人拿下他,余光瞧见大敞的门口,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款步而来,身后随行两名侍卫,那丫鬟道:“我家主子听闻这里出了事儿,牵扯到御赐之物,特意命奴婢来看看,可否借耳环一观?”   ------题外话------   章俊彦:我觉得有人下套整我。   郡主:是呀。   ☆、第四十二章、金翟耳环   朱承瑾就防着章俊彦来这一手,特意派金玉前去借耳环来看。   官术道:“你家主子何人?”   珠玉递了个眼色,身后侍卫上前一步,袖子里露出一整块瑞亲王府的令牌,金玉低声道:“大庭广众,我家主子不爱抛头露面,还请大人见谅。”   官术再怎么耿直,也知道瑞亲王府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兄弟,能堂而皇之带侍女侍卫逛街的,除了郡主和世子不作他想。当即道:“自然可以。”   珠玉缓步走向桌子,对被兵丁围住的章俊彦道:“章公子,我们主子说了,您这耳环,她看过就送回来,不会损伤一丝一毫。若不是御赐之物,能还您一个清白,也是好的。”   章俊彦道:“你家主子是什么人,我这珍珠耳环有价无市,谁知道你是不是和这位官大人合起伙来骗取耳环的歹人。”   珠玉还没开口,一墙之隔的朱承瑾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章公子放心,您这耳环贵重,可是御赐之物我也见了不少了,断然不会贪图您的宝贝。”   珠玉也道:“这么多人看着,章公子,您尽管放心吧。”   这么热闹,清风自来居的人几乎都围过来了,一看珠玉坦荡,章俊彦咬死不愿意让人鉴定,都有些嘀咕。   章俊彦心道,看过御赐之物不少,难不成是宫里公主?估计只是个说大话的,一对耳环,倒要看看你怎么证明这是御赐之物。才勉强松口:“那我洗耳恭听!”   珠玉捧着耳环,回到了朱承瑾那屋,两个侍卫仍旧在官术身边,身形挺拔如松柏,精神气度比兵差更胜。   朱承瑾捧着耳环,压低声音:“珠玉,你瞧,这是老天都帮着咱们呢。”与珠玉耳语一阵,道:“去吧,解释给官大人和章公子听一听。”珠玉应声去了,满堂还不是很乐意:“郡主,这么好玩的事儿,该叫我去。”   朱承瑾无奈道:“我们今儿也不是为了玩来的,你就是不如珠玉稳重。”   满堂气鼓鼓凑门边围观。   珠玉先对官术点了点头,将手中耳环拎起来展现在众人面前,道:“诸位请看,这耳环形状像鸡,但是长尾,虽不是凤凰,但却是不折不扣长尾山雉之形。头部镶嵌一颗大珍珠,尾部垂下一串小珍珠。先不论此工艺做法出自宫中,民间就是仿制,也是万万不敢做成此等形状的。”对章俊彦道,“章公子既然能拿出这耳环来,难道不知道这耳环名为‘金翟珍珠耳环’吗?”   这对耳环,朱承瑾曾在周皇后宫中见过同样的。   翟是什么?长尾山雉,古时甚至前朝,都只有皇后衣服上才可用金凤金翟,命妇品级最高就是皇后,皇后礼服为翟衣,车架就叫翟车。   到本朝,王妃以上也可以用金翟簪子等饰品,但是有一点,必须是太后皇后赐给你,你才能用。   要是说自个儿弄个金翟在衣服上,基本跟造反没什么两样。   章俊彦只知道嫡母嫁妆贵重,哪里想到御赐之物不能乱动,在他们一家看来,白潋滟的东西日后都是他们的,听金玉一说,再细细观察,那耳环果然是像鸡模样,只是尾巴很长。方氏不懂,她们哪里见过皇后朝服?就是章相见过,也不敢盯着衣服上翟鸟纹看啊!   章俊彦强撑道:“即使是御赐之物,那也是我家东西!你,你不能捉我!”才回过神来一样,慌忙往后一缩,对官术吼道,“我父亲是当朝一品丞相章青云,这东西是宫里赐给我嫡母的,你敢捉我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官术也没料到纨绔子弟身份还挺高,只犹豫了一瞬,珠玉道:“我家主子说了,这东西出自宫中,若是章公子能说出来历,得了准信儿,那自然是可信的。若是章公子无法证明,那就请官大人将此人先带回去关押审问,直到有证据才行。”   章俊彦忙道:“我嫡母乃是白氏,这是她陪嫁之物!怎么来路不明了?”   “即使是贵府夫人陪嫁,那也是御赐之物,是得好生供养的,像公子这样随意拿出来,岂不是对皇室不尊?”珠玉稳重归稳重,重点抓的十分尖锐。   官术道,“凭你一句话也无法证明,章公子,请先跟我们走一趟吧。此事我自会禀报九门提督顾大人,到时候还得相府来人才行。”   珠玉微微垂首:“大人只管秉公处理,即使真的是相爷夫人让公子将物品拿出来鉴赏,也得由相爷夫人亲自去宫中说明缘由,得了宫中贵人宽恕方可呢。”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就是,即使这东西真的是白潋滟发话,让章俊彦拿出来玩儿的,也得由白潋滟亲自去宫里跟太后皇帝皇后请罪,章俊彦才能证明自己清白无辜,才能从牢里出来。   可是章俊彦是知道的,嫡母还不死没死的,去哪儿找个白潋滟去宫里请罪啊!   他恨死了今天搅局的这个女人,暗道别让他知道是谁,不然非得好好报复一通。章俊彦清了清嗓子,道:“官大人,我本就是相府公子,难不成要让我爹他老人家亲自来跟你说吗?”   官术说:“那倒也不用,我这种身份,章相想必都不知道我是谁。”   章俊彦松了口气。   官术接着道:“章相自然要亲自去跟我们顾大人说的。”   九门提督顾大人,那是圣上封的侯爷,当今安国公世子夫人的亲爹。   你章俊彦搬出亲爹丞相,官术就搬出顶头上司九门提督。   谁也不怕谁。   章俊彦索性不管那么些人在看,寒声道:“你官大人不怕死,你这些手下,谁敢前来抓我吗!”他眼尾上勾,如同毒蛇阴毒。   官术看了看手下,兵丁们都有些犹豫,他们可没官术这么大的胆子。   朱承瑾刚道:“满堂……”准备让侍卫帮个忙。   就听门口一道低醇男声——“我敢。”   这下朱承瑾也坐不住了,跟满堂一起,扒着门缝往外看。   一看之下,居然是李娴出嫁那日,她在马车上看到的,临江楼上的那个男子。朱承瑾不由倒吸一口气,发出轻微感叹惊呼。   楚清和今日一身绛色衣衫,天热如火烤,他周围三尺却都仿佛没什么温度,最起码齐行远感觉还挺凉快的。   齐行远笑嘻嘻跟章俊彦打招呼:“哟,章相家大公子啊,又出来吃喝嫖赌了?”   章俊彦咬着牙:“津北侯世子!”   他这一说,朱承瑾才发现男子身边站着自个儿表哥。   齐行远和楚清和相貌都是顶好的,类型却大相庭径。   齐行远一看就是很讨女人长辈喜欢的长相,眼中带笑,轻快却不轻浮,有股军痞气质混合自身世子风范,不少姑娘看到都要倾心。   楚清和则是正儿八经的俊美,从眉峰到眼角,挺直鼻梁到薄唇弧度,无一不带着刚毅果敢的血腥铁锈气息。他一双眼睛看向章俊彦,道:“章公子,难不成需要我与齐世子亲自动手吗?”   章俊彦对着齐行远还敢龇牙,对上楚清和就是彻底蔫儿了,屁都不敢放:“靖……靖平侯世子……您,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害怕对上楚清和这双眼,一对上回家睡觉就得做恶梦,全梦到自己被楚清和一刀斩了,满脑子的鲜血,阴影太大了,憋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我……我跟官大人走就是了,何必要您……要您二位亲自动手呢?”   赖三儿不合时宜发出一声“噗”的笑声,被章俊彦狠狠瞪了一眼。   什么叫欺软怕硬,这就是欺软怕硬了。   ☆、第四十三章、齐行远   楚清和跟齐行远都不用动手,二人身份摆着,章俊彦十分配合。   珠玉将金翟珍珠耳环递给官术,官术道:“麻烦姑娘向你家主子转告下官感激之情,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   珠玉欠身道:“官大人客气。”   齐行远刚才就觉得这婢女眼熟,这么一仔细打量:“哟,你不是珍珠……金玉……珍……”   “奴婢珠玉,给齐世子请安。”珠玉算是太后身边出来的人,别说是王府,在外面,脑门上也是打了“寿康宫”标签的。   齐行远恍然大悟一般:“对对对,珠玉,你家主子怎么来这儿了。”   珠玉道:“主子心思,奴婢不知道。”   朱承瑾一捅满堂腰:“去,把他们叫进来,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是我害的章俊彦吗。”   满堂“哎哟”一声,赶紧掩饰好神情出去了,“世子爷,主子邀您进去说话呢。”   满堂机灵,珠玉稳重,再加上刚才那一幕,一看之下,楚清和已经能知道调教出这样丫鬟的人一定不俗。   齐行远偷偷摸摸道:“我表妹,你可得小心点儿,这丫头不好对付。”   楚清和心道,好不好对付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娶她。面上淡淡应了声“恩。”   朱承瑾在屋里把齐行远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干脆站门口迎接:“齐世子,好久不见了啊。”   门一开,这话就钻进齐行远耳朵里,他脚步差点踉跄,“好……好久不见。”   “表哥最近说话怎么总是支支吾吾的,”兄妹俩几年没见,新仇旧恨交加,氛围霎时变得热火朝天起来,幸好还有个楚清和在一边缓和一下,不然朱承瑾非得把齐行远小时候的事儿都翻个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怕我呢。”温柔嗔怪,夹杂着小女孩儿的撒娇,齐行远情不自禁一抖。   小时候被朱承瑾支配的恐惧,渐渐浮现。   朱承瑾是成人灵魂,齐行远小时候就是个彻头彻尾混世魔王,在现代就俗称熊孩子。这跟他身世有关,沈氏嫁给津北侯数年才得这一子,爱若珠宝。并且生了这个儿子之后,仿佛是福运加身,一连又得二子,喜不自禁,全家人拿齐行远当小祖宗。津北侯,最严厉肃穆一个人,小时候也是给儿子当大马骑了好几年的。   照这么发展,章俊彦这个京城纨绔子弟的名头,得双手奉上给齐行远。偏偏遇上朱承瑾,朱承瑾在现代,七姑八姨家熊孩子无数,她自有一套对付熊孩子的手段体系。   偏谁也不信她这幅样貌神态之下,对付起熊孩子手段那么狠。   齐行远乖乖带着楚清和进门,痞气也消散一空,清了清嗓子,先得介绍:“这位是我多年好友,靖平侯世子楚清和,”转向楚清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找个理由就走,他相信凭借多年默契,楚清和一定懂,使完眼色才介绍,“这位是我表妹,景豫郡主。”   外人面前,朱承瑾十分给齐行远留面子,仪态大方跟楚清和见礼。   这时期男女大防本就不严,更何况丫鬟都在屋子里,侍卫又都在屋外,齐行远见楚清和脚下生了根一样不动弹,实在无奈,“表妹怎么来这种地方,不安全。”赶紧回去吧您。   朱承瑾看他一眼,眉眼含笑:“我身边侍卫丫鬟带着,怎么就不安全了?皇城之中天子脚下,这个清风自来居若是不安全,那我可得好好问问顾侯爷,九门提督麾下兵丁如何巡的城?还是说,就偏偏这个地儿不安全。”   朱承瑾本不是个刻薄的人,实在是习惯怼齐行远了。   齐行远为什么那么聒噪,小时候被自己妹妹一句一句堵回来,憋的狠了,在边关即使一张嘴就吃一嘴沙子,也得说个痛快。   朱承瑾十三四岁年纪,少女身量初显,加之王府事务繁杂,比在宫里更削瘦一些。五官轮廓也就更加清晰立体,皇家向来出美人,沈家更是风骨之家,朱承瑾择了父母优点的相貌,清新出尘却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李夫人赞的,也正是各家夫人回去之后都说的就是。“郡主好姿仪。”   楚清和心底也觉得,景豫郡主不凡,光是这番话,这副气度,就比寻常十一二岁的女子强上许多。听她说话,比跟齐行远瞎逛街好玩多了,楚清和这么想着,更是把齐行远抛过来的眼神视若无睹。   齐行远想的就简单多了,他只觉得妹妹是越加不好糊弄了。直接道:“我怎么瞧着你就是为了给章俊彦下套才来的这儿啊。”   兄妹二人,朱承瑾了解齐行远,齐行远也不是半点不知道自己妹妹心思的。   “表哥胡说些什么呢,”朱承瑾邀请二人在屋内圆桌边坐下,满堂珠玉奉茶,“论起来,我今儿来的确也是为了看看这位章大公子,谁知道有这么一出闹剧呢?”   这话齐行远半信半疑,“看他干什么,还不如看我呢。”   “白姑母这些年身子不好,年初章相将庶出子女都记在了姑母名下,我不得来瞧瞧吗。”   齐行远这就不信了,“你说的是章相夫人,章俊彦的嫡母?”怎么那么巧,章俊彦拿着嫡母嫁妆出来赌就被你给瞧个正着啊,难不成是为了她姑母治治这个章俊彦?   “表哥有所不知,姑母常年卧病在床,连皇祖母派去的御医和女官都见不着面。就是章大小姐,也说经常在嫡母面前照顾侍疾,可是我一打听,章大公子每日里尽是出入赌坊这些地方花天酒地,这样的记名儿子,要来又有什么用呢?”她倒是能把真相告诉齐行远,但是却不能告诉楚清和,所以半真半假的说了。   “你……你不会想……”齐行远脑补了一下女人的心狠手辣,颤抖出声,娘啊,她不会想宰了章俊彦吧?那章青云得跟她拼命,管什么郡主不郡主的,章相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你又胡思乱想,”朱承瑾道,“给他点教训罢了,过些日子只要姑母发句话,宫里顺水推舟下了旨意将他放出来,章大公子自然对姑母也是感激的。”只不过,相府现在连白潋滟的一根头发丝都摸不着,上哪儿找人去呢。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比心   ☆、第四十四章、锦溪公主   如果说前几日找白潋滟,还只是找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的糊弄。那么自从章俊彦被抓的消息一传回相府,方氏晕了,这事儿就迫在眉睫了。   方氏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泪目涟涟:“表哥,可一定要找回白姐姐啊,找到了她,哪怕是我亲自下跪叩头求她,也一定要让姐姐进宫为咱们儿子说句话。牢里那种地方,哪是人待得呢?我一想到儿子,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说着又是一阵痛哭。   章青云安慰道:“放心,我差人打了招呼,俊彦不会受苦的。你也是,哪能将白氏的那些嫁妆随意拿了给他呢?惹下这个乱子,我还得进宫向皇上求情。”   求情也没用,那东西是后宫赐给白氏的,得白氏亲自进宫。白氏身子不好?你只要有一口气,也得进宫请罪。章青云固然能用白氏身子不好的借口拖上几日,也不能太久,不然宫里动了真火,那时候杀不了他和白潋滟,折腾折腾关在牢里的章俊彦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章迎秋没见到郡主,带着大夫回府了,心惊胆战了一日,回到家刚要休息,这边就传话说——大少爷被抓了,夫人晕过去了!   着急的她赶紧又往方氏屋子里去,方氏见到女儿,问:“大夫可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章迎秋不耐烦道:“别提了,压根儿没见到郡主,郡主入宫了,让我明儿再去呢。”   章青云站在旁边,看女儿神态颇为心疼:“想必郡主对白氏也就是那么一提,没那么上心,这也能看出宫里态度,按我看来,宫里是为了显示亲厚仁慈才问起白氏的事儿。若是这样,倒也好办。”   “父亲说得对,可是如今哥哥的事儿怎么解决?不然,父亲就说嫡母身子不适,我代她入宫请罪吧。”章迎秋对这个哥哥半点感情也没用,纯粹是不希望章俊彦连累一家。   章青云对女儿出的这个馊主意虽然不满,但是也没训斥,只是温声驳回:“你就别胡闹了,好好照顾你母亲,外面的事儿有我呢。我就不信白氏能在京城消失了,实在不行,也只能让白氏‘出个意外’了。”再安慰爱妾闺女,“你们只管放宽心,明天带着大夫去王府时候,千万小心,景豫郡主养在太后身边,和周皇后一系亲近,你要是能与她攀上关系,也不错,只是要暂时委曲求全,看她的脸色一阵时日。”   “父亲放心,女儿懂得。”   章迎秋送走章青云,回来又照顾方氏,“娘,找不到白氏,可怎么办?”   “这也是咱们的机会。”方氏心素来狠辣,“你刚才没听你爹说吗,‘出个意外’。白氏若是没了,你哥那事儿就叫死无对证。再加上皇上重用你爹,肯定不会因此罚的太重,到时候你爹肯定要将我扶正,你与你哥,便是正儿八经嫡出了。”   “可是白氏若是没死……”   方氏娇笑,哪还有半分虚弱神态,“傻女儿,京城拢共这么大点地方,你爹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想找个人,找了几天还找不到。要么,就是在乱葬岗,要么,就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一个女人,重病在身,还带个小野种,我猜早就死了。”她下的毒,她是大概知道的,心里觉得白氏死的可能性十之**。   谁又能想到,震儿能撞上朱承瑾车架,朱承瑾偏偏又让珠玉陪他回家呢?   多年之后,白氏安享富贵,再回想今日,只说是命不该绝,她没死在方氏和章青云这对狗男女手里。白氏在王府里谋划着怎么报复这对狗男女,她倒是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在王府不相宜,但是看着朱承瑾当家做主,也就安心一点。没想到今天一早,郡主刚出门,找茬的就来了。   梁庶妃和侍妾孙氏,来势汹汹。   崔然站在院子里,凛然一眼。   二人怎么来的,怎么走了,连个屁都没敢放。   丁侧妃躲在后面看了一出,暗骂这两人没出息,理了理衣领,亲自出马。   崔然起身行礼,动作挑不出错处,“侧妃娘娘,郡主出门了。”   “崔姑姑,”丁侧妃被崔然明里暗里削了几回面子,再看到崔然,客气得很,“我今儿本来就不是来找郡主的。府里姐妹们都听说,郡主带回了一个人……”还得偷偷瞧崔然脸色,以前她哪里这么小心翼翼过哦。   “郡主院子里的事儿,丁侧妃娘娘不必打听了。”崔然不怕她来问,“这事儿,是王爷点了头的,郡主嘱咐奴婢们不准说出去的。您若是想问,还是得问王爷和郡主。”   丁侧妃想进门看,段数却没崔然这个门神高,别提进门了,连一条缝都没给她开。   丁侧妃也灰头土脸走了,犹觉不解气,狠狠拿王氏李氏撒了一通气。   屋里,白潋滟心里却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与崔然经常一道绣花,说起话来不那么拘谨:“我也该从王府里搬出去了。”   崔然道:“白夫人,我刚才听了信儿,章大公子已经进了牢狱,外面章相的人手想必找您找的正着急呢。这个时候您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白潋滟有些歉疚,“郡主救了我们母子,我却给郡主带来如此麻烦,着实不该,我本就是罪臣之女……”   “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郡主心善,即使遇上平民百姓,她也不会置之不理。”崔然看的通透,她天生有一种冷心冷情之感,“可是,寻常人,郡主断不会花费如此心力。您总觉得自己姓白,有愧于今上和太后娘娘,可是您的尊荣来自锦溪公主,并不是白家。即使白家叛逆,与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皇上太后留白潋滟的命,第一,白潋滟是锦溪公主唯一的女儿,白氏嫡支本来就白贵妃兄妹两人,也就是说,除了白潋滟,白家就没人了。第二,锦溪公主未出嫁时,与太后感情甚好,很是照顾自己嫡出的两个侄子,即使嫁到白家,锦溪公主也凭借过人智慧,保持了这样的关系,并且延续下来。太后讨厌白贵妃简直是恨入骨髓,但是锦溪公主却直接越过白家,交好中宫。否则当初白潋滟毁容一事,没当事人自己说话,瑞王和太后都免不了被罚。   当年没让白潋滟去死,甚至随着时间推移,太后越发觉得当年随着白家一起死的锦溪公主太过可惜。   “锦溪性子太烈,她要嫁,那是白家她也要嫁。嫁过去之后,白贵妃三番五次要她为顺王说话,她当着皇帝面道:‘顺王若为帝,皇后娘娘与中宫嫡子如何自处?天纲地常,道法伦理,嫡庶有别,皇兄比臣妹了解的清楚。’”太后总爱与朱承瑾提起锦溪公主,“先帝无话可说,锦溪公主又问:‘后宫不干政,臣妹谨遵古训,不知皇兄因何让贵妃妄议朝政立储大事,古萧太后之事历历在目,白贵妃,莫不是您想成第二个垂帘听政的萧太后吗?’”   字字诛心。   这样的人,死却悄无声息。   进宫跟太后说了一句:“我不求皇上饶过白家人,只是日后还请沈姐姐,照顾好我那女儿。”转身回府,一抹脖子,短暂而波澜壮阔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她可以不死,她只要窝在公主府里,事情结束了,她仍旧是长公主中第一人。可同时,皇帝对付起白家,就有了很多顾虑。锦溪以自己鲜血,铺就当今圣上清扫朝政的第一步阶梯。   不然太后就不会三番五次派人去看白潋滟,只是太后没想到,章青云,文采斐然翩翩探花郎,能做出迷晕嫡妻,挑拨离间的下作事情来。   崔然把这其中给白潋滟分析一通,白潋滟一点就透,二人交流并不费劲。   费劲的是进宫求情的章青云。   ☆、第四十五章、求情   三人说了些话,朱承瑾便回府了,齐行远胳膊肘一撞楚清和,低声道:“看见没,十有**是她下的套。”   楚清和觉得章俊彦这种人,教训教训也是应该的,对景豫郡主所作所为生不起什么厌恶,面对好友询问,“哦。”了一声,把齐行远着急的不行:“光哦有什么用啊,我得赶紧回府跟母亲说一声,好歹自家表妹,万一被章相报复了怎么办?”   朱承瑾是亲王女儿,皇上侄女,母家还姓沈,更不用说人家自个儿还有谋算,真的不用齐行远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楚清和看破不说破,跟齐行远分别,看着齐世子一溜小跑回家了。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双眼睛,天真又沉静,怜悯却冷淡。   果不其然,津北侯夫人沈雨霏狠狠骂了一通儿子:“你妹妹难不成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她既然做了,自然有足够把握,又有太后和瑞亲王撑腰。白氏常年称病不出来,跟你妹妹十来年没见面,如今突然提起这个姑母,谁知道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说不准她下套这事儿,宫里都是知道的,偏你这个脑子看不透!”   齐行远挺委屈的,京中情形好复杂。   沈雨霏也是温文尔雅大家小姐出身,可嫁到津北侯府,本就是武将世家,再添了仨不着调的儿子,菟丝花也成了食人草,教训儿子毫不心慈手软:“且看着吧!皇上若是放了章俊彦,那么此事宫里应该是不知情。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却没反应,那十有**是宫里要为白潋滟撑腰。”皇帝为难死了,他有心替章青云遮掩一番,也觉得爱卿糊涂,办的事儿太不地道。想着跟章青云透露一二吧,瑞王就坐在旁边。   瑞王此人,占着亲王名头,但是不理朝政,等闲事情他也不管,但是一开口绝对是要噎死人的,偏偏他要说几句,大臣们还不能堵上他的嘴。当权者的心软,导致这些大臣气焰高涨,像章青云,他明明可以私下找到九门提督顾侯爷,他却不这么做,你顾侯爷身份贵重,九门提督当街抓人,我也不求你给我面子,直接进宫找皇上。   当然了,他跟安国公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他这边出事儿了,安国公陪着一道进宫美言几句,也算尽心尽力。   章青云不愧是文采斐然,先是痛哭流涕,说自己教子无方,再说忠君之情,最后总结:“臣实在是愧对皇上。”   瑞王实在是腻歪章青云这一套,他以为只有民间女人才会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堂堂丞相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啊,怪不得寒门出身,娶到白潋滟又能当上一国之相。   安国公劝道:“皇上,老臣觉得,章相顶多是对内宅疏于管理,哪有什么天大的罪过呢?就是章大公子,也是少年顽劣,给点教训便罢了。”   用御赐之物,可大可小,端看上位者的心思,皇帝若是没瑞王横在这儿,训斥两句,罚个俸禄也就算了。瑞王在这儿,就是太后在这儿,臣子和亲妈的心情,皇帝选择了后者。   “天家尊严,御赐之物,也是由章大公子随意亵玩的?”瑞王说话着实没什么水平,遣词用句随心而为,“亵玩”这俩字儿听在众人耳朵里都不太舒服,不过没人吱声,瑞王接着道,“倘若今天饶过章大公子,那改日咱们这些王府啊国公府都将御赐下来的东西拿出去玩儿呗,凭什么咱们供着,你一句‘少年顽劣’就可以为所欲为?”   瑞王说完了,又补上一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呐。”看安国公这老头也腻歪,“我听闻安国公自个儿家里就乱的很,别搀和别人家事儿了吧。”   安国公脸上一窘,道:“瑞亲王这话,老臣听不懂。”   “你不是刚收两房小的吗,听说府里掐的人仰马翻,还说章相对内宅疏于管理呢,您也强不到哪儿去啊。”老东西揣着明白装糊涂,瑞王一语道破,还追着问,“我也是听坊间传言,正好当着面问问您,真的假的,听说您那俩小妾把先进门的良妾脸都给挠了啊?这要是假的,我给您澄清去。”   男人八卦起来,没女人什么事儿了,眼看着安国公都快翻白眼了,皇帝不得不开口:“多大的人了,还听信这些市井传言,林卿家,无风不起浪,府里也得好好约束。”   安国公赶紧遵旨谢恩,心道这什么操蛋事儿,本来是为了帮衬章青云,结果把自己老脸给赔上了。最可气的是,那俩丫鬟,还是瑞亲王府送的,现在又被瑞王这么说,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回府把一个个不消停的都给发落了。   瑞王被皇帝斥了一句,也习惯了,道:“您是知道臣弟的,臣就爱没事儿骑马赏花,京城里逛几圈,这,总不能走路时候把耳朵给塞上吧,臣弟听见些许传闻,再正常不过了。”   京城里谁家弟弟儿子纨绔,家里都愁得不行,唯有瑞王,太后乐得纵容小儿子享受,皇帝虽然感叹弟弟不能帮自己处理朝政,心底也有一丝庆幸,瑞王在这种环境下,对这些大臣丝毫没有结交讨好之心。   皇帝是不愿意见到王爷或皇子与大臣联系太紧密的,“好了,今天说的是章卿家的事儿,你总问林卿家事做什么,再胡闹,朕可要罚你了。”   瑞王道:“那就说说章相家大公子这事儿,寻常要是亵渎御赐之物,是打是杀也好办,可到底章相与皇兄君臣之情在,皇兄总要给章相一点面子。”   章青云眼泪止不住,这,瑞王跟他家有仇是吧?   本来就是罚俸,让儿子蹲几天牢狱的事儿,听瑞王这意思,一开始是准备杀了章俊彦啊?   ☆、第四十六章、生疑   皇帝与白潋滟感情淡淡,不如瑞王,他身为皇帝,也没一颗太过悲悯的心肠。但是皇帝性格好,他问瑞王:“这事儿叫你来旁听本就是为了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要如何?”   瑞王道:“这事儿臣弟也不懂,依法论处便是了。”   皇帝听这回答跟没说一样,“安国公觉得呢?”   安国公生怕瑞王嘴里再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老臣想着,按以往惯例,让章相夫人进宫请罪,得了太后娘娘宽恕,这,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安国公是一片真心帮队友,即使林念笙跟章迎秋素来有些摩擦,安国公与章相在朝政上不会被这些小事左右,二人还是很默契的。   可是殊不知此举,更是让章青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他也得能找着白潋滟啊,现在再说白潋滟死了,宫里能轻易翻过这篇?儿子真是个讨债鬼,可恨女儿没生成男子身。   再恨也没用,章青云和安国公老老实实谢恩。   留下瑞王和皇帝哥俩,瑞王道:“我就看不惯章青云这副嘴脸,难不成他对方氏磋磨白妹妹的事儿一无所知?皇兄,当初章青云凭借着先帝恩惠,得以在您身边做个小官,是您多加提拔才有今日。我瞧他啊,官越做越大,心也是越来越大了。”   皇帝虽觉着瑞王口无遮拦,也习惯了,道:“章卿只这一个嫡子。”宗室里各家儿子犯了罪过,还有直接找皇帝求情的呢。   “宗室里顶多拉上自家亲戚,他这可倒好,请了掌管宗室事务的安国公来,也忒……”瑞王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偷着看皇帝脸色,“皇兄,臣弟得回去了,您口风严实点儿啊。”   皇上不耐烦撵他:“去去去,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样子。”   瑞王说完就忘,只图个嘴痛快,皇帝却生性多疑。章青云是一国之相,安国公是外姓人,却因皇帝信任担任宗室之长,这二人若是凑在一起,一同站在哪位皇子身后,皇帝不愿见到。   晚上搂着陈昭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陈昭仪侍寝完了还没觉睡,烦躁死了,内心白眼翻了无数:“皇上,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您说,别弄的别人也睡不着。   皇上有时候把朝政之事跟皇后说上两句,对上后宫嫔妃,即使是贺贵妃,嘴也是死紧。陈氏是个例外。   陈氏出身陈将军府,十年来无儿无女,还能一路升到昭仪,仅次于皇后和四妃。其中有皇帝对心腹陈氏的信任,也有陈氏妥协的结果,总之,皇帝对于陈氏,算是有些敞开心扉的感觉,就连周皇后也很喜欢陈氏,颇多照顾。   皇帝道:“还不是章卿家里的事儿,闹到朕面前来。”   陈昭仪性子爽利,翻起脸来连贺贵妃也不让,此刻听这话,一卷被子:“要我说啊,您就是太心软,老祖宗都说了,皇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一个臣子。”   章青云朝上参了陈将军好几本,为了让自己亲信接任陈将军的兵权。陈将军那是陈昭仪亲哥哥,一听章青云的名字,陈昭仪就没好气。   皇帝还就愿意听,“到底章卿就这么一个嫡子,朕也不好让他寒了心。”他完全是不记得白潋滟为章青云生过儿子这回事了,说实话,瑞王说白潋滟的时候,皇帝也没怎么上心听,义愤填膺的就是太后和瑞王。   “皇上,章相身为百官之首,难不成不知道把御赐之物拿出去是什么罪过?这点规矩,臣妾家里三岁的侄子都明白,要么就是章相没教好儿子,要么就是故意纵容。不管是哪一样,都是他给您添麻烦,您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顾着他的意见,您的君威何在?”陈昭仪是真的误会章青云了,章青云知道这个罪名,方氏可不知道。没回章俊彦一犯错,章青云刚要打呢,方氏、章家老太太和章迎秋就泪眼婆娑的,一个老婆,一个妈,一个闺女,章青云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才导致章俊彦越发不学无术。   皇帝还是犹豫不决,又跟陈昭仪东拉西扯了半天。   导致陈昭仪第二天起来,哈欠不绝,给皇后请安都顶着俩黑眼圈。   罗昭容关怀道:“姐姐没歇息好?”   不少人心里酸的不行,没歇息好,肯定的啊,侍寝的谁能睡好啊,听说昨儿皇上还跟陈昭仪说了半晌话呢。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就连贺贵妃也不敢直面这个小火炮,染着鲜艳蔻丹的指甲拂过绣着花瓣的袖口,轻轻巧巧带开话题:“过不了几日,便是选秀了吧,臣妾有个主意。”   周皇后觉得贺氏一向没什么好主意,仍然温和道:“有什么主意,你且说来听听。”   贺贵妃巧笑倩兮,把周皇后只有五分的病弱颜色减到三分,其他人七分娇嫩杀到一分,“臣妾想着,不如挑几个大人家的先见上几面,当然了,皇后娘娘与臣妾们自然是不能去见的,公主们也都大了,不妨将考察这些秀女的事儿交给她们去做。”   一听这主意也不像是贺贵妃自个儿想出来的,再想想最近安国公府大小姐柔慈县君经常往景福宫跑,周皇后听她这话就大概知道幕后之人,笑着应允:“自然是好的,可惜昭华陪着母后为皇上诵经去了,倒是不好让她中途出来。”对着罗婕妤道,“让端云去吧。”   罗昭容与罗婕妤是正儿八经堂姐妹,姐姐是当今皇上还是王爷时候王府里的老人,熬了近二十年得个婕妤分位,膝下只有一个端云公主。   妹妹入宫三年,就因为温柔小意,灵动聪慧被封正四品美人,不多时生了个儿子,后来居上成为昭容,死死压住了罗婕妤。   偏偏妹妹罗昭容出身罗家旁支,姐姐罗婕妤却是正经嫡系出身,导致如今罗家家内也是一本乱账。   罗婕妤年少时仗着嫡出小姐身份没少欺负自己堂妹,此刻罗昭容坐着,她只能站着回话:“谢皇后娘娘。”   罗昭容弯眉大眼,看起来娇憨纯真,道:“皇后娘娘,秀女想必是不少吧。”看着堂姐往日张扬跋扈的神情,现在只能伏低做小,她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周皇后淡淡道:“让淳安也跟着一起去。”   淳安公主生母生她时候难产而死,至死都是个宝林,正巧何婕妤小产后御医说是日后子嗣大概是艰难了。禀告时候,皇帝正在正阳宫,压根记不得淳安生母姓甚名谁,嗯一声就让太医下去了,还是周皇后提了一句,把淳安抱去给了何婕妤。   何婕妤到今日也没子女,将淳安疼的像眼珠子一样,听皇后这么说,自然只有欣喜谢恩的份儿。   在府里“养病”的林念笙,正谋划着几日后,怎么让端云公主对自己一见如故。   上辈子景豫郡主靠身份抢走了她的夫婿,那么这辈子,就让身份比景豫更高的人,来与景豫争夺,一想到那个场面,林念笙即使再怎么冷静,心中也止不住被报复的火焰炙烤的沸腾。   ☆、第四十七章、一见倾心   章俊彦被关在牢里受苦,方氏整天以泪洗面,得亏章家老夫人去了江南,章青云兄长家小住几日,否则非得一起把章青云脑袋给哭炸了。   方氏想找闺女跟自己一起哭,闺女道:“我还得去王府一趟。”   满面愁容带着大夫去王府了。   朱承瑾正被瑞王叫去书房待客。   寻常客人,当然是用不着郡主出面的,瑞王之所以叫她来,是因为今日到王府的这位贵客,乃是朱承瑾亲舅舅沈冠文和其弟子闻衍之。   沈冠文与沈晴时一步三谋的性格不同,他们虽是亲兄妹,但是沈冠文一生旷达,喜好周游天下,闲暇读书讲学,收几个弟子,跟着自己儿子一起教养大,得意弟子之一便是闻衍之。他这次刚从塞外回来,正巧路上碰见自己徒弟,顺带捎来王府拜会妹夫。   瑞王虽是正儿八经不学无术的纨绔一个,但是跟自己大舅兄还很有话题要说,问了一通塞外的风土人情,才想起来让沈福全去叫女儿:“请郡主来。”   又笑问:“闻阁老身子还好?”   闻衍之满脸的轻佻散漫在长辈面前掩饰的极好,端的一个翩翩贵公子,“家父身子还算康健,多谢王爷挂怀。”   阁老也分多种,像章青云,那是正儿八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宰相,闻阁老年纪一大把,字儿都快看不清楚了,空有个称呼。   瑞王别的再糊涂,这点也是知道的,一笑置之。   沈冠文说起话不像普通文人温文缓慢,反而带着一股浑不在意超然物外的直率,“我倒是想让他明年参加春闱,天下有识之士众多,不求三鼎甲,能得个进士出身便对得起闻阁老对他的教导了,说来惭愧,我光得了个师父名声,在京城日子一共也就那么些,要说教了什么,就是虚言了。”   闻衍之刚要谦虚几句,沈福全已经回禀景豫郡主到了。   朱承瑾打眼一看,除了舅舅,屋里还有另外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这也没什么值得羞赧的,大大方方给瑞王还有沈冠文行礼,舅甥二人彼此打量。   沈冠文身着宽袍大袖的玄色衣衫,面容即使刚被塞外黄沙摧残过,也不完全黝黑,而是健康的麦色,五官同沈晴时细看有些相似之处,一双眼睛似是看透一切,包容豁达,朱承瑾几乎是见到舅舅第一面就成了脑残粉,景豫郡主内心觉得,这绝对不是因为沈冠文是个美颜大叔的原因。   沈冠文带着魏晋风骨的苍凉和洒脱,他站在那,自成文章。   “郡主很像妹妹。”沈冠文与沈晴时性格南辕北辙,兄妹感情却极好,妹妹嫁进王府年纪轻轻撒手人寰,他心里对瑞王并不是一点埋怨没有,如今看到外甥女肖似妹妹,不由出声。   瑞王心道,我觉得我闺女更像我,却也没说出来,由着沈冠文难得一见的伤感。   朱承瑾道:“舅舅与我母亲也很像。”   沈冠文那点伤感随风而去,这才有空仔细看了看景豫郡主通身气度,暗赞一声不愧是太后教导出来的,光是沈家的侄女们就没办法与之相比。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妹妹沈晴时,小小年纪沉静自持,心头一热,再看向自己弟子,将心思敛下,笑道:“这位是闻阁老家的小公子,幼时便拜我为师。”   这次就该闻衍之给朱承瑾见礼了,原本章迎秋要来拜会,朱承瑾上身挑了一件云燕细锦衣,裙子则是翡翠烟罗绮云裙,领口袖口各用浅色丝线绣着几朵芙蓉花,肤色白皙,眉眼青涩,依稀可见日后容貌绝色,唇也不像寻常大家小姐,总是娇滴滴的抿着。朱承瑾总带着几分笑意,若是真心,就显出浅浅两个梨涡,若是客套,也不会让人觉着太过冷淡。   闻衍之则也是一身玉色衣袍,二人站在一起,倒让瑞王和沈冠文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一句——“郎才女貌”来。   沈冠文回京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处置,让朱承瑾过些日子过府小住,就匆匆带着闻衍之要走。   朱承瑾和瑞王一道起身:“我也送送舅舅。”   沈冠文道:“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过些日子我在府里备好一切,你就回来住上几日。你母亲当年的院子,一草一木,都没人动过。”   这一句话,朱承瑾再想到沈晴时,心里泛起淡淡酸涩,点头答应:“舅舅的心意,我懂得,母妃在天之灵,也是懂得。”   沈冠文释然一笑:“好,好。”拜别瑞王,领着闻衍之离开王府。   若不是朱承瑾与沈冠文这几句话又耽误了一点功夫,也许章迎秋也不会遇上一生魔障。   闻衍之一出王府,松懈许多,桃花眼中笑意满满:“师傅劳累这几日,改日弟子再带礼物去您府上拜访。”凑近沈冠文咬耳朵,“我父亲院子里埋着好几坛子酒呢。”   沈冠文笑道:“你小子,去吧去吧,我还得去一趟李尚书府里,这就不好带着你了。”   闻衍之目送沈冠文上了马车,手中摇扇并拢,回头看了一眼王府。   正巧,就这一刻,章迎秋站在王府门口回头去看大夫身影,一时间,天地万物失色,只剩下路边含笑而立的青衣男子。   章迎秋看惯了穿越文的套路,冥冥中这股心动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对自己的男主角,一见钟情了。   身边丫鬟煞风景道:“小姐,咱们该进王府了。”   章迎秋回过神,只得眼睁睁看着闻衍之一路远走,低声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个人,”偷偷一指闻衍之,“去打听他是谁家公子,待会儿告诉我。”   眼看小丫鬟也跟着去了,才满怀心事的带大夫跨进王府大门。   ☆、第四十八章、破绽   朱承瑾在自己屋子里接见了章迎秋,一墙之隔的院落中,坐着白潋滟和崔然。   章迎秋出身相府,自认也是高枕软卧锦衣玉食活过来的,什么金银首饰明珠宝石也看了不少,章青云偏爱女儿,府里一切都紧着大小姐先挑选,可是她还是被景豫郡主的院子看花了眼。   外面天气酷热,郡主的屋里却凉爽适宜,桌面上摆放着刚被冰镇过的各式各样时鲜瓜果。   朱承瑾笑道:“章大小姐来了,快请坐。”她也是刚从瑞王院子里回来,脸上还透着粉嫩色泽。   带来的大夫还等在外面,章迎秋坐下了刚要提让他进来回话,朱承瑾就岔开话题:“我听说近日相府出了事儿?”   章迎秋想到自己哥哥,愁得要不行了:“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兄长……”把景豫郡主当做不明事实的无辜群众,简单说了章俊彦的事儿。   无辜的景豫郡主劝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怎么就犯到顾侯爷手里了。”   章迎秋也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猜测,往日里又不是没拿过嫡母的嫁妆,就是她箱子里还有母亲这些年为自己搜刮出来的一些贵重精巧物品留着出嫁时候带走当自己的嫁妆,“谁说不是呢,这事儿太巧了些。”   当然巧啊,天知道景豫郡主在其中功劳多大,章俊彦天天吃喝嫖赌不假,却不是每天都带着御赐之物来赌的。就算带着,九门提督治下也有滥竽充数之辈,对于清风自来居这种地界儿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透露一点风声出去,不等九门提督到,人都跑没了。   相府丫鬟看着章俊彦去放白氏嫁妆的院子里就立时报信出来,朱承瑾身边侍卫牢牢把控着清风自来居小二杂役们的动向,再派一个面生的下人去密报官术,这才把章俊彦一举拿下。   大夫身子本来就弱,在外面晒着,心里又担惊受怕,苦不堪言。   朱承瑾拿了一小块西瓜,入口清甜,又不会太过冰冷,她这厢用完西瓜,才开口:“章大小姐,你今日可曾带了为白姑母诊治的大夫前来?”   章迎秋道:“人正在外面候着呢,郡主要见见他吗?”   朱承瑾嗔怪的轻推一下章迎秋手臂:“一屋子女眷,哪有让他进来回话的道理。”吩咐下去,“满堂,请这位大夫去郑御医那儿,由郑御医来问吧。”   章迎秋的心瞬间不燥热了,都快停跳了,指尖冰凉,强笑道:“郑御医?”   “是啊,章大小姐不知道,我二姐姐身子有些不大好,特意请了宫中御医常驻府里,小姐们有个病啊痛啊,方便得很。”朱承瑾给章迎秋又加了一棒子,“说起来,我也不懂这些药理,还是由他们两个大夫说更方便些。”   章迎秋连自己的男主角都忘了,整个人如坠冰窖:“郡主想的周到。”   本想着带个大夫来糊弄小郡主,谁知道郡主轻轻巧巧搬出一个御医来。郑御医虽然不知道郡主让同行来自己面前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这一行,向来是各自为政,每个人有自己的诊治方法,尤其名医之间,更是谁都不服谁。   就像前几日郡主请来府里的那个“神医”,与郑御医之间,在郡主面前还算平和,私下里彼此不搭理,不口出恶言就是好事儿了。   更要命的是,神医姜老头年纪一大把,偏又孩子气,整天要找郑御医的茬儿,两人一天倒有大多数时间同在一屋里。   眼看着郡主又送来个大夫,郑御医有的是风度,自恃身份不肯先开口,姜老头却极为刁钻:“丞相府里的大夫?师从哪一派,拜在何人门下?”   别以为光是读书写字的文人有派别之分,他们大夫也分伤寒、河间、易水等等七大流派。   哪一行不看出身呢?   就说闻衍之吧,他顶着沈冠文弟子的名声,即使还没中进士,文坛一些人看到他也是笑脸相迎。闻阁老孙子这个名头,可不如大儒徒弟来的响亮。   这章相府里的大夫有个屁的师门,他也不是别人,是方氏自己娘家表舅。方大夫当年就是个乡下土郎中,十来年前投奔到方氏这儿,后来赠给方氏一剂偏方,说是能生儿子。方氏果然如愿以偿得了章俊彦,故此方大夫这些年在相府是吃喝不愁,被方氏当做心腹那么养着。   他哪里知道京城大夫分的这么细致,只得回道:“并无师门。”   姜老头来了兴致:“这倒有趣,自学成才也好,省得被那些规矩拘泥。”   郑御医眼看话题要跑偏,只得温声道:“不知章相府上病人是何症状?”   幸好来之前方大夫还算做了功课:“夫人乃是体虚,舌质淡薄,苔白,脉象细沉,并无大碍。”   满堂代表的是景豫郡主,道:“奴婢此言,是郡主交代问的:‘若只是体虚,在相府调养数年,为何一点起色没有,是大夫不尽心,还是用的药出了差错,一样一样,请郑御医细细问出个结果来。’您问完了,奴婢也好回郡主。”   郑御医道:“可用了什么药物滋补?”   “用了鹿茸、人参、燕窝、冬虫夏草和珍珠粉。”章家寒门,方家就更别提了,比章家还不如,章家老太太和方氏拿着燕窝人参这些当宝贝,每天不要钱一样灌,差点就把老太太灌归西了,这才让老太太去章青云兄长家住上一段日子。以方大夫的眼见,这几样东西就算是顶好的大补之物了。   姜老头嗤笑一声,鼓捣起手里的药瓶来,看样子是不准备再说话了。   郑御医道:“可是据我看来,您用的药主治阴阳两虚,脉象与舌苔,却只是阳虚之证啊。”   “阳虚?”方大夫被问懵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既然是治阴阳两虚,单单治个阳虚更是没问题的。”   郑御医与姜神医第一次统一战线,和满堂交代了几句话,满堂笑道:“多谢二位,奴婢这就去回话了,劳烦方大夫在这儿稍候片刻。”   出了门就对门口侍从道:“看好里面那个大夫,跑了我可让郡主罚你们的月钱。”   ------题外话------   573552654小仙女聚集地,欢迎大家来抢红包~感谢收藏的小仙女们!么!么!哒!   从明天开始,评论中挑选宝宝送潇湘币~   ☆、第四十九章、崔然   满堂回话极为巧妙:“回禀郡主,章大小姐。相府大夫说病人乃是阳虚之证,用的药却是治阴阳两虚的,奴婢不懂其中关窍,若是需要,还是得由郑御医亲自来说给主子听。”   朱承瑾道:“皇祖母总念叨着姑母的病怎么一直到如今,原来是大夫敷衍不上心,”即使方大夫说的一点不错,满堂在一边,总有办法找茬问罪。“既然如此,章大小姐,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郡主的“不情之请”,章迎秋如果敢回一句不,那可就不是这么客气了,她再怎么把自己当女主,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只能道:“郡主吩咐就是。”   “我呢,也是受人之托,章大小姐就将此等滥竽充数之辈留给我,我带进宫给皇祖母个交代。”朱承瑾安慰章迎秋,将主动权完全拿在手里,“章大小姐放心,是这大夫欺上瞒下,与章相和贵府是没关系的。”   舍出去一个白吃白喝的舅公大夫,保得自家府里平安,章迎秋顷刻下了决定:“可恨我娘供着他,谁知道竟害的嫡母的病拖延至今!”   朱承瑾听她话里还是将方氏称娘,微微一笑,并不去纠正。   白潋滟在隔壁院子里端详自己刚为震儿做的一件衣服,细密针脚,用心至极。   崔然地位不比常人,在郡主面前都有一席之地,白潋滟更是觉得此人聪明,对她怀有一丝感激尊敬,二人年纪又相仿,相处起来如同姐妹。   白潋滟道:“其他都是假的,章俊彦这一进牢里,方氏大概要哭死过去。”娘家舅舅算什么,亲儿子才是保障。   崔然道:“相府找不到您,再诸事不顺,想必快要下狠心了。”   白氏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唯一念得就是怎么整治狗男女,病弱脸颊都泛起娇红,“我正等着呢。”   说着话,估摸时辰,再有珠玉过来说了一趟话,崔然起身理了理衣摆,躬身道:“夫人在这儿先歇着,奴婢得去郡主那儿走一遭了。”   白潋滟温和道:“崔女官何须这么客气,郡主吩咐的事儿要紧。”   崔然今日穿的是正经女官服饰,腰间垂着一块牌子,上刻寿康宫三字。女官服饰束袖高领,颇有些男子英气之风,说起来崔然在美人如玉的宫里比较起来,相貌着实不是很抢眼。其人生的普普通通,眉毛浅淡,眼睛不小,却是单眼皮,鼻梁也不是很挺拔,唇色偏深,只一双手生的实在是巧,再加上为人方正,心头主意颇多,才得宫里主子青眼。   她身着官服一进屋,给朱承瑾行礼,朱承瑾叫起,对章迎秋介绍:“这位是皇祖母寿康宫里四品女官崔姑姑。”   崔然自然透出一股威严,章迎秋心里满是事儿,只是虚虚点头应付过去。   崔然瞟了她一眼,跟郡主回话:“郡主,宫里消息,过些日子选秀,这几日以端云公主、淳安公主为首,要在御花园中摆宴邀请几位德容俱佳的小姐,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您、晋南侯世子夫人、安国公世子夫人也跟着一道看看。”这是要挑皇子妃。   主仆二人私下回话就罢了,非得当着章迎秋的面儿。   章迎秋心思大半在方大夫那儿,还想着刚才遇上的男人,勉为其难才把这个消息给记下。回府挨个跟方氏说了。   方大夫虽然算是方氏心腹,但是方氏做下的那些事儿,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方氏哭儿子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管表舅的生死。跟闺女道:“我去求你爹给你挣个名额来,秋儿,你可千万不能得罪宫中这些贵人,若是可以,跟哪位公主郡主相处好了,对你哥哥日后也有益处。”见章迎秋满心事儿的样子,愁,“你可千万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本朝也不是没有动用御赐之物的下场,那还是皇帝表叔,郡王爷家的子侄做的事儿呢,不也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偏偏你哥哥这事儿就没人帮着说句话。”   这事是真的,皇帝亲戚多,泉郡王家也有个不省心的儿子,拿了自个儿奶奶,府里老夫人的一只钗子出来送给花楼女子,结果就那么寸,这花楼女子心上人要赶考,她拿了钗子去当铺。当铺小伙计不识货,当天却是老板在,这当铺是谁家生意?安国公府。   安国公和泉郡王素来是不和的,泉郡王托老友顾侯爷,安国公的亲家说和,安国公还是一纸告到御前。   是以瑞王看不惯安国公这老东西呢。   当初泉郡王家儿子,安国公是怎么说的?“冒犯天威,视皇家尊严如无物,此风不可长!”多么义正言辞,怎么到盟友章相这儿,话就颠了个个儿。   泉郡王也是个狠人,他亲自下手把儿子打个半死,让老婆郡王妃进宫请罪,郡王妃怀胎八月,在宫里请罪时候遇上安国公夫人丁佩,惊怒交加,居然早产一个女婴下来。泉郡王带着有进气没出气的儿子在宫门口跪求皇上原谅,最后皇帝不忍,赦免了泉郡王家大公子的罪责,但是将世子位子转而给了泉郡王二公子,又封泉郡王妃生下的女婴为泗水县主。   章青云一不是皇帝表叔,二不忍让儿子受苦,也没个进宫请罪的夫人。   怎么能一概而论?   章迎秋悔道:“女儿大意了,今日郡主问起哥哥的事儿,原该请郡主帮忙从中说说话的。”当时满心都是遇上那个男子的情景,后来又被方大夫的事吓着,给忘了。   ------题外话------   小仙女聚集地573552654   欢迎大家加群玩,评论和群员送潇湘币,么么哒,感恩收藏   ☆、第五十章、闻风而奏   方氏要求章青云为女儿弄个进宫名额来,殊不知章相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不去请顾侯爷帮忙,直接进宫找皇帝,顾侯爷索性就当不知道这回事,章俊彦在牢里也没得一丝一毫的特殊照顾,反而因为皮相青嫩,很是受了一些苦。   更可怕的是,御史台动弹了。   当今圣上,糊涂事做的不计其数,有一点好,士大夫不以言获罪。   尤其是御史,上到皇帝太后,下至鸡毛蒜皮,只要是依礼而奏,有理有据,皇帝一律不会责怪。   章相家儿子刚进大牢,御史们就摩拳擦掌准备给章相好看了。   一看形式不对,章相和安国公进宫了,不少人按捺下来,等皇帝的态度。   得了,皇帝没表态,咱们参吧。   章相还没倒台呢,已经先尝了一把墙倒众人推的感觉。   御史嘴多毒啊,章青云再怎么示意,安国公愣是装死没说话,指使底下人去说,他手底下一个官员刚开口,就有人辩驳回去。   王御史道:“陆大人说章相公子‘不过少年心性,宽恕一些也无妨’,臣听不懂。当年泉郡王大公子一案,泉郡王家大公子年纪比章相公子还要小上几岁,臣记得陆大人当初是安国公门生,安国公在泉郡王大公子案时曾说‘此风不可长’,你今日说法,与安国公全然不同!臣常听人言‘小官事大官,曲意逢其喜’,陆大人将恩师的话颠倒黑白,来为章相公子开脱,究竟意欲何为?”   小官事大官,曲意逢其喜。事亲能若此,岂不成孝子?   瑞王被拉来旁听,是很站在批判章青云安国公那一派里的,都有点心疼陆大人了。   陆大人读书多年,怎么能不知道他话中意思,脸都气白了,道:“我不过为章相说上几句话,王仲鸣你欺人太甚!”   王仲鸣是王大人的字,平时人称王老二,他不仅行二,无论是乡试会试,做官娶亲,都带了个二。   考中榜眼,第二名,做官做的御史台二把手,娶得是康国公家的二小姐。   这个人,嘴毒,心眼还小。   能记着几年前安国公的话,再拿来打安国公徒弟脸的,着实有原因。   康国公和安国公不一样,康国公是正儿八经皇帝亲戚,跟泉郡王也是沾亲带故的。宗室本来就不忿外人管着,何况安国公还自居高这些皇亲国戚一头,丁佩和林念笙母女更是招足了这些小姐太太们的厌恶。王御史刚听见这消息,夫人也在场,康国公夫妻都滑的让人捉不住,二小姐可不一样,那是在小姐时候就把持家里内务的主儿,她嫁给王御史,也就是因为二人脾气相投,都是烈性子。   王御史夫人、康国公府二小姐柳眉一竖,“许他做,就许老爷说,章相公子做下这事儿,还有脸拉着安国公求情呢?当初泉郡王家的事儿,这两人可没少落井下石。”   王御史一琢磨,老婆说的对,今天在朝堂上,激昂慷慨的就把章俊彦喷了一通,正在兴头上,陆大人出来搅合,可不是被顺带着也骂了吗?   其实大多数朝臣的夫人都是这么说的,王御史夫人这还算客气。   皇帝面上不见喜怒,“瑞亲王,你说呢?”   瑞王看王、陆二人对喷看的正高兴呢,冷不丁被提问,呆了一下才缓过来:“臣弟哪懂这些啊,我就听着王大人和陆大人说话挺有趣的。”   陆大人得亏年轻,不然得活活气死。   皇帝不想再在朝堂上研究这个事儿,拍板了:“三日之内,让章相夫人入宫请罪,否则依律惩处。”   已经足够法外开恩,王御史还不满,要再说,站他身边的泉郡王一拽他袖子制止住。   陆大人跟安国公和章青云一起走了,临走还回头恶狠狠看了一眼王御史。   瑞亲王觉着,府里女人争风吃醋挺无聊的,不如上朝看御史大臣互相掐。丁侧妃都快被黛琼掐死了。   心理上的。   黛琼入府,有郡主崔然照应,程庶妃梁庶妃婉和县君帮衬,过的是一帆风顺。王爷原先在她房里十日,现在五日都不到,多数都去了黛琼院子里。   其实也能理解,黛琼年轻,识文断字,琴棋书画都略懂皮毛。学的就是伺候主子这一套,再加上太后了解儿子喜好,黛琼在瑞王府里,现在就是炙手可热的新宠。   尤其是丁侧妃晨会提出的事儿,黛琼总要反驳的。   瑞亲王府的晨会,今日商量的正是油水丰富的厨房之事。   当时朱承瑾要动厨房,可惜府里出了中毒的事儿,暂且搁置。事到如今,却由梁庶妃起了头,重新商议起来。   丁侧妃笑道:“厨房里都是些老人,管着主子们入口的东西,十几年来从未出错。”   现在王府的这些孩子,大多都是沈王妃在的时候得来的,近几年更是一个孩子都没出声过。   黛琼比她笑的更恬静,“姐姐说的是,前些日子妾身还在太后身前伺候,恍惚听着王府二小姐像是服用了相克的食物,也是厨房的不用心呢。”   程庶妃还算好点,没笑出声,梁庶妃可不那么给面子了,与孙夫人相视一笑,笑的丁侧妃怒火翻腾。程庶妃柔柔的开口:“妹妹们的意思是,将厨房的人手呀,编几个队出来。有赏有罚,也让他们彼此监督。”   其他人举双手赞同,废话,厨房里都是丁侧妃的人,跟她们也没什么利益关系,还省得丁侧妃下毒呢。   黛琼也道:“有功者赏,有罪者罚。罚一人不行,就罚一队,罚一队不行,就全数领罚,丁侧妃姐姐以为如何?”   丁侧妃道:“妹妹,好灵巧的心思啊。”   自打有了黛琼,府里数人,朱承瑾、朱承清包括朱承宛,都觉得轻快多了。丁侧妃每天严防死守黛琼,已经许久没骚扰过其他人了。   ------题外话------   小仙女聚集地573552654   欢迎大家加群玩,评论和群员送潇湘币,么么哒,感恩收藏   ☆、第五十一章、淳安公主   章迎秋顾不上自己哥哥,回到房里把憋了半天的疑问一股脑倒出来,问小丫鬟:“跟上了吗?知道那是谁家公子吗?”   丫鬟哭丧着脸:“小姐,奴婢没用,跟丢了……”   章迎秋低声斥了一句“没用的东西”,便让小丫鬟滚下去了。自个儿抱着首饰盒在桌子前对镜感叹,难不成跟这个男子只是有缘无分,还是等待日后相遇?自己真的要为他放弃穿越女主的光环吗?母亲说的皇子妃,似乎也是让人心动的选择。   章迎秋愁得肠子都快断了。   想想也知道,小丫鬟跟不上闻衍之是正常的,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总有些武功傍身,章迎秋也没培训小丫鬟个追踪反追踪如何隐蔽之类的,小丫鬟刚跟没几步,就被闻衍之甩开了一条街。   周皇后的正阳宫里,每日请安的人一个接一个。   何婕妤特意携淳安公主来给皇后娘娘谢恩。   原本御花园宴请各家小姐,是没有淳安公主的份儿的,罗昭容却不愿意这份好处全落在端云公主头上,周皇后顺水推舟,让淳安公主分了一杯羹。   淳安公主在诸位公主郡主里称得上小巧玲珑,长的十分粉嫩纯真,声音也是少女的软糯。看惯了强势如昭华长公主,沉静如景豫郡主,周皇后也不由对淳安生出几许疼爱之心。   “你身子不太好,何必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儿,明天去寿康宫请安之后你再私下与我说就是了。”周皇后对待后宫还是十分关怀的。   何婕妤道:“臣妾这身子总不会连来您这儿谢恩都撑不住,皇后娘娘为淳安的心思,臣妾省的。”   淳安有些懵懂,她被何婕妤保护的太好,但也知道周皇后是对她好的人。   周皇后道:“端云与淳安的婚事,我正在相看,昭华不急,前几日皇上说,要多留她一些日子。”含笑看一眼淳安。   淳安瞪大了眼睛,有几分好奇,更多的是羞涩,忙起身道:“母后与母妃说话,女儿去外头散散心。”这话题不是她能听的了。   何婕妤看着女儿身影,感叹一声:“臣妾只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平安喜乐。”   周皇后挑的人自然不会差,康国公家的世子。   康国公身份摆在那,德高望重,康国公夫人也是出身世族大家,二人最好相处不过。他家世子年纪小,上头四个姐姐,大姐嫁的户部侍郎,如今正在李尚书手底下做事。二姐就是王御史夫人,三姐夫也是一省巡抚,四姐年纪小些,刚定给了泉郡王家世子。   这一家子,还就康国公世子一个独苗。   这身份,说句不客气的话,娶长公主,也是可以的。   既然周皇后敢放出这话,那就是寿康宫、正阳宫和皇帝统一商量完的结果。   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周皇后没有刻意控制的情况下,流言比赐婚圣旨穿的更快。   绛雪轩里,罗婕妤端云公主母女也得了这个消息,罗婕妤失手打碎了一盏茶,瓷器碎了一地。端云公主温温一笑:“母妃小心,你们将东西撤下去吧。”   端云公主比淳安公主相貌更为秀美,遗传自罗婕妤的美貌让她看起来极为亲切柔和,宫女们小心的将东西收拾了下去。   罗婕妤道:“淳安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要不然,咱们还是别跟贺贵妃走得太近……”   “母妃只管两边不得罪就是,我的婚事,自然不会比淳安差。”端云心机满腹,好不容易昭华不在,她怎么会容忍淳安那个没脑子的蠢货夺走她的风光。   要让跟着太后一起诵经念佛的昭华说,这就是命。   有人费尽心机也得不到,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坐拥一切,怎么能让人不嫉妒呢?   理所当然的,祖孙二人闲暇时候谈论起婚事。   “康国公家的小世子,孙女看过,是个稳妥人。”昭华不说假话,她说稳妥,那就是真稳妥。   太后道:“你母后做事,我一向放心。淳安的婚事定了,也该操心操心景豫了。”   “我瞧着妹妹像是不想现在就将亲事定下来。”何止不想定亲,朱承瑾这身子不过十四岁,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她还想晚婚晚育一夫一妻呢。   太后皱眉:“那是她年纪小不懂这些,咱们皇家定亲哪有这么简单。”   昭华道:“我觉着也是,您瞧,今年定下来,肯定要先操办老三老四的婚事,老五明年也差不多了。内务府忙着皇子大婚,咱们肯定不能在这时候将妹妹嫁了,再从苏杭二州、蜀地的绸缎运来做嫁衣,备下嫁妆,种种的事儿,满打满算的也得两三年才能准备齐全。”   太后点头:“正是如此。”   “皇祖母可有中意的人家?”按昭华的想法,把景豫嫁到周家才好呢,周家百年传承,怎么也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景豫的事儿来,二人正好亲上加亲。   太后还想把孙女嫁回沈家,不过族里的确是没什么出挑的子弟配自己孙女。想起前几日沈冠文进宫觐见时候提起的人选,细细想了想,与孙女商量:“闻阁老家的小公子,倒不知人品如何。”   闻阁老家的小公子?   昭华瞬间反应过来:“您是说沈家舅舅的弟子,闻衍之吧?”说起来她见沈冠文的次数,比景豫还多,跟着叫一声舅舅不算什么,“闻家书香门第,克己守礼。闻阁老的夫人不常进宫,孙女也没见过几次。”   闻阁老大儿子今年想必就要任两江总督了,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好,昭华迟疑一下,“不过我倒是听说,闻家小姐,不太好相与。”   太后眉头一拧,“怎么,景豫下嫁他们家,还惧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不成?”   昭华心道,只怕闻衍之不是妹妹喜欢的那款,嘴上却道:“皇祖母,您要为妹妹指婚,也得问一声呢。”   “要我看来,闻阁老的小公子,就很不错。”太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闻衍之到底哪里不好。外甥的徒弟,人品差不了,又是阁老家的,兄长也有出息。   祖孙二人的话,就属于机密了,一句也没泄露出去,太后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准备颂完了经就招闻夫人进宫,好好审视一番。   ------题外话------   小仙女聚集地573552654   欢迎大家加群玩,评论和群员送潇湘币,么么哒,感恩收藏   ☆、第五十二章、一家有女   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公主郡主。   靖平侯夫人也对着儿子楚清和问道:“你总拖着不愿成亲,总不能让你叔叔家的在你前头大婚吧。”   楚清和拿着布小心擦拭着黑漆漆匕首,闻言头都没抬,“母亲做主就是了。”   靖平侯老太爷和老太太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嫡长子就是如今的靖平侯,老太爷觉得大儿子允文允武,朝政事情也处理的不错,老太太不这么觉得。   老太太生大儿子时候难产,更兼当初受着婆婆的罪,大儿子长到四五岁,也没抱过几次。母子感情泛泛,后来婆婆死了,她又得了小儿子,自己养在身边,千娇万宠尤嫌不够。   老太爷死了之后一直不分家,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她还想让二儿子也做上几天侯爷呢。   所以靖平侯夫人硬是被逼成了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浑浑噩噩糊弄府里老夫人和精明妯娌。尤其在小叔子一家要死死压在自家头上的时候,老太太偏心的不行,更是难做。   靖平侯夫人捶了儿子后背一下,差点没把楚清和的脸摁在匕首上。靖平侯夫人也是将府出身,未出阁的时候和宫里陈昭仪还是好姐妹。楚清和心里一直有个不靠谱的猜想,他爹到现在洁身自好一个妾室都没有,跟自己亲娘这个手劲是有很大关系的,怕被捶死。   靖平侯夫人与儿子商议着:“原现我看秦阁老家的闺女就不错,温文尔雅,可惜……”可惜人家瞧不上世子夫人的位置,一心奔着皇子妃去。“不说这个了,倒有个更好的人选。”   楚清和手中匕首是当年他爷爷出征塞外,在塞北狼王帐中得来的,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带着阴沉沉的光泽。靖平侯夫人看了都觉得瘆人,又放轻手劲推了推儿子,“我跟你说话呢。”   楚清和本就不爱说话,简短应道:“恩。”   “你觉得太后身边的景豫郡主怎么样?”靖平侯夫人打从花会之后,就留意上了朱承瑾,越想越觉得这儿媳不错,“除了昭华公主外,咱们家虽然也能得其他公主下嫁,可是我听说淳安公主许给了康国公府世子,适龄的也就剩下端云公主。端云公主的性子……怕是与你相处不来,景豫郡主就很好,做事爽利。”   楚清和手上动作一顿,脑子里下意识勾出一幅画面,少女掀开帘子,仰脸向他看过来。不设防的一副神情,眉梢眼角笑意生动。   靖平侯夫人说了半天,见儿子愣在那儿了,没好气道:“成不成的,大少爷您也给个话!”   楚清和回过神来,道:“成。”   靖平侯夫人欢欢喜喜走了,儿子可算开窍了。走到一半觉得不对,折回来气势汹汹问道:“你听清我刚才说的谁了吗?”   “景豫郡主。”   “对,我怕你应付我呢。”靖平侯夫人这才彻底放心,去找靖平侯说话去了。闻阁老年纪大了,闻夫人也不小。   闻夫人来历颇有些奇特,她出身自商贾世家,虽然是皇商,但是这“士农工商”的年代里,商人算是被人又恨又羡了,态度总的来说还是瞧不太起的。   闻夫人出身实在是不硬,当年嫁给闻阁老的时候只是个良妾,她能被扶正完全是因为能生。   如同“士农工商”的死规矩,家有万金不算富,不生儿子是绝户也是植入人心的一个思想。原先的闻夫人出身倒是好,闻阁老的青梅竹马,夫妻感情甚笃,就一条——实在是生不出孩子来。幸好有良妾,也就是现在的这位闻夫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生,生了儿子生闺女,生了闺女生儿子,一股脑的都抱给先闻夫人身前养着。   先闻夫人每天看着这么多孩子,自个儿的一个没有。人比人气死人啊,先闻夫人抑郁而终了,临终前还念着闻阁老家里事儿,嘱咐万千,一定要把这良妾扶正,让儿子女儿正经成嫡出的。   闻阁老照做了,才有现在这位闻夫人。   不过这位闻夫人,正经不算聪明人,她拿“利”字当先,与闻阁老这种清贵人家怎么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如同同样的给儿子挑媳妇的事儿,靖平侯放心让靖平侯夫人去做,闻阁老不放心。   当初二儿子要娶妻,闻夫人居然想求娶昭华长公主。   被闻阁老骂个狗血喷头,熄了这心思。如今小儿子娶亲本来相看的是沈家女儿,宫里消息一传出来,闻夫人那点心思死灰复燃旧事重提,倒不说长公主了,随意郡主公主来一个吧,闻阁老年纪大了,轻易不动气,听她这话也免不了又骂一顿:“你当公主郡主是给你挑挑拣拣的?三小子若是当了驸马,还能入朝为官?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驸马那还是皇上女婿呢,怎么不能入朝为官了,过几天御花园摆宴,你可得给女儿要个名额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走吧。”闻阁老实在头痛,撵走自己夫人,心里定下主意,自己小儿子考取进士是没问题的,又兼之是沈冠文的弟子,朝中若是有人帮衬前途无量,古往今来,驸马家里一向是要看着公主脸色吃饭的。康国公底子这么硬,尚公主也得恭恭敬敬的,这还只是尚淳安公主,若是昭华长公主那个性子……啧啧啧。   ------题外话------   感恩收藏的小仙女们~   ☆、第五十三章、颜庭陆   御花园宴会由端云公主、淳安公主操办,一应物品力求奢华精巧。二位虽是公主,但是要说操办宴会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端云公主不愿输淳安公主一头,憋着劲儿自己鼓捣。   淳安性子单纯,她不会,总有人会啊。   问何婕妤,何婕妤不会,她就跑正阳宫,求皇后给她一个懂这些事的嬷嬷或者女官。   周皇后顺手将颜庭陆借给了淳安。   端云公主正在这儿苦思冥想呢,一看淳安,身后跟着正阳宫女官颜姑姑,指甲掐进自个儿手心,笑道:“淳安,怎么还劳动颜姑姑来呢?”   别看顶着公主名头,她们在周皇后心腹女官跟前也得礼数周全。   淳安道:“这些事儿咱们也不太懂,我就去求母后让颜姑姑指教一二。”   端云公主就防着周皇后插手宴会的事儿,谁想到淳安一言不发的把她计划搅乱。   颜庭陆身为凤仪女官,做事能力不消多说,周皇后常说人必然没有十全十美,崔然,相貌好不好另说,做事太过狠绝,周后倒是挺欣赏崔然这一点。昭华呢,有时候脾气太冲。景豫则太过心软,颜庭陆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她家里这一堆极品亲戚了。   颜庭陆刚帮忙一天,颜家人就得了消息了,死乞白赖要颜庭陆见一面。寻常宫女熬到死,也不能说轻易见见家里人,颜庭陆可以,周皇后点了头,她光明正大出宫回府了。   迎接自己的是弟弟和侄女,颜庭玖亲热迎着颜庭陆进门,笑道:“姐姐可算是回来了,母亲整日盼着您呢。”   颜庭陆微微一笑,并不见太多亲昵。   一直到了老太太跟前,颜家老太太看了看自己最出息的女儿,拉过颜庭陆的手:“最近宫里忙得很吧?”   颜庭陆幸亏没攒下多少温情在心里,否则现在肯定被打击的不行了,“还行吧。”模棱两可回答了。   颜明珠与李素素、章迎秋素来要好,性格跋扈又不乏精明,在姑姑面前乖得像个陶瓷娃娃,只会微笑点头。   颜家老太太坚持不懈,道:“我恍惚听说,公主们要办个花会,你也知道,前些日子好容易把明珠送去长公主和郡主的宴上,谁知道长公主只顾着安国公世子夫人,章家大小姐又跟郡主攀上了亲戚,咱们明珠啊,素来老实,就这么也没跟贵人们说上句话。”   颜家老太太声情并茂,颜庭陆只当她在自言自语,不时应一下,态度冷漠敷衍至极。   颜家老太太总算是受不了女儿的态度,索性直说:“听说你帮着公主操办,给明珠要来一席之位不算难吧。”   颜庭陆看自己亲娘的目光不对了,“公主发帖宴请,我哪有那个权力。”   “你求求皇后娘娘,再不济,去求求公主们,她们总要给你这个面子的吧。”颜庭玖看不下去了,在他们一家人看来,这件事就是颜庭陆抬抬手就能帮的小忙。   颜庭陆持身端正,这次的事情周皇后插手已经是不易,再为主子招来麻烦?她是个聪明人,当下拒绝:“主子的想法,我左右不了,公主们是天之骄女,怎么能说给我面子?我虽是凤仪女官,也不过是说着好听,不过就是个奴婢罢了。”   “姑姑何必妄自菲薄呢,”颜明珠生怕错失机会,也不能装花瓶了,“我听说,就连李素素也得了帖子呢。”   “李素素虽为孤女,但是她亲叔叔是当朝尚书,官居一品。她堂姐是晋南侯世子夫人,劳动一番,她能参加选秀也是正常的。”颜庭陆瞥一眼侄女。   颜家老太太见势不妙,一歪身子就哭天抹泪:“老头子你走得早啊,也不睁开眼看看你这闺女啊,她就这么一个弟弟,还不肯伸手帮帮忙啊!”一把揽过儿子,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儿啊儿啊,可怜你是颜家单传独子,也没个人照顾着你,咱们祖孙仨人相依为命,也就罢了!”   颜庭玖道:“姐姐,你忍心看娘一把年纪这么哭吗?弟弟是没出息没本事,不能当个朝廷大员,可是咱们毕竟也是亲姐弟啊!”   颜庭陆脑子都要被吵得炸开了,站起身看着颜老太太,脸冷如冰,甩下一句“我这辈子在宫里也不求嫁人,不求生儿育女了,母亲又何苦说这样的话,给我背个不孝名声呢?您若想逼死我,直说就是了。”   颜家老太太眼泪刚流出来,挂在脸上,跟儿子面面相觑,这跟平时不一样啊,颜庭陆以往何曾这么不给颜家人面子,惊愕之下,谁都没想起来去追,颜庭陆顺顺利利出了府回宫。   到头来,颜明珠也没能要上一张帖子。   李素素和章迎秋倒都得了名额。   李娴已经嫁了晋南侯世子,他们李家就这么俩女孩儿,若是娶了李素素——皇子正妃她是不成的,当侧妃总可以吧?那不就是拉拢了李尚书了吗?   章迎秋虽为庶女,也记在了嫡母名下,那可是章相的千金,虽说有个不靠谱的哥哥,架不住她爹吸引力太大,这二人都是皇子们放在心头上的侧妃人选。   颜明珠平日里自恃是颜家嫡女,姑姑是凤仪女官,很是没把李素素这个孤女和章迎秋这个庶女放在眼里,谁知进宫选秀宴请,居然都没她的份儿,与二位“好姐妹”生了一场气。   ------题外话------   感谢收藏的宝宝们,小仙女聚集地573552654   欢迎大家加群玩,评论和群员送潇湘币,么么哒,感恩   ☆、第五十四章、造势   在有些人期盼的心里,宴会这天来的特别慢。   这种场合对于朱承瑾来说,能应付就应付过去得了,尤其端云和淳安穿着都以低调为主,崔然挑选衣服的时候特意给她挑了件不那么显眼的水蓝衣裙,首饰更是低了公主们一个档次。   满堂给她戴上头饰的时候,她才想起被遗忘的事儿,“那位方大夫,招了什么了?”   “他说自个儿什么也不知道,一直没见过什么夫人,这次的事情都是方氏指使的。”满堂笑道,“把章相府里一些腌臜事一股脑也说出来了。”   “好吃好喝供着他,别让人死了。”   “是。”   何婕妤与正阳宫的关系好,间接导致昭华长公主和景豫郡主与淳安公主的关系都不错。   朱承瑾刚一到御花园,先迎上来的就是淳安公主。   淳安一身粉色云锦宫装,发饰选用了玛瑙簇成的一支簪子,不太奢靡,却也不失贵气。朱承瑾觉得何婕妤这个人如同她每日给淳安的打扮,四个字恰如其分。   “景豫姐姐,这些日子你怎么不常进宫了?”   景豫郡主心道,我忙着坑章青云一家子呢,也不好明说啊,只道:“身子有些乏累,大概这几日又热起来了不太舒服。”   淳安听什么信什么,关怀的眼神让景豫郡主内心狠狠谴责了自己一番。   说话间,朱承瑾眼神一飘,正巧看到和李素素缩在角落里的章迎秋,她现在见了景豫郡主如同耗子见了猫,生怕郡主问她嫡母如何。更兼不敢再拿嫡母嫁妆招摇,穿戴虽然还是奢华明丽,却比前轻浮许多。   朱承瑾倍觉可惜,还想借着今日再吓唬吓唬章迎秋来着。只要一想到白潋滟躺在破旧草堆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朱承瑾就对章青云一家有发自肺腑的厌恶。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如此折辱发妻?   章俊彦不过是在牢里受上几天罪,吃喝还不缺,章家人已经急的不行了,白潋滟在比牢里还不如的地方生存至今,吃喝全由儿子乞讨而来,又是如何的悲凉!   淳安挽着朱承瑾手臂,笑嘻嘻道:“端云姐姐想必也要到了。”她看起来极为平和,边上围绕着许多秀女,众人身份不等,但也可见细心之处。   小家出身的,多半没那么多首饰贵重布匹打扮,而有这些东西的世家大族的小姐们,牢牢秉持身份应当的打扮,首饰布料,皆不如景豫郡主,景豫郡主的打扮则又逊淳安公主一筹。   话音刚落,就听见宫人禀报——“端云公主到——”   端云公主比淳安公主年级长,当是今日贵女之首,闻言,朱承瑾和淳安一起走过去。剩下的李娴等人也跟着行礼,朱承瑾趁机打量了一下,发现没有安国公世子夫人的身影,趁着端云还没走到,跟淳安咬了耳朵,淳安解释一番,这才知道为什么。   原来是顾如云这一胎怀的极为艰难,前些时候参加了花会回家身子便不太好,正好今日安国公府有林念笙出席,她索性跟皇后告罪在家里养胎。   这话说完了,端云公主的身影也出现在诸人眼前。   内里穿的宫装与淳安公主并无二致,除了颜色择了更浓一些的芙蓉色。外罩一件烟萝纱衣,丝丝金线在上勾勒出花朵图案比之崔然手艺也不差分毫,走路之间微风拂动仿佛真要引得彩蝶闻香而来,最为巧夺天工的便是这衣服在日光下呈现出的颜色与暗处完全不同。簪子倒是普普通通碧玉雕成,额间饰物却是金片打造成镂空月牙,中间嵌了一颗极为夺目的蓝宝石上去,周边流苏缀着小珍珠,随着端云走动而折射出光彩。   淳安都看呆了。   朱承瑾心道,乖乖,可别把罗婕妤的压箱底都拿出来了吧。   她在宫里多年,从未见过端云公主这么打扮,罗婕妤不太受宠,说句不好听的,她和端云公主加起来得到的赏赐,也不如刚进宫三年的罗昭容多。这次却这么大手笔,联想一下宫里传出的消息,朱承瑾和李娴不由心有灵犀想到——端云公主还是心急了。   端云公主仪态万千,坦然受了淳安公主、景豫郡主和诸位世子夫人还有小姐们的礼,嗓音温和:“诸位无需多礼,今儿不过是找大家来这儿闲话家常,赏花饮茶,若是因我就拘谨起来,可是有违初衷了。”   谁都不傻,知道今儿这明摆着是考校各人智商情商还有处世之道等等等等来的,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所以即使端云公主这么说,也没几个傻子真的放松下来。林念笙奔着四皇子妃宝座就差一步了,更是端足了架势,抿唇但笑不语。   也不乏有人想奉承端云公主,道:“公主额间这饰物,不像是中原工艺。”   端云公主看了一眼打扮普通的淳安与景豫,笑道:“张小姐见多识广,这正是西域进献的珍宝,父皇与母后前些日子赐予我赏玩的。”   她这东西的确是前些日子刚得的,不过不是皇帝赐的,而是皇后,她这么一说,诸人还真的以为她在宫中颇为得宠,言语之中更带三分小心。   淳安公主低声道:“这分明是母后赐的,昭华姐姐、端云姐姐与我一人一块,我怕今儿太招摇,就没拿出来戴。”   西域人进贡了三枚这样的额饰,皇帝赐给皇后,皇后当场分给仨闺女一人一块,皇帝很是赞赏了一通,又赐给了皇后一柄如意。   端云公主下一句话就到了:“景豫妹妹,咱们可是许久未见了,你可不能只顾着淳安,不与我说话啊。”半真半假的埋怨出来,“素日里只知道你与昭华姐姐感情好,没想到你与淳安也这么投缘。”   朱承瑾眉梢一动,“公主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   李娴脸上多了些新妇的成熟,褪去少女的青涩,比端云公主声音更显得温柔清透,“几位公主与郡主姐妹之间相处融洽,实在是让人心生羡慕。”她也有不省心的姐妹,此话一说,不少人都抬眼去看李素素。   若是李素素与叔父一家子感情好,娶她自然是助力,若是不好……   李素素没往心里去,微笑应对各色各样打探的目光,手却不由握紧了身边章迎秋的。   ------题外话------   感恩收藏的小仙女!加群一起玩!   ☆、第五十五章、御花园   李素素虽然被诸人这么看着,心底主意却是坚定不移的。章迎秋知晓内情,彼此依靠着,也不太难过。来之前二人在宫外相遇,上了一架马车,已经一起商讨过了。   颠簸中,章迎秋不无担心道:“素素,你日后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你那姐姐可不像是一心为你打算的。”   李素素眼中光彩灼灼,“景福宫那位,难不成出身比我高,我若有那位的容貌,正阳宫还不定谁做主。”   章迎秋一惊,但是转眼反应过来,面上遮掩住惊诧,道:“你想入宫?”   李素素不置可否,李娴派了仨丫鬟给她分析嫡庶之别,高门大户里的妾地位有多低。结果李素素果然想通了——反正都是做妾,何不给皇帝做?   章迎秋面上为好姐妹担心的不行,心电急转想的却是,若是她的好姐妹成了贺贵妃一样的人物,再加上她父亲权倾朝野,那她还费心当什么皇子妃啊,那日看见的那位公子,含情面容一直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谁家少女不怀春,何况章迎秋两世少女,乍然看见一个俊俏公子,再怎么屈从于现实,内心也少不了活泛起来。   李素素明白,李家只有老太太一人作为她的后盾,老太太一日不死,她叔父一家就跟她有几分面子情。可是万一老太太百年之后呢?李素素看着章迎秋,章迎秋也看她,二人彼此心思都掩藏在姐妹情深的微笑之下。   此时再听李娴疏远的话,李素素已经不是十分在乎了。   端云公主笑道:“景豫从小住在宫中,与我们感情自然是极好的。”主客分明,这皇城是她的家,即使她为庶,那也是皇帝的女儿,高贵为公主,景豫郡主见到她要正儿八经行礼称臣。太子自己有姐姐,肯定不会偏心她们这群妃子生的,她更近亲几位庶出皇兄。   一眼看到林念笙,亲切道:“听闻安国公世子夫人这些日子不太舒服,身子如何?”   林念笙作为小姑子,不能再装哑巴不说话了,面容日渐趋于丁家人的美艳,又有一份清高傲骨般的感觉,“公主关怀,臣女受宠若惊,嫂子如今是双身子,偶有不爽利,家母都时时看顾着,没什么大碍。”   安国公虽有顾侯爷这门姻亲,却着实因为个章青云得罪过几次。   彼时顾侯爷只是个无公职的侯爵位,安国公自然更想拉拢章相,随着皇帝年纪大了多疑心重,反而信赖起年轻时候的伴读,也就是顾侯爷,九门兵马全数赋予顾侯爷手中。安国公此时再想拉拢亲家,已经是晚了,所以处处不敢慢待顾如云。   端云公主与林念笙坐到一处,淳安公主一直被端云忽略,心里也不忿,跟景豫郡主坐在了另一处。   端云公主一落座,跟林念笙便闲话家常起来,林念笙的心思却多半不在这儿,眼睛不时往御花园右边的小道上看过去。   她虽然想挑拨端云抢了景豫的婚事,但是却也有件更重要的事。上辈子也是今日,她与四皇子御花园彼此一见倾心,谁知后来丁佩做下的一些事儿被暴露出来,连累她声名扫地。今日,就在今日,她又要见到四郎了。   景豫郡主左上首坐着淳安,下边就是李娴,她笑道:“也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宫里贵人设下什么题目。”   往年秀女进宫,必定会被暗中考察窥视,上到皇帝太后皇后,下到美人宝林,不管初心是为了看人品还是恶意下绊子,秀女都得时刻警惕。   淳安道:“母后特意让我与端云姐姐来办这事儿,宫内其他娘娘想必不会插手。”   话音刚落,就听得几个男子声音随着脚步声而来。为首的一身锦衣,已经走上了小路,各家小姐脸色纷纷变了。   林念笙精神一振,眼睛刚看过去,情意绵绵还没来得及递到四皇子处,就听得淳安公主和景豫郡主同时厉声道:“什么人!”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不重,那可不代表这些秀女不在乎名节。真不在乎,林念笙上辈子早就是四皇子正妃了!如今宫内公主宴请各家小姐,却出现了几位男子,不说小姐们受到惊吓,就是这事儿传到皇后那,端云和淳安这两个主事的也得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再往深处深究,颜庭陆帮了忙,皇后也跑不了。   淳安立时站起来往小路那边走过去,脚下步伐飞快,她身为公主,这又是御花园,万万不会传出对她声名有损的话来。   景豫郡主落后她一步,吩咐诸人:“快去,找些帷幔屏风来!”李娴反应也算快,手帕一扯遮住半边的脸,各家小姐有样学样,都忙不迭的侧过身遮住脸。   几个男子脚步明显顿了下来,为首男子身着皇子朝服,朗声道:“不知道几位妹妹在此宴请各家小姐,是我唐突了。”   小路与御花园之间,有一丛高矮相间的花束,高的足有一人高,但是却没几束,稀稀疏疏遮不住什么,透过枝桠之间,还是能看见隐隐约约一个英挺男子。   淳安到了一看,顿时满腹的委屈:“四皇子哥哥怎么不使人通传一声,这里这么多的小姐们,得亏把你拦了下来,否则可叫我怎么跟母后交代。”   宫人做事儿多麻利,淳安与四皇子几句话的功夫,帷幔已经拉了起来,足足从小道这一头拉到了出口,几乎把御花园围了起来。林念笙眼皮抽搐几下,满腔情谊递都递不出去,恨个半死。   端云公主与四皇子向来亲近,一听是四皇子,也要过去,可惜她这一身首饰太过繁杂,反而到的最晚。   四皇子已经解释道:“父皇召见沈家沈冠文先生,还有闻阁老家的小公子,我想着从御花园里走更近一些,便带着他们俩从这儿走,谁知你们在这,是哥哥的错,几位妹妹见谅。”   朱承瑾见帷幔已经拉了起来,不管四皇子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无妨了。   端云公主道:“四哥哪里的话,父皇的事情要紧。”她站在最前方,淳安与景豫并排在她身后,其他人一听是四皇子,更不敢看了。   四皇子回首请沈冠文和闻衍之一起往皇帝的御书房去,二人自然要给几位公主郡主行礼,淳安与朱承瑾侧身避开,沈冠文即使是白身,第一那是太后侄子,朱承瑾舅舅,第二是当世大儒。端云公主道:“沈家舅舅多礼了。”却是坦然受之。   沈冠文道:“公主这声舅舅,草民担待不起。”   四皇子连忙打圆场:“沈先生,咱们还是先去父皇那儿吧。”   闻衍之今日一身湛蓝衣袍,眉眼飞扬,神采奕奕,面容含情,笑起来温柔缱绻,道:“是啊先生。”一双眼睛却是不着痕迹的往景豫郡主身上看了看。   二人同穿蓝色,看起来倒是般配无比,端云公主注意到这一细节,心内冷哼,道:“四哥先做正事儿,妹妹们就告退了。”   一撩帷幔,自个儿先转身回去了。   章迎秋和李素素、林念笙正巴巴儿地往外看呢,林念笙趁着端云公主与侍女进来的瞬间,才得以见到梦中情郎一面。章迎秋和李素素完全是好奇,尤其是章迎秋,胆子大好奇心重,本是想看看名动天下的大儒沈冠文,这一眼却正好看见了闻衍之。   沈冠文儒雅,年纪却大了。四皇子俊朗,面容却带着几分肖似贺贵妃的女气。   闻衍之目光温柔却多情,风流不羁的少年郎,整个御花园都黯然失色,章迎秋眼里,唯有闻衍之是光彩灼灼的。她的目光再也转不动了,心仪之人再次相见,又得知是阁老家的小公子,身份匹配,恰是良缘。   ------题外话------   闻衍之:我仿佛是一个香饽饽   ☆、第五十六章、闻家公子   无奈闻衍之十分的端方君子,一眼都不往帷幔里头瞧,直到宫女把帷幔放下来,章迎秋也没见情郎回个目光。   四皇子倒是瞧了好几眼,无奈林念笙坐得太远,抛媚眼给瞎子看,谁也没看着谁。   送走了四皇子三人,淳安和景豫重新落座。   端云公主语气比刚才冷上许多:“本宫记得,闻阁老家的小公子是沈先生的弟子吧,景豫妹妹以前难不成与闻公子见过。”   这等场合,这种问题。   景豫郡主内心闪过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扎心了,老铁。   她沉默不过一瞬,就立刻回答道:“曾在我父王书房与闻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淳安公主天真也知道这涉及景豫的名声,道:“姐姐这话问的不好,既然你也知道闻公子是沈先生的弟子,沈先生又是景豫的舅舅,见过也没什么。”   端云公主眉眼本是十分秀丽,此刻却有咄咄逼人的艳色:“纵使如此,做姐姐的也少不得提醒妹妹一句,男女有别。”   林念笙皱眉,景豫上辈子和闻衍之可是一点关系没有的,难不成这一世的景豫看上了闻衍之?   朱承瑾看向端云公主,端云公主依旧是笑意盈盈,佛面蛇心,不可谓不毒。“谁家没几门亲戚呢?”   端云公主道:“说的也是。”继续赏花聊天不提。   她这一句话问的太过直接,朱承瑾应对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到底还是传出了一些闲言碎语。碍于景豫郡主得宠,瑞亲王又护短,周皇后御下严厉,这才没闹出太大风波。   太后与昭华长公主诵经出来,这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二位的耳朵里。   其实传的话也不过是,景豫郡主与闻家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给这些宫女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乱说景豫郡主的话,还想在宫里好好混下去呢。   不过这虽是实话,但是由宫女们的嘴一说,是无限的暧昧与亲昵。   昭华公主眉头一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太后倒是挺开心的,她刚想着让闻衍之和孙女见上一面,这就见过了。   昭华道:“这,怎么传出这样的话来,对妹妹的名声到底不好。”您老人家还没指婚呢。   太后历经的大风大浪太多,压根没把这放在心上,拍拍昭华的手:“你们是天家贵女,何须畏惧小人谗言?谣言止于智者,智者往往握着权柄,懂了吗。”   昭华若有所思,祖孙二人默契的不再提起这事,太后转天便宣了闻家夫人入宫,同天,昭华长公主将三名宫女交由慎刑司审问。   各家夫人心底都在想,哟,难不成要让闻家占了这个便宜去?   林念笙宴会回了家却是越想越气,没见到四皇子还不算什么,改日在贺贵妃宫里总有碰上的机会。可是凭什么,上辈子她母亲不过是相看人家多了一点,背后用了一些手段,就害她声明全毁,景豫和闻衍之分明就是一副有私情的模样,居然还下令不准人说!   天地良心,她这可是真的冤枉了闻衍之和景豫郡主。   朱承瑾当日背对着林念笙,林念笙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却能看见四皇子身边的闻衍之啊,那双眼,那张脸,她重活一世,难不成不知道男子含情眼神是什么样的?   生气过后,她又发愁,她只在端云公主面前说了靖平侯世子的好处,若是景豫跟闻衍之在一起了,那……那她不是白费功夫?   上辈子明明景豫赐婚的楚清和,这辈子改变的事情这么多,谁又知道景豫的婚事会不会变?林念笙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赌上一把。   隔了两天又拿了贺贵妃赐的牌子进宫,重新在端云公主面前说闻衍之的好话。   “靖平侯世子,到底是个武将世家出身,闻家公子却是正经士族,闻阁老与沈先生正是清流人所推崇的。公主千金贵体,万一那靖平侯一家都是粗鄙之人,话都说不到一处去。”林念笙低眉顺目,将苦口婆心的好姐姐兼未来嫂子形象扮演一个十成十。   端云公主却是不为所动:“这两家说起来也是差不多的,论起来,靖平侯祖上还有太祖的女儿,荣昌大长公主血脉,太祖皇帝与皇后只此一个嫡女,尊贵非凡,下嫁给跟着太祖征战的心腹大臣楚家,他们家现在可能还留着太祖所赐丹书铁券呢。”   “闻家也不差,闻阁老往上数三辈,那也是尚了平康公主的。”平康公主虽不是嫡长公主,却是颇有才名的一位女词人。“更何况,如今四海升平,兵权远不如入阁拜相。”   林念笙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端云公主跟罗家联系紧密,罗家就缺一个可以在朝堂上提携的人,闻阁老是最佳人选。   林念笙见端云公主沉默不语,再添一把柴火:“我听说,昨日太后召了闻夫人进宫,想必也是看中了沈先生的弟子,闻家小公子呢。”   端云公主凝眉冷笑,“景豫,凭什么是景豫!”   林念笙心道,这倒是与她目的相同了,她做到如此,若是太后临时改变主意要将郡主指给楚清和,那,便只有再去折腾一下淳安公主了。   景豫郡主还不知道自家亲奶奶已经开始准备自个儿婚事了,昭华长公主顾着处置宫中多嘴的人,也没传个信儿出来。   关键的还是,章家有动作了。   还是因为章俊彦兄妹。   章迎秋回家便把自己关在房里茶饭不思的想怎么嫁给闻衍之,想三天得出个主意——先把哥哥从牢里救出来,爹娘没后顾之忧了,自然会开始为她婚事打算。   结果她给自己亲哥出了个好主意——装中毒。   还珠格格谁没看过啊,五阿哥装中毒不就从牢里保释出来了吗?   顺带着,章迎秋袖子里还带了一丸毒药,从她娘柜子里摸出来的。掰了一半,给章俊彦吞了下去,章迎秋便回去了。   章俊彦差点没死在九门提督的大牢里。   毒药也是能随便吃的吗?那一丸毒药可不是方氏给白潋滟下的慢性毒药,称之为见血封喉也不为过,特意单单的封在檀木盒子里,就防止弄混,谁知道被败家闺女拿出去给亲儿子吃,儿女都是讨债鬼,真是没错。   方氏不顾自己妾室身份,硬是跑出府去大牢里抱着儿子哭了一场,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狠下心来,留下一个大夫在牢里,自个儿回家拖着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   是真的上吊,绳子都挂上房梁了,一堆奴才跪着求她和小姐下来。   章青云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么鸡飞狗跳的一幕,怒道:“这是在干什么!”   “老爷,老爷!”方氏站在凳子上,身边站着知道犯了错脸色同样苍白的女儿,“俊儿被人害的那么惨,你还忍心不管不顾,他要是有什么事儿,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章青云摸不着头脑,态度先软了下来:“这,出了什么事儿你慢慢说,何必寻死觅活的,快,快把夫人和小姐搀下来。”   方氏这才抽抽噎噎的被奴才们扶了下来,章青云亲自上前拥她入怀,又道:“秋儿,你怎么也跟你母亲一起胡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第五十七章、邻里起因   章迎秋是章青云的明珠,可章俊彦说是方氏和心头肉也不假。   心头肉中了毒,在牢里受那样的罪,虽说方氏手里有解药给儿子吃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病根儿呢,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斗白氏,笼络章青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儿子的日后?   方氏虽说上吊没死成,但是她表达了必死的决心:“若是儿子出了事,我这条命早晚也要没有,不如趁早去了。老爷拦得下我这一次,总不能日日派人看守着我,金簪瓷杯,哪一样不能了结我这条贱命!”   这期间大管家给章青云汇报了这事儿,章青云满腔怒火也不好对哭成泪人的方氏和女儿发,只得屏退左右,好言相劝:“夫人,夫人,我也进宫求了皇上,可是这不仅仅是俊儿的事情,我平日里有些政敌,正卯足了劲儿要参我的本呢。”   方氏脸上犹带凄绝之色,“宫里既然非要见白姐姐,那老爷便说,我与白姐姐同时出了意外吧。若我这条命能换来俊儿平安,我虽死,心却安!”   要不是章迎秋见惯了方氏做戏,此刻还真的能跟章青云一样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章青云咬了咬牙:“白氏这个丧门星,生死不知,也不让我们一家消停。罢了,他不仁我不义,这样,今晚咱们就按照原现说的计划,先上报白氏死于火灾的消息,我再派人去继续追查,若是找不到便罢了,找到的话,念在夫妻情分上,送她一程!”   即使这种话,夫妻情分四个字也有些刺方氏的耳,捶了一下章青云,又道:“老爷,宫里会信?”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人烧成一团灰,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不信。”   章家人怎么密谋的计策,谁也不知道,只知道章家后宅里忙忙碌碌,夫人院子要重新修茸,将夫人的嫁妆都腾挪到账房去。   却说和章相一墙之隔的,便是安国公府。   章相府里哭天抹泪的热闹,安国公府也不消停。   林念笙三天两头进宫,丁佩没国公爷宠爱,还要与顾如云面上情分,最可恶的是新来的那两个狐狸精。   俩小狐狸精,一个似月,一个凝霜。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二人不仅年少,更是丁佩的好侄女,瑞亲王府丁侧妃亲手调教出来,本想送给安国公世子,让他自此沉迷温柔乡,谁知误打误撞,被安国公收了房。   这二人本是冲着王府侍妾去的,谁知被丁侧妃送来要当世子侍妾,档次瞬间降了,更在刚到府里的时候被林念笙一句话打成了俩唱曲丫鬟,连大丫鬟都不如。峰回路转,此时能给安国公当侍妾,二人求之不得。   这二人如愿了,丁佩可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也不提顾如云了,每天逮着机会就折腾这俩小狐狸精。   这不,晚上安国公外出应酬,丁佩让这二人伺候她用饭。   一同来的,还有脸上带着三道疤痕的侍妾刘氏。   刘氏进府比丁佩还早,无儿无女,唯一特长就是舌头特长,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是个好手,丁佩都吃过她的暗亏。   前些天似月得了安国公的一件赏赐,也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刘氏求了许久的一对上好的玉镯。刘氏不忿小妖精得宠,背后很是讲了些难听话,“不知道哪里来的扬州瘦马,把国公爷迷住了,下作坯子,只知道勾引男人。”更不好听的都有。   话传到似月耳朵里,她们姐妹二人打小生活在一起,当下冲进刘氏院子里,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耳光伺候,俩人打一个,打的刘氏直叫娘。   丁佩吧这三个人一起带到安国公面前,叙说一番刘氏委屈的不行。   可惜刘氏一不如二人年轻,二不如人家会哭。似月那个眼泪流的才叫一枝梨花春带雨,“贱妾声名算得了什么,可是刘姐姐实在欺人太甚,说,说妾身是扬州瘦马,那老爷成了什么人?贱妾豁出这条命去,也不能让老爷受一丁点儿损害。”   安国公一琢磨,是啊,他的侍妾若是扬州瘦马,他不就是正经嫖客吗?   似月和凝霜一人又得了一份赏赐,刘氏被禁足三日面壁思过。   今天才刚被放出来,撺掇着丁佩收拾两个贱人。   丁佩笑道:“你们二人虽是王府出来的,却还是要守我们国公府的规矩。”国公府什么规矩?伺候用饭。   似月和凝霜学的就是伺候人,不过是换了丁佩,也无妨。丁佩看着二人低眉顺目的模样,又发话了:“似月,去给你刘姐姐陪个礼道个罪。”   似月要是能给刘氏道歉,当初就不会去打人了,娇美脸上满是无辜:“夫人,妾身做错了什么?若是前些天的事儿,国公爷已经有了定论,夫人若是非让我给刘姐姐道歉,将国公爷的判定至于何处呢?”   “住嘴!区区一个贱妾,也配用国公爷来压我!”丁佩虽说是继室,那也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若不是她与国公爷感情不睦身份不等,此刻立时把似月发卖了,安国公也说不出一个“不行”来。可惜她却是不敢这么做的,不敢卖了似月,却不是说她怕了一个小妾。“来人,教教月姨娘我们国公府的规矩!”   夫人发话,四个婆子上来,两个按住似月,两个防止凝霜帮忙。丁佩对着刘氏点了点头:“刘氏,你亲自去掌她的嘴。”   刘氏欣喜的起身,站到似月面前,脸上带着三分市侩三分狡诈四分报复的得意,笑道:“月姨娘,夫人吩咐,我可就对不住你了。”   ------题外话------   这是过渡……   ☆、第五十八章、走水   夫人要收拾姨娘,似月和凝霜就是有千般万般的不情愿,也只能受着。不论似月今天怎么说,丁佩都有千种方法挑出不对来。   似月怎么会不知道后院折腾人的手段,有时候这些老婆子手底下,硬生生把小婢女打死的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她们姐妹俩现在很得安国公的宠爱,底气足,张扬的很。   凝霜是真怕似月挨打,忙道:“夫人,似月不过是就事论事,妾身们自打进了国公府,对夫人何尝有过一处不敬吗?”   不敬?丁佩冷笑,你们两个小蹄子这么得宠就是对我的不敬,国公爷可连着大半个月都没去她屋里了。就是国公爷回来,她不过是发落了一个妾室,性命都没伤及,算得了什么事儿?   刘氏捋起袖子,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掌风之凌厉,“啪”一声脆响!   丁佩闲闲坐在高处用饭,心情愉悦连菜都比平时多用不少,“接着打。”   似月满腹理论的话还没说一句,已经被刘氏接连几巴掌打的脸颊红肿,嘴角沁血,花容月貌瞬间落败,只能依稀看到美丽轮廓。   足足打了二十耳光,刘氏自个儿的手都麻了,更别提似月的脸,已经不成人形,凝霜被婆子死死摁在地上捂着嘴,哭都哭不出声。   丁佩道:“别仗着国公爷宠你,就忘了自个儿妾室本分,”点一点刘氏,“我知道,月姨娘心里恐怕正不服呢,你们是妾,谁家奴才与主子论理?”她身下一子一女,如今教训起人来也像模像样的气派。   似月哪里不服,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丁佩下了最后结论:“把月姨娘关进柴房反省几日。”   这年头,妾室反省可不是单纯面壁思过,断粮断水,不给铺盖,生死由天。尤其是丁佩话没说死,反省几日,几日啊?!   凝霜眼泪流的都停不下来了,她与似月的感情是真好,二人打小是孤儿,一起进的王府,一起被丁侧妃“培养”至今,虽说也有争风吃醋的时候,到底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若是似月没了,她一个人迟早也要死在刘氏或是丁佩手里。   此时此刻,深居简出养胎的顾如云却到了。   她穿着简单宽松,由丫鬟搀扶,瞥了一眼地上的似月,笑道:“给母亲请安。”   丁佩哪敢让她请安:“你身子重,这是在家里,还要这些虚礼做什么。”   顾如云不跟她矫情许多,仍旧笑颜不改:“这是月姨娘吧,犯了什么过错了?”   丁佩警惕回答:“一个妾室,也敢顶撞与我,只是掌嘴都轻了。”   顾如云脸上充斥慈母光辉:“母亲,月姨娘和霜姨娘年纪小,有什么不对的,您多体谅教导就是了。”再看一眼血肉模糊的似月,“这样子,就是父亲回来看到了,想必也会心生不悦呢。”   一个两个,都摆出安国公来压她。丁佩冷笑:“儿媳就是太过心善……”她想说这种贱人根本不值得同情,顾如云却抢她前头说道:“母亲规矩严,也要想想二位姨娘是王府侧妃娘娘送来的,真的有个好歹,也伤了王府的颜面啊。”   丁佩以为她不知道,当初带来两个丫鬟,若不是她“恰好”晕了,说不准现在就是自己和世子院子里的姨娘了!现在丁佩吃到了侄女送的苦果,顾如云怎么会让她好过。   丁佩一噎,顾如云立刻又道:“母亲,这个时候,就当是为了您未来的孙儿孙女祈福,也别闹的太大,有损阴德。”   各家每年都有各种各样死了的丫鬟妾室,却不能说是被当家主母活活打死的,而都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应付一下,省得破坏了她们高门嫡妻宽仁的表象。   丁佩道:“儿媳说的在理,权当是为了国公府嫡长孙考虑了。”这才刚怀上,就用肚皮里的小野种来说事儿了。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顾如云四两拨千斤,“光看着妹妹那么聪慧,倒叫我也想得个贴心的闺女呢。”顾如云不惧生男生女那一套,笑话,她亲爹是九门提督,丈夫世子位置牢固,她就是头胎生了女儿又如何?   “不管是男是女,都金贵着呢。”丁佩巴不得顾如云胎胎生女儿才好,“虽说有儿媳求情死罪可免,但是活罪却难逃,不如就将她打上十棍,小惩大诫。”   慎刑司里,一棍下去就能结束一条命。府里虽比不上这些人心狠手毒,也不差了。   顾如云知道丁佩是卯足了心思想让似月死,或是半死不活,怎么能让她继续下去,“母亲,这未免有伤天和……”   丁佩看了一眼顾如云的小腹,“儿媳放心,十棍而已,出了什么事儿也只是月姨娘福薄,上天也是容不下此等骄纵的奴才的。”话音刚落,外面霎时火光冲天,仆从奴婢在院子里高声惊叫。   “走水了!”   丁佩差点没从椅子里摔下去,这个顾如云和似月,难不成是命里带煞杀不得吗!   府里管家跑过来回禀在府里的二位主子:“夫人,世子夫人,不好了,章相家走了水,眼看着就要被风吹着往咱们家宅子这边来了!”   丁佩和顾如云此刻也顾不上似月了,赶紧吩咐家奴帮忙救火。房子用的全是木材,只要一烧着还得了?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躲在了屋里,奴才们端水去救火,章相家好一派焰火冲天的热闹。   ☆、第五十九章、白氏回府   这一场火烧的极快,将章相府里白夫人的院落,尤其是主屋烧了个一干二净。开始灭火的时候却发愁了。   这火是有人趁着天黑故意而为,虽然早有预备,灭起火来的时候还是颇为艰难。   最后连荷花池里的水都开始往这边挑运过来,火势才见减小一点,又起一阵风,几乎就要点燃安国公家的院墙攀出去的草木了。   幸好安国公家的奴才看见火光前去禀告,一同救火,饶是如此,章相不仅烧了白夫人的院子,连带着家中老太太的佛堂也烧了个一干二净,仆从屋子外墙被熏得漆黑。   水火盗贼不分家,等巡城兵丁赶到准备救火的时候,刚被扑灭的房梁柱子都带着余温,仿佛随时有可能再燃一场大火,吞噬一切不干净的东西。原本只说放火,谁也没真正干过这事儿,如今这么一做,方氏的脸真是被这场大火吓的血色全失。要不然说杀人放火,这两样可真是考验心理素质。   巡城兵丁首领,今日恰巧,又是官术官大人。   他关了人家儿子,见到章相也不心虚,肃容道:“下官见过章相,不知府中因何起火,死伤几何?”   方氏哆嗦了两下唇,还是没说出话来。   章青云文雅中掩藏不住伤心,“我夫人身子弱,夜间总爱灯火通明,想是哪个丫鬟失手打了灯吧。”   官术一听,这是嫡妻死里头了啊,更加小心:“烦请相爷您列个名单,下官才能交差。”   章青云道:“也没别人,我夫人喜静,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此刻这屋里,正有三具焦尸才对。   方氏终于找回自己声音,嘤嘤哭了起来:“姐姐……夫人怎么就这么……”一边掐了一把闺女,章迎秋带着婢女都低头垂泪。   章相充分扮演了一个中年丧妻的男人苦闷,相府众人霎时男默女泪,抽噎声一片。   相府烧了,官术他们还有许多后续工作,眼看章青云光哭不出声,刚要出言劝慰催促,便听得一个女子声音从诸人身后传来:“老爷?”   一声如同炸雷!   章青云蓦然抬首向前望去,连带着方氏一起愣在原地。   白潋滟身着道姑衣袍,手执着一柄拂尘,面容素净不染脂粉二色,虽有些苍白却犹见当年不输诸公主的风采,面对着章相府众人。   章青云和方氏都以为是见了鬼了,只有相府一些老人颤巍巍喊了一声:“白……白夫人!”   官术心道,这边是章相正室夫人了,刚才章青云不是还说夫人死在了屋里吗?心下疑惑,开口询问:“敢问这位夫人……”   白潋滟淡淡一笑,配上素色道教衣袍,分外出尘,“大人客气,我乃章相的发妻,刚才嫌屋子里憋闷,出来转了会儿罢了,倒叫老爷和方妹妹,为我担心。”   章青云不愧是做了宰相的人,硬是没反驳,把两个丫鬟名单给了官术,官术交代完了一些事情留下两个兵丁防止再燃,便回去了。   白潋滟被郡主趁乱送入相府,又重新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最受到惊吓的莫过于方氏。方氏心里觉得,白潋滟就是个死人了,怎么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章青云定了定神,温言道:“夫人没事就好,这里刚经了火烧,咱们去前院叙话如何?”   白潋滟道:“正好我也有话要与老爷说,方妹妹,一起吧。”伸手要去拽方氏。   众目睽睽之下,方氏被吓个半死,一把挥开白潋滟的手:“鬼……鬼!”   白潋滟并不着恼,笑道:“妹妹这是受了惊吓,老爷,请吧。”   方氏回过神才知道自己失态,一咬牙,跟了上去。章迎秋素来没见过嫡母,懵懂间被母亲一拉,四个人一同到了前厅。   章青云满脸愧色:“夫人,本是让你去庄子上调养身子,谁知那些狗奴才欺上瞒下,再去找你时居然不知所踪,这些天我找遍了全城,也没你的消息,你是去了哪儿?”   一个政客的睁眼说瞎话和厚脸皮,章相体会到了精髓。   白潋滟信他的鬼话,道:“那段时间我病得重,无法起身,幸好师太前来寻我,说我阳寿未尽。将我带回道观医治到了如今,方才好些。”   夫妻二人面对面说谎,章青云面色不改:“这位师太对我们家可真是天大的恩德,是哪个道观?我改日一定要备上好礼,去为她塑得金身,长供排位。”   白潋滟仿佛死了一遭,心里极为安定,避开这个问题,还有工夫笑着打量章迎秋:“这是秋儿?都长的这么大了。”   章迎秋上前两步,偷偷看一眼章青云。   章青云道:“秋儿,给你母亲请安。”与白潋滟解释,“年初我将他们兄妹记在了你的名下。”   白潋滟与章青云坐在上首,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真是气度非凡,般配非常。   方氏只得到站在一边的权利,不仅站在一边,还的看着亲女儿给别人喊母亲,丈夫称呼别人夫人,心里犹如被火炙烤。   白潋滟倒是坦然受了章迎秋端端正正一个大礼,道:“怎么不见俊儿?”   章青云心中疑惑,难不成真的被哪个师太捡回去了,可是他派人看守九门,白潋滟进城也会有人告知他啊。   方氏听见儿子消息,赶紧道:“还请姐姐救救我苦命的俊儿,他此刻正在牢里呢!”   “妹妹心急,我知道,可是刚才老爷说将俊儿与秋儿记在了我名下,妹妹可就不能称呼俊儿如此了,你该叫大少爷才是。”白潋滟眉眼都是淡淡的,天生贵女,甩开方氏十条街。“再说,俊儿既然在牢里,我如何救得他?”   章青云美化了一番事情经过,只说章俊彦自个儿偷拿了一对耳环结果被抓,请白潋滟去太后宫里说说话。   往日里是拦着不让去,现在需要了,就得求着白潋滟去宫里。   实在讽刺。   白潋滟知道,若不是在官术面前露个脸,说不准章青云一见面就能杀了她,笑道:“这倒无妨,我明日就进宫去。说起来,往年太后娘娘派女官来看望我,我喝下药却总是精神不济,劳她老人家担心了。”话里话外把章家摘得干干净净。   章青云心道,是了,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如今不过一介孤女,真的报复章家,对白氏又哪有什么好处呢?态度宽和:“夫人的屋子遭了火,就先搬去秋儿的院子住吧。”   白潋滟眉头蹙起,似乎很不理解:“记得当初老爷将暮秋院给了秋儿,我便住到知春院吧。”知春院正是如今方氏所居。   章青云自然不会违逆这一点小事,他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白氏已然威胁不到他的地位,只是一时半会儿灭不了口,还要求她进宫说话,对方氏道:“将屋子拾掇出来,给夫人暂住。”   方氏委屈的不行,为了救儿子,答应了。   白潋滟垂下眼,心里平静无波,方氏这就觉得委屈了,他们一家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第六十章、皇子赐婚   白潋滟回了府,朱承瑾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接到了宫中帖子,来自昭华长公主。   昭华向来不爱多事,此时找她,朱承瑾也没来得及多想,收拾收拾就进了宫。   昭华长公主有自个儿的宫殿,她却选择在正阳宫与朱承瑾见面。   昭华长公主待客,茶、香、点心,选用的都是寻常款式,没有什么御赐特供,见了面就直奔主题:“我看皇祖母有心将你下嫁给闻家。”   朱承瑾知道昭华长公主的个性,防止失态,特意一口水和点心都没用,听着这么一句话还是不由被吓着了。庆幸道:“得亏我嘴里没东西,否则你可要背上一桩罪了。”   昭华神情不如她松懈,又道:“宫中这些天传起了你与闻家小公子的一些话来,皇祖母召见了闻家夫人,我瞧着过不了几天,几位皇子的婚事之后,皇祖母就要与你提起这事儿了。”   这话重点太多,朱承瑾道:“闻家小公子,闻衍之?”不过见了两次,她就这么要被嫁人了?“宫内传了什么话出来?”   “是些宫女嚼舌头根子,说你私下与闻小公子见过面。抓了三个领头的送去慎刑司,刚才回了我结果,她们三个都是徐美人宫中的,却与景福宫贺贵妃还有罗婕妤有些牵扯。”昭华当然不会只为了仨宫女就让朱承瑾来来回回的跑,“你性子说是严厉沉静,其实总是狠不下心。”   “府里王氏既然心怀怨恨,就不能再留,她毕竟是朱承宛生母,难保不会让朱承宛心里也存下与你的嫌隙。朱承清最近小动作不断,大多是对着丁侧妃去的,她们二人争斗,你只管看着就是。”昭华可恨死了妹妹这种心软,“黛琼虽说是皇祖母跟前的人,也还是要让她惧你三分,人心若不会变,又哪来今日的丁侧妃?”   朱承瑾听着,也不甚在意,昭华长公主早就知道她这副态度,道:“今日找你来倒不是为了王府,而是那三个奴才,听你的处置便是了。”   朱承瑾道:“也没传出什么话来,小惩大诫就是。”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昭华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虽没传出什么话来,但是却不是她们没做,而是宫中被母后拘束惯了,否则早就传到宫外,到时候即使你顶着郡主名头,也难保未来夫家不会介怀。”   寻常女子名节被毁,基本上是只有死路一条的。主谋倒也没指望这留言能传多大,只希望恶心一下太后皇后一系就成了。   朱承瑾从穿越至今,虽说适应环境,却还是不忍掌控人命,道:“姐姐以为如何?”   昭华长公主眉心动都不动一下,“杖毙。”轻描淡写,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儿。   朱承瑾觉着,这几个人不过是棋子,但是也没说什么。   昭华道:“这只不过是杀鸡儆猴,你成日里不回击,她们反倒更会欺辱在你头上。”   朱承瑾许久没说话,这是昭华第一次在她面前吩咐杖毙奴才,古人对于敌手,尤其是后宫里。都是欲杀之而后快,可想而知,若是贺贵妃一系落败,下场不一定比先帝的白贵妃一家强到哪儿去,但是若是皇后一系败了,不仅嫡庶乱了,嫡出公主太子更是死路一条。昭华要做的,就是回击,越是狠狠回击,越能恫吓蠢蠢欲动的一些人。   朱承瑾虽然也是在后宫里生活着,但她毕竟是王府嫡女,与后宫诸人没什么利益相关,遇上一些事儿了,也不过是给点教训,或是忍耐一时,她的报复**、作为上位者的狠心,都还没修练到位。   昭华见朱承瑾若有所思,便不再提起,转而说闻衍之的事儿:“我瞧着,闻家清贵,你嫁过去总不会受委屈。闻夫人,是由妾扶正,身份说破了大天去也压不过你,这是好处,可是为人品性……皇祖母看过了,只说是恭敬老实。闻衍之此人,是沈家舅舅弟子,说起来应该也是好的。可惜,当初我本以为皇祖母会将你指给齐行远,只是如今津北侯权势日重,他家世子再配王府嫡女,便有些太过了。”   朱承瑾对于嫁自己表哥,和嫁陌生人之间,还是倾向后者的。实在是她也受不住齐行远逗比性格,不过想到齐行远,朱承瑾却想到了跟在齐行远身边沉默寡言的楚清和,不由晃了一下神。   昭华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还有些时间,三位皇子基本上定了下来,只等大婚。咱们就借着这个时间,好好的探探闻家的底。”   朱承瑾疑惑道:“三位皇子已经定了下来了?”   光听这么问就知道,她对三位皇子妃人选的好奇远超过对自己未来夫婿一家的关心。   昭华无奈,“母后亲自为三皇子和五皇子挑了人选,只有四皇子妃是贺贵妃亲自去请旨的。”   周皇后做事,雷厉风行。   三皇子定下了秦阁老嫡孙女秦妙容,五皇子定得是陈将军嫡小姐陈望舒,四皇子原本周皇后给挑的是王尚书家的嫡女王启敏。却是贺贵妃自己娇娇怯怯来找皇帝皇后,说是看上了安国公嫡女、柔慈县君林念笙。   皇帝听完她的话,看了一眼皇后。   周皇后丝毫不心虚,这三家,家世门风都没得说,最难得的是,彼此相互制约,身份相等。   安国公的嫡女,身份则是比其他二位高了。   皇帝喜怒不辨:“皇后挑的就很不错。”   贺贵妃轻柔一笑,无比顺从,说的话却是反驳:“臣妾也觉得皇后娘娘想得周全,可是皇上您也知道,泽儿性子,怕是不喜欢太过内敛的女子。王家小姐虽说无可挑剔,只是沉默寡言……”端的一心为儿子考虑。   皇帝笑道:“难得爱妃有此心,罢了,皇后啊,四皇子便定下柔慈县君吧。”   周皇后自然不会再反对,道:“贺贵妃向来喜欢柔慈县君,不想还有这么一层缘分。”   贺贵妃回宫等旨意了,第二天由皇帝亲自下旨赐婚。   三皇子、五皇子都没什么,唯有四皇子接了两道旨意。   第一道,赐安国公嫡女、柔慈县君林念笙为四皇子妃。   第二道,赐刑部左侍郎张侍郎嫡长女、御史大夫刘大人嫡女二人为四皇子侧妃。   贺贵妃可真是出了好大的风头,不仅娶了安国公嫡女,两房侧妃也是正经三品官员的女儿。张侍郎便是瑞王府婉和县君的亲舅舅,刘大人也是章相门下。   一时间景福宫风头无两,贺贵妃到处诸人退避。   安国公家的林念笙脸色可就颇为好看了。   太子彼时正跟瑞亲王世子朱承儒在一起看书,听到这消息不由一笑,小小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别样邪气,“孤可要给兄长们备上一份大礼。”   朱承儒老成持重,毫不留情道:“太子哥哥,你下次别这么笑,震儿被你吓的做了半晚噩梦。”   震儿被朱承瑾送进了宫,跟在朱承儒身边做个伴读,他年纪小,脸又生,被太子逮着欺负了许久,还是朱承儒从太子手里救下了他。如今震儿看着太子就跑,弄得太子还挺不好意思的。   ☆、第六十一章、谢恩   既然赐婚,各家夫人自然要携着女儿进宫谢恩。   这几位夫人一进寿康宫,皇后、贺贵妃、三皇子之母陆贤妃还有五皇子之母顾德妃都在,陈昭仪也有一席之地,只是还有个不熟悉的妇人正坐在太后跟前说着话。   瞧着太后那模样,十分的亲昵,秦阁老在朝时间久,秦阁老夫人年过五十,亦是出身宗室,不由多看了几眼,觉着这个女子十分眼熟。   丁佩也心道,没听说皇上又娶了哪家小姐啊,再说了,这明显就是妇人模样。   唯有陈将军夫人,她久居塞外,颇为豪爽,也不拘小节,先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姑子——陈昭仪。见妹妹气色、妆容和衣裳配饰都是顶好的,不由放下了心。   太后正拉着白潋滟的手呢,看众人神情,道:“都别多礼了,哀家今儿高兴。”   周皇后道:“可不是吗,您向来喜欢这些孩子,以后成了自家人,更是能经常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笑了:“皇后说的正是,还有一桩喜事儿。”满是慈爱的拍拍白潋滟手背,“这孩子啊,这些年一直病着没办法进宫,现在才算好了点。”   白潋滟温声道:“正是托了太后娘娘关怀和宫里的喜气呢。”   秦阁老夫人疑道:“太后娘娘,这位夫人……”   “瞧瞧哀家,倒是忘了这茬儿,”太后忘了,底下人谁敢说什么,“秦夫人呐,你难不成忘了?这不就是锦溪的女儿吗?”   锦溪公主!   在场之人,除了丁佩,谁都知道锦溪公主是何人。   秦阁老夫人难掩震惊:“原来是章相夫人,”听听太后的话吧,锦溪的女儿,而不是白家女儿,看样子是没牵累这位章相夫人,“怪不得臣妇总瞧着有几分熟悉。”她在瞬间找到了该怎么对待白潋滟的方式。   陈夫人知道锦溪公主,也知道白潋滟是章相夫人,但是他们素来没牵扯,此刻也不攀关系,只是静静带女儿坐在那儿。   丁佩和林念笙都疑惑的皱起了眉,丁佩是心道,章相夫人不是病重在床吗?一应事务都是方氏把控,他们邻居这么久,也没看过这位夫人。   林念笙则是想不通,上辈子章相夫人死了后,章相将妾氏方氏扶正,如今又哪来的这样一个白夫人?   太后乐意做些善事,也不爱拘着这些人来聊天,道:“知道你们私下还有些话要说,便回自个儿宫里吧。”只留下了周皇后和白潋滟。   贺贵妃带着丁佩母女走了,陆贤妃也请秦阁老祖孙回宫,唯有顾德妃,走的时候还邀上陈昭仪:“妹妹与我一道吧。”   陈昭仪来就是为了嫂子和侄女,顾德妃愿意抛下橄榄枝,她自然答应的痛快。   其他人宫中谈论的全是婚事家事,唯有景福宫,林念笙的话题带到了别人身上。   “不知贵妃娘娘可曾听说,景豫郡主和闻家小公子一事?”   贺贵妃坐着,轻蹙眉头仪态万千,“太后前几日召见了闻夫人,要我看来,她倒是想把景豫郡主许配给闻家。”   “景豫郡主是太子一系,若是她的婚事太过顺遂,对咱们可是不妙。”林念笙目中光芒一闪,她来给贺贵妃出的主意多了去了,相处起来倒比寻常婆媳亲近,更何况皇帝接连给四皇子指了两个侧妃,她心里更着急在未来婆婆面前树立稳固地位。   贺贵妃道:“闻家在清流里是有些名声的,可惜闻阁老太过固执,泽儿也一直想拉拢他家。”   林念笙笑道:“不妨将此好事,让给端云公主。景豫身份再高,总高不过公主。”   端云公主与四皇子的感情,比景豫郡主和四皇子好了多了去了。   贺贵妃道:“若是太后的主意,即使是端云,也难抢得这门婚事。你们也不是没看过,太后那么些孙女,只拿景豫当眼珠子疼。”   “闻阁老处,想必也是属意景豫的,”贺贵妃虽然肤浅,也不算笨人,“当了驸马,还如何入阁拜相?”   “咱们不妨从闻夫人处入手,”林念笙主意早就在心头,“听闻贵妃娘娘家人,如今在钦天监?”   贺贵妃与林念笙心照不宣,丁佩看着女儿,欣慰的同时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女儿在什么时候,谋算了这么多的事儿?顾德妃算起来,是安国公世子夫人顾家一脉,在宫里与陈昭仪的关系又不错,此时陈昭仪侄女嫁给了他儿子,更是亲近。   顾氏美人都是笑吟吟的模样,顾德妃也不例外,相貌只算中上,看起来却十分舒服,“溯儿平素爱游山玩水,写意丹青,”表明一下对皇位不太热衷,“我看望舒也不是古板性子,二人定能相处的极好。”   陈家要是有掺和皇位的心思,皇帝也不会放心指给五皇子了。   陈夫人笑道:“不瞒娘娘,臣妇家这女儿打小住在塞外,规矩若有欠缺,还得娘娘多加管教。”   陈昭仪先不让了:“哪里的话,我瞧着望舒的规矩仪态都是极好的。”甩那个什么柔慈县君三条街去。   顾德妃知道陈昭仪素来护短,笑道:“妹妹说的正是。”   麟趾宫一片祥和。   ------题外话------   谢谢收藏的小仙女们~   ☆、第六十二章、狠心进化史   上至太后皇上皇后瑞王,下到林念笙和王府侧妃们,都在关心着郡主的婚事。   王府晨会,丁侧妃依然坐上首,下面第一位便是秦庶妃黛琼,接下来才是程、梁二人。   王爷不在,丁侧妃与这些人素来不和,道:“妹妹们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儿,便散了吧。”   黛琼笑道:“听闻宫里已经定下了皇子妃人选,不知咱们府里什么时候能办喜事儿。”   崔然瞥了黛琼一眼,但是没说话。   程庶妃心道,这个喜事儿说的是继王妃进门,还是小姐们出嫁?   丁侧妃一身桃红衣衫,裙摆印着烫金牡丹的花纹,但是加以改动,不大能看出牡丹花的模样,这些日子王爷腻了黛琼,倒是对丁氏复宠起来,情分毕竟放在那儿呢。她眉眼一挑:“妹妹说的话,我有些不懂,府里的喜事儿指的是什么?”   黛琼刚入府的时候何等聪明风光,如今不那么得宠了,但她却是太后赐下的,对丁侧妃回以一笑:“妾身以为,几位小姐都大了呢。”   崔然的目光已经有些冷厉了,顾念黛琼出自太后宫中,且府中没有正妃主事,仍旧没有开口。   丁侧妃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这事儿我自会寻机会与王爷说的,宛小姐与清……与婉和县君的婚事,我也正在相看。你只做好自个儿的事就成了,秦庶妃妹妹。”话里话外,当家主母派头显露无疑。   黛琼还要说话,崔然一声轻咳,她到底有些怵得慌,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晨会结束,崔然回福熙院一五一十全都说了,末了加上自己的看法:“主子,黛琼与以前像是不大一样了。”   朱承瑾脑海里霎时闪过昭华长公主面容,以及那句“人心若不会变,又哪来今日的丁侧妃”。她心里有些复杂,对于黛琼,她自问是颇多照顾的,可惜一从主仆变为如今不那么简单的主仆关系,她还是要重新转换一下,对府里众人的态度。   崔然另有一事:“当初宛小姐中毒一事,郡主让奴婢们调查,可是丁侧妃事儿做的太为缜密,找不到什么证据。听说婉和县君倒是有了些发现。”   “改日再请三姐姐过来说话,她与丁氏夙怨已久,倒是不急在一时半会儿的。崔姑姑,你去请秦庶妃来我院子里说话。”   崔然一听“秦庶妃”三字,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朱承瑾冷淡面容,躬身退下。   黛琼随着崔然来到朱承瑾院子,朱承瑾打眼一看去,今日的秦庶妃,早已不是当初在寿康宫里的宫女黛琼了。   上好的苏杭绸缎,做成一件宽袖窄腰的衣裙,虽不如丁侧妃的艳红色招眼,但是也用上了颇为夺目的淡雅丁香色。装饰以孔雀羽毛,寥寥几根缀在裙上,素净中掺杂着精巧奢华。   走近朱承瑾屈膝行礼,颇为亲昵:“郡主万安。”   朱承瑾并没说话,也不叫起,手中把玩着一件珊瑚十八子手串,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看昭华刚开始处置下人时候,总要把玩个什么东西,的确宁心静气。   黛琼见气氛有些凝重,没得主子允许,总归不敢起身。脚下却已然有些站不住了。   朱承瑾这才露出一点笑:“是秦庶妃来了,我刚才心里正想着事儿,倒是劳烦庶妃娘娘站的久了些。”却是没说叫起。   崔然心道,以往郡主对礼数不大上心,黛琼一开始倒不糊弄,如今居然开始敷衍起郡主来,寿康宫的时候,站一天跪一天,不都是常有的事儿吗。   黛琼一咬牙,膝盖更低了一点下去:“妾身给郡主请安,愿郡主万福金安。”   “庶妃娘娘请起。”朱承瑾目光一直在手中,十八子手串光泽饱满,赤红的珊瑚珠下缀着一块小玉锁,属意福寿安康。“我听说,庶妃娘娘今日提起了府中小姐们的婚事?”   黛琼小心翼翼道:“妾身是觉着,小姐们年纪渐长,也该考虑婚配之事了呢。”   “小姐们婚配与否,配与何人,自有皇祖母与父王考虑,秦庶妃心是好心,只怕做了不合规矩的事儿。”朱承瑾含笑看黛琼,“你是皇祖母跟前的人,丁侧妃他们如何也要给你几分面子,只是以后,庶妃娘娘还是得注意八个字,‘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黛琼面容有些不好看了,强笑道:“妾身谢郡主教诲。”   朱承瑾从黛琼进屋到如今,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以后庶妃娘娘,还是少去探望二姐姐。”   黛琼花容失色,道:“妾身……妾身明白了。”   黛琼是神采飞扬来的,无精打采走的。   回到自己院子里又听到一个消息——郡主训斥了丁侧妃。   “不分尊卑、越俎代庖,丁氏你意欲何为!”   黛琼不由心想——郡主单独提醒,还是比这种全府都知道的训斥,好上许多的。   至于朱承宛处,她是再也不敢去了。   朱承瑾早就知道朱承宛和黛琼有来往,自从朱承宛中毒事件之后,瑞王关了王氏,却对二女儿关心了一些。朱承宛说黛琼的好处给瑞王听,引得瑞王也多去看了几次黛琼,黛琼则投桃报李,说起婚配一事。   下午,瑞王就来找朱承瑾了。   说的正是与津北侯府的婚事。   原本瑞王更乐意自家嫡女嫁给津北侯世子,可是一如昭华说的,津北侯府日渐势重,不能再配以王府嫡女。还有一则,齐行远的性子跳脱,瑞王觉得闺女得配个稳重的。   嫁庶女,就随意了一些,他倒是对朱承清有些愧疚,可是对朱承宛……   “你二姐姐经过那场事,身子就一直不怎么好。津北侯府到底沾着亲,我更放心一些。”瑞王不无担忧。   崔然站在一边,咂摸出滋味来——清小姐抢了进宫机会县君名头,宛小姐这就出击要抢津北侯府的婚事。   朱承瑾没答应,却也没说不行,“皇祖母也在为几位姐姐相看,挑个时间进宫定下来就是。这段日子宫里忙得很,皇子们要大婚,还有白姑母的事儿。”   瑞王道:“既然有你皇祖母帮着挑,再好不过了。至于宛儿的事,你寻个时间与你姨母说一声,两家做亲,还得儿女们日后顺遂才好。”   朱承瑾心道,听这话还不算太混账。   瑞王紧接着又道:“听说这次选秀,你皇伯父又选了一大批新人入宫。”一大批,真是一大批,“也赐了几个给我,过几天入府,我让程庶妃帮着安置了。”   “程庶妃做事妥帖周全,交给她父王大可放心。”   朱承瑾说这话的时候万万没想到,程庶妃这个向来妥帖的人,也出了错了。   ------题外话------   这几章大概都是景豫心理变化   ☆、第六十三章、狠心进化中   托了周皇后的福,李二小姐李素素成功留在了宫里。位份还不低,正六品的宝林,还不像寻常宝林那么敷衍直接用姓氏,周皇后特意赐了个封号——悦。   悦宝林李素素,在诸多御女采女之间,算是拔得头筹,一时间连身边宫人奴才都与有荣焉。   李老太太为了孙女在宫里能过得好,压箱底的嫁妆都拿出来让李素素带进宫了。李夫人也赠上一份面子情,李娴知道这个消息最早,只是淡淡备下一份礼物,不轻不重,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轻不重,对于堂姐妹来说,感情薄弱的就不止一二分了。   李素素在接到礼单的时候几乎是勃然大怒,她现在已然不是李家寄人篱下的孤女,李娴仗着晋南侯世子夫人的身份,如此蔑视贬低她!   她想狠狠训斥一番李娴,但是也知道自己身份尚且不够。然而最绝望的还并非如此,她在宫中,压根儿见不到李娴,李家人,也见不到好姐妹章迎秋,她想成为第二个贺贵妃,却连皇帝的边儿也摸不到!   三宫六院,姝色何其多,李素素不算顶尖的容貌,也没有强硬的家世,空有比寻常人多了一点的小聪明,可是这宫里,哪又有什么笨人呢?   她沉寂了下去,整日苦思冥想,如何能得到皇帝的召见,终于被她想出了个主意——向皇后示好。   她不笨,只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李素素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身份的,绝对做不了正阳宫的主人,所以她的目标一直都是贺贵妃,再次一点,便是罗婕妤之流。   于是她拿出侍奉李老太太的功夫,每日早上,必然会去正阳宫请安。   周皇后是个宽容的,不要求各妃都来请安,可是李素素在这儿杵着,难不成后宫只她真心尊敬周皇后?每日来请安的队伍愈发壮大,周皇后倒是无所谓,权当看戏。   今日正阳宫这出戏倒是分外热闹。   李素素排在最末,但是念在她日日前来的份儿上,周皇后也吩咐人照顾了她一下。   今日唱对角戏的,便是罗昭容和罗婕妤姐妹俩。   罗昭容虽说有个儿子,但是一来她儿子年纪太小,二来罗家势力不大,她又是旁支,所以和周皇后关系倒是不错。罗婕妤别看身下只有个端云公主,却是实打实的贺贵妃一系。   这二人明争暗斗的结果,大多是罗昭容全盘获胜。没办法,罗婕妤若是斗得过妹妹,怎么会混了多年才混个婕妤。   今日的事情还是皇帝引起来的,江南进贡一批新茶,后宫除了皇后四妃之外,就只有陈昭仪和罗昭容分得了一些。诸人齐聚,话题自然而然就扯到了赏赐上面。   罗昭容笑道:“皇后娘娘这里的茶,总是分外香醇,臣妾回去怎么也冲泡不出这股茶香。”她摆明了恭维周皇后,“那么好的茶叶给了臣妾,也是有些糟蹋了。”   周皇后十分温和:“皇上赐给你的,怎么能算糟蹋。你若是喜欢,待会儿便把茗香带回去伺候。”茗香便是周皇后宫中精于茶道的女官。   给罗昭容十个胆子,也不敢用周皇后的女官来伺候她,“臣妾不过是想多来正阳宫里喝上几次茶,娘娘这话,可是嫌弃臣妾聒噪了?”   周皇后也被她委屈的样子逗笑,“瞧瞧你这张巧嘴。”   罗昭容手中帕子出自崔然之手,上面五彩丝线绣着一只黄鹂鸟,她以帕子掩唇,笑道:“娘娘惯爱打趣臣妾,”眼神一转,落在罗婕妤身上,“姐姐觉得这茶叶与江南贡上来的相比如何?”   顿了顿,又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姐姐那儿想必是没有这次的新茶。”   罗婕妤看罗昭容的目光已经是如有实质的恨了,索性不说话。   罗昭容一笑,将这事儿带了过去。   结果事后,罗婕妤收到了罗昭容遣人送来的一包茶叶,罗婕妤虽然恨不得把这包茶叶直接扔了,却又舍不得这金贵的东西,看着真是又爱又恨。   罗婕妤只是受了点气,王府里却差点死了个人。皇帝是真的关怀瑞王,自己收了许多宝林御女,也赐给了瑞王六个侍妾。   这六个侍妾,归程庶妃处置。   程庶妃看着一水儿的身材窈窕,风姿各异的美人,心底也没起什么波澜,全部安排进了萱草院。   六个年轻女人在一起,难免会有争风吃醋,参加王府晨会的时候,更不像王府那些老人一样一言不发,一人一句,分毫不让。   丁侧妃拿捏起这些小侍妾来,简直是轻而易举,挑了其中吵得最凶的杜氏和林氏,各训斥一顿,关了禁闭。   黛琼变得乖觉许多,斟酌道:“侧妃姐姐,二位妹妹小惩大诫便好,省的她们心里不舒服呢。”   丁侧妃被郡主训斥,正是要把面子找回来的时候,冷哼道:“我便是训斥她们,她们还敢不服不成?”吩咐身边侍女,“秋云,去林夫人的院子里,好好教教她规矩。”   秋云抵上秋月的位置,如今也算丁侧妃身边得用的人,脆生生答应了。   要说这个秋云,心也是大的,她一心想攀上丁侧妃来成为王府姨娘夫人,谁知道皇帝一下子赏赐了六个人,她对这六个人可谓是看不惯到极点。   尤其是林氏,这个林氏也不是旁人,正是安国公家的那个林。   她算是六人中出身最高,平素很是拿腔拿调,秋云正逮着这个机会,狠狠羞辱了一番林氏。   “谨记身份”、“装什么清高”、“还当自个儿是小姐呢”,说的话算是难听极了。说完就走,院子门口还啐了一口。   林氏十六七的年纪,一赌气,上吊了。   得亏程庶妃在他们院子里放了人,去踹门救下人的时候,林氏就剩一口气了,一通人仰马翻才抢救过来。   林氏是林家人,又是皇帝钦赐,要是刚来就死,难免会有对瑞王不好的传言传出来。   这事儿丁侧妃是掩不下来的,程庶妃自然而然要报给朱承瑾,还得请罪,毕竟这事儿,是程庶妃主持。   ☆、第六十四章、狠心   林氏只比朱承瑾大了两岁,虽是林氏旁氏,但是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   被一个侧妃身边的丫头那么贬低,年轻人气性大,说死就死。   换了王氏、程庶妃这些人,忍了就忍了,即使是寻死,也有一大堆放不下的。林氏想的则就没那么多了——与其日后还得被个奴婢使唤训斥,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丁侧妃被朱承瑾派满堂叫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差点逼死了人,但是她也不太害怕,总归,林氏的命还在。   她一进院门,便看到秦庶妃黛琼也在,黛琼是来请罪的,却被朱承瑾拒之门外,只让崔然与她分辨。   崔然声音不高不低,一字一句戳的都是黛琼的哽嗓咽喉,“秦庶妃娘娘,您与侧妃娘娘或是林氏等人,都是侍奉王爷的,如今林氏出事,难不成秦庶妃娘娘觉得与自己毫无关系?若是无关,也不会事情一出,就急匆匆的来这儿了。”   都是妾,你黛琼在中间挑拨的事儿,以为谁不知道呢。   崔然一番话简略点,就是这个意思。   丁侧妃浑身一凛,心里虽有不服之处,面上却滴水不漏,被带进朱承瑾待客的屋子。   朱承瑾在,“养病”养了许久的朱承清也在,朱承清见丁侧妃来了,甚至久违的露出一个真诚笑容。   朱承瑾道:“今日请侧妃娘娘来,是为林氏的事儿。”不请坐,不奉茶,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郡主,妾身不过是寻常训斥了她几句,谁知林氏年纪不大,气性倒还挺大。”丁侧妃第一次遇上这个事儿,她想让林氏死,低调些就是了,何苦大张旗鼓逼她自杀呢?   “训斥就罢了,何苦让秋云说那么些难听的话呀。”朱承清如今也不是当初柔弱庶女的模样了,指甲闲闲划过桌面,慵懒又娇贵的模样,“对了,想必侧妃娘娘还不知道,安国公家后院里的良妾刘氏,说了您送去的两位婢女——瞧我这记性,现在那二位应该是正经姨娘了。刘氏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您送的二位姨娘可是上去把刘氏挠了个满脸开花。那还都是姨娘间的争风吃醋呢,您让个奴婢去斥责林氏,也不怪林氏觉得难堪。”   王爷郡主,正儿八经主子,派个奴才训斥妾室,那还得派相当得力的人。如瑞王,得让沈福全去,朱承瑾更别提了,崔然是奴婢,却是寿康宫四品女官。就这么些人,训斥的时候顶多就说上几句不懂规矩,嘲讽刺上一句。   丁侧妃一个妾,派身边大丫鬟去斥责林氏,还用上难听的字眼骂了那么些个时间,别说林氏,换个面皮薄一点的,不一定比林氏下场好。   丁侧妃道:“婉和县君,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妈的,一口一个您送的婢女,一口一个良妾姨娘,崔然戳的是黛琼的咽喉,朱承清一下一下,杵的都是丁侧妃的心肝啊,“林氏杜氏坏了王府的规矩,我也不过是提点她们一二,是林氏自个儿想不开,总不能这府里但凡出了事儿,都怪在我一个人头上吧。”   “侧妃娘娘说的是,”朱承清正等着她这话,笑着看向景豫郡主,“要让我来说,也不该都怪在侧妃娘娘身上。”   朱承瑾知道,朱承清这是开始对丁氏反击了。道:“三姐姐的意思是?”   “刁奴的过错,也不至于牵扯上侧妃娘娘。”朱承清算是十分大度了,张口砍掉丁侧妃左膀右臂,却把丁侧妃摘出去了。   丁侧妃要么损失一个奴才,要么为了保住这个奴才,与朱承瑾和朱承清二人争辩,如今朱承瑾和朱承清在王爷心里,可比她重要多了。   朱承瑾明白了朱承清用意,微微一笑,“三姐姐说的有道理,刁奴欺主,正该严惩。”   有了朱承瑾在,最起码奴才的命保得住。丁侧妃心里盘算的很好,郡主瞧着严厉,其实最为心软,从宫里到府里,犯了事儿的奴才顶多就是打顿板子关个禁闭。“这事儿吧,虽说是林氏自个儿想不开,到底还是与秋云理解错了妾身的意思有关,这些个奴才,忒的可恨。全凭郡主和县君处置!”   朱承清道:“这等刁奴……”看一眼朱承瑾的脸色。   朱承瑾眉目淡淡,不见太多情绪,娇嫩面颊上犹带着少女的粉嫩,“这等刁奴,打上三十棍,生死不论。侧妃娘娘做错了事儿,周围奴才不知劝解,反而火上添油。传我的令,侧妃娘娘身边两个一等丫鬟,并着秦庶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每个人去领上十板,以儆效尤。”   生死不论的意思,就是打死活该。   不仅如此,朱承瑾还轻轻叹了口气,“原本这天气渐热,我是不大想府里见血的,只可惜……”   朱承清也被她这雷霆处置惊了一下,很快就笑道:“可惜刁奴无法无天,仗着丫鬟身份都敢逼得林氏上吊,日后还了得?”   丁侧妃失了一个秋月,一个秋云,更有凝露之例。府里肯为她卖命的越来越少了,丁侧妃想到这里,不由也看向朱承瑾。   恰巧朱承瑾也在看她,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丁侧妃手指一颤,谢恩退下,一句分辨的话也讲不出。   丁氏走后,朱承清也告辞,临走之前颇为感叹:“郡主变了很多。”   朱承瑾笑道:“人总不会一成不变。”   这样的景豫郡主,无疑更为朱承清所喜欢,“郡主变得极好,有时候,杀人并不光是为了见血。”   秋云的血冲刷了王府的争斗,所有的阴谋阳谋,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丁侧妃聪明反被聪明误,以她身边婢女全数受罚也让诸人意识到,王府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从不是暗地想法子整死人的丁侧妃,而是王爷,而是郡主。   丁侧妃送出去一个秋云,却还是被林氏记恨上了。   被一个年轻,不怕死,又有点心机手段,长得好看的侍妾记恨上是什么滋味?   丁侧妃倒是可以跟丁佩好好交流一下。   丁佩最近的日子是十分的不好过。   似月当日被刘氏打的那叫一个狠,可是刘氏也太没用。人家似月和凝霜打她,那是一掌一道血痕,她光是把似月打的鼻青脸肿,小狐狸精硬是没毁容!   不仅没毁容,还玩起了李夫人覆面那一套。   安国公一回府,想去看似月,似月就让丫鬟们都堵在门口,丫鬟拦不住,就凝霜拦着,凝霜拦不住,似月一把剪子架在脖颈,安国公走近她就死。   安国公朝堂上再怎么能言善辩,七窍玲珑,也栽在了后院小姨娘的手里。   似月不让他进,他还就真的一步都不进屋,每天隔着屏风与似月聊天,从一开始的一刻钟,聊到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最后半天半天的待在似月房里。   白天跟似月这朵解语花聊天,晚上睡在隔壁院子凝霜屋里。   把刘氏和丁佩酸了个半死。   安国公可不管丁佩酸不酸,顾如云肚子一天天大了,行动不便,主动交出了管家权利,她要好好养胎。原本安国公的意思是让丁佩一个人管着,似月却有不一样的意见。   ------题外话------   郡主:握拳,要努力成长   丁侧妃&秋云:?   ☆、第六十五章、家家难做   似月隔着一道屏风与安国公说话。   正说到管家一事。   似月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却无疑也是极为悦耳的,她道:“几日前,世子夫人救下了贱妾,若是夫人掌权,老爷请干脆先赐妾身一条白绫吧。”   安国公怒道:“这是什么话。”   似月轻轻一笑。   安国公并非宠妾灭妻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那么维护原配嫡子,此刻听似月笑声中多有嘲讽,不由眉头一拧,“你信不过夫人?”   似月道:“信不过。”   安国公甩下一句:“不知所云!目无尊卑!”怒气冲冲的走了,若不是平日里比较心疼似月,换了刘氏,此时早就让人拖出去打个半死了。   似月还没恢复完全的脸上,斑斑道道布着血痂,她听着安国公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缓慢笑开,唇角上勾,眼睛微眯,恰似月牙半弯,秀美明丽。   与安国公一墙之隔,章家的管家权毫无悬念的落在了白潋滟手中。   方氏不给?   好办,那白氏身子便不适,白氏身子不适,便无法入宫,章俊彦就得继续受苦。   章青云安慰了方氏好半天,许下种种承诺,方氏才不情不愿的,第二天一早去给白潋滟请安,道:“妾身是个愚笨的,这管家之事,还是由姐姐来吧。只希望姐姐心疼俊儿是章家嫡孙,老爷的独苗。”   章青云倒是问过,白氏当年不是生了个孩子吗,白潋滟眉眼波澜不惊,道:“死了,尸体不知道扔去了哪儿。”她可从来不打算再让震儿认祖归宗。   章青云见她眉宇间毫无丧子之痛,心中存疑,却也不敢再多问。   所以章俊彦此刻,还是章家的嫡孙独苗。   白潋滟接下方氏手中管家权,这才勉强入宫一趟,在诸位夫人面前露了个脸,章俊彦当天下午就从九门提督牢里送回了相府,面黄肌瘦,双眼无神。   把方氏心疼坏了,刚要喊一句“我的儿”,白潋滟的目光就飘了过来,方氏只得噎个半死,喊道:“可把大少爷苦坏了!”   白潋滟一笑,“秋儿与俊彦年纪都大了,过些日子,我邀一些夫人前来作客,秋儿便跟在我身边吧。”与章青云道,“毕竟也是我名下的嫡女,哪有一直跟着方氏的道理,说出去也让人笑话。”   别看方氏在外说自己是章相夫人,各家小官吏的夫人捧着她,贵族世家、宗室权贵的夫人拿她当个屁。   白潋滟则不同,即使白家覆灭,根基还在,再说了,“锦溪公主的女儿”,太后的态度决定了这些人,尤其是宗室夫人的态度,一时间,居然有不少人愿意登章相府的门。   往日里见到章青云不对付的那些宗亲,一时间也和蔼可亲起来,更有甚者,还攀上了亲戚。除了泉郡王,几乎再也见不到什么冷脸了。   章青云缓过劲儿来——他现在居然有些庆幸白潋滟没死了,管她是怎么回来的,她不过是个女人,出嫁从夫,丈夫为天,难不成白潋滟还谋划着害死自己?   其实章青云虽然当了丞相,那可真是机缘巧合祖坟冒青烟,他只清楚白家罪名多重,却不知道名门出身的夫人对自己帮助多大,皇家重视公主,所以让驸马一律赋闲在家,专职伺候公主舞文弄墨。公主所出子女,更是宽容备至,更何况锦溪公主并不是笨人,她不与太后关系好就敢抛下女儿去死了?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章青云想不通在他们看来很“常识”的道理。   章迎秋与方氏本就感情不深,对白潋滟虽然以往也没什么感情,但是却着实得到了不少好处。   第一就是,她身份更加瓷实了。   以往,她是妾室所出,记在夫人名下,但是仍然由妾室生母抚养。   现在跟着白潋滟,她是正儿八经养在夫人膝下的大小姐。   第二,便是白潋滟教了她许多规矩礼仪,方氏自己见识浅薄,把章迎秋教的比小官吏家女儿还不如。   章俊彦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方氏为了给儿子留下相府的财产,吃喝花销,一律走的白潋滟嫁妆金银。   但是每次走的却并不多,所以才导致章俊彦拿着白潋滟嫁妆首饰出去赌博的事儿。   白潋滟却是丝毫不心疼相府的所谓财产,把自己嫁妆把持的严严实实,章俊彦要五百两银子,可以,府里账房出。要一千两,拿去,府里出。   章俊彦觉得,嫡母大概是没孩子的原因,对他们兄妹二人几乎是无原则的宠溺。   章青云原本坚定要等章俊彦一回府,就弄死白氏的心,慢慢淡了下来。   待方氏再提起此事,章青云已经有些不耐:“你将白氏逼到那般地步,也不见她报复你什么,你只管放宽心就是,她向来良善心软,定然不会做出什么事儿。”   方氏心一凉,只能日思夜想的寄希望于得知孙子入狱,急忙赶回来的章家老太太身上。   章老太太是素来看不上名门贵女白潋滟的,终于在方氏虔诚祷告里,章家老太太回府了。   白潋滟在卧房里剪着花枝,听见婢女回禀,放下剪刀笑道:“这回,一大家子人算是齐了。”   一家人齐了才好。   ☆、第六十六章、姐妹   朱承瑾最近的日子可算是太平许多,府里人见她,愈加恭敬。   王氏怨恨着郡主的话也像是乍然被人掐住了喉咙,禁闭结束来请安的时候,依旧是讨好又小意。   只可惜朱承瑾再也不会上第二次当。   所以朱承宛来找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太过热络。   朱承宛做足了心理准备,郡主会冷淡,但是却没想到朱承清也在。   朱承清最近是郡主福熙院的常客,人总是越接触越有感情,虽然朱承清柔弱,但是难得脑子是清楚的。她与崔然、珠玉满堂等人关系也逐渐近了。   朱承宛想提起的,正是瑞王说起过的婚事。   津北侯府,百年传承,军权在握。   津北侯府的二公子,虽然不是什么文武绝世的男人,也是翩翩佳公子,教养礼仪都不差。   朱承清难道就不想要这门婚事?   不,朱承清更知道此事重要性。她直到如今都与柔慈县君交恶,不就是因为林念笙多嘴提的那个亲事。   朱承宛给郡主行了礼,以往朱承瑾不会让她行全礼,便让崔然扶起,今日含笑受之。   朱承清斜倚坐着,但笑不语,她身边木兰想说什么,却被她微微摇头制止。   朱承宛坐下后,开口便是天晴日暮,花鸟鱼虫。   唯独不谈正事。   朱承清何尝不知她这二姐是在等她自动告辞呢,可她就是八风不动,坐的稳稳当当,甚至主动开口:“听说秦庶妃身边的大丫鬟砸碎了父王赏赐的一件玉佩,惹得秦庶妃恼了她,如今贬去做了个洒扫丫鬟。”   秦庶妃身边大丫鬟挑着秦庶妃蹦跶不停,又被朱承瑾赏了十板。黛琼回过味儿来,自然是容不下这等奴婢的,随便挑了个理由把她从自己屋里打发走了。而且黛琼还特意来请朱承瑾赐给她一个新的大丫鬟,朱承瑾不会没事儿去插许多人在她院子里,索性将原来的二等丫鬟提一个上来。   朱承清也不会无端说起这事,下一步就看向朱承宛,笑道:“二姐姐,听说那丫鬟和你院子里的大丫鬟兰香是亲姐妹?若是个好的,你开口向秦庶妃讨去就是,也省的打扫院子受那么些苦。”   朱承宛这不是第一次知道朱承清讲话带针,也不是第一次被扎,心窝里还是细细密密的疼,道:“三妹说的不错,秦庶妃原先大丫鬟兰馨的确是兰香的妹妹,只不过她做错了事儿,受罚是应当的。”   朱承瑾尚且不知道这事儿,主要是她没太过关注黛琼。   如今被朱承清点出来,直接又把朱承宛面子扒下一层。先前黛琼有事没事就跟朱承宛凑在一起,兰馨是黛琼特意和朱承宛要来的,如今贬下去,二人更不来往,挑拨的事儿有没有朱承宛一份,只看朱承瑾怎么想了。   朱承清笑道:“也是,不过是个奴婢罢了。”   朱承宛也不会放过朱承清,“说起奴婢,听说妹妹前几日打听当年魏国公嫡女一案呢,不知又是何意?”   魏国公嫡女毁容一案,朱承清卯足了劲要给亲娘伸冤,最起码也得让丁侧妃这些人狠狠疼上一阵。   朱承宛这话,让她笑意泛冷,二人不顾朱承瑾还在,看向彼此的目光已经是十分冷漠了。   本来感情就淡,瑞王想让朱承宛嫁去津北侯府,景豫郡主却想让朱承清去,这二人更不拿姐妹当什么好东西了。   朱承瑾笑道:“最近天燥的很,满堂,去端上两碗冰糖雪梨水来。”将两个人的话压了压,否则王府俩庶女在郡主屋里打起来,说出去整个王府都别见人了。   接着道:“不知道二位姐姐知不知道,章相夫人,正是……”顿了一下,“锦溪姑奶奶的女儿,算起来也是咱们的姑母。她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下了帖子约咱们姐妹们去相府一聚,还有泉郡王家的几位姐妹。”   朱承宛见朱承清一直不走,耐不住性子了,借口头晕先回去,冰糖雪梨水还没上来,她人就走了老远。   朱承清还坐着,“郡主,魏国公嫡女一案,过去时间太久,丁氏做事又向来爱推在别人身上,找她的马脚真是不易。若是有机会,我想亲自见见魏国公嫡女。”   魏国公嫡女,如今嫁为人妇,朱承瑾沉吟半晌,道:“这事儿我去安排,只不过不知道是否能成。”   去了信给白潋滟,白潋滟一口答应下来,“我与魏国公府往日里交情还算不错,正巧她近日也在京中,交给我就是。”   白潋滟一样样的事情做完,才慢条斯理梳妆打扮。   穿上一身素色衣裙,下摆点缀绣上珍珠,领口袖口金丝银线镶边,压箱底的首饰被收拾出来,翠玉已经失去光泽,戴在她手上灰蒙蒙的,却依旧能看出往日通透清澈。   她脸颊依旧是有些瘦,精神极好,带着仆从婢女,一大堆的排场,浩浩荡荡去章家老太太的院子。   方氏正在老太太跟前哭呢,听闻婢女回禀“夫人来给老太太请安”。哭的更厉害了。   章老太太疼爱孙子,对生出孙子来的方氏也十分宽容。白潋滟的出身,注定了她不会对待婆婆像方氏一样,谄媚讨好,毫无底线。   章老太太道:“她来的倒是比你还晚上许多。”   方氏拿着帕子抹泪:“我……妾身,妾身哪敢跟夫人相提并论呢?”   章老太太哼了一声,道:“先让她进来吧。”   白潋滟微微一笑,时隔多年,再次踏入了章家老太太的房门。   ☆、第六十七章、祸事   侍女打帘子,微微弯腰迎着白潋滟进门。   白潋滟身边奴婢扶着她进屋,一进门还没看清形势,章家老太太的话就撂下来了:“怪不得俊儿受了这么些罪,咱们家的丧门星还在呢!”   白潋滟恍若未闻,给章老太太行了礼,笑道:“许久未见母亲,母亲身体可还康健?”   章老太太眯着眼看向白潋滟,这个儿媳依旧是当年刚嫁过来的模样,只是当年神采飞扬,温柔娇羞。如今看来,却是内敛许多,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白潋滟看一眼正抽抽搭搭的方氏,疑道:“怎么俊儿和秋儿不在吗?”   方氏怯生生答道:“俊……大少爷和大小姐,估摸着也要来了呢。”   话音刚落,就听得屋外章俊彦朗声道:“奶奶,孙儿来给您请安了!”   章家老太太脸上的冰山瞬间消融,慈祥道:“快,快开门,让我的宝贝孙儿进来。”   章俊彦与章迎秋一道来的,章家老太太却明显偏心章俊彦,差点流下泪来:“我的孙儿,受了那么些的苦,瞧瞧这脸,眼瞅着瘦了几圈下去。”   章迎秋看见白潋滟和方氏,咬了咬唇,轻声道:“给母亲请安。”   章家老太太眉头一皱:“秋儿,虽说白氏是你嫡母,也不能不顾着亲生娘亲。”   白潋滟道:“母亲,秋儿既然已经记在了我名下,自然是我亲生女儿。”   章家老太太刚要发怒,章俊彦笑道:“母亲也在,给母亲请安。”利落从章家老太太怀里出来,给白潋滟行了个似是而非的礼节。   白潋滟温温一笑:“不需多礼。”   章家老太太心道,怎么孙儿瞧着与白氏如此亲昵的模样。   白潋滟的话就到了:“母亲,我想着,俊儿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在家里,过几日我进宫去求求太后娘娘,听说西北那边,正需要人呢。”   章家老太太下意识道:“不行!”她哪舍得让孙子去军中受苦,更有甚者,命都丢了,暗道白氏狠心,否决提议。   白潋滟不见气馁之色,仍旧眉目温润:“那便在朝中谋个文职,有相爷在朝,俊儿前程总不会差,做个富贵清闲的官,再娶个门第相当的大家小姐,母亲过不了几年,便能四世同堂了。”   方氏越看白潋滟越心惊,她若是白潋滟,此刻怕是恨不得杀了自己一家子,哪还会一心为章俊彦打算。她不像章青云一般大男子主义,认为白潋滟是走投无路只能依靠相府,一个女人,死了儿子,那是怎样的恨啊!   章家老太太紧皱的眉头松动些许,“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能一心为俊儿打算,就是为你自己日后打算,若是相府不好,你一个妇道人家,难不成还能再有什么出路?”   白潋滟低低一笑,“儿媳明白。”   见她如此低眉顺目,章家老太太接着道:“还有秋儿的亲事,名门贵族的嫡公子也是配的。虽然俗话说高娶低嫁,但是依着咱们家,嫁给谁,也都算是低嫁了。外面人都知道,咱们家,比那些寻常郡王家,还得皇上的看重呢!”   “原本我也瞧着康国公家好,可是我听着大儿媳说,宫里要他们家世子尚主?”   白潋滟忍住了才没扬起嘲讽的笑:“听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像是要将淳安公主下嫁康国公家呢。”康国公,老奸巨猾,向来不得罪人。人家尚嫡公主的身份都够,章迎秋?章迎秋这个不正经嫡女也想嫁过去,撑死了是个妾。   章家老太太早就知道孙女心事,道,“听说闻阁老家的小公子,也尚未婚配。”   白潋滟道:“虽说没婚配,但是我看他也被宫里看重呢。”太后召见闻家夫人的事儿,大家都在猜测,宫中适龄的也就淳安端云二位公主和景豫郡主,淳安定给康国公家,说不得闻家小公子就要跟景豫郡主一起了。更何况闻衍之还是沈家弟子,如此一来亲上加亲,入阁为官,指日可待。   章家老太太叹息道:“可惜了。”若是其他的郡主郡君,孙女说不得还能争上一二。“津北侯府如何?”   白潋滟心道,老太太年纪大,心思活泛的很。瞧瞧挑的这些人,康国公皇亲贵胄,闻衍之大儒弟子,清贵世家,津北侯府兵权势重,又比同样握着兵权的靖平侯府清净。可惜津北侯府三公子小了,世子爷必定要匹配国公或是侯府嫡女,章迎秋门儿都没有,二公子,看看王府二位小姐吧,别的人家嫡女也巴巴儿看着呢。   委婉道:“过几日就是皇子大婚,过了这段时间,我邀请了各家夫人前来做客,倒是能让秋儿去见见诸位夫人,说不得秋儿就有这桩缘分呢。”   章家老太太这才满意:“你有心了。”   方氏道:“夫人可真是心疼俊……大少爷。”酸的牙都倒了。   方氏不能光明正大邀请各家正妻,不能入宫探听消息,更不知道这些权贵家歪七扭八的关系网。同样的,她也不能求太后为儿子谋来前程。至于美色?   白潋滟心想,黛琼分宠,听说王府连入六美,普天之下想给章青云做妾的美人,难不成少吗?   事到如今,方氏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章青云表妹这个身份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就是不知道这份情能撑多久。   章青云薄情寡性,比较起来瑞王虽然风流,可是却是明码标价的宠,而不是爱。   林氏寻死觅活过一次,虽然恶心了一把丁侧妃,也吓着了瑞王。   这万一去林氏院子,一言不合了她就上吊,这可怎么办?杜氏也是个搅家精,被瑞王嫌弃一番。黛琼挑事儿,丁侧妃太过狠厉,王氏愚笨又有野心,梁庶妃愚笨不可及,程庶妃太过稳妥,一时间瑞王觉得,人生寂寞。   便重新把重心放在了出门吃喝玩乐上。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何况瑞王闲不住,成天出门,这一日出门便惹下一桩案子来。   事情说来也巧,皇子大婚之前正是秋试,闻衍之乃是新科探花郎。   诸人跨马游街,少不得姑娘们芳心暗许,一时竟有掷果盈车之盛景。瑞王也凑热闹在街上正看着,带着脂粉的水果,帕子一样一样的扔过来。   “哎哟!”   正中瑞王头顶,紧接着,又是一声:“哎哎哎!哎哟!”   瑞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看,跟自己一样倒霉的正是泉郡王。   扔的也是帕子,薄薄的布系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扔的人力气大,本想砸春风含笑的闻衍之,没料到用劲忒大,飞过了,正砸的一个亲王一个郡王满脸血。   得了,也别游街了,审案吧。   ☆、第六十八章、程少卿   瑞亲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泉郡王也是备受器重的老人了,这俩人点背背到一起了。   临江楼前被砸破了脑袋,太后为此还特意把瑞王叫到宫里看了看。   一看儿子白皙俊美的脸上,额头好大一块伤疤,又气又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敢对王爷行凶了!”   瑞亲王害怕把老娘气出个好歹来,还宽慰道:“没事儿,只是看着吓人,太医处理过了。”末了还添上一句:“泉郡王更惨呢。”   太后掐儿子一把:“这时候还说这些话!皇帝让大理寺审案,点了你们两个苦主旁听监审。”   瑞王和泉郡王到大理寺的时候,态度和在太后宫里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大理寺官员见着两位苦主王爷,无不战战兢兢。最后还是有人偷偷摸摸去请程少卿来,程少卿乃是瑞亲王府程庶妃的兄长,年纪比瑞王小一些,看模样也是儒雅俊秀的青年人。   瑞王很是信任程庶妃,对程少卿感官也不差,笑道:“程大人。”   “王爷真是折煞下官了,”程家祖籍江南人士,讲话如春风拂面,“瑞亲王和泉郡王,真是平白无故遭此劫难了。”   九门提督巡城兵丁也不是吃素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游街,自然加倍的警觉,扔石头的还没从临江楼上下来,就已经被包围了。也不必费心证据,这小子手上还有两块没扔出来呢。   泉郡王说来也巧,当天他约了九门提督顾侯爷喝酒,半路看见探花游街,闻小公子风流少年,跨马前行满面少年得志的春风,不由也停下来看了个热闹。   换来头上一块印记。   瑞亲王道:“那小子说什么了?”   那小子什么也没说,嘴巴硬得很,还是程少卿亲自审问,才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原来他也只是个奴才,因为平日里手劲大,被主子选出来做这事儿。想砸的本是闻小公子,也没准备砸出人命,给个教训罢了,更没想到第一次做这种事,太紧张,把两个王爷给砸了。   程少卿禀报完了,泉郡王道:“我倒想见见这个人,瑞亲王觉得呢?”   瑞亲王不置可否,三人一起下到了大理寺大牢里。   阴暗潮湿混杂着新鲜的血腥味,受刑的人被吊在半空,身上道道鞭痕无疑出自程少卿之手。   程少卿上前一步,扬声道:“刘四儿,醒醒,王爷们要问你的话。”   刘四儿身上的衣服被血黏在伤口上,身体颤了颤,睁开眼皮,道:“大人,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您再问也没意思,干脆杀了我得了。”   程少卿微微一笑,“你还没说背后主子是谁,缘何要伤闻小公子,哪能就这么让你死了。”他双手如同女子一样白皙纤长,比较寻常男子显得柔美许多,但是拿起刑具来,平添一份诡异感觉。   瑞王看不得人受刑,道:“本王还是先回去吧,这地儿待得不舒服,程大人,这案子你多费心,有什么消息通知本王和泉郡王就是。”   程少卿躬身:“下官领命,还有一点,得请王爷帮忙。不知府上有没有精通绸缎布匹,刺绣手工一艺的人。”从案上拿起一方帕子,正是拴在石头上的。   帕子质地极好,一张上面用红色丝线绣着“东风急,惜别花时手频执。”另一张则是“湖边柳外高楼处,望断云山多少路。”   瑞王打小不爱念书,道:“这什么意思?”泉郡王也不知道,没好意思问。   程少卿笑道:“第一首里有一句是‘倚门立,寄语薄情郎’,第二首则有‘算伊浑似薄情郎,去便不来来便去’。能用上这等帕子绣工的,必然是大家出身,只是我们也差人问了闻公子,闻公子说并不知道。”   薄情俩字儿瑞王听懂了,心道,我还寻思让闻衍之这小子当女婿呢,刚成探花就惹下这么多事儿,“府上倒是有个,景豫身边有寿康宫出来的一位女官。”   程少卿道:“证物不便擅自带出,还请王爷送女官前来一看。”   瑞王痛快道:“没问题。”   与崔然一说,崔然自然要去。   而且一到地方,崔然就认出来这是何人的帕子了。   程少卿请崔然来,自然要跟在一边,看她神色,客气道:“不知崔女官可有什么线索?”   崔然眉头一挑:“程大人,可否让我见见那个刘四儿。”   程少卿道:“自然可以。”一天之内,第二次下大牢,差点没把刘四儿吓死。   崔然站在不远处,打量刘四儿半晌,忽的笑了一下。   阴暗牢房里,刘四儿觉得面前站的一男一女,犹如黑白双煞。崔然面色黑,程少卿白。   崔然开口问道:“刘四儿,这是你的本名?就这么不怕死,赎兰没有,不怕死了之后阎王爷都不收你,变个孤魂野鬼吗?”   刘四儿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少卿也微微吃惊,主要是刘四儿实在不像个太监。太监一般面白无须,四肢纤巧,声音尖细。刘四儿四肢粗壮,面色黝黑,声音沙哑。   刘四儿道:“你是什么人?”   “说不得咱们还有过一面之缘,宫里大多称我一声崔姑姑。”   刘四儿是宫里太监,主子要么是公主要么是后妃,这里面无论是谁骂闻小公子薄情,都不好办啊。程少卿不由皱眉,崔然笑道:“程大人,这方帕子我认得出来,换了宫里稍微有些眼力的绣娘,也认得出。她这样,已经算是大张旗鼓了,若是您听我一句劝,趁早将自己从这案子里抽身出去,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   程少卿诚恳道谢,道:“多谢崔女官指引,只是我已经踏进去了……再想抽身……”   “程庶妃娘娘是您的亲妹妹,您与咱们王府还连着亲呢。您查到了什么,只管如实上报,其他的,我没说,您自然也不知道,帕子只管请别人送到御前,自有公论。”   哦,就是推给倒霉瑞王,程少卿更诚恳了:“崔女官大恩大德,实在让在下不知如何回报。”   崔然心道,磨磨唧唧的,他怎么当上的大理寺少卿?   ☆、第六十九章、污蔑   崔然要回府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景豫郡主。   说到一半,景豫郡主提问:“崔姑姑,什么叫赎兰?”   崔然沉吟半晌,道:“宫里太监按规矩,都是要赎兰的,就是把自己收在师父那的那话儿赎回来,下葬时候才算是个整体,不然六根不全,阎王爷不收。”   噢噢噢!景豫郡主学到了新知识,心满意足往下听,听完了才再次发问:“那帕子到底是谁的?”   崔然道:“天机不可泄露。”   景豫郡主茫然道:“连我也不能说?”   崔然想了想,道:“恕奴婢多嘴问一句,外面风传太后要将您下嫁给闻小公子,您对闻小公子怎么想?”   朱承瑾道:“闻小公子?闻衍之吗?”态度十分淡然,“皇祖母属意,若是人品端方也无不可。”   也就是除了闻衍之,随便换个其他人太后看中了,她也会嫁。   崔然道:“那您就别掺和这事儿了,宫里自有决断。”   程少卿果然找到了瑞王,讲话极为巧妙的把崔然摘了出去:“那个刘四儿是出自宫中,崔姑姑只知道这帕子布料出自宫中,具体的……下官身居大理寺少卿,事涉后宫,还请王爷相助。”   程少卿与瑞王的关系,比府里其他侧妃庶妃家亲戚跟瑞王,要亲近得多。   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程少卿长得好看。   温文尔雅,弱冠书生,江南出身的才子,举手投足比程庶妃多了几分洒脱风流。   瑞王和皇帝都有通病,哥俩都是颜控。   程少卿一求瑞王,瑞王答应的就比当初张侍郎求他办事爽快多了:“罢了,你也难做,把帕子和刘四儿口供交给本王,本王进宫找皇兄去。”   程少卿有事,找瑞王。瑞王有事,找皇帝。   皇帝想骂娘,怕被太后捶,放弃了,接过刘四儿口供看了看,又把帕子捏在手中,念了一遍诗句,冷笑道:“好一个‘薄情’!朕倒不知道后宫之中还有人能传出这等东西!”带着帕子去太后宫里了,连皇后也没告诉,兄弟俩偷偷摸摸去了。   太后还笑呢:“怎么一起来了,刚吩咐人上了几碟子点心,快来用些。”   皇帝道:“这次来,是有件样东西,请母后过目。”摒退宫女,只留下一个秦嬷嬷侍奉。   掏出帕子,秦嬷嬷接过,顿了一下,递给太后观瞧。   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帕子,她出身沈家,虽然没读什么闺怨的诗句,但是也记得这两首。“皇帝,这就是要砸闻小公子的帕子?”   “是,儿子让孙秀去查了这个刘四儿,只是冷宫里的普通小太监。”   太后道:“不必纠结那个小太监了,秦嬷嬷,哀家可还没老眼昏花,你也来看,这帕子材质,这绣工针脚,不是出自绛雪轩罗绮之手,又是出自哪里!”   罗绮与崔然,宫中手艺最好的二位绣娘,各有特色。崔然擅绣花鸟鱼虫,以精美见长,罗绮擅绣字,一手书法不输男儿,是以宫中一些绣屏经文,都由罗绮来绣。   只不过这二人,崔然是太后宫里人,罗绮则被罗婕妤求去宫里,暂时帮她绣几扇屏风。   皇帝第一个念头就是罗婕妤与人通奸,细细一想不大可能,闻衍之是闻家小公子,再怎么也勾搭不了一面没见过深宫之中的罗婕妤啊。   太后看儿子的脸就知道在想什么,把帕子往秦嬷嬷手中一放,“去请端云公主过来!”   自己女儿做下这种事,比妃子与人通奸好多了,皇帝下意识想。   瑞王有点疑惑:“怎么母后一眼就瞧出来了,若是要掩人耳目,只为报复闻小公子,不是越让人看不出越好吗?”   太后笑意渐冷:“哀家前脚召见闻家夫人,想把景豫指给闻衍之,后脚就出这等事情!她自然是不想掩人耳目!”她何尝不了解自己孙女,一直嫉恨着她宠爱景豫,丝绸布匹雕花首饰,都要与景豫和昭华争抢。   太后心里想的清楚,皇帝跟瑞王也不是傻子,但是明智的都没说话。   端云公主袅袅婷婷而来,含笑给三个人行礼。   太后冷淡叫起,秦嬷嬷把帕子送到端云公主面前,“端云,这帕子你可认得?”   端云公主大大方方承认:“这是孙女让罗绮绣来的帕子。”   皇帝怒道:“那指使刘四儿对闻探花行凶的也是你不成?”瑞王一听这话,不由抬手摁了摁额角。   “是女儿,只不过没想到会误伤二位王爷,女儿不过是想教训教训闻探花罢了。”端云丝毫不惧,像是早有准备。   太后道:“教训闻探花,谁给你的胆子对朝中官员行凶?”闻小公子可不是白身,那是正经探花出身,入朝为官的人。   “他分明说要娶我,为何又想求娶景豫妹妹!”端云公主面上隐有怒色,泪花含在眼眶里。   太后心道,好毒辣的端云!   古代没什么证据证明二人私定终身,相反,也没证据证明闻小公子清白。   王法都规定了——“奸出妇人口”!   谁又想到端云公主为了抢夺她为景豫相看的郡马,不惜损害自己名声。是了,昭华长公主,淳安公主等人尚未出嫁,皇室现在只有两条路,第一,赐婚二人,第二,赐死闻衍之或是端云公主。   皇家向来不杀公主,而且公主挑选驸马,明里暗里,皇帝都是十分宽容的。端云将二人怎么认识,如何定下终身,编排的天衣无缝。她甚至有通天之能,拿到了闻衍之的玉佩——这就得多谢四皇子了。   皇帝半信半疑,道:“来人,送端云公主回宫,不准她私出宫门半步!”将端云公主软禁了起来。   端云走出太后宫里,才松下一口气,小腿肚都有些发软。   平白无故扯谎这个主意,还是林念笙教给她的,她赌这一局,赢了,抢到景豫的郡马,嫁入闻家,输了,她原本就不受宠,顶多更被嫌恶。她不信周皇后能给她找个什么好的夫家,最起码,好不过闻家。   寿康宫里,母子三人想着这个事儿,瑞王是真没看出来,还生气呢:“闻家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耍着一个公主一个郡主玩儿,得亏景豫还不知道您想指婚这事儿,否则多伤心啊!”   景豫郡主是不知道,宫外不少人可都猜测着呢,太后暗恨不该那么快把风声给放出去,白白便宜了端云。只可惜了闻小公子,一辈子扣上一顶与公主私定终身的污名。   皇帝和太后已经理清了整件事情,只觉得对瑞王这个缺心眼儿挺亏欠的,还安慰了好半晌。太后道:“罢了,总不能因为这事儿真的赐死二人,赐婚就是。”赶紧让端云出宫算了。   皇帝道:“眼看皇子们大婚在即,倒是不好这个时候让端云跟着一起,先赐婚。景豫那里……哎,是朕没教好女儿。母后,您相看着,只要有好的,景豫看上的,朕便赐给她!”   瑞王道:“哎皇兄,我……不是,臣弟觉得王御史的儿子不错,那小子玩蛐蛐一绝,嘿……”剩下的话消音在太后和皇帝冷漠目光里,讪讪闭嘴了。   ☆、第七十章、命格不祥   皇子大婚,热闹非凡。   不少夫人翘首以盼,等的却不是皇子妃,而是一场热闹。   太后之前请闻家夫人入宫,摆明了是要为心爱孙女景豫郡主选夫婿,谁知道端云公主横插一脚,如今两宫传来的消息都是,前些时间这些夫人们都弄错了,是要给端云公主挑驸马。你瞧,绛雪轩罗婕妤跟闻夫人多亲近。   津北侯夫人在家就摔了一套茶碗,“好个闻家!”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闻家小公子若是要入阁为官,必然不能当驸马。配景豫郡主是最好不过的,更何况两家还有沈冠文关系在。如今闻家图谋驸马富贵,津北侯夫人沈雨霏冷笑一声,且看他们有何下场。   闻阁老是被皇帝宣进宫里,私下告诉一番的,当然了,皇帝不能说“我闺女陷害污蔑你儿子,你看怎么办”。皇帝面色凝重,是这么说的:“是朕平日太过纵着端云了,竟不知她何时……哎,如今玉佩在此,闻爱卿,可惜衍之人才,更是冠文之徒,朕本想等他拿了功名入翰林院……”   闻阁老一张老脸啊,分毫全无,那枚玉佩的确是闻衍之贴身佩戴的不假,但是闻阁老却也相信儿子不是这等胡来拎不清的人。没办法,皇帝金口玉言的事儿,闻阁老只能替儿子告罪。   回府父子二人将事情一说,闻衍之道:“那枚玉佩……”看向亲娘。   闻夫人仿佛松了口气,笑道:“老爷,衍之,这是怎么了?皇上看重咱们家,您该高兴才是。”   闻阁老何其精明,霎时猜出闻夫人的意思:“这其中是不是有你的‘功劳’!果真是出身低下,眼界狭隘!我儿大好前途,竟耽误在了你这愚昧妇人身上!”   闻夫人丝毫不气弱,道:“四皇子遣人来府上要玉佩,我哪儿知道会是这等用处,再说了,景豫郡主不过一个郡主,端云公主那可是皇上宠爱的女儿!”   “驸马哪有入翰林的!”闻阁老见这里面还有四皇子的事儿,别提,肯定是四皇子想拉他们闻家下水呢,当下冷脸,再也不搭理闻夫人。   闻夫人委屈的不行,看向儿子,闻衍之不复往日笑意,眉目凝霜,“娘,儿子当初不是也同您说了,我想娶的人是景豫郡主吗?”   闻夫人一甩帕子,怒道:“我倒是不知道,皇帝侄女婿比皇帝女婿来的好!来的亲近!”气哼哼走了。   闻阁老长叹一口气,皇帝侄女婿是没皇帝女婿亲近,可是看这模样,太子地位还是稳固的,相反,年长的皇子们野心渐渐显露,皇帝偏心谁不言而喻。景豫郡主的世子弟弟,可是跟太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啊。景豫郡主绝对是太子一系最有力的支持者。   闻阁老还有点私心呢,景豫郡主既是皇家郡主,也是沈家外孙女,沈家在文人之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而端云公主呢?空有个公主名头,跟两宫关系不亲,罗家……罗家如何同沈家相比啊!   还是闻衍之最快反应过来,安慰道:“爹,别忧心了,事情已成定局。儿子也不定非要入朝为官,像师父一样闲云野鹤自在一生,也无妨的。”   七尺男儿,十年苦读,谁没有入朝为官封侯拜相的梦?   眼看中得探花,离自己想进的朝堂只有一步,却被端云公主以自己的私心扯了下来,闻衍之不可谓不怨,但是总不能杀了端云吧,闻家还得乐乐呵呵的准备迎娶公主,谁能不娶?谁敢不满!   三位皇子大婚在同一天,宫中赐下宴席,闻夫人正跟丁佩抱怨这事儿。“我家老爷埋怨我许久呢。”   丁佩作为四皇子妃之母,恭贺的人却冷冷清清,还没四皇子侧妃的娘,张侍郎夫人身边的人多。只能陪着闻夫人说话:“他们日后自然会明白你的苦心,景豫郡主性子厉害精明,嫁过去之后,你还不得处处受制于她?端云公主身份高贵又温柔可人,肯定能夫妻琴瑟和谐。”   闻夫人也道:“前些天我特意私下请钦天监的贺大人算了算,他说景豫郡主命格华贵却孤苦,最是克我,嫁过来之后恐怕家宅不宁。”   二人私下讲的话,若不是丁佩和闻夫人有心宣扬,原本并不会被人知道,这二人却像是故意说给人听一样。   大家懂了——哦,原来景豫郡主八字克……咳咳,不必言传,不必言传。怪不得人家闻家不愿意娶呢,就这厉害性子,刻薄八字,再尊贵也没用啊。   景豫郡主此时正跟在周皇后身边和昭华长公主一起面见宗室夫人呢,再听到这话,已经是三日后了。宫外全都知道了,景豫郡主命格孤苦,你看,沈王妃可不是死了吗!   一时间,连三年前寿康宫死了个宫女,也算在她头上了。   若只是宫里流言,周皇后自然把持的住,可惜皇子大婚,宗室夫人,大臣夫人小姐众多,入了他耳进了她心,总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太后大怒,钦天监!贺大人!她和周后本以为区区钦天监小官,不必太过打压,如今看来,桩桩件件,俱是贺贵妃一系搞的鬼!目的绝不仅仅是景豫郡主,而是景豫郡主利益相关的太子!   嫡庶不可乱,歪风不可长!   太后此刻是真正动了杀心,她可不是普通心软老太太,当初先皇后宫,她虽然不敌白氏,可照样生下两个儿子,稳居后位。   贺贵妃一直觉得太后窝囊,当初不是屈从白氏几十年吗?可是纵观古往今来,哪有怯懦又长寿的太后。   萧太后当年,杀了宫中皇后妃子、襁褓婴孩不计其数,就连自己女儿都能狠心掐死了。别看太后心疼孙子,她是不心疼贺贵妃这等不正经的儿媳的。   皇子大婚第二天,皇子妃入宫奉茶,虽是奉给太后、皇帝和皇后,可是三位皇子生母也都得了一席位子。贺贵妃明显感觉,太后看自己的目光,比平时更冷淡,心里暗暗责怪了出这个主意的林念笙,什么好处都还没看见,先被太后记恨上了吧!   ☆、第七十一章、赐婚   四皇子一下子娶了正妃外加两位侧妃,春风得意自不必提。但是还是十分给林念笙的面子,当晚连问都没问张、刘二位侧妃一句,对林念笙的正妃之位稳固十分有效。   第二日奉茶,张侧妃还没说话,刘侧妃已然把压箱底的首饰都戴出来了。   刘侧妃笑道:“入宫奉茶,妾身可不懂太多规矩,有什么不对之处,还得林姐姐多多教导。”   林念笙身着皇子正妃朝服,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奢华。眉梢眼角是初为妇人的万种风情,瞥一眼略微丰腴的刘氏,笑道:“难不成进府之前没人教过你的规矩?你是何等身份,也想去给父皇母后奉茶。”   她虽是含笑,却字字诛心。   张侧妃垂首立在一边,恭敬道:“妾身们既是侧妃,就是妾室,不配进宫奉茶,只是也有伺候皇上、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心意。”   四皇子闻言,不由看了一眼张侧妃。   张侧妃与林念笙是两种美,林念笙娇艳,带着自信不可挡的锐利,扎进男人心里。张侧妃就如白月光,既柔且美,盈盈体态又带了几分缥缈,不显得疏离,只让人觉得淡雅高贵。她的这份高贵,十分扎林念笙的眼。   林念笙不仅恨这两个侧妃,更是因为,上辈子她入府的时候,也是侧妃!   那时候的四皇子妃,乃是王尚书家的王启敏。端庄大方,对后院一视同仁,很得瑞王看重。可惜林念笙虽为侧妃,出身更重,也更得四皇子的欢心。她此刻看到张氏刘氏,就如同看见当年委曲求全,满心诡计的自己!   她可没有王启敏那么好的脾气,笑话,什么是大度,大度有什么用!   这辈子,她是四皇子明媒正娶的正妃!是嫡妻!日后入主正阳宫,她也是堂堂正正!何必要与这两个侧妃虚与委蛇。   林念笙一挽鬓角垂落的发丝,娇态显露无疑:“四郎,咱们走吧。”   四皇子目光早已收回,微笑应道:“好。”   她叫他四郎,他也唤她惠和。   比起三皇子一对的相敬如宾,和五皇子一对的略有拘谨,四皇子与四皇子妃新婚燕尔,便好的如胶似漆,更引人羡慕。   太后笑道:“看见他们感情和睦,哀家可就安心了。”明面上的赏赐,都是一模一样的三份东西,她再怎么不喜欢林念笙,也不会提起张侧妃和刘侧妃来打林念笙的脸。   皇上和周后对视一眼,皇帝开口道:“马上您还有几桩开心事儿呢。”   周皇后道:“是啊,公主郡主们也都大了,就怕您舍不得,想多留她们几年。”   留来留去留成仇,太后还得笑:“新科的探花郎,是闻家小公子?与端云的年纪怕是相仿吧。”   皇家人做事,一般都还是得遮上遮羞布的,如同景豫郡主那样直来直往偶尔还光明正大诈人的着实少。就像现在,即使宫里宫外都知道,端云公主抢了景豫郡主原本定的夫婿闻家小公子,二人有了私情,那也得再从太后嘴里,冠冕堂皇的说出来,给二人赐婚找个理由。   周皇后笑道:“虽说昭华居长,但是皇上前段时间说了,想着多留她一些时日。先定下端云的婚事倒也是好事一桩,正好趁着三位皇子新婚,再定下二位公主婚事。”   太后道:“皇帝,如何,哀家是否能做这个主?”   皇帝一向孝顺:“母后看中的人选,哪儿有差的呢。”   “淳安性子天真,康国公家的小世子倒是与她般配。”被迫赐婚,太后的语言也是区别对待的,“端云精明强干,她啊,总能得到自个儿想要的,倒是不必咱们太担心,与闻家小公子,也是不错。”   淳安性子天真,端云“精明强干,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出身诗礼世家的三皇子妃秦氏微微一笑,林念笙则心下有些不自然。   五皇子妃陈氏与五皇子二人时不时偷看对方一眼,两人脸颊都带着粉色,丝毫不关心淳安和端云嫁给谁。   林念笙讨巧道:“前段时间,宫外有些话,如今皇祖母为二位公主赐了婚,不知谁有福气娶到景豫郡主。”   太后淡淡看她一眼,不愿在这种日子给她难堪,“宫外什么话,哀家怎么不知道。你如今贵为四皇子妃,外面那些闲言闲语,听了也得学会分辨。”   现在宫外谁不知道,景豫郡主原先定的夫婿被端云公主抢走了,原因是景豫郡主八字不好,命格不祥,性格还又刻薄厉害。林念笙此时提起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呢。   四皇子面色也有些不好看,道:“皇祖母切莫动气,惠和年纪小,不懂规矩。”   惠和便是四皇子妃林念笙,太后钦赐的小字。   太后道:“景豫的婚事,哀家也正相看着呢,”掩盖一个新闻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再搞个大新闻出来,这话是景豫郡主说的,虽然太后不是十分明白,但是还是大概懂得其中意思的,“昨儿靖平侯夫人入宫,特意求见哀家,说是仰慕瑞王府景豫郡主人品端方,心标婉淑,想要为她家世子求娶,本来哀家想着,过段时间再说。如今既然提起二位公主的婚事,那便一起定下来吧。”   明面上看,这是为二位公主定亲,顺带着给景豫郡主掩盖前段时间的传闻,快速寻找的一个。   可是真正比较起来。   身份,康国公家,最为高贵,正经皇亲国戚,几代世家。   清流,那就是闻家,文人清贵,又是探花出身的闻公子。   可是说起来,靖平侯府,与津北侯府一样,手里握着的,是兵权啊。   手中能握兵权人家,哪一位不是皇帝心腹?   何况,为何要给公主找这些人家。康国公世子,身上有爵位,宗室之人也不会掌什么正经权利,当不当驸马都一样。   闻衍之就算是探花郎,古往今来探花郎那么多,每次科考都有个探花,可不是每年都有个公主嫁人,当驸马,也就无所谓了。   郡马则不同,靖平侯世子,那是从小在军中成长的,被军中铁血男儿信服。虽然传说这人面目像个莽夫,而且武将世家,难免粗糙了些。   那么多人酸“兵权不如文官”,那都是吃不着葡萄的人。   真正能手握十万大军,谁又愿意放弃!   景豫郡主人在家中坐,赐婚的旨意砸头上来了。   同样被砸的,还有原本以为这事儿成不了的靖平侯世子楚清和。   ☆、第七十二章、贺喜   靖平侯夫人真是被反复无常的皇家给折腾死了。   原本靖平侯夫人好不容易看上个儿媳人选,儿子也同意,正要欢欢喜喜去宫里请求赐婚呢——瑞王不靠谱是大家都知道的,直接求太后更方便。   谁知道传来消息——太后召了闻家夫人进宫,像是要把景豫郡主嫁给闻衍之。   靖平侯夫人收拾好的首饰又一样样拆下来,在家叹了半天的气。   这正打算再劝劝儿子,宫里突然又有消息,怎么要许配的是端云公主!   这次靖平侯夫人可不等了,当天就递牌子进宫,找到太后说明来意,太后当然也没一口答应,结果一大早起来,赐婚的旨意下来了!   靖平侯夫人来不及理会小叔子一家几乎吃人的目光,赶紧推了推仿佛没反应过来的儿子,低声道:“清和,接旨谢恩!”   前来靖平侯府的是太后身边总管太监徐文,身材微微发福,笑容可掬:“无妨,无妨,老奴恭喜靖平侯世子。景豫郡主打小在太后跟前长大,为人最是娴雅贞静,太后疼爱有加,特意嘱咐老奴,让老奴跟靖平侯夫人说一声,多进宫坐坐。”   靖平侯夫人笑道:“多谢徐总管。”小丫鬟捧来一封银子。   徐文笑了笑,收下银子,道:“老奴为太后娘娘办事,这些都是应当的,靖平侯夫人可是折煞老奴了。”   宫里太监,那是陪在主子身边最久的。不怕他们收,就怕他们不收。收了日后见面还好说,不收那可就被记恨上一辈子都有。   刚送走徐文,楚清和二叔一家就忙不迭开口了,当先的尖利嗓音是楚清和的婶婶,“哟,大嫂,您可别是糊涂了吧。外面都说景豫郡主八字克家宅,性子刻薄,这娶回来,万一出事儿了可怎么好。”   靖平侯夫人还未说话,楚清和抬眼扫过他二叔家那一众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嫉恨不平的脸,目光清亮尖锐,扎进这些人心里,让人不由一悚。“景豫郡主养在太后身边,婶娘说她性子刻薄,可是觉得太后娘娘教导无方?八字一说,更是无稽之谈,妄议宗室是什么罪名,二叔还是好好告诉婶娘为好,省的出事连累整个侯府。”   说完拿着圣旨走了。   靖平侯夫人都傻了——这这这,这还是她那个每天话不超三句,每句话不超十字的儿子吗?   楚清和的婶娘柳氏都要疯了,景豫郡主刻薄不刻薄她不知道,楚清和的刻薄她是见识到了!   林念笙可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一心想要让端云公主抢去景豫郡主的婚事,却没想过,天下好儿郎那么多,皇帝王爷女儿不愁嫁。失去一个闻衍之,太后手中还有大把好人家呢。   这不,跟上辈子一样,甚至景豫都没用争抢,就嫁给了楚清和。   被抢婚事,被说刻薄,景豫郡主居然毫发无损!   按理说来,楚清和如果知道前因后果,还是挺愿意感激一下林念笙的。   可惜,楚清和现在感激的只有太后。   别看他那张脸纹丝不动,还是一副死了娘的模样,身边一直伺候的心腹属下却能窥见几分欣喜。   楚清和将自己关在屋里,握着圣旨缓缓展开,这份诏书是写的是皇帝制曰。皇帝亲手书写为制,臣子代写为诏,“……为成佳人之美,兹将景豫郡主下降靖平侯世子楚清和……”   自古公主出嫁,才用下降二字。   公主为君,驸马为臣。景豫郡主虽为郡主,皇帝圣旨不惜用下降二字,可以算是十分用心良苦了。   当初临江楼惊鸿一瞥,清风自来居相识,得知景豫郡主可能下嫁给闻衍之的时候,楚清和心中与他娘是一个想法——闻衍之配不上景豫郡主。   不是说相貌、身家或是什么外因。   景豫郡主有看破世事的豁达淡然和矛盾的心软,她看谁都是平平淡淡,一模一样。她的灵气,会被闻衍之的野心磨损。   说到最后也就是一句话,楚世子私心道——嫁给我,比嫁给闻衍之合适多了。瑞王府里也是一片欢腾,丁侧妃问道:“这可真是好事儿,王爷,不知郡主婚事定在什么时候,妾身好准备。”   瑞王道:“本王还想再留瑾儿两三年,左右她才十四,定下亲了,等十六嫁去靖平侯府正好。母后也是这么个想法。”   丁侧妃笑道:“王爷考虑周全。”心里叫苦不迭,还得伺候这个难缠的主子两三年啊?   第一个上福熙院道贺的,是这些天和朱承瑾越发亲近的朱承清。   朱承清道:“靖平侯府家教甚严,听闻世子也是端方俊秀,恭喜郡主。”又略微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意,便走了。   待到人来了一圈,朱承宛才姗姗来迟。   她如今恢复的差不多了,仍旧不时咳嗽几声,“妹妹有福气,”可不是有福气,王府嫡女,太后疼爱,又下嫁侯府世子,“只是听说,靖平侯世子,上过战场,满身的戾气,面容也……哎,这种人手上难免沾染几条人命,妹妹可要小心呀。”   若不是朱承瑾见过楚清和,非得被她这咒怨语气吓的做噩梦,她看了朱承宛一眼,缓缓开口笑道:“姐姐说的是,谁手上又没几条人命呢?听说秦庶妃从你那要去的丫鬟兰馨也没了,她的命也不知算在谁头上。”   朱承宛脸色一凝,告退了。   ☆、第七十三章、丧事   丁佩也知道景豫郡主即将嫁给靖平侯世子的消息,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进宫和女儿商议,府里就出事儿了。   刘氏死了。   世子妃顾如云刚交出权利,丁佩骤然掌握大权,谨慎非常。   顾如云才懒得搭理她,她前些日子有些见红,这些天除了喝汤药就是念佛经。为肚子里孩子积德,她都不会主动再下手。   但是丁佩日防夜防顾如云,还是没料到,刘氏会在自己房里上吊。   缘何又怀疑到丁佩身上呢,只能说丁佩倒霉。   那天安国公问过似月,似月明确表示不信任丁佩管家。安国公素来多疑,转头又去了凝霜院子里,凝霜一听安国公问这话,只是垂泪却不说话。   三人成虎,安国公思来想去,又破天荒的去了刘氏院子。   刘氏喜不自禁,忙把安国公迎进屋里。安国公开门见山道:“世子夫人如今身子渐重,府里也该有个合适的人管着。”   刘氏眼睛一亮,安国公继续道:“我有意让夫人……”   刘氏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老爷,要说处事公允,世子夫人是顶好的。您要说让夫人……”顾如云管家时候,她们这些姨娘也是规矩体制内的要什么有什么,时不时还能存下一些体己银子,赏赐奴才补贴家里,世子夫人还出钱呢。   要是夫人管家,那这安国公府的银子还是改姓丁吧!   安国公对丁佩虽然也不大信任,但是却不信丁佩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姨娘和孩子们出手,抬脚又去了丁佩房中。   丁佩正在给女儿收拾嫁妆,恨不得把半个安国公府搬给女儿。安国公一拿起礼单就皱眉:“笙儿的嫁妆太过了,就是太子娶妃,太子妃嫁妆规格也不过如此。”再说了,林念笙是嫁进宫,他府里可还有几个儿子呢。   “我是想着,女儿嫁妆多些,在那些妯娌面前也体面。”丁佩说着,又把一对鸳鸯瓷瓶加进了礼单。   安国公道:“不妥,你也不想想,女儿的妯娌都是些什么人。同为皇子妃,女儿越过她们,面子是有了,担心里子被皇后娘娘扒下来。”   丁佩愁道:“这可怎么办,女儿在宫中若是短了银钱打赏,那些奴才哪是好相与的。”   “成婚之后,估摸着皇上就要封王赐府了,女儿怎么会短银子用,妇道人家,到底见识短些。”各州各府孝敬,大小官员的心意,四皇子怎么会缺银子。看丁佩这个模样,安国公忍不住念叨一句,“本说让你全权理事,如今看来……果真如她说的那样,你日后若有什么决定,就去问问儿媳,儿媳若是不舒服,你便等我回府,万万不可擅作决定。”   她说的那样?   她是谁!   丁佩乍然抓住重点,但是看着安国公一脸失望,没敢说,只是笑着把嫁妆单子一减再减,一缩再缩。   待安国公走了,丁佩才恨恨叫身边丫鬟夏荷去打听,老爷打哪儿来,听了谁的妖言!   这么一查,就知道老爷打从刘氏院子里来。   刘氏的日子,过得比之前的似月凝霜还惨。   似月受了伤,奉了安国公的话在屋里养伤,而凝霜负责照顾似月。刘氏只得每天在丁佩面前端茶倒水,捏腰捶腿,还得听着丁佩的一些讽刺。   “要我说啊,这为人父母,女儿出嫁。即使是嫁去四皇子府成了皇家儿媳,我这心里呀,也是时刻担忧的。刘姐姐,你得亏是没孩子,不然……”   “不过妾室,生了女儿不过也还是当妾室的命。刘姐姐说对不对?”   “当妾,也没什么,可怕的是红颜老去,还一直无宠。”   这番话说下来,刘氏憋了一肚子火,第二天就病了。   病了也得伺候,还剩一口气,夫人让你来,老爷也没不同意,你就得来。   如此反复半个月,几位皇子大婚喜气还没过,刚给公主郡主们指了婚。   刘氏死了。   一条白绫,吊死在自己屋里。   谁也没说是丁佩害死的,但是谁都说——夫人逼死了刘氏。   妾室违抗夫人,那是罪过。可是夫人逼死妾室,说出去也不好听。   似月正在屋里煮茶,对面坐着凝霜。   丁佩忙着安葬刘氏,仆人匆匆脚步声不停,听在二人耳朵里却是一点不烦甚至极为动听。   “老爷还没回府,夫人想必正焦头烂额的想着怎么交代呢。”凝霜微微一笑。   似月道:“一箭双雕,妹妹这计策好。”   凝霜谦虚道:“姐姐过奖,我不过是劝刘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吓唬吓唬夫人罢了,谁知道她竟然弄假成真,也不知绳子怎么就打了死结,可惜刘姐姐……”   二人一直记恨着刘氏那张贱嘴,但是似月主张是打,凝霜则主张直接杀了完事。这次的事儿,大多也是凝霜主意。   刘氏来是一个人来的,无儿无女,也是一个人走的。   但是光这样,似月凝霜怎么能轻易绕过丁佩。   第二天一大早,章相府里,白潋滟正在教章迎秋规矩,就听得府外喇叭哭丧声音震天响——“安国公府逼死我妹妹,求求各位,给我妹妹做主啊!”   ☆、第七十四章、闹剧   白潋滟回府之后更为注重保养,将自己养的越发雍容,章迎秋也得了不少好处。   此刻听到外面喧哗,白潋滟随手指使了一个丫鬟,“去看看,外面因何喧哗。”   小丫鬟脆生生应了,脚步麻利,一会儿就到了大门口。   安国公府好热闹!   门口披麻戴孝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全数跪在安国公府的大门口,中间一副薄棺,正有一个年老妇人和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伏在上面哀哭。   小丫鬟挤进围观的人群,那边有个自称安国公府刘氏嫂子的泼辣女子已经骂了起来:“我妹妹打从十六岁进你们安国公府,身子一向康健,如今不明不白的死了,难不成你们安国公府全是死人,一个交代也没有吗!”   安国公府闭门不出,这妇人双眉一挑,十足厉害,嗓音还又尖利:“我妹子虽说是妾,那也是良妾,写了文书的!如今,我们只是一群平头百姓,自然不能跟安国公府抗衡,若是安国公府愿意还我家一个真相,今天便是多我一条贱命送在这儿,也在所不惜!”   什么都不怕,就怕既不要脸也不要命的。   刘氏的嫂子正是这种人。   安国公府大门微微开启了一道缝,像是有人在看外面情形。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总管打扮的男子。满脸忧色,劝道:“各位,各位,请各位入府说话如何?”   那伏在棺材上的男子一顿,就听刘氏嫂子骂道:“入个屁!老娘可不吃你们这一套,我一进去,可不知道能不能再出来了!怎么,你们夫人只晓得把我妹妹随意的扔去乱葬岗,却不敢出来跟我们解释?”吊着眼角看向那管家,讥笑道,“你又能当个什么家,还是赶紧让你们能主事的人出来!”   那管家讪讪退了回去。   小丫鬟跟周围百姓询问了半晌,才又跑回去。   白潋滟和章迎秋已经用完了早膳了,母女二人看起来比亲母女还和谐许多。   小丫鬟笑道:“遵夫人命,奴婢打听回来了。”   白潋滟喜爱这些花骨朵儿一般的小丫头,颇为温柔道:“那你便好好说说,说的好了,我与小姐都有赏赐。”   小丫鬟名为莺儿,声音清亮婉转,“奴婢听说,安国公府的刘姨娘没了,被安国公夫人一副薄棺送去乱葬岗,结果事情就这么寸,被刘氏娘家人知道,半路截了棺材,正在门口闹呢。”   刘氏?   白潋滟并没怎么往心里去:“府里出了这个事儿,直接报官就是,何必闭门不出,平白添了三分闲话,我记得府中还有位怀有身孕的世子妃吧,可真是触霉头。”   丁佩闭门不出,最先出来的却是世子夫人顾如云。   外面嘈嘈杂杂,顾如云本就有些嗜睡,一大早就被吵醒了,面色有些憔悴。安国公去上朝去了,又被皇帝留下说话,府里能主事的居然只有丁佩。顾如云虽不管事,但是留下的人脉还在,将这事儿原原本本一说,顾如云嫌恶之色再不掩饰:“去,给我父亲送个信儿。”   顾侯爷向来是十二万分的宠爱女儿,当初顾如云看上了安国公世子,顾侯爷本因安国公为人和安国公府的乱劲十分不想把女儿嫁过来,可是顾如云就是喜欢林世子,这可没办法。   顾侯爷没被皇帝留下说话,到家比较早,听到女儿送信来说是身子不怎么舒服,安国公家又有人闹事。当下衣服都没换,带着一队家仆就亲自去接女儿了。   顾侯爷到的时候,正好白潋滟派去的小丫鬟回去了,而刘氏嫂子又开始咒骂安国公府内的大小主子,而安国公府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顾侯爷骑在马上,淡淡看一眼刘家的人,吩咐属下:“就说我来接女儿回娘家小住一些时日,请安国公府开门。”   顾侯爷来了,丁佩再怎么心慌,也得出门迎接。   丁佩和顾如云出门,带了足足二十个护院家丁,顾侯爷一见女儿神色憔悴,哪哪儿都瘦的不行只有肚子大,面色更冷了:“还不快把小姐扶上马车,想不到偌大安国公府,竟照顾不好世子夫人,怨不得别人闹事上门,安国公夫人,当家主事,可不是关了门就能解决的。”   又对蠢蠢欲动的刘家众人道:“有冤屈你便去告,堵着人家大门算是怎么回事儿。你也说安国公府势大,不怕他日后报复,还是说有人指使你们如此行事?”   顾如云被丫鬟婆子扶上马车,马车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柔软被子,还放着一方小茶几,桌子四角都被棉布包裹,生怕颠簸时候碰到顾如云。更在小几抽屉里准备了顾如云平日最爱的点心,还有酸角糕、话梅等等小食。顾如云一上车,就觉得胸中郁气消散不少,接连几日都不舒服的肚子也舒坦了。   丁佩听到顾侯爷的话才缓过神来——刘家这等行事,目的就是要钱,可是要钱大可不必惹恼了安国公府啊!难不成这是有人借此事来寻她的晦气。   顾如云最近吃斋念佛的像个菩萨,为了孩子,她大概也不会做这事儿。难不成是府里那两个小妖精!   丁佩摸到了主心骨,这才对刘家人道:“你们也不必如此,随我进府,咱们论出个子丑寅卯来,丧葬银子,少不了你们的。”   刘氏嫂子被这等几乎是施舍的语气气个半死:“多谢安国公夫人了!府上银子,我们家不要,只求夫人解释解释,我妹妹好生生的人,怎么就突然死在了贵府!而且您还要偷偷摸摸将她扔在乱葬岗,若不是我们家人正巧看见,我妹妹的尸体说不定过不了几日,就要被野狗分食了!”   顾如云听到这里,不由又有些反胃,小丫鬟忙道:“小姐,快用些茶水。”   顾侯爷自然也听到了马车里的小丫鬟说话,担心女儿,更不乐意掺和安国公府的事儿,道:“安国公夫人,我将女儿接回家小住一段时间,待府里事情处理好,再让世子来接人吧。”也不顾丁佩挽留,带着女儿便回家了。   顾如云在家的日子才叫舒服。   在安国公府,每日饭食用品,都要仔细再仔细,还得提防丁佩找事,或是姨娘为了陷害丁佩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到了家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全家人捧得跟真姑奶奶没什么两样。   这之后安国公世子来岳父家接老婆,一看过的比家里舒服百倍。林世子能跟齐行远是好兄弟,脸皮自然没的说,跟着老婆住在岳父家了,没事跟着顾侯爷一起走亲访友,下棋喝酒,还能讨论兵法,怎一个惬意了得。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安国公回府,看到的一片狼藉。   ☆、第七十五章、刘家嫂子   安国公被皇帝留下说的事儿,正是三位皇子即将分府的事情。   安国公自己闺女就是四皇子妃,他敢说什么,屁都不敢放,听皇帝说了半天的养儿不易,很是有所感触。   回到家就被门口棺材吓得半死。   要说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神。   当初他叔父,老安国公家一家子都死在他手里,午夜梦回,他不是没梦见过血淋淋的人头,今早一大早起来上朝又在皇帝跟前站了那么久,本来就疲累,看见府门前一片的狼藉,脚下差点踉跄。   刘氏的哥哥趴在棺材上哭了半天,也累了,此刻正四处打量,正巧看到安国公下轿,忙喊道:“安国公老爷回府了!”   刘氏嫂子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扑了过来,安国公身边只带着几个侍卫和轿夫,没提防一个妇人能有如此利落的身手,纷纷愣住。   刘氏嫂子已经抱住了安国公的大腿,浑身灰尘泥土蹭了上来,“老爷!国公爷!我妹子跟着您十来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您就任由夫人逼死我那苦命的妹子,抛尸乱葬岗吗!国公爷啊!”   声声泣血,不知情的白潋滟在隔壁宅子里还以为安国公出了什么事儿了呢。   安国公是真的不知道刘氏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更不知道丁佩如何处置。为了维持一贯的老好人做派,还得对个平头百姓、刻薄妇人好言相向:“这是刘家夫人吧,赶紧起来,咱们进府里好好说说。你放心,刘氏跟我这么些年,我肯定不会亏待她。”   刘氏嫂子一抹眼泪,顺手擦在安国公袍子上,道:“我可不敢进府!贵府夫人,说不得此刻想要我的命呢!”   丁佩早就被刘氏嫂子气的回去了,并且吩咐奴才不准搭理,任由他们闹去。   安国公巡视一圈,没找到丁佩身影,已是很生气了,听刘氏嫂子这么说,周围人指指点点更是如芒在背。“刘家嫂子,你大可放心,这么多人做见证。你总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搁谁,谁都不会这么和善,可是安国公素来打造自己良善名声,不肯落人一点口舌,生怕再被政敌抓住把柄。   刘氏嫂子这才抽抽噎噎道:“国公爷这么说,民妇再不答应,岂不是给脸不要脸了。当家的,你扶着娘,咱们请国公爷给咱们做主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其余家人道,“你们且在这儿等着,若是我们出不来,便再抬仨棺材来就是!”   安国公无法,怕了这等泼皮无赖,只得带着刘氏老娘和哥哥嫂子一起进府。似月不无担心,跟凝霜的茶从一大早喝到现在,也品不出什么味道:“这可怎么办,刘家倒是拦下了刘氏棺材,要是查到咱们头上,可就不好了。”   凝霜笑道:“姐姐放心,怎么会查到咱们身上呢。”怡然自得拿起安国公赏赐给似月的簪子看了看,“姐姐,我问你,刘氏可是被夫人磋磨许多日?”   似月迟疑道:“这是自然的。”   凝霜将簪子插在自己发间,对着铜镜观瞧,她美貌不如似月,簪子也失色几分,“那我再问你,刘氏可是自己想要上吊?”   似月道:“自然是她自己上吊,可是绳子的结却是我们……”   “姐姐噤声!”凝霜没将簪子再拿下来,只是笑意没了,“她自个儿系的绳子,跟我们可没关系。”   凝霜有的是耐心,她日日都去刘氏院子里,也赔不是,也同仇敌忾骂丁佩。   劝的刘氏以为她二人要跟自己统一战线了。   就听信了凝霜的好建议。   刘氏上吊选了夜里,她们二人都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刘氏觉得,她跟似月凝霜虽有旧怨,但是此刻却是要一同对付夫人,原本是要假装寻死求安国公同情,谁知道凝霜压根没打算让刘氏活着。脖子刚一套进绳子,刘氏就发觉不对劲儿,要从凳子上下来,凝霜微微一笑,伸出三寸金莲,踢开了刘氏脚下的板凳。   刘氏挣扎在半空的时候,似月已经不忍心看了,别过脸去。   凝霜却是颇为欣赏刘氏挣扎的濒死情景,笑道:“刘姐姐这张嘴,恐怕以后再也骂不成我们姐妹俩‘小贱货’、‘扬州瘦马’、‘勾引男人’了吧。姐姐下了拔舌地狱,可是要小心,再小心。来日投胎,可千万别再做妾了。”   刘氏院子的丫鬟都被遣开了,姐妹俩来谁也不知道,走了更是没人看见。   第二天安国公去上朝,丁佩又要刘氏去伺候,刘氏的丫鬟来喊刘氏起床,这才发现主子吊死在了屋里,当时就吓的昏了过去。   丁佩一见刘氏可怖死状,也是魂都没了,当时就下令让人安葬了刘氏。又一思量,得偷偷摸摸,不能大张旗鼓。也没送个信儿给安国公,就让人临时准备了一副棺材,将刘氏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被她交代去办这事儿的也不是外人,正是丁佩心腹丁李,丁李一琢磨,夫人给了二十两银子,买地安葬不得花钱吗?索性让人抬去乱葬岗,自己留了十五两银子,给了那些抬人的五两去分。   谁知半路遇上刘氏娘家人,冲上来就打,他们还没说句话,棺材就被大堆刘氏家人抢走了。别看刘氏身份不怎么高,家里人却不少,各个蛮不讲理。   刘氏嫂子被安国公带进待客厅的时候,看见不情不愿出来迎客的丁佩,勾唇一笑,挑衅的目光直射丁佩。   差点没把丁佩给气出好歹来。   丁佩道:“国公爷,您回来了。”   安国公淡淡瞥她一眼,“刘氏,是怎么回事?”   丁佩哭天喊地的冤枉,“老爷,您也知道,我虽是正室,但是刘姐姐进门比我早。又在原现夫人跟前伺候过,我平时也称她一声姐姐,今早请刘姐姐前来用早膳,谁知道丫鬟一进门,就发现刘姐姐已经……已经……”   刘氏嫂子冷笑一声,“那夫人倒是说说,即使我妹子想不开非得寻死,夫人为何又要将我妹妹送进乱葬岗那等地方!”   丁佩道:“底下奴才办事儿不上心,我分明是让他们寻个风水好的地方好好安葬刘姐姐,谁知他们欺上瞒下!”   刘氏嫂子又道:“那夫人,即使妾室死了,也理当通知我们家一声,若不是我们家人看见了,是不是等我妹子尸骨被野狗吃了,您才肯大发慈悲告诉我们这事儿呢?”   ☆、第七十六章、说古   按理说,刘氏之死,怎么看都是自杀,跟安国公府包括丁佩在内,关系不是很大,顶多名声受损。   但是丁佩情急之下,更兼心虚,匆匆忙忙就要将刘氏安葬,明知丁李办事不牢靠,还非得让自家人捞油水,这更是错上加错。   安国公堂堂朝廷官员,被刘家嫂子一问丁佩,脸都被打没了。   这时候也没什么外人,安国公不得不维护丁佩,道:“刘家嫂子,你们悲痛之情,我与夫人也能理解。只是这到底是我们两家之事,为何要闹得人尽皆知,与我们府脸上不好看,与你们家更没半点好处啊。”   顾侯爷说的话,安国公自然也能想到。   刘家嫂子却不以为然:“不闹得人尽皆知,估计我们一家都得随着我妹子去了。我们也不要什么别的,我妹子这些年在府里,想必也攒下了一些体己银子。妹子也没儿女,不能进您家祖坟受香火祭拜,日后香火钱,便我们自家出了。”   还是为了钱。   安国公道:“这样吧,刘氏留下的金银首饰,全拿来给刘家嫂子,再有府中拨一百两银子,好好安葬了刘氏,日后的香火钱,给刘氏嫂子五百两银子,也是我们府里的心意了,刘氏嫂子,你看这样如何。”   六百两银子,不多。但是对于刘氏一个姨娘来说,是足够了。   刘氏嫂子这才满意一笑:“国公爷赏赐,我们哪有嫌少的道理。”安国公这拿五六百两,再加上先前吩咐她们做事的人给的一千两银子,都能给她儿子捐个小官了。   好容易送走刘家难缠的人,安国公对丁佩处事可算是失望备至,问道:“儿媳呢?这些人闹的厉害,可有惊扰儿媳?”   “哪用咱们关心顾……关心儿媳,顾侯爷一早就来接走了。”丁佩一肚子埋怨,出嫁从夫,谁也没见过整天往娘家跑的。   安国公皱眉,“可有给儿媳带上一应用品,丫鬟婆子跟去了吗?平时给儿媳诊脉的大夫跟去了吗?”   “事出紧急,我……我也没顾上那么多……”   安国公不耐烦道:“够了够了!你将刘氏的事儿处理好,不然不仅咱们家,女儿也得受牵连!”抬脚走了,去了似月屋子里。   白潋滟听得外面声音渐渐安静下来,笑道:“想必解决完了,秋儿,你得记住,以后遇着这些泼才,尽管打发了就是,不要自贬身份与他们争执。”   章迎秋这些日子所学甚多,眼界越宽,越觉得闻衍之是个好夫婿。   白潋滟自然是知道章迎秋少女怀春心思的,只是微微一笑,“对了,公主们的婚事定了下来了。”   方氏被白氏困在府里,权利一点点收拢在白潋滟手心,章迎秋也成了哑巴聋子。   听这话,章迎秋不由问道:“是吗?也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尚公主。”   “淳安公主下降康国公世子,景豫郡主指给了靖平侯世子。”白潋滟拨弄着面前针线筐中丝线,抛出一个震惊章迎秋的消息,“至于端云公主,应该是下降闻家的小公子吧,听说闻家小公子中得探花,一表人才,倒也算是良配。”   “闻家,闻家小公子闻衍之?”章迎秋喃喃道。   白潋滟道:“可不是,本来探花郎前途似锦,这下成了驸马,入阁拜相也是空谈。也不知这门亲事,到底是成全了端云公主,还是……哎……”   叹一口气,所有的话都藏在未尽之意里。   章迎秋不太好用的脑子瞬间活泛起来:“娘,你的意思是,闻公子不一定想娶公主?”   “秋儿,这是你我母女之间,在外面可万万不能说这种话,被别人听见了,可是会害了闻家小公子的。”白潋滟一脸慈母担忧,“哪个男儿就喜欢被困在后宅呢,说句知心的,也是大不敬的话,皇帝哥哥要将女儿下降给闻家,闻家只得欢欢喜喜谢恩,心里的苦,再怎么也不能显露半分啊。”   章迎秋更心疼闻衍之了,脑补出俊朗少年被皇室逼迫,娶了刁蛮公主的剧情。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娘,驸马能纳妾吗?”   白潋滟心道,问到点子上了。这才讲起由古至今的妻妾制度。   “古时,平民不准纳妾,向来是只有一位正妻。只有为官,才可一妻两妾。官职往上,妾室人数也就多一些。还有若是正妻无子,多少年方可纳妾一个规矩。可是前朝,便废除了此等制度,有钱人家,皆可纳妾,至于官员的妾室更是数不胜数。”   “此风一开,便一直沿袭至今。嫡庶之别,也被混淆的十分薄弱。先帝之时,还不算是最乱的。再往前推,还有宗室王爷以庶充嫡继承王位,后来被人告发,也不过是削了一级。到本朝,纳妾之风更是盛行。”   “按理来说,驸马是不准纳妾的。本来娶了公主便是荣耀之至,怎么还能有损皇室颜面?但是也看驸马身份而论。我母亲当年乃是公主之尊下降我父亲,可是我父亲更是当朝将军,官居一品,即使做了驸马,也没被削去兵权。那时候,宫里的姑母想让父亲纳妾,先帝也同意了,只是我父亲母亲感情甚笃,拒绝了罢了。”白潋滟回想当初,白家是真正风光无二,“只是这种例子,属于特例,从开国至今,也只有靖平侯祖上,尚太祖皇帝嫡长女荣昌大长公主,太祖尤其疼宠嫡女,靖平侯更是功臣,虽未削去兵权,靖平侯却也终身未曾纳妾。除这之外,就只有我父亲一例。”   “不过,”看见章迎秋失望神色,白潋滟又缓缓开口,“也有特例。若是公主主动开口要为驸马纳妾,皇室一般不会阻止。”   “公主如何会主动为丈夫纳妾呢?”章迎秋被打击了一轮又一轮,此刻也不怕了,恳切道,“娘,女儿……女儿……”   白潋滟安抚的拍了拍章迎秋手背:“只管说,咱们虽不是亲母女,可是我也就你和你哥哥这么两个孩子,当然是要为你们打算的。”   宫内的震儿,狠狠打了个喷嚏,正喷在了太子杏黄色的四爪蟒服上,映出一片水痕。   震儿吓的手里毛笔都扔了:“太太太太太太……”   瑞亲王世子朱承儒看不下去了:“太子哥哥,震儿要跟您赔不是。”   太子面容看起来不像周皇后冷淡雍容,也不像昭华光彩四射,他一向有些阴郁,面容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锋锐,挑唇一笑,“喊一声太子哥哥,孤就饶了你这次。”   “太……太太太太子……太子哥哥……”震儿被欺负的眼眶红了,就听太子慢慢悠悠道:“今儿景豫姐姐进宫谢恩,三位皇兄也会携皇嫂进宫,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孤可是送了大礼,这次得去让他们谢恩。”   太子是真的贱,当初说要送三位皇兄一份大礼,朱承儒和震儿担惊受怕好半天,生怕太子出什么幺蛾子,结果是真的真心实意备的大礼,把时刻担心的朱承儒和震儿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一些翘首以盼等看太子热闹的,也是气得不行,被太子耍了一次又一次。   ------题外话------   小仙女们可以加群一起玩厚~573552654   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送你们小~心~心~   ☆、第七十七章、出气   朱承儒是皇太后的心头肉,太子也不遑多让,到寿康宫比到正阳宫还要熟悉随意。   一进门就笑道:“皇祖母,孤听闻景豫姐姐来了,带了儒儿和震儿来看她呢。”   太后听见孙儿的声音,对坐在身边的景豫和下面的靖平侯夫人道:“瞧瞧,这是看你们来了,才进我这老婆子的宫里来呢。”   太子大步迈进屋里,朱承瑾、靖平侯夫人和三位皇子皇子妃,都得起身行礼。   三位皇子尚且没封王,即使封王,也低于太子,见面要行礼,口称“臣”。太子只管受礼,自称“孤”。   君臣之别,甚于兄弟之义。   太子眼神扫过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林念笙,“快快请起,孤这是不请自来,本就叨扰皇祖母,再这么大的阵仗,可真是耽误皇祖母享受天伦之乐了。”他面目虽有些冷峻阴郁,说话却是十足讨太后的喜欢。   太后道:“你呀,就知道逗哀家开心。”   景豫郡主看了看弟弟和震儿,恩,不错。就是震儿怎么越看越像个小哭包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呢?   太子又转而关注几位皇兄:“孤前几日听父皇提起,要为三位皇兄分府,地址选在朱雀大街上,虽然不是比邻而居,但是也是近的很,日后几位皇兄算是一抬脚就能串门儿,可别忘了孤一个人在宫内啊。”   四皇子挺佩服太子,别看心里怎么想,他这个太子弟弟一张嘴是准说皇帝爱听的。   五皇子比较实诚,又素来只爱舞文弄墨,道:“闲来无事,我也不敢去叨扰几位皇兄,倒是太子弟弟,经常送些诗文古画给我,前些日子孙儿大婚,太子弟弟还送了一副百子嬉春图来。”   五皇子妃乃是陈昭仪侄女,也是不爱争抢的性子,眼睛笑成一弯新月,整个人看起来带着边关儿女的飒爽利落,并不是李素素那种强装坚强,五皇子妃陈望舒看起来比五皇子还要爷们儿一点。   听了百子嬉春图,太后忍不住一笑,眼神落在几位皇子妃肚子上来回看了看。   太子道:“今儿是为了给景豫姐姐道喜来的,可别让百子嬉春图给抢了风头,恭喜姐姐觅得佳婿——不过要说,还得是靖平侯夫人眼光好。”   靖平侯夫人受宠若惊道:“太子殿下谬赞,这全是太后娘娘恩德宽泽,臣妇哪里敢挑拣郡主。”   太后道:“好了好了,你夸她,她再夸哀家,没完了。”虽这么说,却是眉眼含笑。   朱承瑾也跟着笑道:“那您再夸我就是。”   “景豫这张嘴啊,得了得了,哀家留靖平侯夫人说会儿话,你们几个孩子去外面转转吧,省的说被哀家拘在这儿陪老婆子闲聊。”   这是要商量婚礼日期和事宜了,太子领着一众人去了御花园。   一出寿康宫大门,强撑着的和谐氛围消散一空。   三皇子与三皇子妃先告辞回去了,四皇子与四皇子妃遣人去请端云公主一起来赏花,太子、朱承儒、震儿与景豫郡主四个人在一处。五皇子则与五皇子妃寻了一个僻静角落,五皇子妃端坐花从前,五皇子吩咐奴才准备作画工具。   震儿揪着朱承瑾衣袖,可怜兮兮道:“姐姐,我想……我想我娘了……”   朱承瑾心疼的摸了摸震儿脑袋瓜,又同样手法安抚一下自己弟弟:“白姑母过几天肯定要寻个机会入宫,到时候就让你太子哥哥带你再来皇祖母的寿康宫,见上一面。白姑母如今不见你,也是为了你们母子的日后。”   震儿眼泪巴巴的点头:“震儿知道,震儿会乖乖的听太子哥哥和儒哥哥的话。”   太子不满:“怎么叫儒儿就是儒哥哥,叫我就是太子哥哥?”   朱承瑾正经道:“您是君,咱们是臣,君臣有别,哪能称您的名字呢?”   太子道:“您可真酸,景豫姐姐。嫁人了之后可别这么酸了,我怕未来姐夫不爱吃醋。”   “好啊,你还打趣我,非得让昭华姐姐拧你的屁股。”朱承瑾被提到未来夫婿靖平侯世子,还是忍不住有些羞红脸颊,朱承儒则心道,那是我姐夫,哪里是太子您的亲姐夫,堂堂储君要不要脸哦。   太子半打趣半认真:“姐姐放心,你们成婚之前,咱们几个必然要去考察一下未来姐夫的品格如何。”   景豫郡主不担心太子一行人安全,反而有些担心起楚清和来。   几人说说笑笑间,正有一行人袅袅婷婷而来,仔细一看,正是端云公主,身边还跟着一个宫妃打扮的女子。这女子相貌只是中等,眉间一股英气,朱承瑾细看不禁“咦”了一声。   太子道:“怎么?”   “这不是李尚书的侄女,李家二小姐李素素吗?”朱承瑾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前段时间听说得封悦宝林,怎么和端云走到了一起。”   “前段时间她日日去母后宫里请安,倒是跟罗婕妤相识了。”太子笑意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没什么善意,“母后倒是颇为照顾她,正要给她提正五品才人呢。”   正说话,端云公主几人已经过来了。   景豫郡主虽然不在意闻衍之,但是见到端云,心中总也有几分不对劲儿,众人也不假装客气,端云淡淡给太子行了礼也就罢了。朱承瑾姐弟和震儿又和端云见礼,端云道:“别这么客气了,我与悦宝林还与四皇兄四皇嫂有约,先走了。”   太子斜倚在石桌上,不是很有储君气势:“端云姐姐到底是得偿所愿,腰板都比以前直了许多,带着宫妃私会皇子去了?”   端云公主怒道:“太子弟弟这是什么话!谈何私会!”   太子一张嘴,淬的都是毒,“哦,那是孤理解错了,悦宝林又为何要与四皇兄见面呢?”   端云公主总不能说,她们这些人想谋取你的太子之位,要商量一下。只得道:“悦宝林进宫前与四皇嫂相熟,不过是姐妹之间见个面。”   “这又不对了,悦宝林如今是父皇后宫妃嫔,四皇嫂是四哥明媒正娶皇子妃,她们二人姐妹之情,端云姐姐是在贬低四嫂,还是说四哥有不臣之心!”   端云公主差点被太子说哭了,还是朱承瑾道:“想必公主也是一时疏忽,日后注意就是,公主请吧。”   太子正是给景豫出气呢,听朱承瑾这么说,只是微微一笑:“是啊,端云姐姐都要出嫁了,还这么不周全,我听说闻探花人物风流俊秀,改天登门拜访,也为姐姐去看看此人人品如何。”   如果说太子要看楚清和是为了景豫郡主的未来考虑,那去看闻衍之,纯粹就是挑事儿。   端云公主多说多错,索性不说话了,带着李素素便往前走。   ☆、第七十八章、五皇子妃   到了前面,端云公主不由道一声晦气,是五皇子和五皇子妃。   二人只留下一个丫鬟伺候,五皇子妃身着锦衣坐在亭子里,四周花团锦簇,人比花娇,勃勃英气,眼神清亮。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端云公主也不得不承认,李素素这种英气比之五皇子妃,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有心要过去,五皇子却正选在小道上作画,把个路堵得严严实实。   五皇子妃不认识端云和李素素,但是看打扮也大概猜了出来,起身提醒五皇子:“这位是……”   五皇子沉浸在画图里被人打断,转头一看,礼貌道:“端云妹妹。”   五皇子妃走上前,携手五皇子,也同端云点头示意,温温柔柔道:“端云妹妹,刚才见此处风景好,没想到挡了妹妹的路,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本是随口一问,谁知道端云刚才被太子奚落一通,此刻再被面生的五皇子妃一问,更觉得他们串通一气来折腾自己,为景豫出头。   端云公主一个眼神递给身后侍女,侍女马上领会意思:“禀五皇子妃,公主与四皇子妃有约,正要去赴约呢。”   让仆人回话,这已经是不尊重五皇子妃了。   五皇子先皱眉看不下去:“端云,望舒问的是你,你却让身边奴婢回话,她好歹也是你嫂子,你这……”   五皇子文弱,皇帝先是看重太子,再是四皇子,五皇子排在最末。   是以端云不怎么怵他,冷淡道:“五皇兄,我这些日子嗓子不大舒服,云声护主心切,擅自回话,想必五皇嫂不会在意的。再有,我是皇兄的妹妹,皇兄为了皇嫂训斥与我,父皇也是不会开心的吧。这一点,您就要跟四皇兄学学,四皇兄向来是疼爱我们这些妹妹的。”   五皇子被她说的十分恼怒,却不愿与她争辩,歉疚的看一眼五皇子妃。   五皇子心里,陈望舒向来是温柔大方,讲话都细声细气,让她收了这些委屈,五皇子很是憋屈。   谁知五皇子妃柳眉一竖,道:“公主刚才说,‘云声护主心切,擅自回话’是不是?”   端云已经有些不耐烦:“那又如何?”   五皇子妃又问:“那我身为你皇嫂,能否教训你身边擅自回话不尊主子的奴才?”   李素素忙道:“五皇子妃素来宽仁和善,端云公主回去好好管教云声就是了。”   五皇子妃一笑:“这位又是?”   这位五皇子认识,忙跟老婆显摆:“这是父皇的悦宝林。”   “悦宝林,我尊您是长辈,您也别掺和这事儿。”五皇子妃字字句句,不再温柔可亲,反而掷地有声,“公主,您觉得呢?”   借给五皇子十个胆子,端云公主也不信他们敢怎么云声:“五皇嫂,回了宫我自然会好好罚云声。”   “不必公主费心了,这奴婢顶撞的是我,自然由我来教训。”五皇子妃身边的奴婢是从家里带来的,陈望舒吩咐,“取我的鞭子来。”   在场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愣住。   那奴婢身手利落,把腰间腰带一样的东西一解,居然是一条软鞭。   五皇子妃陈望舒,一条长鞭在手,直打云声面门。   “啊——!”   直到云声一声尖叫,诸人才缓过神来。   陈望舒已经把云声抽的满地打滚了,鞭子声声带风,吓的端云公主和李素素携手躲开。   “陈望舒!你敢?!你敢在我面前打我的奴才!”端云公主声音都气的裂开了,气急败坏的惹来了太子一行人和久等她们的四皇子夫妻。   朱承瑾一来,正看见陈望舒一鞭子下去,“啪”的一声,然后挽了个鞭花。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朱承瑾都想鼓掌叫好。   太子毫无顾忌:“五皇嫂真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这一顿抽的要是端云公主,他想必更开心。   四皇子忙来劝:“这,这是怎么了,五弟你倒是劝劝弟妹,怎么好在宫里动手。”   四皇子妃林念笙也被吓的躲在四皇子身后,生怕沾到鞭子被毁容。   五皇子都呆了:“我可不敢上去,四皇兄,你若是看不下去,你便上吧。”   典型的你行你上,不行别逼逼。   朱承瑾道:“五皇嫂,五皇嫂,出了气便罢了,小心伤着自己。”   陈望舒这才停了鞭子,随手扔到一边,那奴婢没来得及接,先被五皇子接了过去,然后嘘寒问暖:“望舒,可有伤着自己,没扭着手腕吧,别气了,何必跟奴才置气……”   五皇子妃这才想起来端着柔柔的语调跟五皇子说话:“还行,就是有点累。”又对端云公主道,“公主放心,我玩儿了十来年的鞭子,只是吓唬吓唬她,皮肉伤,一天就消差不多了。”   朱承瑾忍笑,端云公主惹她之前也不打听打听,陈望舒将门虎女,打小养在塞外,一手鞭子耍的不逊色于男儿。   太子身为储君,不得不大度,四皇子为了谋求帝位,不得不谦让。   五皇子也无心帝位,他二人自然不必非要装成兄友弟恭的模样来求得皇帝垂怜。   再说了,这事儿打到天边,陈望舒也有理,怕她端云不成?   林念笙低声道:“五弟妹……好生厉害。”难道上辈子五皇子一辈子没纳妾娶侧妃就是因为五皇子妃这一手鞭子?   端云公主和李素素脸都是煞白,四皇子听了前因后果,安慰道:“的确是这奴才擅自做主,五弟妹快别生气了。端云,快给你五嫂赔礼道歉。”   端云公主不情不愿,却还是要依着四皇子的意思,刚要赔礼,五皇子妃道:“不必了,妹妹不是要找四皇兄和四皇嫂吗,我们不打扰了。”   五皇子只剩下点头的份儿:“是是是,望舒咱们回吧,刚才累了,回去让奴才给你炖个鸡汤补补身子。”   太子奇道:“没看出来,五哥那么喜欢五嫂那一款的。”   朱承瑾道:“只能说是缘分如此。”   这二人的性格,五皇子娶了别人,若是厉害的,就被欺压,若是软弱的,两口子一起被别人欺负。   陈望舒嫁给别人,遇上喜欢她这样的还好,若是遇上爱贤良淑德的,未免也要同床异梦。   只能说,缘分如此。   朱承瑾不由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她与楚清和,难道是前世注定?   ☆、第七十九章、爱慕   端云公主与四皇子夫妻二人落座,还是心有余悸:“母后怎么为五皇兄挑了那么一只母老虎!竟敢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奴婢!简直……简直也太猖狂了些!”   四皇子不赞同道:“端云,这本就是你自己的错,哪有五弟妹跟你说话,你却让奴才回话的道理,她若是告到父皇那里,你当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端云委委屈屈应了,李素素只有站着的份儿,也插不上话。   正委屈着呢,四皇子又道:“这次找你,却是有件正事儿。”问李素素,“你与章相家的女儿是不是交好?”   李素素道:“是,正是,章相家的女儿名为章迎秋,是府里方氏所出,记在嫡母名下。”   四皇子一挑眉:“听说她颇为爱慕闻探花?”   端云公主一惊。   李素素看一眼端云公主,迟疑的点了点头。   四皇子满意笑了:“不错,不错。我正愁怎么拉拢章相,端云啊……”   端云已经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四皇兄,您这是什么意思?”   有李家老太太要把小孙女嫁给大孙女婿,也有四皇子要给自己妹夫塞小妾:“我的意思,既然章相家的小姐仰慕闻探花,端云,你不妨主动为闻探花纳一房贵妾。”   “不可能!”端云公主断然拒绝,“古往今来,哪有公主主动为驸马纳妾的道理!”   四皇子得到的消息,自然是白潋滟刻意放出去的,他要拉拢章青云,利用闻衍之和端云公主,是最简单的办法。四皇子这种以利当先的人,自然会考虑。况且不过是纳妾而已,又算什么大事儿呢?   听端云拒绝,四皇子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   林念笙忙劝道:“端云妹妹,这也是为了以后考虑,等……那时候,谁还能与你争什么,更何况一个妾室。再说了,这不是更显得你大度吗?”   端云公主快被气疯了,反唇相讥:“是啊,四哥娶了一妻二妾,四皇嫂是真的大度贤惠!”   林念笙被她说得面上也有些难看:“妹妹,你这话,这话……”   四皇子道:“你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这话暗藏意思分明就是,你若不愿意,那咱们就此分道扬镳!   端云公主为了四皇子,和太子交恶成那样了,又怎么会舍弃四皇子这条大腿,拿着帕子摁两下眼眶,流出两行清泪,哽咽道:“四哥也不为妹妹考虑一二,我身为公主,哪有还未成亲,先为驸马纳妾的,传出去,不是平白给人笑柄。昭华、淳安和景豫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四皇子冷淡道:“还有,下次你见着景豫,把你的脾气收一收。别以为你是公主,便可以凌驾景豫之上。”   林念笙听得心中一颤。   四皇子接着道:“景豫身后站着皇祖母与沈家,表哥和未来夫君一个是津北侯世子,一个是靖平侯世子,都掌着兵权。你抢了闻衍之,却成全了景豫与靖平侯世子,真不知道是福是祸。总之,她们虽然如今站在太子一边,不过是我们给的不够多,我就不信,许他们更多利益,他们还能无有动摇!”   端云公主知道为闻衍之纳妾一事必然要成,而且还得是她开口,替闻衍之求来贵妾章迎秋。不然只凭章迎秋喜欢闻衍之,章相就会舍得让自己女儿做妾?   四皇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你过几日,先试探一下章相府上白姑母的口风,若是他家点头,我便和你一起求父皇。”   端云公主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委委屈屈答应下来。   没过几日,白潋滟与章迎秋便收到了端云公主的邀请。   章迎秋简直是佩服的不行,白潋滟说有法子,真的就有法子!只要能嫁给闻衍之,她决定了,妾就妾!穿越文那么多妾室出身的,最后还不是干掉正室,与男主白头偕老!   白潋滟看向章迎秋,调整了一下她的衣服配饰,叮嘱道:“你记着,这是她求着你去当妾,你不能喜不自禁的答应,那样会自降身份。”   章迎秋连忙调整表情,道:“知道,知道,娘亲的嘱咐,我一直记着呢。得半情愿,半不愿,半推半就,拿捏着身份。她们是想拉拢爹,所以自然会供着我们,这个时候只需要我们端起身份,她们就不敢怠慢。”   白潋滟温声夸赞道:“正是如此。”   方氏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说白潋滟要将章迎秋送给别人做妾,这厢母女二人正说话呢,方氏不管奴才阻拦,冲了进来:“夫人!白氏!你好歹毒的心肠!秋儿不是你亲生的,你便忍心让她做别人的妾室是吗!”又对女儿恳切道:“秋儿,万万不可为妾啊!”   章迎秋哪里听得进去,不耐烦的很,“娘,母亲这是为了我好,你别说了。”   白潋滟一笑,“秋儿,你先去马车上等我。”   章迎秋看了看神情癫狂的方氏,道:“那……母亲小心些,我先去了。”   等着章迎秋身影消失,白潋滟才有功夫抬眼看方氏:“万万不可为妾,这句话说的可真是太好了。方氏,那么你当初,又为何非要做章青云的妾室呢?你们母女可真是一模一样,都觉得自己最后会成为赢家。如今你输了,我也没赢。且看看你女儿,会不会笑到最后吧。”   说着起身就要走,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哦,对了。俊儿这些日子在花楼里看中了一个女子,央我将人赎回来。我瞒着老爷给这个女子弄了个身份,过几日抬回来便是俊儿的姨娘,说不准啊,你过些日子,就要抱孙子了。”   方氏委顿在地,神情呆滞。   女儿上赶着做妾,儿子还没娶妻先弄了个花楼女子来家做姨娘,若是生出庶长子,婚事更是艰难了。   心里不由恶狠狠骂道——为什么苍天无眼,不让白氏这个贱人干脆的死在外面!   ☆、第八十章、先聘贵妾   刘氏的事情,林念笙并不知道,甚至三日后,端云公主开始召见白氏和章迎秋了,她才知道自己母亲被父亲软禁了。   也顾不上和刘张二位侧妃拈酸吃醋,当下催马驾车赶回家。   丁佩正在屋里哭呢。   林念笙回府,并不是省亲,一切倒也简便,此刻见到丁佩哭泣,不由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要只是刘氏死了,顾如云回娘家,还不会如此。   事情得怪在丁李身上。   就是那个贪墨了刘氏安葬银子的,丁佩的心腹。   这人素来爱贪小便宜,又有些机灵劲儿,所以丁佩和瑞亲王府的丁侧妃有些事情,都交由此人去做。   其中包括一件大事。   就是如何将安国公府和瑞亲王府一些农庄和店铺,变成丁家的,或者说,变成她二人私有的。   丁李由于办这件事情有功,得到的赏赐颇丰,但是万万没想到,会死在二十两银子上。   安国公最恨奴才贪墨误了正事儿,吩咐自己身边人审问丁李,谁知道丁李没觉得这二十两是事儿,反而招供了一些,安国公意料之外的东西。   这还了得?   安国公拿过账本一翻,气的当时就把丁佩软禁在屋里,正巧林世子回府收拾行李,跟安国公道:“父亲,如云在岳父家住着,我得去看着,不然不放心。”   想到丁佩贪墨的那些原本该属于儿子和儿媳的财产,还有前任夫人留下的一些……安国公越发愧疚:“去吧,好好照顾儿媳,也不能总住在你岳父家。这件事,是你……是丁氏亏欠了儿媳,改日我亲自登门,跟亲家请罪。”   林世子道:“是。”潇洒的陪老婆去了。   丁佩就被软禁至今,好不容易趁着安国公的心腹出去,找了个小丫鬟去给女儿送信求救。   林念笙道:“母亲糊涂!既然刘氏自杀,你当时便通知刘家收尸,给她们一些银子打发了就是,后面惹下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当初一步错,步步错。”   丁佩又被女儿数落,更难过了:“我哪知道丁李那么不稳妥……”   “丁李素来就没个稳妥时候,母亲非得信他!”林念笙实在是不喜欢丁家那群亲戚,尤其是母亲的另一个侄女,丁侧妃的幺妹,丁凝儿,每次来府里,总要抠她几件首饰或是衣服去。   “我也知道错了,现在你父亲压根儿不让我出去……这,我也是为了你和你弟弟日后,要是按照你父亲偏心的劲儿,日后分家,肯定是全留给世子,咱们难道喝风吗?”   “女儿如今贵为四皇子妃,还缺银子?”林念笙忍不住翻个白眼,“母亲,您现在被许多人看着呢,您出了事儿,不说别人,四皇子那两个侧妃就得奚落我。母亲,难不成你想看女儿被那些人嘲讽吗?”   丁佩这才恍然:“我以后一定倍加小心……”   “母亲认个错,这等事情以后不必再干。您若是缺钱,只管问我要,马上四皇子分府,钱权全在我手中,更是方便。”   丁佩道:“知道了。”   看在皇子妃女儿面子上,安国公当天就把丁佩放了出来,又留着女儿用了晚膳。   林念笙回到府里,下意识道:“四郎晚上还要过来,你们把夜宵准备好。”   四皇子虽然有两位侧妃,但是日日歇在林念笙处,从无例外。   丫鬟愣了愣,低声道:“主子,四皇子说……说今日去刘侧妃那儿了……”   林念笙头脑一阵晕眩,隔了许久才缓过来:“刘侧妃?”   刘侧妃!   林念笙狠狠一咬牙,道:“去,请御医,就说我不舒服。再去请四皇子过来,刘氏,刘氏凭什么和我争!”   装病这招,上辈子她就用过,无往不利。林念笙本就生得美丽,弱不禁风躺在床上面容有些苍白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四皇子来的很快,这让林念笙有了一些安慰。   林念笙期盼混着委屈的目光投向四皇子,“四郎——”   四皇子赶紧握住林念笙的手腕,关切道:“如何?哪儿不舒服?”又解释,“你不在府里,我便去刘氏那用了晚膳,没准备留宿,自然是要回来陪你的。”   林念笙强忍泪光,“四郎贵为皇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只求四郎心中永远有我一个位置,我便心满意足了。”   四皇子好言安慰不提。   再回看,端云公主与白潋滟、章迎秋母女见面。   端云公主在宫中备下最精致的东西,她知道白潋滟的出身,等闲东西根本入不了这位姑母的眼睛。   白潋滟一进屋,就有香风拂面,那眼睛一扫,便知道端云公主下了多大的功夫,太过刻意苛求。   章迎秋却只觉得奢华无比,从未见过这等精致的东西。   端云公主十分热情:“姑母来啦,这位便是迎秋妹妹吧,上次匆匆一面,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如今看来,妹妹真是个美人。”   古代女人见面互相夸奖,是基本礼貌。   白潋滟笑道:“可别打趣她了,她最是害羞。”   端云公主内心冷哼,害羞,害羞能害羞的谁都知道她喜欢别人未婚夫婿!   面上还是十分亲热:“姑母,往常与您也不怎么见面,日后可得多多来我这儿,我是真喜欢妹妹。对了,妹妹今年,也该相看夫婿了吧,姑母可有中意人选?”   端云公主的耐心,不过如此。   白潋滟笑道:“倒是不着急,我膝下也就秋儿一个女儿,自然要仔细相看,挑出一个家世相貌,人品才学都好的才行。”   端云道:“实不相瞒,这话要是说起来,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提起……”   “公主但说无妨。”   “我是一见妹妹就甚是喜欢,恨不得做上一辈子姐妹,姑母也知道闻探花,您的要求,他基本可都符合。”   白潋滟平平淡淡,也不见太过愤怒:“闻探花已经是您的驸马,提起他来又是为了什么?”   端云公主脸上一紧,有些发红:“我想为未来驸马,聘一门贵妾。”   章迎秋已经羞赧的低下了头,端云公主心里五味俱全,又是欣喜这事有门儿,又是恨章迎秋不要脸!   白潋滟道:“公主既然这么说,臣妇也不瞒着您了,秋儿本有些仰慕闻公子,但是依秋儿身份,嫁到低些人家,做正妻的日子也比贵妾舒服多了。”   端云公主忍气道:“姑母放心,秋儿是我妹妹,若是嫁给闻探花,我必然不会亏待与她。”   白潋滟握了握章迎秋手掌,章迎秋赶紧低下头敛住神色。   白潋滟道:“公主别嫌我多事儿,我这一生啊,也没个儿女,深知一个人太过寂寞……”   端云公主闻弦音知雅意,心下泣血,想到四皇子威胁的目光,道:“姑母放心,待我生下嫡长子,便让妹妹……便让妹妹为驸马生儿育女。”   还没成亲,先纳一门贵妾,端云公主若不是有些心机城府,现在恐怕都要崩溃了。   白潋滟到底没松口:“那臣妇便回府与相爷商量商量。”   ☆、第八十一章、分封诸王   皇上为三位皇子挑选的府邸,的确如太子所说,很近。   都在一条大街上,三皇子与五皇子用的是先帝时候晋王平王的宅子,但是白贵妃所出的晟王宅邸,却赐给了四皇子。   晟王当初比当今气势更涨三分,王府修的精美绝伦,能与之相比的也就只有如今的瑞亲王府。   皇帝这么一分,礼部准备皇子封号的官员们都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呈递龙书案上,为三皇子拟卫、越、韩、顺,五皇子则稀松平常,甚至不怎么好听,密、腾、荆、凉。唯有四皇子,慎之又慎定下,荣、秦、齐、楚四字。   先帝时,晟王独树一帜,接下来再被宠爱的就数晋王。   封号一字,便可看出。   晟乃正午日光,意为光明炽热,又音同“盛”,兴旺兴盛。   自秦创兴,自周转晟。   皇帝从来就是拿白贵妃儿子当太子那么看待的,而剩下儿子的封号,除了晋王都挺随意。   晋秦齐楚,乃是古时大国,用以给受宠爱的儿子命名,表达此子在皇帝心中地位独特。   因为晋王乃是皇帝兄弟名讳,自然避让开来,却选了荣。   何谓荣!   古往今来荣亲王,除了早夭的,就是登基为帝!   皇帝几乎快要把礼部呈上来的单子盯出一个洞来,身边孙秀不敢惊扰,只是又换了一盏热茶。   御书房里落针可闻,气氛静谧。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孙秀,你下去吧。”   孙秀带着奴才退去掩门,皇帝疲累的揉了揉额角,“朕自问,不曾有宠妾灭妻之行止,为何这些人,总爱猜想朕有想另立太子的心思?”   孙秀正在外面绕圈,便听到皇帝扬声道:“孙秀,召太子来。”   太子和皇帝的感情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坏。   皇帝没等太子行完礼,就叫了起,唤儿子到自己身边来。   太子比朱承儒大上两三岁,十一岁的少年郎身形挺拔,面目俊雅,除了笑起来有些邪气,其余一切都是合乎储君风度的——当然了,太子御花园怎么嘲讽端云公主一事,皇帝还不知道。   “骥儿,”太子名为朱承骥,皇帝见到小儿子,没其他年长儿子的那些野心,眼睛里坦坦荡荡,不由亲近,“来朕这儿。”   铺开礼部奏章,皇帝指上三皇子名字旁边的四个字,“为你皇兄挑一个。”   太子眉头只皱了一瞬,就立刻放松笑道:“礼部挑的字含义想必都是极好的,父皇何必再为难儿臣呢?”   “朕让你挑,你便挑,不拘礼部呈上的这些,你有什么想法,大可说出来。”   太子目光掠过卫越韩顺四字,沉吟道:“儿子以为,卫亲王不错。”   再翻,皇帝直接翻到五皇子一章,太子看着这四个字,道:“父皇,礼部的人脑子是坏了吗?”   “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呢?”皇帝其实挺喜欢太子偶尔的混账,也能体会到骂骂儿子的舒爽。   “儿臣说话向来就是这样,”太子很是嫌弃这几个字,道,“五皇兄素来爱诗文,最不爱掺和事儿,您赏赐他一个宁字,想必他会喜欢。”   “宁王,不错。”密腾荆凉四字,皇帝一个也没看上,礼部估摸着都把重心放在四皇子身上了,最后想了想,还是道:“还有你四皇兄的,礼部挑了‘荣、秦、齐、楚’四字。”   礼部可真是好巧妙地心思,现在他这个太子还好生生的站在这儿,若是四皇子得封荣亲王,让朝中大臣如何看待!   太子目光如刀,划过这四个字,最后眼神落在“荣”字上,语气似嘲非嘲,“礼部选的这四个字都好。”何止是好,太好了!   皇帝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道:“你便从这四个字中挑一个吧。”   太子一时摸不透皇帝到底是真心让他选,还是考验兄弟情分,斟酌半晌:“齐字如何?”   皇帝道:“朕也觉得齐字甚好。”当即召人拟旨,太子这就不好再站在这了,刚要告退,皇帝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明日随朕一起上朝旁听,下去吧。”   “儿臣告退。”太子恭恭敬敬退下,直冲正阳宫。   “母后,您说父皇想什么呢?”太子愁得很,一边吃着周皇后宫里备下的甜瓜,一边问。   周皇后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你如今年纪小,正是优势所在。他们出宫开府,封亲王收门人,只管随他们去。你才是中宫嫡子,名正言顺的太子,匡大义保正统,你父皇清楚得很。”   “他可以宠爱贺氏,疼惜四皇子,甚至给四皇子娶国公之女,但是他是不愿意看见朝臣一心向着老四,而忽视太子的。”周皇后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和一颗看透世事的心,“荣亲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即使身为太子,也要避其锋芒。这会让皇上想起当年,屈居白贵妃所出的晟王之下的时候。皇上也明白,只有太子登基,你的兄弟们,姐妹们,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老四一不是长子,二来,贺氏身份低微,皇上已经发现了,他的宠爱让贺氏母子已经逐渐增大了野心。”周皇后微微一笑,摸了摸儿子脸颊,“你只需要好好的陪在你父皇身边,完成他交给你的事儿,好好对待你的兄弟姐妹,剩下的,不需要太过操心。”   太子道:“可是我就是不喜欢端云那副样子,抢了景豫姐姐的夫婿,得意的尾巴都要上天了,她分明不得宠,还要处处压其他人一头,也不知哪来的……”看到周皇后不赞同的目光,太子不说话了。   周皇后道:“端云是罗氏教养出来的,倒不必太在意她。这件事若没有闻家夫人同意,若不是昭华淳安还未出嫁,若是闻家公子定给了景豫,即使她再怎么谋划,也无能为力。只能说她遇上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过你且看着吧,她那性子,到了闻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太子哼了一声,“她那张狂样儿,真以为攀上四哥,以后就比姐姐还风光呢。”   周皇后一笑置之,昭华是嫡长公主,端云拍马也及不上,她因为抢了景豫婚事,更得皇帝厌恶,一切,且看日后。   ☆、第八十二章、不靠谱   白潋滟带着章迎秋回府,一直没再提起。   章迎秋可算是坐不住了,一大早收拾好就来给白氏请安,没先问几天没见方氏在哪儿,却先是不解道:“母亲,母亲当日为何不答应公主?”   听这话,是真的很迫切想要嫁给闻衍之。   “秋儿糊涂,她是公主,你即使是贵妾,也不能相信她嘴里那套姐妹情深的话。”白潋滟道,“待她生下嫡长子,你才可生儿育女。母亲自然要为你多多的谋划,懂了吗?”   章迎秋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结过婚,提到儿女话题自然娇羞不已,道:“能跟闻公子在一起,我……女儿其他都是无妨的。”   白潋滟没想到章迎秋思想如此……按着郡主的话来说,应该叫开放?仍是推辞道:“这事儿不急,秋儿你放心,母亲自然会让你如愿。”   章迎秋这才发现白潋滟不像平时穿着休闲常服,而是梳妆打扮完了,正要出门的模样,问道:“母亲这是要去哪儿?”   白潋滟温和一笑:“景豫郡主邀我过府,正要去呢。”   章迎秋道:“那母亲路上小心些。”白潋滟的马车,外面绣的是相府的标志,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来冲撞。   白潋滟许久没看过繁华热闹街景,微微掀开一点帘子,看向马车外。   适逢路过宁远侯顾家门前,顾侯爷正要出门,看见这马车规格和微风吹动的车帘,不由疑惑:“章家的何人用此车架?”   他女婿正跟在旁边,顾如云知道的,林世子也知道的差不多,笑道:“大抵是章相府的夫人吧,听说病好了些。”   章相府的夫人?   “白潋滟?”顾侯爷喃喃自语。   林世子赶紧拦着:“爹,亲爹,您小心点儿,哪能说人家夫人闺名呢。”   顾侯爷瞥他一眼,林世子讪讪一笑,送老丈人上马,“您老人家慢些,慢些啊。”   回去就跟老婆讲了这事儿,还问:“如云,你说爹是不是看上了章相夫人啊。”   夫妻二人闲话,丫鬟婆子都不在,顾如云一伸手准确无误掐中林世子的胳膊上软肉,拧了一圈,“胡说八道些什么,让爹听见不撕了你这张嘴。”   林世子嘶的一声,赔笑道:“是是是,这不就咱们二人吗。”又顺手捏了一颗酸梅放进顾如云口中。   酸梅光闻着味儿就让人口舌生津,顾如云偏好此口,笑道:“娘亲去世也有二十年了,我一直劝父亲再娶续弦,爹却好似没动过这个念头,放心吧,若真的有想法,爹哪能不告诉咱们一声呢?”   林世子忙道:“对对对,还要用些什么,那些酸的我闻了都觉得倒牙,你可少用些吧。”   顾如云白他一眼:“扶我去花园里转会儿。”   夫妻二人携手散步去了。   朱承瑾得亏没喝茶,不然得喷崔然刚绣好的手帕上去:“您说什么?”   她没听错吧,章迎秋真的要上赶着给闻衍之做妾?   而且端云公主还主动提出来?   白潋滟对她既是感激又是疼爱,把事儿原原本本说了:“章迎秋本就不知道遮掩自己的心思,我不过是让奴才传到了安国公府的人耳朵里,四皇子和林念笙自然有办法知道。他们想拉拢章青云,最好绑在一起才安心呢。”   “那,章相能让章迎秋去做贵妾?”   “郡主,您可别拿惯常的看法来看章家人,他们家人若是知道什么是规矩,就不会做出那些下作事情。”白潋滟话语里全是嘲讽,“光是贵妾,如何能让他满意,我也正是想到这点。章青云的意思,这些事儿全由我去出面,他只负责作出为难的样子,真是要脸至极!”   “对了姑母,”朱承瑾忽然想起什么,“魏国公家的小姐,您认识吗?”   “自然认识,”白潋滟当然知道魏国公嫡小姐毁容一案,问道“府上有人打听?”   “是清姐姐,她一直对此事存疑,觉得丁侧妃不算无辜。”朱承瑾说起这个,又道,“也不知怎么了,父王最近厌烦丁氏的很,宁愿在书房都不去丁氏那里。”   不过瑞王也没可怜到睡书房,府里侍妾挨个睡,也够他睡上一个月不重样的。   他最近不喜欢吃嫩草了,转而关注起程庶妃来,每天都是“许久不见少卿了”。   把程庶妃吓的够呛,生怕王爷要他们兄妹共侍一人。   幸好瑞王只是看程少卿挺好看的,多问几句,没那个心思。   程庶妃又开始琢磨,对啊,王爷不是那种心思,为什么兄长到现在还不娶妻生子呢?难道……   女人一旦陷入脑补里,是很可怕的。程庶妃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朱承瑾时隔几日再见她,忍不住“哦豁”一声。   听了程庶妃说的理由,朱承瑾简直是哭笑不得,今儿跟白潋滟顺口一提,白潋滟也道:“程庶妃娘娘未免太过多心了吧。”   崔然道:“奴婢觉得程少卿不是。”   朱承瑾:你们女人可真八卦。没忍住问道:“崔姑姑怎么知道?”   “猜的。”   白潋滟不忍心看郡主的表情了。   话说那案子过后,程少卿还专程送了崔然一份礼物表示感谢。   崔然以“无功不受禄”的理由退了回去。   程少卿再送来,又加上一封感谢书信,还是亲自送来的。崔然只得亲自去接:“大人太过客气,这本就是奴婢应该的事儿。”   “崔姑姑可别这么说,若不是您出的主意,说不准我就得淌进这浑水里了。”   话到如此,崔然只得收下。   送的也不贵重——程少卿那个身家,也送不出什么贵重礼物,心意倒是不错,一块长命锁。崔然握着那块长命锁,久久无语,道:“他这是送给我的,还是送给我未来孩子的?”   景豫郡主打圆场:“差不多,程少卿一看就是不常送别人礼物的。”   崔然心道,男人真是不靠谱,叹一口气,便不再提起这事儿了。   远在深宫之内的贺贵妃也是如此感慨——男人真是不靠谱。   加上语气词,声情并茂的应该是,男人可真他妈不靠谱!   但是这话她不敢说,否则被太后知道,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第八十三章、诸皇子【五千字】   事情也简单。   三位皇子封王。   三皇子封卫亲王,五皇子封宁亲王,四皇子封号最佳,齐王。   但是圣旨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的却是——齐郡王。   不论前朝吧,本朝皇子都是亲王,即使是最不受宠,身份最低贱的宫女所出,到了年纪都能捞个亲王。四皇子算是本朝开天辟地第一例,四皇子妃林念笙正式成了齐郡王妃。   王尚书一拍胸口——幸好女儿没嫁给四皇子,看着没,这是树大招风,皇上忌讳了。   安国公却有不同的想法,皇上这很可能是在保护四皇子,防止太子记恨他,未来太子登基,再封四皇子亲王,这才算全了兄弟情分。   四皇子府接到圣旨,却是愁云惨雾,林念笙瞥了一眼刘侧妃:“刘妹妹,这是父皇恩赐,你怎么摆出这幅脸来,是不满吗?”   刘侧妃哪敢不满,道:“姐姐错怪妾身了,妾身只是有些不舒服。”   舒服的了吗?   一把四皇子拽去自己院子里,林念笙就不是这痛,就是那酸,非得把四皇子拉走才算完。   每当此时,刘侧妃就暗恨,当初应该多给刘家人一些钱,让她们也上四皇子府闹一闹林念笙才好。   “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偏不舒服起来。”林念笙淡淡道。   四皇子忍不住打断二人:“够了,都少说两句。”   刘侧妃不依不饶道:“分明是……”   “闭嘴!”四皇子本就不是什么耐心的人,此刻更是怒极,一巴掌甩上刘侧妃脸颊,瞬间厅堂只听“啪”一声脆响。“本王让你闭嘴,听见没有!”   不管父皇是什么心思,他已经是足够丢人了!   林念笙从未见过这样的四皇子,被吓得呆住了,还是张侧妃先反应过来:“刘姐姐不小心摔了,王爷,妾身去照顾她。”封王当日,侧妃被皇子打了,这不是摆明了不满皇帝吗。   四皇子也回过神,接触到张侧妃恳求又关切的目光,道:“刘氏自己不小心,让几个奴才照顾就是了。”   张氏垂首道:“是。”恭顺而娴雅。   林念笙没工夫管这么多,道:“四……王爷,咱们是不是给妹妹通个风催催他,闻公子那事儿,可还没着落呢。”   四皇子此刻更想得到章青云的帮助,一咬牙:“我这就去找妹妹,不管许下什么样的利益,都要让章家同意!”   林念笙凝眉,附在四皇子耳边低语:“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孩子。实在不行,我先去章相府上拜访一下。”   四皇子思量半天,“也只得如此了。”   齐郡王妃来访,白潋滟和章迎秋一起迎接出去。   林念笙笑着扶起白潋滟:“姑母快快请起,我只是晚辈,不敢受您的礼。”   三人屋内落座,林念笙道:“这次前来,的确有事与姑母相商。端云妹妹出宫不易,托了王爷与我,前来与姑母求娶迎秋妹妹为闻公子贵妾。”   白潋滟还是一推二五六,林念笙笑道:“姑母,我们是真心的。公主说了,若是妹妹先嫁过去,生下庶长子,便记在她名下,这样,您还不满意吗?”   白潋滟心道,满意的不行。   林念笙来得快,回去的更快,她虽然上辈子没见过白潋滟,但是上辈子和这辈子不同的太多,她已经谨慎更谨慎。   她回府,四皇子便该进宫了。   端云的反应已经不像上次那么激烈,但是还是一阵心凉:“四哥,四哥,你就不能为妹妹着想吗?我堂堂公主,接纳驸马纳妾不说,还要让章迎秋生下庶长子,抱来我身边记成嫡子,那让我未来的孩子如何自处呢?”   “目光短浅!有本王在,难道日后还会亏待自己外甥?”   “还没恭喜哥哥得封郡王!哥哥如今还是给我吃颗定心丸,不然您日后前程都没个打算,更何况我了。不过我也无妨,怎么说我也是女儿家,到皇祖母、父皇甚至太子弟弟面前哭一通认个错,说不准也就没事儿了,哥哥你,可就不是如此了吧。”   如果这不是在宫里,四皇子简直想活活掐死端云。   本来被封做郡王就是四皇子心里一道伤疤,结果被端云揭开不说,还撒了一把盐。   怎一个“痛”字了得!   “妹妹说的有道理,只不过不知道皇祖母和父皇会不会原谅你这个抢了景豫未来夫婿,满肚子心机城府的公主!”四皇子起身便走。   端云愣了愣,后悔不已,忙挽留道:“四哥且慢!”   四皇子停下脚步,道:“妹妹还有什么挖苦的话,全说了吧!”   “四哥别生气,妹妹这不是一时口快吗?”端云和四皇子嫌隙已生,日后若想没有隔阂,答应四皇子提出的要求,是唯一出路,“我答应无妨,四哥有把握能劝动父皇?”   四皇子与她耳语商量一阵,端云公主不情不愿的点头了。   齐郡王和端云公主携手去了正阳宫——皇帝正跟周皇后聊天呢,周皇后近日身子一直不见好,总是病歪歪的,皇帝总得抽时间陪陪大老婆。   听到端云公主来意,皇帝皇后都惊呆了。   皇帝怒道:“这是什么话,哪有公主未过门,先给驸马纳小妾的!”   四皇子不慌不忙道:“是这样的父皇,闻家夫人身子不适,前段日子钦天监算了算,说她与景豫妹妹八字不合,不知怎么受了惊吓。端云妹妹身份贵重,肯定不能进她们府里给闻夫人压住惊魂,但是妹妹又担心闻夫人的身子。正巧章家小姐的八字,和闻夫人最合。端云妹妹这也是无奈之举。”   周皇后轻轻一笑:“钦天监可真会说话,一会儿景豫郡主八字和闻家夫人不合,一会儿又是章家小姐合。只不过本宫倒是不知道,何时需要景豫去避让闻家夫人了。自古而来,卑不动尊,闻家夫人区区三品诰命,别说景豫没指给他家,就是当初指了婚,如何能说景豫八字不合?”即使真的八字不合,闻夫人死就死,也妨碍不到景豫头上。   端云一听这话也明白了,不得不接着四皇子的话往下说:“求父皇成全女儿吧,女儿实在是不忍看闻夫人和闻公子受苦。”   周皇后道:“便是如此,章相家难道舍得女儿嫁作妾?”   皇帝也开不了这个口啊——那什么章爱卿,我闺女未来婆婆病了,你嫁个女儿做妾冲喜吧。   端云公主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事儿,是女儿不占理,若是章家愿意,迎秋妹妹可为贵妾,生下庶长子,便抱在我那儿养着。”   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皇上刚要说话,周皇后又开口了:“只是不知章相家怎么说呢,皇上,要不然我宣召章相夫人进宫一问?”   四皇子和端云心中一喜,这事儿有门。   这事儿当场在白潋滟章迎秋和皇帝问过章青云之后,便拍板定下来了。   章迎秋先嫁去闻家,但是用的理由却不能是为闻夫人冲喜,而是公主身子不适,婚期暂缓,为了给公主冲喜,章相自愿为皇帝分忧,将女儿嫁去闻家做贵妾。   谁不说章相大义?   顾侯爷就不说。   “章青云那张虚伪的脸,本侯再也不愿看到了!”简直就是卖女求荣!   闻家也不说。   闻夫人多日前就病了,但是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装病,与四皇子合谋。   瞒着闻家父子的事儿,尝到一次甜头,就会做第二次。闻夫人正是如此。   她不认为儿子娶了公主就是断送仕途,有皇帝老丈人,再纳个丞相闺女,怎么就不能入阁?   全家人接旨谢恩,闻夫人只顾着开心,却没看见儿子冷冷淡淡的目光。   “娘,您的病好了吗?”   闻夫人笑容一滞,“看到皇上如此看重你,我的病就好了大半。”   “那便希望娘健健康康的,将您谋划的事儿,全做完吧。”闻衍之已经再也不想说什么了,回到屋里喝了个酩酊大醉。   若是当初,闻夫人不阻拦,那么他与景豫郡主之间,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横生事端。   如今他的名声没了,空有探花名头无法入朝为官,驸马,呵,驸马!   闻衍之昏过去之前看到的便是,景豫郡主肖似沈家人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失望之色。   再一朝转醒,已经是酒坛子空了的几天过后,府里已经布置好了。   虽然只是纳妾,但是确实皇帝赐婚,意义非凡,又是章相嫡女,办的比一般纳妾隆重许多。却也要把持个度,不能太过隆重,不然不是打了皇帝和公主的脸面。   章迎秋被一顶小轿接进了闻府大门。   闻家夫人亲自接进闻衍之的院子,配了四个丫鬟,四个婆子。   章迎秋穿了一件粉色衣裙,头上簪着本该是花儿,白潋滟却选了粉色珍珠玛瑙簇成的一支钗子。闻夫人不识货,也知道这是好东西,不禁盯着多看几眼。   章迎秋笑道,“这是我母亲送我的簪子,不算什么好东西,只是寓意好些。因着身份,不能将母亲准备好的嫁妆带过来,只略微带了一些贴身用的东西。”   闻夫人不无失望,若是带来该多好啊。不过一想,妾室罢了,还有公主呢。   又对章迎秋热情起来:“日后啊,也不必称自个儿妾身什么的,只管也称呼我母亲,你只要跟衍之好好的就行了。”   章迎秋心心念念就是闻衍之那张脸,被闻夫人一路送到闻衍之屋里。   一进屋便是遮盖不住的浓郁酒味儿,章迎秋不由捂着鼻子,闻衍之早就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了。   好看的人,醉酒也好看。   醉的玉山倾倒,醉的白皙脸颊飞上两抹绯红,眉眼不复风流倜傥,却有缱绻柔情。   章迎秋痴痴看着闻衍之,如果说魔障,那她这一眼,便是万年。   章迎秋下午入府,闻衍之第二天清晨才醒过来。   一睁眼,就是章迎秋饱含爱意的目光,活活把闻小公子看的心脏病都要发作了:“你是何人!”   “闻公子……不,夫君,我……”章迎秋带着现代女子的果敢,虽然害羞,却仍旧直视着闻衍之双眼,“妾身名为章迎秋,是夫君刚过府的妾室。”   闻衍之这才恍恍惚惚记起来,扶着额头想要起身,章迎秋连忙伸手搀扶,二人肌肤相触,瞬间都停住动作。   闻衍之起身坐在床边,打量一眼章迎秋,“你是章相府的小姐?”   章迎秋这么近距离听到闻衍之说话,仿佛也被暖酒熏风,一闻即醉。“是……是啊……”   闻衍之没什么纳小星的喜悦,自顾自将床榻上酒壶拂落在地,“奉旨纳妾,章小姐自便吧。”   章迎秋福至心灵,开口道:“闻公子,我心悦你,不惜为妾。只希望你别因为皇室而怪罪于我,你无法娶得喜爱女子,我无法堂堂正正嫁你为妻,不如意事十**,可对人言无二三。”   闻衍之听得这句话,才算是正式看了章迎秋一眼,章迎秋生的虽是小家子气些,但是遗传自方氏的美貌和妖艳眼睛,却也别有滋味。朱承瑾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叹道:“章家小姐自愿为妾,情情爱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崔然正顾着给长命锁穿绳子,头也不抬,“那郡主得问靖平侯世子。”   朱承瑾忍不住捶了两下桌子:“崔姑姑,你非得打趣我不是!”   崔然微微一笑,将长命锁系在脖颈间,笑道:“明儿她们晨会,郡主可要去看?”   “明儿太子约我临江楼聚会,顺便跟儒儿震儿踏青赏花。”朱承瑾摇头拒绝,“崔姑姑去吧,有什么消息待我回来再说就是。”   “大小也是主子,奴婢只是旁听的份儿。”   “你是我身边人,又是皇祖母宫中女官,只管说就是,出了什么还有我呢。”景豫郡主没往心里去,光想着明天带三个弟弟怎么玩儿了。   光是弟弟还好,这仨弟弟,一个太子,一个瑞亲王府世子,一个震儿。   太子自然也是要做万全准备的:“你们,一个去津北侯府通知齐世子,一个去靖平侯府叫上楚世子,还有小旭子,去一趟闻家,找上闻家小公子,咱们明儿一道赏花去。”   朱承儒不由道:“您可真是不嫌事儿大。”   震儿满脸兴奋,明天就要看到景豫姐姐啦!   这一晚上就在诸人或是担忧或是兴奋期盼中过去了,第二天一早,最早遇上麻烦的反而是楚清和。   一家人一向在一起用早膳,楚清和匆匆吃了两口就要出门,他婶娘就道:“世子这是要去哪儿?”   “与人有约。”   婶娘柳氏笑道,“世子莫不是要去见郡主吧,你们这到底还是未婚配,私下见面,有损名声。难不成是郡主请的世子?”   楚清和道:“婶娘,我出门办事,是得事无巨细,都告诉婶娘吗?”   楚家老太太不乐意了:“清和,你身为世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楚清和只是看了老太太一眼,默不作声。   柳氏道:“老太太,您快别说世子爷了,这……我也是担心世子和郡主的名声,谁知道世子爷不领我的情……”楚清和道:“婶娘只要不再继续妄加猜测,坏不了侄儿的名声。”跟老太太告了罪,头也不回走出去了。   到临江楼的时候,面上还盖着一层寒霜一般的冷意。   齐行远见都怵得慌:“你家里……又?”   话虽未说完,意思却都懂了。   楚清和点了点头,跟齐行远站在临江楼门口,等着太子一行人。   太子也遇上麻烦了——端云公主。   端云公主不知道哪儿得来消息,说是今天聚会里有闻衍之,非得要跟着。   太子就不乐意带她,但是周皇后发话了:“兄弟姐妹之间,最重要的便是‘和’。骥儿,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太子这才收敛起自己牙齿上的毒液,没把端云公主喷的七窍生烟,带她出宫了。   朱承瑾一路倒是什么阻力都没有,她前脚刚走,后脚崔然就去开晨会了。   丁侧妃最近又失了宠,整个人患得患失,身边大丫鬟秋云秋月都死了,再加上凝露的事儿,肯为她卖命的越来越少,只有最近四皇子封王的消息能让她有些底气了。   林念笙算起来,是丁侧妃的小表妹。   小表妹成了正经四皇子妃,齐王妃,丁侧妃自然要提起。   “要说齐王啊,就独宠我那妹妹,虽是有二位侧妃,却是一次也没去看过她们二人。”丁侧妃眉眼居然可见一丝苍老,衬着那么多年轻水嫩的美人,尤为明显。“待到日后,齐王妃生下嫡长子,也算是美事一桩。”   梁庶妃疑惑道:“丁姐姐怎么就知道齐王妃会先生下嫡长子?”   “正妃生下嫡长子,继承世子之位,难不成不是理所应当的?”丁侧妃此时怎么能听这种话,恨恨看了梁庶妃一眼。   程庶妃听得这话,噗嗤笑出了声。   丁侧妃眼风一扫:“程氏,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是笑,原来,”程庶妃讲话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原来丁姐姐,知道这个道理啊。”   丁侧妃霎时反应过来,脸臊的通红。   她自己身为侧室,知道嫡庶之别,世子应当是正妃所出嫡子的,却还做着让儿子当世子的美梦。   崔然都忍不住唇角动了动,露出一个笑来。   程庶妃又道:“虽说您跟齐郡王妃,是亲戚,可是您若是喊她妹妹,叫咱们府中少爷小姐见了面如何称呼,平白尴尬。”   齐郡王妃,跟瑞王府侧妃,怎么能是姐妹关系呢?   瑞亲王府的晨会,在一片“和乐”的气氛中继续下去。   ☆、第八十四章、解签【五千字】   太子、朱承儒和震儿带着端云公主的车架,到的只比楚清和齐行远晚上一点,多亏了端云公主没命的催。一行人先进了定好的包间,等待路稍远的景豫郡主和闻家小公子。   端云公主等的焦灼不已,楚清和与齐行远看多了位公主,索性不在屋里,而是守在门口,一人一边,跟门神差不多。   屋里太子已经开始照例怼端云了。   “端云姐姐,也不知道你非得跟出来做什么,见景豫姐姐跟她赔礼道歉?不小心抢了她的姻缘。还是跟闻家小公子道歉,没跟他通个气就先给他纳了个妾?”   “太子弟弟,你别欺人太甚!若我回宫……”   “皇祖母和父皇还会信你吗?”太子一脸的笑意,“端云姐姐,你也太将自己当回事儿了。”   端云眼眶泛红,瑞亲王世子道:“太子哥哥,好不容易出宫,就别提这些扫兴的话了。”   震儿也道:“太子……太子哥哥,景豫姐姐什么时候来呀……”   太子随手捏了捏震儿软嘟嘟脸颊,“离咱们约好的时间还早,想必景豫姐姐马上就到,闻小公子那边,孤就不大清楚了。”   其实现在已经是深秋,哪有什么花赏,这些人不过是宫里呆腻了出来散散心。   端云公主可算是坐立不安,终于盼来了闻衍之。   谁知道闻衍之就进来行了个礼,完全把端云公主当个死人,出去跟楚清和齐行远一起当门神了。   楚清和施舍这个前·情敌一个眼神,心道,得亏被端云公主给截胡了,闻衍之这种风流模样,的确很讨女人喜欢。   谁说男人不攀比?   闻衍之也在打量景豫郡主新任未来夫婿,靖平侯世子。   看着可真难相处,就景豫郡主那种娇娇弱弱的女子,与靖平侯世子根本不般配啊,闻衍之心里作此想。   可是在齐行远等人看来,楚清和冷硬又果断,景豫淡漠下心软更多,二人站在一起便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八个字。   还没等齐行远想完,女貌就来了。   景豫郡主今日身着一套利落的骑装,头发束起来更多几丝娇俏,一见了面齐行远就笑道:“哟,谁家俊俏公子哥儿啊。”   搁在平时,景豫郡主能把齐行远怼成个哑巴,今天却是看了一眼楚清和,又狠狠瞪了齐行远一眼,给三人见了礼就进门了。   端云公主下意识道:“景豫妹妹好大的派头,我们可都等着你一个人呢!”   “我可还提前了一盏茶时间呢,”景豫郡主歉然道,“本想着太子从宫中出来要费些时间,刻意准备了许多点心食盒,没想到竟然是我最后一个,还请太子和公主勿怪。”   端云公主即使被四皇子教训过不要太过欺压景豫,仍然想再话语上压她一头:“景豫妹妹……”   太子已经道:“是孤到的早了些,景豫姐姐并未迟到,谈何怪不怪罪。”目光飘向端云公主,饱含深意。   端云公主马上改口:“景豫妹妹来的正好,今儿天气正好,咱们走吧?”   瞧瞧今天这些人吧,太子、朱承儒、震儿、楚清和与齐行远,端云公主发现局势对她很不妙,再继续惹景豫,景豫是不会说什么,太子估计要把她面子里子全给扒下来在地上踩了。她好不容易才在闻家人面前塑造自己受宠的公主形象,可不能被打回原形。   再者说了,她今天出来,不仅要跟闻衍之搭上话,最主要的还要帮四皇嫂的忙呢。端云公主和景豫郡主都是女子,坐在各人车架里,震儿年纪小,也享受了一次朱承瑾的马车待遇,更兼他二人感情本就好,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太子一身普通打扮,与其他人骑马,虽然比齐行远三人矮上不少,气势却很足。   他不是挑拣着问题抛向楚清和与闻衍之,齐行远这种粗神经都看出了不对劲儿——太子是在刁难闻探花?   太子就是在刁难闻探花。   问楚清和大抵都是些“家中还有何人?”、“靖平侯与夫人身体安泰否?”兵权边关,只字不提。   问闻探花则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行己有耻”。   朱承儒咂咂嘴,这哪儿是考验姐夫,这是让闻小公子又考了一回试啊。   不过太子所出的题,对于闻小探花来说,也是应答如流。   太子点头赞道:“闻小公子才学品性皆是上等,”配端云有些可惜,“不愧是沈大儒的弟子。”   就不问了,接着问起楚清和与齐行远的家长里短。   倒是把二人家里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马车里竖着耳朵听的朱承瑾也心满意足。   其实太子和朱承儒这些人私心里,觉得齐行远比楚清和适合。   不论各人,单说家庭。   津北侯府只有齐行远兄弟三人,一母同胞,感情自然好。且津北侯夫人又是朱承瑾姨母,关系上亲近。   楚清和虽说是将帅之才,但是靖平侯府老太太偏心的事儿,众人皆知。是伤不到靖平侯的根底,但是,奶奶每天帮叔叔一家谋划自家的侯爵位子,这感觉也不是好受的。   只不过让朱承瑾自己挑,她却是不大愿意嫁给自己表兄的。   朱承瑾越发觉得小孩儿是个很神奇的生物,马车一停,已经睡着了的震儿摸了摸脸,瞬间清醒。   比较每天早上都要在半睡半醒间挣扎一番的朱承瑾,真是强过太多。   景豫郡主面对着小震儿,体会到了何谓不好意思。   她们这些人赏花,也得去特定的地方,要是说随便圈块地就赏花,未免对太子公主的安全太不负责。   是以只有仨地儿,行宫,皇家围场,还有相国寺。   行宫去着太过麻烦,皇家围场如今也没什么花可赏,只剩下一个京城郊外的相国寺。   相国寺历经数百年,比本朝开国时间还久,香火十分鼎盛,几乎算是御用皇家寺庙。平日里太子来,都是不准寻常百姓再进入的,可是今日太子事先没做通知,只是寻常来转转,顺便想看看热闹的上香景象。   谁知寺庙山门下,便是一队精兵把守。别说百姓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太子面色一沉:“除了父皇母后、皇祖母与孤,便是昭华姐姐寻常也不会让寺庙禁止百姓入内。”便是太子前来,也只轻车简行,在相国寺单辟出一个院子来,带上重兵把守,不会让人守在山脚下。   明晃晃的仪仗队伍往山脚下一戳,明摆着告诉别人,里面有皇亲国戚来了。   精兵队长看到太子几人,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是看车马样式,衣服布料,绝对是富贵人家。客客气气往前一步,拦下太子等人:“齐王妃驾临相国寺,上香的明日再来吧。”   齐王妃林念笙?   太子懒懒散散坐在马上,“齐郡王妃这才是好大的阵仗,”看一眼端云公主的车架,“好大的派头。”   朱承儒道:“你去禀报,就说端云公主、瑞亲王世子与景豫郡主、津北侯世子、靖平侯世子,还有闻探花前来相国寺,还望没打扰齐郡王妃雅兴。”   太子身份不大好说,朱承儒便只报了自己几人名头。   齐郡王妃即使是四皇子妃,也抵不上这么些个主子。   精兵队长腿肚子一抖,差点没软在地上,一级一级通禀上去,太子等人在山脚下站了好大一会儿功夫。   齐郡王妃盛装迎接,诚恳道歉:“刚才正与高僧谈论佛礼,竟让诸位等了这么久——”一抬眼看见太子,刚要说话,已经被太子制止。   “四皇嫂,咱们进了寺再说话吧。”人多口杂的,太子不愿跟林念笙多费口舌。   诸人下车拴马,一起往山上走去,太子自然走在最前面,齐郡王妃与端云公主落后一些,朱承瑾姐弟带着震儿,身后跟着其他几人。   要不说太子自称为“孤”,再往前推还有皇帝自称“寡人”。   光看走路,也是孤孤单单的,朱承瑾叹了口气,太子不过十岁,听闻已经开始相看太子妃了。   震儿体贴问道:“姐姐累了?”   楚清和闻言不由看了一眼景豫郡主,少女身着骑装,潇洒利落,面容柔嫩娇美,看上去颇有几分距离感。楚清和却能窥见景豫郡主冷静自持之下,埋藏着一颗柔软之心。   朱承瑾额间冒出一片细密汗珠,但是不见疲累之色:“震儿可真是贴心的小棉袄,这点儿路累不着我。”   震儿忽然站住了,已经被宫里生活养的白白嫩嫩的脸上一片认真:“姐姐。”   朱承瑾一愣,脚步也立住了,道:“怎么了震儿,哪儿不舒服?”   “姐姐,等震儿长大了,就背着你,走路真是太累了!”他年纪小,虽然喜欢出来玩,但走了这么久还不到目的地,的确是有些累。   齐行远不知道这孩子是谁,楚清和却觉得眼熟。这不妨碍齐行远自来熟的表达自己热情:“小弟弟,我来背你啊~”   景豫郡主被自己表哥荡漾的语气吓了一跳,朱承儒更是诧异的看了一眼齐行远。震儿却不怎么怕齐行远,笑的让人打从心坎儿往外冒着蜜水一样的甜,“哥哥抱抱~”   齐行远虽为长兄,但是打小被宠爱成混世魔王,俩弟弟都比他老成。这个年纪看到震儿,像是养了个小儿子一样,他虽然外表看着不像肌肉虬髯的模样,却精壮的很,抱着震儿完全感觉不到什么重量,玩儿一样把震儿抱起来举高高,偶尔还要扔到楚清和怀里。   震儿像个球一样被抛来抛去,也不害怕,被逗得“咯咯”直笑。   太子闻声回头,正看见震儿窝在楚清和怀里一脸兴奋,对楚清和的印象上升了一些。   而靖平侯世子抱着软软团子,想的却是:这小胖子有些分量啊,这么软,会不会把他弄折了。十分担忧。   原本震儿是又瘦又小,脸也是健康的麦色,被太子和朱承儒喂得是越来越胖,脸也白了回来,遗传自章青云和白潋滟的五官,十分精致可爱。在朱承瑾感觉小腿有些重了的时候,终于到了寺里。   住持带着一批小沙弥过来,和尚大都长的差不多,这中间却有一个显目的。   这僧人不仅穿着与周围人不同,面孔也极为好看。   僧人即使四大皆空,但是在朱承瑾这些“俗人”看来,这位僧人可算是极为俊俏。这人大概三十多岁,放到外面说不准就被人家认为是哪儿来的公子哥,气度非常,眉宇间带着僧人独有的悲悯气质。   朱承儒道:“这位大师有些面生。”他跟着太子也会来相国寺,从来未见过此人。   相国寺住持道:“这位乃是雁城佛缘寺的清尘大师,来本寺共论佛法。”   寺之间,僧之间也是论资排辈的,清净真如海,算起来,这个清尘与相国寺住持清竹算是一个辈分,底下的小沙弥得称呼师叔或是师叔祖。   齐郡王妃林念笙笑道:“说起来,这位清尘大师与我渊源颇深,我的小字,便是大师赐的。前段时间贡给皇祖母的那幅百寿图,也是出自大师之手。大师素来喜爱云游天下,若不是这次碰巧遇上,我还不知要去何处感谢大师呢。”   清尘念了一声佛号,轻声道:“郡王妃与佛家有缘,贫僧不过是顺应冥冥之中的缘分,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林念笙道:“高僧太过客气,若不是今儿遇上,我还不知您哪座庙宇修行呢。我这就让人给雁城佛缘寺重新修葺一番,再供上长明灯。”   “当初给你赐小字?”太子挑眉,“敢问大师如今年岁几何?”   “贫僧今年四十有五。”   朱承瑾看了又看,这僧人脸上白白净净,怎么看也不像四十五的模样,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气质。   林念笙又对相国寺住持清竹道:“我们便与清尘大师叙叙旧,住持不需一直陪着。”   清竹好脾气一笑,看向太子,太子微微点头,清竹道:“郡王妃请便。”   待到清竹走了,清尘才道:“郡王妃,贫僧只是客,怎么好让主人家避让出去。”   林念笙笑道:“无妨,清竹大师不会在意。我留下清尘大师,只是想让大师待会儿也为端云妹妹和景豫妹妹也解个签。”   朱承瑾本来就没想着要抽签,也不像驳林念笙的面子,端云公主更不会拒绝了:“那可好了,正巧我要求个签呢。”   公主和郡主求签,剩下男子避让出去,太子倒是想留在里面看,但是震儿说要去扑蝴蝶,太子一边数落他“秋天哪来的蝴蝶”一边带他去厢房后面的花丛去了。   楚清和压力有点大,被太子打量完,又被朱承儒从上到脚下看了一番。   但是朱承儒比太子又好上许多,他只是看看自己未来姐夫长相,为人自然不能只凭一面之缘,反正太子上朝旁听了,见到楚清和一家子的机会也多了,倒不急于一时。   屋里,林念笙和端云公主交换一个目光,笑道:“二位妹妹求签吧,心诚则灵。”   景豫郡主抽到的乃是万物逢春,上上卦象。   “贝在宝山内,长生不老春。攀龙并附凤,财宝是珍珠。”清尘一笑,道:“郡主这是上上签,不知想问什么?”   景豫郡主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念笙便道:“自然是姻缘,对不对,景豫妹妹?”   朱承瑾看她一眼,道:“齐郡王妃可真是了解我。”   清尘道:“人家便把兰门整,好看瑟鸣有凤声,天对姻缘更有合,如今不必问前程。恭喜郡主,即将觅得如意郎君。”   林念笙见状,赶紧让端云把签文拿给清尘看。   清尘一见便皱了皱眉,端云忙道:“也是姻缘。”   “占为嫁娶择二堂,意欲求神恐不良,若不三思存善恶,后来追悔受灾殃。”清尘缓声念出这句话,景豫郡主正要心里斥此人是骗子,不禁愣住了。   端云公主更是脸色变了又变,若不是看着林念笙的面子,估计此刻早就闹起来了。   林念笙道:“想必端云今儿手气不好。”一句话带过去,清尘却道:“命定如此,和手气并无关系。即使是公主先求签,也会求到这支,即使郡主不求签,也是定好的命。”   端云公主道:“是,我自然是不如景豫妹妹命好的。”   朱承瑾即使是泥人也被端云公主四次三番搅闹出了火气,“端云姐姐,您身为公主,想要的也已然得到了,若还是看我不满,大可光明正大说出来。”她心里难道舒服?   即使她不喜欢闻衍之,和被人抢走是两码事!   “妹妹这话,我听不懂。你可是皇祖母的心肝儿,我哪能和你比呢?”   景豫郡主压根儿不理她这一套了,“多谢大师,屋里有些闷,我出去转转。”   清尘垂首:“郡主请便。”   林念笙也借故将端云公主带走了,到厢房外人烟罕至的亭子中,并且叮嘱她:“端云妹妹,千万不可坏事儿啊!”她也没想到端云手气这么烂,结合签文……心里对清尘更是敬佩。   “四皇嫂这是什么意思,您也看见了,景豫哪里尊我为公主!尊我为姐姐!”端云可是气得不轻。   林念笙心道,你抢闻衍之时候也没想到她是你妹妹啊。嘴上却说:“钦天监批算过了,景豫的命数八字,最是和闻家不合。八字不好的人,即使嫁去靖平侯府,日后出了什么事儿,难不成靖平侯府一点心里隔阂都没有?”   “如今景豫已经相信了清尘大师,按照我与大师的前缘,再求求大师,让大师在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面前亲自肯定景豫郡主的八字不详,务必让她,不能翻身!”   端云公主被她劝的心里气顺了点,“那便听四皇嫂的。”   “女人可真歹毒啊。”太子捂着震儿的嘴,二人蹲在花丛后面,听着林念笙和端云公主说话。   震儿腿都麻了,可怜兮兮看着太子,太子不为所动:“咱们接着听,挺有趣的。”   ------题外话------   以后尽量每章都到四五千字这样,努力存稿了宝宝们   ☆、第八十五章、楚世子   林念笙和端云公主接下来说的就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了,大多都是恶意揣测景豫即使嫁给了楚清和,按照楚清和的性子二人也是同床异梦。靖平侯夫人又只此一个独子,哪能不为儿子纳妾,到时候看景豫怎么装的一副大度样子!   太子也听得无趣了,跟震儿二人偷偷摸摸溜走去厢房里找大师——也求个签玩儿。   清尘摆上一盏清茶,袅袅飘起水汽。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身着便服的太子和震儿溜了进来。   太子并未言明身份,只当是个谁家小公子,颇为有礼:“见过大师。”震儿有样学样也施了个礼。   清尘目光温柔,掠过震儿,落在太子的脸上,“二位小公子请坐。”   太子携着震儿落座,笑道:“不知大师刚才为我二位姐姐解了什么签文,可否也说与我听听?”   “旁人不能听,您却是能听的。”清尘道,“景豫郡主乃是万物逢春,上上之卦。端云公主则是‘泥中取禽’。”将二人签文说了一下。   太子不禁道:“大师真是铁口直断。”端云这桩婚事可不是强占而来吗,如今又想求神保平安,自个儿还又先作出一门贵妾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大师又为何说,只我能听呢?不如我也求一卦,大师给我解个签。”   水汽蒸腾,遮不住清尘俊逸脸庞,“您何须求签呢,再者说,您即使要求签,世上又有几人敢给您解签?”他看着太子,目光悠远,仿佛看穿一切,又能透过太子看到什么。   太子身为储君,遇上这些神神鬼鬼的一向是敬而远之,若威胁到自己,大可以杀了。   清尘对太子一点细微表情都关注到了,微微抿唇:“贫僧并无恶意,只是你与我一位故人,很是相似。”   “故人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逝者已矣,去日苦多。”对这个和尚的身份,太子已然起了疑心,撂下一句不算太过客气的话,牵着震儿,“大师且静坐,我兄弟二人先走了。”   “殿下不想知道贫僧是谁吗?”清尘轻缓的一句话,顿住了太子的脚步,“贫僧大概知道齐郡王妃因为而来,为何而走。但是太子殿下,您又是否知道,我想做什么呢?”   太子冷凝目光如箭:“孤不想知道!”他身边带着重重侍从暗卫,此刻被识破身份,杀意如有实质,刺在清尘身上。   清尘像是被太子这幅警惕戒备的模样逗笑了,沾染上一分烟火气:“如同齐郡王妃想借贫僧之手陷害郡主,我也有件事想请求太子殿下帮忙,端看太子殿下愿意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哪一位了。”   “孤不信你。”   “太子殿下信不信我都无妨,”清尘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抄《心经》,递交太子面前,“只管将这本书送皇后娘娘一阅,是非自然分晓。”   太子接过书本翻阅两下,全是最普通的经文,道:“一切如果按你所说,孤自会在之后听你的事情原委究竟为何,但若不是如此,清尘大师,你可自求多福了。震儿,走吧。”   震儿像模像样施了个礼:“大——大师再见!”   一踏出门外,太子便做了个手势,震儿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眼前多了个人,不由捧脸叫了一声——“哇!”   这人年约二十五六,面容平凡,一身普通的黑色衣料,整个人像极了一柄朴实无华的剑……的剑鞘。没有锋芒,没有表情,只是站在那儿。   太子眉间凝着还未消散的杀意,脸上带煞,“吩咐两个人,看好了这个和尚。”   “是。”   震儿觉得又一阵风,人就不见了,刚想再“哇”一声,太子已经道:“震儿,刚才的事情,算你我之间的秘密吗?”   震儿小鸡啄米般点头:“太子哥哥放心,震儿谁都不告诉。”又小心道,“震儿想去找刚才那个举高高哥哥玩。”   举高高哥哥?   太子想了想才明白,说的是齐行远,一大一小手牵手去找齐行远。   齐行远很无聊。   他跟闻衍之没话说,楚清和也走了,女客在解签,太子和震儿不知哪里玩儿去了。朱承儒不时找闻衍之探讨学问上的事儿,二人还聊得挺开心。   齐行远很无聊,他一无聊,整个相国寺的猫算是倒了霉了。   不论大小,花色,公母,全被齐行远抓来了院子里。   前来上香的人多,又何况相国寺佛门净地,不提杀生或是驱逐动物的事儿。   所以这里面一只只野猫被养的油光水滑,看见齐行远来了也不跑,还主动躺下翻出了肚皮,要么就是优哉游哉舔爪子。   齐行远一只只的把猫抱来院子里,然后给挨个起名编号,朱承瑾到的时候,齐行远正在训练猫排兵布阵。   景豫郡主:看不下去,实在是看不下去。   朱承瑾自问活了两辈子,也没看过齐行远这么智障的人,不愿意打扰齐行远与猫的世界,怎么来的怎么原样转身准备走。她来的时候很轻巧,没有宽袍大袖的环配叮当,是以朱承儒没看见,但是面对着门口的闻衍之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包括景豫郡主看到齐行远之后的表情,以及蹑手蹑脚准备退出门的姿态。   闻衍之唇角刚准备扬起来,就被门口赫然出现的挺拔身影打压的垮了下去。   朱承儒见他神情,不由回头一看,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楚清和。   他二人都看见了,转身出门的景豫郡主自然更是看得清楚,二人之间只隔着一道门的距离,景豫郡主琢磨着,看楚清和的模样,不爱说话,可是二人之间总不能一直这么站着吧。   要么她先说吧?   楚清和心下也在想,景豫郡主是个姑娘家,总不好一直看着她吧,要么,他先说?   “楚世子……”   “郡主……”   最终还是景豫郡主先开的口,且楚世子声音着实有些小,为了避免接下来二人再同时说“你先请说”的尴尬场面,景豫郡主索性当做没听见楚世子的话,径自把自己要说的说下去:“楚世子这是刚回来?”   楚清和道:“刚才与清竹大师说了几句话,”想起来回答完话最好还得问上几句,才又开口,“郡主已求完了签?”   想起求得是姻缘,面前俊朗男子又是未来夫婿,饶是景豫郡主,脸上也飞起红霞。   齐行远正逗着猫呢,看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还没说几个字已经有些脸红,不禁道:“我说,你俩出去说成不成,门口一堵,我的猫都进不来了。”   楚清和往地上一看,嚯,一院子哪是猫进不来,人都不容易出去了。被齐行远这么一说,楚世子体贴的让出半边门,伸手作一个“请”的姿势,“郡主先请。”   朱承瑾心里知道,今天太子约了这些人出来,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让她与楚清和有多些了解的机会。此时男女大防本就不是很显,更何况二人已经订下亲事。   朱承瑾在前,楚世子落后一些距离,相国寺本就建在山清水秀的郊外伏山上,今日林念笙封山倒也是件好事儿,最起码二人走在林间小路上,并无旁人打扰。   景豫郡主只将将到楚清和胸口,少女面容被骑装衬得可用“俊美”二字形容,肤若凝脂,眉似远山,杏眼神采飞扬,唇角天生带笑,若不是总是绷着沉静自持的模样,这幅模样可算十分娇憨。偏偏气质与本身相貌结合起来,总让人先看到景豫郡主的气质,而忽视了日渐精致的美貌。   “听闻楚世子前段时间与表兄一道从边关回来,”朱承瑾手指蜷起,摸着自己绣着金边银线的袖口,“边关如何,我听闻西北虽然尚且平安,但仍有小股游牧兵马不时滋扰。”   打小住在宫里的好处便是,国事政事,都可以听闻一些。更拜昭华长公主受宠所赐,太子不过前几天刚接触政事,昭华长公主进出御书房,特批独令,不必禀告。不然不会当初朱承瑾一说朱承清的舅舅,昭华便知道张侍郎即将调任。   边关之事,太子关注,昭华了解更深,这二人在正阳宫说起的时候,不曾避过景豫。   本朝边关,虽然不比汉武唐皇丰功伟绩,四方来朝,但也算安定。直到前几年,游牧民族柔然一部攻打边境小国,虽不敢来犯,但是总是时不时的派些人试图混入边关或是一小队人马来骚扰,最大一次猛然突袭,若不是靖平侯谨慎,时刻布置斥候监视柔然,边关或要损伤许多物资。   谈论起战事,比讨论诗词更让楚世子自在,“去年冬天奇寒无比,柔然人损伤元气,年初柔然老汗王病情沉疴,柔然内部乱成一团,不敢来犯我朝边关,我军将士也得以休养。”   “游牧民族素来骁勇善战,不过容易为气候环境所累。熬过冬天,春夏之际便能缓过来,如今已是深秋,想必今年冬天大抵无事。”话题一旦打开,陌生感便消散许多,朱承瑾手指也松开了,带笑道:“柔然大王子勇猛,三王子狡诈,按世子看来,谁继位可能更大些?”   “柔然人不论嫡庶长次,老汗王若是身死,势必有一场乱斗。”楚清和与齐行远二人为何并称少年英才,这二人大小战役,尚且未尝败绩。“那些王子,全数带过兵马前来与我打过照面。大王子勇猛却莽撞,三王子狡诈却多疑,若说野心,当属四王子最利。”   “四王子?”柔然可汗并未正经立国,连城池都没有,谈何立国,自然也没立王后太子一类,四王子出身不明,有传言是汉女所生,备受排挤。“大王子与三王子生母皆是柔然大族所出,四王子想登位,柔然这两大部族也不会允。”   楚清和对郡主如此了解柔然局势,心中微微讶异,联想正阳宫母子几人,道:“四王子心思深沉,柔然几位王子,只有他敢上阵杀人,其余不堪大用。”   “按你这么说来,”朱承瑾眉头微拧,“四王子反而更有希望?如此野心之辈,一旦为新可汗,必会想法立国,而后再战。”   “柔然边境倒是有几个小国不敌,但是柔然内乱,总没攻下来。新可汗上位,自然是要一统柔然各部族,再行立国为政。”楚清和看向朱承瑾,小小少女谈论国家大事,窥其本质,其心甚大。   “一旦柔然不乱,乱的则是天下了。届时生灵涂炭,即使并非我朝百姓,其余各国也当死伤惨重。”朱承瑾生于和平年代,打从心底不愿意看到战争狼烟。   “朝代更迭,郡主不必太过挂怀。”楚世子道,“郡主对柔然了解更甚朝中大臣,实属难得。”   朱承瑾也没想到,这个话题打开差点没收住,谁……谁跟未来夫婿不风花雪月,而是聊些边关战事啊!   她下意识转身仰头看向楚清和,正撞上楚清和动也不动的望着她,小溪淙淙,竹林倥偬,一时竟皆静谧无声。   落叶可闻风,流水可见石。   而朱承瑾在楚清和眼里,分明是看见了满满笑意,有欣赏,有好奇,没有“女子非议政事”的蔑视与嘲讽,也没有某些人眼里的利用和考量。   眼神可达心。总说眼神不可捉摸,但是偏偏看待别人的目光,最能显露出心思如何。   景豫郡主这才作第一次想:楚世子,的确相处起来比其他人要舒服一些,共度一生,想起来也没那么枯燥无趣了。   “景豫姐姐!景豫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震儿虽说幼年养成有些害羞的性子,但是仍旧热情不减,被太子和朱承儒教导——更多的是朱承儒教导,太子只负责纵容甚至是撺掇着震儿闯祸,养的震儿如今也学会了偶尔撒娇。   此刻一声软糯的“姐姐”,直打破了景豫郡主与楚世子二人对望。   震儿不管其他,就要扑向景豫郡主怀中,被太子一把揪住后脖颈衣服,“慢着点儿,你这么胖,景豫姐姐可受不住你这样。”   他本只是一说玩笑,震儿却备受打击:“太子……太子哥哥,我不胖……”   “不胖,的确不胖。”这是极为宠溺的景豫郡主。   “的确不胖。”这是楚世子,然而楚世子说的极为正经,“刚才摸到小公子骨骼,是极为适合练武的资质。”他并不知道震儿是谁,但是看郡主和太子的模样,应该是宗室贵族哪家子弟。   白潋滟出身白家,白家世代习武,就连女子也是不逊男儿,唯有白潋滟乃是锦溪公主之女,打小千娇万宠,并未曾习得武艺。但是震儿却得了一身遗传自白家人的身子骨架,而不是章家文人气质,不得不说,也是件好事。   太子笑道:“既然楚世子这么说,那么孤可就把震儿的武艺交由你了。”   楚清和恭敬道:“遵太子命。”   “这可不是孤的命令,世子不必太过拘谨,”太子惯会收买人心,更何况是未来姐夫,“这该是景豫姐姐交给你的事儿,孤不过是替她说了,是不是,景豫姐姐?”   景豫郡主屈服于太子势力,忍笑:“是,多谢太子弟弟了。”   “姐姐别谢我,谢谢楚世子才是。”   朱承瑾瞥一眼太子,您这太子当得都成媒婆了?   都说天家素来无亲情,楚世子觉得,只看太子和景豫郡主,感情还是不错的。转念一想,太子是怎么说的端云公主——天家的水,可真深啊。   端云公主是已经登不上太子的船了,太子身为储君,占着中宫嫡子的大义,亲娘亲姐亲外家,哪一个都不是拖后腿的主儿。   三皇子呢?母族不显,自己才干也不突出。   五皇子才干倒是突出,母族也不错,可惜他那点才干都用在书画上了。   四皇子野心手腕有目共睹,只是贺家……贺家……   诸位大臣只要想想日后愿意让周皇后还是贺贵妃做太后,愿意让低调氏族周家还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贺家做外戚,大概是不言而喻的。   端云公主幼年间,与太子感情还算不错,真正交恶,是因为另一位公主。   还不是因为昭华,而是淳安。   昭华得宠惯了,嫡长公主名头摆着,端云不敢与之争锋。但是淳安却是不如她的,她好歹生母出身罗家,淳安呢?   宝林所生!抱给不受宠的何婕妤养的罢了!她凭什么得到寿康宫正阳宫二宫宠爱,连父皇也对她有几分关注,明里暗里,总是挤兑淳安。淳安傻,不大能看出来,太子却是记在心里,对端云不那么亲近了。   再然后便是景豫郡主养在宫中几年,景豫总是不得罪人,又受太后宠爱,兼之皇帝嫡亲侄女,风头更甚淳安。端云更气不过了,淳安是个公主,尚且要被她挤兑,何况景豫郡主。她那时候年纪小,着实去找过景豫郡主的麻烦,被四两拨千斤的打发了回来,心里一直不忿。   太子此一系,与端云便愈走愈远。端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得转头抱四皇子这头的大腿,每日去给贺贵妃请安,即使林念笙那时候还没正式成为四皇子妃,她也要客客气气,不能有半分不敬。   端云即使抢了景豫未来夫君也没消气,毕竟只是宫中一说,并未下令指婚,伤不着景豫根基,今日又被那和尚直指本心,就差讲明抢人婚事的事儿了,怎能甘心!   ☆、第八十六章、往事   周皇后畏寒,如今不过深秋,太子还穿着薄衫,正阳宫里已经备好了银霜炭。   颜庭陆面上也有几分忧愁,周皇后病情反反复复,总让各人都揪着心。太子便是如此,“母后,母后身体如何?”   “没什么大碍,老毛病了。”周皇后自己倒是不往心里去。   “母后总说无碍,这些太医不知都在干些什么,一点起色都没有,传孤的……”   “好了,”周皇后打断太子的话,“我儿,你是太子,要有储君之威,更要有储君之度。我这本就是陈年旧疴,纵然神医妙手,也无能为力。”   太子歉然:“母后,是儿臣莽撞。”   “无须自责,”周皇后摸着儿子脸颊,满是慈爱,“你是未来天下之主,到时候,纵然你做错,天下十万人,会有九万九说你是对的。如今还有我来拦你,到那时你金口玉言,君令不改,又当如何?”   太子什么都好,就是嘴上不大饶人,听周皇后这么训斥也不敢反驳。只恍然大悟一般:“对了,母后,今日去相国寺,有位佛缘寺的清尘大师,托儿子呈上一本心经。”从怀中掏出的书册,上面还印着太子体温,递到周皇后手中。   “哦?佛缘寺的清尘大师?”周皇后信手翻开书本,目光划过字字句句,逐渐凝重起来,待逐字逐句翻阅完毕,猛地合上心经书册,看向太子,“你说这是谁给你的,他是怎么说的?一字一句,说给我听。”   太子从未见过周皇后如此凝重而严峻,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周皇后一直有些疲惫苍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如何处置,总是冷静而淡然。周皇后这个人,像是只有对儿女的感情。与周家感情泛泛,与皇帝感情也是如此。她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如今这样,真是吓太子一条。   周皇后如此问话,太子把相国寺之事全说了一遍,从山脚下如何等林念笙,到景豫和楚世子如何打趣,包括那和尚所说的话。   “怎么,这和尚果真有问题?”   “故人,故人……”周皇后找回自己的声音,又看向儿子,细细打量,“我儿说的对,‘逝者已矣,去日苦多’,不知此事,是好是坏。”   “母后,他为何说对我无恶意,又为何不帮四皇嫂?四皇嫂的小字还是他给的,按理来说,总不该为儿子着想。”太子窥周皇后表情,脑子里冒出个十分大逆不道的想法,惧周皇后威仪,还是没敢把亲爹是和尚的猜想说出来。“况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儿臣也是没听懂。”   “听不听懂,不在紧要。”周皇后暗中思忖,原来林念笙的小字是他所取,怪不得,怪不得。“我与此人,的确曾经相识,但是事过境迁,多年之后如今他为何而来,我却不知。”   “反正他也说了,过些日子要被四皇嫂邀进宫,母后只管看看便是。”   颜庭陆在二人谈话时候就避了出去,待太子走后才回来。见主子面色更不好看,担忧道,“皇后娘娘,请太医前来看看吧。”   “不必,”周皇后用了一盏茶,温温笑道,“你家的事儿,还有瑞亲王府的,再并上昭华夫婿,太子妃人选,一大堆的事儿尽快撕掳完了吧,我怕是等不到那么久了。”   “主子说什么呢!”颜庭陆口气略显急切,急忙调整过来,吸了两口气,缓慢道:“主子是中宫之主,凤命加身,还得看着公主与郡主出嫁,还得看着太子选妃呢。”   “别说这些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如今故人相逢,我暂且还能撑过这一时半会儿,若他能托付,我便能安心了。”周皇后将空茶碗递给颜庭陆,不出意料看到一双盈泪的眼睛,“哭什么,本宫现下还好好的呢。陈昭仪如何了?”陈昭仪与顾德妃正说话呢,前些日子,五皇子妃发威抽了端云公主贴身宫女一事,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暗中拍手——抽得好!诸如太子、陈昭仪、顾德妃一系。   更有在正阳宫拜见就说话不好听的。   “我说顾妹妹,你这儿媳也太厉害了些,哪像我们惠和,温温柔柔蕙质兰心。只怕五皇子那个脾气性格,可受不住这么……这么样的媳妇儿啊。”   这话自然是贺贵妃说的,拿腔作势,捧一个踩一个。   顾德妃还没开口,陈昭仪先护犊子了,“贵妃娘娘什么意思,难不成宁亲王妃连个冒犯主子的宫女都教训不得了?”   陈昭仪是狠啊,“宁亲王妃”四个字正扎贺贵妃千疮百孔的心上,“陈妹妹,哪有主子亲自动手自降身份的道理,况且,那是端云的奴才,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贵妃娘娘这时候说起自降身份了,当年那位苏美人,可是被您一巴掌毁了容貌,现在还窝冷宫边上待着呢。打狗也得看主人,您又看了谁的面子?”自个儿一身骚,还说别人呢。陈昭仪冷笑,贺氏那些个破事儿,拿出来够说一箩筐,当年皇后怀太子时整天精神不济,管不了后宫那些腌臜事,昭华公主又赶上生病,连带着景豫郡主也病恹恹的,太后两边兼顾,后宫成贺氏天下。   苏美人是本朝太祖苏贵妃的苏家所出,美貌逼人,压得后宫诸妃喘不过气。她可是比悦宝林要招人恨多了,进宫便是美人,侍寝之后皇帝就要封婕妤,被贺氏吃醋闹个不停才暂缓,而后贺贵妃随便寻了个由头,亲自掌掴苏美人,仅仅一巴掌,苏美人就毁了容貌,到如今还不肯见人。   而贺贵妃,在皇帝跟前搬弄是非撒娇痴缠,皇帝并非有了新人便忘记旧人的主儿,一直以为是苏美人恃宠而骄,不敬贵妃。   “好了,皇后好生生清净的正阳宫,偏被你们搅闹的不得安宁!”当天的口舌之战,结束于皇上的一句话,皇帝来看望皇后,恰巧碰上小老婆们针锋相对,恼怒出言制止,“以后没什么要紧事情,请完安就回自己宫里去,陈年旧事也拿出来说!”这说的是陈昭仪,又训贺贵妃,“五皇子妃是什么人?那是朕的儿媳,是宁王正妃,打个奴才,没伤筋动骨没出人命,被你说的,像是朕与皇后为他择了个母老虎一样!”   “都下去!以后谁敢扰了皇后清净养病,朕饶不了你们!”   皇帝训斥后妃,尊崇皇后地位,这件事一时间传的比五皇子妃打人还快。   太子把心经翻来覆去的看出花儿来,也没看这本与其他有什么特别之处,正在思索见,听得朱承儒道:“太子哥哥,宫里现在是没什么风浪了,可你又天天捧着本心经,别有什么念头啊。”   “孤总不会出家当和尚的,”太子将心经交给朱承儒,“你看的书多,这东西有什么毛病没有?”藏头?猜谜?什么线索都没有。   “容臣弟翻阅。”   “翻阅去吧你,现在后宫是平静了,可是父皇却不是借着母后敲打她们,而是护着某些人呢。”太子一双眼睛毒辣无比,虽然还赶不上周皇后,但是比朱承儒看的更深,“贺氏太猖狂,父皇察觉到了,打压贺氏、封郡王,都是在给贺氏与四皇兄一系留退路。不去请安,自然少生事端。若孤继位,自然要加封四皇兄亲王,到时候贺氏随子出宫,也算是全了‘兄弟情分’。”   朱承儒正低头看书,没注意太子神情,太子远眺窗外皇宫景色,面色阴郁,声音极轻,“孤想给他这个机会,可惜他自己却不肯要啊。”   景豫郡主也有贵客登门,是朱承清。   一为丁侧妃与魏国公嫡女毁容一案,二为津北侯府婚事。   朱承瑾道,“托白姑母邀了魏国公嫡女,也就是如今的陆夫人一叙,不知姐姐可有查到什么线索,这件事儿,只是以前在宫里听说,倒不知道具体如何。”   朱承清整日埋首此案,思路很是清楚:“当年,皇祖母在父王面前提了一句,说是魏国公嫡小姐秀外慧中,父王将此话也只是随口跟丁氏提了提。不知怎么风传成皇祖母要为父王续弦,人选定的是魏国公嫡小姐。”   这也好理解,太后只是召见闻夫人,什么都没定呢,一群人都来摩拳擦掌把闻衍之给抢走了。   “而后第二天,丁氏邀安国公夫人与魏国公嫡小姐来府上作客,当时府里只有丁氏、梁氏、我生母张氏与侍妾王氏作陪。就在咱们王府后院荷花池,魏国公小姐一时失足,跌入池中,待奴才救上来的时候,魏国公小姐已然昏迷。事后奴才们去叫太医,便是这个时候,有人在魏国公小姐右侧脸颊,留下了一道伤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古代女人,对自己相貌有多看重,那是不必多说的,魏国公嫡女脸上留的一道疤,恨死了始作俑者。“当年魏国公嫡女陈情太后娘娘,也不知这伤口是在水中划伤,还是岸上刻意有人做出来的。当晚,丁侧妃娘娘说,在我母亲房中搜到一支带血金簪。”   朱承瑾道:“这疑点未免太多些,皇祖母没过问?”   “太后尚且未来得及过问,我母亲便‘服毒自杀’了。这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张庶妃算得了什么呢,朱承清笑不出,“魏国公小姐身边没带奴婢吗?又因何跌进荷花池,若是上了岸才被划伤脸颊,那丁氏等人缘何没发现,退一万步说,是我母亲做的,为何我母亲还要讲金簪留下当物证!”   “若是魏国公小姐当初昏迷不醒,那你见了她,也无济于事。”   “总归是要见上一面的。”时间过得太久,根本没留下什么确凿证据给朱承清。   朱承瑾转而说起带了些喜气的事儿,“过些日子,姨母想必就要来王府与父王商谈了。”   朱承清挑眉,“劳烦郡主还一直挂心我的事儿,只是我听说,二姐姐最近身子骨儿老不见好,累程庶妃一直照顾,父王也抽空过去看了几次,每次二姐姐总是话里话外的,打听着津北侯府呢。”   “也怪我当初不该提这事儿。”朱承瑾是有些后悔的,只是没料到王氏和朱承宛的性子,远不像表面那么淡然。   “郡主,”朱承清看她神情,怕她又要心软,赶紧劝,“您何错之有?当初可有许诺她们什么?没有。不过是彼此互利,她们一点儿诚心不掏出来,只想着遇事把别人当枪使。这种人即使您给她再多,她也分毫不感恩。”   “远的不说,光说您回府之前,丁氏每月给她的银子,不过区区十几两,搁外面连套像模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一年四季更是分不到什么好看布匹首饰,您回府之后,月银增至五十两,四季衣服首饰,连小妹妹也得了不少。”朱承清说来,极为嫌弃朱承宛,“别说什么钱财身外之物,她先把您送的那套首饰从脑袋上拿下来,把那身广袖留仙裙脱下来,再说别的!”   朱承瑾见她如此激动,忙安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她现在可不敢随随便便心软了,王氏前车之鉴已经是很明显了,“清姐姐不要往心里去。”   “那便好,”朱承清话虽然激烈,但是暗藏关怀,“妹妹心肠太软,靖平侯与夫人都是良善好人,世子如何,想必妹妹心里也有评断。只是他家老太太偏袒小儿子的事情,却是人尽皆知的。我只怕你将来嫁过去,还像现在一般心软,总会被人逮到可趁之机。”   “姐姐的心意,我明白。”   姐妹二人第二日去了章相府,与白潋滟一起等着魏国公嫡女,如今的陆夫人到来。   朱承瑾看到颇为讶异的一幕,白潋滟与当初落魄妇人简直天差地别,发丝乌黑,气色更像年轻少妇,眉眼含笑,端庄华贵。   而白潋滟房中已经有了两个人。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通身虽也穿金佩玉,却总带着不服与怨愤,伺候着白潋滟用茶。另一个则是身段妖娆的年轻女子,风情万种。与丁侧妃美,贺贵妃媚不同,这女子浑身上下一股子风尘气息,连看向朱承瑾姐妹的目光,也是带着密密麻麻的小勾子,让人心里酥酥麻麻。   白潋滟介绍道:“这是方氏,如今在我房里伺候着。这个,是俊儿新纳的玉姨娘。”   方氏当初多么猖狂,在外面自称正经诰命夫人,完全把自己当做正室摆派头,如今被白潋滟调教成这样,朱承瑾和朱承清也是佩服无比,要么说白潋滟这种人,要么就得一下子置之死地,要么就别得罪。你看,一朝翻身,让方氏得到了什么下场?   女儿自愿为妾,儿子纳风尘女子。府里多年积攒,被白潋滟大方打赏挥霍一空,最恐怖的就是,她现在见不到自己的“表哥”了。章家老太太跟前有白潋滟每天为章俊彦打算,府里新鲜的婢女姬妾更是一茬又一茬,章青云早就把“表妹”不知抛到哪儿去了。   朱承瑾姐妹的身份,压根不需要搭理方氏和玉姨娘,白潋滟也道:“方氏,玉姨娘,你们下去吧。”   二人不敢说什么,顺从无比的退下了。   朱承瑾笑道:“姑母将这二人训得十分乖觉。”   白潋滟道,“不算什么,身份摆着呢,她们即使不满,又跟谁说?”方氏是妾,儿女攥在她手里,玉姨娘更不用说了,卖身契还在这儿呢。   “听闻郡主与靖平侯世子的亲事定下来了,可真是好事多磨。”白潋滟对靖平侯一家,算是挺欣赏的,为国尽忠,且祖上血脉、教养都是没话说的。靖平侯世子本人,看着也比闻衍之可靠——主要是闻衍之有那么个不靠谱的娘,还是亲娘。   就章迎秋这种性子,都在回娘家的时候与白潋滟说过闻衍之他娘,实在是虚伪的可以。整天就盯着白潋滟送给章迎秋的那些首饰瞧,闻衍之那妹妹更是直接索要。按理来说,妾室不能回娘家,可是章迎秋娘家背景有些强硬,闻家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了这事儿,朱承瑾就想知道:“闻家好歹清贵世家,书香门第。哪有问哥哥的妾室索要首饰的,章迎秋给了?”   章迎秋自然给了,那可是她夫君的妹妹,白潋滟也不知道闻衍之哪儿来的魅力,迷得章迎秋着三不着两,什么都愿意做。   朱承瑾道:“这大概就是,真爱的力量吧……”   “什么力量?”朱承清没怎么听懂,“也是糊涂,将来生儿育女,又能如何呢?”   “端云公主承诺,待到迎秋生下孩子,便抱在她名下,记作嫡长子。”白潋滟看似为章迎秋谋取福利,与皇家周旋,其实呢?   一个是生儿无法养,一个是不得不为别人养儿子。   说不清楚谁更惨一点,毕竟这种种结果,都是她们自己费尽心思谋划而来。   与陆夫人约得时间还没到,三人索性一边喝茶一边嗑瓜子,说起了最近朱承清一直记恨的人——林念笙。   齐郡王妃最近在京城里,可是大大有名。   ------题外话------   感谢收藏的小仙女们,爱你们哟,啾咪   ☆、第八十七章、陆夫人   齐郡王妃林念笙,刚被贺贵妃在宫中夸完“温温柔柔蕙质兰心”,就身体力行的隔空抽了贺贵妃一嘴巴。   刘侧妃每次想方设法把四皇子拽去自己屋里就会被王妃抢走,不只是齐郡王府知道,京城不知道的都少了。前段时间刘氏被禁足,张侧妃很是为她说了些好话,刚被放出来,刘侧妃又跟林念笙杠上了。   林念笙只管拿出之前撒娇痴缠的做派,一次次把四皇子截下来。这法子她上辈子就会用,得心应手。可是却落了人口实。   上辈子林念笙为侧妃,再怎么得宠,再耍小心思,都是上辈子四皇子,荣亲王府关起门来一家之事。这辈子可不一样了,四皇子贵为皇子,正妻如此气量狭小,耍些不上台面的手腕!就连四皇子心里,也对占有欲如此强的林念笙有了一份不适应。   四皇子可不是五皇子,五皇子现在完全听老婆的,陈望舒在宁亲王府里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婆婆整天跟亲姑姑一起聊天,感情不差,五皇子也没个侍妾,日子过得十分清净。   四皇子谋大位,欲成事,即使需要安国公的帮忙,也不会被林念笙整日拘在自己房里。   所以,林念笙尝到了第一次败绩。   她再装病,四皇子也前来看她,请太医让府里人忙活,忙完了,该睡觉了。林念笙正含羞带怯的欲语还羞,四皇子已经起身道:“那王妃便好好休息,本王今日歇在刘氏那儿了。”   不待林念笙反应过来,四皇子已经走了。   王妃?本王?   为何不是惠和、四郎!他要去睡在刘氏那儿!   林念笙打从重活一世以来,虽说有些事情不尽如人意——比如没成功把顾如云折腾死,比如没让朱承清嫁给林家旁支庶子,比如景豫郡主还是嫁给了楚世子。   但是她还是如愿成了四皇子正妃,接下来分明就该皇帝与太子离心离德,器重四皇子,然后登基为帝立她为后,可是四皇子多出二位侧妃不说,如今四皇子对她,却并不像上辈子那样宠和爱!上辈子府里除了正妃,其他人想摸到四皇子一片衣角都不可能!   这辈子,到底是哪儿出了错,为何一切都不对了?   林念笙一夜未眠,第二天的刘侧妃却是春风得意,眉梢眼角都带着懒散春情,笑吟吟道:“给姐姐见礼啦,妹妹往日多有得罪,还望姐姐看在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儿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对比起来,林念笙无比憔悴,强撑道:“妹妹无需多礼,起来吧。”   刘侧妃正是新承雨露恩泽,整个人都飘忽了起来,不由一吐而快:“对了姐姐,我记得安国公府有位刘氏,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才恰巧得知,她居然与我同宗呢。”   林念笙何其精明的一个人,早就怀疑刘侧妃有所牵扯,听她这么炫耀的一说,肠子都绞着痛,心下都要呕血了,偏偏刘氏这话还不能证明是她撺掇刘家人去落安国公府的面子的。向来只有林念笙陷害别人,何尝被四皇子侧妃之类嘲讽过,刚要拍桌子起身,还没完全站起来便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一软就要倒下去。   张侧妃离得近,赶紧扶住林念笙,二人一起摔倒,张侧妃却垫在了林念笙下面。   林念笙有孕了。   传言就从“齐郡王妃被侧妃气的晕了,太医一查是有了身孕”变成,“齐郡王妃被侧妃气的差点小产”,最后成了,“齐郡王妃被侧妃推倒在地,终身再难有孕”。   朱承瑾:震惊!齐郡王府的一本烂账啊……   正震惊着,她们自家,瑞亲王府的烂账也来了。   魏国公嫡女,如今是陆夫人。   嫁的是宫内陆贤妃的胞弟陆大人,而这位陆大人是正经章相一系官员,章俊彦犯事之时站出来为章相说话,反而被王御史讽刺成了“孝子”。康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关系本就不是太好,康国公府的二姑爷又当着皇帝的面讽刺了魏国公府大姑爷,得了,这更是势同水火。   有康国公府在的,那魏国公府必定不出席。   偏偏康国公府三小姐嫁的沈巡抚,最近回京述职,各家邀请都不会落了康国公府,尤其是康国公世子要尚淳安公主了。   魏国公嫡女,陆夫人憋在家里好久没出门了。   今日被白潋滟邀来,可真是解了心中愁苦。   一进门便看见两位妙龄少女坐在白潋滟身边,有说有笑,一位华贵,一位清丽,笑道:“白姐姐近来可好?”   白潋滟带着朱承瑾姐妹二人起身相迎,“陆夫人许久未见,精神气儿依旧这么好,快进屋来。”又道,“这位是景豫郡主,这位是婉和县君。”   陆夫人虽身有诰命,无奈陆大人官却不高,徒有魏国公嫡小姐的身份,也难以在郡主县君面前强硬起来,纵然被婉和县君生母毁了容貌,可是情势逼人,陆夫人只得淡淡道:“见过景豫郡主、婉和县君。不知章夫人今日叫我来,到底有何事?”   朱承瑾往日并未细细打量陆夫人容貌,只怕伤人自尊,如今趁机再看两眼,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即使是金簪刺伤,即使陆夫人是现代所说疤痕体质,身居她这个位置,有什么好的药膏用不到?可是这疤痕,却是无比鲜明的横在右侧脸颊上,坑坑洼洼一截小指长,像是永远长不成一道疤痕,还能翻现其中血红色嫩肉。   朱承清道:“还请夫人见谅,今日请夫人前来,实则为想问夫人,对当年之事,是否还有疑虑?”   陆夫人唇角动了动,道:“我记得畏罪自尽的张庶妃,正是婉和县君的生母,如今婉和县君何意?要借我之事,为生母翻案,再除掉谁?”   “夫人,无论何人所为,夫人都是在我瑞亲王府受的伤,我二人今日前来,也是代王府向夫人致歉。若是夫人愿意协助找出真凶,我二人感激有加,若夫人不愿旧事重提,我与三姐,也不会再打扰。”朱承瑾忙道,朱承清虽说平日稳妥,但是在此时也有些急迫了。被毁容一事,本就是陆夫人心中不可言说的痛,旧事重提,不论真凶是谁,陆夫人脸上这道疤,也是去不掉的。   “二位心意,我收下了。”陆夫人不肯重提旧事,“主谋者已死,二位又何须揪着不肯放呢?”   “听夫人之意,知道此事并非一人之谋?”朱承清眼见希望将到,又被陆夫人毫不留情的打破:“婉和县君多虑,若没别的事儿……”   白潋滟道:“今日邀妹妹前来,正是有事儿呢,景豫郡主与婉和县君还要入宫,我便不远送了。妹妹与我进屋说话吧。”   白潋滟挽着陆夫人的手进屋,对朱承瑾姐妹俩使了个眼色,朱承瑾与朱承清对视一眼,朱承清只得不再说了。   白潋滟虽是一说,但是朱承瑾姐妹俩要进宫,也是事实。   进宫车架,二人同乘,还带上了崔然。   崔然简单说了说如今宫中局势,贺贵妃因皇上训斥,与四皇子的齐郡王府屡屡生事,消停许多。前些天陈昭仪将苏美人又提起来,惹得皇帝也不高兴,最近也没召见陈昭仪。   陈昭仪却比整日哀哀怨怨的贺贵妃爽快许多,不召见就不召见,她乐得每天与顾德妃商量给宁亲王妃备下些什么首饰衣物。   还有陆贤妃,看齐郡王妃已然有孕了,而卫亲王妃到现在还没动静,不禁有些着急,给儿子塞了两个侍妾,倒没选侧妃庶妃。   纵然如此,也足够扎卫亲王妃秦氏的眼睛了。   顾德妃却不着急,漫说刚成亲几月,暂且不着急,看在陈家与陈昭仪面上,也不能做如此打脸之事。没瞧见吗,陆氏一族子弟犯错,秦阁老一系作壁上观,一句话也没说。   陆贤妃若不是当初在大皇子二皇子接连夭折,宫中许久无皇子时生下三皇子,她这贤妃也不会当得稳当。到底行事欠缺,打儿媳的脸,难不成自己手不疼?   正好周皇后身子不适,后宫管理也疏松些,齐郡王妃怀有身孕还挂念皇后身体,特意进宫向太后和皇后请命,邀一位大师前来讲经。太后也是这才让朱承瑾姐妹二人也进宫,旁听讲经。   朱承瑾道:“大师?难不成就是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位清尘大师?”   自然只能是清尘大师。   清尘大师那本心经,太子翻完世子翻,世子翻的书册都快烂了,也还是一无所获。这字,标标准准的楷体,能拿出去当描本,也无刻意缺字改字,怎么只周皇后一人可看出玄机呢?   太子世子对面而坐,桌上摆着的正是心经五册。   这五本心经,其中一本是清尘所书,但是若不是封面被朱承儒翻阅的磨损了,还真是轻易分辨不出。   震儿蹦蹦跳跳进来了,一见二人如此严肃,又蹑手蹑脚准备出去了。   太子眼睛一亮,“来来来,正找你呢。”   “太子……太子哥哥怎么啦……”震儿近日开始习武,原本肥嘟嘟的脸蛋日渐消瘦,但是却更有精神。   “震儿,当时清尘大师赠孤一册心经,你来,看看是这五本之中哪一个?”   震儿往桌边一凑,看看又嗅嗅,鼻子动了动,指向当中一本,“不是这个吗,太子哥哥怎么不记得了?”   赫然一指便是封面破损那本。   太子奇道:“你如何知道是这本?平时脑袋不灵光,现在居然能看出孤与儒儿都看不出的这本书册?”   震儿将书本抓起,又拿到鼻端嗅了嗅,“这本比其他几本要香。”递给太子,“太子哥哥闻闻。”   宫中搜集的心经,俱是好纸、好笔、好墨。要说味道,也只是有墨味残余,或是刻意熏上寺庙檀香   而清尘大师赠的,太子刚开始没闻到除了檀香之外的什么,只闻久了,才能嗅到淡淡香草气味,似有似无,再想一探究竟这到底是什么草香,已是又闻不到了。太子深吸几口气,草香又是一闪即过,剩下的只是扑鼻檀香。   “震儿这鼻子可真灵。”   朱承儒也道:“大抵是皇后娘娘心思细敏,震儿年纪小。太子哥哥与臣弟,倒是疏忽了。”   就算是知道了周皇后为何能分辨出,太子第二个问题又来了:“那这和尚到底又跟母后有什么关系呢?”这问题就不能商讨了,自己一个人憋着思索。   徐文奉太后命,来请太子了:“太子殿下,太后娘娘吩咐老奴前来,请太子带清尘大师前往正阳宫,为皇后娘娘诵念经文。”   太子一拍手,得了,等等看看再说。   朱承瑾姐妹二人进宫时,朱承瑾特意叮嘱朱承清:“姐姐平时,向来是最清楚的一个,怎么今日偏偏心急起来。魏国公一案,时隔多年,如今再动。不仅是挖丁氏这些人的眼珠子,更是扯开陆夫人的伤疤。我有一言,本来不是十分确信,今日见过陆夫人,却不得不与姐姐说一下我心中猜测。”   “妹妹请说。”   “一是陆夫人当年进宫陈情,如何讲述。二来为何伤疤久久不愈,三来,是否陆夫人事后也知道些什么,只是迫于局势,不敢、不能言说?”朱承瑾分析而来,“若真相陆夫人知道,那为何不说,迫于何物?姐姐可曾想过?”   “妹妹的意思,还是要从陆夫人处下手?”   “正是!”朱承瑾怕朱承清在太后面前也“失言”,激恼了陆夫人,不过看脸色,若是让太后觉得孙女因为生母之死而怨恨自己,朱承清的未来就算是完了,“息事宁人,得益的是谁?频频给陆夫人好处而不求回报的是谁?姐姐别再执着府中蛛丝马迹,也可分派人手,调查一下陆夫人与谁家关系,在当初毁容之案后,突然紧密起来。”   朱承清一直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下来,“我……我今日,太过仓促。多谢妹妹提醒。”   “姐姐太客气,你与我,一家姐妹,谈谢疏远。”   姐妹携手入寿康宫的时候,朱承清脸上的神色又是趋于平淡。   见礼说话,依旧如往日应答如流。   朱承瑾“咦”一声,“皇祖母,您不是说有位大师吗,大师何在?”   “这位清尘大师,着实有些道行。”太后一早被清尘大师诚恳的夸了一番,心生欢喜,“解签卜卦,也是极为灵验,他与我说了你和端云的签文,好啊。”夸完了,才想起来回答问题,“皇后身子不适,我让太子带清尘大师去正阳宫祈福了。”皇后有面见外臣的资格,但是清尘到底是男子,也不是正经外臣,太后让太子陪在身边,也是为皇后考虑。   朱承瑾笑道:“我们可不去打扰大师念经,今日进宫,本也就是陪祖母来的。”   “妹妹说得对,皇祖母身子安泰,便是孙女最大福气了。”   太后笑的眼睛都弯了,不住声道:“好好好,对了,这批进贡的首饰,你们且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挑去就是。昭华整日服侍在皇后身边,也没心思挑这些东西,你们还得好好劝劝她,别累坏自己的身子。”   朱承瑾、朱承清皆应了。   太后又问:“靖平侯世子,为人如何?”   这一句没头没脑砸下来,愣是把朱承瑾问的懵了,斟酌道:“靖平侯世子人品端方,皇祖母挑选的自然不会错。”   “傻孩子,说这些场面话,如今咱们祖孙三人,还不能说真心话不成?”   “靖平侯世子,眼界卓远,心胸宽阔。”朱承瑾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太后,“是为良配。”   太后这才满意,“那就好,那就好。人老了,一辈子不过是期盼儿孙成家立业,婉和婚事,你父王可有提起?”   “尚未听父王提起,只是姨母倒询问过。”朱承瑾凑近问道,“皇祖母要为姐姐赐婚?”   “你姨母?也是,她家可是三个小子,老大老二都可娶妻了。”若是相看王府庶女,那是不可能为齐行远正妻的,只可能是津北侯二公子,亲上加亲,太后也乐见其成,“让你姨母先去与你父王商量,得了结果再进宫见哀家,这没几年,你们可都要嫁人了。”   朱承瑾道:“那孙女便不嫁了,一辈子陪着皇祖母。”   太后斥她一句,“说什么混账话,哀家看津北侯府那个二小子,素来少年老成,婉和性子也是稳妥,二人的确是不错。”   朱承宛成天在瑞王跟前捣鼓,抵不过太后一句话,这门亲事,朱承瑾绝不会让朱承宛得去。原因无二,朱承宛心性,无法匹配津北侯二公子!   她此刻也开始庆幸,没着急忙慌就把朱承宛带进宫,或是与姨母定下婚事。朱承宛当初想试探她,结果被朱承清截胡,一战失利,不想重整旗鼓,反而越发暴虐阴毒起来。   她院子里的婢女,有几个伤的严重,朱承瑾将那些人调去了别的院子,也算警示朱承宛。朱承宛与朱承瑾、朱承清之间,再论姐妹情分,才是嘲讽。   既然如此,朱承瑾更不会坐视朱承宛达成目的,嫁给表兄。朱承清同样是筹谋,但是从未有虐待打骂仆人之举,兰馨之死,让朱承瑾彻底认清了朱承宛。   ------题外话------   么么哒小仙女们~给你们小心心!   ☆、第八十八章、故人   正阳宫,大殿。   木鱼诵经,禅音入耳。   周皇后与太子居上位,颜庭陆带一干宫女侍从侍奉,特设一席位,留给清尘大师。   太子仔细看着周皇后与清尘表情,没见一丝不对劲儿,不过也不奇怪,这二人是多年的谋略高手,被太子看出才怪。   心经引子在前,太子明知二人是“故人”,可从言谈举止,真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瞧瞧二人说话这个劲儿。   周皇后道:“久闻大师佛法渊源,今日得见,实乃本宫之幸。”   清尘手执佛珠,座前特设纱帘挡上,即使如此他也没于礼不合的抬头直视凤颜,而是垂首道:“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否?请恕贫僧大不敬之罪,贫僧粗通医理望闻问切之术,闻听娘娘声音有些虚浮,顾此一问。”   “大师多才,本宫身子尚且康健,只是旧疾未愈,平日里精神偶有不济。”   “旧疾未愈,最怕劳费心神,后宫平顺,太子与公主纯孝,娘娘该安心休养才是。”   一问一答,平静无波,却又暗潮涌动。   多年之后,如今的太子已成帝王,蓦然回首,才懂这两句话中压抑的情感。   但是那时他与周皇后不同,没人能束缚他的情感,他也没与爱人错失交臂,只是无法长相厮守。每每久别重逢,不问军国,不问政见,只问一句:“身体安康否?”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贫僧托太子带了一册心经给娘娘,不知娘娘阅后何感?”   周皇后下唇动了动,定了定神才道:“本宫与佛门无缘,悟不出什么,大师请诵经吧。”   清尘微微一笑,薄唇弧度极为好看,“娘娘已经悟了。”放下不提,重新念起经文。   周皇后闭上眼,不知是在养神,还是思索。   门外侍奉宫女小步进来,蹑手蹑脚跑到颜庭陆身边耳语两句。颜庭陆看了看周皇后与太子,轻声道:“景豫郡主与婉和县君来给娘娘请安,还有四……齐郡王妃也递了牌子来求见您。”   “请郡主和县君进来,齐郡王妃怀有身孕,整天没个消停,不是进宫就是回安国公府,也让她来吧,到底皇室血脉最重要。”皇后实在是厌烦林念笙,自作聪明,这个时候忙于钻营、仗着怀孕惩戒侍妾都是假的,不如在家好好养胎,生下孩子便是皇长孙。不过她也不会刻意提点林念笙,毕竟敌人太蠢,也省事不少。   四面八方的眼睛,可都盯在林念笙身上呢。不想让她平平安安生下皇长孙的,可不止宫内之人。   朱承瑾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耳朵根子都要腻了,偷偷摸摸跟朱承清咬耳朵:“齐郡王妃可真是,哪哪儿都有她。”   “别提了,贼心不死,”朱承清深知林念笙自傲没谱的性子,“前些天齐郡王封王迁府完了,她还来邀我过府,说是有什么前嫌一笔勾销,派了身边大丫鬟给我送帖子来,被我拦在门外见都没见。”   林念笙这是以为四皇子能登基呢,她哪儿来这么些自信。   姐妹俩在跨进宫门的时候不约而同闭上了嘴不再谈论,笑吟吟给周皇后请安。   朱承瑾最近没怎么见到周皇后,此刻再见,周皇后即使心神在别的上面,也不由微微讶异。景豫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往日别人说起景豫郡主,大多都是品性纯良,沉静大度,再后面夸得也是诸如气质品德一类,但是如今看来,往后各家夫人又要加一句“美姿容”了。   瑞亲王长的原本就不差,更兼之沈氏美貌,郡主结合二人优势,逐渐在美人众多的皇室中崭露头角。   如此容貌性情,周皇后也不得不也为闻家惋惜,瞧瞧,本来定好的景豫,如今为了公主名头换成端云,白白让靖平侯府楚家捡了天大的便宜。   “景豫可是许久没来正阳宫了。”周皇后请二人落座,太子对景豫郡主挑了挑眉,往清尘座位那儿看了一眼。   “听太子说娘娘最近精神不大好,就没敢前来打扰,”朱承瑾眼神扫过纱帘,看见影影绰绰袈裟模样,只一瞬就转而认真回周皇后的话,“刚才去寿康宫,皇祖母说您今儿请了大师讲经,我们姐妹俩也就凑个热闹。”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昭华这些日子总是在宫里陪在我身边,刚才被本宫硬是遣去休息了。你们若是得了空,就时常来与她也与本宫说说话,听闻你们今晨先去了章相府,白妹妹如何?”周皇后是乐得见昭华太子与朱承瑾朱承清关系好的。   “白姑母身子好多了,精气神儿也好,府里下人恭顺,膝下儿女听话。”白潋滟的归来对章相府无疑是好处多多的,谁都满意,方氏的不如意也就被大家忽视过去了。   朱承清开口的事儿,也是合了周皇后心思,“今日还见到了陆夫人。”   周皇后借势问道:“陆夫人?可是原先的魏国公嫡出大小姐魏萝?当年……一案后,也是许久未见她了。”   “娘娘知道当年的案子?”朱承清按捺再按捺,镇静再镇静。   颜庭陆将宫女们带了下去,临走前向周皇后示意清尘,周皇后恍若未见,颜庭陆不再动作,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风吹过正阳宫,掠过清尘面前纱帘,周皇后的话也随着纱帘飘飘忽忽萦绕耳边:“许多以前的事,到现在为人所知的往往都并非真相。可是现在追问,又有什么意义。再者,没有纯粹无辜的被害者,世事如此,事事如此。你今日来,是为复仇而来?”她是在问朱承清,目光却一直投向清尘。   “复仇一词戾气太重,不如说是查清事实,还世人一个真相,”开口回答的,正是清尘,“纵然有罪者不无辜,其他人难道便是纯善吗?众人犯下恶行,若最后只由一人或是一家承担,其他人则继续逍遥法外安享富贵荣华,那世间还有‘公平’二字可言吗?婉和县君,可是其意?”   “大师所言甚是。”朱承清可算是找着知音了,纵然张庶妃不无辜,丁侧妃难道就干净?凭什么张庶妃就要死,而其他人就能继续为非作歹伤天害理!   “事实好查,却难辩白。当时众口一词的事儿,如今要颠个个儿,难啊。你还年轻,大好前程为何非要耗在一件不一定能分明的事儿上,旧事重提,伤的可不止魏萝一个人的心,得罪的,也不是当年断案之人一人。”   周皇后所说,也是句句在理,她是理智胜过感情,明摆着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不会做。换做周皇后在朱承清的位子上,只要最后扳倒丁侧妃,她就算赢了,而不会非要以澄清事实为目标去大费周章,甚至搭上自己。命没了,空留好名声有什么用?她所言,句句是为朱承清日后考虑。   所以要劝周皇后,朱承清的一点道行,只够糊弄以前心软的朱承瑾,现在的景豫郡主她都劝不了,何况周皇后。   清尘却不急不缓道:“皇后娘娘此言不妥,”不等太子训斥,清尘接着说,“若是连最亲之人的冤屈也无法洗清,还要苟延残喘一辈子,那才是最大的折磨。”   他话音刚落,朱承清已然跪在了地上,一个头磕下去并不起身:“还请皇后娘娘帮帮臣女!”   一头撞在正阳宫的地砖上,朱承瑾瞬间起身,几步跨过去扶起朱承清,一看朱承清的额角已经红肿了,急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就是!”   周皇后也被这一声惊得许久没说话,良久叹了口气,“骥儿,带你二位姐姐去一趟漱玉轩,去看看苏美人吧。”正是被贺贵妃一巴掌毁了容貌的苏美人,住在冷宫边上漱玉轩中,“世上没有相同的人,本宫也是第一次见到相同的疤痕,你们且先去看看,眼见为实,然后再回来,本宫在这儿,等着你们。”   朱承清眼眶酸涩,哑声道:“臣女,谢过皇后娘娘。”   太子带着二人去漱玉轩一路上抓心挠肺想周皇后和清尘的话不提。   正阳宫内,只余下周皇后与清尘二人,颜庭陆站在门口。   二人对坐无话,清尘抬手,撩开面前飘动的纱帘,挂在两侧金钩上。周皇后不由看向他,清尘也抬起脸在看上座的周皇后。   “刚才的话,是你的心声吗?”   清尘将佛珠放在桌上,阳光为他镀上金身,看着真有宝相庄严之感,“娘娘何须多问呢?如若不是,我又何必回到伤心地。”   “朱承清生母之案尚且好说,不过是牵扯到贺氏和一些大臣,你的呢?”周皇后并没动作,只是将眼神移向别出,“当年,我以为你死了,没嫁进宫里时候,整日盼着你能出现在我眼前,再让我看见你这张脸。如今再看到,物是人非,却是不敢细看了。”   “不止娘娘,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林泽还没死,我怎么能先他一步呢?我得亲眼看着他家破人亡,若非如此,我如何对得起父母兄长!”清尘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摸了摸,“小时候,我常常因为相貌与兄长们迥异而伤心,但是娘娘不知道,当我站在林泽面前,看他恭恭敬敬称呼我为‘大师’、‘高僧’的时候,我生平第一次感谢我长得与林家人不一样,不然,我也得毁去容貌,再做图谋。”   “你这张脸,不怕被人认出来?虽说从小你便不在京城,可是也还是有人见过你。”   “我一直留着这张脸,就是怕你认不出来。”清尘没有丝毫犹豫,“当初我没死,原该去找你,私奔也好,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也罢,我都该去找你。可是……”   周皇后合上眼,再睁开时隐隐可见水光,“国仇家恨,比儿女情长要重要。你若找我,我必然拦你报仇之路,而是会重新给你捏造一个身份,或是进军中或是进庙堂,再筹谋毁去林泽的一切,你却不同,你想翻案?”   “我为何要翻案,成王败寇,老安国公府本就是咎由自取。可是林泽,当年,是他先和白贵妃勾结,搜集老国公府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告诉白家,陷我全家于险境,不得不与白氏同流合污!结果事到临头,他却转身把所有事情推倒我家头上,自己倒成了被害。”清尘一挑眉,慈眉善目瞬间开了锋见了血般的锐利,“老安国公府,我父母,兄嫂,姐妹,几十条人命!晟王谋逆大罪,尚且没祸及儿女,皇上心肠软,众人皆知,缘何定我安国公府林氏一门满门抄斩,其中捣鬼的正是林泽!为了免去后患,免得却不是皇上的后患,而是他自己的后患!”   “从龙之功,大义灭亲,他安国公的位子,底下垫的是我血肉骨亲的尸首,他坐的安稳,我看了却是锥心之痛啊!”清尘将此事埋在心底几十年,如今一吐为快,即使心智再怎么超群,也是字字泣血。   “如何能翻案,如何翻得了案,皇帝现在对于白家,已经不是刚登基时候那么仇恨了,大权在握,白家却是奄奄一息。”周皇后道,“你手中有林泽与白家勾结的证据?”   “当年京中只知道老安国公府六公子身子不好不出来见人,却不知道我被从小送去周将军军中做了个无名小卒,月月与家中通信,都是有特殊办法。我在塞外闻听家里出了事儿,便要赶回来,路过鹏城被忠仆拦下来让我赶紧逃走,交给我的正是账册名录一类。”周皇后不看清尘,清尘却一直看着周皇后,“我跟着皇后娘娘也学了不少,何必非要以翻案的名头去做事,林泽自作孽,留下的把柄多着呢,这本名册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那你为何要见我?我在后宫,即使帮忙,也是收获甚微。”别人不知道,周皇后却是知道的,她与清尘,正是自小相识军中。   清尘听周皇后此问,方才一笑,柔声道:“以前你贵为皇后,膝下一儿一女,这尊荣虽然并非你期望的,但是依着皇帝的性子,和这些后宫女人不及你的谋略,你过得该是轻松自在。只是最近,听说你身子不好,我放心不下。”   “好不好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放心不下昭华和骥儿,他们二人虽说才智不错,究竟年纪太小。”周皇后对自己的身子,比太医认识的还清楚。   “操这些心做什么?太子中宫嫡出,与沈家、周家都连着亲,又有津北侯府、靖平侯府为后盾,你身子养好,能平平安安,就是太子最大的依仗了。”清尘话中信息,无不显示他对朝局形势掌控,不输周皇后。   周皇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与清尘四目相对,开口嗓音不禁有些颤抖,“林泽一事,我帮你,有一事却要你帮我。”   “竭力而为,死而后已。”   “倘若我先死……”周皇后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清尘截住。   “倘若你先走,我会助太子登基,然后来陪你。”像是知道周皇后要拒绝,清尘笑道,“我这条命,合该二十多年前就没了,林家案一了,我无牵无挂。”   “你准备如何对付林泽?”安国公最是狡猾不过,周皇后想动他也不是一两天了。   “那还得多谢齐郡王妃与府里刘氏相争,让我得了机会,你只管在宫中说几句话便好了,别再操心此事,多养养身子,有什么事情便告诉我,我来替你做。”   二人叙旧没多久,太子带着朱承瑾两姐妹就回来了。   苏美人就是不见任何人,也得见太子和郡主。   她比魏萝更要在意自己的相貌,即使漱玉轩整天除了宫女太监没人来,苏美人依旧将自己打扮的端端正正,除了衣服布料泛着旧,首饰无光彩,依稀还是当年艳压群芳的架势。   “漱玉轩许久未来过客人,不周到之处,三位贵人见谅。”   “苏美人客气了,”太子与朱承瑾都没有朱承清心急口快,“近日我们前来,的确又一桩要事。”   将疤痕模样相同的事情说了,朱承瑾看着苏美人,心道,这一张脸仍旧是艳色不减,哪有毁容的模样。   苏美人倒也大方,“当初贺贵妃构陷,说我不懂尊卑不敬于她,由此皇上也厌了我,这疤痕没用上好药,反反复复,怕吓着诸位。”   三人自然说无妨。   苏美人一手掀起自己垂在右侧额角的发丝,白皙肌肤上,一道狰狞伤口显露出来。比之魏萝脸颊上的,虽有相似,但无疑苏美人脸上这个更为可怖,周围一圈黑色疙瘩,内里是腐烂肉色。   朱承清即使有心理压力,脸色也变了几番。   朱承瑾道:“谢过苏美人。”   苏美人淡淡道:“郡主客气了,我苟活宫内,若是三位能查出真相,那也算帮了我一个忙。在这宫里,有冤屈而活着的,不算少,但绝对不多。我就是其中一个,更多的,早就做了冤魂,”又自嘲一笑,“皇上一直不褫夺我的封号,真不知‘美人’二字,讽刺是谁。”   三人辞别苏美人,还能听见身后苏美人自言自语:“美人不美,才人无才,贵妃出身贫贱,贤妃品德不堪,皇上啊皇上,后宫如前朝,乱呐。”   得亏漱玉轩平时连宫女太监离的都远,只有三人听见,这三人还不会出去乱说。   甚至还在心中,颇为赞同。   ☆、第八十九章、重算八字   太子和朱承瑾姐妹二人还没来得及就苏美人一事再问周皇后,颜庭陆也进来了:“皇后娘娘,齐郡王妃已然进宫,怕是要到了。”   清尘面前的帘子早在太子进来前便放了下来,如今正阳宫中除了没有宫女侍奉,看不出来什么异常模样。周皇后面色也丝毫看不出刚跟旧日故人谋划什么,眉眼淡淡,“带人进来伺候吧,瓜果点心,让人预备好,齐郡王妃怀有身孕,万万不可出差错,懂吗?”   “奴婢遵命。”颜庭陆身后一溜宫女鱼贯而入,脚步轻慢。   这厢布置完毕,那边齐郡王妃带着仆从也浩浩荡荡入宫了。   对于林念笙这一胎,不仅皇帝看重,太后也问了不少,最关心的莫过于贺贵妃。   刘侧妃也好,张侧妃也罢,通通龟缩进屋,院门也不许出,敢惹林念笙生气,贺贵妃得知儿媳有孕昏倒,差点把刘侧妃的皮给剥了!   争风吃醋算得了什么,要是把皇长孙给折腾没了,十个刘侧妃也不够补偿的!   如今齐郡王府厨子丫鬟,到林念笙身边宫女侍从,没别的,一水儿全是贺贵妃亲自挑选,送到林念笙身边。   林念笙心口憋着气,还得好言感谢,今日进宫原本不打算带许多人,贺贵妃送来的老嬷嬷面目端然,连声道不可,非说正阳宫危险,导致齐郡王妃入宫的排场极大,连太后都惊动了。   本来太后对皇长孙也是抱有欣喜之情,闻听消息,唇角一撇,面露不悦。   秦嬷嬷道:“太后娘娘,这也是齐郡王妃初孕,小心谨慎呢。”   “谨慎过头,也不是好事儿。如今太子年幼,等未来册立太子妃,排场都不比小小郡王妃,叫朝野上下、宫廷内外如何看?”   凡事都有规制,违规乱制,是为死罪。倘若现在中宫无嫡子,四皇子如此做法,虽有不妥,却并不扎眼,但是如今太子明摆在那儿,贺贵妃四皇子一系却仗着帝宠毫无收敛!肚子里尚且男女不知,就想仗此招摇了。   皇长孙?   历来也没有凭借皇长孙而断大位的!   正阳宫难不成是何龙潭虎穴,周皇后高居皇后之位,太子位子稳稳当当,贺贵妃如此行事,分明是把提防周后之心放在明面上。   而龙潭虎穴正阳宫内,周皇后亦是笑道:“齐郡王妃,身边这些侍从倒是眼生。”   朱承瑾第一次着重打量林念笙身边奴仆,奇道:“也是眼生,也是眼熟。这位嬷嬷,我记着,是景福宫贵妃娘娘得用的老人吧。”   “母后恕罪,”林念笙急忙行礼,“我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母妃特派身边得力老人前来照顾一二。未曾禀告母后,今日特来请罪。”   说句霸道点的话,宫里一草一木,都是主子的。   贺贵妃宫人,是景福宫服侍贺贵妃的不错,可那是宫中人,归属管理,全要交由周皇后定夺。只不过贺贵妃势大,得皇帝宠爱惯了,往日在府里便随意调遣,如今更是拿景福宫当自己私有财产。自己宫人,赠给自己亲儿媳,何错有之?   一在,景福宫不是她贺氏一己私物。二错,林念笙只能称贺贵妃“母妃”,周皇后位居中宫,是所有皇子公主名正言顺的母后。   其中关节,林念笙却是反应了过来,是以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请罪。周皇后自然不会责怪有孕在身的林念笙,“贺氏做事一贯如此,非你之错,无需放在心上。你如今身子重,请起吧。”   “多谢母后体谅。”   诸人落座,周皇后宫中的茶向来一绝,可惜谁都没有品茗的心思。   林念笙道:“清尘大师安好,母后宫中的茶素来是顶好的,大师以为如何?”   只有清尘笑道:“贫僧喝的一向是山中粗茶,如此精细之妙茶,今日得皇后娘娘赏赐才可品尝,二者各有禅意,非一言可概之。”   这茶原本就是周家特有,而不是特供,周皇后与清尘,从小喝到大,又哪是第一次喝。   听清尘一本正经骗林念笙,周皇后居然久违的感到一阵轻松,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假出家人,还真是说瞎话不眨眼睛。   林念笙扶了扶有些酸软的腰肢,与周后道:“母后觉得清尘大师如何?”   “大师佛法渊博,本宫受益颇多。”   “既然如此,儿媳倒有一事,想趁着今日只有咱们自家人,请清尘大师帮忙。”林念笙紧跟着就接话,完全不顾太子嘟囔一句“自家人?”,自顾自道:“往日钦天监所言说辞,未免对景豫妹妹名声不大好,不如趁着今日请大师批算一二。”   朱承瑾虽然敬畏鬼神之事,那也是因为穿越了一次,实在是心有余悸。但是八字,她确实是不大信服。如今她是穿越,算的要是这个身体本身八字,还是她的八字,这就是个问题。   周皇后颇为诧异的看向林念笙,她这可真是一步步把自己往死里坑啊,今日进宫,想必也是清尘谋划之内,点头首肯,“烦请大师批算。”   清尘道:“请郡主将八字写于纸上,交于贫僧。”   朱承瑾心道,怎么,又在八字上坑一次?但是一看周皇后暗中点头,自信周皇后绝不会害了自己,颜庭陆乖觉备上纸笔墨砚,朱承瑾接过笔来,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周皇后却为林念笙准备了一道问题:“齐郡王妃对景豫的关怀,真是让本宫感怀,只是一点。齐郡王妃今日又请清尘大师批算,想必内心更是信任大师胜过钦天监。本宫却有一问,想请齐郡王妃解惑。”   林念笙连道不敢,道:“母后有话,儿媳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郡王妃,若是钦天监言辞与清尘大师所算结果不一,当信谁?”   林念笙从未想过这点,在她心里,清尘就是“世外高人”,钦天监十拿九稳的结果,清尘又与她有渊源,怎么也要与钦天监说出一样的结果。周皇后此问,着实问的她心慌。   “儿媳举荐清尘大师,自然信得大师。”   周皇后满意一笑:“那好,本宫也信大师。只是如此,钦天监岂非学艺不精,或是刻意构陷郡主?其心可诛!”   林念笙额角划过一滴冷汗,周皇后,太狠的心!太厉的眼!   钦天监贺大人,那是贺贵妃亲亲的一家人,父兄都在,不然怎么能算出郡主奇差的命格。若是结果不一,要么让她承认自己信错了人,那她往日什么佛门渊源也都成了笑谈,要么就将贺家送出去。   林念笙此刻只能寄希望于清尘大师,毕竟她也求过清尘,而清尘说的那句话是,是什么来着,对了!清尘当时说的是,“王妃放心便是,帮衬故人,本就是情分。虽说贫僧出家人六根清净,但是大道无情,其上有情。”   林念笙心下平静许多,垂首,“母后说的有道理。”本想坑害景豫,局势却一朝反转,横竖都成了她不对。   清尘念了一声佛号,“皇后娘娘,已有结果了。”   “结果如何?”不仅朱承瑾朱承清,林念笙才是最为关注的。   清尘在帘子后面,都能感觉林念笙灼灼目光,灼烧过纱帘,烧到了自己身上。   “钦天监所言,的确有所依据。郡主与闻家的确不合,”清尘此言一出,林念笙的心算是放下了。   见林念笙松了口气,清尘缓缓而笑,“却不是郡主的命格不好。正如郡主求签万物逢春,郡主此等八字,乃是上佳命格,生而皇亲贵胄,一生虽有小小波折,却不折损荣华。”   完了,林念笙又开始提心吊胆了。   周皇后道:“哦?大师何解?”   “闻家一族,古居西南。从祖宅,到如今家宅,全数选与西南方位。然,西南后天为坤,先天为巽,从堪舆学上说来,属阴之地。”清尘所说的故人,可并非林念笙,自然不会再给林念笙面子,“若是只看这点,郡主八字尊贵,然而不是至阳至刚,反被闻家所误。当然,这只是贫僧一家之言,世上八字不和在一起的很多,总不能各家各人八字都是十分合适的,只是有调解之法,何须执着于此呢?”   太子笑道:“大师说的是,拘于命格,何其谬哉。”   何其谬哉!   周皇后道:“话虽这么说,到底是钦天监不知何谓,妄下断论!”   太子起身一躬:“儿子自会禀报父皇此事,母后还请万万别因此动怒。”   “这就去吧,就说齐郡王妃觉得钦天监为郡主所算之命格不准,特请清尘大师前来,这才得以了解真相。再问钦天监,哪有以闻家断郡主命格道理!这是齐郡王妃所问,更是本宫所问!”周皇后将林念笙扯进泥潭,林念笙现在是哭都哭不出来。   清尘是林念笙请来的,重算八字,是林念笙提起的。   可真是贺贵妃的好儿媳,周皇后笑着看林念笙满脸冷汗。关怀道:“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快,召太医来!”   太子去见皇上的时候,正巧皇帝正在看奏章。见太子来了,道:“怎么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子面见君父,自然先说正事,不急叙父子之情。   皇帝皱眉:“哦?齐郡王妃提出此事?”   “正是如此,”太子站着回话,“多亏了四皇嫂,若不然还真是委屈了景豫姐姐。”   太子又道:“堂堂钦天监,所正职是观天象推节气制历法,谁给他们、谁命他们敢为景豫姐姐算命格,敢在尚未指婚之时给景豫姐姐与闻家推算!其心之狠险,还望父皇明鉴!”再论家法,“父皇,您与瑞亲王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待您是皇兄,为君为兄。您待他为臣弟,是臣是弟,此等情势,不严惩钦天监,岂不让瑞亲王叔寒心。”   贺贵妃抬轿子,费尽心思找来的儿媳砸场。   把自己一家,钦天监姓贺官员全数弄得罢官。   贺氏外戚再亲,亲不过同胞兄弟瑞亲王。   尚有一点,若是瑞亲王寒心,朝臣宗室如何看?自己妃子做下这等事,若不是爱宠,皇帝宰了贺氏都行,此时却还要好言道:“骥儿,你还得好好安抚一下你景豫姐姐,这事儿……只是贺氏思量不够,并非你四哥之过错。”   太子道:“儿臣明白。”   “你们兄弟和睦,朕便放心了,你为太子,更要大度包容,懂吗?”皇上有些疲惫,“端云虽不懂事,千般万般的不好,也是你的姐姐。血缘至亲,骨肉情浓啊。”   “父皇放心,”太子即使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一副听从教导的模样,“儿子自然是明白的,不过是让姐姐别一错再错,我若隐忍不发,父皇想必才要担心吧。”   皇帝一想也是,万一太子面上亲善心里记仇,那等百年后,他这些儿女不是更加可怜。   可是太子的心思,皇帝的确是猜不到。当年说要送三位皇兄大礼,皇帝何尝不是盯得紧之又紧。   周皇后早就教导过太子了,私人小小恩怨,若是威胁到太子位,全是得不偿失。   林念笙从周后宫里出来,贺贵妃遣人来接,林念笙满脑袋的官司,道一句“身子不适”匆匆回府,闭门不出。   贺贵妃在宫里盼不来儿媳和孙儿,反倒盼来贺家一系全数夺了官职的消息。   还是未来孙子的娘亲手造成,贺贵妃暗骂一声“丧门星”!   而周后宫里,朱承清笑道:“恭喜妹妹。”   洗清八字不详命格的谣言,又得了毁容一案的线索,朱承清心情极为不错。   皇后道:“本宫留景豫郡主,婉和县君再说些话,太子,你亲送清尘大师出宫。”   太子今天一天什么没干,尽是四方奔走了。送完俩姐姐去找皇帝,找完爹再送亲娘故人出宫,还不知道俩人啥关系。太子觉得自己尽管年幼,但是头发也要愁光了。   清尘大师与太子走在出宫道路上,二人都不主动开口,只有步伐声响彻。   “太子可有话要问贫僧?”   “大师可有真相告知孤?”   二人只此一句,直到宫门,也静默无言。   宫门分别之际,太子站在车前目送,清尘不急着上车,反而掏出一串菩提手串。   “大师上一次赠我心经,这次赠我手串,孤倒没有什么回礼,是失礼于大师了。”太子伸手接下手串,菩提子颗颗都光泽十分,握在书中舒适非常。   “太子有疑问,可去问皇后娘娘。”清尘低语一句,快的让太子觉得自己在幻听,而后提高音量,“太子客气,贫僧受齐郡王妃所邀进宫,太子却亲送贫僧出宫,如此大礼,贫僧有愧。”   “大师慢走,孤便不再送了。”太子将手掌连同菩提串掩在袖子中,与清尘分别。   周后留下二姐妹,也不是为了别的,正与太后所问一样,先问朱承瑾楚世子人品如何,可还满意?   又将自己所知楚家,告诉了朱承瑾。   “靖平侯祖上,娶得是荣昌大长公主,留下丹书铁券。现在西北塞外、江南驻军分别是津北侯、靖平侯、周家与陈家。如今的靖平侯夫人,你也不必担心,性格人品,陈昭仪也是极为了解的,我与她问询过。”好处说了,自然也要说注意之处,“他家却有一个老太太,其他不要命,要命的就是辈分高,是楚清和的亲奶奶。孝道一词,时时刻刻都能压死人。现在的靖平侯小时便被抱在祖母跟前养着,与楚家老太太母子情分淡薄,是以楚家老太太尤为偏心老二一家。靖平侯一家,受了不少委屈,不过,待你嫁去,以后趁机分府,也便罢了。若是与他们闹起来,反对你名声不好,切勿因小失大,切勿图一时之快。”   朱承瑾称是。   “不过,你到底是郡主之尊,她们若敢欺你头上,也不必客气。左右,咱们家女孩儿,还能被欺负了不吭声?母后与我,会为你做主。”周皇后又关怀朱承清,“婉和是姐姐,与王府二小姐的婚事,也该着手。妹妹先嫁了,姐姐还在家,没这个道理。我看津北侯府二公子不错,只是不知你二姐又作何打算。”   朱承清还是个县君,朱承宛那个心性与处世态度,害谁家都不大合适。   但是嫁给一些丁侧妃所提出的没落贵族,更不可行。   既不能高嫁,更不能下的大发了,周皇后一时也挑不出什么好人家。还得能降服住朱承宛那等品性的人家,不能任由他作乱。   瑞王因怜惜朱承宛,想将二女许配津北侯府,其余人却都属意朱承清。   津北侯夫人也为难,她原本看朱承宛不错,但是此时也要拍拍心口出一口气,幸好没娶进家门,不然二儿子可要受苦。   但是她却也不怎么喜欢朱承清,只一点,朱承清心思只在利而不在人。   朱承清所看重的,是津北侯府二公子,却不是她儿子这个人。   若不是非要与瑞亲王府联姻,来打消皇室对自家的疑心,她也是不会勉强儿子的。   可是再细数,瑞亲王府大小姐早嫁,四小姐年纪尚小,与二公子不尽匹配。   罢了罢了,面见瑞王,再做打算。   ------题外话------   感激小仙女~啾咪~   ☆、第九十章、卖官鬻爵   朱承清这种王府娇贵小姐,手中都有人可用,调查生母死因。更不用说一国储君太子了,可是太子从清尘出现那天便派人着手调查此事,硬是一点马脚都查不到。   清尘身家来历,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越是如此,太子越是疑惑,一个僧人如何能跟周皇后是故人,而且讲话大有深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太子回到正阳宫,景豫郡主和婉和县君已经被科普完了一些事情,只剩周皇后一人,高居凤位,见儿子进门,微微一笑:“回来了?”   太子见周皇后近日精神不错,答道:“儿子将大师送出宫了,母后可有什么要问的吗?”   周皇后道:“有话问的,想必是你吧。”   太子将藏在袖中的菩提手串拿出,摊于手心,周皇后目光掠过,道:“他让你来问我?”   太子心里默念三遍“可千万别是旧情人”,才深吸口气:“大师让我来找母后问询真相。”   “什么真相不真相的,弄成个谜团了。”周皇后扬了扬下巴,示意太子坐下说话。而后才开始说清尘的身份。   清尘哪里是什么和尚。   先帝时,老安国公总领宗室,是先帝的心腹大臣,林氏一族,百年兴旺。   老安国公六子,除去老二,其他都是嫡出,嫡长子便是当年的安国公世子,风姿俊秀,连先帝也夸赞不已。而清尘,或者说林勋,乃是老安国公嫡出幼子。老安国公时隔多年迎来一子,疼的眼珠子一般。倒是老安国公夫人不赞同,生怕儿子被教养成纨绔子弟,更有当时安国公府树大招风,老安国公夫人与老安国公关起门来大闹一场,将儿子送去了周将军军中,以待磨练成才。   林勋便化名荀霖,身份则是鹏城荀家之后。所以说,转换身份变成别人这件事儿,清尘大师林勋是从小玩到大的。   彼时林勋年纪小,机灵,武功兵法,练的都十分出色。周将军爱才,索性将这小子留在身边,带进带出。   就是那时,遇见了周皇后。   匆匆一个照面,二人只在心里留下了似是而非的印象。周将军不作此想,他善于看人,早就觉得荀霖这小子是个人才,又不忍女儿远嫁,已有招婿的意思。   二人便在周将军有意无意的默许下,第一次正式见面了。   彼时周后还是豆蔻少女,闺名唤作周珮俞,笑意盈盈,很容易就让荀霖抛下了防备。   话还没说两句,周珮俞忽然道:“荀公子,出身鹏城荀家?”   荀霖不知周小姐怎么问起出身,慎重道:“正是。”   “荀家一族,自古而来,皆出文雅之士。不知荀公子,出自清河一支,还是太原一支?”   荀霖闻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谨慎答道:“祖上正是清河人氏,几十年前才移居此地。”   “清河荀氏,也是名门望族,我听闻鹏城读书人敬荀家仅次于沈家,荀公子缘何不读诗书而入伍呢?”周珮俞没有与男子交谈的羞赧,眼睛里清澈无比。   “各人志向不同,我手中执刀剑,读书人也以笔为刀,口舌为剑。都有一颗为国尽忠之心,方式不同罢了。”   “荀公子志向高远,小女不才,听闻荀家家训有话曾说,‘施惠无念,受恩莫忘’。不知是否如此?”   荀霖是更摸不透这小妮子想些什么,“确有此言……”好像反应过来一样,“周将军对我恩情深重,小姐若有用到在下的地方,在下竭力而为!”   周珮俞轻轻一笑,“谁要用你做什么,你又能帮我做什么?”   眼看荀霖更茫然了,周珮俞才道:“既然我父与你有恩,你又为何恩将仇报?隐姓埋名到军中究竟为何,今日不说,那我便要将实情告知与我父!”   “小姐何意!”荀霖心境也绝非寻常少年,“家父鹏城万里书院院长荀简,何来隐姓埋名一说?”   “荀简虽非主支,没那么引人注目,可是到底名字也是在家谱上的。他膝下几位公子,也具在家谱,只是荀霖公子的名字,我倒是没看见。想必再怎么伪造,家谱总是上不去的。若不是外室生子,便是随意借了个身份混进军中,你好大胆子!”   荀霖关注点却在“家谱”二字上,“你敢去看荀家家谱!”那可是供在荀家祠堂里,荀家圣地一样的地方,平常人进都进不去,谈何翻阅家谱!   “你敢冒充荀家人来军中,我为何不能查清身份?”周珮俞自认没有通天彻地只能,但是看荀家家谱,略微费些功夫罢了。“我还劝你一句,这是在我家中,别想着杀了我就能隐瞒下去的主意。”   冤枉死荀霖了,他道:“小姐见谅,我实在是有苦衷,只是……我也没想着杀了你啊。”   周珮俞当然知道不会被杀,不过吓唬吓唬荀霖,见身份拆穿荀霖虽有慌乱,不见恼怒,道:“荀公子好生神秘,我父提拔你当他的牙将,接下来更应该平步青云,只是不知道公子,连姓名身家都要刻意隐瞒,我父知道,应当也是伤心的。”   先用恩,再威吓,再辅以温情劝慰。   一套下来,荀霖坦言了自己的身份,“还望小姐,千千万万保密。”   “安国公家公子?并不是见不得人的身份,何以如此呢?”周珮俞当初也没想过嫁进京城,对京中形式,只关心朝堂兵权,不甚关心安国公此等宗室。   “实在是情非得已,我父亲向来溺爱我,娘亲害怕我学坏,更是为了保全安国公府。”荀霖军队里待得长了,也学会几句俚语打趣,“鸡蛋不放一个篮子里,想必也就这个意思。我并非敌国细作,也非政敌间谍,周小姐可否放心,可否帮在下隐瞒一二?”   “无凭无据,我为何信你?”   荀霖咂舌了,他出来从军,身上总不能带什么玉佩珠宝一类证明身份,这才真正无措。   周珮俞挑了挑眉,“罢了,我自会查验,若你说的假话,我可饶不了你。”   荀霖鞠躬又赔礼道歉,一下午的话说下来,其他地方没事,腰酸的不行。   事后周将军偷偷摸摸问女儿:“你看荀霖如何?”   周珮俞道:“若要为帅为将,尚且欠缺。”顿了顿,迎上周将军期盼的目光,泰然一笑,“若是为父亲的女婿,只需稍加调教便可。”   父女二人默契的交换一个眼神,背对着周夫人笑开了。   太子听着亲娘讲当年情史,心情也是挺复杂的。   他想象不到,如今冰霜覆盖的周后,会在某个阳光晴朗的下午,去捉弄别人,然后露出璀璨笑容。   “那后来呢?”   周后手中握着菩提手串,一颗颗摩挲,挑唇道:“后来?”   后来,京中传来消息,安国公一家伙同逆贼白氏叛乱,荀霖放心不下,要赶回家中。   周皇后日夜盼来的,是安国公及安国公世子,凌迟处死的消息。余下家人,斩首示众。奴婢仆从,流放岭南。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京中稍有动荡的局势,被白家、老安国公府一干人等的血,洗刷的干干净净。   荀霖呢?不论是荀霖,还是林勋,都死在了安国公府覆灭的那天。   五年后,安国公府林泽继室丁氏,生下一女。   有大德高僧叩门赐字,安国公一家奉若神明。   由赐的字,进宫时招来太后厌弃。由献的图,引得宗室眼红。   而清尘的报复,刚刚开始。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针对安国公府与齐郡王府的层层波折。   还得从林念笙和刘侧妃说起。   刘侧妃仗着新宠讽刺林念笙,谁知道林念笙有孕了,这可就是一道保命符!   身份骤然颠倒,刘侧妃每天缩在屋里,咒骂的话也牢牢锁在嘴里,不敢吐露半句。林念笙却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刘侧妃,刘氏不是找刘家人去落安国公府的面子吗?   她便先从刘家下手,杀鸡给猴看,让刘侧妃,好好看一看。   刘家嫂子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外加首饰、布料。   这就准备给儿子捐个官,说是捐官,其实不过是好听罢了。从本朝太祖开始,严禁卖官鬻爵,但是此事总是屡禁不止。尤其本朝,皇帝心软昏聩,买官卖官更不是新鲜事儿。朝廷大员买不来,小的官职还是轻松的。   刘家嫂子多方探听,给儿子捐了个县丞。   约好了日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被九门提督辖下兵丁破门而入,逮了个正着。   又是倒霉的清风自来居,又是倒霉的官术官大人。   他们接到密报,说清风自来居有人违法乱纪,私自开赌桌。谁知道撞上买官卖官的事儿,人犯一压,往顾侯爷跟前一送,得了,第二日,朝野震惊。   并非震惊为何还有卖官鬻爵的人,而是震惊这事儿做的多了,也知道如何隐蔽,怎么会被发现呢?看来清风自来居这地儿邪乎,你看章俊彦章公子,也是在那犯的事儿吧。   章俊彦的事儿,是景豫郡主之功劳。   这次刘家嫂子买官的事儿,大家都不知道,得感谢齐郡王妃。   不管朝臣干没干过这事儿,现在都得是众口一词的讨伐。   安国公第一个开口:“吾皇乃圣明之君,朝臣乃忠心耿耿之臣,如今却有此等事情出现在本朝,史官笔下,必坏皇上之清明啊!”   哦,合着皇上也是好的,臣子也是好的,就史官不好?   史官道:“安国公此言何解?臣等向来是君举则必书,难不成此事子虚乌有捏造不成?”   “为人臣者,不能为君分忧,反而靠着手中一杆笔,尽写些不实之事!”安国公着实被女儿瞒的密不透风,若是他知道此事女儿有关,肯定屁都不放一个。   “好了,你们一个国公,一个太史令,当廷如此,简直闻所未闻。”皇帝皱眉,二人虽有不忿,哼一声也安静了。皇帝目光从几位皇子脸上飘过,落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太子身上,“太子,你来说说。”   “遵旨。”   太子先是对安国公和太史令行了一礼,才道:“孤年纪小,如有不到之处,还请二位大人见谅。安国公是老臣了,一心为父皇名声计,无可厚非。”太史令刚要辩驳,太子已然一个眼神打断他,“不过,史官之职,自古有言,‘夫所谓执笔者,不掩恶,不虚善’。太史令也是忠于职守,此事归根结底,不过是底下官员为一己私利,不尊国法,擅自卖官鬻爵。历朝历代,清平盛世,也总免不了有些人,以为父皇宽宏大度,便为所欲为!儿臣以为,该严惩,务必让这些人知道,可为不可为!”   太子的话说完,王御史点头道:“臣附议,若是此风不止,日后屡屡生事。皇上且想想,一个县丞,卖到一千两白银,臣等官员,一年几何?捐一个县丞,他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百姓纯善,不知其中缘由曲折,只会怪到君王身上,到时候再解释,恐怕就晚了。”   廷上不少人暗骂王老二多嘴,又怕此时不表态,会牵扯自己身上,赶紧一个接一个道:“臣附议。”   皇帝又问:“齐郡王,你怎么看?”   四皇子出列,恭恭敬敬道:“儿臣觉得,此事尚无定论,无需峻罚惩处……”   太子笑道:“皇兄说的是,孤也觉得,此事该一查到底,揪出背后黑手。抓到的不过是区区七品小官。京中七品官,怕是连皇兄门人都比不上吧。如何敢卖官,谁给他的权利卖官?”   “‘我静如镜,民动如烟’,百姓纯善,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皇帝摇了摇头,“这等庸才,签字用的都是手印,自己名字且不会写,便让他做县丞?简直混账,简直胡闹!来人,此案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务必给朕查清楚!整肃朝纲!”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大人道:“臣等遵旨!”   皇帝叹气,又道:“太子监审,卫亲王、宁亲王与齐郡王旁听。”   “儿臣领旨!”   皇帝着实心力交瘁,刚要退朝,宁亲王不干了:“父皇,儿臣也不懂审案的事儿,太子殿下去不就成了,非让儿臣们跟去反倒搅局。”   卫亲王和齐郡王恨恨看一眼宁亲王——只有你搅局!   瑞亲王心道,这侄儿还是挺像我的。   皇帝气的不行,“退朝退朝!”   宁亲王还要说话,卫亲王一捅他腰,宁亲王“哎哟”一声,声音湮灭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恭送声里。   待起身了,宁亲王还埋怨:“三哥,你干嘛挠我啊。”   “五弟,你可少说些话吧!”没看见老四那眼睛都能吃人了吗?   太子打圆场,“五皇兄,我那儿收了一副仕女图,听说是前朝顾大家的,五哥,鉴赏一番?”   “求之不得,太子殿下请!”   太子直接被五皇子宁亲王拽着拖走了,还不忘道:“三皇兄,四皇兄,孤失礼先走一步了。”   卫亲王笑道:“太子殿下慢走,五弟……五弟你看着点儿路,可别摔了!”摔着自己没关系,可别把太子摔了。   齐郡王面色冷峻,敷衍的拱拱手回府了。   卫亲王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今天这一个个?自己也回府哄老婆去了,秦王妃还未有孕,每天看着两个侍妾心气不顺。   齐郡王府侧妃倒是不敢瞎折腾,齐郡王先是直接杀到刘侧妃的院子,二话不说一记耳光,打的刘侧妃都懵了,“你家里人做的好事!”   刘侧妃上次被打的痛还没消散呢,这又被打了,哭都哭不出声。   齐郡王怒从心头起,一脚又踹在刘侧妃小腹上,“你们刘家可真是能耐了!买官卖官,若是牵扯到本王,你就也跟着刘品一块儿去了吧!”   刘品正是刘家嫂子的儿子,这次买官被抓,估计就是个死。   齐郡王还要再踹,刘氏在地上缩成一团,痛苦无比,闻声而来的张侧妃惊呼一声:“王爷!”满是担忧之情。   齐郡王缓了缓道:“无妨,本王无碍。”   张侧妃拧着眉,十分心疼,“王爷有什么气只管发出来,可别伤了自己身子,刘姐姐纵然错了什么,也请王爷看在刘姐姐一片真心的份儿上,饶了她吧。”说着,弯腰要将刘氏扶起来,刚握住刘氏手臂,张侧妃就惊诧道:“王爷,刘姐姐她……她出血了!”   谁也没想到,都在谋划林念笙的肚子,刘侧妃的孩子却先没了。   刘侧妃早就得知自己怀孕,只是怕别人暗害,没敢声张,这次被齐郡王一脚踹掉,心里痛极。更是担心会被刘家买官之事牵连,连病带吓,差点没死过去。   得亏有张侧妃悉心照料,齐郡王看在眼里,第二天晚上也没留在王妃那,也没睡书房,去了张氏的院子。   张侧妃第二天仍旧是起早去给王妃请安,恭恭敬敬,不见异色。   林念笙却是越看越心惊,如今的局势,万一查到她身上来,那可怎么办?   ------题外话------   郡主:感觉自己很多余,一直是他们自己在作死   ☆、第九十一章、兄弟之争   这是太子第一次单独领命,虽然只是监察,但是也足够上心。   第二日三司会审,太子第一个到了,紧接着就是齐郡王。   齐郡王看到太子一愣,随即温和道:“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今日格外的冷,太子添了一件厚衣服,正阳宫周皇后并不是穷奢极欲的性子,是以母子三人衣服并不太扎眼,只是寻常。贺贵妃则恨不得把天下好物全给儿子,导致太子此时跟齐郡王站在一起,不知道的必然以为齐郡王才是高位者。   卫亲王到的比二人稍晚,落座后笑道:“太子见谅,四弟见谅,家里有些事儿,出来的晚了。”   “三皇兄太过客气,咱们兄弟之间,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算得了什么?”太子和卫亲王不约而同都把四皇子叫为皇兄皇弟,实在是皇帝做的事儿,其他人都是亲王,偏偏老四郡王,而且皇帝还是照常宠爱。   三司会审,官员老早就等在那了,眼见三位皇子来了,五皇子还没到,不由都心想,五皇子看来是真不想来。   五皇子宁亲王,踩着点儿来的,身后两个丫鬟,一个手里还拎着食盒。   “太子殿下,三哥四哥,来的这么早?幸好我这一路催着车夫快点,不然可是要迟了。”吩咐丫鬟打开食盒,“桃花斋的点心,还热乎着呢,太子用些?”   得了,三皇子四皇子还心想呢,待会儿要是五皇子让他们吃点心,该怎么委婉拒绝,谁知道五皇子奔着太子就去了,压根儿不搭理俩哥哥。   太子道:“这必是五皇嫂为皇兄备下的吧,”五皇子点头,太子接着道,“名门淑女,体贴至极,皇兄好福气。”   名门淑女……   四皇子又想起了当日云声被鞭子支配的恐惧。   五皇子现在即使已是宁亲王,府中依旧只有一个王妃,闻言还有些不好意思,“这都多亏了母后……”   太子捏起一块绿豆糕,含笑吃了,“今日前来,是有正事,改日再拜访五皇兄详谈。”   宁亲王道:“太子正事要紧,我能回去了吗?”   卫亲王无奈,“五弟啊,父皇亲自点的咱们几个人,你回去,我们可如何跟父皇交代?”   “啧,说我肚子疼呗,头疼,哪儿都疼,王妃还等着我呢。”宁亲王是一分钟都不乐意在这儿待着,家里陈望舒还等着他回去作画呢。   齐郡王面色一冷,“五皇兄,家国大事,岂可胡闹!五弟妹便是这么持家?不准你完成父皇交代的事儿?妇人无知!”   “齐家治国平天下,五弟我呢,只顾着小家,大国自有别人来治。”宁亲王自己挨骂惯了,已经是个老油条,可是兄长这么批判陈望舒他可受不了,当下便道,“不过如今看来,四哥自己家,也不齐整,还不及弟弟呢。”   “你混账!”齐郡王拍案而起,额上青筋暴起。   “你混账!”宁亲王分毫不让,食盒往身后小丫鬟手里一塞,挽起袖子便要打上去,“你不过比我早生几日,我尊你一声‘皇兄’,你可别太拿自己当个人物!父皇母后、皇祖母与太子尚且没治我的罪,轮不着四皇兄来管教!”   齐郡王都愣了,以往教训五皇子也没见他这么暴怒,今日不过提了句陈望舒的不对,五皇子便一副“战个痛快”的样子。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娶了泼妇,好好的五弟,也变得难缠起来。   殊不知这是陈望舒在家与五皇子商量过了——“夫君此去跟他们一起,必定要掺和进这些事儿里,尽早脱身就是。估计太子与卫亲王劝几句也就罢了,若是那齐郡王敢说话,你只管打就是!反正咱们也不图什么大位,大不了被骂几句,顶了天了不过是夺爵!皇家还从没杀皇子的先例。倒是搅进这些事里,如同进了泥沼,想脱身也难!”   宁亲王一想也是,凭什么这么多年都受着贺氏母子的鸟气!   三司官员众多,一看这案子还没审,皇子们先内讧了,都把求助目光看向太子。   太子轻咳一声,身边侍卫隔在齐郡王和宁亲王中间,“五皇兄,四皇兄并无斥责的意思,只是今天会审,乃是父皇金口玉言。你若是不爱听,待会儿进宫禀明就是,何苦弄得兄弟几个难做。五皇嫂最是善解人意,知道五皇兄忙于公务,不会怪罪的。四哥也别说的五皇嫂见识浅薄,小肚鸡肠一般。”   “看在太子面子上便不追究了,四皇兄,下次说话可注意点儿。”五皇子气哼哼把袖子整理好,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了,“先说好,我只在这坐上今天一天,审案跟我无关,待会儿进宫,还得请太子美言一二,放臣个假期,与妻子郊外踏青。”   “五皇兄放心便是,你志不在此,强求无用。”   “还是太子了解臣。”   三司官员齐齐抹了一把额头,袖口都汗湿了。幸好两个皇子没打起来,说来也是,四皇子五皇子怎么如此没谱儿。   四皇子要是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形象被五皇子给毁了,二人必然又要打一架了。   “带人犯刘品、陆奎。”   陆奎当了多年的官,没点胆子也不敢卖官,但是刘品就不同了。   他一家子都是庄稼汉,唯一有点见识的就是亲娘,关在牢里拘了几天,三魂七魄都吓没了。   此刻被压在大堂上,连“亲娘诶”都喊不出来了,只知道瑟瑟发抖。   御史台刘大人,齐郡王刘侧妃的亲爹,更是沾着刘家的亲。自己来,还带了二把手,实际上的实权者御史中丞王仲鸣王御史。   王仲鸣还未开口,陆奎便道:“罪臣有话说。”   “且说。”刑部尚书带了学生旁听,正是刑部左侍郎,齐郡王府张侧妃的亲爹,张侍郎。   张侍郎说起来还是瑞亲王的不正经舅兄,看了一下堂上,巧了,还有瑞亲王另一个舅兄——大理寺少卿程少卿。   二人相视一笑,只是一瞬,紧接着继续审案。   陆奎矛头直指王仲鸣:“王大人与族兄陆大人素有嫌隙,审案未免有失公正,罪臣不服。”   王御史伶牙俐齿,不好用在自己身上,不过不需其他人开口,程少卿便可堵得陆奎哑口无言:“陆奎,你现在已不是‘罪臣’,该自称‘罪民’。难不成不知道,你已被夺去官职,削除爵位?皇上下令三司会审,王大人如何审不了你,你是质疑圣君明断吗?”   “程少卿你切莫血口喷人!我只不过是说王御史他……”   “你放肆!王御史官居御史中丞,你既攀扯起来,那我倒要问你,陆奎!”程少卿审犯人惯了,冷下脸来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可怖,横插一句,“得罪刘御史一句,御史大人应当不会怪罪吧。”   刘御史一笑:“不怪罪,不怪罪,程少卿问吧。”   “那好,”程少卿慢条斯理回以一笑,“陆奎!按你所说,堂上若论亲交仇恨,那你身旁犯人刘品,和刘御史同出一族,刘大人是不是也该避嫌?”   刘御史忙道:“哎哎,程少卿可别这么说啊,这……这同出一族有什么碍着审案子的地方啊。”   程少卿又转头看堂下的陆奎:“瞧见没,刘大人都说了,族亲不算亲,必然秉公执法,你还狂吠什么,据我所知,你与陆大人可不是一般远的族亲?”   “皇上公断,容不得你质疑,戴罪之身,还敢咆哮公堂。”张侍郎自然是帮着程少卿的,刚要用刑,齐郡王便道:“好了,正经审案吧。”   那便审吧。   无论怎么问,刘品都是仨字儿“亲娘诶”、“不知道”、“冤枉啊”。   陆奎口风就更紧了,非说自己遭人陷害,什么银子?什么官员凭据?那都是伪造而来的!   审了半天,不好屈打成招,这件事情影响甚大,是打不得的。   一时间这两个泼皮无赖倒是难住了这一群大人。   太子倒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话没说,齐郡王疑道:“莫非真是冤枉不成?”   宁亲王本在打瞌睡,闻言都笑醒了:“四皇兄可真爱说笑,若是红口白牙咬紧‘冤枉’二字,便可脱罪,那世间罪人,只管说自己冤枉就是了。父皇常说四皇兄有主见决断,如今一看,糊涂得很。”   “五皇弟,我不过是……”   “好了好了,按四皇兄的说法,天黑了也审不出什么,咱们先进宫禀告父皇吧?”五皇子巴不得立刻就走。   “且慢,且慢五皇兄,孤有一问,不知可否?”   太子发话,诸人都得说:“愿听太子教诲。”   “孤有不解之处,”太子指腹摩挲着桌面纹路,“各位大人是否忘了个问题,刘品买官之钱,何来?你刘氏一族难不成旁支一家种田人家,便可随随便便拿出白银千两吗刘大人?”   刘御史刚才只是被程少卿气到,现在是被吓的差点跳起来:“不敢不敢,就是臣,也很难顷刻拿出白银千两啊!”   “哎,孤不过随口一说,刘御史不必谦虚。”   刘御史心塞,这哪是谦虚啊……   太子已然问道:“刘品,你买官银钱何来?”   “我没有啊……我,钱……钱是我娘给我的!”刘品惊慌失措之下,把自己亲娘扯进来了,也盼望着厉害的刘家嫂子,能让安国公都没法子,想必……想必这个场合也是可以的。   “立即派人捉拿刘氏!”   太子起身,“各位大人先行捉拿人犯,分别关押牢内,不准吃喝,不准探视,不准士卒与他们说一句话!明日此时再见再审,孤与皇兄们先进宫了。”   宁亲王早已迫不及待了:“是是是,各位大人回见,三皇兄四皇兄走吧。”   齐郡王还欲再说,卫亲王也道:“遵太子命。”   皇帝正与顾侯爷下棋,二人较量,不相上下。   “朕已经许久没空闲下来了,前朝、后宫、家事,国事。脑袋都大了。”仅仅一句体己话,便可看出顾侯爷受宠之深,圣眷之浓。   顾侯爷笑道:“皇上贵为天子,尚有此等烦忧,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臣等人家也并非风平浪静。”   “朕知道,你当初啊,是想着白……哎……罢了,往事不提了。”皇帝落下一子,正待顾侯爷下子,“你丧妻也有十多年了,怎么不续弦?看上谁家淑女,只管与朕说就是。”   “多谢皇上厚恩,臣不愿想此事。”顾侯爷再怎么喜欢过白潋滟,也娶了别人生下子女,此时不算为妻守节,也不算为白潋滟守,只不过心里仍旧存个念想,苟以残活。   “好,好,”皇帝一心在棋盘上,随口道:“你要是想着白妹妹,只管再等上一段时间,她受了苦,过段时候……”像是知道失言,轻咳一声,“不谈其他,下棋就是。”   顾侯爷却被这句话摄住了心神,随手一子落下,把稍有优势一局下成必输之局。   皇帝哈哈一笑,刚欲笑话顾侯爷,孙秀回禀:“皇上,太子、卫亲王、宁亲王、齐郡王求见。”   此时求见,不过是为了卖官鬻爵之事。   顾侯爷却是笑道:“皇上,那臣告退了,这局作废?”   “改日再下,改日再下。孙秀,”皇帝岂会放弃,“将棋局存下。”   顾侯爷无奈告退,出门时一一与进门的几位皇子见礼,齐郡王低声道:“顾侯爷圣宠不衰,让人钦羡。”   顾侯爷都快烦死齐郡王的岳父安国公一家子了,顾如云也没被林念笙如何善待,匆匆走过,权当没听见。   卫亲王不由看向没人搭理的齐郡王,宁亲王更不给面子:“四皇兄,可赶紧走吧,就等你一个人呢。”   在这么下去,齐郡王非得被宁亲王气死。   皇帝问的第一句并非案子,而是——“你们身为皇子,当着公堂,居然想动粗!”   皇帝虽未出宫,但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五,你身为弟弟,为何不敬兄长!”   宁亲王很是无所谓,“父皇,刚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敢问父皇朝堂之上,公堂之间,可有身份情谊一说?”   “自是没有,审案只为公正。”皇帝没好气道。   宁亲王道:“那不就是了,父皇还是先问问,为何齐郡王在公堂之上,冒犯我与王妃吧!”   封四皇子为齐郡王,皇帝本是为了打压气焰,更是存了让太子放心,以后给四皇子恩情的意思,但是此时身份被宁亲王**裸点出,皇帝不由恼怒:“逆子!”   宁亲王十分无辜,往地上一跪,“父皇这话严重了,杀人尚且不诛心呢,儿子不过是说出真话,父皇为何如此动怒?”   “你……你!你信不信朕贬……”皇帝这话一出,齐郡王心中一喜。   太子不能坐视不理,道:“父皇息怒!”   皇帝深吸一口气,“滚滚滚滚回你的王府,禁足一个月!”   “儿臣谢恩!”宁亲王心道,王妃说的可真不错,现在平白得了一个月的假,喜滋滋走了。   皇帝捶桌不已,顾德妃也不是不靠谱的人,朕怎么就有这么……这么不靠谱的儿子呢?   “说正事儿吧。”   太子道:“父皇明鉴,陆奎刘品二人,公堂无惧,儿臣觉得,要么此二人被人所教授了一些对付公堂的言辞,要么身后必然有重臣支撑!”   “太子言之有理,”卫亲王左右说和,不想得罪太子,“不过皇弟所说‘冤枉’一事,也得考虑,万一有人故意借二人,前来搅闹,也是麻烦。”   “好了,朕知道了。明日少了老五,你们几个可否太平审案了?”   三兄弟彼此看了看,躬身道:“儿臣领旨!”   却说宁亲王喜滋滋回家,见了老婆就是一顿自夸,自己如何英勇,如何换来的假,又表演了一番可怜,如何被齐郡王训斥找茬。   宁亲王妃挑眉:“哦?”这幅神情,宁亲王忍不住将鞭子奉上了。   “去,扎个稻草人。”   “哎,是,这就去……哎王妃,要草人做什么?”五皇子都转身出门了,又疑惑问道。   宁亲王妃陈望舒笑道:“给他们齐郡王府,送一份大礼。”   “可是,本王尚且被禁足啊……”   “夫君,”陈望舒看起来英气非常,又有淑女之态,笑不露齿,“父皇让你禁足,可不是关了宁亲王府的大门,来人备车!”顿了顿,又道,“算了,备马就是!”   宁亲王府里,陈望舒的话就是圣旨,当下,五皇子带仆从去扎稻草人,另有人备马备府兵,不过三五时,已然准备完毕。   宁亲王妃跨脚蹬上马,骑装打扮,看起来活似军中男儿,她看了一眼跟随的府兵,“不好。”   “哪儿不好?”宁亲王可难受了,这么热闹,不能出去看去。   “我不要府兵,来人,把我院子里那些丫鬟都给我叫出来。”一群男人到齐郡王府门前,像什么样子。   宁亲王妃自己带来的丫鬟,那都是训练有素,不输府兵的女子,排列起来,衣衫各色,霓裳羽衣般,随着宁亲王妃而去,远远看去如同彩云飘忽。   “我便要去看看,齐郡王府如何持家,齐郡王妃如何的不无知,齐郡王焉何对我宁亲王府家事指手画脚!随我走!”   ------题外话------   陈望舒:可把我气死了   ☆、第九十二章、偏心   卫亲王和齐郡王是一道出的宫,二人同行,先到的是齐郡王府,卫亲王刚要辞别弟弟,先“啧”一声,眯着眼睛往齐郡王身后看。   齐郡王也好奇转头,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领头一人骑射装束,后面浩浩荡荡跟着几十号侍女。   齐郡王道:“不知何人作出如此大的阵势。”   卫亲王却是看了又看,不确定的问一声:“这……这怎么看着像五弟妹啊……”   “她真是丢尽了五弟的脸面!”齐郡王本就不喜欢陈望舒这等性情的女子,在他看来,女人要是作为正妻就要恭顺温婉,不能拈酸吃醋,要有主母风范。看看吧,成婚到现在,三皇子府中尚且有姬妾两名,五皇子呢?   大丈夫何患无妻!男儿在世,身为皇子,连三妻四妾都不敢,谈何大业?   “四弟啊,常言道好男不跟女斗,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管圣人说的时候是什么意思,到现在,可不都被理解为别得罪女子小人吗?”卫亲王好言相劝,“你便是斗赢了她,又有什么面子呢?”   “三哥此言差矣,你我身为兄长,若不多加管束,岂不失了兄弟之间的情谊?”   卫亲王心道,兄弟情义你也不能上来就说五弟妹不好啊,还是在公堂上,就五弟妹那性子,能饶了你才有鬼。不再说话,手缩在袖笼里准备看热闹。   宁亲王妃横鞭立马,正停在距齐郡王不远处,齐郡王坐在马上,敷衍道:“五弟妹匆匆纵马而来,是为何事?”   “正是要找齐郡王理论!”   这里乃是齐郡王府的大门,二人对峙上了,自然有人去通禀林念笙。   林念笙这些日子因为买官的事儿,生怕别人知道她也牵扯在里面,愁得瘦了一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赶紧让人收拾:“快,将我的首饰拿来,梳妆打扮再去迎五弟妹。”   齐郡王口称五弟妹,陈望舒却没尊他为兄长的意思。   “听闻齐郡王今日公堂之上,斥我持家不公御下不严,实为无知妇人一名,不知可是齐郡王之言?”宁亲王妃本就英气,骑装一穿仿佛男儿,又有女子柔美在其中,目光灼灼,逼得卫亲王不得不出言安慰:“五弟妹,五弟妹,快快别动怒,气大伤身,四弟向来直率,又关怀五弟,情急之下难免措辞不当。”   “直率?关怀?情急之下?措辞不当?”陈望舒一连四问,问的卫亲王也无话可说。   把卫亲王整的偃旗息鼓,陈望舒矛头再转向齐郡王,“齐郡王,公堂上伶牙俐齿,怎么在我面前反倒只能靠卫亲王帮衬了?”   “够了!简直泼妇行径!”齐郡王不欲与她纠缠,更觉得丢脸,想要入府,一排排侍女围上来,齐郡王总不能纵马从她们身上踩过去。   “泼妇?”宁亲王妃更不满了,“难不成齐郡王还怕我这个无知妇人不成?今日我便是前来同你理论,你欺负我夫为人良善,不善言辞,真当我宁亲王府没人?”比划一个手势,训练有素的侍女立刻将匆匆扎好的稻草人立在齐郡王府门口。   宁亲王妃鞭子一甩,在空中划出“啪”的一声脆响。   “齐郡王前些日子在御花园,见识过我这条鞭子,可惜当时只是小试牛刀,没怎么使劲儿。”宁亲王妃眉眼俱是锋利,看的卫亲王和齐郡王心里发慌,不知道这女人还要做什么。   齐郡王皱眉道:“难不成你还要动武?本王哪里说错了?你成日霸占五弟在家,让他连父皇吩咐的事儿都不爱做了,如此岂不是荒废政务?”   “别惺惺作态!这次卖官鬻爵之案本就牵扯过多,若是只有利益,你肯让太子、卫亲王和我家王爷一起分一杯羹?你齐郡王行事,向来是独占鳌头。好事不见你想着我家王爷,坏事倒想起‘兄弟’来!”宁亲王妃一声冷哼,手抬鞭落,打在稻草人胸口,扎好的稻草迸裂炸开,瞬间倒在地上。   林念笙刚出府门,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得亏身后张侧妃扶了一把,不然又得摔着。   “我今日前来,就是告诉你,这次你在公堂上污蔑本王妃的言辞,我记下了。如有下次,先问过我手中的鞭子,咱们再说话!”宁亲王妃话撂在地上,铿锵有力,不等齐郡王辩解,调转马头就走了。   齐郡王气得不轻:“真是个泼才!母后如何为五弟挑选了这么个……”   “齐郡王噤声!”卫亲王厉声道,这周围可还有百姓们看着呢!   齐郡王一看林念笙面色煞白,拱手道:“三哥自便,我先看看王妃如何。”   卫亲王哼了一声,自便,哼!也气哼哼走了。   林念笙只是被吓到了,并没什么不舒服,齐郡王附耳对她道:“怎么会没什么不舒服,你肚子不是疼了吗,咱们这就去找父皇,求个公道!”衣服也没换,带着林念笙立刻进宫。   却说宁亲王妃纵马而去,身边侍女道:“王妃,咱们回府?”   “回府?”陈望舒眉眼飞扬,“咱们进宫!”   两拨人进宫,各有各的苦楚。   昭华公主听了这个消息,当即道:“景豫妹妹,你去皇祖母那儿,我去父皇那里,四皇兄未免有些过分了。五皇嫂乃是正经王妃,于公于私,齐郡王也不当如此。”   景豫郡主被拉来宫里陪昭华公主说话,谁想到碰上这么一出,听昭华的意思,是要保下五皇子妃?   昭华自然是要保下五皇子妃。   朱承瑾这边倒是没什么波折,皇后看重陈昭仪,陈望舒的脾气也很对她的胃口,周皇后道:“老五一向是老实惯了,等闲被欺负也不吭声,现下有了个厉害王妃,倒也算好事儿。”   太后道:“虽说女子贞静是好事儿,可是老五那性子,若是遇到同样老实的……”人心都偏呐,五个手指头还各有短长,最疼的必然是打小看在跟前长起来的太子,第二便是顾德妃膝下经常抱来寿康宫走动的五皇子。   这么一看五皇子被贺贵妃生的老四整天欺负,纵然都是孙子,太后心里也未免有些不满。   朱承瑾拍拍宁亲王妃的手:“五皇嫂那一手鞭子,可算是吓怕了他们,我听说齐郡王与王妃进宫了,此刻怕是正在皇伯父面前哭呢。”   “要是哭就能不讲道理,那我也去父皇面前哭上一番,妹妹就帮我准备些姜汁帕子,保准比他们哭的响。”宁亲王妃不只是骑马久了还是被气着了,总觉得胸口有一团郁气。   朱承瑾见状忙道:“可别真的为了他们把自己身子气坏了,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   寿康宫召太医,太后发话,自然是快的。   太医倒没一捻胡子说什么“恭喜,五皇子妃有喜”了之类的话,还让朱承瑾有一点失望,而是说:“宁亲王妃这想必心里郁结着气,又受了些风寒,开两幅宁心静气的汤药喝下去便好了。”   宁亲王妃灌着苦汤药,皇帝御书房里林念笙已经哽咽了。   她现在已有些显怀,眼眶红红,十分害怕的模样。齐郡王痛陈宁亲王妃泼辣刁蛮,害的林念笙动了胎气,务必严惩!   “动了胎气,便该在家好生休养,何苦来父皇跟前哭,平白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清亮嗓音传来,皇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笑道:“昭华来了。”   “给父皇请安,四皇兄四皇嫂安。”昭华这边刚屈膝,皇帝就道:“一家人,别多礼,昭华来朕这儿,有什么事?”   “听闻齐郡王进宫,为公堂一事来找父皇求个公道,特意前来旁听。”昭华有多受宠?四皇子和林念笙站着哭了半天,没用,昭华一来,皇帝担心她站累,特意让人设下座位。   有时候周皇后都会心想,太子要是有昭华那么受宠,地位才叫不动如山。   可是有人天生不对盘,皇帝就是想做出疼爱太子的模样,自己都嫌假。   昭华也不推脱,落座便笑了:“父皇心疼女儿,女儿自然要为父皇分忧。齐郡王妃刚才说动了胎气,需要找御医前来看看吗?”   林念笙轻声道:“多谢公主关怀,稍事休息即可。”   “齐郡王妃,你自打有了身孕,四处走动,前些日子还舟车劳顿去郊外礼佛,如今却说被宁亲王妃吓到动了胎气,父皇与我好心一片要为你宣御医你又不准。”昭华长公主坐在椅子上,自有其端庄之态,“你究竟是假动胎气,还是真的不拿我皇家子嗣放在心上!”   昭华言论字字句句,戳在的是皇帝心坎儿上,本想呵斥一番五皇子妃,也被打消了这个念头,道:“好了,老五年幼不懂事,你作为哥哥的也多让这些,快带王妃回家修养吧。”   “儿臣……”齐郡王抿了抿唇,看向昭华,不甘愿道,“儿臣领旨。”扶着林念笙要走,昭华一笑。   又发话了:“齐郡王妃,你最好想想,如今有的这些特权,也是看重你肚子里的孩子。不然区区郡王妃,处处用的亲王仪仗,你凭的是什么!想清楚了,再少生事端,念佛也不必非去相国寺,在家好生照看好自己。”   林念笙肚子里怀着皇长孙或是皇长孙女,底气硬了不少,连周皇后也要敬让她三分,此刻被昭华这么打压,不由反驳了一句:“公主也太操心别人家事。”   “我哪有齐郡王操心,”昭华公主能让她才怪,“公堂之上管到宁亲王府里,我自问没这个魄力。”   “好了,齐郡王,快将你的王妃带走!”一个女儿,一个儿媳,偏心谁不言而喻。   齐郡王低声道:“别添乱了!”带着林念笙便走了,昭华虽然看似目光在自己指甲上,余光却将林念笙嫉恨表情尽收眼底。   “昭华,你今日来,是为五皇子妃求情?”皇帝看四皇子夫妻走了,才跟女儿说体己话。   昭华道:“请父皇摒退左右。”   “就你机灵,不知道要与朕说什么。”皇帝笑着让孙秀挥退左右。   “父皇有错,女儿当不当说?”   “你我父女,有何当不当说的,只管说出来,父皇有错便改,如何?”   昭华敛眉,“第一,父皇分封诸位皇子,是亲王、郡王或是不封王,都是天恩,若是四皇兄觉得委屈了,大可直说,何必靠着踩下宁亲王而来显示自己地位不输以前。其二,既然封了郡王,处处规章制度,便该按照郡王的例来。这些天,寿康宫正阳宫二宫,都悉心照料者齐郡王妃的肚子,就连贺贵妃也拨了不少宫人给齐郡王妃使唤。可是如此一来,齐郡王妃诸般用度,已是大大超了郡王妃的份例。出入宫闱,已经很是引人注目了。”   “只不过是多用几个宫人,”皇帝心软,不肯处置,“朕私下训斥一番,让他们注意一些便是。”   “还有便是卖官鬻爵一案,父皇,五皇兄志不在此,何须苦苦硬逼呢?若是逼迫能成才,您也不必忧愁瑞亲王叔直到现在也不思进取一事了。”昭华提起瑞亲王,皇帝更愁了,老五不会那么没谱吧,不会不会,宁亲王妃是个厉害的,能把控住。   皇帝只有自己给自己打圆场:“朕也是为了历练他,以后等朕百年,太子继位,也好帮扶太子。”   昭华看向皇上,眼里毫无为弟弟打算的私心,“父皇扪心自问,您愿意瑞亲王叔奋发图强,日日勤勉处理朝政吗?您让诸位皇子政权分沾,是为了制衡,可也是滋养了有些人的野心,太子并非软弱之辈,不需强臣帮扶,而要贤臣辅佐。说句大不敬,大大不敬的话,您没想着废太子吧?”   即使是爱女,皇帝也不由板着脸说一句:“胡言乱语!谁跟你说的!”   “既然父皇没废太子的心思,便不要为太子树敌了。若是我,有这些哥哥们窥权,当政第一件事便是削去他们手中权力。”   皇帝扪心自问了一下,有瑞王这么个兄弟,虽然口中责骂他不上进,有时候还得收拾烂摊子,可是也比跟自己争权的兄弟好,不然同为中宫之子,胜负还不一定呢。   “也就只有你,还肯与父皇说真心话。”皇帝感叹,做皇帝可真是孤家寡人,从没人敢真正当他的面谈及储位权利,越是像贺贵妃一样藏着掖着,或许皇帝会怜惜装作看不见,可绝对不喜欢被谋划的感觉,而昭华不同,他们骨肉亲情,昭华说话,又是直白切入主题,皇帝喜欢,便没人敢掠其锋芒。   “父皇如何赏赐?”   “金银玉石,布匹绫罗,你都是不缺的,父皇赏你个好的。”皇帝略思索,让昭华附耳过去,说了几句话,“如何?”   昭华难得的表现出了兴趣:“父皇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何况朕金口玉言。”   “多谢父皇隆恩!”昭华笑嘻嘻挽着皇帝手臂,道“那女儿再要个恩典,让景豫妹妹陪着我一起去吧,省的女儿又要受她埋怨。”   “你也得好好跟景豫说说前因后果,千万别因一个闻衍之,害的她与朕这个皇伯父离心。端云……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也为难。”   “父皇放心,景豫不是不知事理的人,”昭华私心觉得,闻衍之远远比不上楚清和,最起码,一时半会儿用不着闻衍之,但是楚清和是必然有用处的。“将来她出嫁,您可得多赏赐些做补偿。”   “那是自然,”皇帝还有个事儿,差点忘记,“下个月挑个日子,便让端云出嫁吧,我还没与你母后说这件事。你母后呢,最近身子不适,别拿这些事情来烦他,着四妃帮着处置就是,你跟在旁边,看看就好。”   “父皇为何急着将妹妹嫁出去?”   “哪是朕心急,而是端云,女儿家亟不可待要嫁人,朕不愿管她,随他去吧!”皇帝提起这事还是不由一阵生气。   端云都要急死了,上次闻衍之看她的眼神,可算是一点温度不带,又有她放在闻家的眼线禀告,说是闻公子与章姨娘一开始感情平平,可是最近却是越来越亲近,再这么下去,即使端云嫁过去了,闻衍之的心里,也没有端云立足之地了!   端云焉能不急!   她明白周皇后不会帮自己,索性求到皇帝面前,哭的委顿在地,导致皇帝看到人家哭诉就头疼,刚才林念笙哭的时候,端云的哭声也萦绕在皇帝耳边,二重奏,活活把皇帝逼的耐心没了。   皇家着急忙慌嫁女儿,除非和亲或是皇帝皇后病危,不然就是极为怠慢之举了。   所以此道谕令一出,礼部准备的官员一边抱怨一边开工了。   这群人敷衍起来,端云的婚嫁,可以称得上十分不走心了。再加上周皇后不管事儿,四妃以贺贵妃为主,只顾油水不理端云死活,端云的嫁妆添妆,也只是面子情。   就连闻夫人心里也嘀咕,这哪是嫁受宠公主,这是宫里送瘟神呢?   ☆、第九十三章、审问刘杜氏   端云出嫁的事儿在太子心里,不过是水中波纹,一闪即逝。   真正重要的还是买官一案,涉案刘家嫂子刘杜氏已被捉拿,只剩下审了,对付这种泼皮无赖,太子十分想借来宁亲王妃的鞭子一用。   第二日审案,没了五皇子捣乱,诸人之间还算有一些太平模样。   齐郡王往太子身后一看,皱眉奇道:“太子殿下,您身后这屏风是何意?”   屏风后却传来一个令齐郡王咬牙切齿的声音:“父皇特令我与景豫旁听,齐郡王可有什么意见?”   “荒唐!胡闹!女子上公堂审案成何体统,皇妹你……”   昭华笑道,“齐郡王此言谬论。”   屏风后面,昭华景豫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不仅是玩儿,而是正经触摸到权利核心,朱承瑾淡漠,却不傻,怎么会因为齐郡王一句话就放弃皇帝特赐的机会。   昭华位子在上,景豫在下,朱承瑾饮了一口茶,接着昭华的话说下去,“齐郡王,昭华姐姐位居公主,我也是皇伯父亲封郡主,得皇恩厚矣,又有赏赐的封地。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即食君禄,我等不仅是宗室女,更是臣子。‘儿臣’、‘臣女’,不管怎么称呼,总要为君王分忧解难。虽说我二人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大忙,但是总也要查缺补漏的地儿。”   朱承瑾一说话,张侍郎程少卿是先要给几分面子的,张家侄女的县主位、程少卿也欠着郡主身边女官人情呢。至于这二司的长官就更不会多话,皇帝下的令,公主郡主得罪哪个都没好果子吃。   只有刘大人一拽王御史袖子:“王大人,这于礼不合啊。”   王御史道:“大人说的是。”在刘大人期盼目光下站起身,行了一礼,朗声道:“公主、郡主说的是,只是刘大人说于礼不合。”   “王仲鸣!”   “刘大人有什么意见,进宫去找父皇说就是。”太子不耐烦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带人犯刘杜氏。”   “带人犯刘杜氏——”   长长一声叫下去,两边“威武”声起,大堂一片肃穆。   刘杜氏骂骂咧咧便上来了:“都别推,老娘自个儿会走,推推搡搡,占你娘的便宜呢!”   在座各位,都是正经读书中举或是世家出身的男人,哪里见过此等泼妇。齐郡王内心想道,这才是正经泼妇,五皇子妃比起这个来,还算文雅淑女的。   宁亲王妃要是知道齐郡王心中所想,不得再闹一回齐郡王府。   刘杜氏上了公堂,二话不说就跪在儿子身边哭,“我那苦命的儿,怎么就被贱人诬害,咱们刘家八辈儿都是老老实实种田庄稼人,哪里招惹了贵人非要让咱们一家死啊!”   “肃静,肃静。”   “肃静个屁!你们这些子什么狗屁官员,不正经办案,反而抓我儿来随便安个罪名,今天若不还我儿清白,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地砖上!”   众位大人有劝慰有咂舌,公堂上还真是被刘杜氏这个女人搅闹的一团热闹。   昭华低声与朱承瑾道:“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御史刑部、大理寺,不动粗不用刑,还真是拿这泼皮没法子。”   讲理?   刘杜氏肯听就怪了。   朱承瑾眉梢一挑:“姐姐不善对付这种粗野人,不如我来代劳。”   “妹妹变了。”昭华颇为讶异,以前朱承瑾只求窝在角落里,安安稳稳,如今在府里历练的不错,初露锋芒,笑道,“听你此言已然有了主意?”   朱承瑾与她相视一笑,不多时,公堂上刘杜氏已然脱了外袍要寻死了,而少女声音轻轻浅浅,砸在她耳朵里。   “堂下妇人,为了儿子搅闹公堂,是也不是?”   刘杜氏嗓子尖利清亮,刺穿耳膜一般:“哟,公堂上还有女人,你又是谁家姘头!”   “你言辞冒犯本郡主,我不与你计较便罢,若是真计较起来,不管买官案子如何,你的脑袋也该落地。”朱承瑾面上不见怒色,“你敢在这儿撒泼,不是蠢到极点,就是受人指使。大人们审案,我不太懂,却知道如何治你这种泼才。”   “呵!贵女便了不得?如何治我,赶紧砍了我的脑袋吧!砍了我的脑袋,拉着我们母子作替罪羊去!”刘杜氏心虚一瞬,又把腰板挺得更直,审不出来真相,这些人可不敢杀了她们!   “砍你的脑袋做什么?我只是告诉你,”朱承瑾声音骤然带上锋利的刃,淬上鲜血,“你再吵着我,我便心烦意乱,我若是心烦意乱,必然要追究你的罪过。到时候,说不得摘你一个手指头,再有,辱骂宗室这罪可是牵扯家人的,也取你儿子,你丈夫,一人一个手指头。不伤及性命,也不算为了买官之案动用私行,程少卿,烦劳给她记上这罪名,等我日后追责。”   “你这小贱……你这小郡主怎么如此的歹毒!”刘杜氏并不信她敢摘自己的手指头,但是也不敢拿儿子赌。   “歹毒?你别忘了,我是皇上钦令审案的,堂上哪位大人,按着刚才你咒骂的那些话,一声令下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这条命能留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此案未结罢了!别以为有人给你支招出主意,让你来耍泼就能让我们拿你没办法!”朱承瑾一声声一字字,说的刘杜氏心惊胆战,堂上这些大人心中也出了一口恶气,“我知道,你去安国公家门口闹过事。”   说到这儿,朱承瑾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齐郡王不由看一眼屏风,心里不大舒服。   安国公是他老丈人,说起来还是比较尴尬。   但是朱承瑾不尴尬,接着道:“你觉得我们都像安国公一般爱面子,任由你糊弄过去?告诉你吧,卖官鬻爵一案,你就是疯了、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审出个真相,不为政绩,不单单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事儿。”   这番话说的简单利落,摄人心魄,连太子也坐直了身子,几位大人都在听。   “是为了告诉老百姓,朝廷自有法度,人间自有清白!”   一千两银子,买来一个县丞。换个说法吧,若是花了万两白银,买个更大的官,那不是一上任就得往兜里抢钱?   受苦的是百姓,也是侮辱同朝为官、十年寒窗的苦读学子。   长久以往,民不民,官不官,国将不国。   太子突然有点庆幸,这么好的姐姐,得亏没嫁给闻衍之,不然被困在后宅,锐气灵气消磨干净就可惜了。想到这,“啧”一声,自家姐姐还没姐夫人选,不会嫁不出去吧。   他啧一声,立马有人问:“太子殿下有话说?”   太子看向问话的卫亲王,笑道:“孤觉得,景豫姐姐说的很有道理,怪不得父皇让二位姐姐前来相助。”   “不过是些粗浅道理。”齐郡王皮笑肉不笑,饶是朱承瑾听他这么说,都在心里为昨儿的陈望舒做的事鼓了鼓掌。   齐郡王这等遇上事不说话,事后马后炮直打功臣的,若是成了大事定下大位,功臣焉有活路?   “齐郡王说的是,我就只懂些粗浅道理,不到之处,还得齐郡王多多指教。”朱承瑾仗着屏风在,堂而皇之翻了个白眼,“您可得多说些,别刘杜氏一撒泼,您就不吭声——”   齐郡王暗骂女子小人难养,太难养!   “几位大人,若是不介意,本宫想与景豫妹妹,单独审问刘杜氏。”昭华声音暗含威严,众大人面面相觑,公主郡主这么厉害的女人,少惹,少惹。   “来人,将女犯刘杜氏押去后堂,留待公主与郡主审问。”   “是!”   刘杜氏一看要与儿子分开,忙看向陆奎,陆奎别开目光不去看她。   昭华低声与朱承瑾道:“不好对她用刑,吓唬吓唬倒是可以。”   朱承瑾也道:“怕是不好吓唬,她被人指使,我倒是觉得那一千两银子是个突破点,姐姐容我准备一番。”   昭华道:“那我先去。”信任的将事儿交给朱承瑾做去了。   朱承瑾要看物证,自然有人奉上,太子奇道:“姐姐要这一千两银子做什么?”   刘杜氏将银票保存的极好,折叠整齐放在木质梳妆盒里。   “太子,您手下人多,这事儿,须得避开……”朱承瑾眼睛不抬,只是更靠近些,“避开卫亲王、齐郡王与刘大人这些人。”   “姐姐放心,交给孤。”   “那我便等太子殿下的好消息。”   朱承瑾再回后堂,昭华正一句句的问刘杜氏,拖得极慢,等着朱承瑾来。刘杜氏跪着头低垂下来,朱承瑾见她看不见,与昭华做了个口型——“拖时间。”   昭华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妹妹来了,快坐。这人嘴可真紧,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慈母之心,倒也能理解。”朱承瑾此时看来,完全不像是要人手指头的厉害人,眉眼弯弯,刘杜氏抬头一看,只觉得这么好看的皮囊,偏偏蛇蝎心肠。   二人索性不搭理刘杜氏,姐妹俩说起话来。   刘杜氏这个恨,这两个人若是上来就要打要杀,她还真不怕,可是这么晾着算什么?   约有一盏茶时间,崔然手中托着木盒子进来了。   朱承瑾递一个眼神过去,崔然颔首。   景豫郡主这才将木盒拿在手中,也不打开,“崔姑姑,让堂下女犯认认,这可是她的东西。”直接让崔然送到刘杜氏面前。   刘杜氏道:“是我的,怎么,官府还要吞我的钱不成?”   “你家中世代种田,连个经商的都难找出,哪来的一千两银票?”昭华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碗盖碰撞的脆响。   刘杜氏不由随之一抖,道:“这是我祖上留下来的,怎么,这也跟案子有关?”   “祖上留下?”朱承瑾声音凉凉,听不出温度,“祖上,怎么给你留下了假的银票,别是故意坑害的你吧?”   “你说什么!不可能!”刘杜氏下意识接连否认,从崔然手中抢过木盒子,尖利的指甲划伤了崔然手背肌肤,刘杜氏捧着盒子的手都在抖,“不可能,这一千两银票怎么会假?”   “不信的话,你只管看看就是,”朱承瑾看她着急神态,与昭华坐的更为适宜,“这银票,出自百宝钱庄。而现下钱庄各有规矩,一般来说,开头字号,万千百十分别对应‘国宝流通’四字,但是百宝钱庄不同。”   “百宝钱庄老板名为百宝,他家银票向来是不用‘宝’字儿。万千百十,在他们家对应的是,‘天下太平’。”朱承瑾将崔然叫回来,吩咐她下去处理伤口,“你自己仔细看看,这是‘宝’字,还是‘下’!”   刘杜氏大字不识几个,拿到银票就好好收了起来,哪里看过这么仔细。   现下睁着充血双眼看过去,泪都流不出来,仍旧道:“你诓骗我,我……我不信!”   朱承瑾道:“那你便拿着这银票去钱庄兑银子吧,兑的出来,我给你千两黄金,兑不出来,那你这回,可是真的脑袋要掉了。”   唱红脸唱白脸,也得两个人来。   昭华轻轻叹了口气:“要说起来,你这祖宗可真是害人不浅。刘杜氏,你儿子买官一案,虽说难逃死罪,但是若是你一开始不为人所利用,乖乖配合的话,我只当你是被人哄骗,如此,还能保全下你一家子,若只为了一千两假银票苦苦瞒着,那本宫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好了。”   “刘侧妃害我!刘侧妃害我!”刘杜氏仿佛看到一线生机,对着昭华连连叩首,“公主,我死不足惜,您可否留我儿一命啊公主!”   “哪个刘侧妃?”   “这……这一千两银子,是刘侧妃指使我去大闹安国公府,给的酬劳。”刘杜氏只吐露这么些,然后继续给儿子求情,“拿了这些银子,我便想给我儿子捐个秀才,结果……结果不知怎么的,联系上了这个陆大人,大家都说他手可通天,一千两银子换一个县丞,公主……郡……郡主,买官一事,都是我主使的,跟我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刘杜氏的话传到前面,脸色最难看的就是陆奎,第二就数到齐郡王。   前几天宁亲王嘲讽的话还在耳边——“不过如今看来,四哥自己家,也不齐整,还不及弟弟呢。”   侧妃给钱,让人去闹正妃娘家,可真是长脸的事儿。   可是此刻他没工夫去找刘侧妃的麻烦,刘杜氏一张口,如同抽丝剥茧,剩下的只需审问陆奎便得了。   陆奎此等情形,已是难逃一死,颓废在地,面色蜡黄。   “说吧,手眼通天的陆大人,谁给你的本事,动朝堂官位!”   陆奎张口,人人自危,事关买官一案牵扯的名单,实在是太多,问到最后,就连正在审案的刘大人也难逃受贿名单,更遑论门客甚多的齐郡王了。   牵扯太多,这案子更难,后面又传来口信。   “太子殿下,长公主有话,‘何不问问九门提督与官大人,何人告密,告密者如何得知,意欲何为’。”   一层层,一件件,审问下去,抓出的人越来越多,名簿上从六七品的小官,已经牵扯到了四皇子。再问官术何人密告,说来的结果是,齐郡王府下的掌柜之一。   后宅争宠吃醋,竟成了刺向齐郡王的一把利剑!   太子与昭华公主都摩拳擦掌,准备给四皇子一系来场轰轰烈烈的痛击。   周皇后却不允:“为时过早,为时过早!”   ☆、第九十四章、请废太子   “母后,难不成就这么让齐郡王逃过去?那我监审此案,岂不是愧对百姓?”   太子发问,昭华心里亦作此想。   周皇后最近心情身体都康复的不错,只是面色不见红润,“你们二人,就是太过急切,恨不得顷刻之间将所有事儿撕掳干净。有些事需得徐徐图之,齐郡王如今凭借的只不过是你父皇宠爱,待到日后,怎么收拾,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何苦非要在这个时候扎你父皇的眼呢?”   “这等事情,父皇还会包庇齐郡王?”   周皇后淡淡一笑,手中捏着一串菩提珠,“齐郡王又没直接参与买官卖官,顶多是收了这些人的贿赂好方便这些人做事,与其逼他到绝境,不如宽宏大量一些,放他一马。”   “儿子不甘心!”   “不甘心你也给我收起你那点心思!”周皇后这句话可算是十分严厉,“安安稳稳做你的太子,千万别横生枝节!”   昭华道:“咱们听母后的。”   太子虽然偏执,但也知道周皇后所言不假,只得熄灭想一举击败齐郡王一党的心思。   但是他不作为,齐郡王却开始动作了。   第二日早朝,就此一事,太子不说,自然有御史以及其他官员参奏。   齐郡王自然要喊冤,口口声声有人诬陷,他并不知情。   卫亲王道:“齐郡王不知情?可是根据陆奎所言,他只不过是从中周旋,上面负责的吏部尚书,还没受刑呢,先双手奉上了账本,最大数目就是归你齐郡王府所有。”   齐郡王一朝有罪,连三皇子都忍不住落井下石了。   太子掐了掐手心,强忍住开口**。   卫亲王此言一出,瑞亲王看着跪在地上的侄子,也有些心疼:“哎呀皇兄,臣弟也收过底下人孝敬的银子……”   “你给朕闭嘴!”   历朝历代,皇室中人总是有些特权的,底下人孝敬,皇帝即使知道,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但是买官不同!   国家若是乱了,皇帝自问百年之后,估计会被皇陵里列祖列宗给抽死。“光是吏部尚书、侍郎奉上的账本,就‘孝敬’了你齐郡王数万两银子,古董花瓶,字画珠宝更是不计其数。你说你不知情?不知情,你敢收这么些银子吗!”皇帝怒极,从龙椅上霍然站起,几步迈下来狠狠踹在齐郡王胸口。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朕怎么能不怒,你败的是朕的江山,乱的是朕的朝政,坑害的是朕的子民!”皇帝被气得额角沁出汗珠,卫亲王赶紧跪下,“儿臣奏请父皇,严惩齐郡王,以儆效尤!”   皇帝并没说话,而是转头看向太子:“太子,今日怎么一直不说话?”   太子斟酌道:“儿臣以为……”看了看义愤填膺的诸位大臣,又看了看怒极的皇帝,权衡一下周皇后的话,咬牙道,“儿臣也以为,涉案官员,当斩首。而皇兄——当严惩!”   齐郡王此事,不严惩不足以平息民间说辞啊!   杀了那么些官员,可是背后的靠山安然无恙,买官一事,难以止住!   “臣等附议!”满朝居然没一个反对的声音,就连平素齐郡王的熟人、部下,都一面倒的支持卫亲王和太子。   顾侯爷冷眼看着,心下微晒,完了,四皇子这次翻身了。   果不其然,皇帝一眯眼睛,“哦?诸位臣工,以为如何惩处齐郡王好啊?是不是杀了他,才能平民愤,平你们的心火啊?”   声音在暴怒中,冷的能掉下冰渣来。   齐郡王低垂下头,男儿郎流血不流泪,他此刻却是止不住的泪流满面:“父皇,若是杀了儿臣能抵消儿臣的罪孽,儿臣愿意!”   “太子、卫亲王以为如何?”   太子第一次感受到朝堂的压迫,来自于自己的亲爹,投在他身上的是猜忌、警惕、不满的目光,他挺直腰板,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儿臣以为,卖官鬻爵一事,即使齐郡王真不知情,也是失察放纵下人,为买官卖官之人的依靠,当严惩。若不惩处,日后只会越发猖獗。”   “放肆!”皇帝怒火转向太子,“朕还没死,轮不到你做主!如今你只是太子,便不顾兄长死活,此等薄情寡义,如何配当大位!齐郡王纵然有错,也不过是失察之罪,倒是你小小年纪心思狠毒,来人,着太子禁足东宫!”   太子被恭恭敬敬“请”回了东宫。   “吏部尚书傅本临、左侍郎林齐、右侍郎田平,买官一案主谋,皆斩首抄家,其余一干人犯,交由三司依着案情轻重,再做处罚。刑部左侍郎张温祺调任吏部,暂代尚书一职!”皇帝这才将心里早就准备好对四皇子的发落说出来:“念在齐郡王不知者不罪,但是终究有失察之责,罚俸三年,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卫亲王不体恤幼弟,罚俸一年,退朝!”   周皇后正在后宫与昭华长公主聊天,说到今年秋冬之际尤其冷,太子每日起早上朝,要将去年那件厚重的狐皮披风拿来给太子。   消息一传来,母女二人皆是愣住了,周皇后还有心思说笑:“得了,收起来吧,狐皮披风用不到了。”   昭华道:“母后,您怎么还有心思说笑话,父皇难道要废……”   “昭华,不得妄言。”周皇后平静无波,甚至微微一笑,“你弟弟那个性子,必然是不会听我的话的,如此也无妨,你也看清了,你父皇多么偏爱齐郡王了吧?”   “卖官鬻爵,哪朝哪代,全是杀头的罪过,齐郡王呢?罚俸三年,”昭华简直叹为观止,“他三年俸禄能有多少,收的贿赂又有多少!民间怕是不会服气啊。”   “你父皇既然觉得太子‘不顾兄长死活’、‘薄情寡义’,那咱们母女,不能就这么不吭声。本宫要让这些人知道,当今皇上,不是先帝,贺贵妃也不是先帝的白贵妃,我们母子,位居中宫,名正言顺!”太子今日不说话,周皇后有办法,太子今日说了,周皇后照样有应对之策,“你父皇禁足太子,是为了让朝臣百官都知道,齐郡王虽然犯错,但是皇帝偏爱,不要这么快的一边倒站在太子那儿。打的是咱们正阳宫的脸,既然如此,我岂能白白挨着一巴掌?”   “母后是要?”   “换朝服,着凤冠,本宫要跪谏宫门大殿!”   昭华赶紧扶着周皇后去换衣服,“母后要为弟弟求情。”   “不,”周皇后有些虚弱,眉目沉沉,“既然太子失德,本宫奏请皇上,废太子!”   “您不是说,不能扎父皇的眼吗?”   “已经扎了,就扎的狠一点。景豫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周皇后脸上还泛起一些笑意,“扎心。”   太子要求严惩卖官鬻爵案牵扯的齐郡王,反被皇帝斥责,齐郡王算是春风得意的回家了,朝服没来得及换,也没来得及问罪自己正妃和侧妃,就有侍从一路跌跌撞撞跑来禀报——“皇后娘娘跪谏宫门大殿,请皇上废太子!”   齐郡王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快!快准备车马进宫!”   “王爷,您不能出去啊,您,您得闭门思过……”   齐郡王这下是真的身子一软,坐在了凳子上,刚胜了一局,没料到周皇后居然这么狠。   周皇后刚在乾清宫门口的大殿上跪下,消息就传遍了四面八方。   朱承瑾正在家拉着崔然研究鸡蛋清和黄瓜哪个贴脸比较好,崔然道:“郡主有些糟蹋粮食。”   把一腔热情的景豫郡主打击的不行。   满堂匆匆进来,顾不得珠玉正给朱承瑾奉上山楂糕,挤在前头:“不好了主子,皇后娘娘跪谏,既然皇上痛斥太子无德,请废太子!”   “怎么回事!”   满堂道:“今日朝堂上,太子与卫亲王要严惩齐郡王,以儆效尤,但是皇上却斥责太子毫无兄弟情义,不配大位,心思狠毒。”   朱承瑾坐不住了:“快更衣,备马车进宫!”她并没有直接去周皇后跪的地儿,而是直奔寿康宫。   “皇祖母,皇祖母!”朱承瑾几乎算是小跑进的寿康宫,火急火燎,太后却不见太焦急,“怎么慌成这样,来人,给郡主上茶,备点心,慢慢说。”   “哪儿还用的下茶啊,皇祖母,皇后娘娘……”   “事关储位,不可多言。”太后微微一笑,拉着朱承瑾的手拍了拍,“你与昭华,已然接触朝堂政局,记住祖母的话,遇事不可慌乱,越慌越错,懂吗?”   朱承瑾一路上提心吊胆,被太后安抚,仍旧眉头紧锁,“可是若是皇伯父真的废了太子……”   “他不敢,也不舍得。”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最清楚。如同周皇后所言,皇帝不是专宠白贵妃的先帝,贺贵妃也不是出身武将世家的白贵妃,周皇后更不是当年只能委曲求全的自己!此事太子无错,齐郡王滔天大罪,最后受罚的却是太子更严重。   若是这个当口皇帝真的狠下心废了太子,朝臣赞同?百姓认可?   太子并无暴虐之举,此时废太子,又要选何人为太子!   卫亲王墙头草,犹豫不决非明智之人。宁亲王更别提了,跟瑞亲王一样的靠不住。齐郡王继承大位?刚出卖官的事儿,文武百官难不成是瞎子?   “可把我吓死了。”朱承瑾回过神来,才发现冷汗湿了一手心,往日觉得中宫地位牢不可破,她生活在层层大树庇荫之下,自然生不起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如今看来,“权”之一字,可杀人呐。   太后笑道:“脸都白了,缓缓,缓缓咱们再去劝你皇伯父。”   “皇祖母不是说,事关储位,不可多言吗?”朱承瑾迷茫了,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太后笑道:“这也是咱们家事,更是国事,你前几天在公堂上不是说‘即食君禄,就要为君分忧解难’吗。”顿了顿,口气有些怅然,“景豫啊,接触朝政的机会,你要把握住。如今并非前朝,死守教条‘女子不干政’。本朝太祖,常拿政事与皇后商议,当时的荣昌长公主,也是多次出现朝堂之上,甚至本朝,多次储位之乱,最后往往结束在女子手中。所以,男女大防不明显,女子也可入朝局。太子、儒儿年纪还小,况且身为男子,很少真正懂得后院女人尔虞我诈,你与昭华是他们最亲的人,若是哀家与皇后都不在了,你们俩不能缩在后院,任凭别人宰割,权利握在自己手中才是保命符。在别人手里,只能是杀人的刀,这刀,说不准哪天就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孙女知道了,祖母千万别再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了。”   “再伤心,也得听。”太后看得开,“人总有一死,万岁,千岁,何其荒谬。如今你们王府里乌烟瘴气,着实也有你心软不争之处在里面,杀一个奴才,吓不退这些人的野心。丁氏要的,是世子位,是王府。她现在不敢动你,不过是因为哀家在,因为你和儒儿在你们父王心中有地位,可是真让她得了机会,她可不会心软!”   “孙女……明白了。”朱承瑾这算是为数不多面对太后对王府直面剖析,一想到自己和朱承儒,可能会被这些表面上恭敬的人害死,她就不寒而栗。   “陆家因为陆奎一事,现下已是大不如前,连累的魏国公府都门庭冷清。”太后跟孙女说完利弊,还得帮忙,“你们姐妹不如再邀陆夫人魏萝过府一叙。”   “她现在肯帮我们?”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不肯帮你,不过是局势未定。等今日之后,胜负分明了,就好了。魏萝可从来不是笨人。”还没等朱承瑾想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太后又接着道,“好了,咱们去劝劝你皇伯父。”   朱承瑾赶紧扶着太后起来,祖孙俩带着仪仗,去了宫门。   这个宫门大殿,乃是皇帝处理朝政的乾清宫门前的太极大殿。   周皇后平日里虚弱的不行,此刻跪在太极广场上,背脊却是挺直的,昭华要陪她跪着,却被她撵走:“你去你父皇那儿就是,我的身子撑得住。”   昭华只能去乾清宫里。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晴不定,“你母后不肯起来?”   “不肯。”昭华心疼弟弟母亲,对皇帝也没露出什么笑脸。   “她这是在逼朕吗!”皇帝大怒,“这哪是求朕废太子,这是让朕放了太子严惩老四!好好好,朕如她的愿,干脆连皇后一并废了!”   “父皇若是这么说,请下旨吧。”昭华不跪,面无惧色。   “你也说些混账话气朕!”皇帝胡子都要竖起来了,对昭华简直无可奈何。   “这如何叫混账话?”母后还在外面跪着,太子软禁宫中,昭华脾气本就急切,“我以为父皇并不是宠妾灭妻的昏庸君王,疼宠女儿出自真心,谁想到我们母女几个,落得如此下场!”   皇帝开口要反驳,昭华却不肯慢下语速:“父皇当年也是嫡子,被晟王一系逼迫的头都抬不起来。如今父皇虽立太子,却又将齐郡王捧上了天,要我说,母后做得对,这太子当着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给贵妃之子当了个踏脚石罢了!”   皇帝三番五次要打断昭华说的话,无奈昭华即使眼中含泪声音哽咽,说话也快的皇帝丝毫插不上嘴。   “父皇还是尽早废后废太子吧,卖官鬻爵一案,即使齐郡王不是主谋,也是这些人的大靠山,您杀了一个尚书两个侍郎,我朝多少尚书侍郎!此风不止,日后杀得完吗!您却斥责太子!”昭华还有工夫拿着手帕沾沾眼角,“您也别废太子、废母后了,赐我们母女三人一死便好。只求父皇将我们母女三人别葬在皇陵,一把火烧了,再迎贺氏母子入主中宫,也算省事儿。”   “你……你真当朕不敢?”皇帝可真的算是被气狠了,说话都颤抖起来。   “废后、废太子反正最后也难逃一死,母亲弟弟都死了的话,女儿也不愿意苟活,父皇养育之恩,女儿来世再报!”昭华敢说,就是真敢死。   皇帝了解女儿,这性子也不知道遗传谁,都是从小娇惯坏了,生怕昭华真的寻死,赶紧道:“朕今日在朝上也没怎么申斥太子啊,你们一个个怎么弄得像是朕已经下令废太子了一样。”   “还没申斥?”昭华说起来就一肚子的气,“薄情寡义是您说的吧,不配大位是您说的吧,还有心思狠毒,您可真是没说什么,就差明旨废太子了。直接将太子说成了一个不孝不义不忠之辈,这样的太子,哪里还能留着呢?”   皇帝道:“那你母后也不需跪谏啊,这,这让朕如何下的来台?”   “母后身子可不好,万一跪出什么事儿,父皇,这可都得算在您头上。”见皇帝有所软化,昭华乘胜追击。   就在此时,宫人一嗓子喊出来——“皇后娘娘晕了!”还夹杂着“太后娘娘驾到——景豫郡主到——”   皇帝跟昭华对视一眼,父女二人一撩衣袍赶紧跑了出去。   ------题外话------   感谢月票~也感恩收藏阅读的小仙女们~你们让我垂死病中惊坐起,想起文还没更新   ☆、第九十五章、胜负分明   若是皇帝想废太子,刚才昭华一番话,和周皇后跪谏之举,太子位子是真的得双手奉给四皇子了。   但是皇帝偏偏狠不下心。   不仅狠不下心,皇帝顾虑还多,嫡子大统,中宫正名。   要是因为齐郡王此事废了太子,那第一个死的绝不是太子,而是齐郡王。   太后、周家、和太子身后那些人,难不成是死的?   周皇后跪谏,就那个身子骨儿,万一皇帝偏心,跪死皇后,那这笑话就闹大了。   所以跑出去的时候,皇帝比昭华还急切。   昭华跑在后面,看着皇帝脚下都要着火了,心里很是出了一口恶气,有担心周皇后真的出事儿,太监们都跟不上这父女二人脚步。   哪儿还用等到皇帝跑过去,太后已然让宫人将周皇后抬进宫殿里,宣太医前来号脉了,皇帝道:“母后怎么来了,景豫,快扶着你皇祖母回去吧。”   朱承瑾肩膀轻微耸动,示意自己可没那个办法。   太后向来是一张佛爷脸,此刻冷下来端庄肃穆,“皇上,哀家是不是也得在这宫门前,这大殿上,跪谏一番啊?”   “母后这是什么话,儿子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啊!”皇帝伸手要扶太后手腕,太后只当没看见,两手分别拽着两个孙女,跟着抬周皇后进宫的人一起走了。   皇帝一个人被扔在原地,叹了口气,这可都叫什么事儿啊!   没办法,跟着老娘老婆去吧。   这厢周皇后还昏睡着,后宫里贺贵妃坐立不安了。   卖官鬻爵案一出,贺贵妃差点以为皇帝要废了四皇子,吓个半死,但是四皇子却进宫安慰亲娘,说是他让所有官员,都支持太子,支持严惩自己。   这个安慰有力度,贺贵妃差点没厥过去。   齐郡王见差点把亲娘吓出个好歹,原原本本说了自个儿计划,皇帝封郡王,是为了制衡。他不愿意看到齐郡王一家独大,难不成就乐意看到太子一呼百拥,众望所归?   贺贵妃担心的不行,直到早朝完毕,处置结果下来,贺贵妃这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与宫人道:“我儿好本事。”   这话说过还没多久呢,就出了周皇后跪谏请废太子一事。   贺贵妃心道,周皇后可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皇帝本就不爱她,这次趁机废了碍眼的这娘仨才好呢,这后位与太子位,本就该是她们母子的!周氏,哼,不过是后来居上,凭着家里坐上了皇后位子,怎么不见她独宠六宫?   “皇上的心,只要在本宫身上,那本宫就立于不败之地!”贺贵妃眼中狠色一闪而逝,而后吩咐宫女:“快去打听打听,皇后姐姐怎么样了?”死了最好!   没如她的愿,周皇后不过是体力不支,没一会儿就醒转过来。   后宫不知道多少贺贵妃一系再骂老天无眼,如同罗婕妤和端云,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松了口气——在皇后手底下混日子比伺候贺贵妃舒服多了。   皇帝自然是十分关心:“皇后,身子如何了,感觉怎么样?”   “多谢皇上关心,”周皇后神色淡淡,看的在一边的昭华和朱承瑾都有些怵得慌,“正事要紧,请皇上准臣妾奏请!”   “你!”皇帝要发怒,被太后凉凉一眼看的忍下到了嗓子口的呵斥,温言道:“皇后身子最是要紧,太医,还不快来给皇后诊脉!”几乎咬着牙把太医喊过来。   太后道:“皇后,皇帝不过是说了太子几句,哪有什么废太子的心思,你如此作为,若真的有了什么差错,叫哀家与皇帝怎么办,昭华与太子又该多伤心啊!”先压一下周皇后的气,再道,“皇帝,你有废太子的心思吗?”   早知道自己这么累,皇帝就该重罚齐郡王,苦着脸道:“太子并无大错,寻常做事也颇有分寸,我今日在朝上,不过是一时之气,多责骂了两句。”   朱承瑾心道,那你怎么不骂罪魁祸首齐郡王啊,把气往太子身上撒,太子“孝顺”,只能被关禁闭。可太子有个要命的娘和姐姐,还有个同样偏心,但是偏向自己的太后奶奶。   层层压力下来,就是皇帝也不能说废就废。   周皇后道:“恕儿媳不能给母后请罪,可是皇上。”   这是要讲道理了。   “我是皇上明媒正娶,朱雀门抬进来的!居皇后位这十几年,后宫没出过什么大事儿,大皇子二皇子,在我进宫前夭折,但是自打我进宫后,皇上子女,每个我都尽力照顾,是以分毫无伤,是也不是?”   皇后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尤其是当今皇帝这个性格的时候,不单纯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为皇帝管理后宫,皇后的权利照样大,尤其是周皇后此等身份。   更何况周皇后所言句句在理。   皇帝初登大宝,还没立后的时候,是很想将“同甘共苦”的贺氏立后的,但是接连夭折二子,即使贺氏声泪俱下的说与自己无关,皇帝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再然后便是太后力主迎娶周家女为后,这么些年,或许帝后二人感情不甚好,但是对于管理后宫一事,皇帝是丝毫没意见的。   周皇后又道:“太子自小被立为储君,按道理,诸位皇子公主见到太子应当行大礼,但是太子从未要求过兄弟姐妹如此。除了偶尔与端云有些口角摩擦,他从未与诸位兄弟姐妹、甚至堂兄弟姐妹,出现过什么争夺。至于昭华,自小深受您的宠爱,给予一切嫡出长公主的荣耀,但是昭华为了不招摇,极少出宫,排场也是一减再减。”   这话说的都没错,皇帝也不能昧着良心,只能道:“皇后说的对。”   “皇上,我正阳宫,乃是中宫!我儿乃是嫡出,名正言顺的储君!难不成就因我们母子不争、不抢,便要受此委屈?”周皇后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既然如此,请皇上废去我的后位,废去太子的位子,将昭华贬为宗室女!”   “你们母女真是!谁给你们委屈受了?朕不能说亲儿子几句吗?”皇帝心虚,但是仍旧不肯低头。   “齐郡王事涉买官一案,不过罚俸三年禁足一月,太子却只因为一句话,就被您斥责成那样。”周皇后眼睫垂下,像是隐隐有水光,“皇上岂不让人心寒啊。”   “这……”皇帝无措,看向太后。“朕下令将太子禁足解了如何?”   太后坐在床边,满脸慈爱:“皇后受了委屈,哀家给你出气如何?”侧过脸看皇帝,“你对齐郡王的处置,就是如此?”   “那也是朕的儿子……”   “天子犯法,庶民同罪!”太后眉眼一凝,“卖官鬻爵,岂可轻饶!太子不过一言,齐郡王却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你若是觉得,对得起天下百姓,你便如此吧!”   皇帝咬咬牙:“朕,下旨夺了他的封号,改齐郡王为勤思郡王,使他勤勉思过。”   封号褫夺,并非小惩大诫,而是显露一个讯号——皇帝要惩齐郡王。   向来郡王封号,二字居多,只有亲王才用一字,本朝泉郡王算是难得一见的一个特例。而更是因为泉郡王的存在,皇帝才将齐郡王也封为一字的,齐字寓意好,有官员反对只管举例泉郡王来挡着。   这次夺了封号,最起码告诉官员们,齐郡王远远比不上太子。   太后与周皇后缄口不言,皇帝犹豫了一下,道:“齐郡……勤思郡王妃还怀有身孕,惩罚太重是不是……”   太后看了一眼朱承瑾,这是让她开口?   朱承瑾斟酌道,“臣女有个主意。”   这个时候有人肯搭话,皇帝已经是松了口气了:“侄女尽管说就是!”   “勤思郡王所收贿赂财物,不如全数捐出来,”朱承瑾心里偏帮着周皇后,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反而激起皇帝逆反心理,少女的声音轻柔又明亮,让皇帝听了心里也舒服,“捐给民间,修修书院、医馆,再将一部分拿出来供一些家贫举子上京赴考,买点儿吃食。买官一案,本就让这些读书人心里不大舒服了,皇伯父是否也要安抚一下?”   “景豫说的有道理,果然不愧是母后教导出来的,见识远超寻常女子。”皇帝对于这个提议是很欣赏的,也没对勤思郡王伤筋动骨的,也算是破财消灾了。“朕这就下旨,让勤思郡王将账本上的数目都给捐出来!景豫啊,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景豫郡主刚才就偷偷看周皇后了,周皇后略微颔首,没反对,这才敢继续说,“至于这笔银子的名义,大可不说是什么银子,只说是皇上和太子出资。”还是给太子捞了一个好处。   “母后,您看……”   “景豫也是心软!”太后仍然有些不满,皇帝却出了口气,幸好是让景豫说,要让昭华,估计要提建议就是狠揍一顿勤思郡王了。   皇帝这旨意下的特别快,传扬的更快,太子刚从宫里出来,贺贵妃已然带着宫女到了宫门大殿了。   周皇后跪谏,使皇上放了太子,惩罚了齐郡王。   贺贵妃怎么甘心!她不可能处处输给周氏!   得了,贺贵妃也来了一出跪谏。   她可不敢自请废去自己贵妃位子,她只要一说话,太后立马就坡下驴废了她,那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跪谏的是,中宫不仁。   皇帝正在殿里给自己亲娘陪笑脸呢,周皇后躺在床上,昭华和景豫侍奉汤药,听到宫人禀报—“贺贵妃娘娘跪谏!”   朱承瑾手里端着的一盘蜜饯差点没摔了,不可置信道:“她疯了吧?”   幸好皇帝听到这消息就冲了出去,不然朱承瑾非得被自己皇伯父给记上。   周皇后道:“她跪谏什么?”   宫人还瑟瑟发抖跪着呢,道:“贵妃娘娘说……说中宫不仁。”   周皇后一笑,道:“那本宫得出去看看。”   不等昭华说话,太后先把她拦下了:“你好生休息,哀家去看看,她敢来跪谏,也不掂掂自己斤两!”   景豫赶紧将蜜饯碟子递到旁边宫女手上,“皇祖母,我扶您出去。”   昭华低声笑道:“你是想看热闹吧?”   “昭华,”周皇后把二人的话全数听进耳朵里,“你也出去看看,到底要说我‘不仁’在哪儿。”   昭华道:“谢母后。”   三人出去了一看,皇帝没怎么心疼,反而把贺贵妃训斥的狗血喷头。   “你好大的胆子啊恪贵妃!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贵妃能来的吗?跪谏,还‘中宫不仁’?你倒是说说,中宫哪里不仁,皇后有哪一点委屈了你景福宫!”   贺贵妃膝盖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委屈的都不行了:“皇上本来已经做了决定,为何皇后非要苦苦相逼,泽儿,泽儿已经知错了,为何还要重罚,臣妾不服,皇后娘娘未免太过不仁不慈!”   “恪贵妃,”太后悠悠开口,站定在贺氏身前几步,“恪这个字,是当初皇上和皇后给你挑的,目的就在于让你紧守本分,如今看来,你仍旧是这么不懂规矩。”   “这是宫门大殿,也是你一个宫妃进进出出,随意踏足的地方?还学着皇后跪谏,”太后丝毫不客气,“皇后是一国之母,更何况此事皇后无错,你又是什么身份,后宫嫔妾。若是中宫不仁,焉能容你活到现在?贺氏,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长脑子!”   贺贵妃许久都生活在太后的威严之下,听太后这么说,回道:“皇后可以来,为何臣妾不能来!难不成就让臣妾眼睁睁看着泽儿受苦吗?”   “贵妃娘娘,受苦受罪,也是齐郡王……”昭华顿了顿,粲然一笑,“瞧我这嘴,说错了,也是勤思郡王,自己个儿自作死受。您真要怪罪,不如怪怪给刘家人买官银子的刘侧妃,还有将此事捅到九门提督处的,您的好儿媳吧。”   太后明白,皇帝先出来,其实是怕她直接让人把贺氏拖下去打死,还得给儿子一点面子,“恪贵妃贺氏,不守宫规,污蔑皇后,并无悔过之心,着降为昭媛。”   昭媛,还不算太过分,皇帝能接受,道:“恪昭媛,还不谢恩?”   “嫔妾不服!”   皇帝生怕她再惹老娘不舒服,“还不讲恪昭媛带回景福宫,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恪昭媛就这么被强制的捂上了嘴,送回宫中。   宠冠后宫,向来是后妃第一人的贺贵妃成了昭媛,得宠的四皇子齐郡王成了勤思郡王,还要将家财捐出。   这一次,太子与周皇后赢了。   同时这也宣告着,太子一系,与四皇子一系,正是拉开了争斗的序幕。   往后如何?   太子走在寂静宫道上,属于小孩儿的跳脱又被磨去几分,剩下的只是更要沉稳又带着几分阴郁的眼睛。   往后如何,各凭本事。   ------题外话------   家里停电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笔记本电脑支撑到现在……码不完多少了,跪地   ☆、第九十六章、魏萝坦言   周皇后歇息完了,不能一直留在乾清宫里待着,回了自个儿的正阳宫。   昭华道:“母后歇息吧,女儿在这儿守着。”   “不,还有事儿呢。”周皇后叫来颜庭陆,“恪贵妃被贬为昭媛,皇上却没说仍旧按着贵妃的仪制,既然如此,咱们也别太客气,去将景福宫中一些违制的东西全数收回,宫女仆从,按着昭媛该有的给她。”   这么一段话说下来,再加上今天跪谏体力透支,周皇后脸色十分不好看。   昭华不无担忧,“母后,您感觉如何?”   “老样子,不必担心。骥儿一会儿说不准就要过来,”周皇后闭上眼,靠在床头,遮去眼中思量,“就说我睡了,让他去跟你父皇请罪,你也别在这守着,这里有颜姑姑足够了,你去一趟寿康宫,送景豫出去吧。”   “女儿知道。”   昭华也没让弟弟跑这么多路,派人中途截住太子,传达了周皇后的中心思想。   太子答应的很爽快,他心中非常愧疚,自己没听周皇后的话,害的母后受苦,更恨得也非贺贵妃母子,而是皇上。   若不是皇帝纵容贺贵妃一系,哪会有今天的事儿!   面上还是不露声色,乖乖去认怂。   昭华在太子一把辛酸泪跟皇帝抱头痛哭的时候已经到了寿康宫。   太后也有些疲累:“昭华来了,正巧,你送你妹妹出宫去吧。”   朱承瑾与昭华携手出门,二人带的侍女都不多,只一两个心腹。   昭华道:“母后觉得,这案子既然我们俩也插手了,以后接触政务的时间只会更多,弟弟还小,长姐任重。”   跟太后的意思差不多,朱承瑾道:“皇祖母刚才正提到你的婚事,你自己如何打算?”   “到底是订了亲的人,也开始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啦。”昭华打趣,满意的看到朱承瑾面上羞红。“放心吧,母后有安排,我看那意思,怕是想要周家尚主。”   周皇后的母家,向来是勤勉克己,出不了什么十分纨绔的人。   但是周家作为太子公主的外家,更不能招摇,就注定了无法太有建树。好在周家树大根深,不在乎蛰伏低调,将昭华嫁在周家,或许周家会被人嫉恨一阵子,但是有了长公主做保命符,无疑是对昭华、周家都好的一场联姻。   “皇伯父不是说,要姐姐自己挑选夫婿吗?”皇上很奇怪,他不宠皇后太子,却对女儿极为溺爱。   “你是了解我的,我这种人啊,情情爱爱不过过眼云烟,”以昭华的思想,其实很是理解不了为何章迎秋那么爱闻衍之,“我身为长公主,有我自己的责任,很多时候,这种责任甚于我的性命。”   朱承瑾一直以为自己的责任就是带大朱承儒,斗倒府中丁侧妃,如今一看,往日眼界着实窄了,心中竟奇异般有一股热血沸腾之感,“责任啊,权利啊……”   “权利这东西,只有握在手里,才能说不重要。”宫门口,昭华停下脚步,“就是父皇,难道不会被束缚住?人生总有身不由己,权利是一种能让这些身不由己变得少一点的东西。”   景豫郡主庆幸穿越以来,祖母慈爱,瑞亲王不算太糊涂,还有周后太子一系的清明,不然安哲她先前心思,如今境况恐怕不妙,远的不说,楚清和这桩姻缘虽不是她自己求来的,但是也绝对是难得的好姻缘了。前面的闻衍之,若不是端云等人捣鬼,二人真的走到了一起,不管闻衍之心思如何,总归也会相敬如宾,平淡一生。   比较朱承宛、朱承清等人,朱承瑾的命途也算是顺遂了。   “朝局波诡云谲,你我二人都不过是其中一叶小舟,随之浮沉。”昭华笑道,“妹妹回去吧。”   “姐姐好好照顾皇后娘娘,也要小心自己身子,别熬坏了。”   姐妹二人分别,朱承瑾回府,朱承清正等着呢。   并且朱承清觉得,今日的郡主,与往日不同,变化微小,但是朱承清敏锐的感觉到了。“妹妹这几日辛苦。”   “正要找清姐姐说话,皇祖母让咱们再找陆夫人一叙。”   陆大人在朝中颇有人脉,陆夫人魏萝又是国公府嫡女,为了不多事,不愿意说出当年事情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如今不同了,贺贵妃——不,是恪昭媛惨败,陆大人因为族弟陆奎也受到了牵连,正是寻求帮助的时候。   何况朱承瑾还参审了此案。   短短时日,风水轮流转。   最起码魏萝时隔多年再次登门瑞亲王府的时候,态度已然谦卑不少。   瑞亲王府本就布置奢华,只是沈王妃在的时候没那么多金玉之物,更显得典雅,沈王妃去世后,魏萝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被丁侧妃布置的不像王府,像个金铺。郡主回来之后,将府内一些东西添添减减,如今看着,清爽许多。   魏萝上次,的确有轻慢迁怒。此次再来,是万分不敢掉以轻心。   即使朱承瑾朱承清姐妹亲自出来迎接,魏萝也是客气道:“郡主、县君太过客气,令我惶恐。”   “陆夫人千万别妄自菲薄,您是魏国公家的嫡女,算起来还是咱们长辈。”厚着脸皮认亲戚这事儿,景豫郡主已经得了太子真传,毫无心理压力。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众人躲陆家还来不及,郡主的客气亲近,就尤为珍贵了。   魏萝到府这个消息,在丁侧妃心上如同狠捶了一下,她忙问道:“陆夫人如今在哪儿?”   身边奴才恭恭敬敬道:“正在郡主院子里说话呢。”   “给我收拾一下,我要去拜见郡主。”丁侧妃说着,便将梳妆盒拿出来,但是周围奴才却一动不动,“反了你们了,都聋了是吗?”   “侧妃娘娘好大的火气呀,”门外悠悠扭着腰肢进来的,正是秦庶妃黛琼,“这是要往哪儿去?”   王府里情势现在是一天一变,王爷今儿念旧,想起丁侧妃了,奴才们就讨好丁侧妃。明儿被太后训斥了,黛琼就得几天宠,奴才们再去巴着黛琼。过几天有喜欢新人了,刚进府里的几位夫人姨娘就被宠爱几日。   这些女人们争风吃醋不太累,可把墙头草奴才们给累得不行。   最后一看,还是郡主可靠。   所以丁侧妃这儿,算是门庭冷落许久了。这次秦庶妃来,也不是为了嘲讽或是聊天,而是接到了崔然的话,让她拦住丁侧妃。   丁侧妃要走,黛琼要拦着,二人一时胶着住了。   那厢魏萝早已经将自己的事情说出。   “当年御医民间神医,不知道找了多少,依旧去不掉,只说是金簪利器,可能沾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当时都以为,混进了泥土砂石,疤痕总会痊愈的。而后张庶妃死了,这案子,也就没人再问。太后娘娘宽仁,一直惦念我这道疤痕,可惜啊,好药用了不计其数,毫无效果。再然后便是宫内苏美人毁容,偶然一次进宫遇见苏美人,我才发现那疤痕与我的太像。”   魏萝缓缓道来,十几年,一个注重容貌的女子,成日里顶着一道可怖伤痕行走,心早已痛的麻木了。   “世上没有如此凑巧之事,苏美人与我算是同病相怜,肯与我说些事情。比如当日,她实在是没有出言顶撞,只不过是贺贵妃……也就是如今的恪昭媛故意找茬,手指头上戴着尖利无比的金护甲,才成如此。金簪、金护甲,不瞒郡主,我家中也有被金器划伤的,也都没有如此可怖的伤痕,而贵府丁侧妃一系,与贺,与恪昭媛交往过密。”魏萝仿佛看穿一切,却又不能明说,“当时的贵妃,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日中天,我哪里敢与之争锋?再者说了,这两件事,又哪来的证据呢?”   “多谢陆夫人坦言相告!”朱承清今日总算是见到曙光了,站起身对魏萝行了一个大礼。   魏萝赶紧连说不敢当,眼神移向朱承瑾,“我今日前来,还有个事儿想询问郡主。”   人家那么出力的坦白,总不能就为了跟你景豫郡主打好关系,必有所图。   “陆夫人请说,能办到的我不会推辞。”这话说出来,不管魏萝如何,朱承清心中一暖。   “郡主既然监审卖官鬻爵一案,不知皇上……有何处置?”   朱承瑾笑道,“夫人只管放宽心,陆大人与此案有没有关系,皇伯父心里清楚的很。”杀了几个官了,总不能把朝廷上有牵连的都给宰了吧,那上朝的时候位置得空出一半。所以像是陆大人、章青云这些人,贪的少,多数都是底下人孝敬,没说清楚具体是干什么的,又跟吏部牵扯不到一起去,又属于皇上心腹,大概都是小惩大诫。“不过,总归那个陆奎也攀咬出了陆大人。”   “今日隐约闻言,皇上对齐郡王的惩罚,变了?”消息还没传到王府和魏萝的耳朵里。   “齐郡王有失察之则,估摸着就要下旨了。”朱承瑾平缓道,“齐郡王尚且要割肉,夫人还得劝劝陆大人,长痛不如短痛,该吐出来的,就别再苦苦藏着掖着了。”   魏萝被这话说的心中大惊,道:“多谢郡主,此等恩情,我与夫君自当牢记在心。”   “夫人暂且慢走,”朱承瑾拦下要起身的魏萝,“还有一件东西,劳烦夫人过过眼。”让满堂捧着一个长方盒子过来了。   朱承清早就觉得此案不简单,自然多加调查,前几日在周皇后面前说过后,朱承清便派人以瑞王世子的名义调了当年张庶妃的案子档案来,口供证词,还有物证。   要让魏萝看的那东西,正是已经蒙尘的金簪,干涸的血迹渗透其中,斑斑点点充斥着一股阴寒。   魏萝这一早晨自剖伤口多次,也无妨碍了,接过金簪,道:“正是这一支!”她印象可是太深了,“听闻这簪子出自专为宫中打造金饰的璞玉坊刘金的手艺,芙蓉并蒂栩栩如生,枝叶纹理,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朱承清鼻尖微酸,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夫人大恩,朱承清铭记于心。”   魏萝哪能真的让婉和县君给自己下跪,扶起来还忙道:“县君折煞我了,郡主日后若有何不解,只管再传我问询,如今我先回去与夫君说些事儿。”   朱承瑾知道她归心似箭,与朱承清一起送她到了门口,给足魏萝的脸面。   朱承清得知这一切,仿佛一下子松懈下来,朱承瑾不得不提醒:“清姐姐,事情只是开了个头,咱们明日便找这个刘金问话如何?”   “妹妹辛苦到今天,我实在是……”朱承清心里知道,朱承瑾压根不需要管这事儿,反正有没有张庶妃的案子,丁侧妃也是斗不过郡主的,但是朱承瑾肯这么帮她,不论是为了什么,她心怀感激。   二人还没说完,便听得身后传来朱承宛的声音:“二位妹妹这是做什么呢?站在府门口,也说给姐姐听听?”   朱承宛到场,朱承瑾朱承清二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说话,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幸好景豫郡主道:“宛姐姐这是要出门?”   “是啊,”朱承宛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口,“听闻明儿津北侯夫人要来府里做客,我特意去取我新做的一套首饰头面。毕竟我可比不上妹妹,用度都是宫中赏赐,专人打造。”又向朱承清道,“可是我怎么听着明儿妹妹要出门,那可真是不巧,咱们姐妹二人不能一起面见津北侯夫人了呢。”   朱承清心情不错,弱柳扶风的模样,脸上却含笑低声道:“姐姐可不是要放心了吗,但是我得提醒姐姐一句,我能抢你的东西一次,怎么就不能抢第二次呢?”   若不是朱承瑾站的近,还真以为这两个人说什么姐妹私房话呢,看表情和乐融融。   一再想到这二人争夺的原因,朱承瑾不由头疼。   朱承宛这次确实大度极了,“妹妹,这次可是父王承诺的我,”瞥一眼朱承瑾,“怕是你想抢,也抢不走的。”   “是吗?”朱承清才不会看着朱承宛病弱就让她,“只是,郡主看清了姐姐是什么样的人,父王也不知何时能看清楚。”   “那也比罪妇之女好。”朱承宛脸上一直充斥着一股虚弱的蜡黄色,这句话也轻飘飘的。   朱承清奇道,“罪妇之女,对了对了,宛姐姐的生母王氏,如今还被禁足呢吧?”   这二人要不是顾忌着是在王府大门口,估计都能撕起来。   朱承瑾道:“好端端的,说起这些做什么。宛姐姐要去拿什么,就赶紧去吧,清姐姐今日也累了,回去休息就是了。明日你们俩在家里接待津北侯夫人,我去办事儿,清姐姐觉得如何?”   “那就得多多劳烦郡主了。”办事儿自然是找刘金,朱承清诚恳一谢。   朱承宛却是心底暗喜,景豫明日不在,更没人帮着朱承清了。   却完全忘记,朱承清第一次抢走她进宫机会,也是没人帮忙的。   朱承瑾与朱承清各回各院,刚进院门要说一句“这一天累的”,话没出口,崔然就道:“主子,皇上将齐郡王改封勤思郡王的旨意下来了,还有件事儿。”   “崔姑姑但说无妨。”   崔然四处看了看,将侍女全部遣了下去,道:“勤思郡王府里闹起来了。”   ------题外话------   跟小仙女们爱的亲吻~啾咪~   ☆、第九十七章、勤思郡王府   要说勤思郡王府现在谁最惨,那无疑是刘侧妃。自从刘侧妃把林念笙气的晕了过去,整个府里奴才走路都恨不得远远避开。   被林念笙记恨,被四皇子厌恶,孩子也没了,刘侧妃眼睛差点没活活哭瞎。   还好有个张侧妃,几乎是日日去探望刘侧妃,好言安慰。   而买官案一出,刘侧妃开始还侥幸呢,这事儿与她没什么关系。谁知道刘杜氏会把那银子是她给的给说出来啊!   她一下子拿出一千两的魄力,使得她爹刘大人现在也正赋闲在家接受盘查呢。   尤其是齐郡王,如今的勤思郡王,更是觉得一切事情都是由刘侧妃引出来的,特意去了一趟张侧妃的院子。   “刘氏心思歹毒,又蠢笨无知,你下次还是别去看她的好。”勤思郡王府里,现如今最让勤思郡王放在心上的也就是张侧妃,瞧这个殷殷切切叮嘱的样子,就是林念笙也没这个待遇,“万一她伤着你……罢了罢了,还是将刘氏的院子封起来的好。”   张侧妃依旧是温柔细语:“刘姐姐方才小产,王爷这么做,岂不是让她病中心思更甚,不得安宁?”   勤思郡王道:“你就是太过良善,”不仅他将张侧妃放在心上,张侧妃亲爹刚升任吏部尚书,虽然是暂代的,可是看皇上那意思,十拿九稳就是定下了,“我听说最近王妃刁难你了?”   “王爷,”张侧妃赶紧分辨,“王妃怀有身孕,家中事情杂乱心气不顺,只不过是口头上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刁难。”   “她心气不顺,难不成谁心里舒服?说来说去,还不是她惹出的乱子!”   若不是林念笙指使下人去报复刘家,也不会有这一系列的事儿!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是林念笙!   偏偏这时候,林念笙知道勤思郡王在张氏院子里,她现在聪明了,不直接派人去请勤思郡王,而是让张氏去她房间里伺候她。   勤思郡王正因为被困在府里而憋闷,林念笙派来的丫鬟算是撞在了枪杆上,勤思郡王淡淡看了那传话丫头一眼,认出这是林念笙陪嫁丫鬟之一,也不问叫什么名字,道:“胡说八道,王妃身子不适就请御医,请侧妃娘娘过去做什么,定是你这丫鬟传的假话蓄意挑拨,打死了就是。”   张侧妃拦下要拖着那丫鬟走的侍卫:“慢着慢着,王爷,这个关口,咱们府上可千万不能再出事儿了啊。”   勤思郡王也懂这个道理,深吸一口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三十板子交还王妃。”   林念笙看到血肉模糊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肚子都有些不舒服。   再一问前因后果,本来有些心虚于牵扯进了王府,但是人总是先怪别人。   如同勤思郡王,他明明知道底下人做的什么事,偏偏放纵他们,出事儿了还怪罪林念笙和刘侧妃身上。而这事虽然是林念笙起的头,但是林念笙却觉得,若不是刘侧妃居心不良让安国公府出丑,也就不会有这事儿。   这么一想,林念笙挺着腰就去张侧妃院子找茬儿了。   一进院子就觉得不大对劲儿,四下一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   还得从上辈子说起,上辈子她跟四皇子相爱,处处不争不抢一朵白莲花模样表彰自己真情,四皇子由此更是爱她。她当初虽为侧妃,但是院子却比王妃更接近四皇子的主院,并且院子里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是四皇子亲自派人布置的,张侧妃的院子,和上辈子的林念笙的院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将丫鬟的事儿抛在脑后,见侍卫还准备拦她,一挑细眉十二分的厉害:“放肆!敢对本王妃动手?若是本王妃肚子里的皇太孙有一丁点儿闪失,你们全家的脑袋掉了也赔不起!”   侍卫本就是虚虚的伸个手,听这话忙不迭的躲远了。   林念笙凭借着身份和肚子,一路杀到张侧妃院落最深处。   勤思郡王正与张侧妃说话,林念笙气势汹汹杀了进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门一推,便劈头盖脸的斥责张侧妃:“好啊!我原以为刘侧妃不老实,没想到你个骚狐狸精也时时刻刻想着勾引王爷!怎么,让王爷打了我的奴才,你心里得意的很是吗?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个妾,妾就得守好自己的本分,别以为能与本王妃比肩,你不配!”   张侧妃即使被骂的眼眶泛红,还是站起身给林念笙行了礼才回话:“王妃此言,实在是让妾身不知道如何辩解,妾身一直牢记着自己的身份,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逾越。正如王妃娘娘所说,妾身是王爷的侧妃,是王爷的妾室,伺候王爷才是本分。”   “你敢与我顶嘴!我乃是安国公府嫡女,父皇亲自下旨赐婚……”   林念笙话没说完,张侧妃已经掉下泪来,勤思郡王拍案而起:“闭嘴!张侧妃难不成不是朝廷大员嫡女,不是父皇亲自赐婚?”   “王爷此刻为了维护这个女人对我如此?”林念笙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四郎,呵,果真爱恨誓言一纸盟约全是假的,你口口声声说如何爱我,你就是如此爱我的吗?”   勤思郡王道:“王妃,本王一直欣赏你的端庄华贵、性情直率,但是本王却不能容忍,你仗着身份和本王对你的宠爱为所欲为!”他当初的确是喜欢过林念笙的,毕竟身份贵重,又生了一副好相貌,心机出众。此刻看来,林念笙的那张姣好容貌却是无比狰狞。   “为所欲为?”林念笙重复一遍,又重复一遍,“原来我这是为所欲为?”   那上辈子呢,她直接逼到王妃的屋子里去,明明白白告诉王妃——“别以为你是皇后赐婚,四郎就会爱你重你,告诉你吧王妃娘娘,四郎爱的呀是我。日后从朱雀门进的,也是我,委屈王妃娘娘只能从侧门进。不过贵淑贤德四妃位子没有,好歹妹妹还给王妃娘娘留了个昭媛之位。”   那时候她是侧妃,却肆无忌惮与四皇子浓情蜜意。怎么这一世,她已经是正妃了,却又被别的侧妃抢走了原本该属于自己的四郎!   张侧妃见二人争吵起来,毫不犹豫的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一切都是妾身的错,还望王爷、王妃保重身子,别再……”   林念笙不等她说完,已经抬脚踹了上来,张侧妃低着头毫无知觉,这一脚若是按照林念笙现在的怒气踹上来,下场不会怎么好。得亏林念笙怀有身孕,不敢动作太大,所以只是踹在了张侧妃的肩头,不设防的张侧妃被这一脚踹的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张侧妃爱着素净颜色的衣服,此刻沾染上泥土脚印,尤为刺眼。   勤思郡王刚才是被林念笙动作惊呆了,醒过神来赶紧将张侧妃从地上一把抱起,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急忙道:“快将太医请来!侧妃娘娘有什么事儿,你们脑袋都保不住!”   林念笙眼泪往肚子里咽,又苦又涩。   这哪是说给奴才听得,这是说给她听得!   “王爷是要为了这女人,砍了我的脑袋不成?”林念笙觉得腰酸腿痛,肚子隐隐有下坠之感。   “王妃言重,您是安国公府的嫡女,谁敢砍您的脑袋。就是我,不怕安国公府,也怕您肚子里的皇长孙呢。”勤思郡王期盼孩子是不假,但是却不代表林念笙能用这个孩子一次次的威胁或是拴着他!他年轻力壮,与谁生孩子不成?只要父皇宠爱的是他,那不管有没有皇长孙的名头,他的孩子都会得宠!   这话一说,勤思郡王心思都在眼泪婆娑的张侧妃身上,林念笙气的甩门而去。   回到屋里,林念笙越想越觉得肚子不舒服,结果居然见了红。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宫里来人了。   皇帝竟然要惩罚,自然要罚的像个样子,勤思郡王用的是王府规制,里面一些古董、用具,太子都是比不过的。这时候自然要全部收走,搬东西的搬东西,仆人奔走匆忙。   勤思郡王府里乱的是不成样子。   朱承瑾听的是连连感叹,“孩子没事儿吧?”   崔然道:“听说是保住了,但是得一直躺在床上休养保胎,不能再生气受惊。要我说啊,勤思郡王妃打从怀孕开始就没消停,不注重休息,只想着四处害人。哪里能好好养胎,实在是自作自受。”   “孩子毕竟无辜,而且皇祖母也盼着皇长孙出世呢。”朱承瑾轻叹一声,若不是从林念笙肚皮里爬出来的,这孩子应当会更受宠。   崔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奴婢将他们遣出去,实在是还有另一件事儿。”   “姑姑,赶紧一次说完吧!”   “郡主别急,奴婢在勤思郡王府里有一个眼线,说来也巧,这是当年太后放在贺贵妃身边的丫鬟,这次贺贵妃看她手脚伶俐,一并给了勤思郡王妃。这丫鬟联系不上宫里,就与我有了消息往来。”崔然一笑,“这丫鬟颇为机灵,就是林念笙也对她有几分信任,林念笙见红那一日,正是她在里面伺候。请的却不是太医,而是原现王妃的心腹来,开了保胎的方子,却另外又开了一剂药。”   “另外那一剂药,小丫鬟不懂也不知道是什么,上心打探,勤思郡王妃却不肯任何人经手那碗药,由自己心腹亲自煎熬,然后送去了刘侧妃的院子里。”   “咦?”肯定不是什么好药,可是,“为何不送给张侧妃?”   “郡主您想啊,张侧妃现在正得宠,若是给她喝了什么伤身子的药,肯定会惹得勤思郡王恼怒。刘侧妃则不同,勤思郡王妃正憋着劲儿要教训她呢,而勤思郡王想必也是懒得过问的。这次虽是张侧妃惹了王妃,但是勤思郡王妃却只能找刘侧妃撒气,并且暗中提醒张侧妃,王府做主的,还是她林氏女。”   听崔然讲完这一大堆,朱承瑾不由啧啧两声:“她真是一点不为腹中孩子积德。”   “郡主,此女太狠,且记仇,您可得千万小心她。”   朱承瑾道:“可是我与她本就没什么可仇恨得地儿啊。”   “您是太子党,这还不够吗?”   朱承瑾恍然一笑,是是是,她身上可是明晃晃贴着太子党的标签呢。   “对了崔姑姑,明儿姨母来府里,我得出门办事,府里我的那二位姐姐,得您多看顾一下。”朱承瑾一想到朱承宛朱承清二人头就疼,“她们俩闹起来丢的可是王府脸面。”   “听说前些时候,宛小姐求王爷将王氏放出来。”   “父王答应了?”朱承瑾坐在梳妆台前,崔然帮她卸下首饰。   崔然小心翼翼拿下簪子,怕扯着头发,边答道:“王爷说后院的事儿,要么问郡主您,要么让程庶妃这些人一起商讨。”   程庶妃这些人,也得看郡主的脸色行事。   崔然这话一说,朱承瑾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少女面容仍旧稚嫩,却已然定下了夫婿。她若嫁人,府里又怎么办呢?“崔姑姑,过几日我想进宫,求皇祖母为父王赐婚,赐一位继室。”   “郡主有合适的人选?”   “没有,这事儿我总是做不了主的,估计是皇祖母列下名单,让父王挑选。”亲爹选后妈,她能做的也就是努力与后妈打好关系,至于挑人,太后自有决断。“对了,崔姑姑,前些天请您打听的事儿……”   崔然将朱承瑾头上的簪子一类拆卸差不多了,动作轻柔缓慢,“靖平侯府,奴婢自然打探的更清楚。”   “靖平侯世子叔父一家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叔父整天唯一的爱好就是花钱。包个戏子,玩个相公小倌,他那儿子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靖平侯府老太太宠着,靖平侯夫人也没辙,管家的权利是靖平侯世子的婶娘柳氏掌着。而靖平侯府那位小姐,就更是心比天高的主儿了,平日里只与柳氏的一个侄女玩的好些,其他的小姐们她都不搭理。”   “柳氏的侄女?”朱承瑾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   “正是,一般称为靖平侯府的表小姐。”   来了,来了!   朱承瑾心道,果真是哪里都少不了表妹表姐一类的人物,“这位表小姐如何?”十有**奔着楚清和去的。   果不其然,崔然道:“做着麻雀飞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呢,想嫁给世子爷。”   朱承瑾看着镜子,心口堵着一口气,酸酸麻麻的不是太舒服,眉头拧在一起,崔然喊了两句也没听见。   崔然抿唇一笑,索性不说话了,由着景豫郡主自己魂飞天外。   ------题外话------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崔姑姑讲,那坏人的故事~   明天把楚世子放出来~   ☆、第九十八章、璞玉坊   转日天明,朱承瑾起了个大早。   到了花厅一看,朱承宛朱承清二人衣衫整齐妆容精致,笑不露齿已经交上了手。   “姐姐打从上次‘吃坏了东西’,便身子不适,只有今日起得早,气色也不错。”朱承清今日选穿一身素青色衣裙,将柔弱姿态稍微掩盖住了一些,倒是衬得利落。   朱承宛往日里也爱素净,衣裙全是泛着旧色的淡紫丁香,今日一反常态,挑了一件花间裙。朱承瑾一眼便看了出来,这条裙子的材质,与她刚回府时穿的是一模一样。   当初她回府,就是为了打压这些人的气势,加上年纪小,只能用衣服首饰撑场面。她那条花间裙十二破,朱承宛这条她没细数,但是只会更多,奢华的远超王府诸人,甚至于郡主。朱承清没说什么,梁庶妃的两个女儿凑在一起倒是笑着酸道:“宛姐姐现在果真是得了父王的宠爱,这衣服料子、首饰都是顶好的。”   只是朱承宛面色虽然有妆容遮掩,但是还能看出一些倦怠,“吃坏了东西”无非是那次中毒损伤根底。再加上朱承宛心思重,生母王氏一直被禁足,脸色好看才怪。瑞王对她虽有几分愧疚,但是也顶多是给点钱,这门津北侯府的婚事,她还真的不一定就有信心抢得过朱承清。   朱承瑾见气氛十分微妙,不愿意多待,说了几句话便借口有事走了。   不过她也是真的有事,得拿着金簪去问刘金师傅。   郡主一走,只留下崔然在。   就有些压不住场面了。   梁庶妃大女儿,五小姐朱承涟头上正戴着郡主送梁庶妃的那副珍珠头面,娇憨可爱,“清姐姐,听闻张大人已经是吏部尚书了?还得恭喜姐姐。”   “多谢妹妹了。”不仅是四皇子府侧妃张氏,连带着朱承清的身份,也随着张侍郎成了张尚书而水涨船高。   但是津北侯府却不会在意这点,为低调考虑,的确是生母外家不显的朱承宛更合适。二人之间,优势劣势都相距不大,十分难以抉择。朱承瑾对津北侯夫人这个姨母没有隐瞒,朱承宛做的事儿,朱承清的品性,全数告诉了津北侯夫人。   今日津北侯夫人前来,就是要与瑞王定下这门婚事,瑞王属意朱承宛,到时候端看二人如何斗法。   朱承清又道:“我这里,有前些日子宫中赏的两只镯子,西域进贡而来。难得的是颜色绚丽多姿,五妹妹与七妹妹拿去赏玩。”她是有备而来,以往跟着丁侧妃,跟姐妹关系并不好,但是自打郡主回府,她与丁侧妃撕破脸皮,便下力气打好关系。凭借朱承清那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格,和大方手笔,她现在在这群姐妹里,比朱承宛有人缘多了。   身后木兰奉上一个托盘,里面两个檀木盒子,光是看盒子纹路描绘就是好东西。梁庶妃贪财,俩女儿一个大财迷一个小财迷,脸上笑容真诚谢过了朱承清,将礼物收下。   “还有八妹,你与平弟弟是龙凤胎,我给你们挑了一对平安金锁。”朱承清自然不会漏下程庶妃的一双儿女。   朱承宛暗暗咬牙,好个朱承清!就她会做人情不成?“说起来,我这儿也给二位妹妹备下了礼物,只是今日匆忙,忘记带了,改日几位妹妹弟弟去我院子里,父王赏给我的,你们尽管挑就是。”   朱承涟心下轻蔑一笑,面上却是十足的欣喜:“那可就多谢宛姐姐割爱了。”真当她们不好意思去讨要?   朱承宛私库本就不丰,如今许诺出去就后悔了,那可还有许多准备日后做嫁妆的呢!   姐妹几人说这话,就有下人通报:“津北侯夫人到了,正在前厅与王爷说话呢,一同来的还有津北侯府二公子,请诸位小姐屏风后叙话。”   请的是诸位小姐,其实不过主要是朱承宛朱承清。   一听说津北侯府二公子到了,年纪大一点如朱承涟,都忍不住笑着看向朱承清。   朱承清不见羞赧,回以淡淡一笑。   朱承宛一阵气闷,这还没怎么,仿佛就定下了是她朱承清的一般!   津北侯府二公子,打小操心自己亲哥哥,带着亲弟弟,年纪不大,心性不错。稳重而又得体,就是瑞王不是十分欣赏。   这才让朱承宛朱承清更加坚定,看看瑞王欣赏谁吧,斗蛐蛐的,玩花弄草的,爱养个马养个鸡狗的。   更兼之津北侯府基因好,仨公子,个个都是玉树临风的模样。   隔着一道屏风,见不到人影,只能闻声。   瑞王笑道:“不知不觉,都这么大了,果然是岁月催人老。当年我还去看过你小子洗三呢。”   被提起小时候光屁股趣事,津北侯府二公子也不见害羞,声音听着便带有恭敬:“王爷说笑了。”   “你小子,不经逗,不如你大哥。”瑞王是十分喜欢齐行远的性子,那种混世魔王的架势。   朱承宛和朱承清竖着耳朵听呢,都不由心底松了松——得亏不经逗!   津北侯夫人笑道:“王爷别打趣他了,行思这孩子实诚,这次前来,实在是唐突了,还请王爷见谅。”   “这叫什么话,夫人与王妃是亲姐妹,咱们王府与你们侯府是连着亲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但是总要说些场面话遮掩一下。   “行思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王府小姐端庄得体、品性柔嘉,欲为我儿求娶淑女,不知王爷舍不舍得将爱女下嫁?”津北侯夫人顿了顿,颇为歉疚,“本来是该找媒人来说,但是我总觉得,咱们亲戚之间,由我亲自上门,方才显得有诚意。”   “夫人太客气了,行思人品端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夫婿,能与津北侯府结亲,也算是知根知底,美事一桩啊,本王焉有拒绝之理?”瑞亲王哈哈一笑,“对了,本王那儿,从五皇子处夺来一幅仕女图,行思与本王鉴赏一番?”   齐行思道:“却之不恭。”   都明白这是为了给津北侯夫人和几位王府小姐留时间说话,瑞亲王与齐行思一前一后出去了,男子出去了,屏风便撤了下去。   朱承宛姐妹几个还有些内敛害羞,纷纷行礼。   王府小姐们算是风姿各异,燕瘦环肥,都美貌过人,只是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津北侯夫人道:“快别多礼了,刚才王爷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刻你们倒是又疏远起来。”   这些人中,朱承宛居长,她温声道:“夫人多日未见,风采更胜从前。”抬手挽发,腕间赫然就是当初津北侯夫人送的那镯子。   津北侯夫人也是淡淡一笑,道:“宛小姐也是。”当她心中人选是朱承宛的时候,那镯子便是定亲的证明,然而朱承宛这种性情,这幅镯子戴在她手上,也不过就是普通饰物罢了。   朱承清轻声道:“是啊,说起来夫人与二姐还有过一面之缘。”   津北侯夫人笑道:“我在宫中,也与婉和县君遇见过。”   按长幼论,的确是该朱承宛先说话。但是若是朱承清计较起来,朱承宛虽然是姐姐,只是无爵位的宗室女,朱承清已经得封县君。按照太后的关怀,成婚的时候得封县主也是正常的。即使成婚时候不封,朱承清是郡主一系,郡主是稳扎稳打的太子一系。   为人父母,总要多为儿女考虑。   朱承宛听得眼珠子都冒火了,那次宫中!那次宫中该是她去!县君的位子是她的!结果都被朱承清抢了过去!   津北侯夫人打量二人一眼,朱承宛太过奢华,反而与自身淡雅气质矛盾,朱承清又太过娇弱,心下已经大概有了决断,“婉和县君,前些日子进宫,皇后娘娘还提起了你,一直挂念着你的终身大事呢。”   朱承清垂首道:“皇后娘娘厚爱,臣女无以为报。终身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婉和县君向来是懂礼数的人。”津北侯夫人话音刚落,朱承宛就忍不住了。   “是啊,我这妹妹,生母张庶妃便是个‘懂礼数’的人。”话里尖酸刻薄,实在是与津北侯夫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朱承清道:“姐姐何苦提起这些,若是我没记错,王氏如今还因为冒犯郡主而被禁足呢吧?那可才是‘懂礼数’呢。”   朱承宛冷哼一声,“三妹记性太差了,王氏与我何干?倒是妹妹,自小被丁侧妃娘娘养大,结果还想着罪妇生母。”   “宛姐姐这话过分了。”送出去的那些礼物还是有用的,朱承涟开口了,“到底都是自家姐妹,宛姐姐何苦一直针对清姐姐,何况津北侯夫人还在,岂不是丢了王府的脸面。”   “五小姐言之有理,宛小姐、婉和县君,”一直在一边充当柱子的崔然也看不下去了,这二人简直是势同水火,不管今日谁得了这门婚事,另一个人都得恨死,“郡主走之前,特意吩咐奴婢,让奴婢劝劝二位小姐。”   “崔姑姑,”朱承宛当初惧怕崔然,如今也得不到太后垂爱,对崔然也带上一点漫不经心,“口口声声‘奴婢’,我瞧你是拿着太后和郡主的令,将自个儿当成了主子呢。”   “奴婢不敢。”   朱承宛瞥了崔然一眼,笑着与津北侯夫人道,“让夫人笑话了,我那郡主妹妹就是心软,惯得奴才不知天高地厚。”   津北侯夫人却是皱眉:“宛小姐,一来,崔姑姑是太后宫中女官,身居四品,即使不论品级,那也是您祖母跟前的人。二来,现在崔姑姑跟在郡主身边,郡主不在府中,交代崔姑姑提醒两句,宛小姐何必咄咄逼人?”   朱承宛被噎的无话可说,朱承清道:“宛姐姐以往谨慎小心,对崔姑姑也是敬重有加,怎么现在越得父王看重,反而越发松懈了起来。”   这句话缩短一下就是——瞧你朱承宛小人得志的样子。   津北侯夫人实在是无奈,今日朱承瑾别是刻意躲出去的吧?   朱承瑾不算刻意,但是实在是不愿意回府看见自家姐妹吵成一团也是真的。   刘金开的铺子名为璞玉坊,就在东城繁华地段,门口经常有各式各样的马车停着,都知道刘金专为宫中贵人打造饰品,所以来购买的人络绎不绝。   朱承瑾一进铺子,便看见两个熟人,差点没转身溜了。   还没溜就被齐行远看见了:“表妹,真巧啊。”   巧你妈!   朱承瑾眼见躲的了府里乱局,躲不了现在的尴尬场面,只得道:“表哥、楚世子,你们来这儿选首饰?”   楚清和已经陪着齐行远在这儿蹲一上午了,齐行远要给津北侯夫人买寿辰礼物,把人家店里的簪子、镯子、头面、项链批的是一无是处。楚清和都觉得眼前看多了金银玉石,有些发黑,朱承瑾的出现仿佛带来一道光,救人于水火。   这里有个规矩,男客或是普通客人店内选购,贵女一类的贵客另有待客室,专人奉上首饰选购。待客室分三六九等,以天地玄黄这么分,和客栈一个样,按照客人的身份以及购买的数量,留出许多东西来挑选。   朱承瑾刚听这规矩,还以为老板也是现代穿越,后来知道,人家这规矩打从百年前创店之初就定下来,是死规矩。大概是百年前的穿越人士吧,朱承瑾也曾这么想过。   朱承瑾道:“我在这儿有一间待客室,表哥和楚世子不介意,便一起上楼吧。”   齐世子眉毛挑了挑,“你得是天字级的待客室吧。”津北侯夫人也是这家老客人,地字一等,但得津北侯夫人亲自前来,人家才肯放齐世子进去。这次恰巧朱承瑾来了,不然齐世子还真得换一家选。   “这店有规矩,亲王郡王的王妃,还有公主郡主,全是天字号。”国公府的、侯府的基本上就是地字了,有人来引三人上楼,朱承瑾走在最前面,天字号的房间在三楼,仅仅寥寥几间,布局典雅宽阔舒适,阳光也充足,比一楼大厅要好上许多。   侍从引这几个人到了“天字·琼花厅”,这屋名字本是琼华,后来昭华公主也常来,虽然昭华不介意,但是店家仍改为了琼花,也算小小避讳。   上楼进屋,再奉上的首饰,就是楚清和这等不太懂其中关节的,都觉得比楼下的要鲜亮许多,色泽也更纯粹。   这屋里专有一个人负责,朱承瑾与她也熟识,这是刘金的关门弟子小徒弟豆蔻,打小是个孤儿,被刘金媳妇儿捡到,刘金觉得这孩子有眼力劲儿,索性收来当个徒弟。   豆蔻今年十六岁,眼睛却比她的师兄师姐们还要毒的多,嘴也甜:“郡主可是好久没来了,我特意给您留了好些上等货。”看见二位陌生男子,也不怕生,“二位爷需要什么?”   “这二位是津北侯府齐世子、靖平侯府楚世子,想挑一件首饰,做我姨母的生辰贺礼。”   “您姨母是津北侯夫人吧,”豆蔻还有一点比她的师兄师姐们要好,就是记得住这么纷乱的人际关系,“津北侯夫人年轻,且华贵,翡翠首饰最为般配。不知道齐世子想要头面、镯子,还是其他的东西,我先拿给几位看看。”   说着便要下去,朱承瑾忙叫住她:“豆蔻,你先看看这个是不是你师父的手艺。”   满堂递上金簪,豆蔻接在手中仔细端详,没多久就笑道:“正是,除了我师父,这满京城您随意问,没一个人能做出这么精致的簪子来,您瞧这花瓣、叶子纹路栩栩如生,花蕊都是一根根数的清的。”她很聪明,知道什么不该问,也不去问簪子上血迹是怎么回事儿。   “你去拿首饰来吧,顺带请刘金师傅来一趟,有些事儿想问他。”朱承瑾示意满堂将簪子收回来,转头就看见齐世子一脸震惊表情。   “怎么,表哥认识这簪子?”不说不觉得,一说起“表哥”这两个字,朱承瑾下意识看向楚清和,想到了那个柳家表妹。   “不认识,就是觉得贵府真乱。”妈呀,带血的簪子都出来了,可真让人害怕。   楚清和道:“郡主辛苦,要包揽许多事情。”他声音本就低沉稳重,平时冷冰冰的已然悦耳,此刻带上几分温柔,更何况楚世子长相十分英挺,锐利眉眼沾染上几分说不清的情愫,简直是酥到心窝里。   就是齐行远也没听过楚清和这么温柔的语调,浑身一抖。   朱承瑾本为了柳家表妹的事情正闷闷不乐呢,楚清和这么一说,居然奇异的驱散她心中郁闷之情,转而有几分酸涩又陌生的欣喜。   ------题外话------   楚世子:为什么齐行远一直在?   齐行远:?以前不都是咱们俩一起吗!   景豫郡主:=v=   ☆、第九十九章、楚世子听了想打人   刘金来的很快,他身材很是富态,但是见过他做首饰的人,无不惊叹于那双精妙的手。   说他是个手艺人一点不假,实诚、仔细严谨。   但是之所以璞玉坊生意这么好,全得靠刘金那个媳妇儿,全京城谁不说刘金那媳妇儿旺夫。但是也有不少人嚼舌头根子,说一个女人出来经商,脸面不要了。   刘金也不管那些传言,每天只顾低头做首饰,其他事情全交给媳妇。   如今没媳妇在身边,刘金要是单独面对景豫郡主,还真是挺紧张的。还好齐世子楚世子,还有干女儿豆蔻在身边。   刘金见人先笑,显得和蔼可亲:“给郡主、二位世子请安。”   朱承瑾微微一笑:“刘金师傅许久不见,耽误您做工实在是有个小东西想问问您。”   郡主这么给面子,刘金道:“在下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只簪子,便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了造他出来的人手中。   刘金都不用像豆蔻似的那么仔细看,只是拿在手里一眼就道:“这是小人当初给瑞王府造的那批簪子。”   “一批簪子?”齐世子哟一声,“瑞亲王可以啊。”   瑞亲王亲闺女景豫郡主,连带着瑞亲王未来女婿楚世子,都不由转头看向她。   齐世子赶紧把脸上荡漾的笑收起来,正襟危坐:“夸奖,是夸奖。”   刘金道:“当时这簪子花样,是宫里出来的,被瑞亲王讨要过来找我打造。一个样式,十支簪子,一模一样。”   十支簪子。   亲闺女景豫郡主也心里暗道,瑞亲王可以啊。   是可以,瑞亲王当年喜滋滋拿着十支簪子回府,挨个送了,先得了女人们齐声欢呼。第二天都插在头上聚在一处,诸位女人的脸面,尤其以丁侧妃的最为难看。   听说后来丁侧妃那支就收在了箱子底,再没动过。   刘金“咦”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不过这支,却是当年瑞亲王特意命我造的与其他几支不一样的。”   “这您也记得?”齐世子头天吃了什么都忘了,无比佩服刘金。   刘金挠了挠头,“主要是瑞亲王那要求实在是……小人实在是从来没听过。既要十支一样,又要其中一支,得与其他的有些细微不同。”   景豫郡主一听这个来精神了:“这支不同?”   刘金指着这金簪花朵中心道:“这支簪子跟其他那些比起来,花蕊数目多了三个,寻常的是六根,只有这一支取了九。”   “除此之外呢?”景豫郡主示意满堂将簪子取回来,自己仔细数了数,倒是的确没发现这个数字上的区别,这花蕊数目既然是九,瑞王当初不甚宠爱张庶妃,为何要将张庶妃的簪子特意吩咐用上小心思。长长久久、长长久久。   丁侧妃!   “除此之外,您瞧,”刘金伸手点指花朵底下枝叶,“其他的纹路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这支是我另外打造,每片叶子纹路也都取了九,经我手里的东西,那别说过了十年、二十年,就是五十年过去,只要一拿到手里,我照样认识。”   “刘师傅真是帮了大忙,”朱承瑾道,“满堂,将金簪收起来,务必一点儿都不能损坏。”事情解决了,倒是不急了。   刘金躬身行礼:“郡主,若是没别的事儿,那小人先告退。”   “师傅慢走,这有豆蔻就足够了。”朱承瑾看向豆蔻,豆蔻回了个俏皮的微笑,道:“是啊师傅,您就放心去吧,我刚才吩咐人送了咱们店里顶尖的翡翠首饰来。”   刘金再三鞠躬,这才退下去。   豆蔻吩咐侍女们端上一个个盒子,这里的侍女全都是刘金媳妇亲自挑选的,一个比一个水灵,也不是相貌太过人,主要是白。她也不怕刘金看上别人,刘金每天那眼里除了首饰,什么都看不见。   倒是来这里的夫人,看见那十几岁少女,白皙手腕衬着首饰,十分好看。也不由生出购买**,觉得戴在自个儿身上,也是这样子。总比对门那家,上来送首饰的全是一双糙手,都怕糟蹋了那么精细的玉石。   豆蔻一样样给齐行远介绍,齐行远的目光完全被各式各样翡翠吸引了过去。   只剩下楚清和朱承瑾二人面面相觑,但是并没初遇时候那么尴尬。   其实仔细说起来,朱承瑾觉得楚世子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大多数人会被楚世子过于锐利的双眼吓退,或是畏惧与征战沙场之人身上独有的嗜血气息,但是楚世子其实不然。他并不爱窥视**,就是齐行远遇见朱承瑾,看到那带血金簪还得问上几句,楚清和只问一句朱承瑾辛苦。   但是为了避免上次,彼此都等着对方开口的场面再次发生,朱承瑾决定主动出击:“楚世子最近没什么公干,仿佛整天被我表哥绑在一起。”   “算不上绑,”楚清和仿佛是被刘金传染的那么实诚,“他今儿一早就去了府里,将我的匕首抢了,我追着他出来,一路就到了这儿。”   “……”朱承瑾几乎能想出来齐行远那个贱样,大早晨去抢了人家匕首,不用问,能让齐行远下手抢的,一定得是楚清和心爱之物。抢了之后还把人引到首饰铺来,肯定又得死乞白赖求着人陪他挑礼物。“表哥他,将匕首还给你了吗?”   “还了,”楚清和那把匕首,除了自己和齐行远还有亲爹娘,还没给其他活人碰过,此刻破天荒的捧上桌面,外表极为普通,没一点金银玉石做装饰。“这把匕首,是当年狼王大帐里得来的。”   朱承瑾一挑眉:“我能看看吗?”   楚清和犹豫了一下,主要是看郡主那双手,不像是拿惯了刀剑的。一伸手,自个儿将匕首拔了出来,尖刃对准自己,手柄递向朱承瑾那一侧。   “没看出来咱们楚世子这么体贴呢?”齐行远正想让二人给自己挑个首饰呢,一回现楚清和将他那把宝贝匕首拔出来了,还怕伤着朱承瑾,嘴都快撇出二里地了。   在许久之后,齐世子才被教导明白,此刻的感觉可以被称之为——“单身狗的愤怒”。   朱承瑾接过匕首,黑漆漆泛着乌光,一看就知道经常被主人擦拭,爱惜的很。只是在手里拿着就能感觉到冰凉金属沁出的寒意,这是一把名副其实的杀人刀。   朱承瑾双手捧着匕首,慎之又慎的还给楚清和:“好东西,楚世子既然拿回了匕首,怎么还一直在这儿?”   她的注意力全在匕首上,没注意这话有些许撵人嫌疑,楚清和顿了顿,道:“一开始是为了匕首,后来是为了郡主。”   朱承瑾先觉着有些不对,合着她跟刀一个价码,再研究其中深意,差点没拿住刀给划自个儿手上。   楚清和看朱承瑾手抖,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眼疾手快伸出两指夹住刀锋,从朱承瑾手里接了过来,“郡主小心。”   “没事儿,她小心着呢,”齐行远实在是受不了楚清和那副一个匕首能把朱承瑾手指头割下来的小心模样,“我这表妹,打小骑马弓箭都玩过,皇上那有一把西域进贡的匕首,都赐给了咱们景豫郡主。”   那把西域进贡的匕首,比楚清和这一把有名气多了,因为那把有个名字。   就如同古时神剑干将莫邪,这匕首是三支其中之一。   魏太子丕,造百辟匕首三,其一理似坚冰,名曰清刚;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扬文;其三状似龙文,名曰龙鳞。   朱承瑾如今家中收着的那一把,便是扬文匕首。   “改日可否借来一观?”楚清和爱自个儿的匕首,自然也愿意去看看其他好的。   齐行远捏着一块翡翠玉璧,对着光正看呢,随口答道:“借什么啊,等表妹嫁过去你整天看得到。”   说完之后,就觉得两道针似的目光,扎在了自己后背上,忙转头赔笑:“嗨,表妹,我这臭嘴,清和娶你,也不是为了那把匕首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这要是有个标题,就得叫楚清和听了都想打人。   齐世子觉得背后更疼了,一声轻咳,“哎这块翡翠不错,颜色好。”   朱承瑾和楚清和同时翻了个白眼,看见对方神情,都不由抿唇一笑。   郡主这边如果还算甜蜜暧昧,那么王府里已经是硝烟四起了。   朱承宛一个人,刚得了瑞亲王的宠爱,就恨不得把别人都踩在脚底下,朱承清虽然有太后赏赐,但是无疑更为平静。   财帛动人心。   朱承宛渐渐不占上风,但是她却有一样,就是瑞王心中人选,是更怜惜这个无缘无故中毒的女儿的,张庶妃毕竟死了多年,朱承清又有县君名头,父母可不是都希望残缺的也更幸福吗?   于是当津北侯夫人隐晦的提起婚事的时候。   她道:“前些天父王与我说起夫人要来的事儿,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得由夫人和父王商量,才好呢。”   津北侯夫人扯出一个笑,“是啊,我自然要与瑞亲王商量。”朱承宛这一字一字,全是抬着瑞王想压人呢。   津北侯夫人起身便走了。   朱承宛坐在自个儿位子上,看着津北侯夫人出门,才轻声对朱承清道:“妹妹觉得在郡主面前搬弄是非,使得津北侯夫人不喜欢我,你就有希望嫁去津北侯府?告诉你吧,这些天我让人在父王面前反复提起张庶妃当年的事儿,你啊,要怪就怪你有个庶妃的娘吧。好歹我的生母,只是区区一个没名分的妾,顶多顶撞郡主,你那个畏罪自尽的娘,可真是害了妹妹一辈子啊。”   “姐姐,话可别说绝了。”朱承清同样声音轻柔,“不过我想,就算以姐姐的脾性,嫁去了侯府,又能怎么样呢。哦,我是忘了,若是嫁去了侯府,就不能像在咱们府里一样,随意将丫鬟送去庶妃姨娘这些人身边,再活活打死了。”   朱承宛道:“一个丫鬟而已。”   “是啊,”朱承清也学着她的语气,“一个丫鬟而已,姐姐又高贵到哪里去呢。”她最后这句话一轻再轻,只被朱承宛听了个全。   “我是亲王之女……”   “亲王之女,罢了。”朱承清道,“还是看看津北侯夫人与父王商量的如何吧。”   瑞亲王是正儿八经带着齐行思赏画,无奈齐行思实在是不喜欢这些古画古字,但是总算是有些鉴赏的本事。   瑞亲王夸画上仕女图,几乎是从头夸到脚,也着实没词可夸了,津北侯夫人来了可算是把这两人都解救出来。   “夫人面色不虞,可是府上怠慢?”就是瑞亲王,也看出了津北侯夫人脸色不好。   津北侯夫人冷淡道:“王府贵女,实在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尤其是二小姐,想必是颇为得王爷宠爱,就连郡主也要尊我一声姨母,而二小姐……呵,瑞亲王,我想亲事,还是改日再谈吧。”   “宛儿得罪了夫人?”瑞亲王觉得不大可能啊,朱承宛平时在他面前,是要多温顺有多温顺,要多善解人意有多善解人意,秦庶妃以前不是也口口声声夸二小姐良善吗,怎么能得罪津北侯夫人呢?   “算不上得罪,只是我这个人啊,不瞒您说,”津北侯夫人跟瑞王那可不是沾着亲,瑞王就是沈太后生出来的,二人可算是亲戚,“打小在家,我与妹妹乃是嫡女,嫁进侯府,全府上下丝毫不敢怠慢。其他夫人小姐,看在太后面子上,也对我有几分客气。所以将我这脾气养的,好说是直率,不好说就是受不得委屈。”   津北侯夫人要是会被朱承宛抬出的瑞亲王压到,那可就不是她了,“我好歹算是郡主姨母,郡主尚且没用您对她的宠爱来在话上压我三分呢。宛小姐说的是什么,‘前些天父王与我说起夫人要来的事儿,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得由夫人和父王商量,才好呢。’好啊,可真好。”   津北侯夫人学的一个字不落,语调都模仿的差不多。   前些天父王与我说起夫人要来的事儿,翻译一下就是,前些天瑞王提了津北侯府这门婚事,然而却没跟朱承清说,代表瑞王心中人选是她。后面的更不用说了,明摆着的。   津北侯夫人道:“我家虽只是侯府,却也不是死活刻意攀瑞亲王府这门亲,行思,改日再来拜访瑞亲王。”   津北侯夫人告辞这消息传来,朱承清丝毫不觉得意外,笑道:“哟,宛姐姐这出戏,可没怎么唱好。我不能得偿所愿不要紧,主要是看着姐姐愿望落空,我这心里啊,也高兴得很。”   朱承清的确是心情极好,走路都比平时有力许多。   而出了王府的齐行思问津北侯夫人:“娘,咱们果真丢了这门亲事?”   “丢?我就不该来,早知瑞王糊涂,没想到这么多年反而越来越不长进!”津北侯夫人叹口气,“明儿我得让你表妹跟我一道进宫,就将此事定下来,越过瑞王!”   ☆、第一百章、甘之如饴   朱承瑾虽然连声说“不必麻烦”,楚世子和齐世子还是坚持将郡主亲自送回了王府。   坚持的主要是楚世子,齐世子坚持要跟豆蔻多待会儿,说是家里还缺东西。   豆蔻将几人送到门口,也不害羞,笑嘻嘻道:“世子家中缺夫人吗?”   齐行远还没来得及说“缺”,就被朱承瑾一脚踩在脚面上,再被楚世子拎着后领给揪走了。   “我还是挺喜欢豆蔻小姑娘的。”齐行远嘟嘟囔囔,不是很满意。   朱承瑾上车前正把这句话听进耳朵里,低声道:“表哥说话只是无心之言,却别坏了豆蔻姑娘的名声。”   齐行远楞了一下,随即一笑:“下次注意。”扭头就忘得差不多了。   楚清和知觉敏锐,总觉得被何人窥视了,四下扫视一圈,却没见到什么不寻常的人,以他和齐行远的身份,的确偶尔会有不知来路的人盯梢,只是在心里疑惑了一瞬,这种感觉没了也就不再在意。   朱承瑾坐在马车中,也有种异样感觉,三人一路回到瑞王府,尽是无言。   而璞玉坊一楼靠窗,用屏风隔开的包厢内,一个女子握紧手中茶杯,平庸容貌被狰狞表情衬得有几分恐怖,“豆蔻,这璞玉坊出来的,可真都是些只会勾引男人的小贱人。”   朱承瑾到府门口,还未跟二人告别,瑞王已经站在那等的望眼欲穿了。   “闺女诶!”   朱承瑾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世子和齐行远,道:“父王诶。”   瑞亲王很不满,闺女这个感情一点也不充足,一点也不饱满!但是还记得找女儿有事,一眼看到齐行远了,刚准备让齐行远代他给津北侯夫人道个不是,转脸又看见了楚清和。   大抵天下岳父看女婿,一开始都是不舒心的。   楚清和端端正正行礼:“见过瑞亲王。”   瑞亲王绷着一张脸道:“楚世子多礼了,多谢二位将小女送回府。”   楚世子道:“王爷客气。”   瑞王毫不客气轻哼了一声,带着闺女就回府了,也没顾得上跟齐世子说话。还是朱承瑾道:“表哥,你先将楚世子送回家啊。”   齐行远道:“啧啧啧,人还没嫁给你呢,胳膊先拐外面去了。楚世子,走吧,送您回家,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得我护送您回去。”   楚清和站在王府门前,看着瑞王与朱承瑾身影消失才道:“走。”   离去太快,齐行远差点没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一路上嘴都不消停:“哎我说,清和,老楚,你慢点儿,咱们回璞玉坊吧,豆蔻那小丫头可好玩儿了。”   齐行远这嘴是真不好,人正正经经一个首饰铺,从他嘴里硬是说出了窑子味儿。   王府里。   瑞王和景豫郡主对面而坐。   景豫郡主道:“父王,有个东西您得过过眼。”   瑞王一见金簪,左脸写着茫然,右脸写着懵懂,脑门儿仨大字刻得不知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多了去了,哪记得这个。”   朱承瑾咂舌,“满堂,去,将梁庶妃、孙氏等人的簪子拿来,别让别人知道了,懂吗?”   满堂下去了,瑞王又开始说自个儿脑子里一直装着的事儿:“你二姐,今儿将你姨母得罪了。”   “姨母性子直爽,不拘小节,想必有什么误会在里面。”朱承瑾道,“父王将原委说与我听听?”   瑞王是个天生的说书先生,这边事情一讲完,朱承瑾都想拍案叫“好”赏银子了。   “二姐这别是傻了吧……”朱承瑾也没料到朱承宛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真当瑞王宠爱就万事大吉了?真要是万事大吉,丁侧妃焉能有今日下场。   “谁不说呢,本王都觉得她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瑞王叹气道,“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你还得给你姨母道个歉。你二姐年纪小,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她这恐怕也是害怕这门亲事被清儿抢去呢。”   这话音听着不对啊。   朱承瑾道:“父王此言,我倒是要问问。”   瑞王心中警铃大作,瞧瞧瞧瞧,这么一说话,绝对是自己刚才说错什么被逮住了。   “第一,二姐年纪不小,纵然有疏漏也该亲自致歉。第二,这门亲事是瑞亲王府和津北侯府的联姻,何谈清姐姐抢不抢。若是宛姐姐还记恨着当初入宫之事,那么她最该恨的人,想必是自己。”朱承瑾说完,挑了挑眉毛看向瑞王。   瑞王道:“哎,是本王说错了话,只是你二姐身子骨儿不太康健,嫁去津北侯府也能受些照顾,津北侯夫人我是信得过的。清儿,清儿自己有个县君位子,倒是不必太过忧愁。再者说了,张氏的事情,当年也不少人知道,津北侯夫人难道不放在心上?”   “这话谁和父王说的。”朱承瑾目光似冷冽坚冰,吓的瑞王一张嘴就说:“你二姐说的,也没错啊。”   朱承宛为了防止瑞王心软,刻意提起张庶妃一案。   朱承瑾道:“张庶妃一事,尚未定论,父王,刚才给您看的簪子,正是这个案子的物证。张庶妃有没有毁陆夫人的容貌尚且两说,毁了容貌,张庶妃抵上一命,与清姐姐何干?若是没毁,而是被诬陷,父王心中,就不愧疚吗?”   瑞王本就是个心软,而又特别容易被说动的男人,喃喃道:“张氏当年,是被冤枉的?”   “是不是被冤枉的,还得请父王作证。”   “如何作证。”   几支金簪依次排开,瑞王看见这些一模一样的才恍然大悟:“这,这不是当年我找刘金给我打的那批簪子吗?”   朱承瑾将其中那支沾血的拿起来,道:“父王可记得,将这支送给了谁?”   “……”瑞王的脑子跟齐行远差不多,绞尽脑汁艰难道,“上面带血,魏国公嫡女……是送给张氏的吧?”   “父王当初可否交代刘金,要打造一支与其他有些细微不同的?”   瑞王偏着脑袋想了又想,“的确是……真儿生于九月初九重阳时节,当初我就让刘金造些有意思的,拿来送给真儿,谁知道她还冲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朱承瑾一支一支,数给瑞王看,“父王,您看这几支,其中花蕊数是六,叶子纹路是六,而我手中这支,您说是送给张庶妃的簪子,才是九。”   瑞王再糊涂的脑袋,也该清醒了:“你的意思是当年是,是真儿……不,是丁侧妃诬陷张氏?”   “是与不是,都请父王,等我与清姐姐调查结果出来再说。”朱承瑾恳切道,“清姐姐为了此案,日日睡不安稳,谁不想还生身母亲一个清白呢?父王,父王答应女儿吧。”   瑞王一时心软,自然答应了。   答应了之后,朱承瑾收起眼泪,去找朱承清分享今日收获,瑞王则犯难了,这,他的嘴一向不严实啊,万一被丁侧妃套出话来怎么对得起俩女儿哦……完了,到时候俩闺女要是一起哭,那不得愁死人啊。   要不然这段时间,暂时不去丁侧妃院子里,等查清楚再说吧。   丁侧妃从这日起,更摸不到瑞亲王的衣角边儿了,恨得咬牙切齿诅咒后院那群小狐狸精不得好死。   相国寺内,香火鼎盛,大殿外一个锦衣女子惊呼道:“呀,这不是傅夫人吗?”   “刘夫人。”回话的则是一个稍显憔悴的贵妇人。   这位傅夫人,正是原先的吏部尚书傅本临之妻,傅本临过几日就要问斩了,傅夫人整日里求神拜佛,也没用出。   那刘夫人,却是刘金之妻。刘金虽是手艺人,架不住客人太多,而又与宫里说得上话,寻常人不敢得罪。刘夫人满怀关切,让傅夫人尤为感动。现在谁见了她,都怕她求上门,就是勤思郡王府都借着皇上下令,光明正大将她撵了出来。   刘夫人道:“老姐姐,憔悴许多啊。”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后山去。   傅夫人摇头苦笑:“都是自己做的孽,如今该还了。”   “要说起来,其实咱们也都知道。”刘夫人将婢女遣的远远在身后,自己掏出帕子递给傅夫人擦眼泪,“老姐姐,您往日多有照顾我们家生意,如今这个关头,旁的我帮不上,这里总有些散碎银子,您拿着打点打点,也让傅大人走的有些脸面。”   “脸面!他做出这事儿,还要脸面!读书人的脸面全都丢干净了!”傅夫人一看刘夫人掏出的,何止是散碎银子,足有几百两。在她家里兴盛之时,这点钱不算什么,可现在,这真算是救命的钱,但是傅夫人却推拒了,“谢谢妹妹好意,我家如今这个样子,妹妹还是别与我们有牵扯的好。”   刘夫人硬是塞在了傅夫人手中,“老姐姐,拿着,就说是您自个儿嫁妆变卖来的,总可以吧。您要是不收下,真是枉费咱们姐妹俩多年交情了。”   傅夫人垂泪道:“好妹妹,没想到最后竟是……哎……自作孽,自作孽!”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刘夫人见傅夫人收下,才叹气道,“说来也是,谁让老大人是替了别人挡灾呢。齐郡王……哦,勤思郡王,大头难不成不是他的,现在如何,他只是削了爵,底下人却都送了命。”   “妹妹这话我心里也知道,可是那有什么办法,那不是皇子吗,”傅夫人心里何尝不怨恨,拿钱比谁都爽快,她去求救却被人生生撵出府。“总不能真是‘天子犯法庶民同罪’啊!”   “哎,自古不平事多了,我只是心疼老姐姐。不过我这儿有个消息,想来想去,或许……或许散尽家财,能救得老尚书一命。”刘夫人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每日来璞玉坊的人可说是太多了。   傅夫人道:“妹妹快说,实不相瞒,我与这死老头子少年夫妻,虽说争吵不断,但是,总归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散尽家财就散吧,全是不义之财,保住命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听说太子和景豫郡主提议,让勤思郡王将贪墨家产全数捐出,我想着,老尚书若是戴罪立功,献出自己家财,说不准皇上还会一心软。”刘夫人低声道。   “戴罪立功?”   “是啊老姐姐,这样总归还有一线希望。”刘夫人说的无比真心。   傅夫人道:“本来我家老头那,还有几册账本,我听说他要处斩,是什么心思都没了,如今看来,若是我们主动献上这些,也算是戴罪立功了?”她眼眶发黑,嘴唇煞白,精神几近崩溃。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刘夫人轻笑。   一墙之隔,院子内的清尘缓缓勾起一抹笑,是啊,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朝廷乱的好啊,越乱越好。   皇帝糊涂,这水就要搅浑,等待下一代明君,将这潭水,重复清明。   “叩、叩叩叩。”规律敲门声响起,清尘扬声道:“施主请进。”   吱呀门开,进来的赫然是刚送走傅夫人的刘金媳妇。   “公子,事成了,”刘夫人一改商人精明盘算的模样,此刻极为恭敬,“您猜的果真不错,傅本临那老家伙,家里还有账本呢。”   “狡兔三窟,傅老尚书那么精明的性子,怎么会只有一册账本。”清尘仍旧是悲天悯人的模样,“估摸着这账本交上去,原定的处斩会成流放,途中找个机会,送傅老尚书一程。”   “我还以为,您是心疼周家小姐呢。”刘夫人眉眼低垂,却是含笑。   “偏你最多嘴。”清尘道,“坐吧,这些年你周旋各家夫人中,着实辛苦你了。”   刘夫人嗔怪一句:“公子这个时候还说这些话,要不是公子相救,我早就死在流放的路上了,怎么还能嫁给刘金,有今天的日子。早在府里的时候,公子就对我颇为照顾,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   刘夫人名为青绯,乃是老安国公府里,夫人身边的小丫鬟。   当初安国公府奴仆全被流放,其他人都不知下落,幸好荀霖,就是六公子林勋机缘巧合救下了她。又结识刘金,成就一段姻缘,唯一的遗憾便是当年流放太过苦寒,伤了身子,以致于无法生育。   这些年,她一直为清尘所用,在诸位夫人间,或是牵线,或是挑拨。   清尘摩挲着佛珠,微微一笑。   他这么做的确有几分是为了周皇后,当初自己视若珍宝的,如今受此委屈,即使周皇后与他相见,利用多于情分又如何呢?   总有一种感情,让人甘之如饴。   ☆、第一百零一章、众臣请命   傅夫人算是傅老尚书的糟糠妻,二人患难与共多年,感情非比寻常。   第二天一早,这账本就被递到了皇帝面前。   傅夫人原本去的宁亲王府,想求最面善的五皇子将账本和她带进宫。五皇子还没说话,宁亲王妃已经到了:“傅夫人,我们夫妻两个,正被父皇禁足在家呢,您还是找别人去吧。”她一点儿也不同情傅老尚书和傅夫人,当初自己走上卖官的路子,一家人享受这一条道带来的荣华富贵这么久,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   接着傅夫人又去了卫亲王府,卫亲王更没辙,胆子又小,但是给傅夫人指了条路子——刚被指为淳安公主驸马的康国公家小公子。   康国公夫妻俩都是再圆滑不过的,但是生的孩子是一个比一个执拗。   尤其以小公子为甚。   这小公子一出生就是世子,最爱干的是就是当个御史。虽然被指为驸马,没什么正经官职,但是他挺乐意跟自己御史姐夫一样,每天参参谁家小公子打架斗殴啊,逛个青楼之类的。还都不是什么大事,让人恨都恨不起来,顶多绕着点走。   傅夫人不知散了多少银子,才以别人的身份约来康国公世子。   第二日早朝,康国公世子道:“皇上,臣有话说。”   康国公下意识牙疼了一下,赶紧四周赔笑,示意小孩子不懂事。   周围不少大人也心里一惊,这损小子又要参谁?   两本账册一递,朝堂从震惊,变为了寂静。   跟这两册比起来前面那个顶多算开胃小菜,最要命的是,傅老尚书喜欢写个批注。   看第一行。   二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黄金,并前朝青铜酒器一对,赠予四皇子。虽不居嫡长,却奇货可居。往后出现最频繁的便是,四皇子,到齐郡王。   往下细数,几乎半个朝野都牵扯其中。   五万两白银,并城郊一处庄子,赠予御史台刘大人。   “刘御史革职待审。”   八万两白银,并和田玉佩、金簪一对、珍珠耳珰一对,赠予礼部尚书方大人。   “方尚书革职待审!”   ……   革到最后,三万两银子以下的,皇帝索性只是轻罚或是贬斥,实在是杀不完、关不完那么些人。他本就不是一个十分杀伐决断的掌权者,此刻能将这么多人下大狱,已经可以算是十分坚定。   底下的康国公世子道:“皇上,臣有话说。”   康国公恨不得把儿子嘴给堵上,低声道:“还有什么话说!孽子孽子,这么大的事儿硬是不跟家里商量一声!”   “臣的父亲说臣是孽子,”康国公世子讲话说了出来,饶是康国公也脸上羞窘,“可是臣觉得,这件事,乃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皇上刚才惩处了这么些大人,实在是一代明君风范。”   皇帝接受了这夸奖,心里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开心的地儿。   康国公世子道:“可是却没说,对四皇子,勤思郡王如何处置。”   “朕已经将四皇子贬为了勤思郡王,家财尽数捐出,难不成让朕,”皇帝缓了一口气,才忍住没骂未来女婿,“难不成让朕成开国以来,第一个杀儿子的皇帝?”   “臣不敢!”   “臣等不敢!”   康国公世子说完不敢,道:“可是皇上,您若不罚,不足以平民愤!民为国本,国为民生!天理昭昭,青天白日下难不成没公理可言?”   皇帝道:“你们这是在逼朕严惩勤思郡王吗?你们是要造反吗!”   “臣请皇上,严惩勤思郡王!”康国公世子不顾自己亲爹飞过来的眼神,都快要刺进肉里了,将自己顶戴花翎一摘,跪下俯首不起。   王御史看了看朝局之上,也摘下了自己顶戴,“臣请皇上,严惩勤思郡王。”   陆大人咽了一口唾沫,随着一群人跪下:“臣等请皇上,严惩勤思郡王!”   臣等请皇上!   严惩勤思郡王!   秦皇汉武,尚且有护不住的臣子,保不住的儿子。何况当今皇上。   瑞王看不下去了:“各位大人,各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呢?皇兄又不是说不惩处,你们这副样子,难道要犯上不成?为君者的威严何在,国家威严何在?”   “若是皇上一心包庇勤思郡王,国家威严荡然无存!先为国,再才是家!以家法治国,从来是闻所未闻!”   “好了,瑞亲王,你不必再说了。”皇上仿佛肉眼可见的苍老些许,满脸疲惫,“勤思郡王贪墨过甚,念其主动捐出家财尚算有悔过之心,着,削去四皇子郡王爵位,家产尽数捐出,所居府邸乃亲王规制,命其三日内搬出府邸,移居皇子府。搬完之后,即刻封府,不准出入!各位臣工,满意否?”   “皇上圣明!”   皇上特意点名康国公世子:“康国公世子可满意?”   “臣秉公启奏,并无满意不满意一说。只是臣还有一事。”   皇帝这个恨啊,自己怎么就这么多嘴!“说,赶紧说!”   “傅夫人也算检举有功,不如算作傅老大人将功折罪。”康国公世子既然受人之托,那就肯定要说出来。   皇帝却是断然拒绝:“怎么,傅本临就该死,将功折罪,他有什么功劳?贪银子不忘记账的功劳吗?准傅家夫人多去探望几次罢了。散朝!”   后宫周皇后笑道:“将皇子府收拾好,即使四皇子如今无爵位,那也得仔细伺候不能怠慢。”   “这事儿,奴婢总觉着,还有别人的手笔在里面呢。”   周皇后微微一笑,她也觉出来了,这种手段计谋,自然有人在后面搅弄风波。   只是他们都没算到,皇上居然直接赐死傅本临,看样子是被气狠了。   朱承瑾也跟朱承清道:“皇伯父不饶傅老大人一命,实在是让人心寒。”   朝野上下谁不说皇帝是因为勤思郡王被罚,记恨在心,就是不愿意饶了傅本临呢。其实傅本临那么大的年纪,判个流放,也得死在路上,何苦非要替四皇子争这一口气。   朱承清道:“可不是,这些天人人自危的,以往那些小姐们骤然成了罪臣之女。”   就如同也被牵扯的安国公,虽然爵位保住了,但是也称病不出。   再如四皇子另一位侧妃刘侧妃,她爹刘大人官职被削了,流放岭南,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张侧妃再去看望刘侧妃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林念笙踹出的伤痕,一见刘侧妃就道:“姐姐面色太过难看了,快去请大夫来。”   “妹妹,别费心了。”刘侧妃浑身充斥着一股绝望的死寂气息,面上阴森森的,“我已经心如枯槁,前些天王妃给我送了一碗药来,她告诉我,那碗药是毒药,我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你……你喝了?”张侧妃几步迈到床边,仔细打量刘侧妃面容,“还有,姐姐得谨言慎行,现在已经没什么王妃了,是四皇子妃。”   “我喝了,不喝又能如何,我向来斗不过她。”刘侧妃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盛满疯狂的恨,“那不是毒药啊!那是绝育的汤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以后……以后也再也没有了!”   “她怎么敢?”张侧妃压低声音,不可置信。   “她有什么不敢的,她是正妻,我们是妾。”刘侧妃算是看开了,“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失去孩子,以后再也没有孕育儿女的机会,她却能揣着孽种在肚子里,仗着那个孩子为所欲为!若不是我的孩子……若不是我的孩子没了,我与她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刘姐姐,你这话可别再说了,万一让别人听见,误以为您要对她的肚子做什么,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张侧妃言辞恳切,让刘侧妃心里一暖。   刘侧妃并不说话,心里却道,自己已然是没有退路,孑然一身,若是能让林念笙也体会到丧子之痛,那才算快活!   张侧妃仔细看了看刘侧妃神情,再三关怀,这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张侧妃低声道:“这些天忙着搬府的事儿,趁着乱,你去给我传个信儿给瑞亲王府。”   “主子,可您是四皇子的侧妃……”   “四皇子性格里少了成大事的魄力,他心思太过狭隘。咱们总要为自己谋个退路,还有爹爹……”张侧妃实乃是少见的理智女人,换个人来,被四皇子整日里这么宠爱,早就像上辈子的林念笙一样沦陷了。她心里却清楚,这喜爱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爹爹与兄长,必然不能因为我,而得罪太子一系,这些时间的事儿还没看出来吗?”   贺贵妃四皇子一系必败无疑。   靠着君王宠爱得来的权,在绝对的强势面前,太容易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拖累家族,不能因为虚幻的情爱,而坑害自己亲爹兄长。   张侧妃的纸条先是送到了自己表姐妹朱承清手上,朱承清也没瞒着朱承瑾,直接递给了郡主:“张侧妃想寻求合作,不过我看,并不是跟我。她这是看妹妹身为郡主,处太子一系呢。”   朱承瑾心中有些疑虑:“她,与我合作?”   “郡主千万别小瞧她,她的手腕远超林念笙,不信的话咱们大可先观望一段时间。”朱承清笑道。   朱承瑾凝眉思索,道:“那你便与她回话,就说感念这份心意,若是有需要帮忙之处,我自当尽力而为。”   朱承清提笔给张侧妃回信,张侧妃拿到回信微微一笑,小郡主还谨慎的很,没说瑞王府帮忙,她自己尽力而为。果然啊,太子那边,一个笨人都没有。   不是笨人的景豫郡主好不容易得来几天清闲日子,一看满堂匆匆跑过来就知道又来事儿了,无奈道:“慢些跑慢些跑,什么事儿啊这次又是。”   “主子!刘夫人一纸诉状将丁家给告了!说是丁家仗着瑞王府的势……”满堂支支吾吾,像是不敢说下去。   “快说吧,还是需要我回避?”朱承清都受不了了。   满堂道:“与婉和县君无关,是刘夫人说……说丁家仗势欺人,虐打豆蔻致死,现在正在丁家门口呢,说是丁家仗着出了个王府侧妃就草菅人命,迟早有灭族之祸,奴婢看着刘夫人,是真的伤了心了!”   “豆蔻死了?”   “死了,尸体就停在丁家大门口,要丁家还一个清白。”   朱承瑾道:“备车去丁家,边走边说!”想到前几日齐行远与豆蔻的玩笑话,脚步不由顿了顿,“再请津北侯世子一道来。”   朱承清道:“妹妹,我与你一道,丁家人蛮不讲理,即使你是郡主,也要小心才是。”吩咐身边丫鬟,“再调些家丁侍卫来,随郡主与我一起。”   “丁家猖獗至此?”朱承瑾与朱承清脚步飞快,边询问。   朱承清最近身子好了许多,这得多亏朱承瑾每天早晨起来晨练都拉着她一起的功劳,道:“郡主是不知道,正经皇亲国戚,如同周家,如同您外家沈家,倒都是奉行低调一途。偏偏一个贺家,一个丁家,横行无忌。”   “贺家有位小公子,前两年当街抢了一个女子回去,而后那女子夫婿前去讨要,反而被活活打死,那女子随后也自尽而死。两条人命,硬是没起什么风浪。”朱承清摇了摇头,“丁家更是如此,一个安国公夫人,一个咱们府里的侧妃,前几年丁氏得宠的时候,她家气焰更胜。尤其是嫡小姐丁凝儿,最恨别人说她相貌平平,皇后身边颜姑姑家的颜庭陆,只是有一次说起丁凝儿并非倾国色,就被丁凝儿直接打上家门。”   “丁凝儿?”朱承瑾将这名字记在心里,“咱们且先去看看。”   她心中一直有股说不出的郁气,前些天才见过的,那么鲜活的一个人,说说笑笑,眼中闪动着灵慧光彩,娇娇小小下楼梯的时候还一蹦一跳。   就……就这么死了吗?   再也笑不出来,不能指着金银玉石讲的井井有条。   化为尘土还是一阵风,再过多年,一切存在的痕迹荡然无存。   ☆、第一百零二章、丁凝儿   豆蔻的棺木停在丁府门前,但是刘夫人却不是先前刘杜氏那样的人。她不撒泼搅闹,只是道:“天理昭昭,报应循环,豆蔻之死,还望贵府有个人出来说句话。”   说着就不由悲从心来,“我这一生无儿无女,膝下只有豆蔻这么一个干女儿,虽说比不上大家小姐,但是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细至极。眼看她就要嫁人的年纪了,却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们丁家,难不成连一句话都不说吗?我女儿是怎么没的,你们丁家莫非都是聋子瞎子,分毫不知吗?”   她和刘金,的确拿豆蔻当亲女儿那么疼宠,每日里即使是跟客人打交道,豆蔻也被安排给朱承瑾、李娴这些温和好说话的人。更别提在府里,下人都尊称豆蔻一声“大小姐”。   围观的老百姓也不由指指点点:“刘家的夫人可真是太可怜了,当初难民进京,刘夫人还捐了好些粮食被褥,是个好人啊,可惜命不好。”   “丁家打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这次怎么偏偏是刘夫人那女儿受了罪。”   “谁说不是呢……”   丁家倒也没像安国公府一样大门紧闭,而是出来了一位妙龄少女。   有刚到京城落脚的,也凑热闹:“哎,这是丁家哪个丫鬟,身上衣服料子、首饰可真好啊。”   旁人笑道:“这哪是丫鬟,这就是丁家嫡小姐。”   “不会吧,传言丁家一家子不是都貌美如花吗,这是嫡小姐?”那这位嫡小姐,也太不像丁家人了。   丁家嫡小姐丁凝儿,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刘夫人,平凡面容上也没什么惊慌失措:“刘夫人,你可别红口白牙的冤枉人,我可没动你乖女儿的一根手指头。”   刘夫人道:“丁小姐,你平日里也是我家常客,若不是看在这份情面上,你说你首饰坏了差人来接豆蔻回家修整,我才允了这事儿。否则如何会让豆蔻来你丁府!豆蔻走的时候,是好端端一个人,被你丁家差人送回来的时候呢?惨死!”   “刘夫人说的可真是让我也害怕,”丁凝儿凉凉道,“怎么从我丁家出去就是个死人,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来讹我家,听说璞玉坊最近生意不好,难免有人人面兽心。”   “丁小姐这话,过分了吧。”纵然是泥人也得被丁凝儿气出三分火气,何况是一赶到就听见这话的景豫郡主和婉和县君。   丁凝儿只知道这是瑞王府的马车,看见婉和县君下车还道:“这不是瑞亲王府的婉和县君吗,怎么大驾光临到这儿了。”   朱承清先下的车,还十分体贴的为郡主打帘子,朱承瑾道:“姐姐客气,让满堂他们来就是。”   朱承清背对丁凝儿,道:“郡主,跋扈一些,您太温柔,吓不住她。”   朱承瑾道:“明白。”随后扬声,“丁小姐好大的口气,知道这是婉和县君,你还不行礼?不过今儿来,也不是为了教你‘礼数’而来。豆蔻与我素来也有几分交情,听闻她出了事儿,自然要来看看。”一步一步下了马车,天家贵女,目光灼灼,周围百姓下意识垂下了头,不敢直视。   朱承瑾走近两步,将跪在地上的刘夫人扶了起来:“夫人先起吧,这事儿必然要调查个水落石出,还豆蔻一个公道。”   “你又是什么人,”丁凝儿跟在丁侧妃身边时间久,但是自打朱承瑾回府,她就没怎么去过瑞王府作威作福了,是以看不起朱承清,也不认识朱承瑾。“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朱承清亲自打帘子,她还不知收敛。   满堂斥道:“放肆,还不给景豫郡主和婉和县君行礼!”   刘夫人还要行礼,朱承瑾按住了刘夫人的手,直直看向丁凝儿。   丁凝儿咬了咬牙,几步迈下台阶,不甘不愿的行了个礼。嘴里也不饶人,“刘夫人已将一纸诉状告到了衙门,又为何来丁家门口闹事呢?”   “告到衙门,衙门无话可说,你丁家想从衙门那儿将事情压下来,不然我何苦让豆蔻死了还不得安宁,还得来看你这幅嘴脸!”刘夫人落下两行清泪,她谋划过人,却没想到祸从天降。   “衙门不理你,你告御状去,跟我有什么关系,豆蔻又不是我杀的!”丁凝儿十分不耐。   朱承瑾道:“据我所知,是丁小姐说家中簪子坏了,请豆蔻前来修整,是不是?”   丁凝儿看了她一眼,道:“是。”   “那就奇怪了,豆蔻一个小姑娘,来来回回都是轿子接送吧刘夫人。”   “郡主说的没错,往日里都是用咱们自家的马车或是轿子,这次丁府备下轿子,我便也没说什么,就让豆蔻去了,谁知送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啊!”刘夫人掩面,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出声。   朱承瑾道:“丁小姐,豆蔻从你府中走的时候,可是还活着?”   “她自然没死在我丁府。”丁凝儿若不是看在郡主名头上,早就回去了。   “那便是路上死的?”朱承瑾微微一笑,“请丁小姐将轿夫几人唤出来。”   丁凝儿道:“郡主空口无凭就要拿我府上的人,问过贵府丁侧妃娘娘了吗?我丁府好歹与安国公府、瑞亲王府都有姻亲,是不是不该偏帮外人。”   “安国公府与你的姻亲,与我瑞王府何干。”朱承瑾淡淡道,声音清亮,“我瑞王府的正经姻亲是沈家,可别败坏了我们王府的名声。再说了,此事该是论公平,论真相,如何能论亲疏远近而定案。至于问丁侧妃,本郡主要做什么,她丁氏管得着吗?”   朱承清往日也被丁凝儿挤兑的不行,碍于丁侧妃势大只能被欺负,如今看着,心里别提多痛快。   “郡主未免太不把侧妃娘娘放在眼里!”丁凝儿,不止她一人,整个丁家都觉得丁侧妃还像往常一样得宠,对朱承瑾也有几分轻慢。   朱承瑾道:“实不相瞒,也不怕笑话,我父王那么多妾室,本郡主难道各个都要放在眼里不成?别说今儿丁氏不在这,就是丁氏在这,她又敢说什么?”   “那也不成!”丁凝儿急道,“拿人是衙门干的事儿,郡主凭什么!”   “若不是衙门不管这事儿,丁小姐怕也不会这么猖狂!京兆尹不管,自有别的地儿管!大理寺如何,刑部如何?刚才丁小姐提到告御状,好,刘夫人何惧!本郡主何惧?”   刘夫人点头哽咽道:“拼了我这条命不要,也得给豆蔻一个交代!”   丁凝儿像是有些慌了,道:“你,你们不能!那豆蔻在我府中手脚不干净,我这才罚人打了她几下,是她自个儿身子太弱,怪不得我!”   “满堂,记下,丁小姐自个儿承认虐打豆蔻致死。”朱承瑾倒不怕她不认账,光天化日这么些人看着呢,“豆蔻手脚不干净?她在刘府里吃喝不愁,首饰金银应有尽有,她一个小姑娘,又为何要冒险去偷你丁府的东西。”   “那可不一定,她不是个孤儿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说不准她那早死的爹娘就是作贼的。”   “你胡说!”刘夫人最是不信,“我女儿最是良善,她是逃难到这儿,被我收养。我璞玉坊金贵之物何止一二,来往贵人数不胜数,但凡是她想要的,我家没人说一个‘不’字。她为何要来府上偷东西!”   “这我就不知道了,本来吧,我也想给她留几分面子,毕竟死者为大,可惜现在不得不说了。”丁凝儿的目光一直不太敢落在豆蔻棺材上。   朱承瑾道:“那请丁小姐说说,豆蔻偷了什么东西,她并非你家奴才,你又是罚了她什么,若是打了,如何打的!既然京兆尹不审这案子,就由咱们京城百姓来管,各位说说如何?”   “是啊,咱们受了人家璞玉坊不少恩惠,现在怎么能干看着呢!”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道,“郡主,咱们跟您一起!她丁家别想着次次作孽都能躲过去,老天爷看着呢,咱们也看着呢!”   “衙门不审,是为官者不负责,郡主代表宗室,咱们是天子脚下的臣民,为何不能审她丁家!”书生上前一步,“在下王宗道,愿出薄力!”   “在下愿为刘夫人作证!”   “我也愿意!”   就连皇上也要屈从于一众大臣,何况区区丁家。   何谓群情激愤,这边是群情激愤。   丁凝儿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道:“我没杀她,只不过是她偷了我的东西,责打几下也不行吗!”   “退一万步,即使豆蔻真的偷了东西,她在你府里,你扭送官府难道不行,在自家滥用私刑草菅人命。”朱承清看朱承瑾有些疲惫,主动接口道,“更何况,如今豆蔻已死,你说她偷东西,她也不能再反驳什么,只能躺在棺材里任由你泼脏水!郡主的话不错,豆蔻偷了什么,谁可作证,你如何打的豆蔻,家中奴才总会知道,还请丁小姐将这些人交出来吧。”   “我不交出来,郡主和婉和县君还打算带这群刁民,硬闯我丁府不成?”丁凝儿在府里打死奴才是正常事儿,这次没想到景豫郡主和婉和县君非跑出来多事,心知奴才不能交出去,但是气势弱了很多。   “为何要硬闯你丁府。”朱承瑾远远看有一骑白马奔来,道,“兵丁开路,迎齐世子!”   都不用侍卫兵丁怎么疏散,老百姓原本围成个圆圈,此刻自发的站在路两边,方便齐行远骑马而来:“刑部尚书特审此案,批文在此!”   京兆尹被贺家丁家控制,找大理寺卿也没什么大用处,唯有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张温祺,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第一把火,先烧烧丁家!   齐行远难得的绷着脸,一本正经,眉眼肃杀:“刑部张尚书亲自审问此案,刘夫人、丁小姐请移步刑部,再有丁家涉案之人,尽数带走!”   刚才说话那个王宗道喊了一句:“郡主可去监审?咱们一道都去旁听!”   朱承瑾道:“刑部张大人最公正不过,我可不敢说‘监审’二字,与诸位一起旁听倒是可以的。”   王宗道振臂一呼:“乡亲们,咱们先走着!刑部大堂门口,恭候郡主!”   一群人跟着他走了,朱承瑾心道,这小子还是个组织型人才啊。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个了,齐行远骑马快,身后带的一队人马这才赶到,一部分人送刘夫人和丁小姐去刑部,另一部分则直接进丁家拿人。   朱承瑾问:“表哥还在这站着做什么?”她总觉得齐行远哪里变了,刚才她从家里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刘夫人这种人,若是官府受理,为何还要将豆蔻棺材搬到这儿,大概是无奈之举,就嘱咐满堂一句,让齐世子去打探一下京兆尹受理没有,若是没有就去请刑部尚书,不行就选其次,去找大理寺卿。   齐行远来的很快,站着却不动了,道:“我想……我想看看豆蔻姑娘。”   “这里不行,日头这么大,见了日光对豆蔻不好。”朱承瑾温言劝道,“表哥去刑部大堂吧,待会儿必然有仵作验尸。”   齐行远目光很是复杂:“表妹,豆蔻应该是因我而死。”   “表哥何出此言?”   “哎……”齐行远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我刚回京的时候,丁家就托人要将嫡小姐嫁给我,被母亲婉拒了,之后这丁小姐便纠缠着我,若我与谁走的亲近了,就要被她折腾报复。弄得我只好跟楚清和在一起,省的害了别家小姐。如今这事,想必不是我多想,而是我罪孽深重。一句玩笑话,葬送了一个女子一生,是我做的孽。”   “表哥,案子还没审,真相还没出来。”虽然朱承瑾也觉得这事儿与齐行远有关系,但是还是安慰几句,“你可千万别郁结于心,如今豆蔻已去了,还她清白、让害人者伏法才是当务之急。”   齐行远一笑,还有几分往日的样子,只是总拢上一层郁郁寡欢,“无妨,走吧,去刑部大堂。”   ------题外话------   大家都在慢慢成长~   ☆、第一百零三章、皇后之言   刑部大堂,今日百姓围审算是最多的。往常畏惧官府威严,不敢上前,如今却觉得,维护周围平安,仿佛也是京城中人应当做的。   这是张温祺上任以来,接的第一个正经案子,而且事涉齐世子、景豫郡主和丁家。齐世子势大,景豫郡主有多难缠,那天三堂会审已经见过了。相比起来,丁家踢到这两块铁板,真是要好好掂量。再联想女儿递来的信,大概已经有了成算。   景豫郡主说的不错,自然要有仵作验尸。   棺材盖子一开,刘夫人已经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丁凝儿皱眉用帕子掩住口鼻,景豫郡主与齐世子在堂上有一席之地,此时也忍不住站起身。   齐行远比朱承瑾朱承清二人要高,先看见了棺内情形,一伸手拦住要凑近看的姐妹二人,“别看了。”   他神情是朱承瑾从未见过的凝重,更有一眼直直看向丁凝儿,饱含着震惊、不可置信和浓重的嫌恶。   朱承瑾轻声道:“表哥,让我看看豆蔻吧。”   那么鲜活的一个小姑娘,被丁凝儿用了什么手段虐打致死?   齐行远斟酌一会儿,才将手放下。   朱承瑾和朱承清觉得在王府中,也看了不少奴才被打的惨状,但是棺内的那一幕还是让二人泛上浓浓不适。   豆蔻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往日里天真白皙的面容只能隐约辨认出还是豆蔻的五官,皮肤水肿青紫,看着像是拳头殴打所致的痕迹,平时水润粉嫩的花瓣一样的嘴唇被割开,露出里面的骨骼牙齿。再往下看,裸露出来的肌肤全是道道刀痕,划的极深,皮肉外翻。那一双与刘金一样的巧手,十指全被齐根斩断,这还只是露出来的部分,衣服底下更不知道掩藏着多少伤处。   怨不得齐行远不让她们看,朱承瑾心理承受能力最近好些了,不然非得吐出来。朱承清也看的直拧眉头,更别提刘夫人了,简直是切肤之痛。   张温祺问的更有条理,昨日豆蔻是不是丁府送回去的,出丁府的时候是不是活着的,既然丁小姐说豆蔻在府里偷了东西,偷了什么,何人殴打?   丁凝儿所凭借的,无外乎两样,丁佩与丁真儿。   但是这二人,哪一个抵得上在皇上、太后眼前如日中天的景豫郡主。   丁凝儿还能咬紧了牙不松口,看在丁家份儿上,她又是个嫡出小姐,才免去刑罚上身,那些奴才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三板子一沾身,不少人就边哭边把事儿交代了干净。   “奴才们不知道啊,小姐把豆……豆蔻姑娘叫进屋里,不一会儿就让咱们打,说是豆蔻手脚不干净,咱们……咱们奴才,只能听主子的话啊,大人饶命!别再打了大人啊!”   张温祺道:“听话?怕是助纣为虐!”一拍惊堂木,“丁小姐,你还不从实招来!”   丁凝儿浑身一激灵,这事儿她是瞒不下来的,只是往日里根本不用到衙门,只需要丁佩或是丁侧妃说句话,就被抹平了。求助的目光居然投在了齐行远身上:“齐世子,齐世子我都是为了你啊!豆蔻这小贱人,她,她做白日梦!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她那副轻狂模样,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齐世子!”   “满口胡言!”齐行远快被丁凝儿一脸“我是为了你好”的情圣模样给恶心吐了。“你为了我?是我让你杀的豆蔻不成!”   “齐世子你!”丁凝儿看齐行远的目光,都让朱承瑾误以为齐行远是个绝世大渣男了,“好,这贱婢是我家下人不小心打死的,刘夫人要多少钱便直说吧。张大人,您要审我,是不是得问问我姑姑和姐姐,去给安国公府和瑞亲王府送个信儿吧。”   “瑞亲王府便不必送了,安国公府的我也派人替你送。”朱承瑾只要一想到豆蔻如今的样子——怪不得刘夫人说是“惨死”,就怒从心来。“满堂,你亲自去安国公府送信,记着,务必要让人家知道,安国公夫人的侄女,随意草菅人命,虐打无辜女子致死,如今又要借着安国公府的势迫使张大人草草结案,好让她继续为非作歹。”   满堂迅速了解其意,边喊着就出去了:“安国公夫人的侄女,草菅人命,虐打无辜女子致死,请安国公夫人做主啊!”   “景豫郡主欺人太甚!”丁凝儿霍然起身。   朱承瑾眉眼一凝:“放肆!你区区一介丁家女,父母无官无爵,有个侧妃姐姐就猖狂至此,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你心中没愧疚吗!”   满堂是一路喊到安国公府的,丁佩还想出来看看,被安国公指着鼻子一顿臭骂,然后派人告诉满堂:“请张大人秉公处理,安国公府没这门糟心亲戚。”   满堂回来一说,丁凝儿万万也没想到,姑母居然不护着自己了。   张温祺道:“欠债还钱,杀人抵命。将女犯丁凝儿押入死囚牢,丁家仆从助纣为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尽数下狱,待此案本官与诸位大人商议后再行处置!”   围观百姓发出喝彩声,纷纷道:“张大人可真是青天大老爷!”   张温祺这第一把火,算是烧起来了。   更是烧到了京兆尹身上。   第二日早朝,王御史道:“臣有本奏。京兆尹陆缪之尸位素餐!身为京兆尹,不为京城百姓主持公道、审案辩情,反而拒不受理案子,这种官,还能称为‘父母官’?长此以往,天子脚下百姓都离心离德,酿成大祸!”   “哦?京兆尹,可有此事?”皇上把最心爱的儿子给囚了,正是不爽快的时候,发问都阴沉沉的。   陆大人也算倒霉,半月前调任京兆尹,而上任京兆尹特意交代了贺家与丁家的事儿,所以他一看到这案子,想着押后几天,看看情况。   太子这些时候才重新上朝,闻言没先说话,而是静静听着。   陆缪之自然要为自己分辨:“这,这案子证据不足,臣才押后再审。”   “陆大人的话,臣不懂。”王御史战斗力惊人,现在是御史台一把手,“物证人证,难道不该搜集而来,陆大人这是准备人在家中坐,证据自个儿掉下来?”   “王仲鸣你又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陆大人都要急哭了,怎么惹着王仲鸣这么个执拗的一根筋臭木头!   王御史一脸正气:“臣并非胡说八道,而是有一说一!”   “好了好了,搅闹的朕头疼,此案既然已经移交刑部审理,算是津北侯世子与景豫郡主处置有功,张爱卿也做得很好,赏。京兆尹,朕罚你三年俸禄,往后不得再犯。”皇帝实在是不耐处理这些事儿,匆匆退朝了。   皇帝今天还有正事儿呢,不耐烦跟这些人扯皮,他要微服私访——去看望四皇子。   皇帝前脚刚出宫,后脚周皇后就去了太后的寿康宫,讲的却不是皇上,而是儿女们。   “母后身子越发康健了。”周皇后笑着坐在太后身边。   太后道:“你最近精气神也不错,只是还要多休息,有什么事儿,让阿颜来一趟就行了,何苦跑过来。”   “母后心疼我,我心里明白。”周皇后眉眼都透着一股虚弱,“这次前来,是为了孩子们的婚事,这马上,端云就要出嫁了。我想着,将景豫成亲的日子,也提前来,顺带着定下太子妃的人选。”   太后还有些舍不得,“这就要将景豫嫁出去,是不是太急了。”   周皇后恳切道:“母后,不瞒您说,我这身子……怕是要油尽灯枯了。”   “皇后噤声!”太后放下手中茶盏,眼中尽是关切,“怎么好端端的说这种话!宫内太医、民间神医,什么好药没有,你只管好生将养。”   周皇后握住太后的手,她的手掌比太后的还要凉几分,“母后,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如今不过是撑着一口气。若是我真的……真的走了,这些孩子,除了母后又有谁来真心替他们打算。”   周皇后话里话外还有一层意思,她若死了便是国丧,国丧几年内,太子不可娶亲生子,景豫郡主也有守孝的日期,到时候以免再生事端。   太后与周皇后的感情算是不错,她十分满意这个儿媳,听到这话不由鼻子有些酸:“好孩子,嫁进宫这些年,委屈了你。我自己儿子的品性,我知道。”   “母后这话见外,我既然当了这个皇后,就有自己责任在,母后又那么关照,没什么委屈。”周皇后道,“母后将景豫叫进宫来知会一下吧,我怕是撑不到……昭华出嫁生子了,我想着,日后将昭华指给周家。”   “你的母族?恩,周家的确是好的,”太后与周皇后都是理智过头的女人,此刻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该定下来的,都得定下来,至于哭哭啼啼,从来解决不了什么事儿。“这事儿我记下了,那太子妃的人选,你有何想法?”   “晋南侯嫡女。”   “哀家记得,晋南侯与李尚书是亲家,如今的晋南侯世子妃是李家大小姐吧。一家子都是知礼的人,皇后的眼光从来不错。”太后道,“只是四皇子妃是安国公府嫡女,太子妃只是侯府嫡女,不太好听。”   “不可能为了太子将晋南侯升为国公,但是安国公,还能风光几年呢?”周皇后微微一笑,嘴唇苍白。   “景豫与昭华的嫁妆,是早就备好的,我还想等几年,再给她们攒下一些好东西放进嫁妆。”太后是真的疼爱孙子孙女,打小带起来的,如何能不疼?   “先将景豫婚事定了,昭华的再等一段日子也不急,您若是有什么好东西,她们成了婚再赐也是一样的。”周皇后自打见了林勋后,就觉得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所有谋划不得不加快步伐。   她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儿女大事,如今跟太后说完,也就定下的差不多了。   但是多年之后,太后时常后悔,此事不过口头约好,若是当时就指婚,也不会惹出后头那么多的事儿。   如今两宫是同心协力的,致力于要把景豫郡主的婚事弄得风风光光。   至于端云,谁还会记得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呢?   景豫郡主审案回家就接到通知:“成婚日子提前,顺带着要把朱承宛、朱承清的婚事都定下来。”   这匆忙的让朱承瑾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按照太后对她的宠爱,不会让她的婚礼步骤这么赶,尤其是还要一起定下王府另外两位小姐的婚事。   “郡主,这可是好事儿啊,您怎么……”满堂昨儿喊了一路,嗓子哑了,今天伺候的换上了珠玉。   “是好事儿,”朱承瑾对于嫁给楚清和,没什么排斥感,但是却一直思索着太后如此做的原因,“明儿进宫?”   “是,宫里传了话,明儿让您、婉和县君、宛小姐一道入宫。”   这事儿对于朱承瑾是惊,对于靖平侯府是完完全全只剩下了喜。   靖平侯夫人如今见谁都喜笑颜开,就连弟媳柳氏的讽刺她也笑眯眯收下了。   柳氏道:“到底嫂子这是有福气,娶了个那么厉害的儿媳妇来家里,嫂子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小郡主一点儿也不像闺阁大家小姐,我听说前段时间还审案去了?女人不好好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算什么。”   “是啊,”靖平侯夫人仿佛没听出来一样,“要说这都是皇上、太后的恩典,也是郡主自个儿有本事,我开心还来不及。”   柳氏别有担心的地儿,郡主一嫁过来若是要管家的权可怎么办,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只是示意她安心,待到靖平侯夫人出去,老太太才道:“等她嫁过来,我就称病让她伺候,不信她不来尽孝。既然尽孝,那就必然不能管家,而是要好好伺候我,郡主嫁来我楚家,就是我楚家的媳妇,难不成还指望着在咱们面前摆谱。”   柳氏笑道:“自然,母亲好主意,只是我那侄女……”   “也不能太不给郡主面子,太后还在呢,”楚老太太自有考虑,“待到清和成婚一个月,再由我给他指一门妾室,上战场的人,多几个妻妾也是好事儿。”   这二人的谋算,靖平侯一家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第一百零四章、姐妹婚事   齐行远特意跑来打趣楚清和:“妹夫,你成婚之日,可得多请我喝两杯酒。”嬉戏打闹间低声道,“还有你那个表妹,趁早解决了。我最近可算是知道了,女人之间勾心斗角起来,比战场还要残忍。”   豆蔻安安稳稳的入土了,即使丁佩四方奔走,丁侧妃私下托关系,也无济于事。丁凝儿难逃一死,而景豫郡主、齐世子,甚至太子的声望反而高了起来。   楚清和道:“表妹?你是说柳氏的侄女?”   “人家在你府里住了几年了,你别说没记住啊。”齐行远一挑眉,“我那妹妹手段你也见识到了,真要有点什么,到时候我可是帮亲不帮你。”   “郡主那并非是手段,而是谋划。”楚世子一本正经为未来老婆说话,“你这话被别人听去,对郡主不好。”   齐行远反被教训一通,张口结舌:“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我考虑不周全。”   要说楚清和,是真的对这个表妹半点不上心,他要娶景豫郡主为妻,那就不会再对其他人有什么想法,不仅出自心底一份情谊,更是责任感使然。   但是楚清和的小叔一家却不这么想。   柳氏回到自家院子里,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将侄女叫来面前。   她这个侄女名为柳凤鸣,说是她娘生她的时候,梦到凤凰栖梧桐,一鸣惊人。十里八乡算命的都说这女娃娃日后有大富贵,是皇后皇妃的命。   所以柳凤鸣打从小时候,就被送到姑母这儿,当做大家小姐那么培养着。但是眼见宫里人是越来越多,皇帝越来越老。柳氏就把心思打到了皇子们身上,眼见四皇子势大,还没来得及送去,四皇子又失势了。而且她这侄女也是个有主意的人,人家皇子没瞧上,就看上楚世子了。   见天儿的,只要楚世子一回府,定然是要在楚世子面前想法子露面说话的。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楚世子几回回府,必然是目不斜视,把风情万种的柳凤鸣当树桩子一样。   楚世子越是如此,柳凤鸣越肯定楚世子是个好男人。尤其是看见楚世子和郡主订了亲之后,这么上心体贴的模样,对旁人不假辞色反而更吸引人。   柳氏也是心疼侄女,尤其是这个侄女比自己的女儿要美貌百倍,又知情识趣,如果真的能靠这个侄女笼络到楚清和,那可不是比亲闺女还亲?此刻见侄女来,赶紧道:“鸣儿,我听说郡主和世子成婚的日子要提前了,老太太那意思,是等他们成婚一月,再将你安排给世子。”   柳凤鸣倒是不急,笑盈盈扶着自己姑母坐下:“姑母急什么,老太太说一月就是一月。您想,如今世子与郡主之间不过是新鲜,待到一月了,新鲜淡去了,郡主那跋扈性格,世子忍得住?男人,谁不喜欢温柔的解语花,哪有偏偏喜欢母夜叉的道理。”   柳氏略微放心了:“只是听说郡主也是皇家贵女,有国色,万一真就把楚清和迷住了,那你……”   “我若有个郡主名头,自然也会被外人夸着捧着,”柳凤鸣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国色?那边让郡主来见识见识什么是国色好了。”   景豫郡主另有要事,成亲日子一提前,查案的事儿,就不能慢慢悠悠的来了。   如今已经确定金簪来自丁侧妃处,只是缺乏证据,朱承清亦是有些急切,姐妹俩约定今日进宫后再去拜访一下苏美人。   但是却忘了除了瑞王,还有一个人要一起进宫。   朱承宛身形袅袅婷婷,笑道:“二位妹妹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宫?”   今日瑞王也会进宫商议三个女儿的婚事,朱承宛有靠山在,走路都带风。   朱承瑾道:“车架早已备好了,二位姐姐请吧。”   “郡主先请。”朱承清垂下头,心中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冲动。   景豫郡主车架紧跟着瑞王,随后就是婉和县君,还有普普通通的朱承宛的车。仅仅是看车架,就让朱承宛暗暗咬紧了下唇。   等她嫁去侯府,看看这二位姐妹,还会不会像如今这样轻慢!   更何况,指婚之前,可都是要封个什么县主县君的,朱承清不过是侥幸得了个县君名头,这次她也进宫,瑞王也在,不信挣不来一个县君名头。   要说眼缘这个事儿,的确是存在的。   太后第一眼就不喜欢朱承宛,实在是朱承宛最近太过不谨慎,又或者说,朱承瑾最近太过低调。一个王府庶女,穿着打扮,首饰用度比她疼爱的孙女景豫郡主更为精细,太后眉眼已然有些寡淡的意味了。   偏偏朱承宛还凑上来讨巧:“孙女一见皇祖母就心生仰慕,只愿也跟妹妹一样,承欢膝下,以尽孝心。”   太后道:“景豫在哀家身边近十年了,的确是孝心可嘉。”   朱承清心道,其实也不全怪朱承宛,以往朱承宛没什么新衣裳新首饰,这次乍然得了赏赐,将以往的旧衣物扔的扔烧的烧,现在衣柜里一水儿的新衣服。既然是瑞王赐的,必然都是华贵无比的,朱承瑾衣服料子虽好,颜色却素淡了些,比起来可不是被朱承宛身上的压了下去一点。   太后眼里更是这样,朱承宛一副病容偏着大红,看起来当然没自己千娇万宠的孙女讨喜。朱承瑾一袭简单宫装,大方不失精致,衬着出落得越发美丽的眉眼,太后欣慰又心酸。召她到身边:“听崔然说,你夜间有些咳嗽,自个儿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只是最近天气转凉,不大适应。”朱承瑾手掌下意识覆上太后膝盖,缓慢揉搓起来,“倒是皇祖母的老寒腿,该让太医出点什么好主意,眼看要入冬了。”   瑞王道:“是啊母后,也不知道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光拿俸禄,不为主子考虑。”   “孙女倒是听说民间有些偏方,改日呈上来给祖母试试。”朱承宛见缝插针,生怕被人遗忘。   朱承清笑道:“姐姐那些偏方还是别轻易呈上来,总要找人试过再说,难不成皇祖母千金之体要亲自试?”   软交锋不见血,朱承宛道:“孙女愿为皇祖母试一试。”   太后道:“算了,前些时候太医也跟哀家说了,同病不同人,哀家老身子骨,也不指望再做什么了,你们年纪轻轻的,千万别为了哀家折腾自个儿的身子。哀家这辈子,能看见你们平平安安的,出嫁、生子就好。”   “皇祖母福如东海,”朱承清别看平时跟朱承宛对喷,现在也还是说话温柔动听,“自然护佑孙女们平安。”   “婉和素来会说话,赏,赏。”太后今日让她们进宫不只是为了赏赐、或是其他,而是为了津北侯府的婚事,“津北侯夫人,前些天来找过哀家了,侯府里也没个人管她,脾气是日渐直率了,前些天说是宛儿不小心说错了话,闹得很是不快。哀家呢,就从中打个圆场,宛儿过些日子亲自登门,给津北侯夫人赔个不是,如何?”   瑞王将茶盏放下,道:“正是正是,以后反正是要成为一家人,总不能一直有个疙瘩在。”   太后看一眼瑞王,直把瑞王看的心虚,连连喝水,“恩,的确,她是景豫的姨母,日后清儿嫁过去,可不是亲亲的一家人吗。”   她特意说了清儿,就是怕婉和、宛儿,瑞王来个故意听不清。   “清儿?”瑞王疑惑,“母后,儿子想着,宛儿身子骨弱,嫁去侯府,更好照顾。”   “是吗?”太后何尝不知道瑞王属意朱承宛,“你思虑的也是,只是咱们家的女儿,嫁去谁家,谁家敢怠慢呢?津北侯夫人也说了,她啊,就看上了婉和这性子,而且那行思小子你也见到过,有匪君子,配咱们清儿窈窕淑女,再好不过。”   “做父母的,儿女无论哪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太后容不得朱承宛插嘴,强硬继续道,“至于宛儿的婚事,我也不会亏待她,忠勤伯的封地在蜀中一带,他家大公子如今也到了婚配年纪,虽然远嫁,但是蜀中气候比之京城,更适合养病。待宛儿出嫁,哀家亲封她一个县主,必然不会委屈孙女。”   “孙女……孙女不想远嫁,孙女想在皇祖母跟前尽孝!”朱承宛一听要嫁去蜀中,几乎立刻看向瑞王,再和太后求情。   瑞王也犹豫道:“蜀中,太远了些。”   “你怎么糊涂了,蜀中之地,富饶闲适,忠勤伯又是两朝的老臣,他那夫人你也知道,大家闺秀,宛儿若是嫁过去,只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太后要劝自己儿子,那是一点力气也不费的。   忠勤伯虽说不错,但是有个最大的弊端,就是家中儿子多。   以后谁承爵还不一定,朱承宛嫁过去,上有父母辖制,下有弟弟们窥权,必然要小心谨慎,不能再猖狂得意。早在朱承宛作出那些事情来的时候,太后就已经有把这个孙女远嫁的心思。   “宛儿不愿意?”太后握着朱承瑾的手,话音有些不悦,“你们府上已经有了个郡主,婉和出嫁最低也是县主,你再封个县主已经是恩泽了,其他郡王嫡女不过是一个县主而已,就是其他亲王,庶女又有几个得封的?”太后的意思很明确了,是封县主远嫁,还是做个无爵宗室女嫁在京城任意人家。   朱承宛看向面无表情的朱承瑾,和带着微笑的朱承清,颇觉嘲讽:“孙女愿意……愿意。”   瑞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竟然便宜了忠勤伯那老家伙的儿子,啧,他这次进京,我非得把他喝趴下不可。清儿倒的确与津北侯夫人更投契一些,也算好姻缘,好姻缘!”   朱承宛心内愤恨难平,若不是当初进宫机会被朱承清抢去,现在一切都是她的,道:“只是孙女竟不知道,咱们皇家女儿,也是任由津北侯府挑选的。”   这话就是杀人诛心了。   津北侯夫人是什么人?往小了说,是津北侯府的人,往深处说,是沈家人。   沈家人挑拣皇室女,这罪名就是太后也不愿意担着。   “宛儿,话可不能乱说。”太后捏了捏朱承瑾手心。   朱承瑾会意道:“民间做亲还讲究双方都心甘情愿呢,父王原本心中属意二姐姐,可是也没跟津北侯夫人说一声,津北侯夫人求到皇祖母面前,只说了自己想法,而皇祖母允了,只能说是两家结亲,怎么能说是挑选呢?只有皇伯父选秀女,一派人站在底下任由上面人点评,那才叫挑选呢。二姐姐这话,既伤了皇祖母与津北侯夫人的心,也贬低了咱们皇室女的身份。”   朱承宛满心的不服,你朱承瑾马上要当世子妃,朱承清嫁的虽然不是世子,那也是侯府,只她嫁给忠勤伯的公子,这叫什么事儿?   太后也瞧出来了,本来准备今儿就将县主封号定下来,此时却突然不乐意了:“只是宛儿这封号,哀家可还得好好想想。景豫,婉和,你们俩留下,与哀家一道商议。”   这是赶人了。   瑞王笑着起身行礼:“儿子看宛儿脸色不大好,先带她回府歇息,景豫、婉和,你们可得好好伺候你们皇祖母,多讨要一些嫁妆。”   “父王,”朱承瑾不依,“您赶紧走吧,不用您说,皇祖母早就将嫁妆备好了,是不是呀皇祖母?”   “可不是吗,打从你进宫那年,哀家就攒着呢,本想多攒几年,”太后说起这个,又是一阵心酸,“不留了不留了,女孩儿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   “孙女就是嫁人了,也得日日进宫,让皇祖母天天的看到孙女这张脸,看腻了,再不准孙女进宫才算完。”   太后那点伤悲被景豫一句话说的烟消云散,乖孙女嫁的可不远,她眼皮子底下,难不成靖平侯府还敢怠慢郡主?   瑞王见祖孙俩眼眶都红了,赶紧将朱承宛带走,省的太后一时嫁孙女的悲伤下,再迁怒没眼色的朱承宛。   待到那父女二人走了,朱承瑾道:“皇祖母故意将父王和宛姐姐支开?”   “咱们祖孙俩这点默契还没有?”太后挑眉一笑,“前些日子你们不是要去看苏美人吗,她是被贺氏毁了容貌。如今贺氏降为昭媛,以往的东西全数封了起来,你们去找皇后,让她差人带你们二人去看看就是。”   “谢皇祖母,”朱承瑾眉眼飞扬,十足的鲜活,“果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皇祖母……”   “好了好了,打住,别再夸了。哀家可吃不了你那么些甜言蜜语。”   ------题外话------   QvQ长智齿了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第一百零五章、   朱承瑾姐妹二人去了正阳宫,周皇后正在休息,昭华放的权,准了。还送她二人到宫门口:“就让颜姑姑带着你们去,母后这些日子精神不大好,我得留在这伺候。”   “姐姐辛苦,不知皇后娘娘身子究竟如何。”朱承清自个儿知道,昭华与景豫郡主说话,自己最好不听,与颜庭陆先走了一段路。   昭华轻声道:“太子妃人选已定。”   看来周皇后身子是大不好了。   怪不得太后这么着急将她们姐妹的婚事全都定下来,朱承瑾道:“姐姐的婚事呢?”   “多半是周家,不急着定下,若是我与太子一道定下婚事,更让后宫猜测了。”昭华短短时日里,眉宇更见成熟,“不说别人,恪昭媛现在是时时刻刻盯着要复位。”   “日暮西山,谈何东山再起。”朱承瑾觉得贺贵妃一系翻不了身了,昭华却不作此想:“父皇今儿微服出巡,去四皇子府了。若是我那好四哥一哭一闹,跪下请罪,你等着瞧吧,明儿说不准就恢复了齐郡王的名头,何况是恪昭媛。”   “皇伯父这么……”这么糊涂?   昭华勉强一笑:“父皇一向将家国分的不大清,儿子犯错他可以罚,自然可以奖。但是却没考虑大臣和百姓,这话,我说了你听了就罢了。”   “这是咱们姐妹俩的私房话,”朱承瑾这点还是明白的,“绝不会入第三人的耳。”   昭华道:“还有一件事,柔然怕是要乱了。这消息,想必宫里除了父皇与我,就只你知道。适当的时侯,透露给靖平侯世子还有津北侯世子,让他们有些准备。”   连续多日接触政治,让朱承瑾下意识就明白了昭华用意。   柔软乱了,必然要选出新王,新官上任如张温祺尚且要烧三把火,何况到时候新王若是将部族一统,下一步就是进攻中原!   “多谢姐姐。这消息皇伯父压着不发出来,内阁大臣们也不知道?”   “父皇最近的心思,我是越来越不懂了。”昭华叹息,“怕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柔然乱的差不多再宣告朝野。历来部族内斗,都要持续一年以上,但是我总觉得,柔然不同。”   二人站的时间有些长了,朱承瑾道:“改日再来看望皇后娘娘。”   “妹妹去吧,母后这儿有我,待到她精神好些,召你进宫,为你赐下添妆。”   贺贵妃的景福宫,比之正阳宫,更奢华三分。   处处摆设精致、古董花瓶全数选用的色彩艳丽的,把“宠妃”二字贯彻到底。   景福宫封宫的时候,是颜庭陆亲自来的,所有东西放在哪儿,颜庭陆一下就分辨出来。   景福宫专有一间宫室,用来盛放贺贵妃的旧衣服首饰,有些是和其他妃嫔撞了颜色款式,即使看着如同新的一样,也被贺贵妃弃如敝履。更别提一些成色不好的首饰,这其中有一件,是贺贵妃当年戴着的指套。   黄金打造,尖锐无比。   贺贵妃当年带着这个去打苏美人,恶毒心思一见便知。   朱承瑾将这指套取出来,一看就是贺贵妃的风格,镶金戴玉,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不由疑惑道:“姐姐看这指套,上面沾染的莫非也是血迹?”   金属上斑斑点点,与那金簪一样。   朱承清凝眉,若说是血迹,不该残留在上,贵妃即使是丁侧妃、张庶妃的首饰都有人定期清理,她与朱承瑾对视一眼:“除非……”   除非是清理不掉!   为何血迹清理不掉?   朱承瑾道:“颜姑姑,这指套可否……”   颜庭陆看了看四下无人,沉默的点了点头。朱承瑾将指套交于朱承清手中,朱承清掏出手帕,将指套慎之又慎的包裹好,姐妹出宫回府不提。   却说一腔爱子之心来看望四皇子的皇上。   原本赐给四皇子的乃是亲王府,如今再看四皇子府,即使心里知道皇后没亏待四皇子,也觉得比之原先王府破败许多。   身边带着的人知会门房,亮出身份并且没让通传,谁敢拦皇帝?   皇上一路上算是畅通无阻。   也该四皇子倒霉。   皇上但凡早来或是晚来一刻钟的功夫,也无法亲眼目睹四皇子府正妃苛责侧妃的惨剧。   林念笙仗着自己是正妃不说,更是肚子里怀着皇室子孙,寻常四皇子也得让她三分,更何况刘氏、张氏二人。   她责罚人的手段,比自己亲娘丁佩又狠上不少。   如今天已转凉,刘、张二人一个是大病初愈,一个是旧伤在身。   林念笙坐在中间椅子上,身下铺着厚厚一层毛绒毯,腰后垫着软枕,手中端着新沏好的茶,一派闲适。   “两位妹妹呢,也别怪姐姐心狠。”林念笙声音传进躲在阴影处的皇帝耳朵里。“改日若是带你们进宫,规矩上出了岔子,那可就不是简简单单训斥两句就行的了。”   皇帝拿眼一看,二位侧妃,娇娇滴滴的小美人,每个人头上顶着一碗水,腿都有点抖,水洒下来打湿在脸上、衣服上,寒风一吹瑟瑟发抖。   皇帝看着,都觉得难受的很。   当事人只会更难受。   张侧妃道:“皇子妃,妾身没什么,只是刘姐姐刚……这样下去,难免损伤身子,不如先让她歇息会儿吧。”   “张妹妹,我是皇子妃,还是你是皇子妃啊。”林念笙看都不看这两个人,“瞧我,怎么直往妹妹心口捅刀子呢,你倒是想做正妃,可惜命不好,晚来了一步。”   张侧妃道:“妹妹们谨遵皇子妃的规矩,实在是不知道哪一点触怒了您,您身为正室,小惩大诫、训斥教导都情有可原,可是若真的折腾出人命来,就是皇子妃您,也名声不好听。”   “笑话!”林念笙这才纡尊降贵看她一眼,“知道你们差在哪儿吗?”   她自顾自说下去:“一是身份,你们出身贵重又有什么用?我才是正妃,日后四郎成了王爷我就是王妃。第二嘛,就是这肚子。谁让我肚子比你们争气,先怀上了龙子龙孙呢?妹妹们,一步差,步步差。别说姐姐不心疼你们,我呀,也是为难呢。”   张侧妃说话间,水又洒了一些出来,林念笙面不改色道:“给张侧妃娘娘把水满上。”又对刘氏道:“我是最心疼刘妹妹的,毕竟刘家现在是家破人亡,妹妹就是想跟我争,又拿什么来争呢?想必妹妹现在全副身家,也拿不出一千两银子了吧。”   新仇旧恨,刘侧妃咬牙道:“皇子妃切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林念笙懒散笑道,“好词好词,我知道你后面要说什么,狗急了还要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刘氏敢碰我?你爹如今被流放了吧,我只要动动小手指,恐怕他就死在路上了,刘氏,你倒是来咬我啊。”   皇帝是听不下去了:“好啊,那便让四皇子妃动动手指,让朕看看,流放途中罪人是如何死在的路上!”   林念笙若不是坐在凳子上,就已经跪下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侧妃和刘侧妃却是如蒙大赦,“咔嚓”两声脆响,头上顶的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碎在地上。皇帝也不去管,直接道:“让四皇子妃回屋好好反省反省!打从今日起,四皇子府一切事宜,交由张侧妃打理刘侧妃协助,张侧妃理事期间,朕钦赐见四皇子妃不跪、可代四皇子妃行令特权!四皇子妃生产之前,都不必费心了!”   警告张、刘二人:“朕想看到的,是四皇子妃和孩子,平平安安。”   张、刘二位侧妃垂首,“遵旨!”   皇帝不理再会林念笙:“四皇子何在?府里乱成这个样子,他倒是躲清闲!”   “回皇上的话,四皇子在书房里呢。”张侧妃恭敬答道。   “恩,下次便是要恭恭敬敬,四皇子就是四皇子,夫者如天,直呼四郎像什么样子!”皇帝迈步去了后面书房。   四皇子再怎么也听到了风声,将书桌上杂七杂八的早就收拾好了,正放着一册《论语》。   “你倒是在家躲清闲,”皇帝在外面就看到了,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等过了这段日子,还是要回朝堂上帮朕的忙。”   四皇子似是没想到皇帝回来,满脸感动,直接跪下道:“儿子惭愧,儿子有愧于父皇栽培,让父皇伤心了。”   不得不说,这父子二人思路都是一样的。   绝口不提这事儿对百姓朝廷有什么影响,只说父子之情。   皇帝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亲手将四皇子扶了起来,“瘦了,憔悴了。”   “儿子日夜思索,睡卧不安,”其实是这段日子夜夜笙歌,但是四皇子嘴上当然不会说,“又听说母妃……哎,母妃糊涂,母后向来公正大度,只是太子弟弟年纪小,做事难免冲动些。”   “哼,不提这个。”皇帝跟儿子一同落座,“读读书,避避风头也是好事儿。”   “儿子如今每读起此书,就想到父皇在儿子小时候,带着儿子逐字逐句的读书。”四皇子回忆过去很有一套,“越看,越知道自个儿做错了,不瞒父皇,您刚将儿子贬下来的时候,儿子心里着实是不好受的。只是最近想明白了,父皇这是为了儿子好,即使外人再怎么嘲笑儿子,儿子也……也是无妨。”   七尺男儿,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   “外人?”皇帝一听这个,脸色就不好看了,“谁敢笑话我儿?”   更是后悔,怎么就将爱子爵位给削了。   “父皇别问这些了,三哥他其实也不算外人……”四皇子记恨心多重啊,“至于五弟……您也知道宁亲王妃的脾性,怎么能不说上两句呢?”   父子俩促膝长谈,结果就是皇帝回宫就跑去了寿康宫。   当着自己老娘面,提出要为四皇子恢复爵位,这个也就罢了,还要削卫亲王、宁亲王为郡王。   太后面无表情道:“这之后,便是为了四皇子废太子了是不是?”   “母后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帝可不敢承认,“只是教训他们兄弟之情,血浓于水。”   “兄弟之情,血浓于水!”太后可不是周皇后说话那么客气,“你与晟王不是兄弟,结果如何?”   “母后说这个,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儿。”   “好好好,哀家劝不住你,谁也劝不住你!你便一意孤行,哀家无话可说!”   皇帝向太后表示了一意孤行,向朝臣展示了何谓朝令夕改。   四皇子再次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摇身一变,便是齐亲王。   齐亲王,身份贵重更甚其他二位亲王,直逼太子,这让一些觉得四皇子已经失势了的大臣又犹豫起来。   毕竟皇帝敢犯众怒,强行让四皇子上位已经说明了四皇子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远超另外两位亲王,超过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再加上听说周皇后最近身子不好……   朝臣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   周皇后病中握着昭华公主的手,微微一笑:“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皇权。即使我们费尽心思,让四皇子复位、让恪昭媛复位,都是你父皇一句话的事儿,这就是皇权啊。”   这就是皇权啊。   “那咱们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以昭华的心性也有些受挫。   “你啊,”周皇后轻咳两声,眼睛又要闭上,“他得了亲王位子,失了民心,这还是咱们划算。前几天景豫审丁家女,这便是得民心。”   “九州万方,百姓无数,记着,民心乃立国根本。”周皇后闭眼休息,撂下一句,“四皇子并非仁义之君,古往今来仁义之君太少了,但是他并不适合做一个君王。他的狠,是阴狠,跟他后院那群女人的手段,差不多。不过如此罢了。”   昭华又是对这个形容感到好笑,又不大笑得出来,伺候着周皇后再躺下了。   “齐亲王,”昭华走到窗边,黑云压来,天地阴沉沉一片,淅淅沥沥落下小雨点。“亲王之位,你又能坐多久。”   齐亲王刚上亲王位子,已经被不少人盯上了,卫亲王也心有不满。   ☆、第一百零六章、震儿身份   卫亲王差点被贬为卫郡王,跟王妃在府里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第二日见四皇子、新任齐亲王还得笑脸相迎:“恭喜四弟。”   “三哥客气了,”齐亲王身着官服,一派俊朗青年模样,压着声音道,“三哥落井下石之恩,弟弟铭记在心。”   “四弟何意,本王不解。”卫亲王在朝堂上,是力主严惩四皇子贪污的,这点被如今的齐亲王拿来说,二人算是较上劲儿了。   “不解便不解吧,”齐亲王总算与兄弟们比肩,心情颇好,“要我说,父皇大可不必为了本王而去降三哥的位子,咱们毕竟是,亲兄弟。三哥说对不对?”   “二位皇兄,怎么站在这儿。”卫亲王还在禁足,也不会上朝那么准时准点儿,这来的必然是太子。太子面上不见几分笑意,“二位不走,后面的大人们也都不敢动弹,孤来请二位皇兄有什么事情边走边说吧。”   卫亲王道:“臣遵太子命。”正大光明拂袖而去。   齐亲王不发一语,抬脚要走,丝毫不将太子放在眼里。太子笑道:“齐亲王且慢,且慢,孤有样东西,要给齐亲王。”   二人一起往前走,齐亲王闻言放慢了脚步。   太子身材比不得齐亲王高大,气势却不差,身后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超过二人,不敢看皇家兄弟之间的谈话。   太子手握成拳,递到齐亲王面前,齐亲王愣了愣,不知道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伸手,手心掌面朝上。   太子松手,一个小小玉坠就掉到了齐亲王手心,还有一句轻飘飘的话:“这玉坠孤借来鉴赏,果真是好东西,四哥可要保管好,若是再到孤的手里,孤可就……不还给四哥了。”   齐亲王脚步一顿。   太子朗声笑道:“孤先走一步。”   齐亲王看着太子远去背影,缓缓收紧手指——这玉坠是他最心爱的宝剑剑穗上的。这把宝剑是皇帝所赐,一向挂在齐亲王书房中,今晨齐亲王临上朝时候还擦拭了一下心爱宝剑,这玉坠剑穗还在上面,不过一会儿功夫却由太子转交到了自己手中。   太子这是明晃晃警告齐亲王,这次摘你的剑穗,下次摘得,说不准就是什么东西了。可是凭借这小小玉坠他要去告状,也是登天之难,纵然皇帝信,大臣可信?   周皇后虽说病歪歪的,到底还没死,太子一党,还得借由皇帝对他的宠爱,逐一击破!   皇帝封了爱子亲王,心情也是很好:“过几日端云公主下降康国公府,这事儿,便交由齐亲王去做。”   “儿臣遵旨,必然不会让父皇失望。”   皇帝沉吟一会儿,“兄弟姐妹,情同手足。太子啊,吏部尚书一案涉案人员还没理清楚,你接着监管此案,还有前些日子,张尚书报来的丁家女杀人案,一道处置了。朕爱民如子之心,一定要让百姓们知道。”   “儿臣遵旨。”太子在朝政上的建树远远不够,如今这些案子不过是牛刀小试,他正要在民间树立自己的威望、名声。   皇帝欣慰道:“朕有意让齐亲王帮着你监管一些事儿,如何?”   太子不同意,却不直接拒绝,只道:“端云公主婚事迫在眉睫,如今父皇让齐亲王一心二用,怕是不好。不如让卫亲王襄理儿臣共同监管此案,一则这案子,卫亲王一开始也知道,二则卫亲王心无旁骛,也能尽快审完。”   皇帝一出口就知道这事儿不行,齐亲王那是什么人?这案子受贿最多的、官最大的人,得亏太子这么说了,不然皇帝一张老脸也不知道往哪儿搁。忙笑道:“太子说的不错,那卫亲王,你便和太子一道。遇事儿呢,还是以太子为主。”   卫亲王道:“儿臣明白。”   皇帝四下扫视一圈,有些皱眉头,散朝之后单单留下了章青云。   皇帝奇道:“章爱卿怎么脸色如此差?”   “谢皇上关心,臣无碍。”无碍个屁。   “哎,说起来你还算朕半个妹夫,”皇帝向来是喜欢章相这种斯文臣子的,“有什么事儿,跟朕说说。”   章青云道:“实在是羞于启齿。”   章家最近要说喜事,也不算,但是丧事也没有。   白潋滟给章青云一房接着一房的纳小妾,章相四十多了,小妾最小一个才十五。也不知怎么,被章俊彦看上了,纠缠的时候被白潋滟看个正着,白潋滟当场气昏了过去。   章青云说来也是不住口的,“羞愧”、“惭愧”、“臣教子无方”。   这事儿横竖瞒不过皇帝,不如他自己索**代了。   皇帝还同情人章相呢,“有这么个儿子,的确是费心啊……”自己感同身受,儿子少了吧,舍不得打,儿子多了吧,又总会偏心。   “这又有什么办法,”章青云但凡有辙可想,也不会由着章俊彦胡来,“臣,臣就这一个独苗儿……”   皇帝心下恻隐,啧了一声,“前段时间,景豫送了个孩子进宫,跟在太子、瑞亲王世子身边读书。如今跟着靖平侯世子学武艺,那孩子文武学的都快,听教文章的先生说,一点就透。”   章青云不太懂,皇帝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个。   皇帝意味深长道:“朕看这孩子,今年有个五六岁了,眉目之间,倒还有些像你和白妹妹。”说罢,自觉当了回好人,道,“好了好了,你那大公子少年心性,多多约束就是了,朕乏了。”   章青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宫。   其实说起来,他当年是喜欢过白潋滟的,天家贵女,温婉和美,他与白潋滟初见是在宫中。白潋滟身后跟着一大堆仆从,往白贵妃的宫殿去,那天她身着一袭蓝色的广袖留仙裙,笑意盈盈,仿佛一阵春风拂过,让人不由跟着她一起笑出来。   他那时候还不是丞相,只是个探花郎,得了白贵妃看重,万万没想到能将白潋滟娶回家。虽然第二日,母亲劝导下,他就纳方氏为妾,但是与白潋滟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若不是白家失势……   这一点小小后悔愧疚,在章青云登门靖平侯府,看见正随着靖平侯世子练武的震儿时候,达到了顶峰。   震儿日渐大了,五官舒展长开,眉眼活脱脱就是他与白氏的综合。   楚清和道:“不知章相到访,有何贵干?”   章青云这才把目光移到楚清和身上,一见这位靖平侯世子锐利目光,即使是狡猾如章相也从心底发憷,“冒昧敢问一句,这位小公子,可是景豫郡主送在太子与瑞亲王世子身边的伴读?”   楚清和不卑不亢,“这孩子是太子吩咐,与我学个拳脚功夫,其他的,想必章相得亲自登瑞亲王府的门,或是去问太子殿下。”   震儿一脸懵懂,小孩子眼神清亮,额头上还带着练武出的细密汗珠,健康活泼,与整日歪在女人身上的章俊彦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俗话说三岁看老,章青云自问看人眼光不差,如今有几分肯定白潋滟是瞒着他,儿子根本没死,而是送去了瑞亲王府。   章青云满腔慈父情怀无处发泄,匆匆说了几句便要回府,楚清和拧眉看他匆忙远去,又仔细端详震儿,低声吩咐道:“去瑞亲王府禀报郡主——慢着,再派人去章相府里,禀告白夫人一声,就说是章相到我府上,见过了震儿小公子。”   “师傅,怎么了?”震儿把自己袖子卷上去,正要打拳,听见姐姐和母亲的名头,竖着耳朵问楚清和。   “没事,记得叫楚哥哥。”楚清和跟震儿二人,莫名其妙的就在称呼问题上不能统一。   震儿一脸执着的认真,“楚哥哥就是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楚清和淡淡打断:“闭嘴。”谁想当你爹啊,他的目标是姐夫。   “哦,师傅。”   “叫楚哥哥。”   “知道了,师傅。”   “再叫师傅罚你扎马步一个时辰。”   “哦……楚师傅……”   “闭嘴,练拳。”   ……   楚清和没想到自家手下那么尽职尽责,或者说是八卦。将他与震儿的称呼问题也告诉了景豫郡主,这是完全当成未来主母来告密了。在他们嘴里,震儿就是小白菜,楚清和就是虐待小白菜的老地主。把震儿说的那叫一个惨——“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扎马步,天黑了也不能回去休息,刀剑无眼的,小孩子拿在手里多可怕啊,万一伤着震儿小公子可怎么办?”   景豫郡主心道,你们怕不是楚清和的心腹,是震儿的亲人吧?   朱承瑾忍笑道:“好了,这消息我知道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家仆还是少年,笑起来就是天真少年模样,道:“奴才……”顿了顿还有些不好意思,“玄女。”   这两个字恍若蚊蝇低语,朱承瑾差点没听清,倒是满堂笑道:“玄女,哈哈哈哈。”   朱承瑾道:“好了,我知道了。”想必是以二十八星宿为名,北方玄武七宿,所以是玄女。但是玄女,没忍住差点笑出来,“辛苦你了,回去复命吧。”   少年玄女挠挠脑袋,也习惯了,颠颠儿跑了回去。   满堂道:“郡主,咱们要去章相府上一趟吗?”   “不必了,”朱承瑾面前还有两份手帕包裹着的东西,一支金簪,一个金指套,“当初让震儿跟着楚世子学武,白姑母是同意了的,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如何应对了,咱们此时上门,平添尴尬。”   “是,”景豫郡主身边的侍女都很温顺,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请姜神医来,小心,这消息别被郑太医知道。”宫里的人,她不打算用。   章青云回到家,第一件事不是去看罚跪的章俊彦,也不是迎接方氏的哭诉,而是冲进白氏的院子。   劈头盖脸质问道:“你骗我!”   白潋滟正在挑选明日出门用的首饰,漫不经心道:“老爷这话我不懂,还是说清楚的好。我骗了老爷什么?”   “我问你!”章青云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才心平气和一些,“我问你,当初那个孩子呢?”   “死了。”白潋滟神情淡然,“那种环境,我一个人生下孩子,不会养不懂喂,除了死路一条,还能有什么下场?我能活到现在,也是天大的幸运了。”   章青云一噎,“那震儿又是怎么回事!”   白潋滟像是被吓到了,手中拿着的耳环掉在桌上,眼中闪过几丝无措,“什么……什么震儿,老爷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章青云见白潋滟这种态度,怎么还会不知道真相,恨恨道,“那是我的儿子,如今却被你弄成个没个名分的野小子!”   白潋滟像是不堪章青云的责备,眼中含泪,她无疑是美貌的,最近保养得宜,更是风韵犹存楚楚可怜,“老爷怪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当时我想回府的时候,听说俊彦和秋儿记在了我的名下。若是震儿回来,不说震儿自己,就是俊彦,难不成身份就不尴尬了吗?那时候,嫡子弟弟在,他到底算不算正经嫡子?”   章青云虽然乍然得了个儿子,但是疼爱了章俊彦十几年,也不可能突然放弃,白潋滟这么一哭,哭的章相更是愧疚:“也不能一直放在外面,家谱总要入吧?”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道里总是一样的。   白潋滟道:“现在凭空认回来,又怎么交代,震儿如今正跟靖平侯世子习武,我想着,咱们先想个由头,将震儿接府里来住上一段时间,到时候或说是养病回来的孩子,或说是别的,总归不那么突兀。”   白潋滟虽然不想让震儿认祖归宗,但是实在是想儿子,再者说了,不让震儿回来,方氏又怎么会狗急跳墙,章青云也不会对章俊彦完全失去信心。   章青云道:“也只得如此了,震儿,在太子和瑞亲王世子身边,做的伴读?”   “是啊,”白潋滟心道,还是看上了可利用的,也不知是心寒多一点,还是嘲讽多一点,“陪在太子身边有一段时间了。”   章青云陷入沉思。   ☆、第一百零七章、金簪之谜   就在章青云和白潋滟想着以什么理由把震儿接回来,那边姜神医都快被郡主折腾疯了。   景豫郡主温文尔雅道:“你们都出去吧,崔姑姑留下,我与姜神医有要事想谈。”   姜神医还是执拗道:“反正草民不知,知道也不说。”   满堂带着人都下去了,朱承瑾这才道:“姜神医,这事对我和清姐姐都很重要,还请神医务必相告。”   姜神医道:“郡主不问郑太医,倒是来问草民,不是草民不想说,实在是……”   他一脸嫌弃,总之是不碰那金簪和指套,这要是说他不知道什么,景豫郡主就把自己眼睛给扣下来。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姜神医就仨字:“不知道。”   朱承瑾道:“姜神医,我也不为难你,但是这物证,实在是为张庶妃昭雪的关键所在,当年冤死一个张庶妃……”   “如今还要拉上多少人陪葬呢?”姜神医还是玩世不恭的老顽童模样,但是话语却有几分郑重,“冤死之人,何止一个张庶妃,可是郡主,难道各个都能翻案吗?”   “尽我所能罢了。”朱承瑾已经被很多人批判过心软,但是她越是跟朱承清了解深入,越是想帮朱承清这个忙。   人并非圣贤,在她心里,朱承清和朱承宛的分量早就不一样了,偏帮几分,在情理之中。   姜神医道:“若是草民不说呢?”   “我既然说了,绝不强人所难,就不会为难神医。”朱承瑾心下有些失望,道,“可是还有一事,请神医决断。”   “郡主请说。”   “王府在京城、江南倒是有几家药铺,因着是皇家的,也没什么人敢捣乱。”朱承瑾话还没说完,姜神医已经摇头婉拒了。   “草民虽然有些贪财,却不想一直被拘束,原也是想向郡主请辞的。”   “神医将财帛散给穷苦百姓,如何算是贪财。”朱承瑾早就知道姜神医做的事儿,“我是想说,边塞苦寒,我听驻军的人说,那边医馆,光是看军中将士都险些忙不过来,不知神医想不想,看看边塞风光?”   “边塞这几年太平的很……”姜神医到底对得起“神”这个字儿,“难道!”   “不论如何,先做准备总是没坏处的。”朱承瑾怕的就是边塞一旦开战,若是适逢朝局混乱,不堪设想?“再者说了,神医在这儿也是义诊,到那边也是义诊。不同的就是,有王府旗号在,那边官府总不会为难,还有钱粮药物,只要神医开口,京城必当竭力送达,若是神医不愿,那就在京中,也是一样。”   “郡主心怀百姓,”这是难得出自姜神医之口的真心夸赞,“如今皇室之中,将百姓放在心里的,不知还有几人。”   满目权利,竟不知民生困苦。   “我出身皇家,享荣华富贵,京城更是歌舞升平。”朱承瑾话语听来恳切,少女声音清亮,更是直说进人心里,“可是也知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句。”   齐亲王巨贪,卖官鬻爵。   在百姓心里早就被骂的天翻地覆了,可是太子不同,他年纪小,也没做下什么损伤名声的事情。而且朱承瑾看来,皇帝没什么废太子的心思,顶多是觉得齐亲王已经做不成太子了,索性多宠爱几分。   朱承瑾猜的不错,皇帝是这么想的,可是齐亲王不是啊。   齐亲王已经脑补了一出,皇帝真爱的是贺贵妃,只是迫于周家才被迫立太子。   这都无关紧要,只说现在。   姜神医道:“草民愿为郡主前往塞外,只是草民放心不下两个,一是京城义诊的地儿,那地方,百姓找上门的多,我一走了,那些穷苦百姓更不知道怎么办了。二,便是草民收养来的孙女,姜敏敏。”   “姜神医不必费心京城的事儿,我会在找几位大夫轮流坐诊,不收百姓钱财。想来借郑太医一用,皇祖母是会答应的。至于您的孙女,要是带去塞外,我便差遣几个人保护二位,若是留在京城,就住在王府里,与我姐妹相称如何?”   不得不说,景豫郡主手段真是一流。   你要说这纯粹是做戏,的确也是景豫郡主真心。但是她这真心里,却已经把自己谋算加入进去。   姜神医苦笑了一下,“郡主思虑,非我所及。既然如此,草民若是再不识好歹,岂不是倚老卖老,过分了。”   朱承瑾笑道:“烦请神医解惑。”   姜神医小心翼翼用手帕包着那金簪和指套,捧在手心,道:“郡主来看,这上面的斑点,并非纯粹的血迹,而是暗黑泛着紫光。”   景豫郡主也有这个猜想,姜神医说了出来:“这是毒,沾血后便去不掉。”将指套翻过来,尖利处黑的更是可怖,簪子也是尾端泛黑。“若是草民没猜错,这指套,是将药粉藏在指套弯曲处,这顶端这么尖利,只要一划便会受伤。这种毒药,宫里想必都已经失传了。”   姜神医表情也是有几分厌恶,“不知是谁,恶毒至极。更何况一点,这毒药,若是寻常人沾了,哪怕天天贴在肌肤携带,也只会日复一日的虚弱。只要一放在伤口上,那肌肤便永远长不好,伤口十分……哎……这种药,早在本朝太祖时候,就几乎消亡绝迹了。”   “这……到底是什么药?”   “这药名为乌木。”姜神医说起这药的时候,还难掩嫌弃。   崔然道:“木材?”   “哪里是木材,这名字叫乌木,是因为形成伤痕与阴沉木纹理极像,白白可惜了乌木这名字。”姜神医为二人解答,“这东西,是取自一种蛇——穿山铁头蛇的牙齿,研磨成粉,自成毒药。”   穿山铁头蛇?   现代人朱承瑾,古代人崔然都是一片茫然。   姜神医成就感大增,“这药,不可沾伤处,不可口服,无色无味。就一点,沾了血之后,就会留下这个痕迹。”一指簪子上斑点,“以前有人将此物服下,后来剖开一看,脏器全是这种瘢痕。”   朱承瑾听得都要吐了……   “不过这种蛇,只生长在蜀地,而且只盘踞在一座山中,当年太祖进兵蜀地,因这蛇咬死了太祖一位忠臣爱将,太祖大怒烧山,这蛇怕也绝了踪迹。”这事,还是太祖为数不多的黑历史,当初太祖那位爱将算是太祖发小,一起打得天下,谁知道刚进蜀地,就被毒死了。   虽然灭了这蛇也是好事一桩,但是烧山,到底不是明君所为。   “多谢神医,若是没什么特殊的,过段时间,我便安排神医去边关。”   “草民全凭郡主吩咐。”   这事儿,朱承清知道后,先是质疑:“姜神医的话可信吗?”   “姜神医,二十年前云游到京城,便为人义诊,从不向穷人收钱。”朱承瑾既然敢问姜神医,自然有信心,“他以前,是河西山村的一个山野大夫,祖上,是高祖时候的御医世家。被同僚陷害,这才举家迁往河西。”   “还挺惨。”朱承清发表了一下看法,朱承瑾道:“我觉得你现在关注点怕是错了。”   朱承清咳嗽两声,“我是……突然得了这个消息,有些不可置信。”   “知道了也没办法,”朱承瑾道,“难不成丁侧妃还会将药留到现在?”   “您太瞧得起丁氏了,”朱承清算是了解丁侧妃为人,“这么贵重的药,她怎么舍得扔了,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上呢。”   “她敢用?”   “就咱们姐妹俩,说句大不敬的,贺贵妃与丁侧妃,谋算不算顶尖,为何频频得意。”朱承清似笑非笑,“还不是因为皇上和父王对她们的宠爱,纵容。”   这话有几分道理。   “姐姐的意思是?”   朱承清微微一笑,“咱们就要嫁人了,丁侧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郡主可否借匕首一用?”   朱承瑾像是知道了她要做什么,皱眉道:“这样太危险了,总有别的办法。”   朱承清面色坚定,毫不动摇,崔然见状,递上匕首。   匕首一出,寒锋凛人。   朱承清缓缓地,在自己颊上划了一道。   几乎是见到鲜血的刹那朱承瑾就呆了,道:“你做什么!你疯了!”   她以为朱承清顶多划个手背、手臂,没想到朱承清这么狠,上来就毁了自己容貌。“放心好了,妹妹。”朱承清沉浸在报复快感中,脸上伤痕都感觉不到太疼,“不在脸上,她们怎么敢冒险来害我。只有见了血,才能为人信。”   “你这样,若是姨母知道了……”一个能狠心毁去自己容貌的女人,娶回家,津北侯夫人也没那么大魄力。   “还请郡主美言两句。”朱承清为母翻案之心,由始至终,从未更改。   朱承瑾道:“我会让人看紧丁侧妃一系。”   “不仅丁侧妃,”崔然拿药来给朱承清敷上,朱承清这才感觉到痛楚,“二小姐最近,跟丁侧妃走得很近,不得不防。”   二小姐,都不说一句宛姐姐了。   宫里一派欢欣鼓舞,大多数人都是真心的——端云公主要出嫁了!   端云公主,可他妈要出嫁了!   端云公主自打定下闻家亲事,明明是个好事儿,那些天端云打赏下人都格外多了五两银子。但是自打闻公子纳了章家小姐为妾,端云公主的脾气就越发的捉摸不透。   她甚至还跟五皇子妃一样,弄了根鞭子来。   宁亲王妃是玩鞭子的行家,打小就跟着师傅学,手下有度,说打死绝不留活口,但是说教训,就绝不会出血。   端云公主新手,不伤着自己就是万幸了,奴才们每天被抽的叫苦连天,天气又冷,伤口难长,因着这事儿重病的好几个了,不过也算端云命好,没死人。又加上周皇后病重,没人管她,她倒是越发肆意妄为。   所以昭华公主找上门的时候,她还有功夫倒一杯茶,闲闲问道:“姐姐贵足踏贱地,什么事儿啊。”   “端云,”昭华眉目肃然,虽说五官与皇帝相似,但是现在却极为像周皇后,让端云公主心中一凛,“本宫来告诉你,你大婚在即,若是出了公主虐打奴才的传闻,我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   “姐姐什么意思呀,我贵为公主,打死两个奴才怎么了。”   “说得好!”昭华轻蔑一笑,“我贵为长公主,教训教训你也是应该的了?”   “你要做什么!”   “我不会打你,”昭华挑了个凳子坐下了,她看起来气度雍容,反而更像主人,“就是提醒你一声,别太嚣张。我可不是母后,为了照顾我和淳安的名声,还得忍着你。你真惹急了我,你做的那些事儿我全部抖出来,到时候看看是你没脸面,还是我与淳安被你牵连更多!”   “还有,给我收起你那点小心思,这还没出宫,就想着联系贺家、丁家?你还敢插手丁家女虐打百姓的案子,你有几只手,几个脑袋够砍得!”   端云冷笑道:“合着只有姐姐能参与朝政,我便只能躲在深闺绣花儿?”   “你想参与朝政?”昭华才不怕她,“你有那个本事吗?你若是有,也去求父皇给你个机会,我一个字也不说如何?”   “姐姐未免太瞧不起我?你又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父皇宠你。”   “是,”昭华丝毫不以为耻,“我为嫡长公主,这便是我的本事,妹妹不也一直不忿这点吗。我告诉你,自个儿有本事,即使不是嫡出,我也敬他三分,没本事的人,即使是嫡系,又有何处值得我看他一眼。”   “端云,我话止于此,咱们姐妹俩,总归有些情分,今儿一并摆在这儿了。”昭华喜欢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你若是觉得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那便说出来。我扪心自问,不曾亏欠你端云什么,如今这些事儿,你想想,有多少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引出来的。”   不顾端云愣住神情,昭华拂袖而去,留下一句:“你真以为跟着齐亲王,能得了什么东西,我不怪你,各人各命,你有那个想法,便去吧。你大婚,正阳宫与我的添妆已经备下了,到时候,我去喝你一杯喜酒,便是了断。”   端云手中茶还温着,心已经凉透了。   ☆、第一百零八章、脸伤   端云后悔了。   她抽奴才都抽的不过瘾了,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不得丈夫喜爱、甚至是被厌恶的一段婚姻,这就是她苦苦争夺来的?   后悔也没用,该嫁还是要嫁。   闻家也是。   闻衍之再怎么不愿意,章迎秋再怎么希望时间晚一些,端云公主下降的日子还是到了。   按理来说,端云是要拜见完皇上皇后、太后再出宫的,可惜周皇后身子不好,昏昏沉沉,皇帝想了一下,女儿出嫁没必要搭上皇后的命,于是索性简短一些,定在寿康宫,他与太后见上端云一面就罢了。   这种日子,昭华、景豫甚至朱承宛都到了,唯独朱承清没来。太后还特意垂询一句:“婉和那孩子没来?”   朱承瑾有些遮遮掩掩,道,“姐姐身子不适,今儿还特意托我与皇祖母说一声,改日再来跟您请安。”   府里都传言,婉和县君伤了脸,要好生养着,生怕丢了津北侯府的婚事。   朱承宛听没听在耳朵里,不得而知。   太后道:“身子要紧,哀家难不成是小性儿的人,今天端云大婚,也算是了了一桩事儿,不多时,便轮到你们王府的婚事了,还有昭华……”   话还没说完,端云公主已经到了。   这个话题只得就此打住。   端云公主相貌是不错的,只是平日里仿佛总是不大顺心的模样,就是今天,火红嫁衣一片喜气,她眉头也有些愁苦。   不过还好,端云也知道这是什么日子,平平安安行了礼,出了宫,进了闻家的大门。   她虐打宫女的事儿,到底还是被压下来了,是太后的意思,闻夫人还做着自己公主儿媳是个菩萨的美梦。   可是眼看公主的轿子都到门口了,闻衍之还不见人影,一问在哪儿,仆人才支支吾吾道:“在……在章姨娘房里。”   幸好没别人知道,不然闻夫人这张脸算是丢光了。   闻夫人杀到章迎秋房门外的时候,闻衍之面露不耐,章迎秋却是哭哭啼啼的扯着闻衍之袖子:“夫君千万别忘了妾身……”   闻衍之冷冷道:“你该开心才是,这次你们‘姐妹’算是在闻府团聚了。”   闻夫人听到这话才迈步进屋,“你们难不成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耽误了大婚,皇家怪罪下来,谁担着?”   看着是说自己儿子,其实那一双眼冷冷的全看在章迎秋身上。   章迎秋有口难言,只得看自己夫君,穿着大红喜袍,娶了别的女人。自己坐在原处,暗自垂泪。   闻夫人看儿子出门,也道:“章姨娘别哭了,”她这是第一次直呼章姨娘,以往都是温温柔柔叫秋儿,“公主嫁过来,你该高兴才是,这么大喜的日子,待会儿给章姨娘也送一杯喜酒,一桌子好菜来。”最后这话,是吩咐一旁奴才的。   奴才们称是,闻夫人端着笑脸,出去了。   闻家怎么热闹不提,朱承瑾等人出宫的时候,朱承宛叫住了她:“妹妹且慢。”几步走到朱承瑾身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妹妹可否与我一道,边走边说?”   朱承瑾不知道心里是失望多些,还是松口了气多些,“自然可以,姐姐请。”   “昨儿,我去清妹妹的院子里,想跟她说会儿话,谁知道她说自己身子不适,我也没见到。”朱承宛一脸担忧,不似作假,“过段日子,我也要去蜀中了,这一别,山高水远,不知何时再见姐妹们。”   “我知道,往日里,我心性有些偏执了。可是事到如今,我是真心想与妹妹们做个分别了断。”朱承宛脸色仍是不大好看,“还有一个,便是王氏,她纵有千般万般不对,也是我的生母,还望郡主,放她一条生路吧。”   这话说得可真是十分可怜,不知道的还不以为景豫郡主在王府里多么横行无忌。   朱承瑾笑了笑,并不答话。   朱承宛忙道:“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   “姐姐知道我这人,不爱听转着弯的话,”朱承瑾变了,无疑更让朱承宛捉摸不透,“蜀中是好地方,皇祖母特意选的地方,特意选的人家,姐姐可别是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吧。”   给朱承宛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朱承瑾面前说不满,否则这婚事立马丢。也不敢再凄凄切切说一些酸话,“我并非这个意思……”   朱承瑾道,“不是这意思就好,今儿回府,我问问清姐姐可想与宛姐姐见上一面吧,若是清姐姐不愿,那我也没什么法子。至于王氏,姐姐出嫁那日,她定会出来喝上一杯喜酒的。”   之后的事儿,你朱承宛嫁去蜀中,正如朱承宛自己所说,山高水远,管不到。   “妹妹变了。”朱承宛苦涩道,嘴里仿佛充斥着中药味道,苦到心坎儿里。   “思危、思退、思变,三思而后行。变化一二,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宛姐姐。”朱承瑾抿唇而笑,眼里仿佛有光芒在闪,她这个郡主妹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的面容娇美,神态清雅。翠瓦红墙,宫殿肃穆,朱承宛一瞬间似乎理解了为什么太后宠爱朱承瑾,为什么皇上皇后对朱承瑾也有一份偏爱,从小养育自然有功。   但是偌大宫闱,满目冰冷,有这么一个鲜活的、温暖的少女,这是太后进宫以来就从未拥有过的,朱承宛一直觉得朱承瑾太过心软,没一点魄力。   可是此时,当朱承瑾的手腕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忽然回想起郡主刚回府时,二人交汇目光全是默契,姐妹情深可不止讽刺意味。怪谁?   朱承宛垂首:“郡主说的对。”   朱承瑾不再说话,一笑置之,领着崔然先走了。   朱承宛还站在原地,崔然回头看了一眼,朱承宛的头低下去,看不清表情。崔然低声道:“郡主这招引蛇出洞,尺度把握的可真不错。”   局中局,戏中戏。   朱承瑾的这个态度,或许朱承宛会心生一些“郡主变了”的沮丧之情,但是对于朱承清的计划,是只有好处的。   “其他的无妨,我只是担心,清姐姐的脸万一毁了,那可……”朱承瑾总是忧心忡忡,她觉得疤痕没什么,现在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尤其是津北侯府,人家可不缺一个毁容儿媳,要是真的因为这个事儿坏了亲事,那说不准结亲不成,反而结仇。   “清小姐做事,想必是有这个最坏打算的。”崔然既不怜悯朱承宛,也不心疼朱承清,按照她的眼光来看,这二人都不是孩子了,真没有她们做事儿,反倒让朱承瑾承担责任的道理。   “崔姑姑说的道理,我都懂。”朱承瑾道,“回府吧,今天接了几位夫人的帖子,要来府上作客,可真是一天忙过一天。”   “这是好事儿,郡主审了案子,入了朝局,以后只会越来越忙,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了。”   是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章相那边则与白潋滟商量出了结果,以白潋滟的“义子”之名,先接回府,到时机成熟了,再向外人宣布身份、进家谱。   震儿由靖平侯府被接进章相府,若是一开始从庄子到府里,倒也真是会被章相府里富丽堂皇吓一跳,但是震儿进过瑞王府、皇宫也住过,章相府还真的就不算什么了。   殊不知看在章青云眼里,真是“虎父无犬子”的代表,荣华富贵过眼云烟,看着这样的儿子,再想想章俊彦,章青云也不由疼爱起这个年过四十才见上面的嫡子。   何况震儿长的本就讨喜,白嫩嫩水灵灵,一双眼睛就能透出这孩子的十分聪慧来。   章家老太太本还有些抗拒白氏生的儿子,但是一想,毕竟也是自孙子,震儿一叫“奶奶”,方氏心里一颤,就知道老太太肯定把持不住。   果不其然,章老太太绷着的脸,一点点软化下来,“一看这孩子,就跟云儿小时候一样,是我们老章家的子孙。”   震儿跟着亲娘,见人喊人,让笑就笑,十分的乖巧。   震儿便以“白震”这名字,以章相夫人义子的身份,正式在京中露了面。   太子的伴读、瑞亲王世子的玩伴、楚世子的徒弟,景豫郡主的弟弟,这几重身份一压,京城半数人都要捧着这个小祖宗。但是震儿也算乖觉,每天跟着楚世子练练武功,读读书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儿。   至于朱承瑾,她第一时间找到朱承清,说了朱承宛说的那些话。   朱承清脸上疤痕还在往外渗血,这是朱承清可以作出的效果,不用药止血,伤口但凡有要愈合的模样,就用手指轻轻揉弄。   朱承瑾不忍道:“速战速决,清姐姐,小心这疤痕真的消不去。”   “郡主之恩,如同再造。”   “崔姑姑,你去告诉宛小姐,清姐姐同意见她了。”   崔然出去一趟再带来的,不止朱承宛一个人,还有凄凄惨惨的丁侧妃,这两人神情,看着就像朱承清要死了一样。   丁侧妃道:“到底我也养了清儿……”接触到崔然不善目光,慌忙改口,“婉和县君,婉和县君。好歹我也养育了婉和县君那么多年,总有份情谊,怎么好端端的就伤了脸,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好了,别再聒噪了。”朱承瑾淡淡开口,就这一句,就让丁侧妃剩下的哭喊噎在了嗓子里,“清姐姐本就心烦意乱,丁氏,你若是没别的事儿,就别来添乱。”   朱承瑾目光看向朱承宛,心道:请开始您的表演。   朱承宛没让别人失望,她再一抬眼就是泪盈盈的样子,看起来倒还真有点诚心悔过的意思,若是崔然去找朱承宛的时候,她没跟丁侧妃在一处,想必会更让人信服。“妹妹,这些日子,姐姐想了很多。马上咱们就要分别了,姐姐不想到了蜀中还因此愧疚,以往的事儿,咱们不论谁对谁错,一笔勾销,如何?”   “一笔勾销,姐姐说的好轻巧。”朱承清回过身,脸上带血疤痕就这么出现在朱承宛和丁侧妃面前,二人都吓了一跳。   “妹妹,咱们是亲姐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朱承宛像是不敢看朱承清的脸,迅速移开了目光。   朱承清道:“姐姐不是不忿我当这个县君许久了吗,如今我这样子,姐姐还满意吗?好了,姐姐看也看过,心里怕是别提有多高兴了。劳烦郡主替我送客,我要歇息了。”   女人脸上花了,那都是刻骨的痛,朱承宛和丁侧妃倒也能理解朱承清现在的心情。换句话来说,她们倒想不理解强行留在这儿一下,也得看郡主的脸色。   郡主的脸色……反正对着她们两个人是不大好看的。   “二位请吧。”朱承瑾下的逐客令,无疑比朱承清自己下的有威力多了。   朱承宛丁侧妃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懂了。   这二人也是同病相怜,朱承宛被赐婚忠勤伯府,回来跟瑞王发了一通脾气,瑞王什么人?向来只伺候自己老娘、嫡女,当下就不理朱承宛了。丁侧妃更是,也不知道郡主跟王爷偷偷摸摸说了些什么,反正王爷自打那天,就没见过她的面。   反正,非要找个人怪罪,都是郡主的错就是了。   二人走后,朱承清一挑眉,抹去悲伤欲绝、愤世嫉俗的神色,道:“郡主看我演的如何?”她这才开始好生处理脸上的伤痕。   朱承瑾好气又好笑:“演得好,演得好!你要是真的留下疤痕来,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只要是丁侧妃能得到报应,那我再怎么留下疤痕,也心满意足。”朱承清从小生活在生母是个罪人的阴影中,更是被丁侧妃换着法儿的嘲讽虐待,克扣月银,还包括张氏一些首饰嫁妆,剩下的也只有那支贴身保存的金簪了。   这种心理,朱承瑾想,她倒是没有体会过。事到如今,怕只是昭华、朱承儒等人受了牵连,她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报复心了吧。不过她也希望,自己永远没有此等心情。   朱承清目光森然,等待着朱承宛和丁侧妃下手。   ☆、第一百零九章、端云婚事   昭华公主没想到,端云头天出嫁,第二天一大早居然就哭着回宫了。   这事儿被太后和昭华联手瞒下了皇帝,端云便在太后面前哭哭啼啼道:“皇祖母,皇祖母!哪有这样的事儿!”   闻衍之也不拿章迎秋刺激端云,明着说吧,他不睡章迎秋,也不睡公主。   一成了亲,闻公子出了个奇招,他说看了女人吧,没感觉。   昭华听了,要不是端云哭的实在凄惨,她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这闻公子还真是挺有意思。“他的意思是,自个儿有龙阳之好?”   “他放屁!”端云妆都花了,堂堂一个公主粗口都爆了出来,“他过了这十几年,怎么不说自己喜欢男人,他成亲前怎么不喜欢男人去!他乐意喜欢男人、女人都与我无关!我要与他合离!”   太后被她闹得头疼,“昭华,你去一趟闻府,必要时行皇后和哀家的印鉴。”   周皇后身子不适,太后也累的可以,宫里事情大多交由三妃来做,皇帝横插一脚,非要恪昭媛帮忙,太后为了制衡,索性把陈昭仪、罗昭容也安排进去。   而多数事情,更是昭华长公主亲自拍板。   昭华轻施了一礼,“孙女知道了。”   端云还想在寿康宫里搅闹,昭华还带着笑意,轻声道:“堵嘴,带上马车。”这种事情怎么解决不成,要哭着进宫,现在怕是全京城都知道这回事儿了。   两位公主坐在一架马车里,赶车的人都战战兢兢,尤其是其中一位还在哭。   昭华道:“哭什么,哭完了闻衍之就能喜欢你了?”   端云伤心处又被扎了一刀,“我不哭,姐姐肯让我合离吗?”   她刚要继续反驳昭华的话,就听昭华缓缓道,“我肯,你肯吗?”   这一招有用,端云立马不哭了,昭华道:“把你脸上的妆收拾好了。”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妹妹,到底也是自家人,皇家公主任由闻家欺负,再有那个闻家夫人,也得好好警告一下。   闻夫人现在对端云公主是十万个不满意,甚至觉得还不如章迎秋,一大早也不知道怎么了,也不来给公婆敬茶,因为事出仓促,公主府还没收拾好,端云暂且住在闻家。结果出事儿了,端云公主直接不顾闻家阻拦,直接进了宫,还哭着,天呐,闻夫人实在是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外表看着温温柔柔的端云公主,哭闹起来简直神佛都降不住。   闻阁老道:“你满意了?现在鸡飞狗跳的,万一皇家怪罪下来,你有几条命!”   “怎么,皇家还能为了公主杀了婆婆不成?”闻夫人深吸一口气,哼,公主,公主!   “不杀了你,给你穿点小鞋,我看你不被那些夫人挤兑死!”闻阁老愤愤要去找儿子谈心,夫妻俩还没到儿子院子里,下人一路小跑禀告——“昭华公主带着端云公主回来了!”   闻夫人松了心神:“我说吧,就是公主,嫁进了咱们家,也得规规矩矩的。”   “闭嘴!”那是昭华公主,闻阁老深知昭华难缠,宫里这个态度,表示了端云不是很得太后的心,可是即使再怎么不得宠的公主,也轮不着闻家欺负!“你待会儿若是说错话,别怪我救不了你。”   “至于吗?”闻夫人不大相信,端云公主都成了她儿媳了,皇家公主郡主,不过如此罢了。   至于吗?   很快闻夫人就问不出来了。   昭华被招待在上座,与端云公主一左一右正品着茶。端云公主眼眶微红,但是其他的却不见太失态,昭华公主眉目肃然,管家一瞧就知道,这是找茬的模样。   昭华现在是庆幸,这种家庭,景豫不嫁过来也是好事儿,瞧瞧闻衍之这个糊涂娘吧。公主儿媳,相府小姐当儿子的妾,夫君是阁老,儿子是探花,这种身份偏偏是一个笨人。   闻阁老的身份,也要给二位公主行礼,端云面色坦然的受了,闻夫人行礼便有些不乐意,只是道一句:“给公主请安。”就要起身。   昭华手里的茶盏准备许久了,这时候往地上一摔,“咔嚓”脆响,吓了厅内众人一跳。   “本宫记得,闻夫人是三品诰命。”昭华眉头一抬,比端云哭许久都管用,“三品的诰命夫人,端云妹妹虽说是你儿媳,天地亲君师,也该是妹妹给你行礼。来人啊,请闻夫人站好了,端云,给你婆母行礼。”   闻夫人还想说“昭华公主说的是”,就被闻阁老瞪回去了,闻阁老道:“公主身份尊贵,该是夫人给公主行礼。”   “闻阁老也知道公主身份尊贵,”昭华一丝笑也没露出来,“得了,行不行礼的事儿,你们下去商量,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闻探花是什么意思。”   端云与闻阁老夫妇下去了,换了闻衍之单独面对昭华公主。   闻衍之宿醉刚醒,脸上还有些茫然。“昭华公主,难不成臣不喜欢端云公主也是罪过?”   “罪过?”昭华仔细打量一下闻衍之,还是没琢磨出这小白脸有什么可值得这些女人前赴后继的扑上来的,“你是有罪过。你现在是驸马,不论是你因为什么尚主,你想不想尚主,你都已经成了驸马!我知道,你心有不忿,觉得断送了自个儿的前途,断送了你探花郎的大好青春。”   “臣不敢。”   “你不敢?你敢的很!喜欢男人这套说辞你都想的出来,闻公子啊闻公子,本宫也真的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昭华一想起端云哭着说闻公子喜欢男人的事儿,还是觉得荒谬无比,甚至想笑,“你喜欢男人,不妨就合离算了,你愿不愿意,闻家愿不愿意?”   闻衍之愿意合离,但是不用问,闻家是肯定不愿意的。   “臣……酒后失言。”   “这种失言,希望闻公子以后别再有了。要是真的控制不住,便别再饮酒,饮酒误事。”   闻衍之苦笑:“误事,能误什么事儿。”   他现在无事可做。   昭华想起太子曾再她面前三令五申的说闻衍之的才华,娶了端云的确是可惜了,她低声道:“以你的才学,不入朝堂为国出力,的确可惜。只是惯例如此,驸马……是入不得朝局的。”   闻小公子脑袋还有些浑浑噩噩,也被昭华公主那目光给看醒了:“公主的意思是……”   二人都不是笨人,一点就透。   昭华笑道:“闻公子,可要好好对我妹妹。”   “臣明白,多谢昭华公主教导。”闻衍之眼中渐渐恢复光彩,“臣既然是驸马,必然要对公主一心一意伺候。”   “我不希望端云再哭着进宫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若是她与齐亲王联系过密,还请闻公子……”   “臣明白。”这次说的就极为铿锵有力了。   闻公子喜欢男人的事儿被定为酒后失言,但是这股流言蜚语,已经借着风传遍了京城。闻夫人也被端云公主明里暗里讽刺了几次,唯一让闻家人开心的就是,闻公子像是被昭华公主点拨了,又恢复原先精神模样,更是对端云公主照顾备至,章迎秋的房门,驸马爷是一次也没再去过。   “昭华姐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这闻公子,像是变了个人。”朱承瑾讲起来还是十分好奇,跟姜神医道,“别的不说了,姜神医,清姐姐脸上这不会留下疤痕吧。”   姜神医没好气道:“知道会留疤还划!”他行医多年,一眼就看出是锐器所伤,朱承清自己说出事实的时候,姜神医都被这女娃狠劲儿吓了一跳,更加坚定了要带着孙女一起走的决心,京城的女人都太可怕了。“不过用上药,长一些时日,别沾水,换药经手的人务必要小心谨慎。”   “多谢姜神医了,对了,听闻神医要带孙女去边塞。”朱承清一直关注着郡主的事儿,朱承瑾也没怎么瞒着她,只是理由说是去塞外开个医馆,没明着说怕两国开战,“我这儿准备了一些御寒的皮毛,还有一些姑娘家的衣服首饰,给姜神医的孙女。”   “那如此,草民就收下了。”姜神医一点也不客气,这些人送的东西,完全是送给郡主看的,郡主不说话,那就是能收。   朱承清是一门心思要跟朱承瑾搞好关系,姜神医走后,朱承清道:“还得请郡主,大张旗鼓的出府,最好夜里再回来。”   朱承瑾道:“你是觉得,我不在府里,她们好下手?”   这个她们指谁,彼此不言而喻。   朱承清道:“那是自然,您在府里,谁敢下手?”   “好好好,那我今儿,便去看看震儿。”回头问了一句崔然,“我记得白姑姑今日约了我去看望震儿。”   崔然恭敬无比,“是,震儿公子还跟着靖平侯世子习武呢,靖平侯夫人邀您、章相夫人去府里一叙,只是怎么也待不到夜里。”   “那便晚些回府,天色黑了再回如何?”朱承清也知道不可能让朱承瑾夜里回府,退了一步。   朱承瑾拍板:“我尽力而为,姐姐放心布置府里的一切就行。”   景豫郡主车架刚一出门,朱承宛的丫鬟就凑到了朱承清院子周围,朱承清正等着她派人来呢,一打探,就打探出了婉和县君今日找了郡主属下姜神医来治伤,用上药就快好了。   丁侧妃有些小心谨慎:“要不然,咱们还是收手,毁了她的容貌,你心里倒是痛快,可没什么好处啊。”   朱承宛懒懒的用簪子尖儿拨弄面前药粉,“怎么没好处,一个毁了容的县君,她敢嫁去津北侯府?”   “你还想着津北侯府的婚事呢?”丁侧妃一翻白眼,“别想了,太后在呢,怎么能让你嫁去津北侯府?”   “我伤风,她能抢了我县君的位子,她毁容,我为什么抢不走她的婚事。这里面,不都得有侧妃娘娘您的功劳吗?”朱承宛话里的嘲讽意味,丁侧妃听得明白得很,脸色不大好看。   “哟,宛小姐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侧妃娘娘,我这是无心之言,您可别往心里去。”二人合作,算是狼狈为奸,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占太大的便宜,谁也不肯完全信任对方。“可是我话也放在这儿,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您想想,我是嫁去津北侯府帮您的多,还是远去蜀中帮您的多。”   丁侧妃道:“你就这么去,那岂不是等不到出嫁,我得先给您收尸吧。”   “侧妃娘娘,你说,要是我好心好意去劝她与她和解,结果她居然凶性大发要暴起伤人,幸好我挡了一下,只是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婉和县君的脸上。茶,是婉和县君的茶,伤,是她自个儿原先不小心伤的,怪得了我什么?要害,也是她害我。”朱承宛说着,将药粉推到丁侧妃面前,“还请侧妃娘娘帮个小忙,将这药粉,想办法弄进茶水里。我可是听说她最近在想着为张庶妃翻案呢,张庶妃翻了案,侧妃娘娘就要翻船了吧。”   “翻案,她是想翻身,想得倒美!”   “这次的事儿要是成功了,她是怎么也翻不了身。您想,再怎么追查,就算查到当年下毒上,那毒药,可不是在您这儿发现的,而是在她的茶水里。”朱承宛笑的无比畅快,“她这是想效仿罪人生母害人,反而害到了自己。”   “宛小姐可真是真人不露相。”丁侧妃说是不害怕,也还是有些心虚,听了朱承宛这个话,心里松快了些,“这药,我想法子下,她身边的奴才,一家子命都在我手里呢。”   “侧妃娘娘也是,那还希望,侧妃娘娘能成功,我也要换身衣服,去准备看看我的好、妹、妹婉和县君了。”朱承宛这几天思虑过重,脸色是越见蜡黄。   “郡主出府了,咱们也就这一段时间,务必在郡主回来之前,把这事儿在王爷面前敲定。”丁侧妃现在是迫切的想要见到瑞王,她的一切权利、富贵,都来自瑞王的宠爱。瑞王一不见踪影,她的这些泡沫,全都破了。   ☆、第一百一十章、查漏补缺   去往靖平侯府的路上,白潋滟还与朱承瑾提起了端云公主与闻家公子的婚事。   朱承瑾靠着马车壁上有些犯懒,今天阳光正好,烘的马车暖洋洋的,勾人睡虫出来了。她怕自己在白潋滟跟前睡着了不雅,特意挑个话题来说,没想到还没开口,白潋滟就先说了端云公主。   朱承瑾道:“我也觉得昭华姐姐不定有什么灵丹妙药,不然怎么谁劝都不行,只她一个说话有用呢?”   “你都没问过昭华公主?”   “我倒是想问,”朱承瑾眉头一拧,颇有几分无奈,少女做来这个表情娇俏十足,少了端庄肃穆,更显本性,“姑母倒是看看我这几日,忙的是手脚不沾地,姐姐呢,得了空就要陪在皇后娘娘身边,碰面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不过二人之间正常联络还是没断,只不过这点小事,朱承瑾觉得,就没必要专程问一句了。   白潋滟笑道:“郡主,您觉得太子或是齐亲王上位,哪一个对咱们更好?”   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闻家不同,闻衍之是沈大儒的弟子,闻阁老在朝多年素有名望,这样的人家,齐亲王自己将亲做仇。昭华公主若是趁机收揽,岂不是情理之中?”白潋滟以往只是心软,如今看淡一切,倒是有种超脱的政治智慧展现出来。   “收揽?可是闻公子是驸马……”朱承瑾自己说到这个时候若有所悟,“太子上位,端云公主还是不是公主就不好说了。”   “公主,都不是公主了。那驸马,还算什么呢?不是驸马,自然就可以毫无阻拦的入朝为官。”白潋滟将震儿接回府,但是依旧送到靖平侯府习武,只不过今日去是正儿八经送拜师礼去的。   更有一层,带景豫郡主去看看靖平侯府,这就算是私心了。   至于看府还是看人,这便是他们年轻人自个儿的事儿了。   靖平侯夫人一早就梳妆好了就等着迎接章相夫人和景豫郡主,这事儿,她原本是想瞒着柳氏的,无他,柳氏那嘴实在是不饶人又太聒噪。   但是府里的权在老太太和柳氏手里,靖平侯夫人做点什么事儿,是定然瞒不住这两个人的。今天迎接郡主,柳氏也跟来了,这还不算,将柳凤鸣也带着。   靖平侯夫人道:“咱们这是迎接郡主和章相夫人,你怎么把表小姐也带来了?”   “鸣儿想见见郡主,反正马上就是一家人了,难不成这点事儿嫂子也要计较?”柳氏和柳凤鸣不论是动机还是目的都不单纯。   看柳小姐这身打扮吧。   上等丁香紫色云锦缎做的衣裙,倒是没什么刺目的花纹,领口袖口绣边用的是银线,腰间缀着一颗珍珠,硕大圆润。那还是靖平侯夫人最爱的一颗,被老太太强硬讹去,又到了柳凤鸣的手里。而柳小姐头上,则不像身上一样素净了,那金步摇,花蕊用宝石拼就,流苏坠着一颗颗小玛瑙珠子,另一边则戴了一支金丝八宝攒珠簪,好看是好看。但是柳凤鸣面容娇美,脸小,是小家碧玉一类的长相——气度,想想柳氏教出来的,她是真的压不住这么富贵的首饰。   而且今儿说明了是迎接景豫郡主,她还这幅恨不得喧宾夺主的打扮,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靖平侯夫人为什么之前那么愁儿子的婚事,实在是不想日日看到一个女人对自己儿子春情荡漾的脸,谁知道儿子婚事都定下来了,这柳凤鸣反而越发猖狂,怎么这年头,流行一个个上赶着当妾?   几人没站多久,章相府的车就到了。   柳凤鸣还道:“咦,难不成郡主没来?”   白潋滟先下的车,听她这话,眉尖一挑笑道:“来了,郡主说是轻车简行,索性与我共乘一架车,路上也好说会儿话。”   柳凤鸣的目光立刻移到了车帘上,几乎盯个洞出来。   其实实在不是景豫郡主摆谱不下车,而是刚才她与白潋滟说话,二人说的太投入,她一个没注意,后脑勺撞车上去了。   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总不能哭着下车吧,不知道的还以为白潋滟欺负了她呢。   她在车上伸手又收回来,不敢揉后脑勺,眼眶发红发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正巧马车到了,白潋滟先下车应付一番。   满堂珠玉来打帘子,扶着朱承瑾下车,靖平侯夫人已经许久没见到景豫郡主,如今一看都有些愣神。   更别提柳氏和柳凤鸣,三分颜色就敢吹嘘成“国色天香”的人了。   景豫郡主,真的是只有皇宫里才养的出来的贵女,她平日里收敛锋芒,刻意避讳下并不太为人所知道。可是一朝出鞘,才让诸人见识到何谓真正的倾国之色。   少女五官已然长开,眉眼无一不精致。长发如墨,简简单单簪上一支翡翠玉簪,肌肤赛雪,天生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并不是十分锐利的美,却轻轻巧巧能讨去多数人的喜爱。一双眼睛里仿佛盛着一汪湖光,美目盼兮,波光流转,呼啸而过的冷风也在她温柔的脸颊侧寂静下来。   以往的景豫郡主,不过是皇太后捧在手心的一个孙女,普通宗室女。如今却是无疑的焦点,众人的目光,完全无法移开。朱承瑾自己也有所觉,当初回王府还得怕压不住王府那些女人的气焰,得让她们先敬罗裳后敬人,但是如今的景豫郡主,无疑内心磨练的更为坚硬。   饶是柳凤鸣这等心高气傲的女子,见到景豫郡主的第一眼,也不由被吸引过去,再想到楚清和,内心居然不是如何争,而是——争得过吗?   争得过景豫郡主吗?柳凤鸣扪心自问,一片茫然。   朱承瑾身着月白衣衫,越往裙摆越染上几丝粉色,走动间裙摆如同盛放的荷花,“让夫人久等了,白姑姑是被我拖累,才来的慢了,夫人千万别怪罪。”满堂珠玉一众人给诸人行礼。   “二位肯来,府里已经是蓬荜生辉了。”回话的却是柳氏,她抢去原本属于靖平侯夫人的话,但是靖平侯府却没一个人提出异议。   柳氏知道章青云只手遮天,对于白潋滟是越发热络。   朱承瑾笑道:“这位夫人是?”   “是家中弟媳,”柳氏实在是没个正经身份,靖平侯夫人说着都嫌丢人,“郡主、章夫人,别见怪。”   朱承瑾以后还要嫁进人家,白潋滟也不打算太过为难,但是该懂得规矩却是要教给她们,白潋滟开口道:“是啊郡主,柳氏没个诰命身份,不懂得其中规矩,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朱承瑾借坡下驴,“白姑姑与靖平侯夫人开口,我自然要给面子。”轻瞥面色尴尬的柳氏一眼,“楚二夫人,下次见着,可得记着行礼,更不要胡乱插话。否则即使我想饶过你,皇室规矩也饶不过。”至于柳凤鸣,朱承瑾压根理都没理,微微一笑就随着靖平侯夫人进门了。   这种微笑,只是寻常,但是看在柳凤鸣眼里,却是毫无疑问的嘲笑。   柳凤鸣从小到大,都是凤命在身,被家中人夸着捧着,此刻被这么“挑衅”她下意识问道:“郡主看我做什么?”   “恩?”   原本掀过去的一幕,被柳凤鸣重新翻出来。白潋滟和朱承瑾只觉得好笑,靖平侯夫人却连脸都丢没了。   朱承瑾笑道:“没什么,这位是?”   这位是?   靖平侯夫人刚要解释,柳凤鸣已经主动开口了:“我是楚二夫人的侄女,柳凤鸣。”   “哦,柳小姐。”朱承瑾实在是无奈,她好歹也是个郡主身份,怎么一天天尽是这些人往她的枪口上撞,要是寻常人,她可能真的就放过去了。但是一想到消息说这位柳小姐对楚清和心仪,她心里就有一股无名邪火,“难不成,本郡主看不得你?柳小姐问我看什么,我看柳小姐头上簪子,花样不错,很好看。”   说罢,道:“夫人,白姑母,咱们进去吧。”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屋,柳氏和柳凤鸣头一次感觉到,自己二人在这三个人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柳氏不知不觉间,额间都布上了一层汗,低声道:“看见没,你要跟她争?”   “我不能和她争?”要是说之前只是心仪楚清和,现在就死憋着一股气,一定要嫁给楚清和!“我凭什么不能与她争,姑姑帮我就好。”   柳氏眼睁睁看着柳凤鸣将头上步摇、簪子全都扯了下来,扔到身后侍女怀里,道:“小姑奶奶,你不会是还要凑上去吧!”   “清和哥哥现在正在后院教章夫人的义子练武,我要给他们备一些清热去火的汤水。”柳凤鸣不信,近水楼台不能先得月,反倒是这么厉害的小郡主能夺去楚清和的心思。   靖平侯夫人无奈道:“二位,见笑了,实在是家丑不敢外扬啊。”   “这不算什么,谁家没点不好明说的事儿。”白潋滟这话一说,朱承瑾心有戚戚的点头,她家今天还得出事儿呢。   “嗨,瞧我说的这些,不提了不提了。”靖平侯夫人带着二人往后院去,楚清和震儿两个人还在习武,一个年轻俊挺,一个少年可爱,二人光在一起看着就是十分赏心悦目。   震儿专注练武,还没看见三人,楚清和听觉灵敏,发现有人到了已经停了下来,看到白潋滟微微行礼致意,再看到景豫郡主,不由愣了愣,扯出一个微笑。   白潋滟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慈爱无比,但是一瞅到身边靖平侯夫人一脸的见了鬼的神情,心里疑惑无比。   “娘!”震儿在楚清和的提醒下,看到白潋滟,一溜小跑过来,挨个喊人,“姐姐,楚夫人!”   震儿算是人见人爱的标准模板了,楚夫人也是喜欢这个小团子,笑道:“震儿在府上,我生怕委屈了这孩子。”   “我还得谢谢姐姐,没接回府之前,都是您劳累将震儿照顾的这么好。”二人说着,彼此心照不宣的一人一边,拎着震儿走了。   只有个懵懂的震儿还道:“我还没与姐姐说话……”   白潋滟和楚夫人谈笑风生,完全忽略了这句话。   只留下楚清和与景豫郡主。   二人向来先谈公事:“听说郡主,要让姜神医在边塞开一个医馆义诊?”   “边塞难道情况不好,开不成?”两人在院子里石桌边坐下,挨得不远不近。   楚清和一见朱承瑾紧张表情就想笑,忍住了才说,“并非如此,只是有个建议。”他为了避免自己战场杀伐惯了的铁血语气吓着人,特意把话语放的轻缓。“姜神医听说还有个孙女。”   这就不是听说了。   “楚世子情报很准确啊,”朱承瑾玩味一笑,“是我表哥出卖给你的?”   “是,”楚世子毫无压力的把齐行远给卖了,“郡主,若是可以,还得替姜神医要个一官半职。边塞说是安平,到底还是乱呐。他一人带个孙女,即使我们有人护着,也不能完全保证。身上有个官衔,许多事情都好办。”   “楚世子说的不错,是我考虑不够周全。”这倒真是好的建议,朱承瑾眼睛一亮。   楚世子这人就是一点不好,朱承瑾一谦虚认错,他就真觉得郡主心里指不定多难受了,肯定自己语气太过强硬,殊不知话语温柔的都要滴出水来了。更轻柔道:“郡主每天事务缠身,足够周全了,人哪里是算无遗策的呢?”   “这不是有楚世子为我查缺补漏吗?”   完了,朱承瑾心想,我是不是又在不知不觉间调戏了一把楚世子。   楚世子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微微一笑,俊朗坚毅面容因为这点温情而显得尤为真实,不再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战场杀神,褪去冷硬外壳,更像一个霁月清风的风雅公子。   最怕的不是这男人说爱,而是他对外人冷硬无比,对你却将一片柔软真心剖开奉上。朱承瑾哪有不珍惜的道理。   楚清和的声音挠的人心里酥酥麻麻,“我会一直为郡主查缺补漏。”   ------题外话------   楚世子情话零分,看在长的帅的份上打一千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姜还是老的辣   朱承瑾从来没想到,“查缺补漏”居然也能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一句情话。   她心道,要不是看在楚清和这脸的份上,大概自己心里也不会有这股甜意。什么叫舒服,像是以前还没穿越的时候,酷夏窝在空调房里吃冰镇西瓜,从头到脚的舒爽。   楚清和不是很爱钻研别人的脸色,但是朱承瑾的一点变化,大概是刻意注意,总能分辨明确,像是现在,就是比较满意的状态。   二人之间,仿佛总有那么温情时刻,就会被人打断。   柳凤鸣再次出现的时候,楚清和下意识去看朱承瑾面色,心里警钟大作,这是不太高兴了。   朱承瑾就是不高兴,她自打当郡主以来,还没遇过柳凤鸣这样敢直面她一而再再而三算得上是故意炫耀存在感的行为,她都觉得刚才对柳凤鸣太客气了。   柳凤鸣手上还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两碗一看就冰镇过的淡绿色汤水,盛放在翠绿色瓷碗里,碗底刻着的花朵都随着她走动而波光摇曳起来。   她像是没想到朱承瑾会在这儿,“我看着天气燥热,给世子哥哥还有震儿公子送两碗我亲手做的汤水来。”   楚清和道:“不用。”   柳凤鸣很熟悉这种冷淡态度,毫不在意的将托盘送到石桌桌面上,正站在二人之间,香风拂过二人鼻端,“既然震儿公子不在,那就给郡主饮用,郡主也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她刚过来,站岗的满堂珠玉也就来了,还带着晚舟夕照。   “柳姑娘也太不懂规矩,郡主千金之体,这等随随便便的汤水也能入口?”满堂这话一出,朱承瑾有种自己是恶毒女二,正在为难柳凤鸣这个白莲花自强自立的女一。   满堂丝毫没有把自己主子说成了女二的自觉,眼神带出几分轻慢,她是太后赐给郡主的大丫鬟,很是体面,柳凤鸣自然是不入眼的。“晚舟夕照,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晚舟夕照二人略通医理,刚要走近,柳凤鸣就道:“郡主不喝就不喝,为何又要折辱与我。是,我是寄居侯府,也不像您身份尊贵,可是难不成您就可以将我的自尊践踏在地上吗?”   这套人人平等的理论,怎么听着这么眼熟?朱承瑾一挑眉,珠玉附耳道:“闻府章姨娘未出阁前,曾与柳小姐是闺中好友。”   怪不得,朱承瑾道:“柳小姐这话,我也听章相家大小姐说过,赞不赞同先放在一边。我先问问柳小姐,我如何折辱你了?我是扔了你的汤水,还是驳了你的面子。只不过府门口夸了你的簪子好看,这也是折辱,那我可折辱过不少人。”   “这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郡主不信我,还要测毒!”   “我为何要信任你,”女人的战争里,楚世子丝毫插不上嘴,朱承瑾坐着,柳凤鸣站着,可是景豫郡主的气势高了柳小姐不止一层,“你与我,初次见面,我怎么就知道你不会害我。别说是你了,凡事送到我面前要入口的东西,全有人试毒。柳小姐若是不懂宫里王府的规矩,便不要开口,省的再被其他人折辱。”   “难不成郡主心中就没有一点真诚吗?”柳凤鸣是个野心家,自主意识十分强烈,她听了章迎秋这些话,其实并非章迎秋那么悲天悯人,毕竟章迎秋是穿越,只是脑子坏了点。柳凤鸣却是实打实的古代人,她之所以学章迎秋那一套,实在是因为——男人都吃这一套。   上到楚家二老爷和他那群儿子,下到奴仆,听了这话无不交口夸赞柳小姐实在是心善,她也就沿用这套说辞至今。章迎秋成了姨娘,怎么也不敢再提这些,现在柳凤鸣倒算独树一帜。   “柳小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我现在端一碗汤水来让你喝了,你愿不愿意?”朱承瑾面色认真,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柳凤鸣无辜这一道没走通,便开始梨花带雨。   “郡主,我只知道,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柳凤鸣哭起来无疑也是动人的。   但是面前这二位,一个楚世子,一个景豫郡主,心里只觉得厌烦,丝毫看不出美感。   楚世子道:“柳小姐失态了,来人,请柳小姐回屋歇息。”   周围奴才接触到楚清和冷淡慑人目光,全都上前一步围住了柳凤鸣,柳凤鸣见状,哭的更是厉害。   “鸣儿,鸣儿这是怎么了?”急促的步伐,尖利嗓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必然是靖平侯府掌控庶务的楚二夫人柳氏。“你们这群奴才,小姐哭成这个样子,还愣着做什么!”   朱承瑾偏过脸看向楚清和,“楚世子,够乱的啊。”   “任凭郡主发落。”楚清和心道,反正未来媳妇儿,他肯定不会放着朱承瑾这边不站,而去安慰支持柳氏的。   “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朱承瑾压低嗓音追上一句,“我听说你不满柳氏许久,你刚才赠我一个姜神医封官的好主意,我也送你出口气的机会。”   “满堂,崔姑姑今儿不在,你来,教教楚二夫人规矩。”朱承瑾挺起腰板,手臂搭在石桌上,腕间玉镯晃晃悠悠,同肌肤一样泛着光泽。“虽说这是靖平侯府,我是客人,楚二夫人算是主人之一,可是我可没见过如此待客之道。”   “楚二夫人,您家老爷无官职,您身上也无诰命,”满堂一开口,也是扎心的话,“再说说您这位侄女,郡主容忍她多次,可是她偏偏一次又一次挑战郡主威严。您二位见了郡主与世子不行礼,反而字字句句,皆有冒犯之意,您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   “郡主心善,难不成因着这点事儿就要杀了我们姑侄俩?”楚二夫人就不信景豫郡主敢杀了她们,她还想不想老老实实嫁进靖平侯府?   “夫人说的不错,郡主心善,可是法不容情呀。”满堂话语都带着娇俏转音,说出的话也冷得很,“太后娘娘说了,正是因为郡主心善,咱们这些下人更要擦亮了眼睛,若是有人冒犯郡主,只管进宫告诉她老人家,太后娘娘就不信,谁敢在她眼皮底下,顶撞郡主。”   太后娘娘?   只会进宫告状,楚二夫人这么愤愤不平的想着,却还是拽了拽侄女袖子提醒。   朱承瑾将二人小动作尽收眼底,“满堂,不准胡言乱语。皇祖母最近身子不好,怎么能用这些小事打扰?楚二夫人虽说不懂规矩,也并非有意冒犯,小惩大诫还是交由靖平侯夫人来做,不然,我岂不是‘喧宾夺主’?”   最后四个字,从少女嘴里说来铿锵有力,看向柳凤鸣已经清爽许多的头上。   柳凤鸣心中一颤,像是所有小心思在景豫郡主眼中都无所遁形一般。   这边刚起了争执,就有人去请靖平侯夫人,话说到这儿,靖平侯夫人已经到了,忙给郡主赔礼:“是府里管教疏松,惹怒了郡主,着实是我……”   “靖平侯夫人不必自责,”朱承瑾与楚清和起身将靖平侯夫人、白潋滟迎到石桌这儿坐下,笑道,“这哪能怪在夫人身上,也不是夫人端来的汤水,更不是夫人冒犯的本郡主。民间不是好说冤有头,债有主吗,只不过我出手罚人,那是驳了您的面子,您亲自处置吧。就处置,楚二夫人与柳小姐个不敬之罪。”   这就是权,柳氏和柳凤鸣欺负靖平侯夫人,有楚家老太太在,欺负就欺负了,靖平侯夫人得忍者。   景豫郡主凭什么忍?   嫁来侯府?   那是侯府娶了一门贵女妻子!而不是景豫郡主高攀的侯府!“不敬”二字要是告到宫里再压下来,就是靖平侯府也得吃挂落。朱承瑾将此事处置权交给靖平侯夫人,是这么多年来,靖平侯夫人赔礼赔的最爽快的一次。   “大嫂准备怎么罚?”楚二夫人见势不妙,使了个眼色给身边心腹丫鬟。   靖平侯夫人温温道:“我哪里是想罚弟妹呢,只是弟妹冒犯了郡主,不得不罚,否则让我如何跟郡主、太后娘娘交代?”   “不妨这样,就罚她在府内禁足半月,以儆效尤如何?至于柳小姐,虽是借住在府上,到底不是府上的人,我还不好做什么处置。”   朱承瑾笑道,“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我也太为难夫人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   白潋滟正给震儿擦汗,闻言道:“是啊,咱们郡主,可是最讲理不过了。”   楚清和心道,郡主本来就很讲道理,但是女人说话的时候,他能坐着都不错了,也没有说话的机会。暗恨好不容易与郡主说上两句话,又被不识相的柳氏姑侄二人打断,对于大婚的日子,更加期盼。   柳氏姑侄二人站在一边,像是被这些人淡忘了。   柳凤鸣轻声道:“这小郡主,油盐不进!”   柳氏瞪她一眼,“姑奶奶,你还说,你还不住嘴!”禁足半月,禁足半月!这处罚若是落实了,那这半个月府里的庶务还不落尽老大家的手里。   拜师的礼物,白潋滟挑的一份给了楚清和,还有一份,是送给靖平侯夫妻二人的。如今礼送了,两家关系更为亲近起来,但是彼此都知道,靖平侯和章相关系不亲近,可是那有什么关系,白潋滟是白潋滟,是锦溪公主之女,震儿也不是章家孩子,而是白震。   白潋滟道:“这孩子是我义子,我想着,白家没人,以后就让他记在我那一支名下,成白家人也好。日后,随着他师父一起报效沙场,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这话放在这儿,即使靖平侯夫人和楚清和不了解前因后果,也听不出什么错处来。   至于朱承瑾这个知情人,就懂了白潋滟的心思了,看来白潋滟还在蛰伏,有朝一日要与章青云合离,那么章家也算是完了。   “姑母为震儿打算的不错,”朱承瑾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是谁要罚老二媳妇!”   楚家老太太!   来的可够快的啊,白潋滟做了个口型,朱承瑾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靖平侯夫人刚起身,柳氏已经扑了过去,在老太太身边委屈的不行:“大嫂罚我禁足半个月呢,说是不敬郡主。”   这状告的,刁钻无比。明明是她不尊郡主才被靖平侯夫人惩处,如今说来,倒像是靖平侯夫人挑唆,害的郡主生气才责罚她一般。有这么个偏心的婆婆,刁钻无赖的妯娌,不怪靖平侯夫人装傻充愣。   “哦?我还在这儿呢,谁敢罚你?”楚家老太太精神矍铄,头发夹杂银丝梳的一丝不苟,额上沟壑写满了岁月,眉眼肃然厉害得很。   “楚家老太君身子还好?”朱承瑾与白潋滟这才起身,白潋滟与她见过一面,首先发问。   楚家老太太道,“章相夫人,这位想必是景豫郡主吧。”   “正是,”如同楚家老太太打量着朱承瑾,朱承瑾也在看着她,“楚家老太君,惩罚的事儿,是我提出的,靖平侯夫人不过是给了个结果。”   “那敢问郡主,我这二儿媳素来小心谨慎,如何不敬郡主了?”楚家老太太护着柳氏的心思是毋庸置疑的。   “见了本郡主不行礼,这也不算不敬?这话,楚家老太君若是能说的出口,那本郡主既往不咎。”朱承瑾抬眼直视她,分毫不让。“您也是朝廷诰命,得空了还是教教您二儿媳,什么是规矩。顺带着,让您府里这位柳小姐也跟在身边听。不然下次再出了这事儿,我可不会看在谁的面子上。”   白潋滟劝道:“我倒觉得柳小姐并非不敬,”她看着柳氏赞同的点头,补上一句,“想必是想暗害郡主,没能得逞罢了。”   “章夫人!”楚家老太君怒道,“什么暗害郡主!你什么意思!”   “这碗汤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让郡主身边人测毒,这还不是心里有鬼?”白潋滟信口说来,朱承瑾和楚清和都呆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题外话------   朱承瑾道:“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白姑姑的套路。”   楚清和:“虽然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但是我觉得我是赞同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暗害   柳凤鸣忙为自己分辨:“我这里只放了一些清热去火的药物食物,哪里有什么害郡主的心思,不信……不信我可以喝给你们看。”   朱承瑾道:“我记得柳小姐说这是您亲手做的,那您就说说吧,放了些什么在里面。有些东西你用了没事儿,怎么就知道本郡主用了也没事儿呢?”   这汤药要是柳凤鸣做的,她还好解释。   可是这分明就是她吩咐下去,让奴才们做好了,自己亲手端上来的罢了。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她哪里说得出来。   靖平侯夫人道:“白夫人说笑呢,不敬之罪已经治了,柳小姐不如也就禁足一些日子反省如何?”   “听夫人的意思就是。”朱承瑾没为难的,也只有靖平侯夫人了。   楚家老太太咬牙道:“多谢郡主宽宏,柳氏、鸣儿,还不谢过郡主和白夫人。”   “不用谢了,”白潋滟随手挥了挥,“二位赶紧禁足去吧,省的再惹出事端来,你们倒是不要紧,别连累了靖平侯府。”   “章相夫人放心,我自然会好好管教,”楚家老太太冷着脸,深深地看了景豫郡主一眼,“告退。”   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了景豫郡主与楚家老太太的关系不会太好。但是,同样的,靖平侯夫人与楚家老太太关系不好,景豫郡主若是一副未来孝顺孙媳的模样,反而会招来厌恶。楚清和是跟亲娘亲,还是跟偏心眼儿疼叔父一家的奶奶亲?   女人之间的斗争和智慧,永远是无穷的。   犹如朱承宛和朱承清。   朱承宛再次登门,毫无疑问的又被拦在了外面,她只得放下身段,好声好气的喊道:“清妹妹,我来找你,真的是有要紧事儿。”   “那姐姐就在门口说吧,”朱承清正在里面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伤口,虽然还没长好,还能窥见其中一点血丝嫩肉,但是愈合的速度已经算是不错,姜神医不愧是有两把刷子,“说完了就走。”   “妹妹……婉和县君难不成连一杯茶水都吝啬,不肯请我喝一口吗?”   话说到这儿,朱承清才道:“请宛小姐进来吧。”   朱承宛进了屋,先看到的便是放在桌上的茶壶。丁侧妃说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茶壶口冲着西南方向摆放,就是毒已经下到了里面,朱承清身子弱,不爱喝浓茶。比起在朱承清脸上留疤,朱承宛更希望朱承清将这毒茶水饮下,一死了之得了。   朱承清与朱承宛姐妹俩坐在桌前,木兰为二人倒好了茶,二人却都没有碰。   朱承清道:“姐姐有话说吧,想喝茶,这儿也有。”   “妹妹到底何故对我这么冷淡,要说起来,当初分明是你抢了我的机会,却像是我欠你的一样。”朱承宛心里也憋着气呢,你朱承清抢了县君位子,日后升的就是县主郡君,她呢,她却还要小心谨慎的赔不是。   “谈什么抢机会,姐姐与王氏自己不想要这机会,”朱承清有一点比朱承宛适合掌权的,就是面厚心黑。“我拿来了,就是成王败寇,姐姐不是被我抢走了,而是拱手送给了我。你见郡主这儿得不到利益,王氏被关,转头投靠了丁侧妃,不知道郡主以前与你说的话,你告诉丁氏几成?”   “那好歹是养育过你的侧妃娘娘,怎么能口称丁氏。”木兰还在一旁站着,朱承宛知道她是丁侧妃的人,更要表露真心,“好了,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必要,我这次来,是真心实意的想在去蜀中之前,与妹妹讲和。”   “好,讲和,我同意了,姐姐请走吧。”朱承清十分不耐,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受伤的脸颊。   朱承宛心中一动,心道,这个妹妹还真是恶人有恶报,现在脸伤了,正是老天都看不过眼,目的没达到,哪里愿意走。“妹妹这也太过敷衍,我知道,你现在是县君,我只是个宗室女,妹妹不愿意搭理我,看不起我……”   “姐姐今儿吃了饺子吗?”朱承清拧眉。   “妹妹什么意思?”朱承宛正委委屈屈的说话呢,没成想朱承清神来之笔。   朱承清缓缓道:“要是没吃,怎么这么大的酸味儿。”   朱承宛手指瞬间收紧握拳,不是顾虑到津北侯府的婚事,她早就拂袖而去,怎么会在这儿被朱承清奚落!“妹妹,难不成咱们姐妹之间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你为何字字句句……”   “因为我烦你啊,”朱承清像是要把多年的话一鼓作气的全说出来,“我打小就烦你。你仗着王氏是先王妃的侍女,没事儿就凑在先王妃身边,盼着先王妃把你记在名下,成嫡女吧?没想到先王妃怀孕生了郡主,你的大梦便落空了。”   朱承清站起身,俯身看着朱承宛想说不敢说的神情,“后来,你便以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也是‘姐妹’为名,日日往先王妃的院子里跑去找郡主。先王妃若是将你记在名下,怕是你现在最低也是个县主,说不得还是郡君。那时候你才几岁啊,心思就如此复杂,是你自己天赋异禀,还是王氏教的好?”   “再后来,先王妃去世,郡主进宫,丁氏不喜欢你,梁庶妃厌恶王氏,程庶妃孤掌难鸣,你们母女便小心谨慎,丁侧妃再怎么折辱你们也换不回什么反击,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你们母女了。其实你们不是想投靠郡主,也不是真心厌恶丁氏,”朱承清伸手撩起朱承宛一缕黑发,在指尖摩挲,“你只是想看看,哪边你得的利益最多,是不是啊姐姐?”   “咱们呢,都不是什么良善人。”朱承清娇弱面容染上几分笑意,下了总结,“何必装作纯情模样呢?你这样啊,还真是叫人恶心。”   话语落耳,直戳心底。   “朱承清!”朱承宛实在是听不下去,怒火中烧,“我若是将你告到父王面前,就算你是个县君也讨不了好处!”   “您告呗,到现在你还没看清楚呢?父王,父王也得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朱承清松了手,重新坐下,二人平视,朱承清缓缓地展露出一个笑颜。   朱承宛端起茶杯,手指有些颤抖,刚要泼上去。   朱承清却突然道:“姐姐不会是要用水泼我吧,我这伤可在脸上,若是长不好可怎么办?”   朱承宛心道,那正是我想要的!手一扬,茶水尽数泼出。   然后浇在了早做准备扑上来的木兰后背上。   已经凉了的水沁入衣服,朱承宛目瞪口呆:“你……”   你不是丁侧妃的人吗?!   朱承清冷声道:“宛小姐,你还真是要毁我的容貌,既然如此,”她起身,对门口道,“去,请父王、郡主回府!”   木兰后背衣物湿了个透,但是却没去换,淡淡遵循朱承清的命令,指使下人婆子来将朱承宛看管住。   朱承宛再怎么,也知道丁侧妃又坏事儿了,她不是将这个木兰家人都扣在手里吗?朱承清用了什么计策,让这个木兰连家里人都不管不顾!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点的时候,还是想想待会儿如何解释吧!   下人刚到靖平侯府禀告,朱承瑾不敢耽误,告罪之后道:“姑母,借车架一用,府里出事儿了,我没料到会这么快。”   本来说好天擦黑才准备回去,没想到丁侧妃与朱承宛竟是这么心急。   白潋滟道:“去吧,我待会儿带着震儿走回去就是,反正相府与侯府相隔不远。”   靖平侯夫人也道:“郡主安心处理家事就是,待会儿我派人护送章夫人与震儿公子回府。”一戳儿子肩膀,低声道,“傻了吗,送郡主出去!”   楚清和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谁知道就被亲娘戳了一下,面部绷住了才没惊叫出声——亲娘的手劲儿实在是太大了,天知道他小时候被打是怎么熬过来的。   朱承瑾脚步飞快,楚清和再后面不紧不慢的缀着,主要是少女脚步小,楚清和但凡走的急一点就能超过去了。   “多谢楚世子相送,”朱承瑾脚步一快,说话语速也忍不住快了起来,“女人与女人争锋,输了赢了都无所谓。下次楚世子别因为我再与柳氏有什么顶撞,否则平白招人话柄。”   楚清和微微一愣,“郡主知道?”他也不问景豫郡主怎么知道的。   “略有耳闻,”朱承瑾大大方方承认了,“外人只说你与婶娘顶嘴,又不会细数其中缘由,这世上大多都是嚼耳根子的人多,肯相信真相的清明人少。”   “郡主关怀之心,我懂。”楚清和将朱承瑾送到门口上车,才道,“只是我关怀郡主之心,也望郡主谅解,旁人风言风语,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朱承瑾侧过身子看向他,二人相视一笑,“是我想左了,楚世子,咱们——再见。”   “好,再见。”楚清和眉目深远,带着一点惦念。   朱承瑾与楚世子不过说了几句话,上车却被满堂打趣:“郡主不急,绵绵分别才是。”   “我急得很,赶紧,让她们赶回府!”朱承瑾忙问道,“府里情况如何,清姐姐脸上的伤没事儿吧?”   “放心吧,没事儿。”满堂早就听传话的人来说了,情况大概分明,“丁侧妃用木兰家人威胁,让木兰在水中下药,木兰接了药,收在怀里,茶里是无毒的。而且茶水也没碰到婉和县君脸上伤口,被木兰挡下了。”   “木兰,倒是个忠仆,我记得她是与凝露一批的丫鬟,都是丁侧妃的人?丁侧妃用家人威胁她,她也肯为清姐姐卖命?”朱承瑾夸赞一句,“罢了罢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赶紧催催他们我们回府再说。”   “得嘞,这不是怕您撞了头吗?”满堂嘻嘻一笑,打破一些紧迫气氛,掀开帘子道,“马师傅,您手下快点儿,府里有急事。”   朱承瑾回到府里的时候,瑞王还没到,她边走边抽空问一句:“父王在哪儿?”   “王爷……”回话的奴才有些瑟缩,“王爷在锦华楼喝醉了……”   “抬也要抬回来!”朱承瑾看他一眼,想必这一环也在丁氏与朱承宛策划之中,“吩咐郑太医,备下醒酒汤,待会儿父王回来,给他灌下去。”   “满堂,你去宫中知会一声,将此事报给皇祖母,崔姑姑在哪儿?”   “回禀郡主,崔姑姑正在婉和县君的院子里等着您去决断呢。”   “将丁侧妃也带过来、并让程庶妃、梁庶妃、秦庶妃一起过来旁听。”朱承瑾吩咐下去毫无停顿,仿佛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众多慌乱的下人也稳住了心神。   景豫郡主已经不知不觉,成了瑞亲王府的一根定海神针。   三位庶妃早就在院子里坐立不安了,听到郡主吩咐,立刻赶往朱承清的院子,到的比景豫郡主还早一会儿。   三人齐齐立在门口迎接,朱承瑾扫了一眼,三人行礼口称“郡主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一起进来随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屋子里算不上多么的狼藉,但是朱承宛被一众婆子丫鬟围着,朱承清端坐上位,脸颊伤口衬得眉目有些凝然,木兰面色煞白站在一边,背上一片水迹,茶杯碎片还没被收拾起来,地上也染上水迹。   朱承瑾在上首坐了下来,四下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朱承宛身上许久,“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儿。”   朱承清一个眼神飘给木兰,木兰上前一步,跪下叩首道:“奴婢有话要说,丁侧妃娘娘与宛小姐合谋,要毒害婉和县君,并用奴婢家人胁迫,人证乃是丁侧妃身边丫鬟浮萍,物证就在奴婢这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请郡主让太医验毒!”   朱承宛哑声道:“郡主别信她,这是婉和县君要陷害侧妃娘娘与我,木兰是她的丫鬟,药粉是她的药粉,怎么能怪在我与侧妃娘娘身上。”   朱承清勾起一个冷笑。   这时候还巧言舌辩妄图脱罪,今日她就要为张庶妃洗冤,让丁侧妃吃下苦果,让朱承宛知道何为后悔!   ☆、第一百一十三章、朱承冠   “郑太医为父王准备醒酒药,也该好了,请郑太医、姜神医一道过来。”朱承瑾道,“三位庶妃娘娘坐吧,别站着了,父王要回来还得一段时间,都站着也挺累的。至于你,木兰,倒是个忠仆,不错,那既然你说丁氏用你家人威胁你,你又为何不遵从丁氏的话,难不成你就不怕丁氏恼羞成怒?”   “凝露前车之鉴,奴婢不怕主子们笑话,奴婢是与凝露一同入府的,奴婢家人只剩哥哥嫂子,嫂子为了侄儿读书的钱,将奴婢卖于王府为奴为婢,我与家中人素来没什么感情,何苦搭上自个儿的命。”   要说就是丁氏实在不得人心,自己心腹都不护着,还指望别人给她卖命?   丁氏只知道木兰家人三天两头找木兰,却不知道都在问木兰要银子,朱承清多么厉害的人,木兰还能逃出朱承清的手腕?   “这丫鬟倒也是个心狠的,只是还知道护主,就还能留着。”梁庶妃哼了一声。   程庶妃轻轻道:“谁说不是呢,也是个可怜人,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对婉和县君脸上这疤痕不会有影响吧。”   她是个聪明人,朱承瑾挑了挑眉。   秦庶妃掩住口唇:“不会吧,丁姐姐好歹也养育过县君,宛小姐又素来柔弱,怎么能下此狠手呢?”   这几个女人说着就把这事儿几乎定了下来了。   朱承宛仍旧挺着背脊,“这是婉和县君联合奴才污蔑,我只是中了她们的圈套。”   “行了,我差人带丁侧妃来了,一切都等人到齐了再做评断。”朱承瑾回首问身边侍女,“父王回来了吗?”   “郡主宽心,已经在回府路上了。”一看帘子掀起,小丫鬟示意,珠玉道,“郡主,郑御医与姜神医到了。”   瑞王一路被抬回来,颠簸的酒醒了大半,吐了身边奴才一身,又被沈总管亲手喂了一碗醒酒汤,得亏他平时吐得多了,此刻悠悠醒了点精神,捂着额头道:“怎么了这是,我回府了?”   “王爷,您可快醒醒吧,丁侧妃宛小姐联起手来要毒害婉和县君!”   这话比醒酒汤好用多了,瑞王道:“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王爷,奴才给您喂醒酒汤呢啊……”   “喝喝喝!都什么时候了!喝什么醒酒汤,赶紧抬着本王去后院!”   沈总管小心翼翼问:“抬着去不颠簸吗?”您再吐奴才一身可怎么办呢。   “本王要是站得起来还用你们抬去?”瑞王都要气死了,“快点儿!”   就这一段路,更是四个脚程快的轿夫抬着去的,瑞王到后院的时候,是被沈总管和几个奴才搀着架着送进屋里了。   一进屋,他那贴心小棉袄闺女景豫郡主就上来,满脸关心,“父王脸色怎么这么差,来人,给父王上茶。”   瑞亲王感动的不行,殊不知自己一路折腾又被灌醒酒汤,完全是小棉袄的功劳。还感叹女儿贴心呢,“也就你,时时刻刻挂念着本王。”看着坐在一边的朱承宛,还有刚到正满脸不服的丁侧妃,“赶紧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我听说,丁氏与宛儿要害清儿?”   “清姐姐身边的丫鬟木兰禀告,丁侧妃以家人相逼,要让木兰将药粉下到茶水中。今天宛姐姐非要来探望清姐姐,二人说话说得恼了,宛姐姐不顾清姐姐脸上尚且有疤痕,就端起水来泼向清姐姐,得亏木兰挡下,不然伤口沾水,何时才能好?”朱承瑾说给瑞王听,又道,“我已经请了郑太医、姜神医来,父王您看?”   瑞亲王道:“那就……先请二位,看看丁氏给的这是什么东西。”   郑、姜二人进来,将木兰奉上的纸包打开,姜神医自然认得出来,但是郑太医也认出来这事儿还是让朱承瑾有些惊讶。   郑太医放在鼻端嗅了嗅,又用手指沾起一点粉末,对着光源仔细观察,“请郡主借金器一用。”   崔然见朱承瑾点头,递上一支金钗。郑太医道:“还需一点血。”   奴婢愿意割伤手指放点血拿赏钱的不少,不一会儿就有人端上一小碗血来,郑太医将药粉放了一些进血中,用金钗搅了搅,不多时拔出金钗一看,尖端斑斑点点紫黑亮点。“回禀王爷、郡主,真应该是前朝年间的乌木之毒。”   “这毒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并非如此,这药取自穿山铁头蛇之毒,不可沾血,若是碰到伤口,即使只有一点,也会留下不可痊愈的狰狞伤疤,状似阴沉木的花纹,”郑太医说来与姜神医说的差不多,忍不住看了一眼朱承清脸上伤口,“服下的话,只是日积月累损伤脏器,不会立时毙命。此等药物,最是阴毒,无色无味,但是会与血迹凝固进金器里,无法消除。”   “丁氏!”瑞王刚要发怒,丁侧妃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朱承瑾道:“侧妃娘娘,先别急着请罪,你的罪过还不止这一桩。”   朱承清起身,站在瑞王与朱承瑾面前,将怀中布包掏了出来,一点点掀开,露出那支金簪证物,九枚花蕊细致无比,簪身紫黑斑点泛光,“父王,这药出自丁氏之手,这簪子是丁氏的簪子,当年魏国公嫡女毁容一案别有隐情,请父王还我母亲清白!”   瑞王一时失言,看向朱承清,一向柔弱的少女,此刻分外坚毅。   朱承瑾道:“父王,当年张庶妃只是个庶妃,您对她的恩宠也不足以让她太过放肆,既然如此,她为何要毁去魏国公嫡女的容貌呢?这事情,对谁最有益处呢?您心里没有一丝质疑,不想为清姐姐寻个公道吗?”   “王爷!这是清小姐构陷我!”丁侧妃看到那簪子,霍然起身,横眉道,“当年张氏用这毒药毁了魏国公嫡女的容貌,那么这药,张氏的亲女儿朱承清怎么可能没有!至于说这簪子是我的更是荒谬!当初这簪子,可是每个人都一样,凭什么说张氏的簪子是我的!”   “是每支都一样,可是侧妃娘娘,你的那支可不跟她们的一样。”朱承瑾这个局外人,都觉得丁氏可恨,可以想象朱承清心里如何痛楚,与陷害母亲的恶人相处多年忍辱偷生四个字,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瑞王在此等事实面前,想不信,也不得不信,“丁氏出生于九月初九,这花蕊选九数,的确是本王专送给丁侧……丁氏的那一支。”   丁侧妃哪能想到瑞王这么“爱她”,当初那簪子,每支都一样,不然她也不会用这支来划伤魏国公嫡女的脸颊!不就是想着目标多,而且她最是不喜欢这支,又怎么会细看。瑞王一片好心,却成了丁侧妃催命的利器!   “即使簪子是我的,那也是张氏偷了簪子再栽赃陷害我!木兰这丫鬟的话如何可信,我压根没见过她,怎么会威胁她毒害清儿!”丁氏咬死了是栽赃陷害,不然罪名一压下来,瑞王再怎么想护着她也无能为力。   “那便搜院子好了,”朱承清道,“恳请父王搜查丁氏的院子,找找还有没有这等阴险毒药!再者说了,木兰一开始就是丁氏安插在我这儿的眼线,只是日积月累,木兰心怀愧疚这才让女儿幸免于难。浮萍总该是你丁氏的身边人吧,我纵然手眼通天,也无法与你心腹丫鬟联合诬陷你吧丁氏!”   “婉和县君本事大,区区一个丫鬟,怎么经得住你威逼利诱!”丁侧妃虽有两分苍老之色,但是此时还能维持艳色不减,朱承瑾也是佩服的。“再说郡主一心向着婉和县君,不就是因为王爷宠爱我与宛小姐,你们才用此毒计吗!”   “丁氏,人嘴两张皮,你非要将自己说成受害者,我们倒是一时半会儿也拿你没办法,”朱承瑾将下人奉上的茶端给瑞亲王,“本来我想着,这是咱们家事不好外传,只不过若是丁侧妃娘娘一定觉得我审理不公——父王,女儿请您出面去找皇伯父,大理寺并宗人府合审当年魏国公嫡女毁容一案、还有今日的谋害婉和县君一案!”   大理寺、宗人府。   丁侧妃和朱承宛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些刑具,她们倒是不会被虐待,但是身边奴才心腹,能熬多久?二人彼此看了一眼,都明白此案决不能闹大,否则太后关注,再想脱身难上加难。   “大理寺程少卿,是程庶妃的娘家人,宗人府更有郡主的亲信,我但凡落进这些人手里,难逃一死啊王爷!”丁侧妃突然发力,推开挡在身前的丫鬟,扑到瑞王脚边,伸手拽着瑞王衣袍,“王爷,一日夫妻百日恩,难不成……”   “光凭侧妃娘娘这番话,怕是难脱一个不懂规矩的罪名了。”朱承瑾看她的眼神丝毫没有心软,“回府之时,崔姑姑便提醒过侧妃娘娘,自称什么。事到如今,你一口一个‘我’,权且放下不说,毕竟侧妃娘娘这几年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但是‘一日夫妻’?父王要扶侧妃娘娘为正室,怎么不告诉女儿一声?”   “胡说八道!”瑞王再怎么不靠谱,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扶正丁氏,更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给丁氏脱罪而扶正她。   朱承瑾和朱承清逼得越狠,丁侧妃眼泪流的越是厉害,朱承宛心里越是焦急。   万一丁侧妃被逼出什么话来,那可就全完了。   “冠公子回来了!”   “冠公子游学回来求见王爷!”   “冠公子求见!”   外面声音纷纷扬扬,朱承瑾和朱承清一愣,丁侧妃却是松了口气,她儿子,朱承冠回来了!   瑞王宠爱丁侧妃,更是从小看着朱承冠长大,对这个儿子也颇多宠溺之情。朱承冠去江南之地游学,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今日回来。   瑞亲王看了一眼泪眼斑驳的丁侧妃,“你先起来,此事容后,让冠儿看到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丁侧妃破涕为笑,娇娇怯怯道:“妾身遵命。”   朱承瑾坐在一旁,面无表情,朱承清恨得眼中都冒火光了。   不多时迎进来一个俊朗少年,约有十五岁,身型挺拔削瘦,眉目如星,长相多似丁侧妃,男生女相,一点不假。他见了瑞王就红了眼眶,哽咽道:“儿子不孝,让父王母妃挂念。”   他以往都是这么称呼,瑞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今日听女儿先提起扶正一事,再听就有些刺耳了。即使如此,爱子之情汹涌而出的瑞王还是笑道,“不可叫母妃,怎么出去一趟,反而糊涂了起来。让父王好好看看,对了瑾儿,这是你冠哥哥。”   “想必妹妹便是景豫郡主,为兄远在江南,也听了妹妹为民伸冤的美名,丁家仗着是母……仗着是侧妃娘娘的母族,很是猖狂,是该有人教训一番。”朱承冠这话一出,朱承瑾就知道,丁侧妃不足为惧,但是这个有小聪明的朱承冠却是不容小觑。   “大哥不必客气,正巧大哥回来了,有些事情当着你的面,日后也不会有什么流言传出来。”朱承瑾将话题扯回来,看到朱承冠笑意一僵,“想必大哥饱览诗书,识大体明事理,若是大哥旅途劳累,那便先去休息,咱们这边出了结果再告知大哥也是一样的。”   “妹妹客气,我这一路有人照顾,谈不上劳累。”   “那便继续吧。”朱承瑾看向丁侧妃,“侧妃娘娘,您口口声声申辩自己无辜,总不能只凭一张嘴,刚才清姐姐说的搜查院子,我倒是赞同,还请父王派人去搜,省的咱们这些人都被怀疑手脚不干净,趁机构陷侧妃娘娘呢。”   “这……”瑞王看了一眼娇妾爱子,再看看捧着金簪说哭就要哭的朱承清,与似笑非笑的朱承瑾,“沈总管,你亲自带人去搜查侧妃娘娘的院子,然后奏与本王。”   奏与本王,瑞王不让朱承瑾等人听结果,朱承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看样子丁氏这次还能捡回一条命。   朱承清道:“只要能证明生母清白,我便心满意足了。”丁氏,日后再折腾也行,最重要的是先为张氏翻案,也为自己洗清“罪人之女”的称号。   朱承瑾道:“可怜清姐姐了,伤在脸颊,更在心里。”   瑞王心里的愧疚都要漫出来了,看看执手相望泪眼的母子俩,再看看俩女儿,左右摇摆不定。   ☆、第一百一十四章、虎头蛇尾   朱承冠的出现,到底还是让瑞王心软了,沈总管低声禀告了什么不得而知,这件事情最后以瑞王的妥协告终。   并非丁氏的妥协,而是瑞王为了护着丁氏母子做出的决定。   首先是要证明张氏清白,既然张庶妃清白,丁侧妃也无辜,那就必然有个人担着。   不受宠爱、又得罪了丁侧妃、程庶妃、景豫郡主的王氏首当其冲。   瑞王道:“当年是王氏做下错事,诬陷了张氏。这样吧,明日本王进宫向皇兄、母后说明实情,宛儿。”他看向朱承宛,道,“你素来明白事理,从今以后你与王氏便没关系了,你是丁侧妃娘娘的女儿,懂了吗?”   朱承瑾都被瑞王这一笔给惊呆了,你要说这是保护丁侧妃,却又把替罪羊王氏的女儿朱承宛塞给了丁侧妃,就像当年将张庶妃之女朱承清给丁侧妃养着一样。那还是蒙在鼓里的呢,现在知道了实情,还要让丁侧妃养仇人女儿,朱承瑾道:“父王,不知夸您什么好。”   朱承宛更是道:“父王三思!”   瑞王酒气上涌,脸涨的通红,“没什么可思的,沈总管,你送郡主回去。清儿受了惊吓,待会儿从本王库房里拿些东西来赏玩,宛儿回房,好好想想吧。”身边奴才扶着他起身,“丁氏、冠儿与我回书房。”   朱承清还要说话,瑞王却匆忙催促着下人们扶着他走了   朱承瑾道:“虎头蛇尾,可惜了。”   原本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最起码治丁氏一个罪名,谁知道朱承冠突然回来,瑞王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朱承瑾去查出真相,但是要他杀了丁侧妃,是不可能的——不说心疼丁氏,再怎么也要为了儿子考虑考虑。   何苦为了多年前已经死了的张氏,再将丁氏的命送进去呢?   瑞王是这么想的,进宫到了太后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张氏去了多年,儿子昨天也教训了丁氏,她实在是被儿子宠的不知好歹,”瑞王小心翼翼给自己亲娘捶腿,“只不过,冠儿到底是无辜的,看在冠儿的份儿上,您就再给丁氏一个机会吧母后。”   太后恨不得把姓朱家列祖列宗从坟地里刨出来,“你们哥俩儿,倒还都是个情种!一个偏着贺氏,一个呢?那丁氏也不知给你吃了什么**药!多年的情谊,你与丁氏多年,难不成王氏时间短了,好歹也是宛儿生母,你这样宛儿不怨你?”   “王氏脑子都糊涂了,被儿子禁足不就是因为当初她对景豫心怀不满吗,儿子这也是为了景豫考虑……”其实要找替罪羊,得找当年参与魏国公嫡女一案的人啊,梁庶妃没招谁没惹谁,更是沈晴时表妹。比较起来,也就王氏能顶上去。   “口口声声为了景豫为了景豫,”太后要不是怕瑞王不答应,丁氏早已死个十几次了,“哀家给你挑了一门继王妃,择良辰选吉日,也不必大操大办,你早日安定,才是为了景豫考虑。”   不顾瑞王不情愿的眼神,太后道,“还有你府里的程氏、秦氏,升作侧妃吧。”   “可……可是儿子已有了丁氏一位侧妃,这三位侧妃?”   太后一手指戳上瑞王脑门儿,“三位侧妃,你想的美!丁氏失德,贬为庶妃,这都是看在冠儿的面子上,否则她现在还能有命活着?侧妃的位子她就别再想了!哀家只要在一天,她就永远不可能升成侧妃!”   “母后,您可千万别说这话,您寿与天齐。”保住了丁氏的命,位份?瑞王心道,前段时间冷落丁氏,又出了这个事儿,自己以后少去她那几次就是了,毕竟情分在此,让他送丁氏去死?瑞王做不到。   “那便送我母亲去死吗?”朱承宛跪在朱承瑾面前抹泪,“这次的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郡主您信我,我是真的没想害婉和县君!”   “姐姐这话,说与我听做什么。”以往朱承瑾怎么会任由朱承宛跪在地上向她请罪,可是今儿朱承瑾端坐在自己位置上,别说起来扶她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去说与清姐姐听,说与父王、皇太后听。这事儿,您也算不上全然无辜吧。别王氏没救成,反倒把自己蜀中的婚事,自己的性命也给搭进去。”   “郡主,您就看在母亲是先王妃的婢女的份上,您救救母亲,留下她一条命啊郡主!”朱承宛膝行几步,跪爬上前抱住朱承瑾小腿,死死揪着她的衣服。“我什么都听您的,我什么都听您的!”   “来人,扶宛姐姐起来。”朱承瑾话音还没落,已经有人两边拽着朱承宛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离郡主远远地,省的伤了朱承瑾。“姐姐,我倒是也想帮你,可是……”   “并非完全是因为你泼茶水,归根结底是因为,王氏是最合适的替罪羊罢了。”朱承瑾怜悯的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朱承宛,“当初魏国公嫡女来府里,是丁氏、王氏、梁庶妃、张庶妃作陪。要挑替罪羊,只能从梁、王二人之中挑选。”   “梁庶妃!为什么不找梁庶妃!”朱承宛掩面哭泣,她也知道,梁庶妃与王氏之间,明眼人都挑王氏顶包。   “所以说,姐姐还是快起来吧,这个忙,我帮不了。”   “是帮不了,”朱承宛红着眼眶看向朱承瑾,“还是不想帮?”   朱承瑾神情懒懒,端茶送客。   朱承宛转身离去,再不多说一言。   “丁氏喂她毒药,她都不肯记恨,还与丁氏共同谋划害人,我只是不帮忙,她却恨上了我。”朱承瑾与崔然感叹,“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宛小姐心性已经是偏了,郡主无须挂怀。”   朱承瑾道,“但愿不需要我挂怀吧,她出嫁蜀中的旨意已经下来了,皇祖母与忠勤伯的意思是,年前忠勤伯派人来接,将这事儿还有清姐姐的事儿一并都清算完,安安生生的过个年。待到年后开春,再准备淳安公主与我的事儿。”   “太后娘娘是真心爱护郡主,不想将事情凑在一处。您比淳安公主年长,明年开春第一桩喜事儿就是您的,也算是开年大喜。”崔然了解太后的心思。   朱承瑾又何尝不知道,“皇祖母的恩德,何年何月才能回报。”   “前些天,宫里传话来,说是太后娘娘挑了几家淑女,要择一家,这些日子就指给王爷做继室,好主持二位小姐成亲事宜。”   “都选了谁家的?”   “清河荀氏的嫡女。”崔然答道,“奴婢觉得,十有**就是此人。”   “母后,母后,您要给儿子指婚,也得告诉儿子是谁家女儿啊,长相如何性情如何?”瑞王在太后面前闹腾不已,“总不能让儿子做个睁眼瞎,真是等洞房花烛才看见是谁吧。母后,您就告诉儿子吧。”   “我可不敢告诉瑞亲王,”太后轻哼一声,“怕再出第二个魏萝!”   “怎么会呢母后,”瑞王也心虚得紧,“您给府里那些人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作出这事儿来,再说了,府里现在有景豫管着,儿子放心的很。”   “放心吧,难不成你不是我亲生亲养的,我这个娘还会害你不成?”太后其他不说,挑人的眼光比俩儿子都高出一筹,太后无数次夜里想到先帝都会暗骂,带的俩儿子跟他这个死鬼皇帝一个样子!全喜欢这些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瑞王讪讪,“儿子就是好奇,您挑的自然是好的,好的。”又跟亲娘八卦,“亲娘,听说贺……恪昭媛又给齐亲王抬了一房庶妃入府?”   “你这么关心你侄儿府上事做什么,”太后疑道,“又听了什么风声,说吧。”   “那儿子可就不瞒您了,实话说吧,这事儿啊,我嫌腌臜,都没敢告诉景豫。”瑞亲王话一出,太后笑道:“别贫嘴,赶紧说。”   “四皇子现在不是齐亲王吗,前段时间卖官鬻爵的案子,皇兄让他将账册上的数目吐出来。您也知道,这吃下去容易,原模样再吐出来就难了。所以齐亲王现在正在四处筹银子,如今各方盯得紧,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贪,听说府里新的这门庶妃,位子是买来的。”瑞王神神秘秘一眨眼,“十几万两白银,买个庶妃位子,马家倒也不心疼。”   “你这些混账话,打哪儿听来的?”太后这等年纪,也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府里庶妃位子都能拿出去卖钱?   “市井都传开了,”瑞王满不在乎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不过呢,马家美其名为送女嫁妆,送个十几万两银子进王府。还有,这齐亲王府的庶妃位子可不好买。得家中有人在朝为官,还得有钱,买进来的庶妃还得德容俱佳,您说,这标准苛刻吗?”   “这事儿,难不成是真的?”瑞王说的有鼻子有眼,太后都忍不住发问。   瑞王道:“儿子再怎么不靠谱,也不能拿这事儿开玩笑啊。听说府里的刘侧妃犯了事儿,齐亲王准备将刘氏从侧妃位子上拉下来,再将侧妃位子也拿出去卖,借以得来的钱填补亏空。”   “十几万两银子一个庶妃位,这可比卖官鬻爵还赚钱……”瑞王见太后目光似刀子飞过来,赶紧道,“我可没说我要做这事儿!”   “你倒是敢!”太后抬脚轻轻踹了儿子小腿一下,恨铁不成钢,“你就是拿着你王府侧妃庶妃位子出去卖,价钱也远远到不了齐亲王这等地步。”   “怎么,儿子可是正经亲王。”   “你以为他们是冲着亲王庶妃的位子才为女儿花钱进王府的?”太后一眼就能看清楚这些人心里想做什么,“若不是因为你皇兄宠爱着恪昭媛母子俩,他们以为齐亲王能登大宝,你以为他们捧着白花花银子争着抢着往齐亲王府送?”   瑞王咂舌:“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这些人怎么想的,林念笙不知道,她荣升齐亲王妃,心里这股气也没散去多少。张侧妃掌权,这不是按着她往她脸上抽嘴巴吗!   更别提齐亲王今日又抬了马氏回府,以后还说不定会有牛氏、羊氏!   她心里气不过,要找张侧妃来出气,张侧妃就说事务繁忙,实在是去不了,还贴心的帮她宣了太医。这一时间,太医跑齐亲王府都要跑断腿了。   她又想找刘侧妃来出气,可是刘侧妃一来,就直勾勾盯着她肚子看。她再一想,刘氏现在除了自己的命,估计也没什么值得失去的了,万一凶性大发要与她两败俱伤,那可是她得不偿失。所以她也不敢叫刘氏前来,只剩下了马氏。   可是马氏不吃林念笙这一套,她来拜见林念笙,脸上带着敷衍的笑意,“王妃姐姐,您叫妹妹来有什么事儿啊,我院子里那些东西可都还没收拾好呢。”   态度轻慢至极。   马氏长的着实不错,比之林念笙也不差,肌肤娇嫩白皙,清纯中掺杂着娇媚,最是让人疼惜。   林念笙打量着马氏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上辈子,这张脸的主人一直站在王妃身边,对自己这个侧妃恶言相向。那时候她是侧妃,有王爷护着,马氏后来是怎么死的来着——哦,弃尸荒野。   “马庶妃,”林念笙挺着肚子,虽然被皇帝训斥,也没失去身为王妃的威仪,“请坐,来人,上茶,我要与妹妹详谈府中的事儿,谁也不许打扰。”   “姐姐究竟有什么事儿,”马庶妃自恃美貌,且家中进献了不少银子给齐亲王,腰板更直,“赶紧说了吧,您可不知道,今儿张侧妃找我去说话,我都没去,实在是院子里面事多,也不知道王爷怎么赏赐给我那么些东西,我都不知道放哪儿好。”   这算是毫不掩藏的炫耀刺进林念笙心里,但是林念笙不得不笑,因为她此刻在府中,一个盟友都没有,她有上天偏爱,重活一世,怎么能对不起自己?   马庶妃也许,就是她攻击张侧妃的一把利剑!   ☆、第一百一十五章、荀家   “我这次找妹妹来,是有正事儿,耽误妹妹时间,是我的不是。”林念笙肆意飞扬的眉眼,带上即将为人母的欣喜,另有一份颜色。   马庶妃虽然比林念笙年轻,但是气度却比不上她,林念笙即使怀孕憔悴,有求于人,也还是不减傲气。这一点,让马庶妃马鸢又羡又恨——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正妃,安国公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如日中天了,这位王妃娘娘还把自己当成什么国公府的贵女,王爷的心尖尖儿呢。   马庶妃下意识拢了拢自己鬓边发丝,不想在气势上输给林念笙。“姐姐既然知道,那便快说吧,王爷晚上还得去我那儿呢。”   “妹妹也知道,我身子重,”林念笙算得上是低声下气了,想当初张侧妃刘侧妃要叫一声“姐姐”那是登天的难,现在却要在马庶妃面前这么说话,最难跨越的就是自己心里的坎儿,“府里的事务呢,全交给了张侧妃。”   马庶妃翻了个白眼,光明正大的嫌弃林念笙这股惺惺作态的模样。“是吗,我怎么听说,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呀。”   她尾音弯弯转转,来回撞击着林念笙的心。   “是皇上,”皇家人总有一种虚伪天性,林念笙嫁进皇家,别的没学到,只学到了这一点,“可是妹妹呀,姐姐与你更投契一些。总是觉得,想与你多说会儿话。”   “那我可真是谢谢姐姐了。”马庶妃吹了吹自己指甲,随口答道。   林念笙暗恨,马庶妃可真混啊!她见过不少皇室、王府的侧妃庶妃,没一个像马氏这样目无尊上的!   林念笙强笑,“我想着,张妹妹也是辛苦,妹妹怎么不去帮上一些忙呢?”她是要撺掇马庶妃与张侧妃闹起来。   马庶妃眨眨眼,笑道,“我倒是想,可是这还得姐姐支持妹妹啊,不然妹妹,怎么去跟张侧妃争呀。姐姐您只要同意,我立马去张氏院子,问她要府中管事的权利。”   马庶妃是花了银子,齐亲王请来府里的小财神爷,对林念笙尚且如此,何况张侧妃,更不被看在眼中。“王妃娘娘,您准不准呐?”   林念笙回准也不是,不准也不是。小觑了这个刚进府的马庶妃,性子倒是泼辣的很。“我倒是无妨,可是王爷怜惜张氏的很,妹妹不怕?”   “怕得很,可是王爷说了,在这府里呀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由着我性子来。”马庶妃摸了摸自己脸颊,有股少女娇态,“不过事到如今啊,我倒真是没怎么与张侧妃打过交道,毕竟我这一切都是王爷亲自吩咐安排的,张侧妃的手啊还真是伸不到我的院子里,正想着过几天去见见她呢。”   马鸢打小就是公认的美人,对自己魅力极为自信,在她看来,王妃只是气度好一些,府里还没有相貌强过她的,这个张侧妃不过是讨巧先进府,王爷可是说了,最爱的是自己。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林念笙道,“那我就祝妹妹马到成功。”   这事儿即使是瑞王不说,朱承瑾也知道了,心道,齐亲王这不就是卖身吗?就是卖的贵一点,身份高一点。   “崔姑姑,他不是疯了吧,”朱承瑾佩服无比,“卖官鬻爵历朝历代都有,堂而皇之买府里庶妃位子的,可真是头一回见。”   崔然也是忍着笑呢,“这是逼得紧了,您想,时间到了他拿不出钱,满朝文武他就没法交代。”低声道,“听说皇上从私库里都拿出了不少东西给他抵账。”   “皇伯父对皇子,没有对昭华姐姐好,但是比起太子,四皇子可算是十分得宠了。”朱承瑾十分不解,“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皇上宠爱昭华公主,一是觉得公主女儿之身,没什么妨碍,加上公主是嫡出长女,长相肖似皇上,自己也有才智,得到宠爱,那是实打实的。”崔然一条条的分析下来,“疼宠四皇子,是有几分贺氏的原因,但是您想。正因为皇上当年受过晟王的罪,现在才知道太子对兄弟是什么心思。在他看来,爱子无法成为皇帝,就是委屈,多宠爱一些,只要保好太子权威,就无妨。”   “怎么可能保得好,皇上的心思那是什么,那就是民间做事的风向,是朝野臣服的暗示。”朱承瑾叹一口气,“他宠爱四皇子,四皇子想当皇帝,这里面,太子招谁惹谁了。只不过是享受了嫡子该有的待遇,在四皇子等有心人眼里看来,却这么的不可理喻。”   “我听说,四皇子府,就是齐亲王的张侧妃想跟您合作,留条退路。这倒是个聪明人,”崔然道,“大可试探一番,何苦不用她?”   “崔姑姑说的是,那我过段时间给她回信儿。她在齐亲王府掌权,若是齐亲王得势,她日后就是皇妃,为何要投诚太子?”   “锦溪公主嫁了白家,也还是支持皇上的。”崔然示意珠玉将首饰盒捧过来,“有些女人,婚姻不由自主,但是之后的路却可以自己选择,不是每个人都信任情情爱爱。也不是每个人,都不会辜负这份情爱。张侧妃此人,与清小姐倒是很像。”   “清姐姐脸上的疤痕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珠玉打开首饰盒,朱承瑾随手挑了一只玉簪递给崔然,让她帮自己戴好。“咱们去看看吧。”   “您是想让程庶妃升侧妃,收养清小姐?”   “我前几日跟皇祖母提了府内升降,估计皇祖母趁着今日父王进宫求情的时候,就要说了。程庶妃即使是侧妃,也还是有些……”珠玉上前给朱承瑾带上同样质地的镯子,还有项坠,通身的玉器水光通泽,映衬肌肤也如玉温润。“马上不是要进门新王妃了吗。”   “那她可就是半个嫡女了,您不怕?”崔然扶着朱承瑾起身,向门外走。   朱承瑾笑容淡淡挂在唇边,眉眼像极了一副上好的水墨画,平时不怎么能看到朱承瑾的小丫鬟们,看着郡主出门都呆住了。纷纷纳闷,怎么眼见得郡主越来越好看呢?刚回府明明只是个好看精致的小女孩儿,现在却是越来越让人惊艳。   “我怕什么,”朱承瑾脚下步伐稳稳当当,“怕她威胁到我的地位?”   “奴婢不敢,继王妃即使生子也是不如原配所出的,何况是膝下养女。”   “正是如此啊,崔姑姑。”   太后定下的人选,正是清河荀家的嫡女。   荀家因为荀帆荀大人进京围观,举家迁来了京里。只是荀大人身份不高,等闲接触不到宗室贵戚。   他家嫡出小姐有二位,大小姐名为荀蓉,二小姐名为荀佩。二人年纪相差不大,荀蓉月前才嫁了一位从五品知州,随着丈夫远走赴职去了。天大的好事儿,就落在了荀佩头上,太后三五时的就叫荀夫人带着荀佩进宫小坐。   每次回来,荀佩都会得到太后的赏赐。更是隐晦提了提瑞亲王续弦一事。   荀夫人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我可听说瑞亲王风流名声……”   “女儿嫁过去是做正妻,又不是整天同妾室拈酸吃醋的,你们女人想事儿就是复杂。”荀大人一脸的不耐烦。   “我能不复杂吗!女儿就比瑞王的嫡女景豫郡主大个几岁,”荀夫人不无可惜,“要说佩儿,也是顶好的,但是性情有些厉害,不如蓉儿温柔,若不是你匆匆忙忙给蓉儿定下那个小知州,说不定现在这门亲事就是……”   “你偏心蓉儿不是一天两天了,”荀大人就是看不上发妻这个偏心眼儿,“你说,蓉儿佩儿都是你生的,怎么就偏偏宠着蓉儿。还有,这是皇家定下的事儿,你下次千万别再瞎说,省的被有心人听去。”   “我怎么偏心了,蓉儿像我,我多疼几分也不行,你不是照样心疼佩儿吗。”荀夫人推了荀大人一下。   这件事在最终定下来的时候,引起了更多人的心里不平衡。   瑞王不过三十多岁,照样儒雅俊朗,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就是续弦,也是大把大把人盯着他继王妃的位子虎视眈眈呢。谁知道这么些年没动静,一有动静,就砸瓷实了。   一时间,荀家上门的反而变少了。   不少夫人小姐,是先去的瑞亲王府打探,关于打探谁的口风,自然是景豫郡主。   许久未见李娴,李娴更加的雍容,她未出嫁前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出嫁之后在众夫人中人缘也好,身份又高,隐隐有领头的架势。   “郡主,她们可都把希望寄在我身上了,”李娴落座便笑道,“你可得给姐姐交个底,瑞王要迎娶继王妃,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可是好事儿啊,”这些天朱承宛丁侧妃消停了,朱承清脸上的伤疤也好得差不多了,朱承瑾倒是清闲下来,“远的不说,府里这么些人事杂乱,得有个人主事。总不能都指望着侧妃庶妃,年节啊礼物啊,还是有个正经主子好些。”   “再说府里各位小姐的婚事,”朱承瑾是真心希望有个人,要是她出嫁了,还真是不觉得丁庶妃会安稳,“哪一件不得继王妃操持?荀家二小姐,我在皇祖母那儿也是见过的,人是顶好的,气度沉稳大方。”   景豫郡主这话一出。   荀家院子里霎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荀夫人开心的嘴都合不拢,在给大女儿写信的时候便提了这事儿。   荀蓉与丈夫现在正在钦州做知州,离京城不远,收到信件的时候,荀蓉还与丈夫笑道:“母亲又来信儿了,你先去忙吧,我自己看就是。”   钦州知州不是什么俊朗男子,身子也并非太健壮的模样,好在忠实憨厚,应了一声,“哎,娘子先看着,我去吩咐他们做些清淡小菜。”   荀蓉没说什么,笑了笑垂首看信。   “小姐,夫人信上说了什么?”身边陪嫁丫鬟一边伺候荀蓉用茶,一边笑问。   荀蓉面色不定,最终化作柔柔的叹息,“妹妹真的是好福气,竟是,要成瑞亲王妃了。”   丫鬟道:“是吗,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小姐该开心才是!”   “是啊,”荀蓉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给母亲回信。”   丫鬟们应声退下,关上门,只留荀蓉一个人坐在原地。   阴影洒在荀蓉脸上,她缓缓将信纸握在手里,揉成一团皱巴巴的废纸,手背青筋暴起,不一会儿才缓下来,重新将皱起来的信纸展开,取来手边笔墨,在“瑞亲王”三字上,划了一道朱红印记。   “我嫁知州,你倒是嫁的王爷。”荀佩眉目不惊,“从小到大,母亲宠我,父亲宠你。到最后呢,看似我风光先嫁了,十里红妆,原本你才是该被忽视的那个,怎么还有这个福分成王妃呢?”   丫鬟蓦然推门进来,惶惶道:“小姐,不好了!知州大人厥过去了!”   “怎么回事儿?!”荀蓉起身随她出门,脚步都乱了,“怎么突然厥过去了?”   “不知道,这人还没走到厨房呢,半途就倒下了,怎么叫也不应声,您看现在是叫大夫来……”   荀蓉步伐一顿,道:“先别请大夫,知州大人刚上任,传出去倒让百姓们担心,我先去看看。”   “小姐……万一耽误了……”   “满府都是我带来的人,难不成我说话还不管用了?我说不急着叫大夫,就不急着叫大夫!”   丫鬟喏喏道:“是,是小姐……”   荀家二小姐出嫁,举府欢庆,送着二小姐出了家门去往王府,却有一个人匆匆报信求见夫人。   荀夫人脸上还带着喜庆笑意,“怎么了,你们大小姐派你来做什么?”   “大姑爷,知州大人,”来报信的人看着这满府鲜红,悲从心来,“大姑爷没了!大姑爷没了啊!”   荀夫人笑意凝固,双腿脱力,跌坐在了身后椅子里,“没了……怎么没的?”   “大姑爷素来有些心慌乏力,只是没当回事儿,这次去了钦州,每每打理事务到深夜。那天,只是跟小姐说去厨房,谁知走到一半,人就倒在了地上。小姐派人请大夫来看的时候,人,人已经没了气了。”   荀家一悲一喜,荀家二小姐出嫁瑞亲王府,而大小姐,身着丧服回到了京城。   ☆、第一百一十六章、新王妃   瑞王新婚,这些小一辈儿的亲王,也都得亲自前来贺礼,这些礼物里,又以齐亲王准备的最为丰厚贵重。   下人禀报的时候,瑞亲王道:“齐王费了不少心思啊,可是还是宁亲王最懂得本王心思,待会儿咱们叔侄可得好好喝两杯。”   良辰吉日,皇帝也把宁亲王给放出来了。   宁亲王举杯笑道:“今儿就是恭贺王叔大喜来的,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三弟,我可是听说宁亲王妃有家规在那摆着呢,你敢一醉方休?”卫亲王只挑着宁亲王打趣,一时间桌上三位皇子泾渭分明。   最闲的恐怕就是后院的那群女人了,凑在一起喝一杯喜酒,酒里泡了十斤黄连那么苦,说出来的话像是在醋坛子里捞出来的那么酸。   “今日是王爷大喜之日,”程庶妃已经成了侧妃,说着也有些感叹,“说起来,我进府也几年了。”   “可不是吗,我们这些都是老人咯。”梁庶妃酸溜溜道,“那新王妃,正是花儿一样的,王爷哪有不爱的道理。”   秦侧妃道,“王爷还是念旧情的,不然丁姐姐那还能讨上这杯喜酒呢?”   众人视线飘到丁庶妃处,她又苍老许多,往日骄傲的美貌也一点点消散,被这么些昔日的新旧敌手连起来针对,也不像往日傲然,只是垂首不语。   她沉默,可不代表其他人不说话。   梁庶妃道:“咱们这些人还是安分守己的好,别去招新王妃的眼,更别招惹郡主和世子。这二位是正经的主子,何苦与他们作对。”   “梁姐姐说的是,”秦侧妃一直没有身孕,倒也不着急,“太后教导出来的郡主,两位都喜欢懂规矩、守规矩的人,要是整天恃宠而骄啊,那可没什么好下场。”   外面喜乐传到后院,刺的这些人心里酸酸涨涨的。   这些女人心里不舒服,只能拿丁庶妃或是以前丁庶妃一党撒气。   崔然在一边听得牙都要倒了,心道郡主到底是有远见,先让她来伺候这群难缠的女人,自己在那边院子里宴女客,怕也是不想来这儿闻飘香十里的醋味儿。   景豫郡主还真是这么想的,一不想见到整日里的争风吃醋,二是她如今是府里身份最贵重的女性,得来安排宴请。要不然,新王妃的宴客,让侧妃庶妃来,也太打脸了。   打从几天前,安排在荀家的人就日日跑回王府汇报——荀二小姐吃的没问题,穿的没问题,没什么意外。一直到今天,满府满宫的人才算安心了。   朱承瑾与朱承清道:“我可真怕她们再闹出点什么事儿来,新王妃面子上不好看,咱们这些人,咱们王府,难不成就面上有光?”   朱承清脸上伤痕浅淡,用上一些东西遮盖几乎是看不出来,“丁氏现在是恨不得咱们忘了她,哪还有胆子再做出什么事情。程侧妃秦侧妃有您压着,也老实的很,梁庶妃倒是心有不平,可惜没什么成算计谋,事情已成定局,她们啊翻不起什么风浪。”   “现在看来,这事儿啊就如同做梦一样。”从现代一个普通人,一朝穿越成了郡主,在太后身边生活。刚回府的时候丁侧妃何等嚣张,朱承清、朱承宛又是什么模样,如今呢?   朱承清道:“可不是吗,大梦一场。”成为县君,为母翻案。   宗室女在出嫁前,得封的不少,但是绝对不算多。像朱承瑾这样的亲王嫡女,一生下来就是有郡主位份的,除了那些尤其不受宠不得志的亲王。但是朱承清这个县君的位份,的确是给她带来了不少的好处。   一是宣明,太后记着这个孙女呢。二是以后她出嫁再封赏,绝对不会低于县主。   就这样的朱承清,定下了津北侯府二公子婚事,就连平时娇弱显得有些阴郁的面容都豁然开朗起来,笑容也越发多了。她甚至还有心思去管一些以前从未管过的闲事儿:“郡主还记得吗,当初齐王妃,林念笙要给我说一门亲事。”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林念笙惹恼朱承清,不就是因为多嘴提的这门亲事吗。   朱承清笑道,“我这些天,托人打听了一下,”她眉头舒展,极为闲适,“这人是林家分支的一个小庶子,怎么看怎么没出彩的地儿,也不知道林念笙怎么就提起了这个人。而且啊,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就不时暗中资助这家人。就是嫁去了齐亲王府,还曾经三次送银子给这家人,每次不低于一千两。”   “齐亲王妃出手,可真是阔绰。”朱承瑾咂舌。   “齐亲王妃出手,何止是阔绰,郡主您不清楚,”李娴温温柔柔道,“她看上的首饰布匹,从不问价钱,古董字画也收藏了不少。她怀有身孕初始,更是说旧衣服不合眼缘,那些首饰也不搭了,要齐王从江南给她运些丝绸来。按我知道的,宫里年年赏赐布匹,她这一有身孕,宫中重视,更是赐下好多东西。京城也不是没有江南的丝绸,为何偏偏要派人去江南买,再带进京里呢,岂不是折腾?”   旁边妇人打扮的女子一笑,正是周皇后当初要指给四皇子的王尚书之女王启敏,她如今已是忠勇伯夫人,忠勇伯与蜀中的忠勤伯还是一支。她随夫君即将去鹏城赴任,“晋南侯世子妃这就不清楚了吧,我倒是知道。”她与林念笙算是看不对眼许久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尤为关心齐亲王府一举一动,“这选去江南采买丝绸布匹的,是丁家人,也就是齐亲王妃的外祖一家。您想啊,京中丝绸价格虽有起伏,到底都是那么回事儿。派人采买也拿不到什么利润,这远去江南,天高水远,齐亲王总不能有千里眼吧。派去的人从中牟利多少,那可是算不清楚的。”   “齐亲王妃胆子可真大,明晃晃给娘家拿钱回去呢?”   “那可不是正经娘家,还是外祖家呢。”   “要么齐亲王越来越不看重王妃了呢,做这事儿啊就够人说的。”   一时间席面上的女人议论纷纷。   李娴道:“可是齐亲王妃也不糊涂呀,怎么做出这等事儿。难不成安国公夫人贴补娘家还不够?”   “安国公夫人啊,早就没那本事贴补娘家了。前些日子老安国公身子不好,都要过去了,带着夫人上了顾侯爷家门去赔礼道歉,将世子和世子夫人请了回来。朝中政事交给了世子,家里的事儿由世子夫人看管。安国公夫人只管伺候好安国公就罢了。”   “是吗,”朱承清见朱承瑾有兴趣,刻意开口引着这人继续往下说,“丁家这些年开了不少铺子,也不该入不敷出吧?”   “丁家嫡小姐不是犯了事儿吗,”这妇人继续道,“丁家为了捞这位嫡小姐出来,可算是砸了不少银子下去。丁府里那些夫人小姐又向来挥霍无度,金山银山也要吃空。”   提起这话便有人试探着问:“郡主,丁小姐是真的出不来了?”   朱承瑾眉眼弯弯,唇瓣粉嫩如花瓣,说来的话却铿锵有力,“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郡主说的不错,丁家那位嫡小姐太猖狂些。”   这是瑞亲王府的喜宴,主位上做的是景豫郡主,当然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说些什么讨人厌的话。   “这么欢喜的日子,快别说这些晦气话了。新王妃恐怕已经在屋里了吧,郡主带咱们去看看新王妃吧。”   朱承瑾道:“你们要闹喜,可别把新王妃闹的恼了,要不然以后花会,我可不请你们来赏玩。”   这些人都知道新王妃年纪小脸皮薄,纷纷答应,“放心吧郡主,咱们又不是没谱儿的人。”   荀佩父母以及荀佩自己担心的事儿都没发生,王府里下人恭敬,主子和善。闹喜还是郡主千叮万嘱才带了一群达官显贵的夫人来说吉祥话,婉和县君也笑吟吟的,让荀佩放心不少。   至于后院那群女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怕是最不欢迎她这个新王妃的。不过也不用太在意,毕竟王府主事的,猴年马月也轮不到这群侧妃庶妃对新王妃指手画脚。   荀佩在和各位夫人应答中,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给朱承瑾和朱承清姐妹。   朱承清低声道:“新王妃知情识趣,是个聪明人。”   “这不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吗?”朱承瑾挽着朱承清手臂,二人凑在一处,笑成一团。   新王妃初来乍到第一天,还是很顺遂的。   荀佩被叫醒了之后才知道,王府是有“小晨会”的。就是各位侧妃庶妃在一起,讨论事情的大致办法。   她腰肢还有些酸软,但是面色绯红神采奕奕,道:“那你们赶紧给我梳妆打扮,我要去先见见各位侧妃、庶妃娘娘。”   丫鬟道:“王妃,可是郡主那儿……”   “郡主难不成在意这些小事不成,别说了,赶紧给我收拾。”   待荀佩打扮收拾好了,到平日里晨会的地儿,人几乎都来齐了。   程侧妃笑道:“妾身程氏,给王妃娘娘请安。”她一带头,其他人不管是愿不愿意,都是恭恭敬敬的给荀佩请安。   荀佩忙道:“各位姐姐千万别客气,起来吧。”   站在一边儿的崔然挑了挑眉,看见底下有些人面上已经飘过了不屑之色,并没说话。   “咱们给王妃娘娘请安,正是礼法规矩,并非‘客气’一说。”程侧妃嗓音柔柔,让荀佩对她的感官不错。   荀佩笑道:“程侧妃娘娘说的有道理,倒是我不周全了。”   程侧妃让身后丫鬟捧来家中仓库钥匙和账本,轻声道:“王妃娘娘,以往府里没人主事,郡主吩咐妾身们共同商议,这钥匙和账本,托姐妹们信任,一直放在妾身这儿。如今交给王妃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只管派人来叫妾身过去解释便好。”   程侧妃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她早就知道郡主对新王妃不排斥,那么该她放权的时候,便利落的全部交给荀佩。   荀佩没想到王府后院的权利来的这么容易,“侧妃娘娘太过客气了。”她却是毫不客气的收下,“这是程侧妃的心意,我记下了,若是有什么不懂得,自然再请教各位。”   程侧妃只是领个头,另外有人分管各处的,也纷纷交上账本以及庶务记册。   东西收完了,权利握在手里了,荀佩自然就要走了。   其他人还留在厅里没动,梁庶妃道:“这个小王妃,也太心急了些。”   王府的权利哪是这么好拿到手的,丁庶妃掌管多年,最是了解:“只希望王妃娘娘别被账本咬了手,不然王爷可心疼呢。”   “各位姐姐,妹妹,咱们也都散了吧。”程侧妃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诸人一散场,她便和崔然一道去了郡主院子。   朱承瑾正跟朱承清等着呢,按道理来说,新王妃入门,朱承瑾等人要去拜见,可是等来等去,王妃居然是先去的晨会厅。朱承清面上已经有了几分不好看了,“新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王府大大小小的公子小姐,比不上侧妃庶妃重要,还是比不上她们手里权利重要啊?”   朱承瑾道:“想必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话虽如此,心里不免也还是有些不满,“新王妃身边人,没告诉新王妃,咱们兄弟姐妹们都等着拜见呢吗?”   “那都是信得过的人,还有新王妃自己的陪嫁丫鬟,自然是说了,可是新王妃说,郡主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儿,便先去见各位侧妃、庶妃娘娘了。”满堂小心回话。   待到程侧妃与崔然来了,将晨会厅的事儿一说。   朱承瑾展眉一笑,“侧妃娘娘做的没错,你将权给她是你该做的事儿,没别的,您就先回去吧。”   程侧妃只是来露个面,听这话柔顺的退下了。   朱承清道:“郡主,就这么算了?”   “再看看吧,看看这位新王妃,到底会不会让我们失望。”朱承瑾实在是不愿意再多出一位敌人,她也愿意再给这位荀家小姐一个机会。   从日头东升,等到日落西山,新王妃一直在看账本,压根儿忘了召见各位公子小姐的事儿。   朱承清在朱承瑾这儿蹭了两顿饭了,此刻有些疲累:“看样子,郡主得留我用晚膳了。”   “一顿饭我总不会小气。”朱承瑾吩咐道,“崔姑姑,让她们传膳吧,让小厨房做几个清姐姐爱吃的,反正今儿只有我们姐妹俩,不要拘泥。”   崔然道:“是。”走的时候一招手,将丫鬟们都带了下去。   朱承清歪在榻上懒懒道:“郡主,您说这新王妃,可真没将我们放在眼里啊。”   “她年纪也不大,宫里派去的嬷嬷难不成没教这些?以后让崔姑姑多提点提点就是。”朱承瑾也有些头痛,簪子首饰都拆了下去,“一进府,先将我们这些人一一见过了,再去见侧妃庶妃们收权,理所应当。可是跳过了我们,直接揽权,这……”   “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朱承清嘴上像是淬了毒,“这样的人,我可不认她当娘。省得以后做了蠢事牵连到我身上,我宁愿不要那份继王妃女儿的荣华。”   “清姐姐也别急着下定论,”朱承瑾道,“刚才崔姑姑来说,她一个下午,叫程侧妃去了两次,梁庶妃、丁庶妃、秦侧妃各一次。”   “这是摆谱给下马威呢。”荀佩那点心思,朱承清不用看都知道,丁庶妃玩剩下的把戏了,“那些可都是老江湖,您看着吧,明儿就有好戏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荀蓉   荀佩没让朱承清失望,第二天一大早,身边丫鬟就道:“王妃娘娘,也该见见府里公子小姐们了,尤其是景豫郡主与婉和县君,世子如今在宫里等闲见不到,昨日本该太后宣您去请安,但是宫里皇后娘娘病情反复,没顾上,您也得准备好了世子的那份礼物,以防突然传您进宫没准备就不好了。”   昨儿这丫鬟被崔然训了半日,身为大丫鬟,不做提醒主子的事儿。   “你们去王爷的私库里挑一件吧,进宫的时候带着就是。”荀佩发现王府的庶务真是难,那大笔大笔的银子,跟她在家里见过的完全不一样。“用罢了早膳,我便宣各位公子小姐来。”   “郡主那儿,还有县君,王妃娘娘可是得请来,太后宠着那二位呢。”   “哪有母亲请女儿的道理。”荀佩不以为意,郡主性情宽仁,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呢。   朱承瑾的确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梳洗打扮,满堂嘀咕一句:“年纪不大,辈分上去了,架子也端了起来,还不如丁庶妃呢。”   “再胡言乱语,我便要重罚你。”朱承瑾眉目冷然,“新王妃刚进门,正是立威的时候,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管,可是嘴上都给我把严实了,若是我院子里传出了新王妃不好的话,你们一个个都给我仔细着,我不会轻饶!”   “郡主息怒!”满堂吓的手一颤,赶紧跪下请罪。   “好了好了,点你们一句。一大早,有什么可怒的。”朱承瑾收拾停当,“你们别都丧着一张脸,我又没受什么委屈。父王大喜,没给你们赏钱?知道你们是为我鸣不平,可是外人看来,岂不是我对新王妃心怀不满,满堂今日先留在院子里吧,珠玉、晚舟夕照和崔姑姑与我一道去拜见新王妃。”   满堂委委屈屈道:“奴婢知错了。”   朱承瑾嗔怪看了她一眼,“知道错了,就留在这儿,把院子收拾好了,备下一些点心,待会儿我邀清姐姐来。若是备的好,既往不咎将功折罪,备的不好,可是要罚你月钱的。”   满堂一听这话,脸上复又带上笑:“奴婢遵命!”   崔然道:“郡主,昨儿得了信,但是遇上喜事便没好说。王妃娘娘家中有位姐姐,丈夫去世了,昨日启程回京。”   这事无关紧要,朱承瑾点头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景豫郡主这边如此御下严谨都有人将不满吐露出来,就别提婉和县君朱承清那儿了。   “县君,这新王妃可真是没将您和郡主放在眼里。”木兰自从上次的事儿,虽然被丁庶妃记恨,但是却被朱承清引为心腹。“将您二位与王府其他人,当做一个样呢。”   “偏你多嘴,这些事儿我心里没数,郡主心里没数?”朱承清气归气,却不傻,“你见郡主说什么了?郡主不说,我就更不能说,外面不知多少人在等着郡主表态呢,咱们更要慎之又慎。私下说说,就罢了,到外面,你们可严谨点儿。”   “奴婢们知道,这不就是在县君这里说两句吗。”   朱承清道:“新王妃能不能握紧王府的权,就看她今日如何对待郡主了。”   王府公子小姐们,大的跟荀佩差不多,小的倒是无妨。见到荀佩皆是毫无别扭的叫出了“母妃”二字,包括面色无波的朱承瑾和朱承清还有略微带些逢迎的朱承宛。   “都起来吧,一家人何必虚礼。”荀佩坐在上首,面上何止欣喜一色,还融着化不开的得意。   “我们姐妹昨儿就一直等着王妃传召,没想到王妃事务繁忙一直等到了今天。”朱承涟首先开口。   朱承宛立马道:“王妃娘娘新进府,肯定要收拾院子,等上一天又有什么,五妹可别太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朱承涟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当下无辜的很,“怎么能是咄咄逼人呢,难不成王妃娘娘能见那些侧妃庶妃,偏偏不得空见我们?郡主,您来评评理。”   朱承瑾袖子拂过木质椅子把手,青玉色衣裙搭上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有素雅冷淡之美。她目光似水,先看了一眼朱承涟,再深深看了朱承宛,看的二人纷纷噤声。“二位姐姐说的不是挺起劲儿的吗,还需要我来评理?”   这种仪态,即使是认为郡主好性情的荀佩心中也一冷,内心泛起淡淡悔意。   朱承瑾乌发如墨,垂了两缕在颊边,弯眉笑唇分明是一派和善,却没人敢小觑这位景豫郡主。   朱承宛道:“是我失礼了。”   “我逾越了。”朱承涟几乎是同时开口。   朱承瑾转头看向荀佩,荀佩这才回神:“无妨,齿唇还有互碰的时候,二位小姐不过是意见相左,说开了就好了。”   朱承清掩唇笑道:“正是如此,自家姐妹,说上几句话也没什么‘咄咄逼人’的。”   朱承宛剜了朱承清一眼,朱承清回之一笑。   荀佩这才意识到——王府的水,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浅。   这次的会面,自然不会太愉快,毕竟这些心高气傲的小姐公子们心里,谁都憋着一股气,只是碍于郡主在场,没明说出来罢了。   荀佩却以为这场风波已经过去了,殊不知她没动作的时候,已经酝酿了更大的暴风雨。   荀佩大婚三日后,该是回门的时候了。正巧也是荀蓉回京的日子,荀夫人悲大于喜,荀大人不知是何心情。   好在荀蓉精神不差,还好言劝慰母亲:“母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能这就是女儿的命吧。”   “都怪你父亲,偏偏急着给你定下这门婚事,要不然你此刻……”   “母亲,”荀蓉悠悠看了一眼荀大人,勉强笑道,“父亲也是为了女儿好,当初谁会想到有今天呢?”   当初她嫁给知州,已经算是好前程了,妹妹想必是永远比不上的。可是谁能想到,太后居然挑中了许久没怎么出头的荀家。谁又能想到,知州得了急病,她如今成了寡妇,妹妹却是炙手可热的新王妃。   “大人!夫人!瑞亲王和王妃娘娘到了!”   听了奴才回禀,荀大人霍然起身,道:“还不快准备,夫人与我迎接,蓉儿……”   荀蓉已经垂下眼道:“女儿回避就是。”   荀夫人一把拉住要走的荀蓉,“回避什么,你自己亲妹妹,难不成还嫌弃你?”   “夫人呐,我这不是怕蓉儿心里难受吗?”   “爹爹放心,女儿不难受。妹妹成亲了,女儿从心底里为她高兴呢。”荀蓉这模样,简直是让荀夫人心一抽抽的疼。   “那便一起见见吧。”   这是荀蓉第一次见到瑞亲王,她虽然平时听了传闻,瑞亲王俊朗风流。但是暗里总觉得三十多岁的男人,再怎么俊朗也是因为权势。常年纵情酒色,不是虚丑就是发福。尤其是盼望着荀佩嫁给一个面丑如猪的,她心里才有些平衡。   但是瑞王没有,他俊朗挺拔,眉目如星,眼中承载着多情的笑意,唇瓣轻薄勾起一个弧度。带着天家贵胄的华贵,还有自身独有的玩世不恭的态度,哪里是荀蓉想象中的模样。   这样的瑞王,就算是风流,也无疑是很多女人心里向往的样子。   而这个让荀蓉向往的人,此刻正挽着她妹妹,往这边走来。   她那个妹妹,素来比不上她的妹妹,眉梢眼角都是幸福笑意。而她,还要给这二人屈膝行礼,“参见王爷、王妃娘娘。”   “姐姐也回来了?”荀佩知道荀蓉的事儿,眼里不由带上几分同情,“都快起来吧,王爷您快说话呀。”   瑞王无奈一笑:“本王不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吗,荀大人,不必多礼了。”   瑞王发话,这些人才敢起来。   “王爷见笑了,下官备下一些家常酒菜,还望王爷不嫌弃。”荀大人跟瑞王说起话拘谨的很,丝毫不敢拿派头。   别说他是继王妃的亲爹,瑞王的岳父了,瑞王可是在金銮殿上把自己亲王叔都能喷的哑口无言,犯起混来六亲不认谁的药也不吃。荀大人但凡敢有岳父派头,瑞王就能摆出大爷范儿。   瑞王也很满意,他敬畏的,其实就是沈家那些人。沈家一个个读书人往瑞王跟前一戳,瑞王先是心虚再是腿软,当然这事儿外人是不知道的。   瑞王和荀佩被众星捧月般迎了进去,荀蓉面色不禁有些暗淡,荀夫人悄悄握紧了大女儿的手,“无妨,娘再为你找一门好的,你捱过了孝期就行。”   “娘,我知道,就是想出去散散心。”荀蓉语气听着就是让人想掉眼泪。   荀夫人小心开口,“你这到底是……也不好随意出门,尼姑庵又太清苦,不然你随你妹妹去王府住一段时间吧,我听闻王府景致十足的好。”   “妹妹……会答应吗?”荀蓉还是有些推拒模样,“还是算了吧,母亲。”   荀夫人道:“什么算了,你等着,我来说!”   二人窃窃私语完,就落座了,荀夫人开口就道:“王爷、王妃娘娘,臣妇有个不情之请。”   “母亲只管说就是,”荀佩笑道,“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荀夫人不顾丈夫投过来的不赞同目光,略有几分小心讨好笑道,“你姐姐身子不适,听闻王府里有太医和神医在,是否能……”   瑞亲王可有可无道:“这事儿王妃做主就是。”   荀佩看了看荀蓉,觉得这个平时温柔无比的姐姐,身上笼着一层悲伤氛围,再看看自己与王爷身上还系着的红色喜庆衣物,也有些于心不忍,“自然是可以,我一个人在府里也有些无趣,姐姐来陪我正好。”   瑞亲王不着痕迹瞥了荀佩一眼,随后继续跟荀大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这一眼,荀大人、荀夫人甚至荀佩都没看见,唯有荀蓉看在眼里,沉思不语。   王爷和王妃回了一趟荀家,回来又捎上了荀蓉。安置在了王妃院子里,拨了四个大丫鬟伺候,规格比起侧妃来也不差。   程侧妃闻言挑了挑眉,拿着簪子在头上比划了一下:“你看我戴这支怎么样?”   “侧妃娘娘人生的美,戴什么都好看,这支金玉辉煌,衬的娘娘又雍容华贵了。”小丫鬟也会说话,“娘娘,王妃娘娘这么做不合规矩吧?”   “那是王妃娘娘,王府的主子,她做的事儿,我不能说什么,懂了吗?”程侧妃淡然一笑,她不能说,自有其他人说。   这些天,侧妃庶妃跑景豫郡主的院子都要跑断了腿了。   全是明里暗里说新王妃如何如何不好的。   朱承瑾每天光是听这些人说话,都觉得耳朵嗡嗡的响要长茧了。   “崔姑姑,你去跟新王妃说一声,王府各项都是有规制的,虽说是王妃亲姐姐贵客上门,但是总要按照规矩来,否则其他王府又该怎么说咱们?”朱承瑾心道,太后不指个特别聪明能干的,也别指这种糊涂蛋啊,祖母可别是坑她来的吧?   崔然去了一趟新王妃的院子,原先沈王妃的院子,瑞亲王没让别人动。这次新王妃的院子是重新整修过的,布置精心,崔然禀告完了,新王妃差身边人将她带进院子,荀佩坐在上首,荀蓉就坐在身边,姐妹俩正说话呢。   “见过王妃娘娘,”崔然行礼,而后道,“郡主托奴才来看看,王妃娘家姐姐住的可还舒适。”   荀蓉连忙起身还礼,“王妃娘娘照顾备至,我实在是惶恐得很。”   荀佩心里,其实有一种“终于赢了荀蓉”的小得意,“姐姐这叫什么话,咱们可是亲姐妹,什么照顾备至,这是我该做的。”   “是啊,王府的人都说王妃娘娘姐妹情深。可是娘娘,四个大丫鬟,八个丫鬟,这就是连侧妃也没的规制。除了咱们一家王府,旁的王妃也有姐妹,难不成也按照咱们王府的例子来?”崔然说话已经是足够留情面,毕竟王妃算是正经主子。   “是……我知道了。”荀佩有些落了脸面的难堪,但是还是听了崔然说的话。   崔然微微一笑,告退了。   荀佩满是愧疚,“姐姐,这可真是……也是我不懂规矩。”   荀蓉丝毫没在意,反而贴心的握住妹妹的手,“常听人说,郡主性情厉害,我还不信以为你过得好,今日一看果真是被她处处压制。”   “姐姐这话什么意思,郡主对我是极好的。”   “咱们是姐妹,难不成我还会害你?”荀蓉担忧无比,“这事儿,她派个奴婢来直接告诉你,可不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吗?”   荀佩不说话了,但是眼珠子转悠不听,明显是在思索。   姐妹俩这番话刚说完,就原话传进了朱承瑾的耳朵里。   朱承瑾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此时崔然回来回话,她当着崔然面道:“崔姑姑是寿康宫四品女官,怎么连传个话,也要本郡主亲自去不成?荀家这两位,可真不是懂规矩的人。新王妃若是听信了她姐姐的话,那便当我这些日子的照顾白费了,日后不必搭理就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程侧妃   景豫郡主和新王妃之间气氛骤然冷凝下来。   荀佩一开始还有几分心虚,但是荀蓉在一旁劝道,“妹妹是王妃,名正言顺,郡主不也是得叫您一声母妃吗。那些妾室,更是不值一提了。”   荀佩虽然觉得不大好,但是毕竟荀蓉是自己亲姐姐,总不会害自己。   当她给程侧妃、秦侧妃等人下马威后。   王府这些女人见朱承瑾没发话,也开始了自己的报复。   王府事务繁多,一时半会儿交接不完,光凭着荀佩荀蓉二人,怎么可能理得清楚,再找原本负责的那些人来问话,对不起,没空。   找程侧妃,程侧妃说近日天冷,受了寒正在养病。   秦侧妃自己都糊涂着呢,来坐了一下也是说王爷啊太后如何恩德。   梁庶妃呢?梁庶妃大女儿也要到了婚配年纪,小女儿也需要照顾。丁庶妃就更不用说了,她多么精明的人,来了之后但凡看了一点脸色,回去就要垂泪半宿。这番情景,自然都传到了朱承瑾与瑞亲王耳朵里。   荀佩这才感受到在王府内“举步维艰”,丫鬟婆子的伺候都开始散漫起来,她惶惶道:“姐姐,这可怎么办,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就连瑞王也许就没来了。   “妹妹别怕,你是新王妃,这些自然都是要经历的。”荀蓉眉目比荀佩更加柔美几分,带着自有的韵味,“这些人想给你下马威,你只管回敬回去,难不成太后王爷不给你撑腰?你可是王妃,他们侧妃、庶妃罢了。”   荀佩迟疑道:“这不好吧,我还是先去与郡主说说……”   “什么事儿都要找郡主,你怎么树立自己的威信呀?”荀蓉叹息,“你忘了,郡主让奴婢来训斥你的事儿了?”   “也谈不上训斥,郡主对我一向是礼遇有加,亲切的很,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荀佩解释道。   荀蓉道,“人心隔肚皮,她是先王妃的嫡女,你若是生下子女,她与世子身份何其尴尬?自然是要防着你的,偏你觉得谁对你都那么好。”   “那姐姐说,我该先找谁来?”   “梁庶妃虽然蠢笨不堪,却是郡主姨母,先王妃的表妹,动她难免有人说你不敬先王妃。秦侧妃是太后赐下来的,身份非同一般,丁庶妃更别提了,想必她受宠多年的事儿妹妹也知道。程侧妃虽然有一子一女,但是身份薄弱,性情也温和,最容易拿捏。”   荀佩微微一思量,道:“的确如此,来人,宣程侧妃来我这儿,我有事要问她。”   程侧妃听到传召的时候,崔然正带着郑太医正在给她诊脉,道:“侧妃娘娘忧思太过,又染风寒,还是要好好歇息,臣给娘娘开上一剂药……”   程侧妃是真的病了,高烧未退,站都站不稳,躺在榻上虚弱笑道:“多谢郑太医,崔姑姑,也帮妾身向郡主道谢。待我身子好了,再亲自去见礼。”   崔然道:“奴婢省的,只是郡主也说了,侧妃娘娘劳累许久,现下只管放宽心歇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别焦心这些,平儿少爷读书的事,郡主自然会安排妥当。”   程侧妃所牵挂的也无非就是一双儿女,颇为感激道:“郡主恩德,等同再造。”   “侧妃娘娘严重了……”崔然话没说完,王妃派的人就到了。   这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见着崔然就先矮了一截:“给程侧妃娘娘请安,崔姑姑怎么也在?”   崔然道:“侧妃娘娘身子不适,郡主托我来看看娘娘如何了。”   大丫鬟看了一眼脸色蜡黄,唇瓣苍白的程侧妃,为难的皱起眉头,“这可怎么办,王妃娘娘急找程侧妃娘娘问话呢。”   “没事,”程侧妃从榻上坐起来都有些气喘,“想必是王府事务,王妃娘娘有些疑惑了,我去一趟是应该的。”   大丫鬟道:“可是侧妃娘娘您的身子……”   崔然也沉吟了一会儿,“娘娘此时实在是不宜再劳动了,从您这儿到王妃院子,路途不近不说,这外面天气越发的冷了,病情耽搁下来可怎么好。”   程侧妃是江南人士,在京中过了多年,也还是不大适应,每逢秋冬时节,必定是要病一场。这次她病了,为了照顾,朱承瑾和朱承清费了不少心神,毕竟程侧妃以往主事出力良多,此刻王妃急招,倒是让人为难的很。   “王妃娘娘的命令,我也没办法……这……”大丫鬟嗫嚅。   崔然道:“我陪着你一道去解释清楚吧,王妃娘娘若是有什么疑惑未解,遣个婆子来侧妃娘娘院子里问,也省过娘娘来来回回的跑吧。”   大丫鬟道,“崔姑姑肯帮忙跑这一趟再好不过了。”   荀佩现在看到崔然的脸便有些生厌,荀蓉倒是对崔然微微一笑。   崔然恭恭敬敬的行礼,将程侧妃的现况说了,其他的一个字没说,只等荀佩自己决断。   “怎么这么巧,我要宣她,她就病了?”荀佩认定了程侧妃仗着郡主不肯来,“我堂堂一个王妃,难不成叫她来问王府事宜的权利也没有了,这点小事也得处处听着崔姑姑的?”   荀蓉轻笑,她这个妹妹,为人不坏,性子也率真。太后为何选她,还不是因为家世薄弱无法与郡主世子姐弟争锋,荀佩啊,就是太爱信任亲人,瞧见了吗,她只要吹吹耳边风,荀佩就不知道谁对自己好,谁想把她当枪用。   现在怕是整个王府在荀佩眼里都是恶人,只有她这个亲姐姐,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太后的确是这个想法,家世强的将来生下儿女,朱承瑾姐弟无疑就多了隐患,小家出来的若是太聪明了,总有野心。原本像荀佩这样,小家出身,不笨不聪明,只要她能体会到郡主的善意,二人联手压下府里那些作乱的女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朱承瑾一再退让,释放善意,都被荀蓉不咸不淡的拦了下来,包装成毒药喂进荀佩口中。谁又能算到,有个荀蓉在其中呢?   崔然面不改色的跪下请罪:“奴婢不敢。”   “我看崔姑姑……”敢的很还没说出口,荀佩便被荀蓉目光示意别再说了,只得改口道,“那便如此吧,郡主的人,我怎么好责罚。”   崔然再三请罪,而后才退下。   荀佩道:“姐姐拦我做什么,这奴才也太大胆了些,前些天郡主遣她来训斥我,这次又为了程侧妃来与我做对!”   “到底是郡主身边人,你不好贸然出手。既然程侧妃不敬,不妨趁这个机会,来做些我们想做的事儿。”   “什么事儿?”   荀蓉只是笑,在荀佩再三追问下,才说出自己早已藏在心里的想法。   朱承瑾许久未发怒了,这次摔了一整套青瓷的茶碗,摔完之后还来不及肉痛,就被一阵怒火烧到头顶。   “她说程侧妃对上不敬对下不慈,要将程侧妃的儿女抱在她身边养?还说崔姑姑狐假虎威,奴才的谱儿摆的大过主子?”还得再三确认,“你们听清楚了,这是王妃的原话?”   “奴婢们不敢欺瞒郡主,王妃娘娘的确是这么说的。”回话的是晚舟夕照,二人急忙跪在地上。“而且……她今日已经派人,去接了平少爷和岳小姐去自己院子里了。”   “好个对上不敬,对下不慈。”朱承瑾瞳光冷然,“她要将孩子抱走,那便抱去。”   满堂道:“这怎么好呢,郡主,程侧妃娘娘如今还在病中,还瞒着她呢,到时候听了这消息岂不是更伤心?”   “伤心?程侧妃娘娘该开心才是,”朱承瑾勾唇一笑,“也不知谁的主意,倒是成全了侧妃娘娘。你们去外面说,就说王妃娘娘有意将程侧妃娘娘的一双儿女,收作嫡出,已经抱在了自己院子里养。”   “这……”   崔然不发一言,在满堂珠玉和晚舟夕照四人退下去后才向朱承瑾请罪,“奴婢做错了事儿,请郡主责罚。”   朱承瑾平息了胸中郁气,连忙将崔然从地上扶起来,道:“崔姑姑快起来,这个新王妃,可真是……”   话未说完,就有贵客登门了。   “新王妃的姐姐,她来做什么?”朱承瑾虽然疑惑,却还是道,“请她进来。”   地上的青瓷碎片已经被收拾好,水迹也几乎淡的看不出什么,郡主房里虽然不是新王妃那儿花团锦簇的热烈荣华,但是自有一份摆设精致大方的豁达之美。   “民妇唐荀氏,愿郡主万福金安。”荀蓉一应礼节,倒是分毫不错,即使朱承瑾厌恶此人在荀佩面前挑拨离间,也挑不出什么茬儿来。   “夫人客气了。”朱承瑾拂袖一摆,“请坐,崔姑姑,你去让满堂上些茶点来。”   荀蓉带着几分小心谨慎,道:“郡主,民妇前些日子,言行有误,特来向郡主赔罪。再有一点,王妃娘娘做的事儿,我也从旁规劝,只是娘娘从小性子便直率倔强,民妇心有余而力不足,更是人微言轻。”   “夫人也太谦虚了。”有些姐妹俩的私房话,朱承瑾不知道,但是少数的话还是能传到朱承瑾耳朵里的,她对荀佩本就不需太过迁就,只是本着与人为善的心,现如今更何况区区荀蓉。“夫人此次前来,是为新王妃做说客吗?”   “郡主误会了,”荀蓉温柔无比,面貌精致,气质远超寻常人家,“王妃娘娘是王妃娘娘,民妇是民妇。民妇只是不希望郡主对我怀有误解。”   她言辞诚恳,说话更是和婉。若不是朱承宛朱承清例子在前,朱承瑾真是要认为荀蓉是个温柔无害的女子了。   “夫人的意思,本郡主知道了,若没别的事儿,夫人请回吧。”朱承瑾下了逐客令。   荀蓉有些讶异,这个小郡主怎么不问问别的关于王妃的事儿,反而这么轻易的打发了她。她一抬首,恰巧望进朱承瑾眼中。   少女身姿挺拔,眼中光彩盎然,像是看穿了她的那些小心思。荀蓉与荀佩,打小是姐妹花,自持美貌,但是在王府里被打击的已然足够,与其他女人还会有比较逆反之心,但是放在景豫郡主面前,仿佛生不起一丝一毫违抗的心思。   权势、美貌、气度,天赐的荣华加在景豫郡主一身之上,如何叫人嫉妒的起来?   就像此刻,朱承瑾让她请回,她便回去了。   “这个唐荀氏,是什么意思?一面挑拨王妃与我闹僵,一面又来同我示好,还说并非是王妃的意思。”朱承瑾思量许久。   崔然冷笑:“奴婢瞧着,这位唐荀氏,倒是很有王府女主人的派头,王妃娘娘有时候发号施令,都要问过唐荀氏的意见。”   “她想……”朱承瑾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望向崔然,“她不会是想……”   “人心不可测,郡主还是多看着她些,省的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咱们没个准备。”   别说唐荀氏了,崔然以前在宫里,太后皇后偶然会允许妃子一些家人进宫探望一番,那些借着“探亲”之名进宫看自家妃子的小姐们,有野心的不在少数,再怎么矜持端庄,眼神也是一直往皇帝身上飘,恨不得皇帝当场宠幸她然后封妃封嫔。这几年才算好了点,所以崔然对唐荀氏看瑞王的眼神绝不陌生,之前不说只是不敢确定,这下唐荀氏的行为举止,怕是落实了这些崔然的猜测。   瑞王府乱,闻府更是直接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端云公主亲自上阵,谁敢拦着她?   事情发生,还是因为俊朗的闻公子。   自打昭华公主来一趟闻府,闻公子开了窍,对端云公主呵护备至,章迎秋的房门一次没踏进去过,章迎秋是日夜盼望着,也盼不来心爱的郎君,终于决定主动出击,前去“看望”一下闻衍之。   殊不知这“看望”在端云公主眼中就成了**裸的勾引。   双方一言不合,谁也不服谁,自然呛了起来。   “谁不知道这婚事是巧取豪夺来的,公主还真以为自己是多清高的人呢?”   端云道,“那又如何,我是正妻,更是公主。你,妾室生的,也只能是个妾。”   闻夫人在一旁劝着,脸都有些疼。   章迎秋耍起泼来,端云也要避让几分,“妾怎么了,公主的生母也只是个婕妤罢了,金枝玉叶,公主别忘了,当初是谁求着我为贵妾,谁要让我先诞下子嗣!”   “本宫生母是婕妤又如何,你不过是个下贱坯子,让你进府为贵妾也是看在章相和夫人的面子上,你倒好,整日里不敬反倒敢冲我吼了起来!”端云那鞭子,可是许久未见过天日了,此刻一出,劝架的纷纷退避三舍。   闻衍之实在是不耐府里这一场场的热闹,转身走了,留下一众女人尖酸刻薄的对骂。   ☆、第一百一十九章、继王妃又如何?   闻衍之在临江楼二楼,人声鼎沸,热闹喧嚣,他却独自一人在小隔间里。   临江楼二楼,全是以屏风隔开,风雅人士互相谈论声音也会压得轻柔,反而营造了一种和乐氛围。   闻衍之并没有再喝的大醉,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克己复礼,偏偏冷漠如冰,再也不是春风拂面的闻公子,而是心思坚定的驸马爷。   他面前桌面上摆着几碟点心,一壶杏花酒。   用的杯子也是雅致的玉杯,精巧圆润,捏在手里与闻小公子肤色相衬,公子如玉,当真一点不假。   远远地传来一阵嘈杂声音,这在临江楼里,是极为罕见的。   不少人已经暗暗皱起了眉头,但是探头一看,又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这一堆来的人,无不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章相家的章俊彦也在里面呢。   一行人推推搡搡的打闹,正巧在闻衍之这一扇屏风这儿,有个人大抵是用力过了些,一个人影猛地砸在屏风之上,撞进了闻衍之的隔间里。   “轰”的一声屏风倒在地上,接着“哎哟”男子痛呼出声。   旁人赶紧来扶,这男子脾气看着倒是不错,笑道:“我没事儿,不必那么在意,脚崴了一下,倒是惊扰了这里的人。”   闻衍之自然是认识章俊彦的,眼见着章俊彦都没来得及看隔间里究竟是谁,就赶紧先去将地上那男子扶了起来,殷勤无比的拍拍这男子身上灰尘。   闻衍之将酒杯放下了,唇边噙着一抹笑。   这男子起身,仿佛腿脚还有些痛,微微皱眉:“嘶……怕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腿砸在了屏风边缘,现在隐隐的有些痛。”   章俊彦“啧”了一声,道,“快快快,坐下歇歇。”   这男子才恍然大悟,道:“咱们还是先给人家赔不是吧。”二人同时抬头,看见闻衍之,都愣在原地。   章俊彦愣是因为他认出了闻衍之,算是自己半个妹夫——自己妹妹到底不算正妻,他倒是不敢光明正大喊闻衍之妹夫。这是被白潋滟教训过的,端云公主再如何,她兄弟还是太子皇子们呢,可别太招眼。   至于这男子,倒也不是别人,正是朱承瑾的大哥朱承冠。   闻衍之风度绝佳,五官俊美,却不具有攻击性,一双眼睛漾着酒意风流,微微含笑。朱承冠看得呆住了,还是章俊彦先道:“没想到闻公子也在这儿,是我们冒昧唐突,打扰了。”   “无妨,一场误会而已。”闻衍之道,“几位急匆匆的,可要注意脚下。”   朱承冠还没开口,就被章俊彦急匆匆打断:“是是是,咱们一定注意,先走一步,闻公子请继续。”   闻衍之含笑不语,朱承冠顾不上腿疼,被章俊彦死拉活拽的带离临江楼。   离了一段路,朱承冠才想起问:“这人是闻家公子?小公子吗?”   “可不是那位驸马爷吗,”章俊彦道,“你这腿没事儿吧,我可不乐意跟他们这些读书人待在一起,前段时间京里风传他为了拒绝端云公主,说自己有龙阳之好。”   “哦?”朱承冠之前只有三分兴趣,现在便是十分。“如今呢?”   “如今自然是想通了,我那妹妹还死活要嫁给他做妾,说来丢人。”章俊彦与朱承冠关系素来交好,这话说起来也无妨,避着身边其他人罢了。   朱承冠温文一笑,“咱们刚才毕竟惊扰了人家,明日我得备份礼物,请闻小公子出来,给他赔罪。这事儿,还得章兄辛苦劳动。”   “咱们兄弟之间,还说这客气话?”章俊彦道,“你是想与他攀关系?”   “多个朋友,总没什么坏处吧。”朱承冠看起来斯斯文文,与章俊彦这些纨绔子弟不甚相同,但是眼睛里却是一样的浑浊不堪。   “得嘞,这事儿交给我。咱们先去花楼,爽快爽快?”   几个人勾肩搭背,爽快去了,只有朱承冠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刚才闻小公子色若春花的一张面孔。   瑞亲王府里,程侧妃一双儿女站在荀佩面前,怯生生不敢说话。   荀佩很是不耐,“把他们带下去!”吩咐完就跟荀蓉道,“姐姐让我把这两个孩子抱过来,现在好了,满府的人都说,我可以整治程侧妃,抢了她两个儿女要记在自己名下。”   “我如今刚嫁入王府,以后难不成没自己的孩子?现在将程侧妃的记作我的孩子,算是怎么回事儿!”荀佩越说越气,当下就要让人将这两个孩子送回去。   “妹妹别急,”荀蓉心里其实是挺舒服的,荀佩要是过得太好,她心里反而不舒服,“要是我猜的没错,王爷今日肯定要来找你,你就说王府日子无趣,看两个孩子可爱就带来院子里住上几天,想必也是无妨的。”   “王爷……王爷许久没来了,”荀佩有些委屈,也有些失落,“后院那些女人呐一个个,人比花娇,我都自愧不如。”   “你有王妃位子,眼里却只看着那点宠爱,何必呢,我的好妹妹。”   不过这次,荀蓉猜错了,瑞王没来,只派了身边大丫鬟询问怎么回事儿。要是说后院女人人比花娇,不假,但是一年半载见不着瑞王几次,花儿也都枯萎了。大丫鬟则不同,谁都知道,瑞王身边几个大丫鬟长的是一流,做事心机更是不凡,之所以没个名分,那是瑞王的意思。用着顺手习惯了,换些新人每天不合心意,又何必呢。   所以瑞王身边的大丫鬟,除了当初得宠的丁侧妃,其他人都要给几分薄面。   荀佩道:“莫问姑娘,王爷遣你来,是为了什么呀?”   莫问个子高挑,穿着大丫鬟的服饰,十指纤细白嫩,她以一双柔若无骨的素手得了瑞王青眼,再加上曲子唱得好,舞跳得也妙,堪称大丫鬟中第一得意人。   “王妃娘娘对奴婢太客气了,奴婢惶恐得很。王爷让奴婢来问问,平公子和岳小姐是不是在这儿,程侧妃娘娘病了,想让二位小主子回去呢。”   “程侧妃娘娘病了,让二位小主子回去做什么,也不怕过了病气。”荀蓉在一旁插嘴道,看样子是不想让莫问带走两个孩子。   莫问奇道:“听闻王妃娘娘将家中姐姐接来了府里,这位夫人便是吧?奴婢来您的院子次数不多,认错了,您可千万别怪罪奴婢。要说起来呢,奴婢是代替王爷来的,王妃娘娘不愿意也就罢了,奴婢回去回话就是,可是咱们王府的事儿,到底不能总是让个外姓人决断呢。否则,岂不成了笑话。娘娘若是觉得奴婢说错了,便找王爷评评理就是,奴婢虽说只是个丫鬟,也在这府中十年,寻常也要为主子考虑妥当。”   荀蓉荀佩到底是没做足功课,这莫问不仅是大丫鬟中第一得意的人,更是当年太后与沈王妃暗中挑出来的心腹。将她放在瑞亲王身边,一放就是十年。不生儿女,不得分位,瑞王也觉得莫问跟了自己,着实辛苦。殊不知,莫问再愿意不过了,她与家人感情深厚,沈王妃安排之下,他家人原本饭都要吃不起了,如今置房置地,生活富足有余。弟弟更是考中进士,一家子命运由此改变,她自己虽没分位子嗣,但是日日陪伴瑞王身边,谁不敬畏几分?   荀蓉面色一僵,她觉得,就算是一本正经的崔然,都不敢这么堂而皇之点出她的身份。其实那是景豫郡主压着不让说,不然崔然非得损的荀蓉哭着跑回荀家。   她面上无光,荀佩也有些丢脸,“莫问你放肆!如今满府上下,都不将我当做王妃,今日我不罚你,日后如何管理这王府!”   “王妃娘娘息怒,您说奴婢错了,那奴婢就是错了,甘愿受罚。”莫问顺从的往地上一跪,也不反抗。   这惩罚,无论如何落不到她身上。   朱承瑾到了。   朱承瑾心里对于荀佩是很复杂的感情,一方面,她同情荀佩年纪小就登上了继王妃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何况瑞王对继王妃并不十分看重。另一方面,她受太后昭华影响,正室是嫡出正统不假,但是无论嫡庶,首先是遵规矩再就是讲道理。   王府侧妃庶妃一开始俱是恭恭敬敬,毫无失礼之处,荀佩只要讲道理,稍加与景豫郡主亲近,借助景豫之前在王府之势,这王妃当得顺风顺水,如何会有今日局面!   “王妃娘娘,一进府先是要将程侧妃儿女抱养在膝下,再是说我不懂御下,说崔姑姑不懂规矩。如今,无缘无故,又要责罚莫问。”朱承瑾声音从门外传来,就将荀佩吓了一跳。   这时候通报的奴才声音才慌慌忙忙响起来——“景豫郡主到——”   荀佩下意识站了起来,荀蓉脸上难掩羞愤不甘,也随之站了起来。   帘子是满堂亲自掀的,朱承瑾带着门外大片日光进了屋,荀佩看向朱承瑾,少女背光而立,面色晦暗不明,看不清楚。但是荀佩就是心惊不已,强自镇定道:“郡主前来,是要我不责罚莫问吗?”   “不敢,王妃娘娘做的决定,结果有王妃娘娘自己担着,何须我来多嘴,”朱承瑾不用荀佩说话,自己寻了个位置随意坐了下来,“我这次来,是看着您准备怎么惩罚莫问,又如何跟尚在病中的程侧妃说,您要将她的孩子抱走。”   “还有一点,”朱承瑾侧过脸看向荀佩姐妹俩,唇角弧度扬起,“您刚才说,满王府没人将您当王妃,那我倒有一问,您将我们王府当做了什么?”   “打从您刚进府,府里没人对您不恭敬。我们兄弟姐妹,等了您一天,您却先收了王府庶务账册,叫侧妃庶妃去院子回话,也没想到我们这些人。这事,权且当做王妃娘娘您不知道这些规矩,丫鬟们没提醒,也就罢了。”朱承瑾今日来,就是要将话说开,“再然后,您接待唐荀氏来府里,违规违制,我也不过是让崔姑姑提醒了您一句,今日的传言,却成了郡主目无长辈,派身边奴婢训斥继王妃!这罪名,本郡主不想要,王妃娘娘便安不到我身上来。再有程侧妃一事!”   荀佩已然哑口无言,荀蓉倒想说话,但是看着崔然那眼神,像是要将自己吃了一样,只得继续听下去。   朱承瑾顿了顿,“程侧妃真病还是假病,王妃娘娘尚且没个评判,便一心认为她是蒙蔽于您,硬是要程侧妃拖着病体前来,她没来,您便将平儿岳儿抱在了自己这里。王妃娘娘,做事,也得讲个‘理’字啊。我王府何处对不起你,我朱承瑾何处失礼与你,今日一并说个清楚,省的日后纠缠不清!”   荀佩想辩解并非如此,却不知道从哪说起,她想说这一切都是荀蓉告诉她的,她也不想。但是此话一出,荀蓉的下场,荀佩不敢去想,为今之计,只有服软认错,先保住荀蓉。   “郡主说的是,我一时生气,糊涂了,做下一些错事儿,还望郡主别往心里去。”荀佩并不是没脑子,此刻仔细想想,眼神不由投往身边荀蓉身上,有几丝怀疑。   荀蓉没料到,郡主会直接上门将话说的这么直白。   她忽视了一点,景豫郡主并非普通的郡主,她深受太后宠爱,政事都有参与决断,有着寻常宗室女所没有的魄力。她不畏惧荀佩这个继母的名头,也不畏惧荀佩给她扣上的黑锅。满朝文武、宗室亲眷,谁敢为了荀佩,得罪景豫郡主?   所以景豫郡主想来,就来了。想说,便说了!   继王妃又如何,便是瑞王在此,拦得住景豫郡主吗?   荀蓉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在谁面前卖弄聪明。景豫郡主要整治她,甚至整治荀家,易如反掌。   前段时间见面,她们都当景豫郡主言过其实,不过是个美貌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和善无比。但是此刻再见,景豫郡主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女,一柄出鞘利剑,只要她们再敢踩着底线,这把剑就会毫不犹豫的刺进她们心口。   ☆、第一百二十章、荀夫人   朱承瑾敲打过了荀佩荀蓉,将程侧妃的孩子抱了回去,临走之际莫问仿佛刚想起来一样,笑道:“奴婢差点儿忘了,王爷还交代,王妃娘娘若是觉得处理王府事务费力,那便还同以前一样,让侧妃庶妃们帮衬着就是。”   荀佩这是揽权揽的太紧了,瑞王都有微词。这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你荀佩要是觉得,王府的事儿你处理不过来,将权放了就是。   只不过一开始揽权方便,现在放权也方便,日后再想往手里收,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朱承瑾道:“无论如何,府里也是要有个正经管事儿的人,王妃娘娘切莫辜负皇祖母一番心意。侧妃庶妃们帮着理事,也无不可,宽严有度,王妃娘娘不必太过劳累。”   好好一手牌,被荀佩听信荀蓉的话,打了个稀烂。   朱承瑾没工夫去同情她,荀佩要是这么一直不着调下去,最终害的也是王府。   郡主走后,荀佩缓缓坐在了椅子上,荀蓉关怀道:“妹妹……”   “我累了,姐姐让我歇息一会儿吧。”荀佩勉强扯出一个笑,将荀蓉打发了下去。   荀蓉顺从的应了,“那妹妹好好歇息,姐姐就不打扰了。”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愤恨,自己回了屋子。   她如今身上还穿着素净守孝的衣物,待她身影完全消失,荀佩与身边大丫鬟道:“看着一点她,有什么事情……来与我说。”   “是,王妃娘娘。”   朱承瑾回到院子,朱承清正候着呢,一见她回来了,就笑道:“妹妹回来了,我可给你排了一出好戏。这些天呐,就要开始了。”   “清姐姐说说,什么戏?”   “麻雀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姐妹反目成仇的戏码,好不好看?”朱承清这几日就忙着这出“戏”呢,一见成效,立刻就来与朱承瑾分享。   朱承瑾道:“姐姐做了些什么,还请不吝赐教。”   “你惯会打趣,”朱承清嗔她一句,“那位唐荀氏,成天的躲着您院子里的人走,但是却总往朱承宛那儿跑。听说,要打听丁庶妃当年如何的得宠,我原以为,她是在为新王妃打探情况,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朱承宛的婢女告诉她,当年丁氏以率真艳美冠绝王府,因着不是正室无法着大红衣袍,所有衣裙都用了极其招眼的桃红或是粉色,又因不能用牡丹,所以衣物全都以金线绣上与牡丹相似的花纹,却不能做出牡丹样子。她记得极为认真,您说,她是为了王妃刻意如此,还是……”剩下的话,付诸一笑。   “若真的如此,此女心机深沉,先是挑拨我与王妃不合,再来向我卖乖讨好。”朱承瑾头都有些疼了,“她想进王府?”   “侧妃位子满了,不是还有庶妃吗,何况她是王妃的亲姐姐。”朱承清嘴上向来不饶人,“新寡在我们王府,尚且守着夫孝就改投妹夫怀抱,说出去该是多么的下流龌龊。”   “民间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事儿当调剂,可想而知,要是真的发生了,咱们王府呀,那就是风口浪尖上的小船,到时候丢人丢的可不是谁,而是满府。”朱承清话虽是这么说,眼神却不见有多在乎。   满堂低声道:“她能成功吗?”   朱承瑾与朱承清同时沉默下来,瑞王虽说最近靠谱了一点,但是也不保证会不会突然脑子抽风,就看上荀蓉这种柔柔美美的。   朱承瑾虽然也很想问一句——“姐姐对父王这么没信心”,但是一想想自己对瑞王的信心,便也不再互相伤害了。   她在王府里没什么心腹,所以这事儿还是她的亲娘,荀夫人去做的。   艳丽的桃红色,裙摆铺满的并非牡丹,而是盛放的海棠。   母女俩自认为做的隐蔽,其实这件衣裙在送到荀蓉屋里桌上的时候,不仅是朱承瑾朱承清知道了,荀佩也知道了。   她失手将茶水打在了正在看的书册上,旁边丫鬟赶紧来收拾残局,大丫鬟道:“王妃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荀佩浓厚的妆容下,是泛白发抖的嘴唇,“换件衣服,我……要回一趟荀府。你们看好了唐荀氏,除非我亲至,否则不准她踏出院子半步。”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再想不出来唐荀氏要做什么,荀佩的脑子,估计就不能称之为脑子了。   换而言之,如果荀蓉成功的勾引了王爷,荀佩的脸,更不能称之为脸。   但是她先要做的,便是赶回家,问问母亲,到底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给你姐姐送条裙子罢了,”荀夫人面上镇静,却能从颤抖的手指中窥见她几分心虚,“你姐姐如今住在王府,难不成我做件衣服给她也不行,佩儿,你也太霸道了些!”   “我太霸道!”荀佩若不是强撑着王妃仪态,此刻早已痛哭出声,“母亲从小偏心姐姐,内宅的事儿,父亲管的不多,母亲自己也不清楚吗!但凡好的东西,哪样不是姐姐先挑过了剩下的才轮到我,您说我们是姐妹,好,那我不和她争。为何现在,她要与我争!”   “不得胡言乱语,你姐姐要与你争什么?”荀夫人顾不上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冲上去捂住了荀佩的嘴,“你姐姐是新寡,这种名声传出去,你要逼死她不成?”   “姐姐是新寡,就想着勾引王爷,是她要逼死我才是。”荀佩眼中无泪,心中泣血,“母亲也知道这种名声传出去丢死人,为何又帮着她做下这些事,真以为进了王府,就万事大吉,不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上一辈子吗?”   “不过只是一……”   “不是一条裙子,不是!”荀佩猛地起身,推开荀夫人,“她打听丁氏爱穿的衣裙,打听王爷的喜好,母亲以为她借着‘为王妃查探’的名头,就能做的不被别人怀疑?您怕是把王府那些一个个人,都当成了如同我一样的傻子!”   “你是王妃,谁敢怀疑你姐姐,何况还是,还是这种事情。”荀夫人是咬紧了牙关不准备说,但是看女儿这样子,又实在担心荀蓉,“你姐姐现在如何了,难道王府有人找你说了什么?”   “姐姐如今被我禁足在了院子里。”   “什么!”   “母亲别大惊小怪,”荀佩深吸一口气,“若不是我先将她禁足了,她恐怕下场更惨!母亲以为,姐姐即使能得了王爷宠爱,就能进王府,享受荣华?母亲,侧妃庶妃,不过是妾啊!”   荀夫人面对荀佩掏心窝子的话,也说了自己想法,“你姐姐……又能再许配什么好人家,不如在王府你们……有个照应。”   荀佩幸亏是打小被父亲宠爱,比荀蓉这等纯粹规格女子身子强健许多,这才没一口血喷在自己亲娘脸上。这心怕是偏到了天边了,合着她姐姐没别的人家嫁,就要嫁到王府里祸害她!   荀夫人看荀佩气的发抖,赶紧道:“这不是还没出什么事吗,你又何必急匆匆的找我问罪。”   “好,母亲,即使我答应,你以为景豫郡主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进府,让瑞亲王府沦为笑柄?”   荀夫人道:“小郡主我见过,不是挺和气的人吗,你一进府就揽了权利,王府谁又说过什么?”   “母亲只看到我人前显贵,”荀佩并非一根筋通到底不会拐弯的笨人,说到底,不过是一开始太过信任荀蓉,而且被王府富贵和瑞王宠爱冲昏了头脑,此刻被从云端打落下来,脑子反而清醒了,“和气?郡主和气不假,母亲且想想,她为什么和气,凭什么和气吧!”   “她是瑞王唯一的嫡女,生下来就获封郡主,母亲是沈家嫡女,打小被接进宫里。世间尊贵的人,要么是她伯父叔叔,要么是她兄长弟弟。”荀佩自己讲来,也才蓦然被自己做出的事情惊出一身冷汗,但是看着荀夫人有些害怕的面容,她心里畅快多过恐惧,“母亲不知道吧,丁氏还是侧妃的时候,多受宠啊,郡主回府,该训斥训斥,该责罚责罚。她说收了丁氏手中的权,丁氏掌管王府八年,照样得乖乖交出来!”   “何况是荀蓉!”   何况是荀蓉!   这五个字砸在荀夫人身上,原本额上流着冷汗的人是荀佩,如今荀佩额上干干净净,荀夫人妆容都有些花了。   荀佩哑声道:“女儿无妨,即使做下错事,好歹为时未晚,去与郡主低个头,还有个继王妃的位子,日后也相安无事。可是若是姐姐真的……真的要与王爷……那时候,别说母亲与我了,就是父亲,就是荀家,也救不出姐姐的一条命。”   “皇室威严,天之骄女的尊严,母亲可曾想过。”荀佩紧盯着荀夫人的眼睛,“母亲又是否想过,女儿的心呢?”   “快,快带我进王府,我要去劝劝你姐姐!”荀夫人惶恐的握住荀佩的手,“我劝她,我将她接回家,就这么养着她一辈子,我宁愿养着她一辈子!”   “母亲对我的心,若是有对姐姐十之一二,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荀佩淡淡的抽回手,强自镇定的转身吩咐,“备车,回王府。母亲,请吧。”   荀佩与荀夫人赶到王府自己院子的时候,荀佩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院中饮茶的景豫郡主和婉和县君。   荀佩脚步顿住,有股不妙的感觉。   朱承清眼尖,看见二人了,笑道:“不请自来,还请王妃娘娘和夫人别怪罪。”   “县君哪里的话,”荀佩扯着唇角笑了笑,“郡主也来了,不知是有什么事儿?”   朱承清话语轻轻的,却炸在母女二人耳边:“要说起来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王妃娘娘的姐姐病了,我与郡主,前来看望一番罢了。正巧王妃娘娘回来了,不如咱们一起看?”   荀佩只能点头,荀夫人道:“病了?好端端怎么病了?”   朱承瑾起身,与朱承清携手并肩,两个少女皆是一等容貌,站在一起如同水墨作画,端的是好意境。可惜荀佩和荀夫人,都没那个心思去观赏。   朱承瑾道:“是什么病,还得夫人亲自看看。不过我瞧着,怕是心病居多。”   荀夫人再不敢说什么,诺诺应是。   几人一起来到了,被荀佩派人把守的房间前。   崔然上前一步,直接推开了门。   这等做派看的荀佩心如鼓擂,寒毛几乎竖了起来。   屋里桌子上,摊开放着一件衣裙,桃红色、海棠花。   只是被剪刀绞的七零八落,碎的不成样子再勉强拼凑成形。   而地上,是一个又一个,鲜红暗红色交织的已经半干涸了的血迹脚印。   床上趴着一个女子,奄奄一息,背部到大腿的衣物,被鲜血浸出染个通透,面色如同金纸一般,眼看着就要没气儿了。   荀夫人脚下一软,朱承瑾看她一眼,道:“来人,扶好了荀夫人,御医就在旁边侯着呢,准备好人参,防止夫人晕过去。”   景豫郡主这话说得,也是微微带着关怀和笑意,偏偏衬着一屋子血迹,无比的锋锐。   荀夫人被奴婢们半扶半拖,带到了床前,那床榻上趴着的女子,不是荀蓉又是谁!   荀夫人嚎哭声还没出,朱承清已经开口道:“说起来,还真是一件事儿没来得及跟王妃娘娘说,今日您不是回了娘家吗,这位夫人——就是您的亲姐姐。借着您的名义,非要将父王从书房叫到院子里来。我与郡主听说了,总是放心不下,要亲自来看看。我也觉得奇怪呢,您找父王也得是在自己屋里,怎么偏偏跑去唐荀氏的屋子里,难不成不怕闲言碎语吗?我这人呐,偏偏就好奇心重,非要拽着郡主与我去看看,结果您猜看到了什么?”   朱承清眉眼十足的纤柔,手一指,指到了那条破碎的裙子上,“看到唐荀氏就穿着这个,与父王诉衷情呢。”   “您的姐姐,还未出夫孝,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衣裙,与自己妹妹的夫君,说着自己的钦佩、仰慕之情。”   荀佩甚至是荀家的脸在朱承清这几句话里,在朱承瑾冷淡的目光里,彻底没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见信如唔   荀蓉一向是柔美的,娇弱的。   但是此刻在床上的这个人,哪里还能窥见平时半分美貌。脸上还挂着血痕泥印,嘴唇上全是自己咬出的斑驳伤口,头发散乱黏在脸上,双眼不住上翻。   荀夫人跪在床边,手抖个不停,拨开爱女脸上的发丝都用了许久的时间,久到荀夫人都觉得,在这期间荀蓉会突然一下就没了声息。   朱承清道:“荀夫人放心,我们王府太医候着呢。”郡主不让荀蓉死,无论如何也会吊着荀蓉一口气,最起码,荀蓉不会死在王府里。   朱承瑾原本是最不能看见这些血腥场面的,可惜年年月月的过来,此刻觉得荀蓉该再惨一点,心里这股郁气才能彻底出来。就连荀佩,姐妹连心血浓于水,心里也不乏爽快之情。   荀夫人恨恨道:“我女儿哪里是病了,这分明是王府用私刑,打得我女儿如此……”   “是病了。”出乎意料的,这声音是荀佩所出。   荀佩眼里有种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死寂,波澜不惊,“姐姐的确是病了,母亲若是不想接回家,那便在王府里养病,我一定好好照顾姐姐,不让母亲烦心。”   荀夫人嘴唇也与荀蓉一样泛白,只不过是气的,“你……你还是不是我女儿!躺在床上的是你的亲姐姐!”   “亲姐姐,自然是亲姐姐。”荀佩好笑道,“不是亲姐姐,哪能费尽心思的将心机全数用在我身上呢?”   荀蓉眼见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像是挣扎着要说什么,可惜喉咙里一点声音发不出。   朱承瑾道:“这是王妃娘娘的家事,想必不需我们姐妹再插手了。”   荀佩在二人转身离去的时候叫住,道:“等等。”   朱承清眉间一跳,差点以为荀佩要为荀蓉求情。   荀佩艰难道:“婉和县君,我想知道,王爷是……是怎么说的……”   “父王说,”朱承清一想到当时瑞王一脸惊讶表情就想笑,那时候荀蓉泪眼婆娑说着自己如何如何仰慕瑞王,又是如何迫于王妃和郡主的威势而将感情深埋心底,瑞王呢?   瑞王表情,用朱承瑾的形容就是,像是被非礼的良家妇女。   那一脸的惊慌失措,看到朱承瑾和朱承清之后的如获新生,在瑞王脸上表演出来,当事人荀蓉那心碎神情更是让人想笑。   朱承清忍住在这种场景下笑场的冲动,道,“父王说,请王妃娘娘好好约束家人。”   实在是瑞王风流名声太深入人心,况且荤素不忌,送上门的哪有不吃的道理?   但是荀蓉也不想想,瑞王是糊涂,但是并非没脑子,自己新娶了个王妃,然后这还没到一个月,就把王妃姐姐给睡了。还是个在守孝的王妃亲姐姐,这传出去,他老娘能亲自杀来瑞王府把瑞王皮给扒了。   再者说,几个闺女都要出嫁了,瑞王在几个未来女婿面前,好歹树立起来的形象,不能付诸一睡。   荀蓉算了荀佩心思,算了景豫郡主大概的想法,算了亲娘会帮着自己,算了瑞王的一切喜好。唯一漏的,就是瑞王不愿意。   也就因为这个,她输的一败涂地!   朱承瑾微微一笑,“父王说的对,王妃娘娘,可得好好约束家人。这病啊,就别外传了,否则损的,怕是荀家脸面更多。”   荀夫人这时候才真的意识到,景豫郡主,并非外界传言那么和气。   这边荀王妃出事,最开心的莫过于丁庶妃等人。   只是丁庶妃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最近见不到人,到底去了哪儿,唯一幸运的就是——今天瑞王来了她的院子。   瑞王看见荀蓉那一身衣服,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丁庶妃。   荀蓉眉眼也是十足好看,但是不如丁氏年轻时的动人心魄,所以他被两个女儿解救出来后,就不由自主迈进了丁氏的院子。   二人坐在一起,丁庶妃作出泪眼朦胧的模样,还是极惹人怜惜。   而此刻被瑞王和丁庶妃提到的俩人亲儿子朱承冠,正在临江楼,宴请闻小公子。   “前几天是我太过鲁莽,惊扰了公子。”朱承冠也有意思,他并不口称驸马爷,而是闻公子或是闻探花。   这倒是让闻衍之减去了几分不适,何况朱承冠自报家门,是瑞亲王府的大公子,更是景豫郡主的兄长。原本章俊彦牵线,闻小公子并不愿意赴宴,但是朱承冠亲自来闻府,再加上朱承冠与四皇子关系一向亲近,端云公主也乐见自己夫君与他们交好。   就像四皇子说的,日后他做了皇帝,妹夫即使是驸马,也不是不能入朝堂。   但是闻衍之的想法,却与昭华公主不谋而合。   他苦读十多年的书,一朝被四皇子与端云公主为了一己私利,将男儿入朝报国的梦想扼死在襁褓里,还要借助他与闻家之力,匡扶他登位。   昭华公主提出的话中含义便是,端云公主、四皇子一系与太子如今局面,太子登基后,若是废了端云公主的公主尊位,那闻衍之自然就不是驸马。   也正是因为朱承冠跟四皇子的关系,闻衍之今日才坐在临江楼这里。   “大公子太客气了,”闻衍之举手投足,都自带独有风流。“说起来,我倒是不知道,大公子与公主熟识。”   “端云啊,跟在四皇子身边的时候颇多,我以前与四皇子一起读书,接触较多,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倒比跟王府其他兄弟姐妹相处的更多一些。”朱承冠就这么看来,还是一派俊朗少年的模样。   “是这样。”闻衍之低声一笑,目光涟涟,朱承冠简直看呆了。   朱承冠道,“是,是,听说闻公子与我景豫妹妹见过?”   提到景豫郡主,朱承冠声音扬了起来,隔壁厢房里的二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的全竖起了耳朵。   “有幸见过郡主尊颜,”闻衍之已有妻妾,更不能担上轻薄名头,对景豫郡主虽有欣赏,却并不说的亲密,否则徒让别人乱想,“还是那次太子邀公主、郡主、世子与我一道去的相国寺。”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情。   隔壁屋里男子眉峰一挑,冷凝目光这才有些温度——闻衍之不知道隔壁坐着谁,但是总觉得后背有些发冷,说话处事不由更加谨慎。   朱承冠提起朱承瑾,也只是为了打开话题,笑道:“闻公子才华出众,太子也是赞誉有加,过些天有一个诗文会,不知道能不能有幸邀请到闻公子。”   “大公子相邀,我自然……”话音未落,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听着还有些耳熟,闻衍之心里有些忐忑,思虑再三还是将“不敢失约”四个字咽了回去,“我自然是要应邀的,只是最近与友人约好上山斋戒,修读经书,怕是赶不上诗文会。”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朱承冠眼中可惜之色流露出来,货真价实的难过。   二人交谈,一个刻意讨好,一个挑拣着接受好意,倒是相处的也融洽。   最后是朱承冠见天色不早,与章俊彦等人有了约,才恋恋不舍的走了,那**裸露骨眼神几乎把闻小公子看的发毛。   等他走了,闻衍之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隔壁。   屈指敲了敲玉屏风。   屏风内两个人影举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良久才有个年轻男子声音传来:“何人?”   “在下闻衍之,想请教兄台一个问题。”   “是闻小公子啊快点请……咳咳咳咳咳,”他像是被人一拳捶在了后背,咳嗽个不停,果真就是刚才咳嗽提醒闻衍之的那个声音,“咳,请进。”   闻小公子一看,那咳嗽个半死的正是津北侯世子齐行远。   在一旁若无其事饮酒的,无例外就是靖平侯世子楚清和。   闻衍之道:“这临江楼,说话声音大了些都能听见,只是我有一问不解,齐世子是偶然咳嗽,还是为了提醒我?”   这咳嗽的时机太过恰巧,不由得闻小公子不多想一番。   齐行远瞄了一眼楚清和冷淡面色,只得笑道:“闻公子就当,我是喝水呛着了。”   “那就是为了提醒我,”闻衍之面色诚恳,饶是本不喜欢他的楚清和与齐行远,也不由的缓了几分面色,“朱承冠此人,接近我太过明显,但是我却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的,还请齐世子、楚世子赐教。”   齐行远还有些不好意思:“客气客气,那什么,我就是受人所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不喜欢那个朱承冠。娘们儿唧唧,打小到大,有点破事儿就去告状,小时候被我跟景豫妹妹联手蒙着布袋打了他一顿,他现在还不知道谁干的呢……”   闻衍之道:“景豫郡主……性子率真,率真……”   他说话的时候,不由看了一眼楚清和,楚清和眉目是极其有男人味的俊朗,眼神看得人心慌。   楚清和道:“因为外间传言闻小公子有龙阳之好。”   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一针见血的极为直接,闻衍之霎时就想通了。   他的龙阳之好是假的,但是引来了一个真的断袖之癖的朱承冠!   如今再回想朱承冠的眼神,哪里是什么仰慕文人,分明是垂涎美色!   闻小公子一张俊脸,红了又白,最后定格在羞愤无比的面容上,齐行远还凑过去安慰他:“这个……也没办法,就当,就当是你长得好看。”   闻衍之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有颤抖的声线,“多谢楚世子,但是这件事楚世子是如何知道的?”   齐行远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估计他也不会回答你,但是我却知道,那个他所说的诗文会,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文人聚会,而是标准的酒池肉林,我去过!”   齐世子一拍胸脯,楚世子目光一飘过来,齐行远立刻怂怂一笑:“就,就进去看了一眼,第二眼我都没敢多看,赶紧我就跑了。”   “看了什么?”闻衍之的确是好奇。   齐行远一回忆起来,脑子里都是**裸的画面,他作为一个嘴上没把门的,但是身体极为纯洁的古代男子,想起来那个画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诶……也没什么其实,就是脱光了的一群男男女女抱在一起,后来我就跑九门提督顾侯爷那儿了。”   “你跑顾侯爷那儿了?”   “可不是吗,”齐行远还是一脸惊恐,“顾侯爷一听,就带着人把那院子给抄了。当年我记得邀请我去的时候说是赏花会,如今改了诗文会,换汤不换药,都是朱承冠章俊彦这些人。当年顾侯爷身边就带着咱们楚世子,把章大公子从女人身上拎了起来,所以到现在,章俊彦一见着楚清和就腿软的厉害。”   楚清和话很少,此刻二人说话,他如同老僧入定一样,光是看这个正儿八经的楚世子,谁也想不到,他是那种会给朱承瑾写信的人。   朱承瑾拿到信,差点以为是谁偷了楚世子印鉴,模仿的笔迹寄来的。   原本有什么消息,楚世子都是让心腹传递,但是口头传递,到底不如写在信纸上,更能了解心意。   最起码景豫郡主看着素雅信纸上,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楚清和笔迹,心里一暖。   楚清和的字如同他的人一样,如松如柏,又有军人独有的气魄在其中,朱承瑾忍不住笑起来。   崔然奇道:“郡主看见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朱承瑾笑道:“崔姑姑你看——‘见信如唔’。”她手指点上开头四个字上,就如同见到了楚清和面容一般。   “……”崔然木然点头,“是,见信如唔,之后呢?”   朱承瑾将信纸缩回来,道:“我自己看,崔姑姑,给我准备茶点。”   “我看呐,就清茶淡酒就好,点心决不能放糖,”崔然扬眉一笑,“郡主就着这封信,心里已经甜的不行了,咱们呐,都赶紧下去吧。”   朱承瑾将信纸在桌上展开,一字一字读了下来,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眼中笑意盎然。   明明写的都是正经事,朱承瑾偏偏在简简单单的字里行间,读出了属于楚清和的一份温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虎狼之心   楚世子写信也如为人,落笔如刀,言简意赅。   写的就是关于朱承冠其人。   “书生面貌,虎狼之心。其心思之阴毒,不可不防。”   朱承瑾觉得楚清和并非无的放矢的人,她心中的朱承冠一向是文雅而又有属于自己的心思的,要说对立,的确是有,但是阴毒之说……   朱承冠,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楚清和特意写这封信的地方吗?   朱承瑾指尖娇嫩,点在信纸上,描摹墨痕笔锋,眉目柔和,心里澄净一片。   “崔姑姑。”朱承瑾扬声叫崔然进屋,垂首仔仔细细将信纸叠好,收进了檀木盒子中。“我这个大哥,有些什么光辉事迹,一件件的,我都要知道的清楚、明白,与哪些人相处,相处起来都做了些什么。玩乐场所在哪里,最重要的一点,他与四皇子关系如何。”   崔然做事,比满堂这些人更为稳妥一些,道:“楚世子提醒郡主,小心大公子?”   “只是提了一句,我心中有所感念,不敢松懈。”朱承瑾起身,少女窈窕身姿显露无疑,“走吧,去看看程侧妃如何了。她与梁庶妃都是府里老人,打听朱承冠的事儿,不要只局限于外面,多留心府中。”   “郡主放心,”崔然为朱承瑾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摆,满堂珠玉来伺候着朱承瑾去程侧妃的院子,“自打大公子回来,我也派人盯着了,只是他年岁大,在外面也有些自己的人手,跟起来更加小心谨慎,万一被发现打草惊蛇也不好。”   楚清和很厌恶朱承冠,原因就是当年赏花会一案,最后招供的人口中,章俊彦是彻头彻尾的纨绔,吃喝嫖赌欺男霸女。   朱承冠则隐藏的更深一些,单看外表,朱承冠是瑞亲王府的大公子,才貌品性虽不是尽善尽美,但是也总给人斯斯文文的表象,甚至还有不少人暗中欣赏。楚清和一直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些人将自己的野心,对于权谋的不择手段都掩藏在一张文人的表皮下,做着最恶心龌龊的勾当。   最后审问出的结果,由顾侯爷禀报上去,并且让楚清和当做没听过这件事。   如果说瑞王顶多算是个荤素不忌口,朱承冠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瑞王有分寸,对床上人总是心软而又怜惜的。只要是跟过瑞亲王的人,无不满口夸赞瑞王的大方疏财。   朱承冠年轻气盛,又被丁侧妃冠宠有加,当初世子刚出生王妃就死了,世子虽说是送进宫,但是不少人还不知道这襁褓里的小小婴儿能不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呢,王府的一切都是丁氏母子所有,一草一木,都被这母子二人牢牢握在手中,有什么事情是丁侧妃不能为儿子摆平的?   所以朱承冠在某些事情上,下手没个准头,天性中的暴虐被激起,做下的一些事情。饶是顾侯爷这样的人看了,都颇觉得刺目惊心。   旁的不说,单说是赏花会当天,朱承冠就玩死了一个刚十二岁的小男孩。   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八字如何能概括的了当时情景。   朱承冠衣衫不整,脸上还是斯斯文文的笑意,章俊彦那些人都吓得尿裤子了,瑞亲王府的这位大公子还是镇定自若,道:“顾侯爷,这是怎么了,兴师动众,来我这别院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瞧瞧,把章相家的大公子吓成了什么样子。好端端的聚会,被搅了性质。”   顾侯爷见过冷血的人,但是朱承冠这样,将人命完全不当回事儿的,就连四皇子,也不敢如此。   朱承冠的坦然是有道理的,因为即使皇帝震怒,也不能不考虑亲弟弟的想法。宫中世子才五六岁,瑞王日日相处的就是丁侧妃母子,所以让朱承冠出门游学个几年,收敛心性。至于当年的证据、证人,全数清理干净,楚清和想再次上奏,手里也没切实的东西。   这次朱承冠一回来,楚清和的人就盯上了他。   不知道是一回府被景豫郡主镇住还是因为丁侧妃被贬为庶妃吓到,朱承冠最近一段日子,除了跟章俊彦这些狐朋狗友出去吃喝玩乐,就是向闻衍之献殷勤。既没有伸手到郡主和世子身边,也没有再危害无辜百姓。   越是这样,越是蹊跷。   朱承冠在闻衍之那儿碰壁,转头说是与章俊彦有约,其实马不停蹄去了齐亲王府。   “恭喜齐亲王,府邸如此华美,娇妻美妾得意至极啊。”朱承冠与齐亲王关系不错,开玩笑虽然有度,但是也窥见其中亲昵之色。   齐亲王最近东拼西凑将银子凑齐了,捐出来了给朝廷,无债一身轻的感受可算是体会到了。笑容也多了几分,“好弟弟,可算是回来了,几年没见越发精神。”   二人并肩往里面走,朱承冠笑道:“这王府可是全京城最精致奢侈的了,齐亲王受皇伯父宠爱多年,但是这座王府封赏,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就不敢小觑齐亲王。”   “这么生疏做什么,弟弟是瑞王叔的长子,日后自然也有封爵。”齐亲王热情道。   “是弟弟许久没回京城,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朱承冠话是这么说,倒是一点没有拘谨的感觉。   齐亲王道,“前段日子,丁家嫡小姐的事儿,我也尽力了,只是……你那个好妹妹景豫郡主出的头,父皇无论如何也不能太过偏颇。”   丁凝儿还没被处死,但是也快了,齐亲王不是没想过要将人捞出来,可惜事情太大,加上朱承瑾盯得严实,他自身难保,如何再说冒着风险去救丁凝儿呢?   “她太过大胆,手腕心机蠢笨如猪,如何斗得过我那妹妹。”朱承冠十分厌恶拖后腿的人,“齐亲王做的足够了,万一连累到您自己,那我可是罪孽深重。”   “还有啊,听说你最近与闻小公子,走得很近?”齐亲王谈笑之中多了几分正经,他可算是知道朱承冠的秉性,一边是弟弟一边是妹夫,左膀右臂他都不想失去。——虽然闻小公子还不算他正经的助手,但是日后自然也会站在他这边。   谁说亲事决定女人日后,男人也要被束缚住手脚。   “不是听说,闻小公子有龙阳之好吗,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了。”朱承冠丝毫不介意,他玩过的那些男人男孩里,没一个有闻公子那样的容貌气度,要是真的能……该是多么……   “闭嘴,”齐亲王算是听不下去了,“你还真想惹祸上身,我告诉你,再惹出祸来我可不在父皇面前替你说话。他那话不过是敷衍端云的,偏你也信,色迷了眼睛昏了头了你!”   “他名声在外,假的也成真的了,到时候只说是两厢情愿,皇伯父总不会打死我吧。”朱承冠无所谓的态度让齐亲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找你过来,主要是为了问你准备怎么办,别怪我多嘴啊,”齐亲王与朱承冠的情况几乎可以说是差不多,对这个弟弟上心的很,“景豫与昭华一样,手腕甩开端云十条街,偏偏都还得宠,轻易还真是动不得惹不得。”   “景豫,的确是厉害得很,我母妃如今成了庶妃,其中都是朱承清那丫头与景豫的功劳。要不是顾虑着皇祖母,我非得找上几个人把她们二人……”   “胡闹!”齐亲王呵斥一声,是真的发怒,“那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昭华够可恨了吧,四皇子尚且没这个想法,朱承冠却是浑天混地的胡闹。   “给她们二人个教训罢了,不出去则好,但凡出门,可就要小心些了。”朱承冠早就安排了下去,不至于要命,至多,恶心恶心朱承瑾与朱承清。   朱承瑾与朱承清总不会不出门。   这点朱承冠的确是想错了,朱承瑾与朱承清最近还真的没什么时间出门,程侧妃病的越发重了。   还是上次的病,但是荀佩将她儿女抱走,更是刺激到了程侧妃,当时差点一病不起,得亏孩子回来了,不然程侧妃这条命估计也得被折腾去了。   孩子回来后,程侧妃的精神好了些,养病还是慢慢的每天灌着苦涩汤药。   “郡主,县君每日都来看我,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好。”程侧妃靠在床头,咳嗽两声,“平儿、岳儿的事情,实在是感激郡主和县君。”   “侧妃娘娘不必看顾这些,王府的事儿,现在由王妃领头,底下侧妃庶妃帮衬,还有我与清姐姐看着,”朱承瑾拍拍程侧妃手背,“平儿与岳儿,是娘娘的儿女,王妃只不过是抱去院子里玩玩。”   朱承清闲闲道:“若是真的记作嫡出,恐怕心里最不舒服的就是王妃娘娘了。”   程侧妃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儿女成了嫡出,日后王妃亲生的又该怎么办,那时候她的儿女多么尴尬。她虚弱一笑,道,“郡主成日为了我的事情费心,这些日子竟然都困在了府里。”   “没事,侧妃娘娘之前,为王府操劳,是我们姐妹该感激侧妃娘娘。”   话正说着,意想不到的客人到了。   荀佩来了。   王妃娘娘到了,程侧妃刚要下床请安,荀佩已经道:“不必了,程姐姐身子弱,多歇着吧。”   仅仅几天,荀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女了。   她穿着一袭深沉的王妃服饰,看着比自己实际年龄大了许多岁,眉目又是脆弱,又是强作出的坚强。“我来找侧妃娘娘,没想到郡主与县君也在。”   朱承瑾与朱承清还是要给荀佩见礼的,但是荀佩并不敢全受。   “我们也是来看望看望侧妃娘娘,”荀佩既然来了,朱承瑾就将主位让了出来,“王妃娘娘请坐。”   “是我失职,让郡主与县君不得安闲,”荀佩说话心平气和,“程姐姐放心养病,府里的一些事务,还得等姐姐病好了一起帮衬着我。”   朱承清一挑眉,王妃娘娘这是转了性了吧。   善意恶意,程侧妃即使病中,也能一眼分辨出来,但是依旧谨慎道:“妾身以往也不过是处理些琐碎事务,谈什么帮衬王妃娘娘,娘娘有什么吩咐,待妾身病好,当尽力而为。”   “程姐姐客气,”荀佩眼睛闪了闪,道,“这先前,我姐姐在王府惹下了不少麻烦,给诸位带来不便,在这儿我给郡主、县君还有程姐姐赔个不是。”   “无碍。”朱承瑾淡淡道,她并非不愿意再次相信荀佩,只是日久见人心,光是说说又有什么用。   荀佩也知道不会轻易被这些人再次接纳,“我备下了一些心意,烦请程姐姐收下。平儿与岳儿,被姐姐教的极为规矩,我也很是喜欢,日后,姐姐还得多带着他们来我跟前。我一个人在院子里,也没什么事情做。”   “多谢王妃娘娘。”程侧妃听她话里意思,再也不会将平儿岳儿抱走了,这才是真正感激,“妾身铭感五内。”   “算不上什么,郡主与程侧妃说话吧,我就先走了。”荀佩识趣的离开了。   朱承清待她走后,吩咐侍女道:“打开看看,王妃娘娘的礼物是什么。”   “姐姐,这不好吧。”朱承瑾哭笑不得,为朱承清偶尔冒出来的精怪。   程侧妃宽容得很,更是温柔道:“无妨,按照婉和县君说的做,打开看看。”   荀佩备下的礼物不同于当初对朱承儒的敷衍,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过的,补身子的一些药物。还有一些颜色素淡的布匹、首饰,适合病中人用的熏香等等。   “王妃娘娘,还挺细心。”朱承清随手拿起一根人参,“不错,还都是好东西,程侧妃娘娘,这东西你可要好好收下。”   程侧妃道:“王妃娘娘的心意,妾身明白,自然也会记得。”   她心底出了一口气,朱承瑾和朱承清心里也舒服许多,毕竟一个脑子清楚的瑞亲王妃,比一个永远偏帮家里人,分不清轻重缓急的荀王妃要好上千倍百倍。   而这边,朱承瑾与朱承清不出门,朱承冠的计划一天天的无法实施,若是一直这么拖着,说不准就要露出端倪。此刻他心里有些焦急,就又将目光放在了闻府,只不过这次找的是端云公主。   ☆、第一百二十三章、金缕浮烟阁   “什么?让我邀约景豫郡主和婉和县君出来?”端云公主一脸的讶异。   朱承冠无奈道,“可不是吗,还得辛苦妹妹给哥哥说上一些好话。你也知道,我与景豫和婉和的关系啊,平平。你呢,公主之尊,你的邀约她们必然不会拒绝。”   “我才不想见到她们呢,冠哥哥不知道,我这夫君呐原先,是皇祖母想要定给景豫的,被我横空抢来,景豫乐意见我才怪呢。”端云说起来,分明是埋怨语气,但是朱承冠却能听出隐藏其中的欣喜与得意。   朱承冠趁热打铁,“正是如此啊,妹妹。你们难不成永远不搭理对方了?皇祖母看着呢,到底还是要做做面上功夫,也让皇祖母认为你不是小气量的人。”   “冠哥哥说的也不乏道理。”最主要的是,端云抢了景豫的未来夫婿,景豫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她不好好炫耀一番如何能忍得住?端云咬了咬唇瓣,“那我便在金缕浮烟阁摆宴,请她们赏赏湖畔景色。”   金缕浮烟阁,原本叫湖舟晚唱。开设在京郊,依山傍水建在湖畔旁边,湖面雾蒙蒙的,加上阳光金黄,像是给湖面织上一层金线衣服和烟雾衫衣。大多招待女客,还是锦溪公主赐下的“金缕浮烟”四个字。   当初也有不少人觉得湖州晚唱比金缕浮烟要好,但是不得不承认,锦溪公主亲自批的字,吸引了更多人前去。况且,湖州晚唱颇多靡靡之音的感觉,倒不如用公主赐名来赚个噱头。   朱承冠道:“那可是好地方,妹妹好要多在她们面前夸夸我,我这一心全没用在政事,反而是喜欢经商,有一个郡主妹妹帮衬,又多了一条财路不是。”   “哥哥不想争……”   “争什么啊,”朱承冠搔了搔头,不经意道,“对了,闻小公子呢。”   端云虽然知道朱承冠以前的事儿,万万没想到朱承冠一边亲热的叫着妹妹,一边将心思打到了妹夫身上,道:“不清楚,说是与朋友出去了。”   “不清楚?”朱承冠反问。   端云公主吃着侍女送上来的糕点,无谓道:“他只要好好做我的夫君,每天哄着我开心,一步也不踏去别的女人那儿,真心假意的,我并不在意。起码我是公主,他是驸马。”她何尝不希望情爱呢,何尝不想让闻衍之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太难了。   闻衍之对她好,只有她一人,只有端云公主一个人。可是闻衍之到现在,甚至不知道她闺名叫什么,除去“端云公主”这个称呼,她真的不知道还剩下什么。   朱承冠心道,闻衍之真的不是龙阳,看端云这活寡妇脸,他可不信。   朱承瑾也奇怪,“端云公主邀约,别是看错了吧。”   朱承清将请帖拿来仔细看看,道:“真的没错,是端云公主。妹妹,大哥一出手,端云都发来请帖了。”   言外之意,朱承冠与四皇子一系关系可真亲近。   “姐姐话里有话,”朱承瑾笑着将请帖捏过来,又看了一遍,“金缕浮烟阁,是个好地方。”   朱承清道:“我话里有话,妹妹也听懂了不是。咱们可得准备准备,端云公主向来眼高于顶,我怕穿着旧衣服去啊,她能把我赶出来。”   她这话不假,端云看重衣衫首饰远胜于本人,就是昭华公主穿了旧衣衫,当面不敢,背后也要被她念叨几句。尤其是周皇后注重节俭,昭华公主也不会每日都传簇新衣裙首饰。端云公主运气不佳,正巧有一次议论时候被昭华公主听了个正着。   昭华公主当场拽着端云就去了皇帝面前,讨公理要说法。   端云公主背后说坏话本就是心虚,昭华一个“躬行节俭”的大帽子压下来,端云的份例被皇帝亲自减下去许多。   朱承瑾扶着额头道:“不说这事,我差点都忘了。皇祖母赐下几匹布,颜色鲜亮,我跟姐姐各做几身衣服。”   “妹妹这话啊,与我说可以,倒是不能跟宛姐姐说。”朱承清嘴唇是极淡的颜色,处处透着柔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准备也给她送新衣服过去呢。”   “的确是,姐姐有何见解?”   朱承清道:“我听这话,只觉得郡主心中牵挂着我,皇祖母赏赐,哪天也没单独记着我。但是宛姐姐不同,你说这话,她恐怕以为你是故意炫耀在皇祖母面前得宠,送了衣服反而落下不少仇怨。”   “我思虑不周,”朱承瑾最近真的是忙糊涂了,连这点都忽视掉,“姐姐说的是,我只送衣服,不说话,绝口不提多余的话。”   朱承清道:“妹妹向来聪慧,但是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偶尔一点纰漏,一点瑕疵,才是凡人呐,我的郡主妹妹。”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的好姐姐。”   景豫郡主的消息,也从不刻意瞒着楚清和。   齐行远便打趣道:“金缕浮烟阁啊,楚世子,这你要怎么跟,怎么保护,你们这些男人,扮女装跟着?”   楚清和手中正执笔回军中信件,心神一错,纸上便多了“金缕浮烟阁”五个字。楚世子伸手将纸握成一团,问道:“消息是什么?端云公主?”   “可不是端云公主吗,这些女人啊,我可告诉你,她想必要约着妹妹去炫耀她那夫婿呢,小心思,哼。”齐行远冷哼一声。   “你怎么知道?”   “我问的我娘啊,我娘说的可详细了我跟你说啊……”为此,齐行远回去问津北侯夫人的时候,被津北侯夫人质疑半天“到底是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这个问题。现在一腔热情要跟楚清和详细说说。   “不听。”楚清和面色在齐行远提到炫耀夫婿四个字的时候,冷到极致,心里暗道有什么可炫耀的。   齐行远完全不理会楚清和的拒绝,“哦哦哦我这就说给你听,我娘说了……”   楚清和看着自己写下的字,耳边是齐行远喋喋不休,他现在无比怀念和景豫郡主相处的时光,说话有趣,不说话也不显得尴尬。   齐行远高谈阔论没有继续多久,就被楚清和一个心腹打乱了:“主子,瑞王府回信。”   楚清和这才开口:“拿来。”   齐行远同时道:“先给我看。”   楚清和那个心腹丝毫没犹豫,信递给了楚清和。齐行远不依了:“白奎,你现在可是对我越来越冷淡了。”   白奎跟楚清和一样死人脸,道:“您找玄女,他跟您亲近。”   朱承瑾回信,字体并不像楚清和一般铁骨铮铮,而是自有风骨,沈家没有人字写得差,太后在教导郡主的时候,自然不会落下这点。女红刺绣有别人做,字总不能让别人代写,所以景豫郡主的字,在宫中、沈家都极为出众。   开头四字,“见信如唔”。   楚清和不由牵起唇角一笑,捧着一张薄薄信纸,避开齐行远看了起来。   齐行远撇撇嘴,“至于吗,一封信而已,我妹妹给我写的多了去了。”   楚清和看向他,目光清澈,但是齐行远分明读出了“你放屁”三个字。   齐行远难过的扭过脸,他……他的确从没收到过自己妹妹写的信,朱承瑾与他之间向来是说的清楚明白,朱承瑾压根儿不乐意给齐行远写什么字。   “景豫郡主说,章相夫人与金缕浮烟阁老板娘交往甚密,当天若是我们想去,可以借着招待公主郡主的名义,不接待其他客人,我们去也就方便了。”楚清和难得跟齐行远解释这么清楚,后来齐行远才知道为什么——楚清和怕齐行远不清楚,要看朱承瑾写的信。   章夫人便是白潋滟,她母亲是锦溪公主,自然与金缕浮烟阁关系密切。   “我们去?带我玩儿啊?”齐行远还以为楚清和要独自赴约,此刻听见这话,又活跃起来,“老楚你真……”   “闭嘴。”楚清和眉头一拧,齐行远只能转身骚扰白奎。   出于对朱承冠的警惕和对端云公主的戒心,朱承瑾与楚清和有志一同的,将自己的、对方的安全放在了首位。   端云公主的虚荣心,在金缕浮烟阁老板娘说,为了招待她而不招待其他客人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哪能劳动如此,听说,就是昭华姐姐来,也没做清场这事儿。”端云抑制不住的笑开,“万一传了出去,岂不是说我太过跋扈。”   “公主千金之体,这事儿是我们该做的。”老板娘原先叫墨白,后来干脆改了名儿就叫浮烟,年过四十,风韵犹存,说话也讨巧。   端云公主道:“好,赏。”   老板娘眉尖一挑,没说什么,笑着告退了,回到房里就跟请来的二位客人道:“还真是架子摆的足,话倒是对,昭华公主远没她那么跋扈。我们这些人在这位公主眼里,跟寻常宫女下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奴才。”   刘金的夫人与白潋滟正在品茗,感慨道:“章夫人,许多年未见,没想到咱们竟在这儿碰面。”   白潋滟也道:“是啊,境遇何堪,倒也熬到今日,可叹。”   刘夫人想起惨死的豆蔻,再想想白潋滟三言两语中提到她自己的遭遇,“咱们这些人命途坎坷,豆蔻死了,如今我就盼着凶手杀人偿命,其他的也没什么可思虑的。”   “妹妹不妨,再……再收养一个女儿吧。”浮烟在桌前坐下,“到底膝下寂寞,日后也有人照应。”   “我是真的伤了心了,我好端端一个女儿,就……就那么……就那么死了。”刘夫人说起来还是伤心哽咽,“可能是我命定无福,能活下来就是侥天之大幸,不敢再去,克别的孩子了。”   “命,命是什么。”白潋滟越发的不信这东西了,“命定我该死吗,还是注定郡主会救我。人生过得不如意,十有**归咎于自己,只有逃避才说是命。我的命,打从重新活过来的那天,就在我自己手里。”   白潋滟说完,看了看天色道:“对了,我今儿啊,想着与郡主身边的崔姑姑见上一面,浮烟姐姐,托你帮忙了。”   “放心,安排好了,就在隔壁院子呢。”   白潋滟走后,屋内气氛又有些不同。   刘夫人道:“姐姐这些年,也没想过,收养个孩子?”   “咱们相处这些时间,妹妹不懂我吗?我的心,不在此。”浮烟眉宇仍旧镌刻一股深情,她爱着一个人三十年,不后悔,不求结果,不需要回应。“只要能帮到公子,我心满意足。”   刘夫人青绯,浮烟名墨白。   墨白青绯,当年全是同一个人的丫鬟。   如今一个是璞玉坊女当家,一个是金缕浮烟阁的老板娘,二人关系比起跟白潋滟来,又密切几分。   “听说,齐亲王想为丁凝儿翻案。”刘夫人指甲无意识在桌上滑动,“咱们是不是得为他,找点儿麻烦。”   “自然是要找点麻烦,今日就要找点麻烦出来。”浮烟比之刘夫人更多几分风情,说话犹如吐出惑人的毒,“齐亲王想给丁家翻案,咱们就让他翻,最好啊,翻出点不一样的东西,那才好玩儿呢。反正公子也说,让咱们将水搅浑,尤其是齐亲王府的水。”   “前些日子,齐亲王妃从我这儿订了一批首饰,她那府里的马庶妃,也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听说马庶妃如今在府里,与张侧妃分庭抗礼,张侧妃呢,得齐亲王青眼,而马庶妃,则有齐亲王妃支持,胜负如何,一时还真不好说。”刘夫人消息不如浮烟灵通,但是也有特有一套揣摩人心的理论。   浮烟道,“张侧妃稳赢不输,这可不是个笨人,爹已经做了尚书。皇帝早就想用张尚书,要不然也不会让爱卿臣子的嫡女去给齐亲王做妾,是想着张尚书日后能包庇着一点齐亲王呢。你瞧着吧,齐亲王的心,如今偏的没边没际的,府里靠什么,还不是靠身份宠爱。齐亲王妃被皇帝训斥,张侧妃稳稳当当的,高下立判。”   “看着他们府里乱,我这心里也舒服。”刘夫人道,“丁府,丁家,丁庶妃,安国公夫人。”   “放心吧,早与郡主通过气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齐亲王的猪队友   去的时候,一路平坦,什么异象都没有。   朱承清道:“难道是咱们想错了,端云公主真的那么好心?”   朱承瑾撩开帘子,“姐姐往外看,青天白日的,她如何敢对咱们下手?”   “还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您说,端云这么蠢、又不知收敛的人,是怎么平平安安活这么多年的?”朱承清向来喜爱伪装,所以对端云这种头脑简单偏偏表现出很聪明的人不能理解。   朱承瑾道:“皇祖母坐镇,皇后娘娘也是宽仁的,她们母女不仅不知感恩,还非要一争高下,怪得了谁?”   人以群分,有些人都是同一个死因——归根结底大概都是作死的。   端云公主不知是成了婚,还是真的成熟了,给朱承瑾还有朱承清二人备下了礼物,而且还像模像样,朱承瑾那一份比朱承清的贵重许多。   朱承清微一挑眉,什么也没说,朱承瑾先开口:“多谢公主,盛情款待,华贵礼物,倒叫我们姐妹惶恐。”   端云公主东道主的架势摆出来,道:“妹妹跟姐姐,还客气什么。”   她转身带着朱承瑾姐妹二人往里走,朱承瑾偷偷向朱承清比划了一个拇指,指向礼品盒。   朱承清心有灵犀想到——这礼物,是朱承冠备下的。   这两件东西,真的要较真也不是朱承冠的,而是瑞王私库里放着的宝贝。就是朱承宛前段时间被瑞王怜惜,想要这两样东西也没成,如今朱承冠不过刚回来,瑞王的私库看样子就大开了。   朱承冠从瑞王那儿拿来这些,借端云之手送给朱承瑾,就很值得深思了。   端云丝毫未觉,还指向走廊栏杆外的景色,“这金缕浮烟阁啊,最有趣的就是那湖面升腾的烟雾,真是此景只应天上有。”   “天上有的,咱们这儿不是照样有了,还得是托了公主的福,不然往日哪有这么安静的金缕浮烟阁,只是位置在京郊,咱们这些府里规矩又多,来一趟颇费工夫。”朱承瑾说话,让端云心里无疑是舒服的。   可是再舒服,她也想让朱承瑾知道,谁才是公主,如今谁才是闻衍之的妻子,谁是胜者。   “是啊,”端云状似无意,“原本今日,是要驸马亲自送我来的,担忧我路上遇险,可是我没让,他就是心细如发,天天担心我渴了饿了的。”   朱承清道:“公主与驸马鹣鲽情深。”   就是脸有点肿。   端云公主丝毫不觉得打脸,反倒开心得很,“虽说有个姨娘,但是驸马一步也没去过她那儿,我也觉得有些愧对章相和白姑母,可是驸马不愿意,我总不能硬是将他推往别人那儿吧。”   朱承瑾与朱承清还未婚配,听到这话都识趣的不再说了。   几个女子的宴席,清茶淡酒不会太过激烈。   “金缕浮烟楼的杏花酒、绿萝酥是出了名的风雅,二位妹妹请吧。”   再怎么风雅别致的酒菜,朱承瑾与朱承清也不是没见过,此刻微微笑着承了情,刚拿起筷子,端云就道:“还有一事,想跟景豫妹妹,求个人情。”   “公主请说。”朱承瑾刚拿起来的筷子放下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得下去。   “还不是丁家的事儿,冠哥哥多次嘱咐我让我别说,但是我想着,总归丁家也不是旁人不是。”端云公主这话一说,朱承清也将手里筷子轻轻放下,“再说了,丁家嫡小姐已经受了惩处,不如就这么算了,妹妹何苦为难丁家呢?就因为丁庶妃娘娘吗?”   “公主,我竟不知公主还有此等见解。”朱承瑾嘲讽一笑。   “见解谈不上,只是觉得妹妹如此咄咄逼人,难免不知不觉间,树敌颇多。”端云话里话外,暗含一份威胁。   朱承瑾偏不吃她这一套,“原来丁凝儿滥杀无辜,倒是对的。我为民平反,倒是咄咄逼人。世间公理,在公主嘴里,也不过是人情的事儿啊。”   她说来淡淡,却压得端云笑容渐渐消失。   “景豫妹妹,丁家再怎么也是丁庶妃娘娘的母家,是你们王府大公子的外家,难不成你就这么大义灭亲,还是说你本来就想要丁家死!”端云十分不耐,在她看来,四皇子得封齐亲王是得宠证明,朱承冠更不用多说,朱承瑾仗着嫡女名分,能走到几时?   朱承瑾一笑,“公主这话又错了,大义灭亲?丁家与我有什么亲可论呢,我外家可不是丁家,而是沈家。再说了,丁凝儿罪该死,不是我判的,是衙门判的。”   “如果不是你亲自出面,哪个衙门敢得罪齐亲王?”端云面前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被她一手打翻。   朱承瑾面上笑容也没了,“丁家嫡女问罪,与齐亲王有何关系?”   端云冷笑:“妹妹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丁家帮齐亲王良多,怎么能是没关系!”   果真啊,就怕猪一般的队友,朱承瑾没想到这刚坐下,凳子还没热呢,一道菜一杯酒都没入口,端云就急迫的切入主题。   “竟是如此,”朱承瑾由满堂扶着站了起来,“端茶送客,不知公主摔茶是什么礼节,这顿饭不吃也罢。”她站起来了,朱承清自然也不能坐着,道:“摔茶杯自然是撵咱们走了。”   端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面前并非唯唯诺诺的闻夫人,也不是可以举手便打的章迎秋。闻府所有人的低声下气让端云更加肆无忌惮,今日也是因此。   她急忙挽回:“景豫妹妹且慢,且慢!我只是失手打碎茶杯,并非……”   “公主不必多说,是臣女无福吃这顿饭。”朱承瑾眼神一片清明,“再者说,公主刚才说‘丁家帮齐亲王良多’,我倒是得回府问问,丁家如何帮的齐亲王,齐亲王又是如何回馈的丁家!多谢公主美意,臣女告退。”   端云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未来朱承瑾话里是什么意思,再想说话,朱承瑾早已坐上了回府马车了。她急忙吩咐身边婢女:“还愣着做什么!快去通知齐亲王!景豫郡主要查他和丁家的事儿!”   丁家怎么可能没帮着齐亲王,而丁凝儿打死人也不是第一例,若是真的翻旧账,谁也讨不了好去。端云手心汗湿一片,想想这话还是由自己口中说出来的,简直想晕过去。   与此同时,小丫鬟急急忙忙跑到浮烟与刘夫人那屋里禀告:“公主求郡主手下留情放过丁家嫡小姐,郡主大怒拂袖而去,话里还牵扯到了齐亲王与丁家。”   浮烟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夫人眼神凛冽,若是丁凝儿现在在她面前,她能将丁凝儿活活咬死,“姐姐,我去与那些夫人们只应一声。”   “别,你与丁家有仇怨不好出面,这事儿啊,我来就是。”浮烟拍拍刘夫人肩头,“就是不能搞臭齐亲王,也得让丁家填进去几个人!”   马车上,朱承清忍不住笑出声:“刚才端云公主魂都没了,与一开始居高临下的炫耀完全不同,真是看得过瘾,怕是她没料到,妹妹刚坐下,就能一点面子也不给的转身就走。”   可不是吗,朱承瑾道:“我也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这事儿,倒是给了咱们一个破绽。”   “齐亲王可真是有个好妹妹,好帮手,若是知道端云说了什么,估计杀了她的心都有。”朱承清乐不可支,马车上也备下了不少食物点心,但是二人都刚经历过这一场事,没什么吃的心情。   二人正说着端云公主送来的这个机会,马车突然往前一顿,像是车夫紧急勒住了马。满堂掀开帘子道:“怎么了?”   车夫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如今轮子有些偏了,还请主子们下车,奴才好修理一番。”   朱承瑾道:“无妨,清姐姐小心些,咱们来时候平安,若是有人呀哦对咱们下手,挑回城僻静地方,也是咱们警惕放松的时候。”   朱承清也轻声回答,“妹妹放心,我懂得。”   二人下了车,如今日头仍然有些高,暖和的很,这一片林子花丛茂密,倒也别样心旷神怡。   正说着,却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往这边走着,现在天气虽然不算刺骨寒冷,到底也是冬日,这书生只穿着一件薄薄长衫,看起来单薄可怜。朱承清面上露出些许悲悯,口中却仗着那书生听不见光明正大与朱承瑾道:“就这身子板,也不会是什么刺客吧,大考三日都撑不过去的模样。”   朱承瑾忍笑忍得颇为辛苦:“姐姐嘴上不饶人,可别嫁了人也这样,我可不想二表哥哭着来找我诉苦。”   “坏丫头,别以为你是郡主我便不敢打你。”朱承清脸上的伤疤好的差不多,婚期也定了下来。   朱承瑾忙告饶,打闹时候这书生已然走近,他面目平平,但是却彬彬有礼,道:“打扰二位小姐,可否为在下指个路?”   满堂还是较为热心的,道:“不需劳烦小姐们,奴婢给她指路就是。”   朱承瑾与朱承清此刻目光也全在这书生身上,没想到就是此时变故陡生!   这书生双手一扯,长衫散开,底下竟是一具光裸的男性躯体,从上到下,不着一丝一缕,包括脐下三寸的男性部位,就这么直接呈现在了在场所有女人面前!朱承清这么处变不惊的人都忍不住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更别提一众视贞洁如生命的古代女人了,看满堂那模样都快要去死了。   朱承瑾心道,作为一个穿越前“见多识广”的现代女性,她既是没见过太多实体,但是网络如此发达,总归是见过的。所以此刻冷静森然目光落在那书生身上,只有厌恶,没有太多惧怕,那书生也有些呆住,像是没想到她居然不尖叫嚎哭。   “来人,拿下他!”朱承瑾刚开口,那书生已然转身就跑,丝毫看不出文弱的样子,反而步伐矫健,看样子刚才过来的路上都是装出来的。   眼见王府侍卫们往上追,却迟了一步,那书生已然跑进了林子,朱承瑾握紧拳头时,突然“轰”的一声,伴随着沉闷的骨骼断裂声音,那书生被从林子里猛然踹出!   身子抛高,再重重砸在地上!   侍卫们赶紧上前,将这人制住。   林子里的人也不躲闪,光明正大走了出来,一身玄色衣袍身姿挺拔,轮廓深邃俊美,眉目冷冽如刀,朱承瑾仍是有所准备依然是被此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楚世子?”   她知道楚清和今日也回来,但是却没见到人,如今看来,她们从金缕浮烟阁刚走,楚清和就跟上一起护送她们回府了。   “偶然路过,遇见此等登徒子,脚下没在意轻重。”楚清和这话便是十足的客套话了,他几乎想把这书生每一寸皮肉都扒下来,却只是给了他一脚,踹断了几根肋骨罢了。   朱承瑾向前走了几步,福了福身:“我与姐姐,多谢楚世子将此人制服。”她对被侍卫压在地上,衣衫虽然凌乱但是却看不见什么重要内容的书生道,“是谁让你来的?”   那书生咳出两口血沫,道:“什么谁叫我来的,老子就喜欢调戏你们这些大家小姐,假正经的小娘们儿!”   朱承瑾不生气,朱承清却已经被吓的哭了出来,她道:“让你来的人,怕是告诉了你,这里有两个小姐。要不然你问路该问侍卫或是车夫,何必一上来就要问二位小姐呢?寻常人家小姐久在深闺,能知道什么路线?你从一开始便露出了马脚,不过你要是不说,我也不会逼你。”   一阵清风拂过,朱承瑾衣摆随风飘飘荡荡,发丝也在颊边轻轻晃悠,“只是像你这种,以暴露为趣的下作东西,大多都是仗着自己是男性,以暴露身体来惊吓刺激女人,说白了,只不过多长了个东西,就以为自个儿有通天彻地之能了!既然如此,我就帮帮你!来人,将他送去净身的地儿,我看割了他那二两肉,他日后还敢不敢如此!”   别说这书生了,侍卫们都听得胯下一凉,不禁同情的看了一眼未来的郡马爷楚世子。   楚世子一直看着朱承瑾,目光里是从未变过的欣赏。   侍卫们咂舌,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楚世子把人踹的肋骨断了,郡主一上来就要骟了这人,不过他们心里也是极为厌恶这书生的,所以竟然还隐隐约约有种痛快的感觉。   ☆、第一百二十五章、将计就计   朱承瑾说骟了那书生,其实是气话也是吓唬那书生的,动私刑落人话柄,但是那书生却不这么想。她们这些有权有势人嘴里的话一砸一个坑,哪里知道眼前这位是景豫郡主,又哪里知道朱承瑾如此不同。   恐吓之语仍在耳边,那书生道:“我招我招,是有个人来告诉我说、说是今儿有二位大家小姐从这儿路过……要是我,我来吓唬吓唬她们,还额外给了我一张银票。”他吓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又怕说的不清楚当场被骟,所以即使哭的不行,也努力维持声线平稳,把事儿给说了。   朱承瑾居高临下看他,“是谁让你来的?给你的银票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这书生嚎的嗓子都哑了,生怕朱承瑾不信。   朱承瑾微微一笑,“即使你说出来了,也只不过是那人派来指使你的下人奴仆,茫茫人海,去哪儿找呢,又怎么能证明你说得对或是不对。”   “是是是,小姐说的太是了!”书生拼命点头。   朱承瑾道:“先将人押下去,找出主犯留他一命,找不出也不必骟了,直接斩了就是。刺杀冒犯郡主和县君,你几个头够砍的!”   “郡……郡主县君?!”那书生仿佛嘴都合不拢了,双腿一颤,竟是被吓的失禁了。   朱承瑾面上露出嫌弃之色,楚清和跨上前一步,遮住朱承瑾目光,伸手往朱承清那边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怕是受了不少的惊吓。”   朱承瑾这才感觉到自己在未来夫婿面前说了什么,一抚胸口,慢半拍道:“我……我其实也受了惊吓。”   “郡主久居深闺,贤淑得体,遇见这下流人想必也是心中惊怒。”楚清和唇角上翘,想到朱承瑾眉眼飞扬临危不惧的模样,心生欢喜,语调柔柔,“不如我将郡主护送回府?”   “那就劳烦楚世子了,”朱承瑾爽快答应了,忽然想起什么,“我先去看看清姐姐如何了。”   朱承清的确是吓的脸色都白了,朱承冠这一招可真是贱,寻常女子若是脸皮薄一点的恐怕都要上吊自尽了,再说了,对朱承瑾与朱承清下杀手必定要被追查到底,但是只是差使点钱找个人来吓唬吓唬,也没什么杀头的罪。即使如今这局面,杀了那书生也无妨,反正追查不到他身上。   朱承瑾过去的时候还以为朱承清在垂泪低语,走近了才发现,朱承清正问候朱承冠亲生母亲丁庶妃以及丁家诸位长辈。朱承瑾心道,从没听过朱承清这么失控,看样子朱承冠被朱承清记恨上了。   被朱承清记恨上的例子有如丁庶妃,又如朱承宛。   下场是没什么太好的。   “姐姐,无论是朱承冠还是其他人做的,必然不会亲身至此,想必派的是下人管家一类。下人服饰大同小异,脸也记得不那么清楚,对不对?”朱承瑾勾唇一笑,“对付无赖,便不能用太讲道理的法子,姐姐意下如何?”   “妹妹是想……”朱承清现在脑子更清楚了,道,“我看可行。”   楚清和现在竟然也有了如同齐行远一样的想法——看这样子,又要折腾谁了。   楚世子如同一个门神,骑着马护在朱承瑾车架旁边,一路上再也没遇上什么奇葩,讨饭的小乞儿都躲着走。   而齐行远还留守在金缕浮烟楼,楚清和担心郡主安危,留他在这里看着一下端云公主,还有正在与白潋滟说话的崔然。   实在不是崔然不想走,而是白潋滟与她刚说一句话,那边就说郡主拂袖而去了!临走前还有工夫让人送话,说是崔姑姑与白潋滟尽管说话,到时候劳烦白潋滟再将崔然送回王府就是了。   白潋滟无奈摇头:“实在是没想到,端云公主一开始就惹恼了郡主,这……”   “意料之中,”崔然道,“能让章迎秋进府当小妾的公主,又能聪明到哪里去。再说这皇宫最不缺就是聪明人,她也不过是别人一枚棋子,随意摆布。”   “她愿意被摆布,也是自找。”白潋滟对端云并没什么情感,她是不喜欢端云这种人的,此时与崔然商谈,才见几分真心,“宫里都在传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她将诸人婚事提前,也是有这个顾虑。但是依我看来,并非如此。”   “皇后娘娘的身子向来不康健,这次更是连连昏迷多日。”   “病是真的,病重了也是真的,但是奄奄一息是假的。”白潋滟进宫能观察到的,比崔然多一些,“远的不说,若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为何要先嫁景豫郡主,而将昭华公主和太子的没真正定下来呢?”   “皇后娘娘是在……引蛇出洞?”崔然通透至极,白潋滟就乐意与这样的人说话。   “不管蛇出不出来,总归是对郡主有好处的,现在时局看似安稳,其实还是动荡,早日出嫁,我心里这颗石头就算落下。”白潋滟虽然看出来了,但是却也相信,皇后娘娘不会害了景豫郡主。   这二人商谈的不提,景豫郡主遇袭的事儿,几乎是瞬间传到了太后和瑞王的耳朵里。   太后简直是怒极,指着瑞王鼻子就道:“你还好意思进宫为你那好儿子请爵?谁给你出的馊主意!谁给朱承冠的胆子!别跟我说这事不是朱承冠干的,也别说什么都是我孙子之类的话!怎么他回来之前,我的景豫就好好的,他刚一回来,去了趟闻府,端云就宴请景豫,怎么这么巧,回来的时候就遇袭!”   瑞王道:“这……这……儿子还是先回府,看看景豫如何了……”   “若不是现在皇后病了,我早就将景豫接进宫里来了,免得在王府受气!”太后要不是碍于在场还有宫人,早就一脚踢上去了,“赶紧回去,朱承冠封爵的事儿,你提都不要再提!”对这个孙子也是嫌恶到了极点。   “只他一个是聪明人!殊不知他的行踪早就被人看在了眼里,好好好,一回来就对亲妹妹下手,这件事与丁家难不成就没关系?”太后比朱承瑾更少了几分顾忌,“要我看来,丁庶妃该斩。”   瑞王一听这个话,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回府看到面色憔悴的两个女儿,心疼无比,楚清和已经被朱承瑾送回了府,她们王府自家事,还是关起门来解决得好。   再听人详细说了遇袭内容,瑞王的怒火只比太后高,“混账!混账!哪里来的王八羔子,光天化日就敢作出这样有伤风化的事儿!本王提起来都觉得脏了嘴!一定要彻查,查出到底是谁做的!”他心里还是相信,大儿子不会这么下作。   朱承瑾道:“女儿有怀疑的人,不知父王愿不愿意听。”   瑞王心都提了起来,“你说就是。”   “女儿素来,也是没什么仇家的,若是说得罪——”朱承瑾目光从匆匆赶到门口的朱承冠脸上划过,等朱承冠进来行了礼请了安才道,“大哥来了,那就一起听听吧。”   “不知二位妹妹如何,肯定是吓到了,那人可真是该死!”朱承冠一脸情真意切好兄长的模样。   朱承瑾微微一笑,“是啊,该死。主使者不是更该死吗,要我看来,我寻常也没得罪什么人,只有一个。”   朱承冠虽然知道跟自己无关,但是听她这么说话,还是不由心里发虚,“哦?妹妹说是什么人,哥哥去给你出头。”   “这事儿啊,哥哥还真的不好出头,与我有仇有怨的,不就是丁家嫡小姐吗?”朱承瑾眉头一皱,十分愁苦,“这事儿难免是不是丁家人恨我,特意找来的人,我瞧着是有这可能的。再有端云公主说了,丁家相助齐亲王颇多,我本还想好好问问丁家,如何帮的齐亲王。如今看来,我是没这份心力了。”   朱承冠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心思如此缜密,眼见没证据指控他,居然直接将事儿推到了丁家头上!   一个嫡女,一个丁家,瑞王如何选择,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瑞王的确是立刻就道:“丁家这些无耻之尤!”其实是比起大儿子和丁家,丁家当断则断。   朱承冠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端云公主说,丁家相助齐亲王?”   “是呀,可惜我是查不成了,我这心里啊,总是难受。”朱承瑾比朱承清还要娇弱的模样,吐出的话却让朱承冠心惊胆战,“这事儿,怕是要由御史闻风而奏,再由朝廷正经官员去调查了,哎,信儿啊我已经给王御史送了过去,明日就该见分晓了。”   “女儿累得很,先回去歇着了。”朱承瑾与朱承清携手而去,朱承冠也要告退,被瑞王叫住。   “冠儿,你今日是不是去了闻府?”   朱承冠小心道:“儿子原是去跟闻探花赔礼道歉,没想到闻探花不在,就与端云公主说了句话。”   “是吗,那以后,就别与端云说话了。”瑞王淡淡道,又正式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儿子,“省的再出事端,你皇祖母若是厌恶了你,为父也没办法。”   朱承冠急慌慌抬头:“父王这话,是怀疑儿子做的?”   “我不怀疑你,但是同样的,我也不信你。”瑞王道,“你是我第一个儿子,由此,你母亲地位更加稳固,这些年来,你与你母亲要什么,本王都没说个不字。但是只有一样你不能要,懂了吗冠儿?”   瑞王再怎么疼丁庶妃与朱承冠,这件事情倒是第一次剖解开了明说,朱承冠愣神,喃喃道:“父王说的是……”   “世子位。”瑞王眉目不似平日轻佻,沉静下来别有威严,“本王的私库,王府的银子,你要拿,拿去花就是。但是唯有你弟弟的世子位你不能动,同样的,也别打他们姐弟二人的心思。不然本王保不住你们母子,也不会保。”   朱承冠道:“儿子对世子位绝不敢有什么心思!父王知道,儿子一心经商……”   他的分辨,在瑞王看来,只是轻轻一笑,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朱承瑾与瑞王是亲父女,像极了。“当年先帝分封诸王,大臣上书请立中宫嫡子为太子,先帝也问晟王如何。晟王也说自己,不想当太子。可惜先帝刚驾崩,晟王起兵谋反,打得旗号便是‘立贤不立嫡’。你如今在我面前说的话,走的路,与当年晟王,何其相似。还有一事,日后也别去齐亲王府了,你是瑞王府的大公子,不掺和储位日后无论谁登基都有你的好处,但是若是胡乱搅闹……”   瑞王话没说完,但是也足够朱承冠冷汗直流。   他做的事情,全被瑞王看在眼里,那,那齐亲王是不是也太过出格,被皇帝……   他不敢再细想,否则非得把自己吓死。   这番话,朱承冠是一定要与自己母亲再说一次的,瑞王事到如今才算意识到,自己的宠爱让丁庶妃母子有了多大的胆子。去荀王妃那儿倒是去的更勤了,尤其是这次朱承瑾朱承清遇袭,荀王妃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带着礼物上门探望。   后院的事儿,她揽着总理事务的权,其余小事分派给侧妃庶妃们,倒也和谐。   朱承瑾与荀王妃也说了,王府后院这些女人,每天除了绣花就是争宠,无聊得可以,若是没什么事儿要做,岂不是心思全在如何争斗上面了。   荀佩也若有所感,更是佩服朱承瑾的心思。   程侧妃私下也道:“王妃娘娘日渐威仪,与王爷感情也好了,咱们的日子倒是好过。”   秦侧妃得升侧妃,她与程侧妃都是解语花,也得了瑞王不少的宠爱。   王府的人日子好过,只有一人不好。   便是荀佩院子里的姐姐,荀蓉。   荀蓉还躺在床上,屋里虽然有人打扫,但是还是免不了浓重的血腥气。荀夫人日日来看望大女儿,荀佩也不拦着,只是私下让人给荀蓉的药换换方子,喝下之后,伤口如有蚂蚁在爬,痒进心里,偏偏荀蓉还不敢抓,生怕在自己身上留下疤痕。   每日最煎熬的时候,就是荀佩来“看望”她的时候,这次荀佩来,更是带来了一个消息。   “姐姐,妹妹有一事不解。”荀佩端坐在椅子上,笑意盈盈,“姐姐能否为妹妹解惑——姐夫,是怎么死的?”   ------题外话------   小仙女们可以加群573552654   随机抽书评送币,群内红包啾啾~   ☆、第一百二十六章、进宫哭诉   荀蓉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但是说话还是没问题的。虽说每每吸气都要扯着伤口疼,但是不说话,荀佩无疑会让她更疼。   荀蓉声音低低哑哑,气若游丝:“王妃娘娘什么意思,民妇不知道。”   她也是没想到,朱承瑾与朱承清竟然二话不说就派人打了她!   板子落下来,将她的美梦打破了。   如今荀佩提起的事儿,更是让她心里发慌。荀佩听这个回答,笑着端过一碗汤药,黑色汤汁看着就泛苦涩之意,她素手捏着勺子搅了搅,面貌气度、心机手段她都不如荀蓉,但是此刻的荀佩,却是主宰了荀蓉生死之人。   “姐姐以往,是跟着祖父,学过一些医术的,我小时候偶感风寒,还是姐姐为我把脉,为此,父亲特意夸奖过姐姐。”荀佩俯视着荀蓉,碗中汤药已经没了热气,凉丝丝的,“姐姐就该知道,这汤药啊要趁热喝,凉了,药效便打了折扣。”   “治病救人,也如喝药啊。姐姐难不成不知道,有些病拖不得,当时治了,说不准就好了。但是耽搁一时一刻,说不准啊,这也就死了。”荀佩起身步履轻缓,将汤药碗放在了桌上,“我派去打听的人告诉我,姐姐当日先是听说我定亲的消息,高兴地将奴才全都撵了出去,之后姐夫晕倒,府里人急的不成样子,姐姐临危不惧,颇为镇定。有条不紊的吩咐去先行救治姐夫,却忘了请大夫来,也不知当时姐姐心里想的是什么。怎么,难不成一个知州夫人,也比不上给自己王爷妹夫做妾吗?”   “成王败寇,王爷负我……”荀蓉声音极低,不仔细听压根儿都听不见。   荀佩回身,眉尖一挑,“王爷负你,难不成你在我这儿的时候,王爷多看了你几眼就是负你?你对王爷表白心意,王爷不收,就是负你?荀蓉,荀蓉,你又是如何负我!”   “我无话可说。”荀蓉目光死寂,根本不愿再说什么。   荀佩轻哼:“姐姐如今说话,又有几人愿意听呢,这汤药凉了,别喝了。”   朝堂之上,皇帝还没到。各位大臣正在说话,齐亲王破天荒的走近王御史,笑道:“王大人许久不见,不多时,你妻弟康国公府世子娶了我的淳安公主妹妹,咱们可也算得上是亲家了。”   王御史脸色虽说严肃,但是却不见拒绝齐亲王亲近好意,道:“齐亲王太过客气,公主为君,世子为臣,身份不一,亲家之说自然也不可高攀。”   “王大人依旧这么铁面无私,正气凛然呐,本王钦佩已久。”齐亲王见王御史搭话,心里一喜,看样子朱承瑾虽然给王御史送了信儿,但是王御史却不一定会参奏自己,二人一时谈论起来,也算是气氛和谐。   早朝开始,皇帝屁股还没坐稳呢,王御史就道:“臣有本奏。”   齐亲王脸上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笑意凝固住了,刚才围观二人说话的康国公世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皇帝没先问王御史何事要启奏,反而问未来女婿,“康国公世子为何发笑?”   “臣没笑,只是咳嗽,一时失态,望皇上恕罪。”康国公世子颇有几分少年人的圆滑可爱,虽说爱参奏,但是皇帝内心对这个未来女婿还是十分喜爱的,宽和一笑,没说什么,问王御史:“爱卿说吧,有何启奏?”   “臣要参奏刑部官员渎职徇私枉法,审理丁凝儿一案颇多反复,本定下的死罪,前些日子竟然又有人提出异议,要求重审。杀人偿命,怎么这么简单一个案子,到了丁家这里,就颇多反复?”王御史矛头直指刑部,逼得刑部尚书张温祺不得不站出来了。   张温祺道:“王御史此话,本官须得分辨一二,丁凝儿一案,既然刑部官员内有异议,总要问个清楚,我虽是刑部尚书,也不能一言堂不让旁人说话不是?”   “依臣看来,张大人女儿为齐亲王侧妃,怕是看在这个情分上,渎职懈怠!”王御史一开炮,张温祺也得叫苦连天。   “御史此话,本王倒是冤枉,我与丁家……”   “齐亲王与丁家交往过密,就连景豫郡主当初告发丁凝儿,也要看着齐亲王脸色!此乃端云公主亲口说出,若非如此,齐亲王自然不会为一个小小丁家忙碌,那丁家又有什么地方值得齐亲王如此,二者之间有什么利害关系!臣,请皇上彻查!”要么说读书人以笔为刀,以口为刀呢?王御史这话,就是在剜齐亲王的心口。   端云!端云!   齐亲王真是恨,昭华景豫,那么精明的人偏偏敌对,端云只会拖后腿,反而是自己这边的人。   “端云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不通政事,她说的话何必当真呢……”朝堂上也有齐亲王党羽,此刻站出来为他说话。   王御史道:“御史之责,闻风而奏,臣只是尽本职,做实事。”   意思是,我的话说完了,皇帝怎么做可就是皇帝自己的事儿了。   话说到这样,皇帝看了齐亲王一眼,失望之色不加掩饰,齐亲王低垂着头,并没看见。皇帝道:“齐亲王,你自己身上有官职,有自己要做的事儿。丁家案子,你与刑部官员提过没有?”   齐亲王斟酌道:“这……只是偶然商谈……”   “传朕的旨意,丁家嫡女杀人一案,证据确凿,择日斩首。丁家一众仆从帮凶,着刑部拟个章程处置。齐亲王与丁家,究竟是何关系,王御史也别无的放矢,找出证据来,朕不听所谓的‘闻风而奏’,朕要眼见为实!”   旁听的太子笑道:“安国公夫人是丁家女儿,齐亲王妃外祖家便是丁家,哪能一点走动都没有。若是亲戚间互相问询都是‘交往过密、别有用心’,那京城中大半人家,都要闭门不出了。王御史,还是证据要紧。”   王御史刚坐上御史台一把手的位子,怎么能不挑着刺儿,太子言外之意,他自然听出来了——要参齐亲王,就要去查证据,至于如何查,难不成太子不帮忙,景豫郡主不帮忙?   太子一系闷着头查齐亲王与丁家勾结的证据,齐亲王则顾着抹去这事儿。   在这其中,也将不少事儿,栽在了丁家头上。   就如同景豫郡主遇袭一事。   进宫路上,景豫郡主看着崔然给自己特制的帕子,翻来覆去的看,“崔姑姑,您这是让我到皇祖母面前装哭啊?”   “太后疼惜您,何须如此,”崔然与白潋滟也是商量许久,才不得不如此,“您这是得去皇上跟前哭,哭丁家仗着外孙女是齐亲王妃,仗着有个王府大公子便欺负到了您的头上。皇上帮着齐亲王不想让太子一系查出什么来,但是您若是没个表现,岂不是白白受了惊吓了。太后啊,也等着给您出气呢。”   一进寿康宫,皇帝正在伺候太后,昨日瑞王进宫想为大儿子要个什么爵位,但是恰巧出了景豫郡主遇袭一事,这封爵自然就封不成了。也不知朱承冠听了这消息,是什么心思。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抵如此。   太后满心都是朱承冠欺负了自己宝贝孙女,一听说景豫郡主来了,赶紧道:“快,快请郡主进来,我的心肝儿,想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朱承瑾一进屋,帕子往眼前一按,辛辣姜汁便刺激的眼泪直流,她哽咽道:“景豫给皇伯父、皇祖母请安。”   “瞧瞧,哭成什么样儿了!”太后起身,朱承瑾几步过来,便被太后搂进怀里,顺手从身边奴才手里拿过干净手帕,给朱承瑾抹掉泪珠。“皇帝,瞧见了吗?这是哀家千疼万宠、娇惯出来的宝贝孙女,这是你亲弟弟的嫡女,却被些个奴才生的欺负成了这样!”   朱承瑾道:“皇祖母别这么说,这事儿,大哥又为何要害我呢?幸好那书生只不过是下流,若是个刺客,孙女哪还能见到祖母。”   “是是是,也未必,就是冠儿做的。”皇帝在旁边说和。   太后理都不理,目光看了看朱承瑾手中的帕子,厉声道:“不是他?不是他是谁?瑾儿除了他,就是与丁家有仇怨,既然你说不是朱承冠,那便是丁家!给我查!区区一个丁家,不过是出了个国公府的继夫人,一个王府的庶妃,也欺负到哀家亲亲孙女头上!咱们亲自封的郡主,打小在宫里长大的景豫,居然要被丁家欺负,说出去,真是笑掉了牙!”   朱承瑾将手里帕子攥紧了些,刚觉得眼泪干了点,想往眼睛上面遮,就被太后牢牢握住手腕,将她脑袋埋进自己怀里,一口一个我的乖。   朱承瑾肩膀耸动,从皇帝那儿看,端的委屈的不行。   “查,怎么不查,这样,这事儿朕亲自派人去查……”   “要卫亲王宁亲王查!你偏心齐亲王,信不过太子,谁不知道!”太后断然拒绝,“快去快去,看着你哀家头疼得厉害。”   皇帝道:“哎,哎,您多宽慰着景豫,朕还有赏赐给她呢。”   “要你的赏赐做什么,哀家的景豫缺什么不成?”太后一翻眼皮,“赶紧去。”   皇帝也不敢折腾老娘了,缩手缩脚憋着气走了。   “好了,你皇伯父走了。”太后将朱承瑾从怀里扶起来,一手扯下帕子,道,“就你机灵是不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崔然,还是白潋滟?就她们俩蔫儿坏,来人呐,打点水来给郡主净面,也不小心眼睛疼。”将帕子递到鼻子下面一闻,“辣水还是姜汁?”   “姜汁。”朱承瑾还抽搭着,眼睛的确是疼得厉害。“早就想得到,这点小把戏,瞒不过皇祖母的眼睛。”   “哀家用这招的时候,白贵妃那狐媚子都还没进宫呢。”太后亲自拿着干净柔软布给朱承瑾擦了擦眼眶周围,又吩咐,“去将清凉的膏药拿来,给郡主仔细涂抹上,不然明儿眼睛非得肿了不可,哀家还预备着让你明儿和靖平侯府那些人见上一面呢。”   “早就见过了,不仅是靖平侯夫人,还有靖平侯府老太太、二夫人,和那个表小姐。”朱承瑾一想起来还觉得这家人大房聪明通透,二房这怎么就糊涂成那样子。   太后看着朱承瑾通红眼眶,还是心疼,“得了得了,你这一招也不错,最起码你皇伯父觉得对不住你,你有这股对自己的狠劲儿,对旁人怎么就手下留情。”   又道,“哀家知道你们见过了,若不是见过了,又为何让他们进宫。你日后毕竟是要嫁过去的,恩威并施,要让他们敬你怕你,更要疼惜你,若是做不到最后一点,那就又敬又怕就够了。”   “皇祖母,”不知道是眼泪一出,将自己的心都哭软了,还是为何,朱承瑾如今的眼泪不用帕子,也一直往下流,“孙女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孩子,好孩子。”太后感叹,“别哭了,今晚就住在哀家这儿,明日里精精神神的见靖平侯府那些人。你皇伯父的赏赐,要按着哀家的意思,你就别收下了,不收下反而显得你大度,你皇伯父更会想方设法的贴补你。楚清和家中有兵权,可是自己也得寻个站得住脚的职位,军中朝中,都要如此。先不忙着给他什么,你嫁过去再说这事儿,祖母总归要为你们姐妹多多打算。婉和的婚期,就在年前,你的就是年后开春,若是皇后——年后择个好日子就是,嫁妆上,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孙女明白,”朱承瑾鼻子一耸一耸,眼睛通红一片,“孙女不在乎嫁妆,皇祖母护着孙女,谁也不敢欺负了我去。”   “你倒是明白,只是昭华的婚事,一时半会没定下来,我这心始终不安稳。”太后心里总有些忐忑,但是轻易地皇帝不会将昭华许配他人。   冬日塞外,尤其显得日子漫漫,极为难熬。   “老汗王病重,听说还要派遣使者上京称臣,免得汉人攻打咱们。”柔然人没有皇宫,也不过是游牧而居,住的是帐篷。   旁人搭话:“是啊,我瞧着三王子倒是不错。”   另一人却道:“大王子英勇非常。”   不远处一个男子,年约十**岁,塞外人一众粗犷胡子大汉里,只这男子与他们不同,眉目俊逸,温文儒雅,倒有几分江南举子的风雅气。   他骑跨在马上,纤长白皙十指仿佛该是拿笔,此刻挽弓绷紧弓弦,飞出一箭,破空正中靶心。   周围不少人喝彩——多是些“四王子骑射又精进了许多”的夸赞话,这男子谦虚一笑,温文儒雅,“诸位谬赞了,大哥如今连活靶子都箭箭必中,比之我这个射死靶子的强上许多。”   ☆、第一百二十七章、旧案   “四弟才是谦虚,”噔噔马蹄声来,马背上坐着的便是柔然大王子阿塞环,他是正经外族长相,身高气魄,无一不粗犷豪爽,胡须乱糟糟的,裸露在外的肌肤有各式各样的伤疤,“四弟这个年纪,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大哥怎么来了。”四王子浑舒在马上,只是点了点头,与自己大哥打了个招呼,“听说父汗要差人进京,大哥应是在忙。”   “别提了,老三捣乱,落个晦气!”阿塞环低骂了一句,“别提了,我去不成,他也去不成!都想娶中原人的公主,他拿什么与我争!弓马骑射,他哪一样敌得过我,不过是凭借阴诡心思!”   “大哥别动怒,咱们柔然是马背上的天下,自然是用拳头说话。”四王子是大王子一系,这件事儿几乎是公认的。   大王子满意一笑,“正是如此,四弟,所以这次去中原的名额,我给你要来了!”   “大哥这……”浑舒拧眉,十分为难,“弟弟如何能担此大任?”   “说这些做什么!”阿塞环十分不耐他这磨磨唧唧的性子,“与其让老三去,不如你去,记着了,我娶不到汉人的公主,老三也不准娶!”   浑舒还有些犹豫,阿塞环一鞭子抽在他的马上:“别再吞吞吐吐了,定下是你,那便是你!走,咱们哥俩赛马去!”   浑舒无奈道:“是,大哥。”   京城里仍旧一派歌舞升平,卫亲王正愁怎么查丁家呢,宁亲王已经回府跟老婆诉苦了。   “叫我查丁家、齐亲王,这可怎么查,我两眼一抹黑。”宁亲王也愁死了。   宁亲王妃嗑着瓜子,闲闲道:“两眼一抹黑,光凭你跟卫亲王,可不是什么都查不到。”   “娘子,我的亲娘子,您赐个招儿吧。”宁亲王谄媚上前,抓过一把瓜子剥着。   宁亲王妃细眉一挑,“谁跟齐亲王有仇,谁跟丁家有仇,你找谁去呗。只不过听说太后娘娘留了景豫郡主在宫里,也不急着这一日两日,你大可先从璞玉坊刘夫人那儿问起。毕竟要说最恨的,可不就是刘夫人。”   “得嘞娘子,我这就去。”   “去哪儿去哪儿,回来!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去找刘夫人,不被乱棍打出来才怪!”宁亲王妃道,“我亲自去一趟,你啊,在府里等着,你的好哥哥齐亲王不时就要来探望你。”   宁亲王道:“我想跟娘子一起去……”   “不准。”   宁亲王委委屈屈,“行吧,那娘子你小心点儿。”   宁亲王妃以刘夫人为突破口,收拾好东西带着人便去了,宁亲王一路送到府门口,还殷殷切切叮嘱:“娘子慢些,小心脚底下,到那儿顺便挑几件首饰——你们这些奴才好好照料王妃!”   宁亲王妃刚上马车,齐亲王便到了,笑着打趣:“五弟在门口看什么呢?”   “四哥无事不登三宝殿,进屋用茶吧。”宁亲王的态度绝不算好,可惜齐亲王有事相求,只能忍气吞声。   宁亲王妃到了璞玉坊,刘夫人亲自迎来,到了屋里笑道:“王妃娘娘许久没来了,这次来,想选些什么?”   “刘夫人请坐,不瞒夫人,我这次来实在是想知道,齐亲王与丁家,有何关联。”宁亲王妃不爱虚与委蛇,见面自然开门见山。   刘夫人微微一愣,道:“王妃这是……”   “父皇让宁亲王查这案子,夫人知道本王妃,素来不爱搀和这些事,也不怕得罪他齐亲王,更不屑于丁家。您有什么发现,只管说就是,查有实证,一应奏禀。”从话中便可听出,宁亲王妃偏向的是谁。   刘夫人道:“宁亲王妃,您这话,可算是说中了民妇的心。民妇哪会不查呢,可是查来查去有什么用,朝廷上敢得罪齐亲王的到底是少,万一送了证据,我就怕将一家老小的命也给送了。”   宁亲王妃道:“刘夫人帮我,便是帮了王爷,有王爷与我照拂,就是齐亲王想动你们也要掂量掂量。我不怕他,他可不一定不怕我,光脚不怕穿鞋的,齐亲王顾虑太多,不敢对你们下手。”   “有王妃娘娘的话,我就算是安心了,只是实证没有,只有个线索说与王妃娘娘听。”刘夫人道,“这事儿啊,还得从当初豆蔻去了,我心里实在是难受,丁家来来回回的进出齐亲王府,才被我留意上。丁凝儿打死人,也不是第一回了,以往安国公夫人和丁侧妃护着她,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丁凝儿刚被郡主送进大牢,丁家就送了不少东西给齐亲王。”   “马庶妃不过带进府里十余万两的银子,丁家为了捞丁凝儿出来,可不止花了这么些钱。这些事儿,原本不该我知道,可惜齐亲王妃因着张侧妃理权一事,与原本一伙的马庶妃大吵一架。言辞之中才说出这些话,不想传了出来。齐亲王妃说,‘你马氏仗着身携十数万两银子入府,就当我惧你怕你,且不说我才是皇上皇后亲封的王妃,光是丁家这次进献的银两,就比你们马家多!更别提之前、日后!’”刘夫人学着林念笙的语调,说出刻薄话语。   宁亲王妃忍俊不禁:“合着齐亲王府,是论银子判高低啊。”   “可不是,那马庶妃当场就顶了回去,说:‘王妃娘娘将王府银子拿回自家,又从安国公夫人手里转回丁家,现在献给王府是理所应当,亏得王妃娘娘还当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儿!’”林夫人对这些,可算了如指掌。   “马氏一个庶妃,也敢与王妃顶嘴。”宁亲王妃十分不可思议。   其实历朝历代,都有个规律。皇帝强横,皇后必然贤惠淑德,皇帝弱,那么皇后自会强势。如同本朝,周皇后便十分强势,再加上太后、皇帝遭遇,谁也不敢宠妾灭妻。   所以齐亲王府还真是一大奇景。   刘夫人道,“王妃娘娘有所不知,马家有族人经商,要银子轻而易举,丁家的银子虽有积累,但是实在是不光彩,王府的权利由皇上赐给张侧妃后,丁家哪里还有什么来银子的路。银子就是齐亲王府说话挺直腰板的硬道理。”   “如此说来,倒是马庶妃赢了?”   “错,是张侧妃赢了。”   “张侧妃?”   刘夫人道,“齐亲王心属张侧妃,别看张侧妃一两银子没出,倒是引得齐亲王将王妃与马庶妃都训斥了一番。”   宁亲王妃道:“刘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我想见齐亲王府的张侧妃……”   “臣妇替您办妥。”   宁亲王妃这才用了第一口茶,“那就劳烦刘夫人了。”   张侧妃就不能用对付刘夫人那么开门见山的方式了,宁亲王妃端好了架子,也是皇族人特有的行止风范。   宁亲王妃一见张侧妃,大概便明白了为何齐亲王宠她。   林念笙骄纵跋扈,傲气太过;马庶妃娇美自负,盛气凌人。若说光靠美貌,齐亲王所见美人数不胜数,风情万种的更是多如牛毛。齐亲王自幼被皇帝和贺贵妃宠着,心气本就高,一开始疼爱林念笙,不过是因为新鲜,再加上林念笙身后的安国公府。   可是林念笙却忘了自己上辈子得以在王府立足的是什么,这辈子凭着王妃身份,处处要照她的想法来做,说话做事更是压着府内其他人。这让齐亲王本就不满,更何况,一时的撒娇吃醋是情趣,久了,以齐亲王的心性,怎么忍得了?   相比之下,张侧妃面目柔美,父亲更是炙手可热的刑部尚书,一如天边一轮弯月,照进齐亲王心坎儿里。轻声细语的,俘获男人的心。   只是齐亲王爱来爱去,爱的终究是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   想必无情最是有魅力,而林念笙与马庶妃都对齐亲王有情,痴缠于情爱,又怎么能换来齐亲王的宠幸。   张侧妃一进门便给宁亲王妃行礼:“妾身齐亲王府张氏,给宁亲王妃请安。”   “张侧妃请起。”宁亲王妃微微一笑,“我与景豫郡主常有联系,郡主说,齐亲王府满府上下,只你一个聪明人,我今日特地邀请你这个聪明人来,说说话。”   “郡主的夸奖,妾身担不起。”张侧妃垂目恭顺。   宁亲王妃道,“你担得起,你今日赴约,便是个聪明人。听说你们齐亲王府,主事的是你。”   “妾身惭愧,只是蒙皇恩浩荡,念及王妃娘娘身子重,才让妾身帮忙分忧。”   宁亲王妃对刘夫人,是打的快拳,但是对上张侧妃,也在慢慢的打着太极。“说起来,以侧妃娘娘的身份,当正妃都完全够资格,当个侧妃,实在是委屈了。何况,齐亲王总不安分,如今在朝堂上已然连累到了张大人,张大人这个刑部尚书,若再这么下去,可是当不了几天了。”   当不了几天这话,的确是吓唬她。张侧妃心里有数,但是连累到张温祺,的确是事实,齐亲王在张侧妃心里的地位远远不如父亲兄弟们,“倒是不知,如今朝局上,父亲竟然艰难至此?”   宁亲王妃道:“艰难一词,不知何解。但是本王妃只知道,张大人不得不帮着齐亲王,总有一日,大祸临头!”又道,“我知道侧妃娘娘是个聪明人,你如今若是帮我,便是帮了那位,日后张大人,总有退路。”   那位,自然是太子。宁亲王不求帝位,但是认准的也是大道正统。毕竟太子登基,他们这些亲王兄弟,活的几率大,活得好的几率更大。   现在的局势,还是支持太子的人,更多些。   张侧妃柔柔的叹了口气,“我劝过王爷,王爷不肯听。我一个侧妃,又能如何呢。”她入府至今,得宠至极,但是仍未有孕。不是不能,而是不肯。“我入府那天,命就定下了,为了牵制王妃,我本可嫁为他人妻,如今却是为妾、为奴。主子不高兴了,便要打要罚,若不是我有个尚书爹,要杀也就杀了。我生下孩子又能如何,还不是妾生庶出,永远低人一等,永远矮了别人一头。”   “其实遑论嫡庶,只要自身立正,不以阴毒心思谋位谋权,日后有了建树,也是无妨。”宁亲王妃天性有种豁达。   张侧妃却是摇了摇头:“不论过去如何,以后如何。现在这个时候,却是嫡出永远压着庶出的,我不愿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受罪,甚至被别人抱去养。若是如此,我宁肯不要他来这世上。”   宁亲王妃道,“你这想法,别人劝不了你。”   张侧妃气质恬淡典雅,丝毫没有侵略性或是攻击性,让人说话便十分舒服,“说了这么多,怕是王妃娘娘不只为了齐亲王府与丁家的交集,还有替景豫郡主打探虚实吧。”   宁亲王妃与景豫郡主、昭华公主虽然不是每日腻在一起,却从心底有股默契。   三人时常互有通信,暗地里的,明面上的,说的做的各不相同。   张侧妃给景豫郡主去信的事儿,自然也是没瞒着这二人。宁亲王妃要见张侧妃,的确是为了一举两得。   话说到这儿,已然是有些眉目了。   宁亲王妃笑起来仍旧透着英气,“张侧妃娘娘果真是聪明人,如何,娘娘要与郡主合作,如今正是机会。”   由张侧妃将来,宁亲王妃才明白何谓“不敢置信”。   丁凝儿往年打死的奴婢,全数丢在了乱葬岗,丁家欺男霸女,更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但是丁家帮着介绍买官、卖官的人,从中获利,借着齐亲王为皇宫办事儿的时候插进人手,狠捞利益的事儿,的确是罕见,见过手伸的长的,没见过手都探进皇家人碗里的!   丁凝儿野外踏青之时,纵马肆无忌惮的践踏农田,甚至将一群没来得及躲避的孩子踩得一死二伤。这事,被丁家,以五万两银子送给齐亲王,而瞒了下来。   还有这三个孩子的父母,全数因为告状而被独打致死,拢共七条人命,五万两银子,掩藏的干干净净,京中甚至没人知道此事。   “外戚,丁家还算不得真正外戚,何敢如此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苏美人悦宝林   “丁家做的事儿,天怒人怨之处不止如此。”张家不是什么世族大家,但是好歹行事低调,张侧妃看着林念笙行事,再听齐亲王提起的丁家事儿,也是皱紧眉头,“我有个法子,但是,抓不抓得住这次机会,就要王妃娘娘和郡主配合了。还有一点,这件事,我可以促成,但是与我无关。”   “侧妃娘娘放心,”宁亲王妃说话比宁亲王更为掷地有声,“今日请侧妃娘娘来赏玩首饰,至于回去怎么说,都是娘娘的事儿。”   张侧妃美目含笑,淡淡应了。   住在宫中的景豫郡主,自然要去先探望一番周皇后。   周皇后虽然病重,但是最近每日总能坐着说会儿话,这次景豫来的时候,周皇后刚与昭华说完了话歇息。昭华便带着景豫郡主往御花园里面去,吩咐颜庭陆照顾好周皇后。   周皇后在病中,昭华穿的衣服也不像往日艳烈,而是由上而下渐变渐深的天青色,比之平日,少了几分锐利,她眉宇间仍有一丝不快,为周皇后的病情,也为宫中多事。昭华与景豫并肩,笑道:“妹妹受了惊吓,说起来,朱承冠也是自找苦吃。”   虽说这事是按在了丁家的脑袋上,但是谁也不是傻子,有几人不明白事情主使者到底是谁?   “当日瑞王叔进宫,为朱承冠求个爵位。我看御书房里,父皇都准备拟旨了,再怎么说,朱承冠也是瑞王长子,不占嫡,到底是长兄。空头一个,让人笑话。皇祖母也想着,随意赐个打发了就是。”昭华一想到这群人自以为聪明,做下的一些事儿还是忍不住发笑,“谁知道他却让人去吓唬你们,事儿传到宫里,皇祖母正好顺水推舟,将这事按下。快要落在头上的爵位,就这么被自己给弄没了。”   朱承瑾叹道:“我这哥哥,心思着实阴狠。”   “他没有与你们生死之争的魄力,只敢恶心恶心你,”昭华瞧不上朱承冠,此时另有要事,“我要入朝,总少个契机。”   “皇后娘娘病重,不少人已然开始试探周家,”朱承瑾也感受到了如今局面的不安稳,“姐姐只缺一个堂堂正正上朝说话的机会。”   “我正等着这个机会。”昭华说话间,眼神一扫,正看见假山前方有个宫装女子正一脸委屈的站着,“景豫你瞧这人是谁,眼熟得很。”   走过遮挡的树丛花草,朱承瑾打量了一下,“这,这不是悦宝林吗?”   正在训斥悦宝林的那人也是熟人,是苏美人。   自打发现了簪子淬毒,姜神医与郑太医便在寻解药之法。穿山铁头蛇毒性激烈,但是也有天敌,便是不惧此毒的雪鹰。只是此鹰极难捕捉,更别提取其胆汁,还是翻遍了太后的私库,才找到一块多年前进贡上来的雪鹰胆。最后有了个极为痛苦的法子,彻底剜掉腐皮烂肉,以雪鹰胆研磨成粉涂抹在上,每长出一点,便也带着余毒,要再次剜掉,直至毒净。这再用最好的伤药,敷上伤口。   这法子也太痛苦,何况是对于苏美人和陆夫人这些深闺女人。   但是这二人毫不犹豫的同时答应下来。   此刻再看苏美人,额头只是有一条淡粉色疤痕,眉目飞扬还像刚入宫时一样。她容貌恢复如初,苏家这些年也越发鼎盛,比起恪昭媛这些老人,她年轻娇美,比起刚入宫的新人,她与皇帝又有一份情谊,还有独有风情。   最近宫里的风向变得奇快,一时捧着齐亲王生母恪昭媛,一时又捧着复宠的苏美人。   苏美人对于恪昭媛,可以说是恨到了骨子里,对于攀附恪昭媛的悦宝林,也是时刻找茬儿。   “悦宝林,怎么见着我就要躲呀,”苏美人安安稳稳坐在石凳上,声音慵懒,“大老远的就跟你打招呼,你不请安也就罢了,还装作没看见我,这可就不该了。”   “嫔妾给苏美人请安……”悦宝林没想到苏美人这么不饶人,明明她都要走了,非要将她喊回来。可是没办法,她身份、地位、家族、宠爱,样样都不如苏美人,被人逮着把柄,可不是得好好被整治?   昭华眉头一挑,将朱承瑾拉到树丛后面,轻声道:“躲起来看看,她们想做什么。”   她二人出来,只不过一人带了一个丫鬟,四个人挤在树丛后面,又有假山遮掩,倒是看不出什么。   苏美人穿着毛绒滚边的精致宫装,皇帝所赐,崭新的深色衣袍配上漆黑软毛镶嵌在袖口领口,将她那份少女娇嫩抹煞,取而代之的是身段眉眼都勾魂摄魄的风情。比之全盛时期的恪昭媛,也不失色。悦宝林长相虽说不错,但是有苏美人珠玉在前,她也黯然失色。   “悦宝林,说起来,我有幸见过晋南侯世子妃,那是你的亲堂姐吧?”苏美人说起李娴,悦宝林李素素不解其意,但是仍然点头道:“正是嫔妾的堂姐。”   “李尚书一家忠臣,晋南侯一府良将,晋南侯世子妃更是京中有名的贤才女子,就连我没读过几本圣贤书,都知道不去抱别人大腿,看别人脸色赏下来的饭,吃在心里头也不舒坦。”苏美人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那正是悦宝林听恪昭媛提起过的,皇帝常拿着的一串念珠。   悦宝林从皇后那儿没得什么好处,又转投了恪昭媛和端云公主一系,每天谄媚巴结,仗着恪昭媛的势,对苏美人颇多怠慢。   苏美人哪是能咽得下去这口气的人?   “嫔妾听不懂姐姐的意思,”李素素眼中含泪,宫里的日子真的不好过,锦衣玉食有了,又想要皇帝宠爱,还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更想要份位,要荫蔽家人,“嫔妾从未刻意攀附过什么人,又有哪里得罪了苏姐姐呢?”   说到这儿,李素素心里一颤,像是知道是为了什么。   “前些日子,皇上去过你那儿几次,听说你瞧上了我的那支海清碧玉镯,不知是真是假?”苏美人如今所用,皆是皇帝新赐的,有让恪昭媛都吃醋的念珠,也有让李素素眼红的镯子。那日皇帝一连去了李素素那儿几天,李素素胆气壮了,便半是撒娇半是痴缠的说喜欢那镯子,可是被皇帝送给了苏美人,自己不好讨要。   本是床榻私语,缠着皇帝要个玩物,只不过这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被苏美人知道了。   “嫔妾怎么敢跟您争什么东西,嫔妾自知身份低微,只是与皇上的一句笑语……”   苏美人讥讽一笑,“笑语,笑语却要将手伸到别人的私库里去,这是什么道理!不过妹妹也不必太过害怕,不知道的还不以为我要吃了你呢。海清碧玉镯在这儿,你拿去就是。”她身后婢女奉来一个檀木盒子,要递给李素素。   悦宝林浑身都战栗起来,哪还敢拿什么碧玉镯,“姐姐饶了妹妹吧,妹妹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过是个镯子,苏美人何必如此呢,都是姐妹,都为了侍奉皇上不是?”能出面为悦宝林说话的,除了远处袅袅婷婷走来的恪昭媛,也没别人了。   “哟,贺姐姐来了。”苏美人这才起身,行了个礼,“给恪昭媛行礼见安,姐姐怎么来这儿了,”眼睛往悦宝林身上一瞅,“还是说,您消息够快啊。”   “只是偶然逛到这儿,碰巧遇上而已。”恪昭媛这个旧爱与苏美人这个新宠碰上,周围伺候的人已经是大气不敢出了,佛爷打架,伤的可是凡人。恪昭媛笑道,“悦宝林,苏美人赏你镯子,你收下就是,也省的浪费了苏美人的一片好心。”   她一个眼色,身边婢女就去捧起了盒子,恪昭媛拉过悦宝林的手,“好了,我代悦宝林谢过苏美人。”   “今儿,这御花园里可真热闹。”昭华与景豫刚要走出去,便看到又来了两人,正是顾德妃、陈昭仪,开口的正是陈昭仪。   恪昭媛笑容僵了僵,这才记起要给这二人行礼,“嫔妾见过顾姐姐、陈妹妹。”   “贵妃娘娘……嗨看我这嘴,说惯了,恪昭媛不必多礼了。”陈昭仪满面含笑,分明不是无意,而是故意为之。   顾德妃淡淡一笑,不言不语。   恪昭媛的婢女觉得这檀木盒子,有些烫手。   “大老远的就听你们说海清碧玉镯,不是皇上赐给苏妹妹的吗,怎么如今在恪昭媛的婢女手里?”陈昭仪性格厉害,丝毫不让人。   恪昭媛道,“这是苏美人赠予悦宝林的。”   顾德妃眉头一拧,轻声道:“姐姐在宫里这么些年,难不成不知道这些规矩?皇上赐的,哪有姐妹间随意转赠的道理?悦宝林,还是将这镯子还了回去吧。”   恪昭媛见局势对自己不利,忙见风使舵,将盒子放在李素素手上,道:“是啊悦宝林,虽说苏美人疼惜你,到底于礼不合,还是还回去吧。”   悦宝林自己多嘴,引出这么多事儿,赶紧将盒子放在桌上,“姐姐还请将镯子收回去吧。”   苏美人笑着将盒子打开,笑意便凝在脸上,“这……妹妹怎么将镯子摔碎了?”   众人忙凑上来一看,可不是,通体温润的海清碧玉镯,碎成了两瓣儿。   陈昭仪掩唇,“这可是好东西啊,又是皇上御赐的,悦宝林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素素忙道:“我没有……不是我……”   “妹妹,你与皇上要这镯子,我二话不说便给了你,你即使不愿意收我这份人情,也不必打碎,你这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啊!”苏美人神情可算一绝,惊讶,委屈,愤怒集合在一起,朱承瑾看的都忍不住笑了。“不是你,难不成我自己将皇上送的镯子给摔了,妹妹,这盒子一共也就经了你与恪昭媛的手,难不成是贺姐姐砸的?”   恪昭媛生怕被牵连上:“可不是我啊!”   悦宝林能说什么?还能再说什么?   昭华轻轻咳嗽了一声,领着朱承瑾出去了,“我与景豫妹妹正在闲逛,没想到诸位娘娘也在,这入了冬的御花园,到底不如春夏时节。”   诸人挨个见礼,昭华上前拿起那两半镯子,道,“真是可惜了,这镯子品相算是极品,寻常人家别说戴了,轻易见都见不到。如此,有些可惜了。”她话有所指,换来苏美人的低头,而后话锋一转,“悦宝林和恪昭媛也太不小心些,往小了说,这只是个镯子,往大了说,这是皇帝赐给苏美人的。若是这宫里的东西你悦宝林都是想要就要想拿就拿,还要什么规矩!海清碧玉镯你喜欢,那正阳宫里的天青玉水镯,寿康宫里的福寿安康镯你喜欢不喜欢,禀告皇后太后,你一并拿去摔了可好?”   李素素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嫔妾不敢,公主恕罪!”   “这镯子不管是谁摔得,到底是因你而起,悦宝林,别以为最近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你就得意忘了形!”昭华面上训斥悦宝林,但是实则一直在暗讽恪昭媛。   朱承瑾劝道:“悦宝林不懂规矩,派人多教教就是。不过,晋南侯世子妃一家都是知礼懂礼的人,悦宝林下次可要注意,给自己招祸,也是给家人招灾。”   昭华道:“悦宝林,交由德妃娘娘处置吧,处置结果,报于本宫听便是。至于这镯子——苏美人拿回去,给父皇,还是埋了,本宫不管。”   苏美人道:“嫔妾谢过公主。”   “只是这等御赐的好东西,苏美人可要好好爱惜,不然以后父皇还敢不敢赏赐给你东西了?”昭华不讨厌苏美人,只是恩威并施这一招,她与周皇后学的极好。“景豫,咱们走吧,诸位娘娘请便。”   走了一段路,朱承瑾才笑道:“与姐姐又学了一招。”   “你天生聪慧,我这个师父不称职,听说明日皇祖母邀请了靖平侯府一家子来宫里,你多加小心,那家老太太是个厉害人物。”昭华道,“还有,望舒来信儿了。”   陈望舒,便是宁亲王妃的闺名。   “说的是什么?与丁家有关?”   “丁家女曾经纵马踩踏孩子致死,也曾因夺老百姓的地而将那几家人都打死的打死,派人抓起来的抓起来。这些罪证,丁家献给齐亲王的账目,都是以信件的形式,只看明天,望舒能不能带人拿到这些信件了。”昭华对宁亲王妃很是放心,虽然话里说着担忧,面上却云淡风轻。   “张侧妃?”朱承瑾何等通透,听这话便猜宁亲王妃与张侧妃已经见过面了。   昭华与她对视一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城门拦车   张侧妃刚回府就问道:“王爷在哪儿?”   “王妃娘娘说肚子疼,王爷去看望了,奴婢现在去请王爷……”   “不必了,”张侧妃温温一笑,“有些事儿,我稍晚些时候,再跟王爷说吧。”马庶妃与林念笙斗得像乌眼鸡一样,齐亲王十分不耐烦,每晚都要来与张侧妃说说话。   “主子您心肠太好了,哪像那二位……”这丫鬟十分不平。   张侧妃也不斥责,只是道:“这话,以后别在胡说了,对了,刘姐姐在不在?”   “刘侧妃娘娘正在院子里呢。”   张侧妃笑意更深:“与我一道去看看刘姐姐,说起来,王爷已经许久没去过刘姐姐的院子了。”   王爷哪是许久没去过刘侧妃的院子,分明是再也没去过。   刘侧妃娘家倒了,自己相貌不好,性子、脑子更不好,在府里地位一落千丈。张侧妃肯来看她,她都十分感激了,“妹妹来了,快坐,我这儿简陋的很,委屈妹妹喝点陈茶。”   “姐姐这儿,我送了许多新茶叶,怎么没拿出来?”张侧妃无论如何也不会在物件上克扣,其实刘侧妃这儿,更不会短什么东西。   刘侧妃道:“我与妹妹不说外人的话,那些东西,我都拿去当了。一家子只剩我一个人,再不变卖点首饰,哪里能养活我被流放的家人,还有留在京里的那些。”   “姐姐心思细腻。”张侧妃却不大喜欢这等作为,拿齐亲王府的东西去养自家人,别人看来倒像是她被张侧妃苛责,“只是这样太过寒酸,王爷来了又该怎么看?我待会儿让人重新送些过来,姐姐用上就是。”   刘侧妃感激道:“妹妹如此对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报答。”   张侧妃温言安慰了她半晌,直到奴才来道:“张侧妃娘娘,王爷找您呢。”   刘侧妃眼神一暗,强笑道:“妹妹快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齐亲王正在张侧妃房里,桌上放着一副张侧妃新绘的画,正是前段时间,秋日落枫的王府一隅。张侧妃妙手丹青,京中才女以画见长的,一是李娴,再数下来就是张侧妃。   “让王爷看笑话了,这是妾身闲来描笔。”张侧妃踏进屋里,走到齐亲王身边,将他手中画纸取了下来。   齐亲王道:“何必谦虚至此,这手法描景细致,你才是真正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王爷何出此言呢,谁又是假的样样精通了?”张侧妃随口一问,引得齐亲王叹气,连声道不说不说了。   他不说,张侧妃也知道。王妃娘娘林念笙,肚子里三两笔墨敢充大儒,马庶妃更是眼里只有银子。   “王爷,今日宁亲王妃,召见了妾身。”张侧妃知道齐亲王今日去了宁亲王府,并且没从宁亲王那得到什么消息,说起话来柔柔的。   齐亲王一挑眉:“她问了你什么?”   “她问妾身,王府是否与丁家有什么纠葛,还说,王府里有人向她告密,说是王爷您与丁家素来有账目来往,怕是要上府搜查。”张侧妃话里将自己完全摘了出去,担忧布满眉眼,“妾身害怕极了,强撑着才没说漏了什么。”   “你做的很好。”齐亲王大男子主义太重,他认定了张侧妃爱恋依偎着自己,如何肯怀疑一个自己爱的、爱自己的女人。“明日让刘侧妃收拾收拾,去庄子上养病,王府公中额外赐她一千两银子,本王身边的总管太监亲自去伺候她。”   张侧妃笑着应了,“妾身去跟刘姐姐说。”她就知道,齐亲王无论如何,不会让账目和书信全部销毁,挑个不知情的人带出去,带去庄子上或者带去外地,藏起来。免得自己断了与丁家的后路,这些东西一式两份,谁掌握着,谁拿捏主动权。齐亲王如此多疑自负,怎么会一把火烧干净。   “不必了,差奴才说一声也就罢了。”齐亲王揽着张侧妃纤细腰肢,笑道,“你给本王生下个儿子才是正事,等你生了儿子,本王封他为世子。”   张侧妃靠在齐亲王胸口,低声道:“王爷哄骗妾身呢,王妃娘娘肚子里那才是嫡子,才是未来的世子。妾身就是生了孩子,那也不能成世子,皇上也不能同意呢。”   齐亲王听她这话,心里疼惜的厉害,又道:“你素来识大体,若是本王……何在乎一个区区世子之位呢?”   张侧妃心中一凛,“王爷小心,祸从口出,宁亲王妃都能从咱们府里探得消息……”   齐亲王冷下脸:“这满府你管的都严严实实,他们那里探的消息!除了王妃自己的院子从不让你插手,还有哪里能传出消息去!没用的东西,自己一个院子都管不好!”   张侧妃将手中画纸放回桌上,“王爷别这么说,王妃娘娘怀有身孕,难免精力不济。”   齐亲王面色仍旧不好看,林念笙现在在他的心里是一点好处没有。   王府总管将事儿与刘侧妃一说,其他的还不算什么,听到一千两银子,她眼睛算是彻底亮了,“这……这再好不过了!”   以往有钱的时候,一千两银子,她随手就打赏了出去,这时候的一千两,却是一家子的救命钱。   刘侧妃欢欢喜喜的答应了下来,只等着第二天出发拿到一千两银子。   第二天,齐亲王久违的踏足刘侧妃院子,亲手递给了刘侧妃一叠银票,并且吩咐人给她准备好了马车,跟管家道:“好好照顾侧妃娘娘,务必安安全全送到庄子上,谁也别打扰。”   管家恭敬低头,“王爷放心,奴才明白。”   那一沓书信,自然是早就放到了车上。   刘侧妃就这么走了,张侧妃得了消息笑了笑,道:“今日我要在家理账,就不出门了,谁的邀约你都帮我推拒。”   打发了王府下人,张侧妃给自己带进府的心腹使了个眼色,让她也跟着一起退下。   刘侧妃的车架往城郊去,恰巧另一队人马则往京里来。   两队仪仗都不少,一时间居然堵在了大街上,刘侧妃那边赶车的马夫是齐亲王府下人,倨傲惯了:“谁家的马车,挡住了齐亲王府的去路,还不赶紧让开?”   齐亲王府马车横在路口,而对面马车后面却还跟着几辆车架,一时两边都进退不得。   对面那马车道:“分明是我们先到了这儿,后面还跟着几辆车架呢,你们往后退开一些,留出路口来,我们过去便罢了。”   “你莫不是听不懂人话?”齐亲王府的车夫眉眼一耷拉,十足的不耐烦,“赶紧滚开,不然老子拆了你的车!”   周围站着不少百姓,议论纷纷。其中一人低声与身边人交头接耳,“怎么办,原本说的是郊外趁着人少、不那么引人注意拦下齐亲王府的马车搜查,如今这样,总不好在百姓面前强行搜查齐亲王府的车架吧?”   二人都是布衣打扮,极为不显眼,其中另一人道:“我去回禀主子,你在这儿看好了齐亲王府的马车。”   两辆马车仍在对峙,这些车夫怎么会看不懂眼色,齐亲王府那车夫一看对面马车简简单单一看就是商人之类的,什么标志也没有,口气自然强横。   对面马车口气也不软,道:“齐亲王府便如此不讲道理?我家主子头天进京,不想与你们纠缠,你们速速退后将路口让出,不然咱们都没办法走。”   刘侧妃在马车里也等急了,尤其是总管更急,刘侧妃道:“退就退一步,先出城要紧。”   齐亲王府车夫满心的不服,却仍然催马要往回退一些,不屑的往对方马车那“啐”了一口。   这可算是惹了麻烦,对面马车周围护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看模样有些塞外胡人样子,见他此状纷纷抽出了刀来。“唰”的一声,雪亮刀刃映照着齐亲王府车夫的脸颊,齐亲王府车夫平时就仗着王府在外面横行霸道,哪里见过真刀真枪,一惊之下差点滚了下来。色厉内荏道:“你们要对齐亲王府的马车做什么?!”   “臭小子,老子管你什么齐亲王府,赶紧给我们主子赔不是!”那群大汉中有个人嚷道,其他人纷纷附和。   王府管家见势不妙,赶紧上前道:“实在是对不住,是我们亲王府管教下人无方,还请这位朋友海涵。”   “海涵倒是可以,只是朋友,不敢当。是你齐亲王府的朋友,还是你一个奴才的朋友?”对面同样出来了一个管事打扮的人,看起来比那些大汉要儒雅一些,年纪也大上一点。“让这车夫道个歉,然后让开路,我们便不追究了。”   齐亲王府的下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管家幸好还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忍气道:“马老三,赶紧跟人家道歉!”自己暗恨,一大早上晦气的很!   那赶车的正是马庶妃家中下人马三儿,“是是是,孙总管,您别生气,奴才这就给他们道歉,也是从没见过如此不给咱们王府面子的人……”最后一句嘟嘟囔囔的,面对刀锋到底还是怂了下来,“给你们主子赔不是了,行了吧。”   对面的管事面上还带着一分笑,道:“不行。”   “你们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双方就这一句不合,几乎要当即吵闹扭打起来。   对面马车里正坐着一位儒雅男子,隔着车架帘子,他轻声道:“好了,拜尔木,咱们刚进京,也别太得理不饶人,对面道了歉,便给齐亲王府一个面子。”   那管事正是名叫拜尔木,躬身向车内:“是,主子。”对马三儿道,“罢了罢了,将你们的车赶开就是,让我们过去。”   马三儿不敢再说什么,刘侧妃却道:“对面什么来头,连咱们齐亲王府都不放在眼里。看起来只是京外来人,也敢这么嚣张?”   孙管事道:“侧妃娘娘,看着他们,气焰厉害得很,咱们还是暂避风头吧。”   刘侧妃恩了一声,马三儿将车子挪了开来,心里憋气的厉害。对面马车经过的时候,他装作手一滑,一鞭子抽在了对方的马屁股上,对面马儿一声长嘶,当即便带着车架冲了出去!   拜尔木就站在旁边,没拽住缰绳,脸上的笑也没了,来不及训斥马三,对身边人道:“保护主子安全!不然你们都要掉脑袋!”   那群壮汉再怎么追,也晚了一步,马车里男子掀开帘子,将飞扬起来的缰绳拽住,勒住受了惊吓的马儿。这才显出马车里,这些粗蛮汉子口中“主子”的真容,他身着汉人服饰,像极了江南文生,眉宇灵秀,他眼里似乎时时刻刻都盛着一汪湖,看向谁都是温柔如水。手指纤长却有力,牢牢地控制着缰绳走向。这才没让马蹄下踩伤百姓或者冲撞什么摊子,他说话天生带了几分柔和,“齐亲王府的下人,未免太过猖獗。”   “正是!皇城脚下,区区一个王府马夫,也敢如此行事,”临近城门,有一处登雀楼,这与临江楼并称京内两大酒楼,此刻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毫不留情道,“全京城都该给你齐亲王府绕道,怎么,本宫要是挡了你的路,是不是你们齐亲王府的马车,要从本宫身上压过去?”   这女子,正是今日被宁亲王妃叫来帮忙的昭华公主。昭华最近在宫里被周后的病情折腾的不轻,对齐亲王府有好气才怪。“孙总管与这个车夫,给刚才这位公子和他的随从挨个道歉。还有刚才受了惊吓的百姓,你们不得了所有人原谅,就别怪本宫摘了你们的脑袋!车内是什么人,王妃还是侧妃,见了本宫,为何不下车行礼?”   昭华公主一身橘色衣裙,虽然未着大红,整个人却如同烈焰,烧的刘侧妃脸颊通红,下车恭恭敬敬行礼道:“齐亲王府侧妃刘氏,给昭华长公主请安。”   昭华看都不看她一眼,道:“将这马车移交衙门,”看着孙总管想说什么却不敢说的模样,她勾唇一笑,“想要回去,让齐亲王府亲自来取。”处理完了,她又看向对面马车上那儒雅男子,颔首道:“让公子受了惊吓,一个仗势欺人的奴才,若是公子对我的惩处不满意,只管再罚他,齐亲王府不敢有半句怨言。”   那儒雅男子微微愣神,而后道:“多谢公主。”   登雀楼上,宁亲王妃舒出一口气,张侧妃传了信儿出来,没想到还有如此波折,不能搜车,那边直接将车扣下,到时候在衙门里想怎么搜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昭华心里装着事儿呢,今日景豫郡主与靖平侯府的人会面,还不知道楚家那老太太会不会再生波澜。   ☆、第一百三十章、偏心给你看!   宁亲王妃忙着搜查齐亲王府的马车,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出来书信,颇为沮丧,宁亲王却不知道怎么摸来了衙门里面。   一来就哭哭啼啼的告状:“王妃啊!娘子!本王被人欺负了!”   宁亲王妃面无表情,“谁?”   说的只是一个字,但是表情语气延伸出来就是——“砍谁你说”,吓的宁亲王当场就把眼里含着的眼泪给眨巴下来了,七尺男儿满脸泪珠好笑的很。   “齐亲王又去咱们府里了,我不肯帮忙,他!”宁亲王委屈的不行了,“他他他他说我不顾兄弟情分,只顾着攀附太子,丝毫不在乎他这个哥哥,还说要去父皇面前参我!”   宁亲王妃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吩咐身边人道:“把马车给我砸了!”   “主子,这到底是齐亲王府……”   “砸的就是他齐亲王府!砸!我就不信找不出东西!”宁亲王妃不耐这些奴才畏畏缩缩的,一步跨到衙门里堆放武器的墙角,随手拎了一个锤子在手中掂了掂。   宁亲王也很是担心:“娘子,锤子重不重……”   宁亲王妃一锤砸了齐亲王府的马车,与一巴掌抽在齐亲王脸上也差不多了。   她这里砸的痛快,朱承瑾就有些不自在了。   太后和蔼的跟佛爷一样,与楚家老太太也是亲家相待,口称“楚老夫人”,算是给足了靖平侯府的面子。   只是朱承瑾面色不好看,楚家老太太不仅和靖平侯夫人一道入得宫,还将自家二儿媳柳氏带来了。柳氏身后站的,可不就是表小姐柳凤鸣!   太后多么精明的人,只拿眼一扫,就大概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对柳氏柳凤鸣这些人,压根没放在心上。她出身沈家,笑起来别有一股文人风韵,即使年老,也还不减其风华,“楚老夫人,你也知道,这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呢,哀家这颗心呐,大半是偏在了景豫身上,为了这个,皇帝的那些公主们都跟哀家抱怨过。”太后这话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楚老太太,问道,“想必楚老夫人,也是懂得哀家心思的。”   楚家老太太虽然被说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无奈身份悬殊,还得一脸的欣慰,“太后娘娘说的是,景豫郡主惹人喜欢,不怪太后偏心,就是我见了也欢喜的很。”   “是啊,郡主聪慧过人,谁见了都是打从心眼儿里喜欢的。”柳氏像是丝毫不记恨当初被景豫郡主惩罚了的事儿,此刻恨不得将朱承瑾夸成九天之上的神女。   太后瞥了她一眼,靖平侯夫人忙道:“这是弟媳,擅自开口,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道:“罢了,看在靖平侯夫人的面子上,只是楚老夫人呐,哀家让你进宫说话,怎么你该带的也带,不该带的也带呢?”   楚老太太连忙告罪:“太后娘娘,我这二儿媳平素孝顺,伺候我惯了,所以我这老身子骨儿,去哪都要带上她。还有鸣儿,她虽然不比郡主高贵灵慧,但是也是个好孩子……”   “哀家的景豫,也是谁都能拿来比较比较的吗?”太后原本只以为楚老太太是轻微偏心,如今看来,是一心都在自己二儿子那里了!柳氏一个侄女,也敢拿来与她孙女相提并论!   太后的声音冷的掉冰渣子,楚老太太心里凉飕飕的,早知道景豫郡主得宠,却没想到太后看重至此!“臣妇失言,郡主身份如此尊贵,鸣儿自然是不能相比的,臣妇的意思只是,鸣儿也是个好孩子,日日照顾着我,颇为有情有义……”   “鸣儿?便是楚柳氏身后这个女子?”太后明知故问。   楚老太太可算是等到太后垂询,赶紧给柳凤鸣递了个眼神,让她站了出来,她身着华贵的淡紫衣裙,头上没带什么金饰,却插了不少玉簪,玉本是清淡素雅,多了反而不伦不类。她施了礼节,少女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羞赧,“民女柳凤鸣,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柳凤鸣,凤鸣朝阳,你这名字倒有大气魄。”太后对凤凰之类的,较为敏感,见柳氏忙不迭要开口,道,“楚柳氏要说什么?”   “回禀太后娘娘,鸣儿这孩子打小不凡,她娘生她的时候,梦见凤栖梧桐,算命的都说这孩子有大富贵……”柳氏说的兴致盎然,“听说当初还有祥瑞伴身呢!”   朱承瑾端坐在太后身边,一直没说话,直到此刻才开口,“楚二夫人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凤栖梧桐这话都说的出口,怎么,这位柳小姐身带凤命不成?你可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柳氏满腔欢喜都被噎住,还没回过味儿来,靖平侯夫人脸色已经白了,“郡主恕罪,楚家万万不敢有此等心思!”   周皇后病重,却有人在寿康宫里大谈凤栖梧桐一事,谋的难不成是正阳宫主位?   就连恪昭媛,当年为贵妃的时候,也不敢将凤凰二字挂在嘴边。   “只不过是女儿家一些闲话,郡主当真了……”楚家老太太也被惊出一身冷汗,更觉得这小郡主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这是寿康宫,虽说皇祖母今天召见楚老夫人来,是为了闲话家常,但是老夫人也得分清楚,什么‘闲话’能说,什么不能说。”朱承瑾根本不客气,楚家老太太压根儿没把她当做自家人,憋着让柳凤鸣伺候楚清和呢,她又何必委曲求全。   “景豫说的不错,如今皇后有恙,你们倒敢闲话起凤命来。”太后面色也是不虞,她不喜欢不懂规矩的人,柳氏无疑是放肆至极。   柳凤鸣更是直接跪下了,一个头磕在地上:“太后娘娘恕罪,千万别因为郡主而迁怒民女姑母,也别迁怒楚家,千错万错,都是民女的错!”   倒成了朱承瑾的不是了。   靖平侯夫人也跪下请罪,“柳氏口出不逊,楚家绝对不敢有此心。”   朱承瑾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朱承瑾会意的起身,将靖平侯夫人扶起来,道:“夫人无需如此,又不是夫人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楚家世代忠良,无论如何不会牵扯家族。”   太后也道:“好好说话呢,怎么都跪下了,哀家会吃人不成?郡主说的话一点不错,只是按照你的说法,哀家若是惩处了你的姑母,就成了因为郡主而迁怒,而不是你姑母自个儿说错话了?”   “民女的意思是……”   “够了,哀家不想听。”太后与朱承瑾又不一样,朱承瑾不想听,还是有人仗着景豫郡主心软,或是年纪小在她耳边聒噪,但是太后说不想听,便没人敢再说什么。   朱承瑾低声道,“夫人下次还是别带这二人入宫了,规矩没学好,进宫不是丢脸,就是丢命。”她说话声音虽然压低,但是可以让楚家老太太听到耳朵里。   楚家老太太道:“郡主,你为何苦苦为难鸣儿呢?”   朱承瑾将靖平侯夫人扶起来便回到了太后身边,她正登上最后一阶,闻言回首笑看她一眼,宫室万千瑰宝光华灼灼,抵不过景豫郡主一眼一笑。   她这一笑,将楚老夫人的话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而扭头与太后笑着说道:“皇祖母威仪,别吓着靖平侯夫人。”   太后看着心爱孙女,也忍不住随着笑了,“靖平侯夫人,瞧瞧,现在就开始帮你说好话了。”   “郡主帮着臣妇,太后该开心才是。”靖平侯夫人恨恨看了柳氏姑侄一眼,柳凤鸣可没人扶起来,仍旧跪在地上,脊背有些发抖。   太后道:“是,哀家是开心,来人,赏靖平侯夫人一斛珍珠。”   楚老夫人的眼神不禁落在柳凤鸣腰间那颗珍珠上,那颗珍珠是靖平侯夫人的,如今太后赏赐一斛珍珠,深思起来让人心惊。   太后已然看出来了,楚家老太太不会真心爱护景豫,既然如此,她不如将心思放在靖平侯夫人身上,这还算个聪明人。   靖平侯夫人受宠若惊,“这,臣妇无功不受禄……”   “哀家这个老婆子,也跟靖平侯夫人说两句心里话。景豫自小进宫,陪在哀家身边,祖孙之情远胜其他人,你对她好,就是对哀家有功了。”太后态度放的那么明显,楚家老太太却还是偏着柳氏和柳凤鸣,太后说话便索性抛下他们,只与靖平侯夫人说话。   内侍奉来一斛珍珠,在托盘上,柳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口水都要馋下来了。   想也知道,太后出手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凡品,这一斛珍珠虽比不上靖平侯夫人那颗要大,但是色泽圆润是极好的,更何况是一斛,而不是一枚。   柳氏不禁思索,到底是巴结郡主得到的好处多,还是让侄女嫁给楚清和得到的利益更大,一时竟然陷入两难。   楚家老太太没看珍珠,只是低着头面色晦暗,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太后面前这么没面子,景豫郡主果然是个丧门星!   她面上刚带出一点不好来,就被太后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道:“我记得,靖平侯府老太太是有诰命在身的,可是规矩怕是年纪大了,忘得差不多了。哀家也不为难老人了,秦嬷嬷,找两个规矩好的,送去靖平侯府,好好教导楚柳氏和柳小姐。”   “虽说不一定日后能成诰命,但是若是再进宫,总是要懂些规矩的。”太后笑着,却没人敢拒绝。   朱承瑾也轻声道:“皇祖母的恩德,老太太快谢恩吧,毕竟能得宫中嬷嬷教导,日后说出去也是件好事儿。我记得楚二夫人还有个女儿,皇祖母开开恩,准她家小姐跟着一起学规矩吧。”   “你倒是拿我的赏赐做人情,”祖孙说话间,根本没有楚家老太太和柳氏姑侄的回话余地,定下了此事,“好,那哀家也不能吝啬,就一起教导吧。”   楚家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只能跟靖平侯夫人、柳氏柳凤鸣二人一道谢恩。   太后这招算是狠了,名为教导,实际就是训斥。谁都知道楚家老太太偏心,那太后便让你楚家看看,偏心小儿子,因此怠慢她心爱的景豫郡主是什么下场。   在太后面前,楚家这些女人的谋划不过是一场空!   靖平侯夫人看着这些人面色不好,心里就舒坦,“这可是求都求不到的赏赐,太后娘娘又是赐珍珠,又是赐宫内嬷嬷教导礼仪,臣妇肝脑涂地也不够报答的。”   “得了得了啊,肝脑涂地都出来了,说的像是我非要你什么报答似的。”太后嗔怪一句,“对了,听说柔然人向咱们进贡了?这都是靖平侯镇守边关有功,赏你,你当之无愧。”   “听侯爷说,的确如此。只是守卫边关,也不是侯爷一个人的功劳,诸位将士,都是我朝好儿郎。”靖平侯夫人说话有豁达之感,“臣妇只不过是在京中祈福,打理打理府里事务罢了。”   “不是夫人将家事处理得好,靖平侯能心无旁骛在外杀敌吗?靖平侯夫人有功,不必推却。”朱承瑾话说到这儿,便是引着柳氏开口。   谁知道开口的却是楚家老太太,她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府里的事儿一向是柳氏管着,我这大儿媳只需要每日清闲的逛街买首饰衣服就好了。”   功劳全是柳氏的,靖平侯夫人成了个每日闲散的贵妇。   太后没顺着楚家老太太的心思夸柳氏管家有方,而道:“是吗,堂堂靖平侯府,当家的却不是靖平侯夫人,这倒是奇闻。”   楚家老太太自知上当,心中气愤难平,她多少年的道行,今日却不小心栽在了景豫郡主手里!   朱承瑾看着已经反应过来的楚家老太太,还有等着夸赞的柳氏,不明白出什么事的柳凤鸣,递给靖平侯夫人一个善意的笑。   太后紧接着就道:“这可不行,说出去惹人笑话,靖平侯夫人,你可别躲懒。以往你在家里,就是出了名的贤惠女子,怎么这还要麻烦你弟媳,再让哀家听这个事儿,可要罚你们靖平侯府了。”   靖平侯夫人在家里地位极其尴尬,她虽是正儿八经侯爷夫人,但是却要看着楚家老太太的面子,注重孝道,拱手将侯府权利交给早就该搬出去的小叔子一家,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这侯府当做自己家财,挥霍财帛。   如今被景豫郡主这么说出来,颤抖了两下嘴唇,才想起来谢罪谢恩,“是臣妇往日里身子不好,母亲才让弟媳帮忙理事,如今臣妇身子康健,自然没有再让弟媳帮忙的道理。”   寿康宫这次见面,靖平侯夫人与景豫郡主关系无疑更加融洽。至于楚家老太太心里是怎么想的,有太后在,她再怎么不喜欢景豫郡主,也改变不了景豫郡主即将嫁入靖平侯府的事实。也改变不了,景豫郡主才是她们侯府第一尊贵人!   你偏心,那哀家便也偏心给你看看!这就是太后今日的表态。   ☆、第一百三十一章、柔然来使   朱承瑾与靖平侯夫人心情都很好,尤其是靖平侯夫人,多年郁气一朝吐出,眼中神采飞扬,丝毫不见了平时的木讷。   朱承瑾一路将她送到了寿康宫门口——不送显得不重视,送的远了又让人觉得景豫郡主太过热络,仅仅是尺寸把握一道,朱承瑾久在宫中耳濡目染,明白的清楚通透。靖平侯夫人再看看满脸不甘之色的柳凤鸣,摇了摇头,不能比,比不了。   朱承瑾面上含笑,“到了这儿,便有宫人亲自送夫人与几位出宫,我便先回去伺候皇祖母了,改日再邀靖平侯夫人过府饮茶赏花。”   靖平侯夫人道,“郡主抬爱,怎能不应?”   楚家老太太到底吃了亏,记得这是寿康宫门口,阴沉着脸不发一语。   她们刚走,宁亲王妃便到了:“景豫!”   朱承瑾还未开口,她便接着道:“我将齐亲王府马车给砸了!”   “什么?”朱承瑾讶异,“你一个人砸的?”   “哪能呢,”宁亲王妃笑意盈盈,不开口的时候是个大家闺秀,动手的时候简直是铁血女军人一般,杀伐决断,“我们王爷也动了手,昭华公主想先回宫,也被我拦了下来砸了两锤子,可惜你不在,要不然你也能动手一泄心里愤懑!”   朱承瑾忍俊不禁,道:“你可真是胆大,齐亲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宁亲王妃眼神轻蔑,“怕是今日之后,他这亲王位子是坐不稳了。”   齐亲王听说马车被送进了衙门,当时面上血色尽失!   “这些混账!些许小事都办不成,不行——”他往外走的步伐猛然停住,“不能让他们拿到那些书信!来人,随我去衙门将车抢回来!”   他刚将府兵集合,就有人匆匆报信:“王爷不好了!王爷!宁亲王妃带着宁亲王、昭华长公主将车子给砸了!”   “刁蛮泼妇竟敢如此!”齐亲王勃然大怒,他将所有密信全部藏在了马车车架的暗格里,没有钥匙绝对无法打开,谁知道陈望舒如此泼悍,上来直接将车给砸了,上一百道锁也没用出,敌得过斧子锤子吗?“换衣服,给本王换衣服,本王要进宫。”   后院张侧妃听齐亲王派人给自己传信,对着齐亲王那心腹道:“怎么会出这等事情,你告诉王爷放心去宫里,府里有我在呢。”她满脸诚恳的担忧,齐亲王心腹回话自然会提到,任谁也看不出,这么一个“爱”齐亲王的女子,就是此事幕后主谋。   齐亲王心腹走出了许久,张侧妃仍然双手合十,虔诚念道:“菩萨保佑王爷。”   保佑他与丁家一起,万劫不复永不翻身,别再连累自己父兄。   齐亲王到底是晚了一步,宁亲王已经将那些书信呈给了皇帝。   他呈书信的时候言明,这是齐亲王与丁家草菅人命,收受贿赂的证据。   这倒没什么,可是他说话的时候,皇帝正跟重臣开会。   这里面有铁面无私王御史,热爱参人的康国公府世子,风骨清高李尚书,刑部尚书张温祺。   皇帝气的差点没把宁亲王一脚踹回王府去,“这,这些你查了……”查出来怎么不密报?   宁亲王比他还急:“父皇,儿臣查完了案子做完了事儿,能放儿臣回府了吗?”   “给朕说清楚再走!”原以为老三没本事,老五不求上进,怎么,怎么这还被查了个干干净净。皇帝这时候还是想帮着齐亲王隐瞒一二,但是当他看完呈上来的书信后,彻底沉默了。   “江北大旱,国库拨银六十万两,齐亲王得四十万两,丁家采买,得银十万两。余下十万两买米,米粮混沙。”皇帝无法遮掩,也的确是失望。   “米粮混沙,岂不是如同黄河之水浑浊不堪,如何能喝得下去?”康国公世子咂舌。   皇帝顿了顿,将信纸拍在桌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深吸一口气道:“宁亲王,你来读。”   宁亲王非常不想接这差事,可是一看他老子马上就要被气死的模样,不得不上前拿过一封信,拆开来读出内容。每封信都很长,但是大多是丁家拍马溜须的言论,所以宁亲王也只读了其中要紧内容。   ……   “南方水匪,朝廷拨银二十万两用以采买兵需,只取十二万两。”   “只取十二万两。”李尚书摇头叹息,“国库如此,竟是出了个窃国之贼。”   李尚书这话,皇帝仍旧没有反驳,他一直以为齐亲王秉性纯善,只是受了奸人挑拨,只是想挣点银子,只是被人蒙蔽……他在心里拼命为儿子找借口,但是如今这些书信,将一个掩藏在斯文衣冠下的齐亲王,一个真正无耻窃国、完全漠视百姓生死的伪君子暴露了出来。   宁亲王接着道,“浙江巡抚赠丁家一对宝玉瓶,市价二十万两,丁家在信中写道‘天下仅此一对,恰逢王爷寿辰,借花献佛,望王爷笑纳。’”   “浙江巡抚也要借丁家转送给齐亲王礼物,”宁亲王低声嘀咕,“都没人给我送。”   皇帝一眼看过来,宁亲王赶紧清了清嗓子,“丁家女野外踩踏农田,致使幼童一死两伤,被丁家口中的‘无赖村民’围上要求给个说法,丁家央求齐亲王与官府大人打声招呼,奉上五万两。丁家庶子,强迫……强迫良家妇人与其交合,并让其夫在旁伺候,夫妻俩不从,被剥皮致死……”宁亲王有些说不下去了,强撑着看完这一页纸,“丁家在信中写,请的是以前从大理寺退下的一位官员,下刀顺人体纹路,剥皮盛景,邀齐亲王共赏,出银一万两。父皇……儿子……有些不适……”宁亲王刚说完,就忍不住干呕一声。   皇帝似是不敢相信,这信里写的是谁?是他那个温文尔雅的儿子齐亲王吗?他儿子如何会去看活人剥皮?   “宁亲王先歇着吧,”皇帝淡淡道,“张爱卿,你来读。”   张温祺愣了愣,道:“臣遵旨。”   余下读的一件件,便没什么太过恶心的事儿了,但是宁亲王脸色也足够看的,他从没经历过这些,没当场吐出来就是守着礼了。   张温祺读完将信封完好放回,小太监恰巧通传:“齐亲王求见。”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帝身上。   皇帝以手扶额,道:“不见。”   他以往只觉得,齐亲王不能做太子,身为宠妃之子,只要偏爱些,不动摇太子中宫大位便好,但是却没想到儿子早已被宠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与丁家做下的事情更是胆大包天。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杀了爱子,若是宁亲王密奏,或是在场并非这几个人,说不准他私下训斥惩罚也就罢了。   但是瞧瞧,总不能把在场忠臣都给杀了吧。   “这件事,便不要流传民间了,有损国威。”皇帝声音低哑,满满的无力,“着朕旨意,丁家上下,首犯和丁凝儿一样斩首,余下众人流放岭南,家产抄没。齐亲王空有亲王位,却以权谋私,削其亲王位,食皇子爵,其余钱财珠宝一并抄没,朕在位时,皇四子朱承泽不升爵、不可参朝政、不得随意出府。在府中为天下百姓抄写经文,直到朕龙御归天!”   皇帝到底没把话说死,只是说自己在位时候,四皇子一辈子也就是个普通皇子了,一辈子圈在京中府中,连上朝的权利都剥夺,除非新帝登基免去此道敕令。能被皇帝惩罚至此,四皇子难逃不孝不义的罪名,离大位终究是越来越远。   这惩罚足够重了,皇帝之所以这么惩罚,便是让臣子们看着——朕已经罚他如此了,总不能逼着朕杀了亲儿子吧。   这书信是哪儿来的,怎么来的?   齐亲王印鉴、四皇子朱承泽私印、笔迹,不是作伪,追究来历,也免不了四皇子的罪责。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宁亲王,没问,却不代表不罚:“宁亲王御前失仪,贬为宁郡王,王妃不知劝阻,为妻不贤,善妒泼辣。朕赐宁郡王两位侧……”   侧妃两字还没吐全呢,宁郡王白眼一翻,猛地摔在地上,面部抽搐,口吐白沫,手脚抖似筛糠,张温祺多么机灵的人:“皇上,宁郡王想必是受了惊吓,赶紧请太医吧!”   皇帝憋了一口气,心道,这侧妃庶妃,朕总要塞去你府上,让陈望舒好好的碍碍眼!   当下无奈,只得先给儿子看病。   这事瞒,也瞒不了太后,陈望舒早就看过了信,粗略一讲,佛爷也发怒了。   皇帝的惩罚,太后仍觉不满意,而后又来一道旨意,陈望舒直接成了宁郡王妃。   太后安抚陈望舒一遭,将她送了回府,自己与朱承瑾道:“你皇伯父糊涂,这件事儿老五有什么错处?”   “想必是心气不顺,正难受着呢。皇伯父向来宠爱四皇子,如今乍然知晓这些消息,心里失望在所难免,宁郡王的爵位,总会升上来。”朱承瑾也觉得皇帝挺缺德的。   卫亲王宁郡王同时接的差事,结果卫亲王屁事没做,也没灾祸,宁郡王找来了证据,却被降了一级。   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儿?   太后道:“不行,我得去找皇帝,他怎么能如此作为……”   “皇祖母,”朱承瑾劝下太后,“您此刻去了也没用,说不得皇伯父还以为是宁郡王妃找您诉苦求情,说句不该说的,太子的位子总是没那么多后顾之忧了。”   “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太后了解自己儿子,虽说是暂时圈了四皇子,什么都不准他参与,但是皇帝若是被恪昭媛母子眼泪一冲击,说不定就又想出什么点子来。“景豫,你先回王府,这段时间宫内指不定会出乱子。”   “皇祖母……”   “哀家知道你担心,”太后揽着朱承瑾肩膀,安抚的给孙女顺了顺背,“照顾好王府,等柔然人回去,就送你二位姐姐出嫁。”   朱承瑾嘀咕着回府了,心道柔然这是称臣来了,还是先安抚再谋后计?   柔然人是进贡东西来的,但是不称臣。   不仅不称臣,他们还要求娶公主,结亲联姻盟两国之好。   朝廷上一阵喧哗,大臣们全都不依了。   如今适合婚配的公主只剩下了昭华长公主,谁家都为了尚公主暗中出力鞭策子弟呢,凭什么让柔然人捡了个大便宜回去?   王御史道:“古来虽有公主出塞修两国之好,但是你柔然还未与我朝签立和平盟约,怎么一蹴而就,上来便要我们下降公主与你们?”   柔然使臣拜尔木笑道:“贵朝下嫁公主于我们王子,自然就是修双方之好,只要皇上愿意将公主送嫁……”   “使臣这话错了,”靖平侯道,“据我所知,柔然尚未正式立国,两国修好,前提是你柔然立国,按规矩选出太子,二国签立盟约,再择公主下嫁你们太子。”   一是柔然未立国,而是柔然没太子。   朝廷的态度几乎是一致的,昭华公主嫁给柔然人,不如嫁给自己人。   皇帝不舍爱女远嫁,更何况是嫁给柔然人,万一日后开战,昭华如何自处?   齐亲王不在,齐亲王一党,自然不敢同意将郡主嫁出去,如今朝堂上谁不看太子的脸色。要是非得站出来说,“让公主和亲柔然吧”,估计立刻就被太子给记恨上。   柔然使臣却很坚持,一定要为自家王子娶到公主。   当即不欢而散。   朱承瑾几乎是听了这消息就立刻进宫找了昭华,正阳宫内,姐妹俩相对而坐。昭华长公主甚至还沏了好茶,与朱承瑾共饮。   “姐姐,柔然政局繁乱,尤其是王储之位没定下来。”朱承瑾也不忍让昭华远嫁,塞北外族,到底不如京中方便照顾。再说了,嫁在京中,那是公主下降,嫁去柔然,那就是曾经的敌国公主。   昭华眉眼冷凝如霜,“我要嫁给谁,轮不到他们为我做主。”   “既然如此,”朱承瑾知道昭华性格,道,“姐姐不是想上朝说话吗?”   “恩?”昭华反问一声,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借此事,上朝会?”   二人面前都摆着天下顶好的茶水,却都没有品尝的心思。   京城驿馆内,柔然使臣下榻之处。   拜尔木站着,恭恭敬敬道:“臣不明白,王子今日为何不争取娶到公主?”   “我为何要争取公主?”儒雅男子便是四皇子浑舒,他眉眼是恬淡笑意,“大王子娶不到,三王子娶不到,偏被我娶了回去,时机不到啊拜尔木。”   “王子思虑,臣不及。”拜尔木心思也算细腻,“那这次联姻……”   “放心吧,明日定然有人阻拦。”   ☆、第一百三十二章、两国和亲,我当往   主仆二人话刚说完没多久,就有部下前来通传:“主子,瑞亲王府邀您一叙。”   一如楚清和等人对柔然了解深刻,浑舒对京城中的事儿所知也甚多,比如瑞亲王府的郡主世子,是铁打的太子一系。   “瑞王府的人来了?是什么人,看见了吗?”拜尔木在旁问道。   那部下道:“看起来是个女主子,属下看着,多半是京中最近名声斐然的景豫郡主。”   “你猜的倒不错,”浑舒笑道,“有什么根据?”   “靖平侯世子骑着马守巷子口呢。”他们与靖平侯世子都打过交道,柔然尚武,实力说话,他们敬佩战场上的英雄。   “汉人不是最会似模似样讲男女有别吗……”拜尔木嘟囔一句,浑舒眉头一敛,拜尔木自知失言,并不敢再说了。   “这个时候了,还准备去哪儿叙话,请瑞王府的贵客进来吧。”浑舒是使团身份最为高贵的人,他说请贵客进门,拜尔木等人不敢有意见。   瑞王府来的的确是景豫郡主,楚清和亲自保驾护航,也算是别样震慑。   景豫郡主风姿绝世,五官精致典雅,眉似远山目柔如水,汉人女子的温婉之美体现无疑。但是面对这一众上过战场浑身杀伐气的男人,面色自若,倒让迎接出来的拜尔木有些刮目相看。   “郡主私下前来,掩人耳目,想必是有什么要事。”拜尔木并不敢直视贵女相貌,一语道出朱承瑾身份,换来朱承瑾一笑,她只是避开京中一些人的耳目,却并没想瞒着柔然使臣。   朱承瑾与浑舒是第一次会面,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差。   浑舒透着文人风雅,邀请景豫郡主饮茶,道:“中原有风俗,待客要上茶,我这儿并没有什么好茶叶,委屈郡主。”   “客随主便,”塞外在所有中原老百姓心里就是茹毛饮血的代名词,能养出浑舒这样灵秀的人,朱承瑾也有些惊讶,“我这次来也是受人所托,是我冒昧打扰,还望四王子别在意。”   浑舒道:“不知是什么人,能劳动景豫郡主跑这一趟。”人选就那几个人,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   “贵使团为谁而来,我便是受谁所托。”   昭华长公主。   “愿闻其意。”浑舒换上的是汉人宽袍大袖,身型挺拔脊背曲线流畅,颇有魏晋古风,“郡主是聪明人,有什么话不必藏着掖着,这些都是我的心腹仆从,绝不会泄露半句。”   “公主并不看好此次联姻。”朱承瑾一开口就直切重点,“不知四王子心意如何。”   浑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等着朱承瑾接下来的话。   朱承瑾眉眼温柔,不带分毫攻击性,让人不由自主心神安宁听她说话,“那我便说说几点理由,第一,昭华长公主乃是本朝嫡出长公主,亲弟弟是太子,身份尊贵无比,日后她便是大长公主,诸宗室女中第一人。她在京中,无论下降谁家,都是纡尊降贵,有长公主名头撑腰,比远嫁柔然,要好得多。”   这一点谁都不可否认,朱承瑾接着道:“第二,说句不大客气的话,柔然是游牧民族,最怕的便是冬日苦寒,一场凛冽寒风冬雪,就能伤了你们柔然元气。国尚未立,难不成要公主随着你们马背上颠簸流离?”   这也都是大臣不同意的两个主要条件,但是大臣私心更多。   “公主还托我问一句,柔然四王子,原来甘愿做贤王?”   拜尔木当下看了自己主子一眼,但是一看跟在郡主身边的两个小丫鬟都眉眼波澜不惊,又觉得自己不能给主子丢人,硬是忍着没出声。   四王子一向标榜自己没野心,支持柔然大王子一系。但是按常理来说,四王子要是真心支持柔然大王子,大王子与三王子本就旗鼓相当,四王子不是笨人,怎么大王子没如虎添翼,反而是四王子如同新秀凸起,被各方重视了起来呢?柔然尚武,但是面对一半柔然一半汉人的四王子还能如此和谐,不得不让人深思。   这个问题也没错,四王子若是不愿意当贤王,自有应对之语。四王子若是愿意当贤王,那也不能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帮助了。   柔然如今的局势平衡,但是无论谁娶了公主,就必当打破这个平衡。想与皇帝交好,那娶了嫡公主的那位王子,必然是下一任的王。   牵涉王储之争,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浑舒让朱承瑾直说,但是没想到这看似温柔端庄的景豫郡主说的这么直,简直是说中了人的心坎儿。   “贤王可做,王亦可做。”柔然没有什么帝皇王爷,他们那边都是汗王大汗,浑舒如此回答,模棱两可。   朱承瑾会意,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四王子是否有合作之意?”   “有幸见过长公主一面,”浑舒吐露真心,“我大哥鲁莽,三哥阴狠,论人品能力,皆无法与公主匹配。”   “我这里有长公主手书一封,请王子阅完焚毁。”朱承瑾此刻才将一张纸递给浑舒。   昭华公主笔锋强劲,一如其人。   浑舒不是扭捏的人,看完信纸内容,莞尔一笑,道:“公主爽快,我若再惺惺作态,岂不成了伪君子?”   昭华公主信内道,婚事不成,日后浑舒若要夺位,她必会襄助。   她不会嫁给柔然的王储,嫡长公主要嫁就要嫁给柔然正经汗王,还得是兵强马壮足以抗衡中原的柔然大汗,不然想要昭华和亲,登天之难。   镇守边关的可还是昭华的外祖,非逼着昭华和亲,周家肯吗?   浑舒将信纸叠好,扔进手边用来取暖的炭炉中,他这儿烧的都是宫中拨来的银霜炭,信纸投进去才燃起一阵烟雾。   信纸烧成黑灰,朱承瑾这才颔首致意:“我自会回宫,转告公主。”   “郡主请吧,你若是再不走,靖平侯世子不得拆了这处驿馆?”说来奇怪,他二人战场交手,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如今浑舒谈论起来,却如同多年老友一般熟识。   朱承瑾道:“王子说笑了。”带着满堂珠玉,由浑舒亲自送到了门口。   浑舒站在门前送朱承瑾上车,眼神却看向巷口。   不算狭小的巷口,楚清和一骑骏马,一身玄衣,向他看过来,眼神锐利如冰,仿佛一杆银枪直刺人心。   浑舒笑道:“楚兄,许久不见了。”   楚清和淡淡道:“许久不见。”   车夫催马前行,楚清和跟着马车后面,另一侧巷子口出去,走过浑舒面前目不斜视。拜尔木身后的侍卫欲说些什么,想说楚清和对王子无礼,但是嘴唇翕张,摄于楚清和威势,沉默下去。   到了街上,地方宽敞许多,楚清和跟在马车侧边,朱承瑾撩起窗边布帘,道:“浑舒很了解你。”   “敌人之间本就了解甚深,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柔然那边,有个汉人师傅在教他,兵法谋略,史书经纶。”楚清和端坐在马上,“只是不知道此时一别,下次再见还是不是战场。”   “他们肯来进献东西,说明老汗王情况肯定是不好了。”此时臣服示弱,不过是不给皇帝攻打他们的理由,待到来年储位定下,春季之时,说不准便要再次交战。   楚清和将朱承瑾护送回府,二人各有要事,匆匆胶着一眼情谊,便又分了开来。   满堂叹气:“忙着朝事做什么,连相处的机会都没了。”   朱承瑾将姜神医叫来,与他商议不日前往塞外的具体事宜,心里却忍不住回了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朱承瑾想的到老汗王快不行了,楚清和想的到,昭华公主与诸位大臣也能想到。   第二日朝会,大臣们却是并非众口一词的不同意了,这里卫亲王和四皇子出力不少,但是拜尔木得了浑舒的指使,语气也不那么强硬了,浑舒更是温文,“臣大哥英勇非常,三哥聪慧旷达,皆是良配。”   昨儿还说人家莽撞狡诈呢,他跟朱承瑾说的,朱承瑾自然挑拣着告诉了楚清和。   所以楚清和此刻听浑舒说话,不由得有些牙酸。   浑舒丝毫没当回事儿,诚恳至极:“小臣前来,正是担负着父汗和兄长的殷殷嘱托。”   诸位大臣好歹还记着这是廷议,有外人在场,没争吵开来,但是小声议论也够受的。   一部分人觉得不该嫁,小部分却道,“公主和亲,自古皆有,昭华公主为何不可嫁?”   “嫡公主乃我皇室尊严,岂可轻易嫁给柔然王子?未免太将皇室当做儿戏!”   “皇室尊严,哪有联姻结亲重要?”   “联姻结亲也要身份对等……”   “张大人这话不对,公主嫁了过去,自然是公主为尊……”   ……   皇帝这些天为了四皇子憔悴不堪,正烦心着,听这些嗡嗡声一拍桌案,道:“成何体统!”   “诸位大人议论的着实不错,可惜全都没问过本宫意见!”昭华身着长公主礼服,三跪九叩来到大殿之前,根本不给诸位大臣阻拦她的机会,一步跨过门槛,进入了朝堂。   有不少老学究摸着胡子差点晕过去:“这……这……女子……”   “女子怎么了?”昭华气势不输,面容肖似龙椅上那位,吓的不少大臣不敢说话,“你们这群男人在谈论的不就正是我一个女子的婚事吗?我为何不能听不能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女德!”   “有能者居之,这也是古训!”昭华眼神扫过柔然使团,在浑舒身上顿了顿,认出这边是当日与四皇子有过冲突的那马车主人。但是很快,她的目标就对准了说话的那个老大人。   章青云也道:“公主此举不妥……女子不干政……”   “早在审案时候,本宫与景豫郡主便干政了,章相当时为何不说话,偏要等这个时候来将我的军?”昭华既然敢来,就不怕这些人针对。   她盯着那些说是同意的大臣,冷笑一声:“柔然未立国、未立储,贺大人想将本宫嫁过去?当着柔然使臣的面,本宫也将此事分说清楚。”   “我是当朝皇长女,嫡公主,既然有这份荣耀,自然也有责任。两国和亲,我当往。”   皇帝像是早就知道昭华会来,但是听到这儿也不由开口:“昭华……”   “父皇,女儿还没说完。”昭华面对着众多臣子,眉目凛然,“要娶我,你柔然立国、立储,派太子奉上婚书聘礼还有盟约!否则,空头王子妃,便封贺大人嫡女为和亲公主嫁与你们就是,凭什么迎娶本宫?”   今日换作端云或是淳安,说话都不会如此硬气。   嫡公主和亲,那是什么?那是示弱!是被迫!   “我朝边防,精兵良将何止十数万,本宫脚下踏的是万里江山,天下黎民归心,我朝正值鼎盛,何须向柔然示弱,以嫡公主和亲?”昭华长公主一个个看过去,正是那些支持她和亲远嫁的大人们。   最后,她与浑舒在朝堂上第一次四目相对,外人看来是仇视,只有二人心里领悟默契。   浑舒道:“待我柔然立国立储,自然以迎娶国后礼仪,前来迎娶公主。”   昭华冷冷道:“记得带上盟书。”   昭华长公主入朝,姿态强横,气势逼人。兼之其身份过硬,这一笔记在史书里,后人研究史论时得出结论。   这是一次,昭华长公主与景豫郡主这对政治联盟共同所做的一个决定,肯定早有谋划,昭华长公主逼退柔然和亲只是开头,为的是以嫡长公主的身份登上朝局,而为景豫郡主上朝议事做了个漂亮的铺垫。   女子堂而皇之登上只有男人的朝廷,即使这二人是身份尊贵的宗室女,也为天下侧目。   即使后来景豫郡主成了靖平侯世子妃,而后是靖平侯夫人,研究这一段历史的人依旧习惯将其称为景豫郡主。她这个身份名号,荣耀一生。   严格说起来,史书之上,对昭华长公主的描写着墨并没有景豫郡主多。因为昭华公主毕竟远嫁柔然,而景豫郡主却经历了宣帝、武帝、景帝三朝,资历深厚身份贵重,层层波诡中总有景豫郡主的身影。敌手或死或伤,只她加封重重官品、爵位。   ☆、第一百三十三章、色胆包天   宁郡王被削了爵位,照样自由自在,京城游手好闲的皇族他算第一人。   宁郡王妃道:“削爵就削爵吧,”郡王妃、亲王妃也没什么两样,“左右我还砸了齐亲王府的车,哦,现在是四皇子府。他们不舒坦,我比得了赏赐舒服多了。”   宁郡王也是得过且过,附和道:“说的是,说的是。郡王仪仗还比亲王轻便呢。”   夫妻俩虽说不在意,到底心意不平。   尤其是卫亲王上门拜访。   宁郡王夫妻都是懂礼数的人,亲自迎上去行礼。   卫亲王笑道:“五弟,我来探望探望你,你这可是代我受过,哥哥心里难受的很。”   陈望舒冷眼瞧着,卫亲王愧疚之中,分明藏着三分得意与傲气。四皇子爵位全无,宁亲王变成郡王,太子年幼,三皇子卫亲王算是诸皇子第一人。   宁郡王光棍道:“那不然哥哥进宫跟父皇说,您代我受过?”   卫亲王一抖,强笑道:“弟弟说笑……”   就在宁郡王府门口,几人这么说话,万一被皇帝听见真的代为受过,把他卫亲王降为郡王怎么办?历朝历代,爵位算是皇子们最看重的,因为一旦封了王,基本上就只升不降。像当今皇上这样,玩儿过家家一样实在少见。   卫亲王一是为显示兄弟情深,二是为了显示自己现在独一份儿的亲王身份。   但是宁郡王夫妻向来以不给面子著称,怎么会给卫亲王这种机会。宁郡王妃陈望舒直接道:“卫亲王与王爷说话,我与景豫郡主尚且有约,先走一步了。”   到了瑞亲王府,见到景豫郡主第一句话便是:“卫亲王酒没喝多少,飘得几乎要上天。居然找到咱们王府来炫耀,仪仗礼服都遵从着亲王最高规制,当我是瞎子呢?”   朱承瑾这些日子修身养性,正在家研习茶道,窄袖纤腰,勾勒少女身姿,素手执壶,水烟袅袅,面容恬淡。她道:“卫亲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四皇子一失势,他跳出来比谁都快。卫亲王妃广发请帖,各府夫人小姐都被她邀去府里赏花呢。姐姐去不去?”   陈望舒冷哼一声,“去看她自命清高的脸,我可不乐意。”   “我还得去呢,”朱承瑾叹了口气,她没陈望舒这么决断,而且她与卫亲王妃也并不算有什么过节,“清姐姐婚期将定,我可不愿意再出什么乱子了。听说这次,卫亲王前厅宴请男客,卫亲王妃后院请女宾,我那倒霉哥哥也榜上有名,还有端云公主夫妻。”   朱承冠自然也知道了这消息,没先去找狐朋狗友,略一思索,先去找了朱承宛。   朱承宛得知这消息,心下疑惑,仍道:“请大公子进来吧。”   她道:“劳烦哥哥还挂念着我,我这地儿,几乎是从未有人踏足了。王府的人避我如蛇蝎,大哥怎么来了。”   “我来许妹妹一桩富贵事儿。”朱承冠笑起来斯斯文文,只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丁家毁了,对他而言虽然伤筋动骨,但是他还是王府大公子,丁庶妃也没怎么受牵连,四皇子的事儿,也没连累到他们娘俩儿。灾心未退,色心又起。   “什么富贵事儿,妹妹都不感兴趣。”朱承宛面色枯败,一如年纪沧桑的老妇人。   朱承冠本该内敛低调,但是实在是从未被如此吊过胃口。上次与闻衍之也算相谈甚欢,但是之后无论怎么样,闻衍之都避而不见,越是不见越磨人。   何况闻衍之和他以前玩的那些小男孩儿不一样,他才学非凡,睿智风雅,何况身份高贵。朱承冠夜夜都梦到佳人如梦,佳人无论什么衣服场景,都长着闻衍之的脸。   他几乎算是思念如狂了。   此刻道:“我与端云公主的驸马闻公子,有要事想谈,想在卫亲王妃宴会上,劳烦妹妹帮我约他到后院,事成之后……”他顿了顿,道,“我在蜀中也有庄子,颇有些人脉,妹妹日后用得上。”   朱承宛奇道:“你为何不自己去约请闻驸马,我一个女子去邀请,岂不更惹人注目?”   朱承冠无奈:“他正躲着我呢,要不然我也不会来叨扰妹妹。”   蜀中,朱承宛算是举目无亲,朱承冠这个条件的确很有诱惑力。只是邀请闻衍之出来与朱承冠说个话,总不会再惹出什么事儿。   朱承宛答应了下来。   卫亲王府不如原先的齐亲王府奢华,不如宁亲王府雅致,更不如瑞亲王府气派。   但是颇有文人之风,毕竟秦阁老的亲孙女,如今是卫亲王妃。   亭台楼阁,池塘旁树木花草郁郁葱葱。   皇宫有规矩,御花园四季如春,必然都要有四时鲜花盛放,王府自然也如此。如今是冬季,虽然没春夏的花儿好看,但是也算是景致。   卫亲王妃是主人家,身份也高,来的人自然都捧她的场,纷纷赞叹卫亲王到如今没一个侧妃庶妃,只有王妃一个人。并且卫亲王妃贤淑良德,秦阁老的孙女,有股子文人雅致。   夸来夸去,总是这些内容。   便有人将目光移了开来,落在了赴宴的景豫郡主、婉和县君身上。巧笑道:“瞧瞧瑞亲王府这两位妙人,姐妹花儿一样的,怨不得太后整日带在身边藏在宫里不给咱们看,护的如珠似玉,宝贝着呢。”   现在谁不愿意拍拍景豫郡主的马屁?   四皇子失势,连卫亲王都水涨船高,何况是太子。太子现在彻底没了可以与之争雄的人,朝堂上虽然不能放开手脚一搏,但是也算是一言九鼎的正经储君。   昭华公主久居深宫,拍都拍不着,景豫郡主弟弟是太子伴读,打小一起长大姐弟情分深厚,自己入朝,未来夫家权重,与她相处好了,对自家好处颇多。至于朱承清,的确是顺带着被奉承了,好话也不要钱,说几句就说几句呗。   各位夫人基本上都是这么想的,“是啊,谁不说呢。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家这女儿到了郡主县君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   这些话便可看出,卫亲王妃请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皇室人看重面子,就算是溜须拍马,也不会这么直白,大多是委婉的精妙包装的花团锦簇,然后以一种平和的方式,献到上位者面前。   “各位夫人谬赞,实在是担当不起。”朱承瑾并没有疲于应对,一句话淡淡而过,既不抢风头,也不驳面子。   朱承清手帕掩着唇角,低声道:“朱承宛呢?”   朱承瑾这才发现,四下打量一眼,回道:“不知道,”顺口吩咐,“满堂,去找找宛小姐,她身子不好,别出了什么事儿。”   满堂悄悄退下,并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与此同时,有个仆从鬼鬼祟祟摸到了前院,凑在闻衍之面前,轻声道:“我家主子,约驸马爷一叙,有重要事情相告。”   闻衍之瞥他一眼,勾唇一笑,“你家主子是什么人?连姓名都不通报,就要我去见面,你也知道我是个驸马爷。”   那仆从没想到闻衍之这么说,也还是镇定答道:“我家主子是瑞亲王府的宛小姐,有事关景豫郡主的事儿想要跟您商议。”   “那该找楚世子……”闻衍之话说到一半,也觉得不大对,为何宛小姐要找自己商讨景豫郡主的事儿,难不成有什么阴谋,半截话锋一转,道,“带路。”   朱承宛的确在等着闻衍之,王府后院,偏僻的地儿几乎没什么动静,前院后院都是一片喧嚣,但是这里寂静无声。   院子门都没关,朱承宛的背影映入眼帘,闻衍之并没进屋,而是离得很远就行礼道:“在下打扰,敢问宛小姐找在下,是为了什么事?”   “驸马何必过谦,”朱承宛话语柔柔,“我这次找您来,是为了我那郡主妹妹,难不成您都不进屋喝一杯茶,咱们好好说话。”   屋里最深处,阴影里躲藏着朱承冠,他示意让朱承宛将闻衍之诱哄进屋。   “我与郡主往日只是一面之缘,这次前来着实疑惑,您与郡主是亲姐妹,为何要叫我一个外人来说您亲妹妹的事儿,还是说这只是个借口,您另外有事找我。”闻衍之何其敏感聪明,只想到了这是个托词,却没想到屋里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闻小公子一脚踏入屋里,门却被轰然关上,他看向朱承宛,眉目透着危险:“宛小姐想要我的命?”   紧接着,他脖颈后方一痛,被人一棍子闷了下来,身子往后仰倒正落进朱承冠怀中,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朱承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棍子惊呆了,颤声道:“你做什么大哥!不是说只是……只是谈谈事儿吗!”   朱承冠露出无赖嘴脸,“妹妹,如今事儿也做了,你可是同谋帮凶,如今我要与闻公子‘谈事儿’了,你便出去望着风吧。你放心,许了你的好处,我一样都不会亏了你,妹妹,请吧。”   朱承宛被这骤然露出的嘴脸吓了一跳,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看了看朱承冠,又看了看他怀里的闻衍之,被自己心里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你……你不会……你疯了!这是掉脑袋的事儿!”   “掉脑袋?我这脑袋可牢牢的还在脖子上呢,”朱承冠不以为意,“妹妹记着,长子对任何男人来说,地位都是非同一般的。皇伯父啊,就是为了父王,也舍不得杀了我。再说了,闻驸马这么爱面子的男人,怎么会出去乱说呢?”   朱承宛嘴唇颤抖,什么话都没说,丢了魂一般白着脸出门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朱承冠正低下头,嘴唇像是蹭在了闻衍之耳边,眼神无比阴晦。朱承宛脚下一软,差点没晕了过去。她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也不敢再想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又做了错事,而且是天大的错事。   她此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这个事儿告诉朱承瑾,一切都还有回转余地。   另一个,则是将事情瞒下来,与朱承冠一起坑害无辜的闻驸马,躲过面前这一劫难,等着不日远嫁蜀中,这事就再也波及不到她了。   看起来,很好抉择。   朱承宛深吸一口气,道:“大公子与闻驸马有要事商谈,关门,守好院子,无论发生什么声音,无论是谁,也不准进来。”朱承冠能在卫亲王府里妥善安排了这一切,卫亲王卫亲王妃一点也不知道?不可能,所以朱承冠说的,他在蜀中有人这事儿,很是可信。   奴才们纷纷口称“是”,把守在院子周围。朱承宛咽了口水,嘴唇还是干涩无比,她站在院子里,道:“闻驸马,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满堂几乎把王府后院逛个遍,也没找到朱承宛的踪影,累得不行,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热汗。她靠在墙角,用手扇了扇风,气喘吁吁嘟囔两句,“跑哪儿了啊,这么难找。”   墙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像是个侍女——“不想要命了你!宛小姐说了,谁也不准出院子,谁也不准进院子,你现在还想往外出去,让主子以为你是往外送信儿的,你还要不要命了!”   满堂眼睛一亮,这还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找着了!   可是听着话,宛小姐吩咐把手严实这院子?满堂又看了一眼,这院子,有什么可把守的——别是约会野男人吧!这可是有损整个瑞王府声誉的大事儿!满堂当下就想走,里面人又道:“送什么信儿啊,也不知道大公子和闻驸马到底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满堂记下这句话,找回到人声鼎沸的宴会厅里,挤到朱承瑾身边,耳语道:“主子,奴婢绕了大半个王府才找着,院子可偏僻了,宛小姐让身边奴才看管的严严实实的,谁也不准进出。而且……说是大公子和闻驸马也在,她们三个,能有什么事儿……”   朱承瑾也很是疑惑,谁也没想到,朱承冠色胆包天,敢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情。   但是朱承瑾想到楚清和传来的书信,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看了一眼正坐在一边,身前一个奉承人都没有的端云公主,眉头一皱,起身走过去。   “公主,我有件事儿想与公主说一句。”朱承瑾款款行礼,看的端云心里一阵嫉恨。   “说吧,我可当不起景豫郡主的大礼。”   朱承瑾斟酌话语,道:“刚才有人传话,说是看见我大哥与闻驸马在一起,还有宛姐姐……”   她话刚说完,端云公主猛然站起,身前小几都被掀翻了,端云厉声道:“闻衍之跟女人在一起,在哪儿!”   ☆、第一百三十四章、代人受过   端云公主挥鞭子的时候,极其有宁郡王妃的一二分神韵。   朱承瑾道:“公主鞭子可注意些,万一抽到我身上,可没人带你去找驸马。”   卫亲王妃才叫心疼,不知道这二人说了什么话,端云一鞭子抽中了她那盆心爱的墨菊,又一鞭子,打碎了她摆在花园里的一尊美人瓶。   “端云……”卫亲王妃大家闺秀,声音自然传不到端云耳朵里,眼睁睁看着端云抬手,心里一提,端云手边的是她最爱的一套茶具。   朱承瑾神色一凝,端云下不去手了,愤愤收回了鞭子。   卫亲王妃长舒一口气。   端云道:“是我一时冲动,妹妹别介怀……”她忍得也不止这一次了,倒是习惯了一些,“可否带姐姐去,找驸马在哪儿?”   朱承瑾眼神递给满堂,满堂恭恭敬敬道:“请主子们随奴婢来,奴婢给主子们带路。”   端云深深的看了一眼满堂,她对太后赐给景豫的丫鬟有点印象,此刻边走边道:“景豫妹妹到底是会调教人,身边奴才都机灵的很。”   “姐姐过奖了,”朱承瑾跟她没怎么太客气,“说不上调教奴才,只是让她们恪守规矩罢了。”   “是,妹妹可是最规矩不过的人了。”端云脚下步伐飞快,生怕闻衍之跟朱承宛有些什么。   幸好朱承瑾脚程也不慢,二人刚走,卫亲王妃便发现了,她对身边聚拢的一群夫人道:“咦,这可奇怪了,端云公主怎么和景豫郡主一起走了,我得去看看,这二位贵女可不能怠慢了。”   那群妇人彼此看了看,纷纷笑道:“咱们跟您一起去,哟,这二位脚步够快的啊。”丫鬟奴仆簇拥着,跟上了朱承瑾、端云的步伐。   只不过端云景豫二人走得快,这群女人跟不上,只有依靠奴才指路才能跟上。   满堂带路,不必绕远,直接来到了院子门口,朱承瑾拿眼一看,守着院子的全数是朱承宛的心腹、瑞亲王府的奴才,还有几个是朱承冠的身边人。把守门口的,是朱承宛身边两个丫鬟,一边一个,面色忐忑。   端云几乎要气炸了,满院子的小妖精要勾引她的驸马,朱承冠这个贱人还自称是自己好哥哥!好哥哥会带着朱承宛见闻衍之?不知道按了什么龌龊心思!   端云站在门口,冷冷道:“让开。”   那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为难道:“主子吩咐……”   “哪个主子吩咐?”朱承瑾站在端云侧身后,“你们看清楚了,这里现在站着的,一个是皇家公主,一个是王府郡主,你们主子是什么身份?我们俩要进去,你们拦得住?”   那两个小丫鬟本就不是什么聪慧的人,只是朱承宛没什么人可用,瘸子里面挑将军,这才用上二人,这时候朱承瑾一威吓,二人二话没说就闪开了。其他人自然更不会阻拦,而朱承宛听到动静,想回身去敲门,却被端云一鞭子抽在脚面上!   “唰!”   朱承宛脚下痛的一抽,身形不稳栽倒在地上,端云抽完了才觉得不对劲儿,朱承宛在这儿,那闻衍之在哪?   朱承瑾想到朱承冠,面色变了又变,上前几步,手掌搭上门扉,只犹豫了一瞬就不等端云公主冲上来一把推开。   “天呐……”朱承瑾站在门口,简直要被一片狼藉的屋里惊呆了。   端云公主后来一步,眼睛往屋里一看,不是身后婢女撑着,早就晕过去了。   屋里枕头被子扔的到处都是,杯碟碗筷也遍地碎片,糕点碾碎,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搏斗。而屋里床头,正绑着一个满面羞赧恼怒的男子,衣衫半褪,发丝凌乱,别有一股风情。   正是闻家小公子,当今端云公主的驸马闻衍之。   而骑在闻小公子身上刚刚下来,正手忙脚乱穿衣服的,不是朱承冠又是什么人!   任谁看,也明白发生什么事儿了。   端云先是被吓着、然后就是直冲头顶的恼怒,她手里的鞭子都要攥出血来了,恨声咬牙,抛下三个掷地有声大字:“朱、承、冠!”   朱承冠也没想到,自己把闻小公子打晕了,结果爱惜心切,下手太轻,刚将人抱上床,闻小公子就迷迷茫茫的睁开眼睛了。二人在屋里打斗一番,闻衍之刚被朱承冠打了一棍,体力悬殊,刚被绑在床上,景豫郡主和端云公主就杀来了。   端云公主气势汹汹,朱承冠差点没被吓出什么毛病来。一时间腰带也系不上,胸腹半裸,额上一片冷汗,双股发抖。   朱承瑾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才道:“公主,还是先……先将驸马解下来吧。”   端云公主哪里听得进去,拎着鞭子追着朱承冠就喊打喊杀了过去。正巧,卫亲王妃一群人到了。   端云公主边追边骂:“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哥哥!你放屁!丁家人都死了干净,你跟你娘怎么不一起去死,居然打起驸马的主意!朱承冠你不是人!”   朱承冠躲藏的极为狼狈,面子里子丢的干干净净,端云眼见追不上他,目标转向刚被奴才扶起来的朱承宛,一鞭子下去,朱承宛可没躲得那么快,鞭子从头顶落下,掠过脸颊,朱承宛愣神半晌,才蓦然爆发出一声完全不亚于端云的尖叫——“我的脸!我的脸!”   端云公主恢复了一点神智,吩咐身边奴才拿下朱承冠,她好歹还是公主,比朱承冠身份高出许多。此刻她站在朱承宛面前,盯着贯穿朱承宛面颊的伤痕,畅快冷笑:“王府庶女,做上了老鸨子的事儿,拉皮条扯搭子,朱承宛,我废了你!”   她又不是傻子,朱承冠和闻衍之在里面,朱承宛守在外面,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不由得她不气。   朱承瑾刚才进屋解救下来了闻小公子,闻衍之满脸通红,眼里闪着劫后余生的水光,深深一礼:“多谢郡主相救,实在是丢人至极。”   “是我该说丢人才是,这……这还是我大哥,我姐姐呢。”朱承瑾也颇觉没脸见人,恰逢此时朱承宛一声尖叫,朱承瑾再出来看的时候,朱承宛的脸已然毁了。   端云仍觉得不够,道:“看热闹,咱们索性看个彻底!”卫亲王妃和那群女人忍不住后退一步,端云道,“看啊,朱承冠,我的好哥哥,做下猥亵妹夫的举动,让朱承宛在这儿望风呢!龌龊、下流!”   朱承瑾道:“还不劝下公主,卫亲王妃,叫御医吧,这儿毕竟是伤了人了。”   卫亲王妃万万没想到能出这些事儿,赶紧吩咐:“叫太医!快,扶着宛小姐去屋里,别见了风,不然这伤痕不容易长好。”   端云公主被层层拦住,朱承宛这才得以进门,进门也不好受,闻衍之整理好了衣服,眉目森然盯着朱承宛。   八卦传得快,朱承瑾刚把场面安抚下来,远在皇宫的瑞王太后已经听了消息了。   瑞王这还是为了朱承冠求爵位来的,第一次被惊吓着景豫郡主的那件事儿打断了,第二次,传来说冠公子猥亵闻驸马未遂,被端云公主逮了个正着,现在已经在卫亲王府闹起来了。   太后目光灼灼,盯着瑞王,饶是瑞王厚脸皮,也说不下去了,羞愧道:“儿子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出了宫,奴才问道:“王爷,咱们去卫亲王府?”   “去什么卫亲王府!”瑞亲王一句好气都没有,冷着脸道:“回府!难不成我还要去卫亲王府丢人?还嫌本王脸不够丢的是吗!”   瑞王老脸丢尽,虽说平时丢的也不少,但是纨绔成性风流与想强迫自己妹夫是两码事儿!朱承冠,真是比瑞王的底线还要低。   而卫亲王府内,端云公主的护卫已经将朱承冠压制住了,闻驸马整理好衣冠走出来,面色阴沉的像是能滴水下来。端云公主还在羞辱朱承冠和朱承宛二人,朱承瑾挺理解的,自己哥哥想强了自己丈夫,换了谁怕是都会暴跳如雷。   端云公主只抽了朱承宛朱承冠几鞭子,算是很轻了。   闻衍之冷声道:“这两个人,交给景豫郡主处置?”   朱承瑾可不愿意接手这烂摊子,忙道:“这事儿还是交由皇伯父裁决的好,我不敢掺和,牵涉的事儿,太尴尬了些。”   只是端云和闻衍之二人,从头到尾,夫妻之间没有一个眼神、一句语言交流,因为各自际遇而气,却不因为彼此而怒。   端云道:“那边进宫!请父皇分辨个清楚!景豫郡主,劳烦你跟我们一道进宫,将事情说清楚了。我这公主难不成是死的,驸马名头形同虚设,你们瑞亲王府的大公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厉害的计谋!”   “这事儿可与瑞亲王府没关系,”朱承瑾头疼,生怕牵连到王府,“我若是提前知道,怎么还会不阻止,还带公主前来,难不成这二人比我瑞亲王府名声重要?”   朱承冠与朱承宛,这二人不愧是兄妹,有一点很相似。就是不死,别看脸没了,换个人恐怕早就自杀谢罪,这二人即使面上再怎么没脸,也不谈死字儿。   说的好听是惜命,说得不好听就是毫无气节。   几个人几乎是推推搡搡一路打骂到皇帝面前的,皇帝这些日子双鬓斑白,许多事情没有精力再去处置,全都交给了太子和卫亲王协理。   太子正跟皇帝汇报事儿呢,父子俩谈到卫亲王家中今日设宴,二人想法各不相同,但是却出乎意料的和谐。蓦然一群人打打闹闹进来了,听完事情因果,皇帝张了张嘴,没说话。   太子咽了口水,没法说出声。   这……这叫什么事儿?   皇帝道:“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太子也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荒唐,却不是梦境,是真实发生了的事儿。   端云公主以泪洗面,闻驸马隐忍怒气谁都能看得出来。朱承宛面上一道鞭痕,朱承冠仍旧瑟瑟发抖。   皇帝一眼看过去,大概知道了,叹了口气:“怎么如此糊涂啊!”   却不知道说的是朱承冠,还是四皇子。   “朱承冠贬为庶人,终生不可进京,不可经商封爵。其母是丁侧妃还是……”   朱承瑾在一旁提醒道:“皇伯父,丁侧妃现在是庶妃了。”   皇帝恍然大悟,“对,是庶妃了。其母丁庶妃,夺其庶妃封号,母子二人皇家玉碟除名,从此之后,皇室再没这两个人!端云啊,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别哭了,”   端云眼神看向朱承宛,扭头眼泪涟涟对皇帝道,“那朱承宛呢,她助纣为虐!”   皇帝斟酌了一下,道:“宛儿与蜀中婚事已定,这样吧,母后本说封个县主,对错相抵,就不封了。”   出嫁无封号,这的确是凄惨至极了。   朱承宛眼睛一翻软绵绵倒了下去。   她就是当场死过去,皇帝金口玉言快马一鞭,也不会朝令夕改。原本安安稳稳的一个县君,如今呢?宗室女!   她这嫁去蜀中,别说远嫁了,就是守在京城脚底下,也没人看得起她了。不说其他事儿,光是王府庶女出嫁屁爵位没有,就够别人看笑话了。   端云这才委委屈屈止住了抽泣,道:“父皇,女儿,女儿心里不舒服,朱承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情,您还留他一命……”   “好了,毕竟闻探花也没什么事儿,朱承冠毕竟是瑞亲王府的长公子,朕若是赐死了他,你王叔也该伤心。”皇帝要不是顾虑瑞亲王,早就处置朱承冠了,瞧瞧四皇子吧,亲儿子,逼得没办法了也得保命情况下作出最严重的惩罚。   这事儿是在卫亲王府里出现的,而四皇子刚被削的一身轻松,卫亲王就设宴?皇帝唇边冷笑,又一道圣旨——“朕听闻卫亲王要与宁郡王兄弟情深,代他受过,既然如此,卫亲王降一级封郡王,让他们兄弟俩,好好的兄友弟恭一番,也别谁代谁受过了,如今都一样了。”   卫亲王好好折腾个宴会,折腾的亲王爵位也丢了,炫耀过的话都成了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丁氏   要说起来,皇帝对端云的感情真是不怎么深。这次狠下心来惩处朱承冠原因,实在是朱承冠做的事儿,简直太丢人。闻衍之是驸马,也是探花!   那是什么,那是朝臣,是读书人,是大儒弟子。   朱承冠色胆未免太大,这要是放在几年前,世子还小郡主势弱,丁侧妃如日中天,他玩死几个男孩儿,无论是富贵人家、书香门第的孩子,还是娈宠奴才,死了也就死了,波浪翻不到太后面前。   就是浪潮翻涌,也被丁侧妃在瑞王面前哭的风平浪静了。   而今丁家破败,丁庶妃和朱承冠在瑞亲王跟前本就只靠着仅存的情谊得以在府里立足呢,如今这么折腾,瑞王还能求情?   瑞王回府便吩咐将丁庶妃锁在院子里,一步不准别人出入!   待到朱承瑾回府,带来朱承冠朱承宛兄妹二人,还有丁氏母子除名的消息。   瑞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的丁氏,还有衣衫不整的朱承冠,怒从心头起,一把拂去桌面上所有的东西,“你这个混账!那是驸马,还是你妹夫!”   朱承瑾坐在旁边一听,合着瑞王的重点不在朱承冠玩男人,而是在**上面。   瑞亲王又指着朱承宛骂道:“端云骂你难不成骂错了?你堂堂一个王府贵女,亲事定好了,县主的号你皇祖母也正在议,你偏要给这混账作出这种事!”   端云公主气急了,骂朱承宛是老鸨子,还动了手,瑞王看着昔日疼宠的女儿脸上疤痕,一点怜惜之心都升不起来,“本王实在是……”   左看右看,手边没东西砸了,只能迁怒道:“景豫,你怎么不说话!”   “父王要我说什么?”朱承瑾眉眼一凛,瑞王立时怂了,“父王是要我说,您将丁氏母子宠爱太过,害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要我说,是朱承宛不该为虎作伥,平白给王府惹人笑柄。笑话!人是她们自己丢的,面子是她们自己扔的!与我何干!”   瑞王忙道:“不是,本王的意思是……”斟酌半晌才继续道,“皇兄圣旨已下,丁家现在已经没了人,丁氏还是留在府里,至于大公子……至于朱承冠,王府给他一些银子,皇兄不准他立功封爵,也不准经商,我这个做父王的也不能就看着他去死。”   朱承瑾瞧着腕间玉镯,心里波澜不惊,也不惊也不喜,他们倒霉完全是自己作死,朱承瑾除了觉得有些荒谬,也没什么多余情绪。淡淡道:“咱们王府在江南有宅子,也有几个铺子,养……养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只是父王到底别做在明面儿上,不然定会有人说咱们王府不尊旨意阳奉阴违。皇伯父偏袒咱们是不错,咱们也不能处处给皇伯父找麻烦不是。”   “至于丁氏,”朱承瑾说到这儿才抬眼看了丁氏一眼,丁氏与朱承冠都恨恨看着朱承瑾,仿佛一切都是朱承瑾害的他们母子一般,“暂且留在王府,一应规制礼仪,便特开一例,比庶妃低些,比寻常的妾室高些。”   要一个人死何其容易,可是只要一死,她便没了过错。   而活人,总是会一错再错。   瑞王道:“母后说的没错,景豫就是心善,本王恨不得杀了你们这群败类!”   “父王,还有宛姐姐……日后再说,先让她将伤治了吧。”   朱承瑾将所有人都撵了下去,自己也要告退,瑞王满怀愧疚,叫住了女儿。   “父王还有什么事儿?”朱承瑾看瑞王满脸慈父情怀,吓的一抖。   瑞王道:“父王以前……对不住你。”   朱承瑾惊异道:“父王什么意思,直说罢了,女儿不懂。”   “之前丁氏在我面前,多有挑拨之语,说你仗着宫里宠爱,多次给她脸色看。我只说,你是小女儿脾气,可是如今看来,丁氏阴狠,而你才是宽容大度。”瑞亲王想起丁氏以前说的话,当时虽不在意,可是终究记在了心头,如今再看女儿还愿意放丁氏母子一马,更觉得以前对丁氏宽容太过。   可是朱承瑾并不觉得瑞王这是要痛改前非,瑞王心肠软,感情用事,现在一时是心疼朱承瑾了,可是日后会不会再“感情用事”,便不得而知了。   朱承瑾微微一笑,淡然自得,“父王放心吧,女儿无事。”   江南地界,朱承瑾的人马塞外都有,何况富饶江南。   朱承冠去了江南,丁氏失了宠爱,朱承儒的世子之位,再没有半分威胁。   瑞王叹息:“宛儿也是,王氏去了,到底父女一场,虽说她不能再得封分位,但是嫁妆也不能太寒酸。”   “父王放心,嫁妆的事儿,王妃娘娘在操办呢。”最近王府的事儿,多数都是荀王妃带着两个侧妃一起办理,秉公处置,也算步入正轨。   瑞亲王随口道:“是吗,那我今晚便去看看王妃,也有段日子没见她了。”   朱承宛脸上受伤,前来探望的第一人居然是朱承清。   “造化弄人呐姐姐,”朱承清脸上伤痕几不可见,打扮的虽不是太奢华,仍可见精细用心,“我伤了脸,却没遂姐姐的意毁容。姐姐这被鞭子抽中了,可也要好好上药,万一脸毁了,忠勤伯家的公子,你也不一定嫁的成。”   “朱承清,你来看我的笑话,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津北侯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你以为津北侯夫人和公子发现不了你的恶毒之心?”朱承宛脸上刚敷上绿色药末,显得极为狰狞。   朱承清冷哼一声:“恶毒之心?姐姐放心吧,你想压着我、与我争宠爱争分位,我才害你呢,津北侯府没害我,我又为何要恶毒?天下谁人愿意,生来恶毒?”   朱承宛道:“你如今得意了,若不是你,我如何有今日下场?”   “姐姐这话我当不起,”朱承清掩唇而笑,“我又做了什么,你如今不过是败了。郡主在这儿,你怨恨郡主,我在这儿你又怪我,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时也运也命也,姐姐,你命不好,怪不得我。”   “是你抢……”   “得了吧姐姐,您不腻歪,我耳朵都听的起了茧子了。”朱承清娇娇弱弱往自己丫鬟身上倚靠,笑道,“无论如何,您还是好好养伤吧。姐姐怕是不知道,过些日子皇祖母要将我记在新王妃膝下,半个嫡女,足够封郡君了。下个月初六嫁津北侯府,姐姐与我同一天,去蜀中。您放心吧,虽说没了封号,但是嫁妆上,父王吩咐了,还是按照原样给你准备。”   “郡君……”朱承宛有些失神,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什么叫一念之间天差地别。   朱承清与她之前,原是差不多的命,而如今。   朱承清在名头上只低于朱承瑾一肩,不论日后受不受宫里宠爱,最起码在太后、皇上面前混上了名号。夫家等闲不会小觑,而她呢,宗室女,连寻常出嫁时都会得的封号都没了,光有嫁妆,能保一生平安?   朱承清道:“姐姐,不过你还有一个好处,便是给五妹挣来了一个机会。”   狠狠惩罚了朱承冠朱承宛,皇帝自然要再封赏一下瑞王,五小姐朱承涟原本至多一个县君,如今怕也是能得封县主了。   朱承宛闭上眼,忍住泪水,“我辛辛苦苦,竟是为朱承涟做了嫁衣,好啊,我的好妹妹们,踩着我往上爬,果真是亲亲的姐妹。”她霍然睁眼,起身直视朱承清,眼中火光几乎喷出,“你们踩着我往上爬!日后得享富贵,半夜惊醒千万别忘了我!”   饶是朱承清也被吓了一跳,而后无奈道:“好了,姐姐可千万别再说下去了,吓的我心里一跳,我今日来,是看笑话来的,吓着可不好,有违我的本意。先走一步了,待我得封郡君,送姐姐一杯酒。”   朱承清出门时,碰到了朱承瑾,她道:“郡主别进去了,她正疯着呢。”   朱承瑾无奈一笑:“你又刺激了她什么,她即将嫁去蜀中,平平安安的捱过了这段日子就罢了。”   “我刺激她,刺激的少了!郡主还是别去了,改日吧。”   朱承瑾沉吟道:“也好,那我该日再来。”   朱承清理了理鬓角,心情颇好:“我再去看看丁氏,听说她被王爷和李氏关在了一块儿,这倒好,昔日她让李氏给她担罪,这下他们身份相等了,李氏可还怀着孕呢,我倒要去看看是这儿热闹,还是丁氏那里热闹。”   丁氏一朝落难,想看笑话的绝不止朱承清一个人。   谁让她之前结怨太多。   李氏怀着孕,但是从未被克扣,已经定下是个死局,她每天吃吃喝喝,都当做后一天过,倒是越发年轻美丽,反观丁氏,憔悴苍老,儿子远走前途尽毁,看上去竟然比瑞王还要年老几岁。   这小院以往住着李氏王氏,王氏死了后,寂静幽深。如今再次人声鼎沸起来,就连秦侧妃、后院几个新人,杜氏林氏也来“探望”了一次。   “哟,这院子可怎么住人啊,地方小,路窄还不平,走路都嫌硌脚,我为了来看丁姐姐,生生的把脚都磨疼了,王爷知道说不准多心疼呢。”秦侧妃身后一边一个,杜氏林氏互相不对眼儿,但是同样瞧不惯丁氏。   “是啊娘娘,谁不知道王爷如今最宠您,您可千万别被这屋子里味儿熏着。这什么碳啊,难闻的很。”杜氏嗓子不大好听,听在耳朵里烦得很。   但是秦侧妃却听得舒坦,笑道:“妹妹说什么呢,丁姐姐才是王爷的爱宠,谁不知道丁姐姐冠宠王府。”   林氏自持出身,还没怎么说话,眼里幸灾乐祸完全遮掩不住。   李氏坐在旁边,眉尖一挑:“这屋里能有什么好碳,闻闻就习惯了,就怕丁姐姐是精细人,我再伺候不好。”   “你如今怀孕呢,谁要你伺候?”朱承瑾从门外踏进来,诸人赶紧起来行礼。   秦侧妃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郡主,他们都以为朱承瑾是来看笑话的,只是黛琼心里一惊,觉得看郡主和之后进来的婉和县君脸色,不是那么回事儿。   秦侧妃赶紧换上有些讨好的笑意,“郡主怎么来了,这屋里碳烟熏人眼睛疼,赶紧出去吧。”   朱承瑾道:“诸位倒是有情有义,纷纷来看望丁氏。不过今儿,我不是为了丁氏来的。”   她转头看向李氏,道:“李氏,我说了,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当初是什么原因,宛小姐才中的毒,你愿意说,便说出来。不愿意说,孩子生下来,你照样留不住一条命。也不必和我说,直接去找父王就是。”她的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丁氏眼中惧怕逝去,出了一口气。   然而朱承清却是为了丁氏而来。   “诸位娘娘先回去吧,我与丁氏,有些话要说。”她即将得封郡君,又有一门好亲事,其他人不敢拂逆她的意思,纷纷走了,反正来日方长。   朱承清站在丁氏面前,微微一笑,“娘娘当初仗着手中有我的把柄,而我地位不显,不是欺辱我很久吗?可是你却没想到,那把柄是假的,还是我刻意送给你的,就是为了让你卸下心房。如今你这样,我心里开心极了。日后秦侧妃,必然会好好照顾你,丁侧妃娘娘。”   “丁侧妃娘娘,你也有今天。”   丁氏像是一潭死水,“你不过是仗着景豫郡主,我等着你与她反目成仇那天。”   “侧妃娘娘,你说错了,”一句一个侧妃娘娘,无疑是戳丁氏心口,朱承清道,“你以为你跟朱承宛为什么能闹翻?那是你们太过自私了,样样都先紧着自己的利益来,分歧在所难免,而你们彼此瞧不起彼此。你瞧不起朱承宛不得宠,母妃是个奴婢,她瞧不起你仗着宠爱招摇过市。你们一开始便有间隙,怎么能不分道扬镳?”   “丁侧妃娘娘,你当初仗着父王对你宠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时候,丁家胡作非为的时候,想到今天吗?还想着我与郡主反目成仇呢?先想想你自己怎么死的吧。”朱承清十几年冤屈,今日算是最爽快一日,她出门吩咐道:“从我房里拨些好东西过来,仔仔细细伺候丁氏,千万别让她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磋磨   丁氏自有人磋磨,而朱承瑾从一开始目的便是保住弟弟的世子位。   对丁氏母子,若非必要,她不会赶尽杀绝。   丁氏想来,也觉得往事如梦如烟。   怎么就能落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就会满盘皆输!   小郡主刚回府时候,虽然也有些吃亏,但是那些言语上的交锋,她都在瑞王面前找补了回来。即使后来分权,那时候的她在府里也还是尊荣的。儿子回来,瑞王重新想起她,即使是庶妃,儿子为王府大公子,她在一群连孩子都没有,或是只生了女儿的那些人中间,也还是面子十足。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优势荡然无存,而又是什么时候,瑞王开始对她们母子厌恶起来。   丁氏不敢想,她现在只敢去想瑞王以前多么宠爱她,人前人后呼奴唤婢多么风光。她鼎盛的时候,各府夫人、宫里稍低分位的妃子见她,都是客客气气。   高枕软卧,金碧辉煌,首饰用度无一不精细。   如今呢?   阴暗狭窄的屋子,潮湿无比,别说金碧辉煌了,连一点点金饰都见不到。   这是她当初特意安排给李氏王氏的,怎么可能有什么好东西,如今却是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或许是年老梦多,她一住在这儿,就日日夜夜的做恶梦。   梦到王府那些惨死的女子来找她索命,手里还抱着襁褓,里面全都是一个个成形、未成形的血肉模糊胎儿。   “丁氏,你忘了我吗……我是苍翠啊,丁侧妃娘娘……”   “丁侧妃,你好狠的心,我的孩子,八个月被你用木棍生生打掉……”   “我的孩子……三个月的孩子……”   “我只不过是多看了王爷一眼……”   声声如泣如诉,魔音绕耳,丁氏每每惊醒,被子不知道是汗湿还是这屋里本就潮湿。碳已经烧没了,奴才根本不来伺候。   丁氏从床上爬起来,怔怔看着这屋里寒酸的一切,眼中蓦然滚下一滴热泪。   她谁也不想了,只想着自己的儿子。   朱承冠如今又在哪儿呢?   朱承冠在去江南的路上,随行所有人,全是瑞王派的。   最起码在明面上,都是瑞王派去的。   可是一路上,这些人铁面无私,坚决把瑞王的命令执行到底。   朱承冠有吃有喝有住,也没人给脸色看,但是要钱,对不起没有。   吃的再也没有大鱼大肉,顶多三荤三素一汤,在别人看来,已经搭配的极好,在朱承冠眼里却不可下咽。   “这都是什么东西,也配给本公子吃吗?”朱承冠远离京城,心里郁气愤懑,“你们这群奴才,别以为本公子不能封爵就狗眼看人低,父王让你们护送本公子出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好好照顾我,你们如今拿这些菜来给我吃?”   “我是姓朱家的子孙,你们这群奴才也敢作践我?”朱承冠虽然被皇帝申斥,贬为庶人,但是命还在,他觉得瑞王还是疼爱自己的。只是迫于无奈才将自己送来江南,不然为什么一路上还派人护送,还给自己一些银子说是到了江南自然有人照顾自己。   瑞王心软,他比谁都了解。   所以他想当然的以为,瑞王如今对自己和丁氏,还是心软的,还是照顾的。   就算瑞王有心照顾,朱承瑾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皇帝刚下令,朱承冠就要继续奢侈生活,传出去有损瑞王府声誉。   所以随行侍卫恭敬道:“我们奉命护送‘朱承冠’去江南,早已没有王府大公子了。这菜,您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赏给我们,我们只是奴才,这些菜色已然足够丰盛了。”   朱承冠怒道:“这些喂猪的菜,都给我端下去!”   侍卫们从善如流,一盘盘菜全都端了下去,再上?   没了。   为什么没了?   出来前朱承瑾吩咐了,每餐标准是多少两银子,他要是不吃就饿着,饿死了有景豫郡主担着。只要别是中毒、刺杀死于意外就行了。   朱承冠强撑着自己王府大公子的威严,下午颠簸了一路,晚上再吃,不同的菜色,但是依旧是三荤三素一汤,搭配精致。   朱承冠已经有些意动,但是看着侍卫似笑非笑的神情,依旧让人撤了下去,只是这次说话力度弱了许多。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睡不着觉,饥肠辘辘,就盼着天亮。   终于到第二天一早,晨光微熹,朱承冠睁着眼睛,一夜未眠极其憔悴。   早膳用的简单,只有清粥包子,朱承冠一言不发的用了一碗粥,到了中午看到那些菜,他刚说了一句:“怎么还是这些喂猪……”   话还没说完,侍卫已经一脸“惭愧惭愧,这些菜配不上”主子的表情,纷纷涌上来将菜端走了。朱承冠只能又饿了一中午,到下午,他两天内只喝了一碗粥,脚步都发虚。   到晚上,朱承冠连动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睑一垂少露嫌弃神色,侍卫道:“还不快将这些喂猪的菜端下去,分给底下奴才们。”   朱承冠恨恨骂了一句:“放肆!端上来给我吃!”   侍卫们都是龙精虎猛,人数还多,吃这么几碟菜风卷残云般,朱承冠再开口的时候,只剩下几个空碟子了。他眉眼阴沉俊朗,却不被这些侍卫看在眼里。   朱承瑾听到这儿一笑,满堂赶紧问崔然:“姑姑,那朱承冠到底吃没吃啊,别真的饿死在了路上。”   崔然笑道:“他才不傻呢,怎么会饿死自己,也知道王府给的银子用了就没了,又让奴才给了他俩馒头,吃了个干干净净。到第三天,已经有什么吃什么了,虽然还是有挑剔,到底不敢再摆架子。”   “六个菜,一个汤,寻常百姓都吃不到这些。就是郡主在府里,私下也顶多就是这个规格,这个朱承冠以往还不知道挥霍了王府多少银子呢。”满堂嘀咕,又提起一件事儿,“主子,现在婉和县君来的少了,但是每天都要去看望丁氏。”   “这几天啊,她就要腻了,”朱承瑾话音刚落,屋外朱承清声音就传了过来:“妹妹说得对,还是与妹妹聊天不会腻歪。”   朱承清面色白皙,腰肢纤弱,厚重冬装穿在身上也显不出臃肿之色,“今儿啊,我是的确没去丁氏那儿,刚从王妃院子回来呢。王妃唤我过去,看了看嫁妆单子,说是宫里封号爵位没彻底定下来,先照着以往县主的例子备下,若是得封郡君,便再添些上去就好了。”   “王妃娘娘最近做事越发稳妥,皇祖母也说了,过几日咱们进宫,顺便让王妃娘娘见见那些命妇,将你正式记在王妃娘娘名下。”朱承瑾发丝垂在脸颊边,道,“涟妹妹也随着咱们一起进宫,她的封号皇祖母交由我来拟定,这些日子梁庶妃整日往我这跑,烦不胜烦。”   “郡主贵人事多。”姐妹二人说这话不久,便到了入宫的日子。   这一日宫里倒是热闹,不仅瑞亲王府的新王妃携景豫郡主、婉和县君、五小姐朱承涟,还有津北侯夫人、靖平侯夫人、端云公主、晋南侯夫人和其世子夫人等等命妇齐聚。   太后寿康宫热闹非凡,但是来的都是名门淑女,大家风范,所以一派和乐并不算吵闹。   晋南侯世子妃李娴容光焕发,虽然成婚至今还没身孕,但是她爹仕途风顺,夫家敬爱,倒也无妨,“王妃娘娘气度端庄,和景豫她们相处的可真好。”   朱承瑾自然要接话:“是啊,王妃娘娘总理事务,王府算是焕然一新,对我们兄弟姐妹疼爱,对王府侍妾下人宽仁,这都托了皇祖母的洪福,才给我们王府赐下这么好的一位王妃娘娘。”   晋南侯夫人忍不住一笑,对身边津北侯夫人与靖平侯夫人压低声音道:“郡主还是这么会说话,恭喜靖平侯夫人了,有个这样的儿媳,可是省不少心思。”   靖平侯夫人同样低声,声音笑意满满:“太后调教许久,倒是便宜了我们家。津北侯夫人您也放心,郡主到了我家,绝对说一不二。”   “哪里要什么说一不二,”津北侯夫人沈雨霏与有荣焉,“都说外甥女像舅舅,我哥那群女儿,都没有景豫这么旷达的心思。”   “是啊,景豫郡主讲规矩懂礼数,既细致也旷达,既心软又处事决断,也只有太后能养出如此灵秀的人。”   的确是灵秀。   广袖长袍,款式众多的华服,却都压不住坐在太后身边的景豫郡主。   哪怕她一言未发,只是微微淡笑。   无论是刚进来的端云,还是早就在寿康宫里坐着的各位夫人,第一眼看的无疑都是景豫郡主。   朱承瑾一身鹅黄长裙,身上的大氅被侍女接下来,少了脖颈茸毛映衬,少女更显得身姿窈窕。配上玛瑙项链与手串,容色十分逼人。   肌肤如雪,远山黛眉,眼瞳黑白分明,温温柔柔又淡漠无情。   端云远远一眼看来,心里嫉恨之情几乎压不下去,虽说闻衍之如今是她夫君,但是一想到闻衍之之前可能会幻想过景豫成为妻子,她就无法好好面对朱承瑾。   她比不上朱承瑾,这是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她是帝女,是公主,却比不上一个王府嫡女。无论是谁,都是说景豫郡主受宠,景豫郡主大方有气度!凭什么,她才是应该被吹捧的人。   而之后,无论是相貌、习字、琴棋书画,她都比不上景豫。要是说她输给昭华便罢了,输给朱承瑾,她满心不服。一进宫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笑道:“景豫来了,皇祖母就分外欢喜,我一个月进一次宫,不比景豫,三天两头的往皇祖母这跑,尽孝心。论孝顺,我们都比不上景豫妹妹,靖平侯夫人可是有福气了,听说你家老夫人身子不好,景豫妹妹嫁过去一定要好好服侍啊。”   靖平侯夫人笑容僵了一下,“我家老太太身子还好,一向都是有专门的大夫和粗通医道的婢女服侍。”   朱承瑾下巴微抬,被太后拽着无法给端云行礼,只是颔首致意,笑道:“我一向服侍皇祖母惯了,姐姐从没来侍奉过,想必是不懂,有些事儿根本不需自己亲自动手,像是一些粗重的脏活儿,只需要服侍下人去做。咱们说是亲自伺候,其实也就是陪着说说话,行监管下人之责。听说最近闻夫人身子不适,虽说姐姐贵为公主,也要去看望,省的别人说姐姐不孝顺。”   端云咬牙,闻夫人哪里是身子不适,就是故意让她传出“不孝顺”的名声出来!   这也不能完全怪闻夫人,实在是闻衍之既不去跟端云公主睡,也不去睡章迎秋和府内准备好了的丫鬟们,闻夫人抱不到孙子,连抱孙子的希望都看不到。   只能病了。病了之后,还是章迎秋得了白潋滟教导,衣不解带的伺候,每天任劳任怨,一句不好的话都不敢说,闻夫人说的话就如同圣旨。   可是章迎秋就算衣裳全解了,闻衍之都不看一眼。   长久而来,端云不孝顺的名声彻底传了出去,章迎秋可算是孝顺,但是没用,侍妾伺候主子,不能称之为孝,只是尽了自己责任义务罢了。   此刻被朱承瑾说破,端云面容有些冷硬:“我顶多是不去伺候闻夫人,你却是把自己亲哥哥逼得远走江南了吧。”   “到底是谁逼得,姐姐怕是心中有数,”朱承瑾也没想到端云会提起这个事儿,双方都没脸,二人到底都没说的太清楚,只是含糊而过。   “郡主素来友爱兄弟姐妹,端云公主不在我们王府,有些事儿想必是不清楚。”朱承清与朱承涟在呢,怎么会任由污水泼在朱承瑾身上。   利益共同体,大抵就是如此。只不过又一层姐妹情分捆绑,更为紧密。   “友爱兄弟姐妹,我倒是没瞧见朱承宛。”明明都是端云知道的事儿,她偏装得是朱承瑾刻意不带着朱承宛一般。   太后道:“端云今日来我这儿,吃了什么心气发燥的药不成?”看了一眼秦嬷嬷。“先扶着公主下去休息休息。”   ☆、第一百三十七章、上眼药谁不会   端云公主却没跟着秦嬷嬷一起下去,唇角扯出一个假笑:“孙女无碍,刚才是跟景豫妹妹开玩笑呢,谁不知道我们感情素来好,皇祖母的关爱,孙女知道了。”   朱承瑾与太后同时看了她一眼,极其默契的心道——家丑不可外扬。   端云在自己座位上落座,看了一眼自己下方的空座,那本该是景豫的位子,却因为太后疼宠,被拉去坐在了太后身边。   太后对景豫的恩宠,予她的特权,都是扎在端云眼里的刺。   端云如愿以偿嫁给了闻衍之,还想得到太后的宠爱。   可是也还该慢慢筹谋,端云有些懊悔,见面就针锋相对,太后一段时间内肯定会记在心上了。   端云刚坐下还没多久,就有宫人匆匆进来,在太后耳边低语两句,太后眉头一皱,又松开,将那奴才斥退。   端云仔细观察到了,连忙问道:“皇祖母因何烦心?”   这话一问,竖着耳朵的诸位夫人立刻停下了正在说话的嘴巴,专心听太后有什么烦心事。太后是皇上的亲娘,母子二人感情极好,更何况太后身后还有沈家,身份贵重。   朱承瑾心道,端云太没眼力见儿了,明明太后差人密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还这么问出来。   太后只是嫌弃这事儿晦气,但是此刻端云问起,她也没掩藏的心思,道:“不是什么烦心事儿,只不过这大好的日子,四皇子府里的刘氏无福去了,传我的话,按照皇子侧妃礼仪安葬了,对了,四皇子妃还怀有身孕,别拿这事儿惊吓着她。”   朱承瑾也是此刻才知道是什么事儿,惊讶一闪即逝,不过想想也就理解了。   刘氏家破人亡,没钱没权,这次更是害的四皇子如此——别管是不是他害的,四皇子肯定是要找个出气孔。   刘氏便顺理成章的死了。   死因太后连问都没问一句,只是无福罢了。还比不过惊扰了林念笙的事儿大,宴会上只是感叹一句大好日子,平白晦气。又再次热闹起来。   景福宫,恪昭媛仍旧是一宫主位,皇帝对她不算以前的言听计从,却也还是每月里固定几日要来看她。即使四皇子被废了,皇帝心里对这母子二人仍旧还有情义,反而来的更多。   这次后宫宴会,恪昭媛肯定不会被带去碍太后的眼,一个人坐在宫里落泪。   恰巧皇帝进来了,顿了顿脚步,问道:“爱妃怎么了,平白垂泪,惹人心疼。”   恪昭媛眼角余光早就看到了皇上,不然眼泪怎么来的这么及时,她柔柔弱弱起身,眼中还带泪水,面庞百媚千娇,身段风情万种,“没什么,妾身一想到……”   皇帝几步跨过去,搂着恪昭媛肩头,柔声道:“朕不是说了吗,你的位份,朕寻个由头给你升回来,前些日子你不是说罗昭容欺负了你吗,朕已经狠狠斥责了她……”   “皇上,妾身的意思并非如此,”恪昭媛抹去眼泪,眼眶还是微红,“妾身无论是什么位份,只要能常伴皇上身边,就是采女宝林,又有什么。只是泽儿……”   皇帝皱眉:“别说泽儿了,他的事情以后你就别管了,朕金口玉言,哪能出尔反尔。”   “并非是为了泽儿王位的事情,”恪昭媛连忙辩解,“他犯了错,皇上罚他是应该的,只是今天传来消息,说是她府里刘氏也死了,这个刘氏实在是福薄,泽儿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体己人……”   “好了,知道你心疼孩子。府里王妃、侧妃庶妃都还有呢,怎么死了个刘氏,泽儿身边就没人了?那个叫什么……张卿的女儿,便很不错,她的身份,可是足够做正妃了。就这样,你还不满意呢?”皇帝对刘氏是完全没印象了。   恪昭媛道,“虽说如此,死了个身边人,泽儿如今又这样,难免心里……”   “那你想如何,这爵位,是不会再给他了。”皇帝最看不得恪昭媛哭,旁的女人,哭就哭,没有一个人哭的比恪昭媛更梨花带雨,惹人心生怜爱。   恪昭媛柔声,还带着哭腔,道:“臣妾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只是,只是想见一眼泽儿……”   皇帝犹豫道,“当初朕可是说了,不升爵、不可参朝政、不得随意出府,你要见他……”也没说可以,却也没拒绝的彻底。   “皇上……”恪昭媛就是能耐,说一句话掉一滴眼泪,“臣妾,臣妾也就这么一个心思,如今臣妾还不知道有几天活头……”   “好好的怎么又说这些话,”如同方氏对付章青云一哭二闹三上吊,恪昭媛也是这一套,偏偏其他女人都没有在皇帝面前寻死觅活的魄力和底气,皇帝无奈得很,“好了好了,过些日子瑞王府的小姐出嫁,趁着喜庆,朕与母后求个情。”   “臣妾多谢皇上!”恪昭媛破涕为笑,容颜十足艳色。“还有……”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宫女在外面喊道:“皇上,不好了,皇上奴婢冒死打扰——”   恪昭媛银牙暗咬,“什么人,不知道皇上正与我说话呢吗,混账,哪个宫的奴才!”   外面应声而道:“奴婢是永安宫苏修仪的婢女!修仪娘娘被猫伤着了,正喊着心口发闷呢,太医们被昭媛娘娘派去了四皇子府看顾四皇子妃,求皇上去看看娘娘吧!”   苏修仪。   恪昭媛微微一愣,才想起来这就是以前的那位苏美人,复宠以来便一路势不可挡,四品的美人当了许多年,一朝复宠就成了与恪昭媛品级的正二品九嫔之一。   宫里隐约有传言,说是太后皇后都喜欢苏修仪,如今贵妃淑妃两个位子都空着,说不得这位无子的苏修仪娘娘,又快要升分位了。   “皇上……臣妾还有话要说……”恪昭媛声音淹没在皇帝的话中。   皇帝道:“下次万万不可再如此了,宫里御医自有规制,怎么可全部派去四皇子府,成什么样子!”一甩袖子,便走了。   苏修仪如今就是皇帝的心尖儿,恪昭媛再哭,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之前住着的冷宫早已过去,如今永安宫,比景福宫装扮的还要精致几分,苏修仪躺在帘子中软榻上,正揉着胸口,眉头紧蹙,娇弱美丽更胜贺氏。   皇帝一见了苏修仪如此,什么恪昭媛,什么爱子朱承泽,抛到脑后,赶紧问道:“爱妃怎么了,哪里来的畜生伤着了爱妃,伤到了哪里?”   一连几问,关怀备至。   可是苏修仪压根儿不领情,还是那去景福宫喊皇帝的婢女道:“娘娘正伤心呢,还不是悦宝林,好端端的养什么猫。咱们娘娘只不过去花园转了一圈,那畜生便扑上来,若不是奴才们挡着,非得伤着娘娘不可。”   苏修仪也不落泪,只是蹙眉,看的皇上是心疼万分,“悦宝林?她怎么如此多事,这是大内皇宫,是她养猫弄狗的地儿吗?分位不高,胆子倒不小!”转而安慰苏修仪,“爱妃,快别不高兴了,朕这就下旨打死那畜生,如何?”   “皇上快别为了我再惹其他人不开心了,臣妾这人缘本就不好,再因这个惹了人家更恨我,岂不是罪过。”苏修仪神情淡淡的,“您也说了,不过是只畜生,可惜是恪昭媛姐姐点了头让悦宝林养的,我哪敢说些什么,您又得说我不尊她了。”   毁了容貌的苏美人,自然比不过美艳动人的贺贵妃。   可是姿容正盛的苏修仪,说话却比恪昭媛好用一百倍。   “爱妃,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穿着靴子便上了软榻,也不敢去搂正闹脾气的苏修仪,只得道:“没伤到就好……”   “皇上是巴不得我被伤着?”苏修仪哪里肯让一句半句的,当即道,“这猫是奔着我脸上来的,若不是奴才护着,我这脸怕是又要遭殃,这可是第二次与恪昭媛有关了!”   “好了爱妃,这只是个巧合,一只畜生懂什么,”皇帝知道苏修仪的性子,“不然,朕将悦宝林和那只猫一并交给你处置?”   “我处置?我能处置什么,皇上不记得我那镯子了,她说想要,我二话没说给了她,她见着我不行礼也就罢了,镯子都碎了,恪昭媛悦宝林何苦与我为难。”苏修仪说着,手捂着胸前,“皇上不过也就是训斥了悦宝林一句,我可不敢再处置谁了,省的又有猫啊狗啊往我脸上扑,到时候皇上来审,也就是个巧合罢了!”   她这话即使是恪昭媛说,也要惹得皇上不快,可是要她说来,直爽又哀怨,皇帝又对她有天然的愧疚,自然是宠着捧着,丝毫不敢说什么。   “好,那朕来处置,朕来处置总行了吧。来人!”皇帝身边奴才正侯着呢,孙秀赶紧上前。   “皇上,奴才在呢,您吩咐。”   “传朕的旨意,悦宝林养的那畜生打死,悦宝林便……”皇帝犹豫着看了一眼苏修仪,苏修仪慵懒的垂下眼睑,不去看皇帝。   皇帝无奈道:“悦宝林贬为采女,再……”   “就贬为采女,我以为皇上要怎么给我出气呢,”苏修仪冷声,“皇上走吧,我这永安宫您封宫算了,省的您越宠我,我越是危险。”   “朕总不能将她遣出宫吧?”皇帝罚人,除了贬就是杀。   苏修仪道,“也不必贬斥什么,还让她当她的六品宝林,只不过,宫里不是有个抄经的地儿吗,许久也没人去了。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让她抄经便罢了,那猫,皇上抱来给我吧,我是不愿意造杀孽的。”   皇帝口口声声不能朝令夕改,得金口玉言,到了苏修仪跟前也就跟放屁没什么两样,立刻道:“孙秀,没听见修仪娘娘说了什么吗,还不赶紧去?”   “奴才这就去。”孙秀一边往外退,一边心下咂舌,这修仪娘娘将皇上拿捏得可真是……比之当年的贺贵妃,也差不了多少。   苏修仪这才露出一个笑,“皇上这次怎么肯依着臣妾了。”   “没良心啊,朕那次没依着你,这次爱妃的处置极好。恪昭媛这段时间心思太重,还是爱妃替她,去与贤妃德妃还有陈昭仪罗昭容一道管理宫里事务如何?”   “臣妾才不去呢,挨累不讨好,有那时间,臣妾不如研究研究皇上爱吃什么菜,什么点心,喝什么酒。马上下雪了,咱们去哪儿赏梅花,偏要将自己套在那些俗事里,也就恪昭媛姐姐,没点她的名也要一股脑的往上冲。”苏修仪这话说得极为讲究,皇帝听了都感动的不行。   “爱妃与那些女人,终究是不同的。”皇帝有此一叹,想到刚才恪昭媛说得那些话,道,“恪昭媛与我说,想见见四皇子,朕想着……”   “皇上,您是准备不要‘圣明天子’的称号了吗?”苏修仪胆子到底是大,宫里伺候的奴才都大气不敢出。   皇帝却没不开心,只是笑着斥责,“爱妃胡说,这话放在外面,准被御史参奏说你恃宠而骄。”   “臣妾就是恃宠而骄,皇上不宠我,我就不娇了。”苏修仪似埋怨似欢喜,“您想啊,四皇子多么大的过错,那些朝臣憋了一肚子不满,只是您先处置了四皇子,才没让朝中怨声载道。您现在再让他们母子相见,岂不是给朝臣把柄。这是您的良苦用心,怎么恪昭媛母子,还不领情。臣妾若是有个儿子,一定不会教成这样。”   “你肯定会有朕的儿子,到时候,朕封他亲王,如何?”皇帝心内触动,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更加爱宠苏修仪,“你若是有了身孕,不论男女,朕皆升你为妃位。”   苏修仪眉眼一瞥,“臣妾没身孕,皇上便不晋升了?口口声声说着宠爱臣妾,还是得看在您龙子凤孙的面子上,那我岂不是和仗着肚子里有皇长孙便嚣张跋扈的四皇子妃一个样了,臣妾可不要。”   “好了,你这张嘴,”皇帝笑道,“朕又赏了你一对镯子,喜欢吗?”   二人看镯子不提。   这番话自然被苏修仪派人告诉了朱承瑾。   朱承瑾微微一笑,有个能在皇帝面前说话的人,到底不同,枕边风的威力啊……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   重生之帝女有毒/路途   她,重生帝女,踏着森森白骨从地狱归来。   前生,输得一败涂地,怀胎七月,沦为军妓。   今世,谢绾面带温婉笑意,上天入地,宁为狂魔,誓要将天下人渣狗碎尸万段。   可这个传闻中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妖孽世子怎么老是痴缠着她,一脸暧昧地痞笑:娘子,我很强,快来试试!   ☆、第一百三十八章、试探太子   枕边风威力有多大,端看苏修仪就知道了。   恪昭媛满盘计划,毁在了一只猫上,而那只猫如今在永安宫内,被苏修仪细心照顾着。   养猫弄狗的悦宝林被皇帝罚去抄经,谁不知道宫里抄经的地儿比冷宫还惨。冷宫好歹关着曾经的娘娘,入之前的苏美人,皇帝一朝想起还能宠幸一下。进了抄经的地儿,就得诚心侍奉神佛,还想见皇上?   悦宝林第一件事就是哭着找恪昭媛,还没走到门口,太监便围了过来,口称“主子”,手上却毫不客气的将门锁上了。“主子别为难奴才们,皇上和修仪娘娘吩咐您抄经,奴才们没得上头命令,就算是恪昭媛来了,也不能让她见您呢。”   悦宝林有口难言,碎掉的镯子,苏修仪奴才身上的抓痕,都可以证明苏修仪说的话。   而她呢,她……不过是站错了队。   她不由想到李娴的话,当初她绣了荷包想送给李娴还有晋南侯世子,那时候她还是一门心思想做姐夫的二房。   李娴当时怎么说呢?   ——“妹妹这东西还是留给自己用吧,这大红色的荷包绣的多好看,再过一年妹妹也能用上这些了。”   她进宫许久,别说大红色的荷包,穿什么戴什么都有规矩。比如大红明黄,那是万万不能用的,否则便是死路一条。深紫色也不可用,身份不够,首饰样子,也是规制好了。像她这种宝林,宫中实在是太多了,又怎么会太出彩。   她心心念念荣华富贵,说做妾也不悔,做皇帝的妾要压下李娴一头。   如今日日对着佛龛经文,却是……有些淡淡的懊悔,如果当初她没妄想晋南侯世子,依着李老太太的疼爱和李尚书一家为人,也能给她找到小门小户的富贵人家。她……原本这辈子,是有机会穿上火红嫁衣,光明正大站在自己夫婿身边,谁又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为妾的本分呢?   悦宝林李素素坐在窗前,外面枯井残枝,白天看来都阴森可怖,为了抄经的素净,屋里更是只有些家具,最多的便是笔墨纸砚。   李娴嫁人了之后,日子过得也极为惬意,她与朱承瑾素有来往,何况宫里有话,将她小姑子,晋南侯府的嫡小姐,定为了太子妃人选。   依着她如今的身份,已经没什么能威胁到,来找朱承瑾的时候,眼里却不由自主透露出焦急之色。   朱承瑾摒退左右,道:“姐姐急什么,坐下喝杯热茶,再慢慢说。”   “哪还有工夫喝茶,郡主不知道,宫里悦宝林被贬斥抄经,这倒没什么,居然有人借她来害我!”李娴恨不得没有李素素这个亲戚,从来也不认识这个人最好,“郡主也知道,自从四皇子失势,就有无数官员要去攀附太子,而我们家挡了别人家的路。那些人,说悦宝林是我的妹妹,而端云公主当初带着她私会过四皇子,悦宝林那是皇上的女人,这风声传了出去,悦宝林名声差了,难不成身为她姐姐的我有什么好果子吃?贞节牌坊谁也背不起,策划此事之人哪里是针对悦宝林,分明是枪尖直戳我的哽嗓咽喉来了!目的在晋南侯府,在太子妃人选!”   李娴平日里典雅大度,鲜少有失态的时候,今日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朱承瑾也陷入沉思,恐怕这事儿,目的不仅在晋南侯府,还在太子。这事传出去,皇帝自然是要彻查的,可是查出来,结果只能是与四皇子无关,那么到时候,放出这个风声的人是谁?太子,自然要被皇上首先怀疑。   当初说端云带着宫妃私会四皇子的,也是太子,那么今时今日,此话一出。   是太子想落井下石,还是不满晋南侯府的婚事从而陷害兄长达到目的?无论哪一种,只要皇帝起了疑心,即使证实了不是太子所为,也免不了父子隔阂更深。   朱承瑾几乎立刻有了决断:“备马车,我要进宫。”同时转头对李娴道,“姐姐也要去做一件事儿,需要李尚书帮忙转圜。”   “郡主说,我自然做到。”李娴平息了急躁心思,复又是端庄平和的晋南侯世子妃。   事涉太子,朱承瑾不敢掉以轻心,她一边由崔然服侍着披上狐皮大氅,一边侧过脸与李娴道:“悦宝林如今依附贺氏,对咱们来说,并无益处,反而会让她借李尚书和晋南侯府的势往上爬,牵扯起来,百害而无一利。有些东西该舍弃便舍了吧,诸如族谱,划去一个人名,对于李尚书来说,怕是不难吧。”   “郡主是要……”   “族中除名,既然不是你李家人了,又有谁敢将这盆脏水,泼在姐姐身上呢?”朱承瑾话语婉转,最后一个问句从她口中说出,舌尖抵着上颚,声线不如往日清亮,冬日闷闷,有些绵软,竟让李娴心神一荡,随即回过神来。   她看向朱承瑾,少女侧脸看她,下巴掩在雪白的狐毛中,眉眼舒缓,唇边噙笑。与李娴说话,目光移过来,清浅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我这便回去与父亲商议,只是才出了这事儿,便急哄哄将她除名……”   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朱承瑾道:“姐姐不说,李尚书不说,谁又知道她是刚被除名,还是早就被除名了呢?日期更改,不过是动动笔的事儿,姐姐想必能办好这点小事。”   “那妹妹进宫是……”李娴自然不会觉得自家知道的事儿,皇宫里太子一系会不知道,周皇后何等厉害,外面风传她要死,笑话,十几年前就有传言说周皇后身子不好,几年前就说要死,到现在不也是活着吗?   “若我猜的没错,太子得知了这个消息,必然会第一时间去和皇上请罪。有些事儿,他说出来,与别人让皇上听到,效果可是两码事儿。我则是要进宫看望皇祖母,顺便奉她老人家的命令送几册经书给悦宝林。”朱承瑾收拾妥当,与李娴兵分两路。   崔然道:“主子要去见悦宝林?”她与朱承瑾一起坐着马车进宫,   朱承瑾靠在腰后软枕上,比以往都要贴合她腰间弧度,舒服道:“姑姑怎么看这事儿?”   “主子还是别去见了,只陪在太后或是皇后娘娘身边,先看太子如何处理此事。省的您去见了悦宝林,再将您也牵扯进去。若是太子处置的好,悦宝林也不是李家人,那这事儿,便是有人故意针对太子。若是太子没处理好,您再与皇后娘娘商量着来,看情况而定吧。”崔然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处事谨慎小心,丝毫不给别人留把柄。   朱承瑾思量一会儿,道:“姑姑说的,不无道理。”   周皇后知道的比这些人早许多,可她硬是压着不准太子去辩解,不准昭华说出去,只是淡淡一句——“时机未到。”   直到今早,周皇后收到一封密信。   檀香袅袅,字迹清隽。   周皇后含笑读完信,这才对太子道:“去找你父皇认错去吧,下次谨记,祸从口出。你还并非能说黑即黑,说白即白的身份,更要注意。”   信是清尘寄来的,上写四字,“见信既成。”这是最主要的四个字,余下篇幅,全是问候周皇后身子如何,情深意切,寥寥数语又如何能体现完全?只能管中窥豹见其一二罢了。   太子并不多问,少年老成,眉宇间俱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躬身道:“是,母后好好休养,儿子去了。”   皇帝正盯着面前的卫郡王,目光阴沉沉,直看的卫亲王额间沁出一片冷汗,皇帝才开口:“你是说,太子曾说,悦宝林与四皇子有染?”   “儿子不敢胡说,”卫郡王双膝跪地,诚惶诚恐,“太子在御花园里,端云妹妹带着悦宝林去找四弟,太子所以有此一说,儿臣……”   他话刚说完,殿外便唱喏——“太子殿下到——”   皇帝面无表情,冷冷道:“宣吧。”   太子身着杏黄四爪蟒服,身型并不瘦弱,态度从容,给皇帝见了礼后与卫郡王点头致意。   皇帝随手翻开一本折子,并不看自己两个儿子,道:“太子来所为何事?”   “儿臣前来请罪。”太子一撩衣袍跪在了卫郡王前面的地上,“最近市井传言,居然流传到了朝堂后宫,虽说只是流言,到底是儿子言语不当,前来与父皇请罪。”   “太子所说,是什么事儿?”皇帝抬眼,看的却是卫郡王。   “父皇知道,儿臣与端云素来爱斗嘴,恰巧有一日她带着父皇您后宫中的悦宝林去见四皇兄,儿臣觉得不妥,便说了她几句。谁知道如今居然传出儿子说,悦宝林与四皇兄有染?”太子颇感荒谬,道,“谁不知道这后宫是母后看顾,难道儿子会说出这种话来打母后的脸吗,更何况,四皇兄虽说行止失当,孝心却是毋庸置疑的,怎么会作出这种事情。但是此时归根结底也是由儿子引起,儿子恳请父皇,彻查此事!”   太子不给卫郡王开口机会,继续道:“此事不仅涉及儿臣,也污蔑了四皇兄,这可是秽乱宫闱的大罪名,也不知有心人到底要以此事做什么文章!”   “朕一向以为,你与老四关系并不好啊,太子。”皇帝随口一问。   太子亦是随口一答:“父皇,当初儿臣请求惩治四皇兄,只是因为四皇兄有违国法,并非无兄弟之情。如今,儿子与四皇兄同时被污蔑,岂可只顾自己脱身,而陷四哥于险境。”   皇帝冷若冰霜的面庞融化些许,露出一丝笑意,“这事儿,早就有官员参了上来,朕觉得荒谬一直压着消息,只是最近几日不知是谁,”说到这儿,他重新扫了一眼卫郡王,“是谁放出去的消息,居然搅得朝堂后宫都不得安宁。”   还能是谁?自然是卫郡王。   这件事儿的始作俑者便是卫郡王,他派人散播,太子说四皇子与悦宝林有染的事情出去,没料到被清尘发现,与周皇后合谋来了个将计就计。   “老三,你今日若是没别的事儿,就回府好好思过吧,待朕查清了事儿,再宣你进宫问话。”皇帝打发了卫郡王,留下太子。   “太子啊,朕往日看错了,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皇帝叹了一声,“这事儿,朕也是不信的,老四或许爱财,或许恋权,却绝不敢做出大逆不道,不孝之事。”   太子垂首:“儿臣也如此觉得,幕后之人借着儿臣之口将罪名按在了四皇兄身上,无非是看儿臣与皇兄之前曾有矛盾,想借此在父皇面前,要么害儿臣,要么害皇兄。儿子说句实话,四皇兄被父皇惩罚至此,儿子何须再陷害他什么,更何况,母后今日还与儿臣商量,说是四皇子虽然有错,到底是皇家血脉,不如等着四皇子妃诞下麟儿之后,宣他们夫妻二人进宫一见,还没来得及与父皇说,居然有如此传言。”   皇帝点了点头:“太子有心了,这事由皇后来做,是极好的。”也不冲突自己的明君之称,又满足了恪昭媛和四皇子母子二人相见。   说着,随手将几个折子拾了出来,交由孙秀,“递给太子看看。”   太子接过,随手翻阅,正是官员们参四皇子秽乱宫闱的折子,里面还不乏有他的人。太子心内冷笑,嘴上却道:“这些人枉读了这么些圣贤书,光知道听闻传言就奏本上来,没些脑子。”   “这些人,太子你去敲打敲打,这事儿,不宜闹大,知道了吗?”   太子恭恭敬敬,心里却如同坚冰,皇帝这番试探,还是为了保全四皇子。敲打官员,是敲打他才是。   卫郡王失魂落魄的出了宫,正巧遇见进宫的朱承瑾。   二人迎面走来,恰巧遇见,不得不纷纷停下行礼,朱承瑾笑道:“王爷慢走。”   卫郡王敷衍一笑,匆匆走了。   朱承瑾大概猜出了什么,与崔然一笑:“崔姑姑,咱们走吧,去给皇祖母请安。”   看样子,太子第一步,已经走好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苏修仪   太后笑道,“来的路上,遇着卫郡王了?”   朱承瑾自然而然坐到太后身边,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水,“皇祖母可真是料事如神,您说,我还用去皇伯父面前走上一趟吗?”   “你去,未免太过刻意,”太后看着孙女日渐长开的五官,“这儿备下了给苏修仪一些笔墨纸砚,你替哀家送过去吧。”   “皇祖母真好,”朱承瑾话还没说完,太后便道——“打住,奉承的话哀家可不听,如今端云呐是学着你,整天往宫里头跑,见了哀家就只会说些‘皇祖母辛苦了’、‘皇祖母可真是活菩萨’。听得哀家直……直犯恶心,她在宫里那么些年,可都没跟哀家亲近。如今嫁出去了,在闻府里怕站不稳脚跟了,知道往哀家跟前凑了。”   偏见这东西,但凡存下了,极难消除。   朱承瑾即使刻意说些肉麻话,太后看来也是孙女顽皮,端云做来,便是十足讨厌。   太后早已备下的笔墨纸砚,宫女捧着随着朱承瑾去了永安宫。   眼见朱承瑾身影渐远,太后怔怔叹了口气,她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当年受过晟王压迫,中宫嫡子并无匹配的待遇,皇帝应该恨庶出的子弟,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才是,如何会跟太子走到今天这一步。   父子之间,真是天家骨肉无亲情的话,皇帝为何宠爱四皇子至此?   太后不懂,苏修仪却是知道一点皇帝的心思。   正是因为皇帝太知道庶出的野心,同样的,他也知道太子的心思。他无数的在想,若是太子登基,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将所有有威胁的兄弟全除去。他宠爱当年的贺贵妃,有部分原因是恋旧,也因为贺氏着实迷人。但是还有一个原因,皇帝不爱周皇后,他在贺氏面前,可以大谈特谈自己如何威风,如何打败的晟王,贺氏知道他是如何过来的,算是同甘共苦。   贺氏是他府里的老人,知道他当年被先帝冷落,凄惨到什么地步。   他们之间,少了一份顾忌,贺氏撒娇耍痴,反而是亲近的表现。   然而在周皇后面前,他却是一国之君,要讲规矩。周皇后自然也不会放下身段,与他做个平凡夫妻。这二人一认识,就是定好了的,一方皇帝,一方皇后。   帝后要威仪。   若是贺氏如白贵妃一般精明,若是贺家堪比白家,那如今周皇后母子的地位稳不稳,还真是不好说。   谁不重视嫡子,可是越是重视要求越严。四皇子也不笨,打小骑射功课就好,那时候宫里可还没太子,三皇子无能五皇子不思进取,四皇子被皇帝多宠爱几分,理所当然。   但是有了太子之后,四皇子年岁大了,太子还牙牙学语呢,四皇子已经变着法儿跟自己亲娘拍皇帝马屁了。太子刚能走路,四皇子已然打猎孝敬皇帝了。   皇帝心里难免会想,朕当年不是太子,对兄弟们都恨不得他们赶紧去死,太子心里,又是该如何?说不定朕这边一闭眼,那边老四就被处死了。是以赐下越多赏赐,以求警告太子和周皇后,达到平衡。   如今造成这个局面,全是皇帝心软的后果。   自以为分清嫡庶,实则捧着庶子踩嫡子脸面,太子的确是兄友弟恭了,可是又岂会甘心!   苏修仪想着这事儿正心不在焉的喂猫,忽听得宫人通禀:“娘娘,太后娘娘赏赐马上到了,是景豫郡主亲自送来的。”   苏修仪敛了脸上恍惚神色,吩咐道:“净手,备点心。”   宫人忙忙碌碌,苏修仪收拾好,朱承瑾正好到了永安宫大门口,苏修仪亲自迎出来,并没有面对悦宝林的跋扈,反而笑意盈盈:“郡主万安。”   “修仪娘娘客气了,”此一时彼一时,即使苏修仪坚持行礼,朱承瑾仍旧没受,“娘娘容色更胜往昔。”   “这都得多谢郡主,若不然,我怎么能有今日?”苏修仪挽着朱承瑾手臂,二人一起进了宫里,朱承瑾四下一看,光是看着布置摆设就能看出,如今外面盛传苏修仪是第二个贺贵妃,并非空穴来风。   苏修仪笑道:“郡主瞧见这两个如意瓶了吗?”   两个瓶子分别都有一人高,颜色青绿如同翡翠,上刻如意祥云花纹,通体线条流畅,任谁都不会不看上几眼。   “这可是稀罕物,”朱承瑾赞叹,“无论是质地做工,都堪称一绝。”   “本来,我没打算要这瓶子,”苏修仪将宫女都遣下去,道,“可是我听说,恪昭媛想要这对瓶子,作为皇长孙的出生礼。她要什么,我便要什么,这宫里多数,都是她想要的,可惜啊……我请她来做客,就让她看看,如今谁的话,对皇上来说,才是心甘情愿喝下去的蜜。她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能用几天。”   苏修仪出身大家,自然有自己的心胸手段。   别以为大家闺秀就死板,她们不仅要学如何管家,还得学如何与丈夫相处,苏修仪这样打小就被培养准备送进宫的,学的东西自然就有帝心一样。   何况苏修仪天生聪慧,胆子也大,她敢恃宠而骄,却不会与贺氏一样惹人生厌,她知道太后的皇后的度在哪儿。   朱承瑾再跟着苏修仪走到里面,被床榻上的猫吓了一跳:“咦,这是悦宝林那只猫,真好看。”   这猫被苏修仪喂得胖了几圈,圆脸小眼睛,鼻子皱在一起,爪子肉乎乎的,浑身斑驳棕白二色。   “是啊,猫何必跟着那种人受委屈,您不知道,这猫爪子上都被悦宝林那宫女掐破了,就为了让猫来挠我。”苏修仪不愿意杀了猫,她要将悦宝林、恪昭媛的东西一样样的抢来,就让她们这么看着,如同如意瓶,如同猫。   朱承瑾看着苏修仪纤腰款款,抱起那只猫,身姿窈窕多情,不由感慨:“娘娘腰身不盈一握,当作掌上舞。”   “郡主不提掌上舞,我还想不起来。我这得了个秘方,说是古时留下来的,便是掌上舞那位常用。”苏修仪肌肤如雪,浑身散发着花香,却让朱承瑾与崔然同时眉头一皱。   “息肌丸?”这秘方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是宫内没人用。   息肌丸、慎恤胶。这两样春帐之中的药,在宫里是严禁的,第一样,女子不会用,谁不想生个孩子保证宠爱。第二样,则是为了皇帝的身子,不准用。   息肌丸内含有麝香,苏修仪却淡淡道:“郡主这么惊讶做什么,我不想要孩子,只有我没孩子,我说的话才最公正。我不需孩子固宠,这事儿,是太后与皇后娘娘默许了的。”   苏修仪不愿有孩子,她勾引皇帝再次宠爱她,不过是为了报复。而一个没孩子的苏修仪,才会让太后和周皇后放心。   否则,这二位怎么会让贺贵妃第二,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得宠呢?   朱承瑾说不上来是同情还是震惊,但是苏修仪却有这股魄力,除非她主动不要宠爱,否则她便是皇帝的心尖尖,宫里无论是谁都盼望母凭子贵,她却能说,不需要孩子,她得到的宠爱亦能长久不衰。   “娘娘何苦如此呢,”朱承瑾抚着胖猫头顶,眼睛注视苏修仪,“我这次来,也是有件事儿,想请娘娘从中说话。”   “郡主但说无妨。”   “娘娘想必还没听说,有大臣参奏四皇子与悦宝林有染,说是此话,出自太子之口。太子已然去了皇伯父面前解释,但是皇伯父对待太子向来是多疑的,悦宝林已从李家除名,剩下的事儿,还得请修仪娘娘美言几句。”   苏修仪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事儿,郡主放心吧,皇上今晚要去景福宫,我会想方设法的,半道上截住皇上,拉来我宫里。至于话怎么说,我懂。”她又问,“悦宝林从家里除名了?什么时候的事儿,真是让人痛快。”   “今日刚做的,只不过我让李家人将日期往前移了,省的太过引人注目。”朱承瑾细声低语,苏修仪也瞧不上悦宝林,这消息自然合她的胃口。   “她那副轻狂样儿,早就该被除名,省得连累晋南侯世子妃和李尚书。”苏修仪不屑嗤笑,“我将镯子给她,她居然仗着贺氏真的敢收下,笑话,我不要的,什么时候也轮不着她们拿去。”   碎了个镯子有什么,皇帝赐给她的又何止镯子。   “不少人都赞娘娘是真性情,”朱承瑾微微一笑,“但是我看,娘娘真性情而又进退有度,不可谓不聪明。”   “郡主夸我,我可不客气的收下了,算算时候,皇上该过来与我用午膳了,郡主……”   朱承瑾站了起来,道:“既然文房四宝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与皇祖母回话用膳了,娘娘勿送。”   说着勿送,苏修仪还是坚持将朱承瑾送到了宫门口。   她轻声道:“我这个人恩仇分明,郡主与我有恩,于苏家有恩。”   她为何复宠,一是为了复仇,还有一个便是,苏家如今情况很不乐观,若非苏美人成了苏修仪,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去踩苏家一脚。   然而当后宫局势明朗,苏修仪真真正正的冠宠六宫,苏家一改往日被欺负的局面,竟是门客络绎不绝。而苏家如今当家人,苏修仪的亲生父亲,正在家里唉声叹气。   苏夫人见状,笑道:“老爷愁什么呢,女儿如今是修仪,我可听说了,贵妃淑妃,都还空着呢。”   “并非为了这事儿,你还记得二弟家的嫡女芙儿吗?当时还是齐亲王妃做的媒,嫁给了林家旁支的一个小庶子。”当时苏大人是十万个不同意,无奈他二弟被债主堵上门,苏家已经是强弩之末,还不起了。那时候林念笙还是齐亲王妃,说了句话,人家债主便不追究了,如此却欠了一个人情。   林念笙此时便说,自己有个旁支庶出哥哥,想求取苏家嫡女。   他二弟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处,虽有不舍,仍然将嫡女嫁给了林家那个庶子,嫁妆一应也都凑了出来。   当初苏家若是知道苏修仪还能翻身,说什么也不讲自家嫡女嫁给一个旁支小小庶子啊,即使做媒的是齐亲王妃,即使齐亲王妃说这小子日后有大出息。   苏夫人自然记得,“不是当初说,这小子日后有贵人扶持,有大出息吗?”   “出息!大男人不思进取,整日伸手向女人要钱,不是问四皇子妃要,就是问芙儿要嫁妆!出去吃喝嫖赌,回了家便打骂芙儿!”苏大人气急,一拍桌子,“这也欺人太甚!不行,我得去一趟安国公府,这难不成是欺我苏家没人?”   “什么?老爷,虽说当初是二弟不对,可是芙儿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要不然跟二弟商量商量,咱们,先将芙儿接回来吧。”苏夫人担忧道。   “听闻安国公府世子妃已然平安诞下麟儿,安国公府的事儿,大多交由了世子处置……”苏大人有些忐忑,“那我此去,是找国公爷,还是找世子?”   “您与安国公不是旧识吗,我听说安国公世子颇得皇上重用,您先找国公爷,我呢,去找世子妃,送点礼说会儿话。”夫妻二人说话间,完全忘了安国公府继夫人丁佩。   不怪苏大人苏夫人,实在是安国公府的局势。   安国公日复一日的颓废,每日在家养鸟叹气,浇花也叹气,林念笙惹出那么多事儿,丁佩在家的地位早就跌落千丈。现在府里大事小事,全是由世子妃顾如云一人说了算,世子袭爵,也不过是近在眼前的事儿了。   谁不去巴结顾如云呢?   林念笙根据上辈子的记忆,一找到林家这个旁支庶子,便给钱施恩,她这位兄长上辈子的确苦苦拼搏成了备受皇帝重视的将军,可是这辈子,硬生生被林念笙养废了。天上掉银子掉习惯了,又何须自己去挣呢?   林念笙如今还以上辈子的想法处事,不得不说愚蠢之极。   这辈子既然她成了正妃,为何其他事情不会变呢?便是重活一世,又怎么可能世事料尽先机。   苏大人道:“夫人说得在理,咱们不妨,给女儿也送个信去……前些日子,四皇子府想送银子来,托女儿给她们说些好话,我没拒绝,也没答应,你进宫,也探探女儿口风再说。”   “正好明儿太后恩泽,让我进宫探望女儿,”苏夫人与苏大人商议完毕,道,“我正好问问女儿,这事儿如何去做。”   ☆、第一百四十章、荷包宣战?   皇帝中午陪着苏修仪用膳,晚上准备去景福宫陪恪昭媛。   可是苏修仪果然在半路上截住了皇上,捧着心口,神情再自然不过,眼底却有一抹期盼,道:“臣妾想皇上了。”   皇上本就为了四皇子卫郡王一事郁郁在心,看到苏修仪,眉头也不皱了,笑道:“爱妃如此,成何体统。”   嘴上斥责成何体统,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改道去了永安宫。   恪昭媛备下一桌子好菜,中途被人截胡,这是往日里她做的事儿,如今在自己身上重演,真是让后宫其他女人出了心头恶气。   相比于恪昭媛大鱼大肉,苏修仪这儿明显清淡许多,卖相还可以,味道一般。皇帝一尝就知道,绝不是御膳房的手艺,手顿了下来。   苏修仪身边的丫鬟多精明,当下便道:“皇上快尝尝味道如何,也不枉娘娘做了一下午,也不让奴婢们帮忙,光是这大冬天,手都冻红了。”   苏修仪轻斥一声:“皇上面前,你倒是为我邀功。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一唱一和,故意讨皇上开心呢。”   苏修仪与恪昭媛的确不同,恪昭媛借着皇帝宠爱,眼里看的是权。同样是一下午,恪昭媛会用来梳理后宫人脉,整握手中权利,可是苏修仪却愿意花费在皇帝的嗜好上,如一碟点心,一幅字画。   皇帝年纪大了,这种贴心更为受用。   他口中点心,吃来更是甜糯。“爱妃怎么这么说,你的心意,朕明白得很,朕已经与太后说了,待你有孕便封为淑妃。”   淑妃?苏修仪心内冷笑,皇帝这份对恪昭媛的旧情,迟早要被她亲手割掉磨灭。“皇上近日,有什么事儿愁吗,臣妾虽然不怎么出宫门,也知道近日宫里都在流传说……”   皇上不置可否,苏修仪继续说了下去:“听说四皇子与悦宝林……臣妾觉得,这实在是无稽之谈,更遑论,是太子所说。”   “的确是无稽之谈,宫里传言这么汹涌,没人出面治辖?”   “怎么治?”苏修仪叹息,“贤德二妃,德妃素来是老好人,以贤妃居首。”而贤妃又是卫郡王的亲娘,“您也知道,这类传言只要有个头,很难停下。说起来李家也是可怜,为了悦宝林的名声,没将逐出宗这事儿宣扬开,如今却也还是有人说李家治家不严……”   “悦宝林被逐出宗?”皇帝敏锐的捕捉到苏修仪话中一闪而逝的信息。   苏修仪惊讶道:“皇上不知道?悦宝林当初,可是想给自己姐夫当小妾呢,与如今晋南侯世子妃感情并不好。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被李尚书逐出了家族,不过想必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没将此事宣扬开来,否则悦宝林还怎么见人?”   为了什么?   皇帝心头霎时间有了许多猜疑,虽说悦宝林与四皇子不会有龌龊,但是传言也不会空穴来风。莫非当时四皇子想拉拢李家,而李家并不愿意襄助,才与悦宝林划清关系?越想越对,悦宝林一开始想给自己姐夫当妾,无非也就是个贪慕富贵之人,看样子,罚她抄经都轻了!   皇帝心里对苏修仪的话,七分信任三分怀疑,这三分还得等他亲自派人去李家查实过了才能消除。而如此多的信任便是,苏修仪虽与悦宝林不合,但是却在上次悦宝林那一次中主动大度了一次,且一向与李家没什么纠葛,实在是不需要插手此事,也不必编出这些故事来。皇帝还要再问,苏修仪却先不耐烦了:“皇上来我这儿,是为了听臣妾说别人家事的吗,您手下那么些人,自己去查就是!”   “爱妃,朕未有此意啊,”皇帝吃罢了点心,道,“明儿你母亲进宫,朕已经让孙秀备下了赏赐。”   “臣妾替母亲谢过皇上,”苏修仪这才不再耍脾气,规规矩矩的谢恩了,皇帝下一句疑问便来了——“今儿,谁来过你这。”   苏修仪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平稳道:“今日太后赏赐了些笔墨纸砚,遣景豫郡主送来的,怎么了?”   “景豫?”皇帝微微一愣,“这是个好孩子,不会掺和这些事儿。”   朱承瑾平日里与世无争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皇帝不愿意相信侄女会牵扯其中,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儿,“楚家那小子倒是好福气,娶了景豫,可惜了,本觉着闻家与沈家有渊源,又是清贵书香门第。”   “我瞧着,郡主与靖平侯世子般配的很,”苏修仪抿唇一笑,“皇上别可惜了,说不得正是冥冥中有缘分,就该他二人在一起呢,郡主性子虽然淡淡,但是心肠好,透着一股子直率。靖平侯府那等武将之家,说不准更合。”   “朕就爱听你说话,比其他人都要舒服。”   苏修仪心下微晒,若真的只是爱听说话,她如何会在那偏僻宫室,一待数年。   却说朱承瑾那边,自打太后态度明朗了,她的邀约就日渐多了起来,不是这个国公府,就是那个侯府,把她逼得头都痛了,从宫里回府就说得了风寒,卧病在床。   就这样,还是拦不住一**想来看望的人,进不了瑞王府的大门,便送礼送药材。托人送药介绍人情的,都已经到了朱承清那儿,还是朱承清的亲舅舅张尚书介绍来的。还有不知情的人,还跑去找朱承宛。   自然没落什么好脸色。   今日却有一位贵客登门,朱承瑾不得不迎接,便是靖平侯夫人。   她这本是装病,闹得太大了,宫里太后都赐下药品,才导致众人纷纷来探望。靖平侯夫人不来,反倒显得不关心。   靖平侯夫人来了一看,王府里还是有条不紊,心里也就放下了大石头——她每天在家看着儿子那死人脸,真的是害怕景豫郡主这么好好一儿媳病了,再让别有用心的人传出什么话来,诸如靖平侯府克景豫郡主,八字不合。要真是这样,靖平侯夫人实在是不甘心。   这次来,倒是没其他不长眼的跟着,柳凤鸣倒是想来看看病中凄惨的景豫郡主,可是柳氏与楚家老太太都不同意,真的在王府里得罪了景豫郡主,死字都不知道是怎么写的。   即使如此,柳凤鸣还是哭哭啼啼一副郡主就要死了的表情,塞给了靖平侯夫人一个锦囊,说是自己亲自做的,鲜花都是自个儿亲自采摘洗净的,希望郡主早日康复。   朱承瑾笑着接过锦囊,递给了崔然,“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送我一个鸳鸯戏水?柳姑娘,还真是非比寻常啊。”这可比李素素还出阁,怎么现在绣个荷包,都当成下战书一样呢?“崔姑姑,你说呢?”   崔然抿唇一笑,“晋南侯世子妃一碰花啊草啊,就打喷嚏咳嗽个不停,郡主,吓唬吓唬她?”   靖平侯夫人外表看来,是个三十多的美貌妇人,却生就一副忍气吞声的慈悲相,此时眉宇才多了一些豁达:“郡主只管吓唬她,这些日子是我没用,管家的权,又被老夫人收回了一些,说是老夫人,其实还是我那弟媳在打理。柳凤鸣,不过是个表小姐,现在就是连柳氏自己的女儿,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们这些人迟早狗咬狗,那这香囊,便留在郡主这儿,我回去啊,保准能把她们吓唬的颠颠儿来请罪。”   朱承瑾道:“老夫人人老心未老,怎么成天就想着这些钱权,反倒将自己与夫人的关系搞得如此僵硬。”   “不提啦,都是些丢人的事儿,想当年我刚嫁过去的时候,她便给我来了许多下马威。又是伺候又是‘要孝顺’,每天都得兢兢业业当完美的儿媳,那时候我觉着,大抵是我命不好,遇上了刻薄婆婆。只是丈夫关爱,娘家撑腰,倒也过得下去。”靖平侯夫人掏心窝子的话,与未来儿媳说来,反倒见几分真心,“但是日复一日,我发现她不仅是刻薄,是偏心。”   “没多久,二叔娶了柳氏,我嫁过来许多,甚至生下长子嫡孙,也没见她给我几个笑脸。柳氏刚嫁过来,就拿了管家的权,只要我一提管家的事儿,老夫人便心口疼得让我去伺候着。”靖平侯夫人也有此一问,“我也不明白,人为何可以偏心如此。”   人为何可以偏心如此?   不仅靖平侯夫人想问,太子、朱承清这些人何尝不想问。   天下父母,大抵都是偏心的,但是像这些人一样偏执的让人难以接受的,实在是超出正常人接受范围。   “夫人这些年来,着实辛苦了。孝道一词,压得许多人直不起腰。”朱承瑾很能理解,这世道,讲理的人一般都打不赢无赖,对付无赖就不能死板的恪守规矩。   这鸳鸯戏水的荷包,被崔然收了回去。   靖平侯夫人回家则是另唱了一出好戏,甚至还带上了郡主跟前得力的丫鬟,舌尖嘴利的满堂和持重稳妥的珠玉。   这二位低眉顺目,但是楚老夫人也要客气客气,太后宫里出来的人,身份平白就尊贵一层,如今也不知道被儿媳带来家里做什么。   靖平侯夫人回了府,带着满堂珠玉在靖平侯府老太太的院子里站着回话,满脸惶然之色,强自镇定道:“母亲,鸣儿闯了大祸了!”   楚家老太太正带着柳氏和柳凤鸣在院子里晒太阳,祖孙三代和和美美,猛然听到这话,手一抖,“什么?你好好说来,闯了什么祸,鸣儿一天都在家里,她能出什么事儿?”   柳凤鸣美目泪盈盈,“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靖平侯夫人为难道:“还是……”看了一眼满堂珠玉,“还是由郡主身边的人说吧。”   满堂和珠玉施了一礼,满堂道:“老夫人,那香囊荷包是柳小姐亲手做的吧,没有假手他人?”   柳凤鸣道:“自然是我亲手做的,难不成荷包有什么问题,可是……可是那荷包,姑母也是看过的,还找人验过毒,是没问题的呀,老太太……”   老太太道:“没错,我也在,一起看着荷包验毒呢,还有人证。”   “郡主并非是中毒,若是郡主有了损伤,难道只是我们两个丫鬟前来吗?那就该皇上、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派人来问罪了。”珠玉接话。   满堂一唱一和,“可是这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得了这些花的,我家郡主一闻,不仅喘不过气来,身上还起了许多红疹。幸好府内有太医,说是郡主不宜接触这些‘来路不明’的花草,谁知道有哪一样,会伤到郡主呢?柳小姐,奴婢们劝您一句,郡主是千金之体,入口、用的东西,那都是仔细再仔细的。”   满堂珠玉简直要气死了,楚家老太太和柳氏都看过那荷包,难不成是眼睛瞎了看不见鸳鸯戏水的图案?若是看清了还送来,到底是何居心?自家郡主还未过门,人家这儿就巴巴捧着未来姨娘呢!   简直是混账至极!   “郡主是金贵人,难不成我们鸣儿就是贱婢,那东西谁用都行,怎么偏偏郡主用了就出了问题。这荷包,可是老大媳妇送去的!”楚老夫人何其精明,瞬间就把责任推给了靖平侯夫人。   靖平侯夫人只喊冤:“我儿与郡主定下了亲事,我为何要害郡主呢?难不成母亲认为,在我心里,陷害鸣儿能搭进郡主的安康?”   “母亲断不会如此行事。”男声低沉醇厚,听得柳凤鸣心里一荡,随即一紧。   楚清和已然踏进了院子,他是习武之人,冬日也不曾着厚重皮毛,衣衫勾勒匀称身躯,光华内敛,眸风所到之处,均刮起一阵冷风。   楚清和是楚家老太太先请来的,为的本是见见柳凤鸣,谁知道正巧遇上这事儿。   满堂珠玉又给楚清和见了礼,楚清和问道:“郡主身子如何?”   满堂看了一眼珠玉,珠玉笑道:“世子爷不必担心,府里郑御医在呢,郡主如今已好了许多,只是红疹未退,还有些憋闷。”   女人之间的招数,头痛、胸闷,查不出,说不明。这还是苏修仪教朱承瑾的,有招不用,岂不是傻子?   楚清和眉头紧锁,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靖平侯夫人看的心里猛翻白眼,傻儿子,傻儿子。平时看着聪明的很,行军打仗也没如此啊,真是——傻儿子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听说你爱绣花   141靖平侯夫人的傻儿子还在追问景豫郡主身子如何,满堂珠玉嘴都要解释干了,一边在心里庆幸今天来的不是晚舟夕照,不然三句话就得露馅。   柳凤鸣期盼的未来就站在她面前,楚清和平素冷淡的脸上饱含关怀,却不是对她。   楚清和见满堂珠玉言辞有些闪烁,心底终究是放心不下,告罪道:“祖母,您还是让母亲带着柳家小姐亲自去给郡主赔罪吧。”他也好跟着去打听一下朱承瑾身子如何。   楚家老太太一脸不可置信:“清和,你说什么?你表妹与你相处多年……”   “男女有别,我久在军中,不算与柳小姐熟识。更遑论,柳小姐算不得我正经表妹。”楚清和并非靖平侯那般忍气吞声的性格,他从小到大都未享受到一点祖母的爱护,有的只是利用,给二叔一家谋福罢了。   所以平时,他不介意面对长辈恭敬,但是触及底线,决不可能容忍。   楚家老太太想反驳,却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楚清和说的不错,柳凤鸣是柳氏侄女,要说表妹,也是柳氏儿子的表妹,与他们正经的靖平侯府嫡长一系,关系远十万八千里。   楚清和负手而立,刀刻般坚挺五官沁着让人心寒的温度,他紧抿的薄唇开合,道:“还望祖母记着,靖平侯府,姓楚。”   楚家尚且有一大群亲戚,想见靖平侯夫人都要恭恭敬敬等上许久,倒是让二房一个表小姐在府里作威作福。   “她害郡主受苦,只是赔罪,已经算是宽恕了。这还是看在世子爷和侯夫人的面子上,不然,今日本该是带着九门提督衙门的人一道来的。”满堂嘴快,小炮仗一样冲,“只可惜,郡主说了,柳小姐是女儿家,不好进天牢那等地方,也是无心之失。可是柳小姐若是不愿意去赔罪,咱们便公事公办。老夫人,打扰了,珠玉咱们走吧。”   “站住!”楚家老太太怒不可遏,“你们不过是郡主身前两个奴才,也敢口口声声拿九门提督和郡主压我?今日我带着凤鸣,亲自去看望郡主,解释清楚,非得好好治你们的罪!”楚家老太太这是要亲自去探虚实,她装病是老手,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不是,如今心下怀疑,自然要去看个清楚。   柳凤鸣自打楚清和说话开始,泪珠就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老太太,我真的没做,不是我……”   楚家老太太安抚道:“鸣儿别怕,就算是郡主,也不能肆意污蔑别人!”   说是赔罪,实则气势汹汹要上门给柳凤鸣讨个说法才是。   靖平侯夫人老神在在,心里唯一感慨就是,看样子儿子是对郡主上了心了,这些人还敢踩着楚清和的底线蹦跶,她这儿子与她夫君可不一样,楚家老太太未免太将自己身份当成一回事儿了。   楚家老太太带着府里表小姐去探望朱承瑾的事儿,几乎是炸着传开了,这边靖平侯府马车刚到门口,那边消息已然人尽皆知。   白潋滟眉尖一挑:“楚家老太太,也太不会做事儿,郡主正在病中,她怎么偏偏将这个糊涂人带了去。”   她可不是在别的地方说的,是在一群官夫人聚会上说的。   那些小官夫人自然要问个清楚,捧着白潋滟将柳凤鸣的事儿说了一点,白潋滟还叹呢,“真是个糊涂人,只会在男人面前惺惺作态,要么说,表妹也是得提防的。”方氏站在她身边,咬紧下唇,却没敢说话。   其他夫人也点头:“可不是吗,尤其是那些穷乡僻壤上来巴结咱们的,见了府里荣华,就想留在京城,有这么一层关系,收拾起来都不方便。还是章相夫人有手段,您瞧,现在章相拿夫人当掌中宝贝,什么表妹都比不过。”   白潋滟垂首一笑,“哪里。”震儿回府,章青云顺势跟太子搭上关系,是以清算四皇子朋党、四皇子失势的时候,他躲过一劫,可不是得拿白潋滟母子当祖宗供奉吗。   方氏也是章青云的表妹,眼中含泪,可是一想到如今章家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又觉得眼泪也没用,木然站在原地。   白潋滟都发了话,谁家也不会为了跟靖平侯府攀亲戚而去拉拢柳氏,求娶柳凤鸣了。糊涂不说,又爱乱勾搭,娶回家也是个祸害。还得罪章相夫人和景豫郡主这些人,得不偿失啊。   柳氏还不知道呢,在家来回徘徊。   楚家老太太带着柳凤鸣便走了,靖平侯夫人却不跟上,只是让楚清和再带些赔罪的礼物,骑马送去王府。   如今靖平侯府的后院里,只有靖平侯夫人与柳氏相对而立。   靖平侯夫人宽仁一笑:“弟妹走的我眼睛都晕了,快平心静气,喝点水。”   “我哪里喝得下去……”柳氏话一出口,又连忙道,“多谢大嫂。”   靖平侯夫人缓声道:“来人,去给二夫人煮一碗姜茶来,弟妹,冬日苦寒,姜茶暖身子。”她说着,含笑瞥了一眼柳氏。   柳氏被这一眼看的如坠冰窖,这时才意识到,靖平侯夫人与楚清和目光,在冷下来的时候何其相似。   楚清和骑马,虽说比楚家老太太走得晚,但是如今是冬天,街面上的人不多,是以到的还早些。   崔然一早便在王府门口等着,没等来楚家老太太,反而先等来了楚清和。   楚清和勒马翻身落在地上,几步跨上前略微颔首,“崔姑姑。”   “世子爷,”崔然屈身行礼,“怎么赶的这么急?”   楚清和面色依旧,却能看出额间有一层薄汗,崔然赶紧将他请进王府,“外面起风,别再受了寒,世子爷快请进。”   “我无妨,郡主如何?”   崔然愣了愣,而后抿唇一笑,道:“世子爷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看她这副模样,楚清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仍道:“祖母带着柳小姐前来,要与郡主赔罪,我此时出现不好,这是家母托我带的一些礼品,请姑姑递交郡主。”   “没什么不好的,隔着一间屋,他们看不见世子。”崔然目光沉静,“您这是关心则乱,不亲眼见到,想必不得安心。”   崔然眼神毒辣,一眼便说中了楚清和的心思。   楚清和被崔然带到了朱承瑾院子中,就在朱承瑾厢房隔壁,一墙之隔,隐约能听见那边有朱承瑾正与侍女嬉闹之声,崔然道:“世子稍坐,我去回禀郡主一声。”   楚清和耳力超凡,此时听朱承瑾声音便知道她无什么大碍,略一点头,崔然让侍女上茶与点心,屋里暖烘烘的,典型的景豫郡主风范,典雅大方,金银器物很少。暖风熏来,隔壁有轻微声响,反倒让楚清和心中莫名涌上久违松懈的舒适。   听脚步声,是崔然到了隔壁,与朱承瑾道:“主子,楚世子来了。”   朱承瑾翻身而起,手臂撞上床上摆着的小几,疼的“哎哟”一声,“人呢,我去请过来……”   “主子,您现在可是病着呢,”崔然声音带笑,“已经迎进来了,正在隔壁呢。”   “什么?”朱承瑾声音有些高,又迅速轻了下来,“更衣,我在这儿却让客人等在隔壁算什么道理……”   楚清和几乎能想象到景豫郡主嘟嘟囔囔说这些话的神情,唇边微微扬起。   “主子,楚家老太太带着柳凤鸣来了,说是要给您赔礼。”这又是一个丫鬟的声音,有些哑,像是朱承瑾身边那个叫晚舟的丫鬟。   朱承瑾思索了一会儿:“嗯……先让楚家老太太带着柳小姐进来吧,快扶我回床上,把被子掖严实点儿,郑御医呢——吃什么药膳,快让他过来,等这边的事儿完了,别人送我的那些药材,都给他拿去炖药膳去。”   小丫鬟脚步匆匆跑了出去,朱承瑾重新躺回了床上,心思却不由飘到了隔壁。   楚家老太太并非第一次来瑞亲王府,依旧不免被宅院气派镇住,何况柳凤鸣,心生几许怯意。   刚到朱承瑾院子门口,就闻到了一阵药味儿,楚家老太太也疑惑,难不成是真的病了?   郑御医这几天正鼓捣药膳呢,那些夫人送来的都是好药材,有一部分运去了塞外姜神医那儿,还有部分,则留在了王府,给了郑御医。   二人被迎到屋里,朱承瑾正歪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崔然用粉补得,神色恍惚——想隔壁某位世子想的,看起来还真是我见犹怜。   楚家老太太更没底了,还真病了啊?那荷包不会也真的……有什么东西吧,她想到这儿,回头看了一眼柳凤鸣,将准备开口的责问止住了,和善道:“听闻郡主病了,本来让我那大儿媳来看,我这把老身子骨也有些不适,可是怎么听说,鸣儿送的荷包,又引得郡主胸闷了?”   朱承瑾眉目并不见什么亲近之色,道:“只是我闻不得那花香,瞧着那图案,不知道怎么,心口就不舒服。辜负了柳小姐一番心意,我本是让这两个丫鬟去与老太太讲清楚,怎么倒像是问罪了。”   崔然劝道:“满堂珠玉也是担忧郡主,以为柳小姐是刻意的呢,这就错了,若是刻意,无论如何不会用鸳鸯戏水的图案,而是该用其他的。否则郡主若是一眼见到就不喜欢,又怎么能害的到郡主呢?”   鸳鸯戏水。   楚家老太太是真的没在意这图案,只顾着听柳氏夸柳凤鸣心灵手巧了,谁知道她敢如此给朱承瑾找不痛快!   隔壁饮茶的楚清和却是心头一动,有些不痛快,鸳鸯戏水,该是他们夫妻之间用的,柳凤鸣如此作为,若是换了个心胸狭窄的,定然以为楚清和与柳凤鸣有些什么。   朱承瑾笑道:“崔姑姑说的也是,”鸳鸯戏水,哼,“柳小姐,是无意吗?”   柳凤鸣哭了一路,如今眼眶微红,看起来比朱承瑾还要病态柔弱,“郡主,您高高在上,难道无法包容我的这一点小小错误吗,非要将这个定为我的罪责,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朱承瑾低声嘀咕道:“我们仙女不需要良心。”   不仅柳凤鸣没听见,崔然也只是模模糊糊听了一点,但是她的重点一直在柳凤鸣身上:“柳小姐何意,是要以‘名声’来逼迫郡主必须饶你此次吗?”   “郡主难道不辖制下人吗?”楚家老太太听崔然说话,心头火起。   崔然道:“奴婢说错了话,楚家老太君别往心里去,毕竟奴婢只是区区四品女官。”   朱承瑾眼神渐冷,问道:“这是瑞亲王府,崔姑姑是皇祖母赐予我的女官,楚家老太太今日便是特意来我这儿,要我好好治辖下人的吗。若是如此,本郡主知道了,还请老夫人回吧,送客。”   楚家老太太脸僵住了,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在朱承瑾面前低头,于是低头的只能是柳凤鸣:“郡主,求求您,看在老太太年岁高了的份儿上,有什么不满,只管朝我来吧!”   “好啊。”朱承瑾答应的爽快,柳凤鸣不由也愣住了。   朱承瑾让崔然将那荷包拿出来,“这荷包呢,说是礼物也好,用来害我的东西也罢,总之我看了便心里不舒服,而这一切,皆因柳小姐而起。”   柳凤鸣喃喃道:“不……你不能……”   按道理来说,朱承瑾不该是被她感动,或者楚家老太太出面维护吗,她求救般的看了一眼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无动于衷,反正景豫郡主不会处死柳凤鸣,只是训斥几句,回去自己好好补偿就是。   “柳小姐别怕,本郡主的意思是,您不是喜欢绣花儿吗,那便再给我绣上几幅屏风,要大的,到时候我摆在这屋里,如何啊?”   朱承瑾这一招并不狠,崔然乍听到也觉得朱承瑾为何只罚她绣花,但是细想来就知道了。   绣花是个细致活儿,何况绣大屏风,耗费心神绝非一点两点,最起码保证这段时间,柳小姐都要闭门深闺绣花鸟了。   朱承瑾笑道:“我这儿,有针线,有花样,柳小姐回家照着绣就是。只是别再自作聪明,加什么花啊草啊进去了,万一我再心里不舒服,你可是说不清楚了。”   这荷包,她并没有还给楚家老太太,反而是让崔然叫郑御医进来。   郑御医惦记着药膳,三句话省略成一句,大概的意思就是,个人体质不一,尤其是郡主在病中,往日里不显的症状,如今也因体弱气虚而显现。柳小姐这荷包,虽说香则香矣,却太过浓烈,而且多种混杂,难免会刺激郡主病体。   谁都知道郑御医是朱承瑾的人,此时说话,自然是帮着朱承瑾。   楚家老太太十分不甘愿,却也没法子,谁让柳凤鸣绣什么不好,非要绣个鸳鸯戏水。好了吧!回家绣花去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远房亲戚   楚家老太太来势汹汹,走的时候却是面色十分不好,柳凤鸣倒是一样,哭着来的,哭着走的。唯一不同就是,怀里抱着一大堆丝线。   她哭道:“老太太,这我得绣到什么时候?”   “慢慢来吧,府里虽有绣娘,也不能帮衬太多,那崔然刺绣一绝,万一被看出来,你更有把柄了。”楚家老太太坐上了车,恨恨道,“一个小丫头,还没嫁来就与我为敌,看她嫁过来之后我如何磋磨她!”   柳凤鸣仍在抽泣,楚家老太太实在是不耐烦,道:“别哭了,她早日嫁来,你就早日做姨娘,有什么不好?”   “她那么厉害,我怕……”   “怕什么,嫁来楚家,就是楚家的人,就得听我的。”   楚家老太太双目微合,闪过一道锋芒。   几乎楚家老太太刚走,朱承瑾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端水来,我要将这些粉洗了。”   一时间,婢女们端水净面,伺候穿衣理头发的,忙成一片。   简单拾掇完毕,朱承瑾还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道:“我这簪子是不是歪了?”   “没歪,郡主,您就去吧。”满堂十分不能理解,她要是长了郡主这张脸,哪怕整天不梳妆打扮都敢上街给自己立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何况郡主呢?   朱承瑾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都不许跟着我,也不许偷听。”   “是。”几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笑着应是。   朱承瑾依着崔然指路,到了楚清和所在厢房门口,还有些不好意思敲门,转念一想,这是自家王府,有什么不敢的?   抬手轻扣门扉,敲完了自己又有些后悔,凝起眉头思索着,门便开了。   楚清和道:“郡主。”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见朱承瑾面色红润,并非病中憔悴支离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道,“家母为郡主准备了礼物,已交给崔姑姑了。”   自从浑舒回了柔然,二人都各自奔忙,实在是许久没坐下好好说会儿话了。   朱承瑾道:“楚世子。”   楚清和耳朵都要竖起来了:“郡主有话请说。”   朱承瑾温柔一笑,“咱们能进屋说吗?”二人话说了几句,楚清和却忘了让朱承瑾进屋,还是由此提醒楚世子才道:“郡主请,这屋里碳烧的旺有些闷了,刚才我将窗户开了点,郡主若觉得冷,我便再关上。”   朱承瑾怎么可能冷,她冬装穿着,大氅披着,心里热乎乎的手心直冒汗。   楚清和见朱承瑾摇头,便没再提关窗户的事儿,二人坐在了桌边。   楚清和道:“祖母让我代柳小姐赔不是,但是此事与我无干,柳凤鸣是二房的表小姐,并非我的表妹。”   他其实此次前来,暗藏私心也就是这个,柳凤鸣惺惺作态,虽然他知道朱承瑾不会误会,但是还是要亲口表明态度。   朱承瑾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你们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来,我也没准备跟她斤斤计较,谁知道她还上赶着送来荷包给我,炫耀?示威?愚蠢的很。”   不论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之间,只要有了共同敌人,那么就会自觉有淡淡默契。朱承瑾与楚清和本就心意相通,如何能不理解他的为难和对柳家姑侄的厌恶。   “天越发的冷了,今年应该是有一场大雪。”   楚清和望着她,道:“应该如此。”   往日冬日,他们一个在塞外军营,一个在幽深皇宫,都觉得苦寒难捱,今年却有了别样期盼。   同样怀着期盼进宫的还有苏家夫人,自从苏修仪缓过劲儿来,苏家越发的门庭若市,丝毫看不出往日的颓靡。只是苏大人与苏夫人更加谨慎小心,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不需要人教,自己就懂了。   一到永安宫,便能看出女儿受宠,更觉得心酸,之前受苦那么些年,而今一朝翻身,众人只知道苏修仪如今宠冠六宫,又有谁会知道,她女儿一个人窝在宫中角落,日日看着自己被毁容的脸,心里该是何等的恨啊!   苏夫人不管是因为偏心女儿,还是厌恶贺氏,都觉得女儿该好好整治贺氏一家。   母女二人相见泪眼,良久苏修仪才问完了父母身体的事儿,孙秀正巧带着皇帝的赏赐来了。   可不是谁家父母进宫,皇帝都会额外赏赐,更多的人连进宫机会都没有。不混到太后皇后满意,家人想进宫?想着吧。   就算进了宫,皇帝等闲也不会多问一句,如此大张旗鼓给苏夫人送来礼物,足证苏修仪如今在皇帝心里重要地位。   苏夫人待笑着送走孙秀,便将苏家二房嫡小姐的事儿,与苏修仪说了。   “芙儿你也是知道的,文静娴雅,当初若不是齐亲王妃,就是四皇子妃硬要促成这桩婚事,你二叔和你爹无论如何不会让芙儿嫁给林家旁支的庶子。”苏夫人一说起这事儿,就叹息连连。   当初林念笙没能说服朱承清嫁给她那“未来的将军”兄长,找其他王府贵女更是碰了满鼻子满脸的灰,实在无奈,只能挑了苏家的嫡小姐。   苏家二老爷欠债,其实已经隐隐有人猜到也是林念笙做的手脚。然后再出面做好人,威逼苏家嫁嫡小姐。   “四皇子妃当初还说了,庶子总有一天会变成嫡子。”苏夫人摇了摇头,“林家夫人虽说身子不好,但是平素赏花聚会,她也是来过的,我瞧着并不像短命的人,谁知道前些日子,居然急病走了。正是四皇子府封府之前,要说此事与林念笙无关,我不信。她何其狠心呐,就为了自己亲近的族兄能当上嫡子,便草菅人命。那你妹妹,又该是何等境地?”   “母亲糊涂啊,怎么能将芙儿嫁给这种人,吃喝嫖赌无一不为,就是不做正事儿。如今,他成了嫡子?”   “成了什么嫡子,四皇子府出了事儿,林家那位老爷立马续弦了一位小门小户的女人当正室,压根儿没提将良妾扶正。”苏夫人叹息,“芙儿那婆母,小家子气,以往逢年过节,咱们两家还有礼数往来,如今倒好,全数抹空了。”   苏修仪道:“那母亲还等什么,去将人接回来便是。”   “如何敢呢?”苏夫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林念笙虽说受到牵连,在府里养胎,到底肚子里揣着皇长孙呢,她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三宫谁不看重她那金贵的肚子,万一我们闹上门去惊动了她,那可如何是好?”   “三宫看重她的肚子是不假,可是却有更看重的人,皇长孙金贵,她还没生下来呢!”苏修仪沉吟,而后道,“芙儿并未育有儿女吧。”   “儿女?这小子成天不沾家,就知道流连青楼,如何能有儿女,芙儿好不容易怀有身孕,还被侍妾给……”苏夫人话没说完,但是未尽之意谁都听得懂。   苏修仪冷笑,“他林家有个林念笙又如何,欺我苏家没人?母亲,此事也不必去找安国公世子夫人了,省的再让外人看出,咱们与她事先说好了一样。也是咱们家不好,家里没个顶用的人,我又轻易不能出宫,此事啊,得托给景豫郡主。”   “景豫郡主如何管咱们家的事儿?”   “如何管不得?”苏修仪早就将这些事儿都摸清楚了,“母亲,您忘了,父亲与瑞亲王府的沈王妃,可还是远亲呢,咱们家自然与景豫郡主有关系。既然是这样,景豫郡主为亲戚出头,理所应当的事儿。只不过女儿,人情还没还完,又得麻烦郡主罢了。”   苏夫人道,“听说景豫郡主年后就要嫁与靖平侯府了,那家老太太可是厉害主子,听说身边还带了个不正经的表小姐。”   “母亲别听那些人瞎说,对了,家里弟媳我还没见过,下次与嫂子一起进宫。这次先给她们二人一人一支镯子,前几日刚赐下给我的,皇上说了让我打赏家里人。”苏修仪打碎了海清碧玉镯,却得了皇帝欢心,还有许多珠宝,“母亲带回去,我这些日子正在帮弟弟谋个官职,您也知道皇上,他喜欢谁,就要给谁最好的东西。可是我却不能一口答应下来,省的得了官位,失了皇上对我的心。”   “女儿,如今你的宠爱便是咱们家立足的根本呐,”苏夫人看得清楚,“你弟弟有你在,一辈子即使不做官也能快活度日,只是苦了你,日日勾心斗角,在这宫里……”   “女儿不苦,”苏修仪道,“母亲不知道,我看着恪昭媛与悦宝林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心里就痛快!勾心斗角,我也要她们斗不过我,这宫里只要我在一天,她们就要屈与我之下,宠爱,分位,我都要!”   仇恨使人坚强。   比如瑞亲王府的李氏,缺锦衣华服,缺太医照顾,基本上只靠着朱承瑾一点关怀才得以活下来,她就活的特别自在。   相比于丁氏,她可以说是苦尽甘来。   但是她却不着急将真相告诉王爷,比如丁氏当初是怎么威胁自己,要自己替她顶罪。女人都有些小心思,她想着,她如今怀着孕,等生产之前告诉王爷,王爷必然愧疚,待她生下孩子,最起码也能捞个庶妃的位子坐坐。   她整日里与丁氏对坐,笑道:“丁姐姐,没想到咱们居然会有平起平坐的一天啊。”   丁氏冷冷看了她一眼,李氏立刻道:“丁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吓着我不要紧,千万别吓着我肚子里,王爷的孩子。哦……说起来,大公子如今在江南,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丁姐姐,儿行千里母担忧,您怎么不跟着去呢?”   “肚子里怀的尚且不知男女,也敢跟我叫嚣?”丁氏话语冷漠,如同淬冰。   李氏面容拧了一下,随即不甘示弱,“不知男女,也是王爷的孩子,是王爷老来得子,必然不会如同大公子一般,坑自己,坑亲娘。若不是王爷是皇上胞弟,咱们王府都得被你个好儿子给坑惨了!”   李氏戳丁氏伤疤,丁氏痛极,自然也不会饶了她:“你觉得自己得宠?当初若不是我提醒王爷还有你这个人,你现在估计已然老死在后院了,也敢这么与我说话?”   “难不成我还要谢谢姐姐陷害我?”李氏挺着大肚子,摇摇欲坠走到丁氏面前,“那我来给姐姐谢恩。”   丁氏嫌恶,到底没推开她,只是侧身一躲,“我可受不起,你是王府未来小主子的亲娘,有这份力气,还是巴结郡主去吧。”   “若不是郡主,我可活不到现在,可是我肚子里的你说对了,的确是王府的小主子……”李氏转身往回走。   二人在屋里说话,婢女都在外面伺候。   丁氏冷笑,脚微微前伸出去。   “啊——!”   婢女们听见李氏惨叫,再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丁氏头发散乱,衣衫被挠破,头也撞在了一边桌子上,额间沁血。   但是李氏捧着肚子倒在地上翻滚,身下血迹已经蔓延出来,这些婢女没经过什么大阵仗,当场就乱了,叫嚷的扶着主子的乱成一团。   待报到荀王妃处,李氏已经被送进了产房了。   荀王妃正与瑞王说话,闻言担忧道:“王爷,咱们去看看吧,纵使李氏丁氏有错,好歹也是人命关天。”   瑞王撂下手中棋子,还与荀王妃道:“那王妃,这一局可算是本王赢了?”   荀王妃再次认识到此人是有多薄情,曾经爱宠的丁氏,容颜不再磨光情谊,竟比不得一盘棋的输赢来得重要。但是此等薄情瑞王,偏偏又招眼的很,荀王妃微微一笑,“自然是王爷赢了,可是下一局,我可不会让这王爷。”   “谁需要王妃让了,”瑞王与荀王妃一起走去后院,“本王棋艺,可是比清儿还好呢。”   荀王妃道:“那看样子,王爷之前,都在让着我。”   二人闲话来到产房门口,荀王妃道:“王爷,产房您不宜太接近,不如先去看看丁姐姐吧。”   “不必了,本王陪着你。”   丁氏就在外面等候,额头伤痕显露无疑,她想瑞王一出来就能看见她,谁知等到的,却是一句,瑞王陪着王妃的话。   何谓心痛,大抵如此。   ☆、第一百四十三章、我为何不敢?   李氏本就临近生产之期,这么一摔自然而然早产了,不过她怀孕早期受了惊吓,这一胎虽然还算康健,到了这时候却傻眼了,难产。   小孩儿脚先出来了,产婆额上见汗珠,李氏撕心裂肺的叫喊,产婆忙道:“主子别叫,留着些力气,王妃娘娘已经派人去熬参汤了,您撑住!”   撑住?   李氏倒想,可是如今脑子里除了痛,是半点主意都想不到了,她算是恨毒了丁氏,此刻挣扎道:“我要见王爷!王爷!我要见王爷!”   丁氏在屋子外,都能听到,可想而知李氏声音何其凄厉。   瑞亲王一抖:“叫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御医产婆。”   荀王妃跟在一旁,自然相劝,“王爷,李氏想必是疼着呢,要不然我去吧,告诉她您在这儿,也能安了她的心。”   瑞亲王点了点头,“有劳王妃了。”他不愿意面对李氏,瑞王天性颇有些避事,反正小事交给王妃,大事有皇帝哥哥担着。   荀王妃踏进屋里,就被扑鼻血腥味儿刺激的干呕一声,嫌恶的皱眉,一旁侍女赶紧递来帕子。荀王妃抬手用帕子遮住口鼻,到了李氏床前,道:“李氏,王爷就在外面,你安心生产,给王爷诞下子女,便是你大功一件。”   产婆冷汗浸透背后,其中一个道:“王妃娘娘,这是血腥地儿,别再脏了您,还是出去等吧。”   荀王妃向她招了招手,那说话的产婆会意,到她面前,荀王妃冷冷淡淡的声音完全被李氏叫喊盖住,“她要喊,你们只管让她喊,王府血脉最重要。”   产婆愣了愣,随即点头哈腰道:“明白,明白。”   荀王妃微微一笑,将自己手上的镯子褪下,“这只是个见面礼,好好为李氏接生,事成之后有你们的好处。”   她刚要走,李氏又喊了起来:“丁氏冤枉我!王爷,丁氏冤枉我啊!”   荀王妃顿住脚步,转头走向床榻,俯视李氏惨白面容:“丁氏如何冤枉的你?”   李氏下身已然疼的麻木,咬牙道:“我要,见,见王爷!”   “王爷不会见你,你今儿就是死在这屋里,王爷也不会再来看你一眼。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将此事告诉我,要么就带去底下吧。”荀王妃心智早就被荀蓉磨练出来,丝毫不同情看起来无比憔悴的李氏。“我也不会在这儿多待,要说便说。”   李氏惨笑:“好,好……”她已然有些无力,只凭借心底对丁氏的恨才得以继续说话,“当初宛小姐中毒……是,是丁氏……不是我……”   女人生孩子本就费力气,李氏不懂,大部分力气都用在了乱喊乱叫上,此刻说完这话,手脚一软,几乎昏死。   荀王妃道:“吊着她一口气,我要让王爷亲自问她。”   她走到门边,一改淡然态度,急慌慌道:“王爷,王爷!”   李氏喊破嗓子,瑞亲王也没动一步,此刻却是道:“王妃什么事儿?”走到门边要推门,荀王妃却将门牢牢抵住:“王爷别进来,李氏有事儿禀告,她说当初宛小姐中毒一事,乃是丁氏栽赃嫁祸,她就要不行了,在这之前,必须将此事说出,让王爷还她一个清白!”   孩子出来的并不快,李氏又被疼痛折磨醒了,荀王妃问道:“李氏,我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李氏喃喃道:“是……”产婆手上一用劲,李氏痛极高喊:“王爷!是丁氏害我啊!”   王爷,是丁氏害我啊。   这句话,便是李氏的遗言。   荀王妃看着李氏咽气,眉毛都没抬,而那胎儿,生出来连哭都没哭出声,就咽了气。   两具尸体,尚且热着,荀王妃道:“可惜了。”   的确可惜,若是这孩子活下来,荀王妃便是当仁不让的养母,她此刻一时半会儿没有孩子,朱承清又即将出嫁,养一个生母位份卑微的庶子在跟前,也是好事儿。   丁氏听见了李氏的话,在院子里也叫喊了起来,声声泣血带泪:“王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王爷!”   荀王妃换了副表情,眼眶被摁红,从屋里走了出来,低声道:“王爷,李氏去了,孩子也……”   瑞王心里难免有些难过,“孩子没了?”   问都没问李氏一句,而关于朱承宛中毒,李氏是遭丁氏陷害一说,直接略过,道:“这事儿交由王妃调查,出了结果与我和郡主说一声,本王约了人先走了。”   出门路过歇斯底里的丁氏,瑞王细细打量了她一眼,道:“你在这叫喊什么,是非曲直,王妃自有定论,别再嘈杂了。李氏与孩子因你而死,多为他们念几句往生咒吧。”   丁氏可以将自己额头血渍露出,想让王爷问问她是因为什么受伤,屋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瑞亲王只是淡淡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瑞王不问,荀王妃却是要问的。   丁氏态度就有些敷衍了,李氏与孩子的尸体还在屋里,荀王妃索性就在刚才院子里审问丁氏。   丁氏对这个小王妃毫无尊敬之情,想想吧,她在王府当侧妃正主当了近十年,如今新王妃才十几岁罢了。她道:“王妃娘娘,事儿我都说了,是李氏自己,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扑过来便打我,谁知自己绊住了脚,摔在了地上。”   “你们屋里,是平地,李氏有孕,鞋底绵软,为何会好端端的摔了?”荀王妃才不信她这鬼话,“再者说了,李氏要打你,该是摔在面对你的地方,为何会背对着你摔下去?她如今有孕,难道还会与你动手?丁氏,有些太简易的谎话,你也不要说了,我不愿意听。”   “王妃娘娘,您这是要刻意陷害我了?”丁氏连妾身也不自称,“现在李氏死无对证,您又有什么证据?”   荀王妃失笑,看向丁氏,她面容除了年轻,其他皆不如丁氏,但是身份却高的让人足以忽视此等差距,“丁氏,你别是以为你现在还是王爷心尖的丁侧妃娘娘吧。”   “死无对证是不假,你丁氏又有什么证据说,她们二人不是你害死的呢?”荀王妃一句话落在丁氏耳朵里,如同惊雷,丁氏颤抖着手指道:“你,你敢?!”   荀王妃道:“我为何不敢?”   她唇角带着微微笑意,仿佛透过丁氏看到了荀蓉,丁氏也直直看着她,仿佛看见了多年前压的她喘不过气,只能亦步亦趋守规矩的沈王妃。   只不过沈王妃从来不屑此等小事,她的身份较之荀佩更加尊贵,荀佩却是无所不用其极。   自己亲姐姐都能做出来伤害自己的事儿,谈何丁氏这些人呢?   丁氏没证据说,李氏说谎,同样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清白。   就如同朱承宛中毒之事,一模一样。   荀王妃已经不愿意问了,冷冷道:“丁氏,好好吃一顿吧。”   丁氏眼睛一闭,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荀佩站起,路过丁氏身边时候,看了她一眼,“王爷的心,你是等不到了,这条命啊,你便等着,我来取。”   她走后,丁氏暗暗咬牙,“你想让我死?我死不成!”她急匆匆回了院子,与奴才低语一阵,那小奴才赶紧跑出了王府。   荀佩看在眼里,哼笑一声。   朱承瑾将王府的事交给了荀王妃,自己便不会多言。隔日收到苏修仪相邀,为的自然是苏家二房小姐,苏映芙。   苏修仪为太子奔劳,使得宫内陆贤妃也吃了挂落,太子说四皇子与悦宝林有染的案子,皇帝目光彻底转到了卫郡王母子身上,苏修仪有功。   这事儿,朱承瑾自然就答应了下来,第二天上午,便带了礼物,去看望自己远方“表姐”。   林念笙的那位未来将军兄长,住在西门的一处小巷子内,宅子不大,但是可以看出位置不错。自然也是林念笙出手购置的,里面丫鬟仆人,现在还吃着四皇子府呢。   朱承瑾的马车到门口,满堂去叩门。   “吱呀”门开,里面探出个管家模样的人,还没抬眼就呵斥道:“一大早的做什么?”紧接着一看满堂打扮富贵,又小心翼翼起来,“这位小姐找谁?”   满堂对付这种人自有一套,“我家主子前来拜访,林夫人苏氏小姐,是不是这家女主人?我们主子是林夫人的表妹,赶紧去通报!”   管家一见这位小姑娘,衣着崭新,首饰华丽新颖,却还只是个丫鬟,再加上态度傲然,笑容可掬打开门,道:“正是,正是,劳烦在此稍等,小的这就去禀告夫人。”   苏映芙正在抹泪,她与丈夫、公公婆婆、还有丈夫亲娘,公公的良妾陆氏一道吃饭。丈夫喝骂,就因为她不让姨娘上桌子吃饭,而是要在一旁伺候,公公续弦的那个小婆母话里话外,就是说她娘家不顶用,良妾陆氏仗着儿子,也上了桌子吃饭,偶然提点说她无子。   此刻听闻管家禀告,她那小婆母林杜氏翻了个白眼,“又是你们苏家的什么穷亲戚,让他们投奔你大伯去,往咱们家来做什么?”   管家小心道:“夫人,看模样,是个富贵千金,说是少夫人的表妹。”   苏映芙抹去眼泪,唇角还带着些许淤青,她声线还带着颤抖,道:“我出去看看。”   她那夫君林天阔见她起身,赶紧道:“香儿,坐下用膳。”   香姨娘娇声道:“妾不敢。”   苏映芙几乎又要落泪,强忍着往门口去,满堂一眼便认出了她,笑道:“请问是苏家小姐吗?我家主子等您好久了。”   苏映芙仔细想了想,还是没认出满堂是谁,迟疑道:“你家主子是?”   满堂神秘一笑,掀开帘子扶朱承瑾下车。最近王府办李氏与那孩子的丧事,虽然卑不动尊,但是朱承瑾依旧打扮的素雅,算是尽心意。她外披一件立领对襟的青灰色斗篷,上绣领口皮毛乃是楚清和所赠,亲自猎来的玄狐,长毛顶端发黑,顺滑光亮。   一品玄狐,二品貂。光是这件披风领子,苏映芙便知道,这不是普通人。   再看到朱承瑾的脸,苏映芙不由愣了愣,这位小姐堪称绝色,若是见过,当刻骨不能忘。   她谨慎道:“我与家中,倒是有不少姐妹,只是从未见过小姐。”   外面已有百姓出来,朱承瑾不愿太高调,只是让满堂出示苏修仪的手信,笑道:“贵府苏大人、苏家二爷与我母亲,正是表兄妹,只不过往日里没见过姐姐,这次特来拜访。带上修仪娘娘手信一封,还请表姐拆阅。”   苏修仪的字儿,苏映芙自然能认识,此刻匆匆一阅,道:“表妹请进。”   苏修仪也没写什么,只是言明了持信之人的确是自家亲戚。朱承瑾借机看了看苏映芙,要说起来,苏家基因可真是好,苏修仪比艳冠后宫的贺氏也不差,而苏映芙,人面芙蓉,也是秀美女子。   苏映芙道:“家中正在用膳,小姐与我移驾花厅说话如何?”   朱承瑾有些讶异,“这个点儿才用早膳?”   苏映芙有些尴尬,“家中夫君公婆一向起的晚,是以……”   “无妨。”朱承瑾理解一笑,跟着苏映芙往前走,还没到花厅,就被人拦住了。   苏映芙皱起眉头,道:“香姨娘,我正招待贵客,你来做什么?”   香姨娘道:“少爷让我和少夫人说一声,老爷夫人都吃好了,夫人不必再回去伺候了。顺便让我来看看,”她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移到朱承瑾身上,先是和苏映芙一样愣了愣,紧接着就是毫不掩饰的妒忌之色,“哟,这就是少夫人的‘客人’呐?”   香儿是姨娘,但是手段比起朱承瑾见到的那些人,可以说段数极低。   朱承瑾并未说话,只是皱眉,不适于此等眼神,苏映芙脸色也不好看,“胡闹,这是正经客人,你赶紧回去!”   “少夫人是嫌弃我的身份不够格?”香儿是林念笙赐的人,丁佩调教出来的,迷惑男人手段高超。“难道我便不是正经人吗,我可是四皇子妃亲自赏给少爷的。”   她嫉妒于苏映芙的身份,却能在丈夫宠爱上打败苏映芙。但是嫉妒于朱承瑾这个“正经客人”的美貌,总不能上来就划了人家的脸,只能言语交锋。   ☆、第一百四十四章、苏映芙   在外人面前,被区区一个姨娘如此驳斥,苏映芙面子丢的干干净净。   她出生的时候,苏家已然走上了下坡路,不打算让她嫁进什么高门大户,养就一副柔软性子。如果说朱承清是披着羊皮的狼,李娴温婉下藏着傲骨,苏映芙便是纯粹的温柔似水。   还有些逆来顺受。   香姨娘道明自己是四皇子妃赏赐,苏映芙只得向朱承瑾告罪:“表妹别介意,这……这是四皇子妃赠予我夫君的一个姨娘。”   朱承瑾笑道:“无妨,一个姨娘罢了。”   她眉眼淡漠,根本没将打扮妖娆的香姨娘看在眼里,与苏映芙道,“修仪娘娘一直说表姐性子绵软,要我看果然如此。这种下人放在我府里,早该死上几回了。”   香姨娘脸部僵硬,从这话里听出了毫不掩藏的轻蔑。   苏映芙心道,这个远房表妹好生厉害,只是不知道哪个府里教出来的贵女。   “是,我们夫人还的确是修仪娘娘的堂妹呢,可惜也帮不了老爷什么。”苏修仪又不会给林天阔银子,他们全家可都是四皇子妃养着的。香姨娘唇角一撇,“原来这位,是夫人的表妹,咱们家的正经表小姐啊。前段时间章相夫人可是说了,表妹啊,最想要登堂入室勾引男人,夫人可要小心。”   她话里柔柔媚媚,尽是风情,活脱脱看见朱承瑾勾引了林天阔一般,还带着醋味儿。   苏映芙怒极:“你放肆!表小姐是贵客登门,岂容你如此玷污?”忙与朱承瑾道歉,“实在是对不住表妹……”   “表姐何须道歉呢?”朱承瑾宽慰她,站在冬日院子里有些久了,满堂会意递过来一个小铜手炉,顶端镂空绣着祥云纹,样式古朴。朱承瑾拢在两手中,葱白食指搭在手炉刻画的图案上摩挲,她身上斗篷显得少女身姿更加纤长,眉眼分明是笑着,却压迫的香姨娘有种喘不过去的错觉。   “谁做错了事儿,便罚谁,这是您的府里,是表姐派人动手,还是我为表姐代劳?”   苏映芙没料到朱承瑾真的要教训香姨娘,一时竟然犹豫起来,她想让朱承瑾教训香姨娘一顿,却又担心丈夫日后会报复自己。   朱承瑾见她犹豫,已然知晓了答案,眉眼一垂,满堂便道:“你们这群奴才,眼睁睁看着主子被这个奴婢侮辱,还不拿下她!”   朱承瑾没带几个人,只是满堂一个大丫鬟还有两个小的跟着伺候,两个侍卫护驾。满堂一说话,这几个人同时向前一步逼近香姨娘。   “你们谁敢!”香姨娘惊慌后退,又很快镇定下来,“这是林府!你们要动我,先问问老爷公子,还有四皇子妃吧!”   “四皇子妃?”朱承瑾面对这种蠢货,耐心被消磨一空,“我问得着她吗?你刚才说,‘登堂入室,勾引男人’?那该是你这个姨娘做的事儿,居然敢说到我身上来,你觉得四皇子妃来了,便保得住你吗。”   苏映芙眼睁睁看着香儿被那两个小丫鬟一边一个拿住,侍卫则拦住想要上去帮香姨娘的林府奴才,满堂站在香姨娘身前,等着朱承瑾下令。   朱承瑾挑眉看向苏映芙,苏映芙别过了眼睛,却点了点头。   “这八个字,便先打她八下吧。”朱承瑾话音刚落,满堂已经啪啪先抽了香姨娘两耳光。   她下手利落,这两声清脆无比,香姨娘脸上几乎瞬间红肿了起来,脂粉也遮盖不住。   苏映芙深吸一口气,从未觉得这么爽快过,心头仿佛干渴多时碰上一汪清泉,四肢百骸都透着舒服。   满堂还欲再打,从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怒喝:“何人来我府上闹事!”   这声音吓的苏映芙手一抖,满堂手却没抖,啪啪啪啪连抽四掌,那男人见自己阻止都没用,眼睛都要红了,立刻扔下身边一起走的另外三个人,自己先大步跑去香姨娘身边。   可惜满堂手更快,那男人刚跑到,满堂又是抬手落下,完成了最后两巴掌。   男子双目睁圆,像是不敢置信满堂居然当着他的面还敢打香姨娘一般,要冲上来从两个小丫鬟手里抢人,侍卫一左一右拦住他,他疏于习武,哪里是王府精锐侍卫的对手,干看着无法接近香姨娘。   满堂却是看也没看冲过来的男人一眼,对着香姨娘道:“记着了,以后别拿你自己那一套揣测主子,不然奴婢便代主子撕了你这张嘴!”   满堂说罢,便对着另外两个小丫鬟道:“得了,放开她吧。”   两个小丫鬟手一松,香姨娘几乎站不住,满堂带着小丫鬟与侍卫回到了朱承瑾身后,那男子没了阻碍,赶紧跨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香姨娘,怜惜道:“香儿,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香姨娘两颊红肿,却没见血,疼痛难忍,“夫君,夫君……她们,她们竟然敢打我,是,定是夫人挑唆!”   林天阔果然听她的,抬头恨恨看向苏映芙:“你与香儿有什么深仇大恨,还要挑拨你家亲戚来我府上闹事打人?”   另外那三人也赶到了,正是林家老爷、续弦夫人,还有良妾陆氏。   那续弦夫人林杜氏也围上去看望香儿,道:“苦命的孩子,怎么叫人打成这样,”回头看了一眼林老爷,“老爷,这到底是咱们家的人,少夫人怎么能让自家亲戚说打就打呢,四皇子妃……”   陆氏也道:“是啊,四皇子妃万一知道了,岂不是觉得咱们对她心怀不满?”   林家老爷沉吟半晌,他总觉得此事不大对劲,怎么苏家安静那么久,今日如此强势登门,上来就打了香儿呢?   光是一个受宠的苏修仪,能给苏家撑腰至此?   林天阔已经将目光从苏映芙身上移到了那个打了她心爱女人的,“苏家亲戚”身上。   这一眼却再也动不了了,他自问,大家闺秀、风尘女子见了不少,却无一人有此姝丽容貌。   眉若远山,清浅适中,美目盼兮波光流转,唇不点而朱,弧度略微向上,天生笑模样,偏偏如同雪中仙鹤,神色淡淡拒人千里之外,气度高华。而这女子手中还拿着一个小手炉,就连手指也白皙纤嫩,指甲透着淡粉,形状圆润。   一个男子,比之香姨娘还要肆无忌惮的目光,并非纯粹欣赏,而是掺杂**。朱承瑾面色立时便沉了下来,苏映芙赶紧侧身走在朱承瑾面前,挡住林天阔的目光,“这是我远房表妹,今日是奉了修仪娘娘的手书前来看望我,谁知香儿出言不逊,我这表妹才教训了她。”   林天阔看了看怀里香儿红肿面庞,又看看被苏映芙遮住的女子,只露出一点衣角,却能让他回忆起那种被震撼内心的美貌,一言未发,扶着香儿站了起来。   香儿垂泪道:“我根本就没说什么,夫君可得为人家好好教训那个贱蹄子……”   “好了,”林天阔对她拧了拧眉头,“贵客登门,你怎能如此无礼?”   不仅香儿惊呆了,就连林杜氏也呆了,不过再一转头,看见苏映芙身后的朱承瑾,她便明白了,心内冷笑,林天阔啊林天阔,你可真是色迷了眼睛!她道:“天阔,香儿素来就是这个脾气,四皇子妃不是也嘱咐了你,要多包容她吗?”   提到四皇子妃,林天阔虽然烦躁,但是仍旧安抚的用手掌抚了抚香儿背脊,“好了,你可不准再说了。”   林杜氏道,“这才对呢,倒不知道,少夫人的这个表妹,打哪儿来啊?”他们一家人都以一种**裸打量评判的目光看人。   朱承瑾淡淡道:“这位是?”   苏映芙解释:“这位是父亲的继夫人。”又将林老爷与良妾陆氏也一一介绍了。   “是这样,”朱承瑾看向林杜氏,道,“我是京城人士。”   林杜氏紧接着问句便来了:“京城,京城人士,我为何没见过你?”   朱承瑾道:“京城这么些人,难不成夫人各个都见过?”   “不是每个都见过,大家小姐,我总有些印象。”林杜氏挑剔的看着朱承瑾身上衣物饰品,最终得来一个结论,这些可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用得起的东西,而她未出阁之前,因为家中有些生意,时常能接触到一些小姐们,故此一问。   满堂气道:“你们林府好生奇怪,我家主子是你们少夫人的表妹,不说迎接贵客便罢了,先是让个姨娘出来侮辱主子,说表妹便爱勾引男人,完全不记得,我家主子与你家少爷一面都没见过。现在又出来个继室夫人,说我家主子不像大家小姐,那你揣测,主子是什么人?区区林府,倒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就是四皇子妃,见了我们主子也得客客气气,主子忍让你们,你们倒蹬鼻子上脸!”   陆氏在一边道:“你这奴才,怎么说话呢?”   “我是奴才,为的是护主!主辱臣死,何况为主子出来训斥你们这些人,即使主子回去罚奴婢,奴婢也认了。”满堂利嘴一张,最不饶人。   林杜氏趁机拽着林老爷,道:“老爷你看,儿媳这是什么亲戚,竟然敢说我蹬鼻子上脸,这……这也太瞧不起我了,我不活了!”   香儿见林杜氏趁机打眼色过来,也搂着林天阔的腰嘤嘤哭泣,“当初四皇子妃都没叫人打过我,如今却被她……天阔,夫君,你可一定要给人家做主,不然,不然我就回四皇子府!”   林天阔被一口一个四皇子妃说的有些意动,两个男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苏映芙柔弱身躯挡在朱承瑾面前,生怕他们暴起伤人。   朱承瑾莞尔一笑,“四皇子府进出都有人把守,你要去,待会儿我送你过去。林念笙调教出来的奴才,都这么不懂规矩吗,那我替她教训了你,她该谢谢我才是。”   苏映芙心里跳漏了一拍,隐隐有种感觉——林家这几个人,得罪上大人物了。   “你胡说,四皇子妃根本就不认识,你从未去过四皇子府做客!”香姨娘尖叫一声,“夫君,快去帮我打她,我要亲手抽她的脸!”   林天阔上前了几步,却不是为了让香儿打朱承瑾,而是趁乱占点便宜罢了。他神色放荡下流,满堂看了都一阵犯恶心,朱承瑾道:“你再上前一步,我便打断你的腿。”   少女声音轻柔,却没人认为她在开玩笑。   她眼神里的水光皆冰冻起来,寒风卷过在场每个人的身子。朱承瑾觉得自己做错了,这种人家,并非掩瞒身份,低调相劝可以劝的通的,打从她进门到现在,这些人都在以势压人,以林念笙的势!   满堂得了暗示,昂首挺胸道:“就凭你也要伤主子?我家主子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女,太后娘娘的嫡孙女,瑞亲王府景豫郡主!”   大概会有人不知道一些郡主名讳,但是京城里谁不知道景豫郡主?   那是太后捧在手心里的孙女,小小年纪已涉朝局,在宫里那些主子们心里分量不轻,别说林念笙是四皇子妃了,诸位皇子对她也要客客气气的,她亲弟弟,那是未来瑞亲王府的主子!   林杜氏头脑晕眩一片——她,她刚才对着郡主说了些什么?!香儿更是直接倒在了奴才们的怀里,只有林老爷还算镇定,把自己愣在原地的儿子拽回来,行了一个不标准的礼:“草民参见郡主,郡主……郡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苏映芙眼中也是满满震惊之色,朱承瑾由着她们这些人跪在地上,只免了苏映芙的礼,笑道:“表姐想必听闻,我母妃去的早,是以与苏家这门亲,倒是许久没人提起,从未来拜访过,今日来,给表姐添了不少麻烦吧。”   郡主越是对苏映芙客气,林家人越是胆战心惊,大冷的天,额上居然出了冷汗。   苏映芙道:“没……郡主肯来,是我们的福气,怎么能说麻烦呢,别人家想麻烦郡主,郡主还不肯呢。”   “怪不得修仪娘娘常夸姐姐蕙质兰心,依我看也是如此,”朱承瑾不觉得冷,她平素身子就不错,站的久了也不觉得太累,只当看猴戏,“这次来啊,一是替修仪娘娘看看你,前些日子皇祖母恩赐苏夫人进宫看望,这短时间内,表姐是无法看见修仪娘娘了。二是听闻表姐婆家日子过得不顺心,修仪娘娘说,是回苏府,还是去瑞王府住上一段时间,都由表姐做主。”   苏映芙第一次有种逃离苦海的轻松,眼泪几乎溢出来。   林家几个人跪的膝盖都疼了,这姐妹二人还在执手相看泪眼。   满堂哼了一声,该!这群捧高踩低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五章、皇长孙   极少数的人敢于直面景豫郡主,她眼睛虽然平和,不那么侵略性,却能将人一眼望穿一样。   林家这些人跪在地上,没一个人敢抬头,就是色胆包天的林天阔,也不敢动弹。   朱承瑾并不是太刻薄的人,满堂却是,她轻声嘀咕道:“前倨后恭……”   香儿握紧拳头,霍然抬头望向朱承瑾,眼神刺在那张让她嫉恨无比的脸上:“你有何证据说你是景豫郡主,我不信,我要在四皇子妃面前亲自对峙!”   “就凭你一人,要劳动本郡主与四皇子妃?”朱承瑾道,“你不配。若是你能请来四皇子妃,便叫她来与我说话吧,表姐,外面天寒地冻,咱们屋里说话?”   苏映芙早有此意,道:“郡主快请。”她看了看夫君和公婆,目光露出些许不忍。   朱承瑾看在眼里,顺水推舟道:“别跪着了,看起来倒像我多么泼悍。”   前倨后恭的首位,当属林杜氏,她谄媚一笑:“哪里哪里,郡主天威,是我们这些草民瞎了眼,儿媳,快,快请郡主进屋喝茶说话。”   林老爷也道:“可不是,将我那罐最好的茶叶拿出来给郡主享用。”   苏映芙对家中此等态度也是脸上通红,与朱承瑾进了屋,林天阔还要跟进来,满堂笑着拦住了:“几位,我家郡主要与林少夫人说话,私下谈话,姐妹之间的,诸位不好再听了吧。”   这小丫鬟牙尖嘴利,又是郡主身边得用的人,谁敢呢?   眼看着朱承瑾与苏映芙进了屋子,厚重帘子放下,隔绝了目光。香儿仍旧不肯信:“怎么会是郡主?怎么会是景豫郡主?”   林杜氏冷声道:“怎么不能是郡主,京城里,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冒充她?我也劝你别招她,这些王室贵女,就是四皇子妃,也不会为了你而与她闹起来。”   香姨娘抚着红肿脸颊,看着林天阔几乎要将帘子盯穿的目光,一甩袖回了自己院子。“景豫郡主,景豫郡主养着你们家不成?”   她再三捶床,对镜自揽终究是心意难平,叫来自己带进府的丫鬟:“去,禀报四皇子妃,说是景豫郡主来林府找茬来了,请主子务必来一趟。”   林念笙也已经有孕许久,胎气还时常不稳,她得了这消息,只是呵斥道:“没见着我近日身子不适吗?她想做什么,给她个姨娘都当不安稳吗,还想挑拨我去对付景豫,你让她自己数数长了几个脑袋!”   训完香姨娘派来的小丫鬟,林念笙又觉得肚子有些疼,可是她每天喊肚子疼,四皇子已然是再也不过来了,常驻府里的御医,也被苏修仪害的全数召回宫里各司其职。   林念笙捂着下腹,一阵坠痛袭来,她身子一歪,倒在床榻上:“去叫人!啊——”   那丫鬟以为是自己过错,吓的趁乱溜了。   四皇子府顿时人仰马翻。   这可是皇长孙呐!   林念笙要生了,这消息传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在了四皇子府上。说不得,四皇子就要借此机会,一朝翻身了。   而荀王妃,倒还真的没能处置丁氏,宫里恪昭媛来信。   荀王妃看着恪昭媛亲自写的求情信,说是求情,威胁更多,一时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将信纸折起,对这一盘残局棋盘看了半晌,才道:“郡主呢?”   “回王妃娘娘的话,郡主一大早便出门了。”   “出门了?”荀王妃沉吟,道,“将县君请来我这儿,就说我有要事。”   往日荀王妃想让朱承瑾朱承清来她院子,算是挺难得,但是自从关系缓和,朱承清也要记在荀王妃名下,几人关系迅速回暖。   朱承清到的也快,荀王妃并不遮掩,道:“丁氏派人去宫里联系上了恪昭媛,恪昭媛虽说一朝被贬,四皇子妃可是还怀着皇长孙呢。更何况贺氏得了皇上十几年宠爱,她的这封信,可真是让人难办。”   朱承清不看信便道:“王妃娘娘难不成以为能跟恪昭媛保持平和?咱们是郡主一系,恪昭媛躲咱们还来不及呢,郡主今儿出去了,等她回来,必定会告诉王妃娘娘主意。您只要知道,谁才是一边的,就行了。”   荀王妃道:“县君说的有道理,这些日子忙着丧事,我倒真是糊涂了。对了,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嫁妆。”   朱承清并无什么故作出来的羞赧,荀王妃比她大不了几岁,二人讨论起来,荀王妃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宛小姐的嫁妆,我也准备好了。她偏说,不如你的丰厚,是我薄待了她,我与王爷说了。”   “哦?父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荀王妃失笑,“王爷说,给她添些吧,毕竟是咱们对不住人家忠勤伯府,丰厚些也是该的。”   朱承清也扑哧一笑,二人将此事说说笑笑便过去了。   朱承宛脸上的疤痕淡了不少,虽然姜神医去了塞外,但是郑御医医术也不错,何况朱承瑾并未克扣朱承宛用的药品,即使如此,朱承宛也整日闷在屋里,性情越发怪癖。   林念笙要早产的消息传进了宫里,太后念了句佛号,淡淡道:“太医产婆都派去了吗,这是皇帝第一个孙辈儿的,仔细,再仔细。”   “都准备妥当了,虽说没料到突然早产,但是也不妨碍。”   “那就好,”太后依旧没太关心,“下去吧,有了消息再通知我。”可惜了,居然是从林念笙肚子里出来的皇长孙。   皇帝倒是开心得很,皇后如今不能管事,他正在苏修仪宫中,闻听这消息大笑几声:“好啊,四皇子妃若是平安诞下子嗣,与我皇室大功一件!”   苏修仪推了推皇帝手臂,笑着劝道:“皇上许久没这么开心了,还不去看看恪昭媛姐姐,给她个惊喜。”   “爱妃说的是,”皇帝含笑又赐了苏修仪不少东西,欣喜的去了景福宫,“朕,这便去了,放心,晚上朕还来你这儿。”   苏修仪半真半假,“臣妾可不敢,皇上还是陪着恪昭媛姐姐去吧。”   皇帝喜滋滋摆驾景福宫,将这消息一说,恪昭媛欢喜道“虽说早产,但是有皇上关爱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事儿!”如此说着,心里还是有隐约的几丝担忧。   皇帝在桌边大刀阔斧坐下,道:“若是皇长孙,朕封你皇贵妃!若是皇长孙女,朕也赐你贵妃之位,如何?”   恪昭媛这才是真正的欢喜,嘴都合不拢了。   皇贵妃,副后啊!皇后活着的时候,是万万没有的,如今皇后病重,她若是成了皇贵妃,便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下一任皇后!   皇帝开心,随口承诺的话,激起了层层波浪,众人盯着四皇子府的目光,更为炽热了。   林念笙此次生产,足足用了十三个时辰,一天还多。   如果说李氏疼了一阵,便生下了孩子,咽了气。林念笙疼到极致还真恨不得死了算了,实在是疼急了,疼狠了。   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张侧妃便在跟前一直守着,里面的痛呼声由弱变强,再慢慢低沉下去。她睁着眼睛等了一天,直到屋里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弱弱的,像是小猫崽儿叫唤。   产婆高声报喜:“生了!生出来了!”   张侧妃深吸一口气,瘫坐在身后椅子上,屋里气氛,可见的欢快起来。   但是不多时,屋里却有传来几声惊呼,张侧妃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屋里出了什么事儿?”她顾不上什么产房肮脏,几步就跨了进去,林念笙迷迷糊糊根本没意识了,产婆抱着孩子一脸为难。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张侧妃心急,这时候林念笙和孩子出什么事儿,张侧妃也讨不了好处。   产婆不敢大声,只是凑在张侧妃耳边低语一阵。   张侧妃道:“怎么会这样!”来回思索,也只得拿定主意,“我去禀告四皇子,你们在这儿等着,这消息,务必瞒着四皇子妃!”   “侧妃娘娘放心,皇子妃且没力气睡着呢。”   张侧妃心事重重出去了,临走前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那么瘦小,眉眼精致,仿佛一用力就能夺去她的呼吸一般。   四皇子妃生了个儿子!皇长孙出世了!   这天,京城最热闹的便是这则喜事儿了,但是谁知道不多时,消息就变了味儿。   皇帝本说要去与苏修仪共进晚膳,却被恪昭媛说什么都留在了景福宫,一早恪昭媛正提起一件事儿:“要说起来,臣妾这景福宫,与景豫,倒是重了个字……”   皇帝心情正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孙秀就一脸紧张的进来要密奏。   看了一眼十分好奇的恪昭媛,皇帝道,“孙秀,来朕这儿,说吧,什么事儿。”   孙秀为难的看了眼恪昭媛,恪昭媛立马起身:“臣妾去给皇上端刚熬好的莲子羹。”   孙秀这才将事儿说了。   皇帝一拍桌面,宫里诸人皆吓的跪地不起,“什么?!”   孙秀也无奈,“皇上,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事儿开玩笑啊,是……是四皇子府,亲自报来的消息。”   “摆驾!摆驾寿康宫!”皇帝气急,起身怒冲冲便往外走,恰巧恪昭媛端着莲子羹看见了,二人对面擦肩,恪昭媛娇声道:“皇上,不喝粥啦。”   皇帝一抬手就将莲子羹全数打翻,碗碟破碎,恪昭媛吓的惊叫一声。   再看皇帝,面色阴沉如水,毫不留情的走了。   恪昭媛心里忐忑不安:“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太后也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叫天生不足?”   “那孩……那孩子双腿如同棉花一样,动都动不了。”皇帝没料到,自己期盼多时的皇长孙,居然是个身体不全的孩子,这是他第一个孙子啊!而且还是爱子正妃所出,结果双腿不能动,这……   皇帝叹息:“这消息,是老四和府里张侧妃传来的,老四还不定多难过呢,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啊。”   “母后您说,这消息咱们还瞒着吗?”皇帝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皇长孙,是个如此的孩子。   “瞒着做什么呢?到底不是嫡孙,也就罢了。”太后说不上来什么感情,又难过,却有庆幸。   这消息,也是瞒不住的。   林念笙几乎疯魔了,她期盼了那么久的儿子,未来的天下之主。   怎么会呢?   双腿怎么会不能动呢?   大臣们要如何接受一个残缺的皇长孙?这样的儿子如何能为自己固宠,如何能成为皇帝!   对于林念笙来说,这个害她受苦受难,且天生残缺的儿子,是一生的耻辱!   她脑子里几乎立刻成型了一个计划,身心都被不可置信占据,反而不觉得下身有多疼,“去,告诉香姨娘,我会邀请景豫郡主过府,看望皇长孙,让她也过来。”   目光落在襁褓上,林念笙神情冷漠无比,儿子,别怪为娘心狠,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有萧太后,昭仪时亲手杀女陷害皇后。你既然帮不了娘其他的什么,那便替娘,除去一个大敌吧。   她居然扯出一抹笑,房间阴暗,看起来阴森无比。   景豫郡主的动机?她是太子一系,还需要动机吗,毕竟狠心杀儿子的,可不多见,只要到时候人赃俱获,由不得景豫不承认。   朱承瑾丝毫不知道有人为自己谋划了怎样的阴谋,她刚忙完了苏映芙的事儿,苏映芙回了苏家暂住,而府里,荀王妃又拿着恪昭媛的信来问朱承瑾应该怎么做。   “本该进宫告她一状,可是最近宫里想必都是心烦意乱的,王妃娘娘别再去了,过段时间,您看住了丁氏便好。”   荀王妃也这么想,“是啊,好好的喜事,弄得京城如今一片压抑,我听许多人,都扯到了不祥之兆上面。听说……”她看了看四下无人,悄声道,“听说四皇子妃当初的八字做了假,有人说是四皇子妃命不好。”   “不过是孕初期她就没好好休息,又折腾自己,也折磨别人。心思重,加上早产,”朱承瑾这么一说起来,林念笙倒真是自作自受了,“嗨,别人家的事儿,管那么多做什么呢?说起来,她就是不邀我,我过些日子也得去看望她,不管孩子如何,她也是够苦了。”   “郡主此去可要小心,谁知道林念笙如今是什么心,别再激怒了她,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王妃娘娘放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先发制人   朱承瑾拜访林念笙,看望皇长孙,也算是代表了皇室一个态度。   这孩子即使残缺,也是皇长孙,是皇室子弟!   林念笙却丝毫没感激第一个来的朱承瑾,而是道:“趁着今日,让香姨娘给景豫你赔个不是。”   香儿正伺候在一边,赶紧道:“往日是我不对,郡主千万别计较。”   朱承瑾道:“不过是个姨娘,四皇子妃小题大做了。”   她着实是不在意,一个香儿,说破了大天也只是林府的一个姨娘妾室,她自己王府里的那些都不足以让她动怒或是另眼相待,何况是香姨娘。   香儿面容有些扭曲,却被林念笙一个眼色指使告退了,朱承瑾看在眼里颇觉奇怪,却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是四皇子府,林念笙才是此地主人。   林念笙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嘴唇惨白,四皇子也不见人影。她道:“妹妹还没去瞧过我那儿子吧,虽说……但是长得玉雪可爱,像极了我。”   她这态度更是让人生疑,像是催促朱承瑾去看望皇长孙一般,朱承瑾未曾有过此等经历,但是她毕竟聪慧。林念笙是什么人?事事争强好胜,分毫不肯屈居人下。想想吧,她何等骄傲自负,这样一个孩子的出生,林念笙再怎么样,心中也该有些悲伤担忧,但是此刻看来,竟是丝毫不减欣喜。   朱承瑾道:“小孩子,长大了便好了。”也只能如此安慰,“这次来,正是看望看望你和我那小侄子。”   林念笙道:“来人,带景豫郡主去看看公子。”她掩藏不住脸上笑意,“我下不的床,不能亲自带妹妹去……”   “无妨,四皇子妃好生休息,我去去便来。”朱承瑾不计较这些,跟着带路的小丫鬟,绕过了几个柱子,心里尚在奇怪,谁知那丫鬟又绕个弯,忽然不见了。只留下面前不远处的一间屋,朱承瑾心道不对,林念笙刚才的态度对儿子也算上心,那,怎么将皇长孙放在这么远的地儿?   跟过来的是沉稳的珠玉,也道:“那丫鬟怎么不见了……是故意将我们引来这屋子里的?”   眼睛往屋里一瞥,却正看见熟悉背影站在床边,手里捂着的正是襁褓!   朱承瑾呼吸一窒,呵斥声已然快过头脑先从舌尖绽放出来:“你干什么!”   此时朱承瑾才算想起这熟悉背影是谁——香姨娘!   香儿手一抖,捂着襁褓便松了开来,她一转头脚步踉跄慌不择路的逃了出去,朱承瑾下意识道:“珠玉拦着她!”叫人来是没用的,这里如此偏僻,那丫鬟故意将她们引来,又怎么会让她们叫来人呢?   她这次只带了珠玉一个人出来,自己跑进屋里一到床边扒开襁褓遮掩,孩子面色青紫,已然没了呼吸!   朱承瑾头脑炸开,脑子里闪过林念笙假意的笑,闪过林念笙与香儿目光交接的默契,霎时知道了林念笙在算计什么,若是被看见,她无论是什么郡主,都是死路一条!   一个谋杀皇长孙的郡主,无论怎么不为人所相信,总比谋杀亲子来得让人信服。此罪一旦定下,便是太后瑞王也保不了她,她不敢置信,自问自己与林念笙并非生死大敌,如何就平白落下了这么一桩塌天大祸?   朱承瑾呼吸急促,额上汗珠连连,手边是已经没了喘息的孩子身躯,她迫使自己清醒起来,牙关紧合咬住舌尖,口腔弥漫开一片铁锈腥甜气息。这点疼痛逼醒了混沌大脑,朱承瑾心神稳了几分,看着孩子,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急救!   朱承瑾穿越而来太久,差点忘了自己现代人的本事,她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医学生,但是也蹭过几节急救课,对这些常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平复颤抖的呼吸,拇指环绕胸廓指尖按在胸口中央下方,一边按着一边嘴里计数,十五次便俯身,以口渡气来了个人工呼吸。她也是姑且一试,后背汗湿大片,呼吸急促。   如此反复,孩子呛咳一声,居然发出了一声轻微呻吟。   朱承瑾大口喘息,惊魂未定。想必香儿也是惧怕,不敢直接捂住孩子口鼻,只是以襁褓遮盖隔绝呼吸。这才误打误撞,让孩子只是憋气,而未死亡。朱承瑾见孩子呼吸已然稳定下来,不哭不闹,虽然瘦瘦小小,眼睛却黑亮的如同珍珠一般。   朱承瑾快速将孩子襁褓包裹好,抱在怀里。她出门,看见香儿正与珠玉扭打在一起,怒火烧的整个人都暴怒,也顾不上什么郡主仪态,亲自动手,上前便是一脚踹在香儿背后,厉声道:“谋害皇长孙,你不怕株连九族!”   香儿怔住:“皇长孙?什么皇长孙,四皇子妃不是说,这……这就是一个家仆所生的……”   她也是傻了,林念笙要她掐死家仆之子,恶心朱承瑾。她因为私仇旧恨,答应了下来,谁知道林念笙如此狠毒,要她掐死的,正是林念笙自己的儿子!   有了朱承瑾帮忙,珠玉很快就将香儿制服,甚至扯下了自己头上系带,勒住香儿双手。   朱承瑾所带的奴仆都候着在王府门口,她怀里抱着孩子,低头看向因为疼痛蜷缩的香儿,“带我们出去,不准喊叫,否则我一刀杀了你,看看林念笙能将我如何!”   香儿本就怕极了,林念笙让她做的事儿,她就是再不懂,也听过“株连九族”这个词。居然就这么被威胁的,找到了出王府的路。朱承瑾道:“珠玉,押着她跟我走,避着些王府的奴才。”   珠玉手中匕首就抵在香儿身后,丫鬟奴才都在后院忙碌,前院倒是僻静,香儿不敢言语,皇长孙居然也只是睁着眼睛一声不吭。出来的路顺遂无比,看到自家王府的奴才,晚舟夕照与侍卫们都在,朱承瑾这颗心才算彻底落下来。   “将这女人带着,进宫!”朱承瑾抱着怀中孩子,生怕再一个不小心,他便再次没了气息,匆匆忙忙赶往宫里,“晚舟夕照,过来看看他如何了?珠玉你先骑马,让太医往我这儿来,我们往皇宫去,速度更快!”   “是!”珠玉夺了侍卫的马,匆匆跑去了皇宫方向。   侍卫们将香儿押着,朱承瑾的马车走的飞快。   林念笙听着丫鬟回信,“是吗,你确定将她们带到了地方?看到了香儿?”   “启禀皇子妃,正是如此。”   林念笙勾唇一笑,“那好,叫上四皇子,咱们去捉贼。”去捉,杀了皇长孙的贼。   其实林念笙的计策不错,她先做出一副强作笑颜,说自己不想去,朱承瑾一向是体贴的,自己再让奴才带她前去,可以打消疑心。而后撤去院子周围奴才,反正这是在她的皇子府里,朱承瑾无论如何是跑不出去的。   可是她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一个人,便是——张侧妃。   早在林念笙派人去找香儿来的时候,张侧妃便知晓了一切,她却没有拦着,只是撤去了所有府兵,方便景豫郡主逃离皇子府。   是以林念笙到了安置皇长孙的偏僻院子一看,只剩下打斗痕迹,她心里暗道不好,不顾下身酸痛,强撑着几步跨到屋内一看,当下傻了眼:“皇长孙呢?皇长孙在哪,景豫郡主在哪儿?!”   景豫郡主已然进了宫,带着太医,还有皇长孙。   皇后病重,寿康宫太后正与皇上商讨着究竟要不要给恪昭媛恢复妃位。   皇上想,虽说皇长孙身有不足,但是与贺氏毕竟无关,封个淑妃便罢了。太后却不乐意,道既是如此,那恪昭媛也不可凭借皇长孙而复位。   就在母子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宫人通禀:“景豫郡主有要事禀报!”   “要事?”皇上先开口问道,“景豫是个稳妥孩子,着急忙慌进了宫,快传召。”   朱承瑾怀抱着襁褓,太医紧随其后,还有头发散乱的珠玉,以及被侍卫押解的香儿。   太后与皇帝对视一眼,皆是不解,怎么抱着个孩子就来了?   朱承瑾不顾垫子还没拿到身前,屈膝下跪,膝盖撞在寿康宫地面上也不觉疼痛,而是俯身行了大礼,久久不抬起头,道:“太后娘娘,皇上,臣女有要事回禀,此事事涉皇长孙与四皇子妃!”   太后已经隐隐对这襁褓里的孩子有了猜想:“这,这孩子莫非便是皇长孙?”   “正是!”朱承瑾既然已经用上了太后娘娘与皇上这两个称呼,那这事便是要摆在明面上,要经公!林念笙如此毒害与她,她不反击,岂不是让人认为软弱可欺?   皇上没什么表示,太后却有些不忍:“抱来与我看看,怎么皇长孙却被你抱进了宫里?”   “太后娘娘,”朱承瑾示意太医将皇长孙抱给太后,自己仍然跪地不起,“容臣女详禀!”   “臣女今日,本是为的探望四皇子妃与皇长孙而去,谁知到了府里,四皇子妃说自己不适,无法亲自陪我去看皇长孙,便要丫鬟带我去。”朱承瑾此刻讲起来,还是心头怒气惊恐难平,声音微颤,“谁知到了那地方,却看到她!”手一指香儿,香儿娇躯猛地一抖。   “她正对皇长孙下杀手!当时皇长孙已然没了气息,幸好以前一位女医教过我一些急救时的法子,这才没让皇长孙不明不白的睡过去!若是我在旁边,而皇长孙没了气息,太后娘娘,皇上,臣女纵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身上冤屈!此人名为香儿,乃是四皇子妃送嫁林府她兄长的妾室,若是无人指使,她何以敢对四皇子之嫡长子,皇上之嫡长孙下手?”   “皇伯父,侄女如今想来,仍旧后怕不已。”   朱承瑾讲到后来,已经是落下泪来。“侄女与四皇子妃,虽说往日偶有不合,但是自问并未曾谋害于她,此次若是成功了,她大可以说是孙女被什么东西魇住,或是其他原因。只要皇长孙在侄女身边身死,谁也不会相信四皇子妃派自己人杀亲子,反而是香儿劝我没劝住,到时候侄女没做,也是做了!对了,也是错了!”   太后久在后宫,对此事的敏感度更高,皇帝还需反应一下,太后已然怒不可遏!   “好啊,古有萧太后昭仪时杀女栽赃敌人,今日竟不知我的孙女做了什么,要四皇子妃连儿子都不要了!即使这儿子是身体残缺,那也是她亲子,是我皇室血脉!”   “母后息怒,这事儿,还是要审问一下为好。”皇帝对林念笙的印象不算好,但是也不肯信她能狠心杀子,栽赃景豫。“这女子叫什么,香儿?便从她开始审问吧。”   香儿满脸惶恐,泪水花了妆容:“不……不是,别……”   几乎是疯癫之态了。   审问香儿,是毫不费力的。稍加威胁,吓唬,刑具在她面前那么一晃悠,她什么都招供了。   原来林念笙正是借香儿与朱承瑾有私怨的这个前因,告诉香儿,到时候她将朱承瑾约来后院中,让香儿将一个管家之子,刚出生的婴孩闷死,借此恶心吓唬朱承瑾。   却从未说过,这孩子居然是皇长孙啊!   她差点就闷死了皇长孙!   审问的人,是皇帝和太后共同派去的,主子们急于知道结果,这些问话人下手毫不手软,问清楚了所有事情。香儿甚至还说,主子说以后会给她夫君林天阔一份大好前程,所以此刻才将她嫁给林家做妾,以待日后控制林家。   这案子要审,太后交给了皇帝,但是却道:“这孩子,便留在我宫里吧。”她说的自然是皇长孙,“皇帝去查,若是结果相同,林念笙不是不想要这孩子吗?就记在别人名下好了,腿有问题,脑子却没事儿。”   这孩子还那么小,那么瘦弱,和刚送来她宫里的瑞亲王世子朱承儒有几分相似。   林念笙借此事害她孙女,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完了!   太后亲自将朱承瑾扶到自己身边,疼惜道:“好孩子,你受了惊吓,在皇祖母这儿睡上一会儿,等你皇伯父查完了,再将你送回府。”   朱承瑾知道,自己还没脱离嫌疑期,但是太后却是完全信任自己。她不肯相信,自己的孙女会做这种蠢笨之事,一个双腿无用的皇长孙,威胁不到太子,景豫又为何要出手?但是同样的,林念笙棋差一招,若是兵丁围府困住景豫,她再抓贼拿赃,那景豫可真是危险。   殊不知,林念笙倒是没那么蠢,调集府兵,只是又被张侧妃调开罢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皇长孙归属   皇帝手下真正办起事情来,雷厉风行。   短短半个时辰,四皇子妃在府里一开始如何欣喜邀景豫郡主去看望,后来慢悠悠去找皇长孙,发现二人不见时候的惊慌失措。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找皇长孙,而是找景豫郡主与香儿何在。   第二个人证,还没等林念笙下手,已经被皇帝招人带走了。   便是那个带路的丫鬟。四皇子府内伺候丫鬟奴才,一批批进宫审问,天黑之前,一切水落石出。   一五一十,丝丝缕缕剖解而出,得来的真相,皇帝也不得不相信,女人之心可以狠毒至此。   皇帝在傍晚,又踏入了寿康宫,这次他还带来了一道旨意。   “此事乃家丑,不大好说出去,”皇帝注重皇室颜面,换句话说,他也足够重视四皇子的颜面。四皇子妃杀子陷害他人,传出去也不好听,“四皇子妃……受了刺激,生子过后身子虚弱,此后就在四皇子府好好休养,无诏不得出府。”   “还要留她一条命?”太后十分不满,她让景豫姐弟说话去了,只有自己与皇帝母子谈心,“皇帝,你对老四,是不是有些太过偏心了。”   “母后,”皇帝为四皇子一家操碎了心,“当初大皇子二皇子接连夭折,三皇子乃是陆氏所出,打小就愚笨,做什么都不讨喜。周后身子虚,朕原以为,这辈子是不会有嫡女出生。老四一向聪慧,像朕。朕也不过是多给了他一些宠爱,骥儿一出生,朕便封他为太子,对周家既用且防,后宫无人可威胁皇后地位。同样的,朕也没让老四威胁到太子。”   “他已经威胁到太子了。”太后眉眼淡淡,提起了往事,“当年你还不是太子,晟王母子都恨不得你跟你弟弟去死,为何?不就是因为当初我是皇后,你兄弟二人是中宫嫡子吗?嫡子大义啊。”   “你口口声声说,四皇子没威胁到太子,你可知道你的宠爱便是利刃呐!四皇子用你宠爱为刀,在朝里光树人脉!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四皇子拉拢的那些人,加在一起也威胁不到太子。可是你想想,既然国有储君,还为何要分立皇子党派?哀家喜欢老五,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是自己该有的,什么是自己不能动的。”太后心里的话憋了许久,但是若是之前说出,母子会有嫌隙。她当年母子三人相依为命的时候,万万不会想到如今还要与儿子用计谋,“老五知道自己是皇子,只要不谋反,太子不是小气的人,他一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自在日子。这一点,他与瑞王是一样的,不求大建树,只求无错处。”   “老四不同啊,他被贺氏教导的,野心日增。有一群门客,每日再说些什么他比太子贤德,立贤不立嫡的话,他的心呐,早就不止是王位可以满足的了。”太后说了这么多,嘴都干了。   皇帝思索半晌,道:“朕……朕舍不得啊,那是朕的儿子……”   “为了老四的颜面,你就要让景豫忍了?”太后同样偏心,她不忍让朱承瑾受委屈。   “朕自会好好补偿景豫,”皇帝也有些愧疚,自己女儿抢了侄女原定下的夫婿,自己儿媳又陷害人家,“这次本来皇长孙出世,朕虽然定下了老四不得再升爵位入朝堂,但是若将他放到江南有些建树,再赏赐。贺氏也可恢复妃位,既然四皇子妃做下如此错事,便不提了吧。”   “不妨,哀家来断定此事吧。”太后对儿子的处置十分不满,寿康宫已然点上了灯,亮如白昼,映照着太后平日和蔼面容,此刻眼皮垂下,十足冷淡,“四皇子妃软禁府中,所有事宜,交由侧妃张氏处理。念在皇长孙面上,饶过四皇子妃性命。但是既然她不要这孩子,那便记在张氏名下吧,皇长孙便是从张氏肚子里出来的,与林念笙,没半点关系。”   “可是全京城都知道这是四皇子妃十月怀胎……”   “便说,张氏与四皇子妃一起有孕,此前消息有误,四皇子妃所生女儿夭折,这孩子,是张氏的。与林念笙,毫无干系。”太后冷笑,她既然不稀罕皇室血脉,那之后,也不需要再育有儿女了。   皇帝还不知道太后不打算再给林念笙生儿育女的机会,道:“老四这次也是受苦了,再加上这档子事儿,儿子想着不能让他入朝,但是可以做些事儿啊……比如说,宗人府……”   “过段时间再说吧,你不如想想,如何安慰景豫的好。”太后拒绝。   皇帝只能称是。   太子、瑞亲王世子和震儿都一脸的义愤填膺。   太子道:“混账!”   朱承儒也满脸气愤,“这女人好生恶毒!”   “揍她!”这是挥舞着小拳头的震儿。   看着三个弟弟这样子,朱承瑾心情也好了许多,道:“只是一时没料到,这些人心机之深,实在让人防不胜防。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是不会随意跟个丫头就走了,有了什么,说不清楚。”   “这事儿,四皇子难道不知道?他就放任自己正妻做这蠢事吗?”问话的是朱承儒。   太子眉宇拢着一层阴郁,“他想必是不知道的,这孩子虽说身有残缺,也担着皇长孙名头,还能换来父皇和皇祖母一些垂怜,何必急着掐死呢?”   “一个母亲,能亲自派人杀自己的孩子,林念笙此人,太狠毒。”朱承瑾想来,不禁叹道,“我仔细想来,也没怎么得罪过她,但是她好像一开始便对我有莫名敌意。”   “大概是看姐姐比她美吧,”震儿跟在沉默寡言的太子和楚清和身边,居然越发的嘴甜,“姐姐样样都比她好,我听娘亲说,女人有一样可怕的便是嫉妒之心。”   “震儿可真会说话,姐姐心里舒服多了。”朱承瑾说完,想起什么般问道,“对了,震儿,最近见到齐世子没有。”   震儿全盘托出,“齐哥哥最近总去找师傅玩儿。”   在场其他三人不由想到——怪不得。   齐行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太子等人列为“震儿交往名单隔绝”的人,正与楚清和商讨。   “也不知道表妹去宫里做什么了,母亲还想让她去府里做客呢,也只能等几天了。”齐行远这些人是不了解发生什么事儿的,这件事事涉皇家颜面,自然要保守的密不透风。   楚清和道:“为何?”   齐行远说话语速快,所以显得有些聒噪,“我弟弟不是要大婚了吗,与瑞亲王府的婉和县君,母亲想邀瑞亲王妃与表妹,还有婉和县君,过府一叙。”   楚清和听到大婚二字,心里不由一动,齐行远捕捉到他眉眼间动容,道:“说起来,婉和县君大婚后,过了年,就该你的婚事了吧。”   楚清和道:“你呢?”   “我啊……”齐行远撇了撇嘴,“不不不不着急。”   齐行远亲娘都操碎了心了,大儿子根本不像个将领,像个猴儿。一提男女之事就躲得三尺远,老二都要成亲了,老大还这个德行。   “你说,我会不会也找个大家闺秀,相敬如宾,就此一生?”齐行远想到自己日后,感情像是不知道有什么具体模样,他生命里,爱慕他的女子不少,他也乐得享受。如果不是豆蔻,他恐怕也要成为一个纨绔子弟,沉溺声色之中。   齐行远又转头来骚扰楚清和:“你对我表妹,也是为了……”   “并非如此,”楚清和正视齐行远,道,“景豫郡主与其他人不同,无论是心胸眼界,还是其他。旁人都说她厉害,精明,对朱承宛冷淡,对朱承冠更是不似兄妹。但是却极少人窥见其心内柔软。”   “好了,不想听。”齐行远突然觉得有点吃醋感觉,妹妹要出嫁了,真的好想打未来妹夫一顿,他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胸口。   如果让朱承瑾形容,楚清和就是她的闭眼吹,看她大概都自带滤镜,什么都是好的。   林念笙脑子发昏想出的计谋失败,她后悔了,不该那么急躁。   朱承瑾!可真狠啊,直接将皇长孙带进了宫,到御前告她一桩!景豫郡主,可真是心思深沉!   她在府中,下身疼的厉害,心里虽然仍旧嫌弃给自己带来污点的孩子,却奇异般的、后知后觉的,有了几分母子连心之感——他如今还活着吗?香儿将他鼻口捂住的时候,他也会盼望着娘亲去救他吗……   他还那么小,包含了她十个月的期盼,一朝落地,就再也没享受过娘亲的怀抱,甚至还要被她派人杀死。如果这么小的孩子有思想有知觉,会……会恨她吗?   林念笙苦陷折磨之中,手指扯紧被子,痛苦的闭上眼睛。   她重获一辈子,是上天的恩宠,为何会成这样呢?她该拥有荣华一生,嫁给四皇子为正妃,然后入主正阳宫啊,为何呢?   她眼神越发迷茫,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何在呢?   自己……活着的意义何在呢?   “张侧妃娘娘来了!”自打张侧妃当家,奴才们对她的态度都是一致的恭维,此刻请安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张侧妃声音依旧温柔,“皇子妃还好吗,宫里的消息出来了,若是皇子妃醒着,我便去与她说一声。若是睡了,便改日再说吧。”   林念笙耳朵支起来,十分想知道,皇长孙如今到底是死是活,低声道:“让她进来。”   张侧妃一进屋里,就发现屋中十分憋闷,还掺杂血腥臭味,眉头一皱又迅速恢复原样,“姐姐如何了?”   “有话直说吧,姐姐妹妹的,你如今也不稀罕了吧。”林念笙冷眼看她,她一向没在意张氏此人,谁知道却是栽在了她手里。   张侧妃自顾自在桌边坐下,笑道:“姐姐说什么呢,对了,也的确有话跟姐姐说。”她不急,只是拿眼打量林念笙。   林念笙强笑道:“是吗,说吧。”   “对了,先说姐姐关心的事儿吧。”张侧妃微微一笑,“太后娘娘下令,姐姐日后不得随意走动,这府里一切事物,都要由我做主。这才是姐姐,最关心的事儿吧。”   林念笙道:“太后将……怎么会,皇长孙他……”   “皇长孙,”张侧妃轻笑出声,“呵,姐姐还念着皇长孙呐?姐姐想必是想问,皇长孙,是死是活吧。”   “是。”林念笙心内焦灼,却不能表现出来,手上青筋暴起,“皇长孙如何了,那是我的儿子,我给了他生,就能让他死,与旁人何干?”   “这话,姐姐进宫与太后说,与皇上说,或是与四皇子说。”张侧妃冷笑,“你既然将他生下来,他的命便是他自己的,你也夺不走。不过姐姐放心,以后,皇长孙都与你无关了。”   林念笙背脊汗水密布,闻言猛然抬头:“你说什么?皇长孙死了吗?”   她不知道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越发紧张。   “皇长孙呐,”张侧妃尾音拉长,故意留下悬念,“皇长孙还活着呢,活的好好的,被景豫郡主救了回来。但是,却并非是姐姐所出的皇长孙了。”   “什么意思?”   “姐姐不明白?”张侧妃看向她,“太后说了,皇长孙从今日开始,便是,我所出之子。太后宁愿将皇长孙变成庶出子,都不愿意让皇长孙再留在你身边啦。”   “姐姐放心,日后我会好好养育皇长孙,让他成人成才。只是与姐姐,再无关系,等他长大,我还会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又是要怎么谋害他的。一五一十,他都会知道。”张侧妃并不愿意自己生孩子,但是不代表不会养,尤其是能报复林念笙,让亲生子不认她,该多快意。   林念笙喃喃道:“皇长孙不是……不是我生的?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怎么能不是我生的呢?”   “姐姐生他,又要让他死,既然如此,不如给我。”张侧妃说完了,毫不犹豫的起身便走,道:“这事儿啊,四皇子也知道了,只是说,随我的意思,姐姐,日后妹妹不会亏待你的。但是安国公府,却别想从我手中拿到一两银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贬为才人   这件事便在上层守口如瓶,下层的不知情中,如同风吹书页,翻过去了。   但是谁也不知道,皇帝私下见了朱承瑾一面。   那是朱承瑾回府的时候,皇上秘宣,这次宣她,连太后和皇后也不知道。   就在皇上的御书房中,一个是伯父一个是侄女,九州天子坐在龙椅上,也不过是一个年近半百的普通人。   “景豫啊,皇伯父知道,让你受了委屈。之前,现在,端云也是,四皇子妃也是。她们那些小心思,朕或多或少知道一点。端云不忿于你更得母后宠爱,她仗着是朕的女儿,很是自傲。无论你与楚清和如何,总归当初,是端云的错。”皇帝叹息声音绵长,“这次更是,为了皇室颜面,为了老四,朕不得不保全林念笙啊。这是皇长孙无碍,皇长孙有事,朕也饶不了她。”   朱承瑾还能说什么?她只得道:“臣女不觉得委屈,皇伯父如此做,正是顾全了皇室尊严,侄女并无什么。”   “朕承认,朕偏心了。”皇帝面对这个侄女,不是没疼爱过,越是小时候疼爱,此时越觉得有几分愧疚,“说句与太后都没说过的话,这江山,这家业若是朕一人的,那我会将大部分给老四。景豫啊,你没为人父母,你不知道,疼爱儿子的心。”   “四皇子是您的儿子,太子与其他皇子便不是吗?”   “错了,”皇帝并不在意顶撞,只是道,“都是朕的儿子,十指有短长,这世间,或许有一视同仁的,但是朕不行。不知道啊,究竟是朕当年爱过贺氏,还是因为老四天生与朕投契。这一点,你父王做的比朕要好,他对其余子女,即使是朱承冠,也是不如你们姐弟二人的。当然了,朱承冠那等人,也比不上你与儒儿十分之一二。”   朱承瑾垂首,眉尖却跳了跳,皇帝爱过贺氏?这爱过一次,可真是惹人深究。   “要说贺氏,朕当年在皇子府的时候,的确是爱过她。那时候只有她陪在朕身边,容色姝丽,又知情识趣,朕便是她的一切。可是后来,朕成了皇上,她做了贵妃,心思就在谋权、谋利、谋——朕此刻坐的这位置。”皇帝对贺氏有些失望,尤其是有苏修仪对比起来。“但是老四与他娘还是不同的,老四不过是被贺氏哄骗住了,被贺氏勾勒的大好未来迷住了眼睛。朕相信,他能改好。这是朕给他的一个机会,并非是作为皇帝给皇子,而是作为一个父亲,给一个儿子。”   就是朱承瑾此刻听来,也不由为太子感到悲哀,皇帝对四皇子是真的宠爱至极。除了帝位,什么都能给。“臣女明白了,在皇伯父心里,除了太子之位,其他的都可以给四皇子。”   皇帝并不否认,反而沉吟道,“你说对了。朕刚才说,这家业若是朕的,朕全给老四又何妨。可这天下,并非我一人之家业啊,九州万方,何止千万子民。这河山,是祖宗一代一代用命打下来的。老四不适合做个皇帝,朕不放心将江山交给他,朕要对先祖们有个交代啊。”   朱承瑾明白了,什么嫡出庶出,皇帝心里,只不过是太子性情比四皇子更加合适做皇帝罢了!   皇帝果然继续道:“朕当年……你皇祖母怕是都与你说了吧,朕恨呐,晟王哪一点比朕好?父皇怎么就爱宠晟王呢,嫡庶之别难道不重要?后来朕知道了,并非历任君王都是嫡子啊,皇帝这位子,有能者居之。江山血脉传承,才最重要。”   换句话来说,若是四皇子并非被贺氏养成此等偏颇小性,而太子德行有差,今日胜者,便是四皇子了。   皇帝说了这么些,才道:“景豫,如今,懂伯父了吗?”   朱承瑾恭恭敬敬道:“侄女懂了,皇伯父放心,今日景豫从寿康宫直接回了府,并未见过皇伯父,并未……听过这些话。”   “对其他人,要这么说,但是朕不要你忘记,这些话你要记在心里,懂吗?”皇帝目光深沉,“自打皇后一病,朕倒是看清楚了许多,朕说是万岁天子,哪有真正活到万岁的。到那时候,太子的品性我总是不担心的,可是老四再犯浑,没了朕,谁也保不住他的命。景豫,朕要你答应,若有一日,朕龙御归天,你要替朕保全老四一家性命无虞!”   “皇伯父,这……”朱承瑾不敢相信,皇帝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自己,细想便明白了。她与太子一向交好,到时候她出面求情太子即使身为皇帝也要考虑一二。而其他人,是做不成这件事的,其他能劝太子的人,皆是与四皇子不死不休。   皇帝道:“景豫,伯父托你做事,不成吗?”   朱承瑾心神有些恍惚,四皇子和林念笙的脸在她面前闪过,有转换成张侧妃与皇长孙,她深吸一口气道:“侄女答应伯父,苍天为鉴,我会尽力保全四皇子一家性命无忧。”她看着皇帝,不由鼻酸,这个皇上,也是足足宠爱了她这几年啊,“伯父上天庇佑,长命百岁,总是有的。”   皇帝何尝不知道她话中真心,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朕答应了你皇祖母赏赐你,说吧,看上什么了,朕全都给你。”   朱承瑾本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的拐了个弯:“皇伯父,那侄女要上朝。”   “上朝?”皇帝从忧伤情感中脱离出来,被这句话逗得忍俊不禁,“女儿家,也要上朝了,好,朕答应的事儿什么时候变过?太子跟着朕在旁听,这样吧,你打扮成男子模样,最起码省下一些麻烦事儿。”   “多谢皇伯父,那我过些日子可就与太子一道上朝了,皇伯父天子一言,可不能不作数。”朱承瑾万万没想到皇帝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下来,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提的要求代表了什么,便急忙要个诺言。   皇帝笑道:“来来来,给景豫郡主拟个旨意,朕准她旁听朝政,有什么谏言,可密奏朕或太子。只是这官职倒是不好分派……”   “官职不急,皇伯父别以为我是去瞧新鲜的,我可要常去。”朱承瑾道,“古时候也有女人为官,怎么越是如今,女人为官便销声匿迹了一般。”   皇帝道:“是啊,古代女将、御史、学士都是有的,尤其以萧太后一朝居多,朕看萧太后也没毁了江山社稷啊。你昭华姐姐上朝,便对答如流,你是太后教导出来的,朕的侄女,难道会差?寻常那些闺阁夫人,不知世事,你与她们可不一样,朕让你上朝,却不能胡乱说话,懂吗?”   “遵皇伯父教导,侄女谨记。”朱承瑾想了想如今,“府里还有些事儿,须得侄女去看顾着,这段时间清姐姐出嫁之后,侄女便与太子一道上朝。”   得了简易版的诏书,朱承瑾心满意足的出宫了,林念笙为她送来了一份大机缘呐。   孙秀伺候在皇帝身边,道:“皇上,您朕让景豫郡主……”   “是啊,”皇帝仍旧坐在龙椅上,指腹摩挲着扳指,“她在朝中有一言之地,日后老四就多了份希望啊。朕是真的不放心老四,他被贺氏教导的,极易受人吹捧挑拨。太子不是朕,容他一次或许尚可,次数多了……只能靠景豫。”   事实证明,皇帝目光的确是长远的,日后四皇子一家的灭门之祸,朝堂上人人自危,只有景豫郡主站出来,保下了四皇子一家性命。   但是,也只是性命而已。   朱承瑾一回府,便与荀王妃道:“王妃娘娘,可以进宫喊冤了。”   荀王妃早就穿戴好了朝见的衣裙,由朱承清陪着,一路哭到了宫里。   朱承瑾进宫出宫,那是刻意隐瞒,别人都不知道,荀王妃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路下来,京城都知道,瑞亲王府的新任王妃进宫告状去了。   告谁?   恪昭媛!   “儿媳实在是羞愧难忍,不得不前来找母后说个清楚,讨个道理来!”荀王妃在太后面前哭的已然成个泪人,“儿媳才是您挑出来的,才是正经的瑞亲王妃。管教自己府中的妾室,难道都要看恪昭媛的脸色了吗?便是皇后娘娘,也没如此插手我瑞王府家事!恪昭媛如今难道是暂理六宫,理到王府里来了吗?”   “好了,别哭了。”太后道,“究竟是什么事儿,你也要说清楚,哀家自会给你个说法,啊?总哭,可是让哀家心疼了。”   “丁氏犯了错,儿媳要惩处她,结果丁氏偷偷摸摸给恪昭媛送了信儿。恪昭媛又给儿媳送来一封亲自写的书信,又是威吓,又是利诱,让儿媳放过丁氏。”荀王妃将贺氏写的书信呈上,“母后,儿媳年纪小,不知怎么做才好,故此特意来找您呢。”   哪里是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做?   这是一棍子把恪昭媛打蒙了。   她不是没管过其他人府里的事儿,也没人敢进宫告状啊。更何况那时候林念笙怀着皇长孙,她在宫里水涨船高,等闲人家都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荀王妃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听过她如何冠宠六宫,自然要巴结一番,日后所出子女与朱承瑾姐弟争权,她便是个助力。   谁知道荀王妃却不满此等行径,一状告到太后面前,还说了:“这王妃之位,恪昭媛是觉得儿媳不配吗?她这到底是不满儿媳,还是不满母后!”   恪昭媛也苦啊,她与丁氏联络多年,若是不为丁氏出面保命,那丁氏鱼死网破将她的一些事情也披露出来,下场只会更惨。   荀王妃这时机挑的极好,太后正愁没把柄整治贺氏呢,当即靠着物证,信纸,定了恪昭媛的罪!“贺氏这昭媛的位子,不做也罢了,念在四皇子和皇长孙的份儿上,贬为——正五品,才人吧。”   恪昭媛还做着美梦,想着皇长孙出世,自己便是皇贵妃副后了,自此扬威宫里,谁人敢欺?就是苏修仪见了她也要乖乖的行礼。谁知太后一道旨意,她便成了才人?   比当年的苏美人还要低一品!   “不,太后为何……这是假的!”恪昭媛恨恨看着来宣旨的秦嬷嬷,“皇长孙刚刚降生,那是我儿,我儿的皇长孙,太后不会如此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秦嬷嬷冷淡道:“恪才人,太后娘娘还说了,给您恪字封号,是要您恪守规矩,谨言慎行,您可千万别忘了。手伸的太长,太后娘娘不介意帮您砍掉。”   恪才人,贺氏一抖,却仍旧强撑镇定:“什么手,你说什么,本宫不知道,本宫要见皇上!”   “荀王妃已然告进了宫里,这事儿就算是皇上知道,您也没什么好下场。”秦嬷嬷是太后身边人,以前对贺氏便不假辞色,如今更不会有什么好脸,“瑞王府的事儿,您也敢插手,当太后娘娘不在了吗?就是太后娘娘不管,也有皇后娘娘,公主郡主,你不过一个昭媛,凭什么与王妃平起平坐?”   恪昭媛信中,还将自己当做当年的贵妃,对荀王妃态度极其不恭敬。   若她是贵妃,荀王妃便也忍耐一二,只是当时恪昭媛,仅仅是九嫔之一罢了。而荀王妃虽为继室,却是正儿八经王妃娘娘。   “荀王妃,她竟敢……”恪才人恨得眼珠子都要冒火了,“你说此事皇上不知道是不是,我要见皇上,此事我可以解释!”   “皇上没空料理后宫的事儿,交太后处置了,如今贬斥份位的旨意已经下来了,皇上也不会违逆太后娘娘的。恪才人,接旨吧,别让太后娘娘再把你的封号也给抹了,那便不好看了。”秦嬷嬷说的没错,皇帝是孝顺的,况且天下人看着,他也必须孝顺。   太后贬斥嫔妃罢了,即使这个人是贺氏,是皇帝曾经爱过的贺氏,也得不到皇帝什么话,顶多安慰她日后找时机升回来。   可是……才人……只比宝林高了一级。以往她的那些对头,一跃都成了她必须要行礼参拜的对象,贺氏心意如何能平!   再不平,也不能不咽下这口气,秦嬷嬷说了,褫夺封号,若是如此,贺氏就算是丢了大人了。有皇长孙在,她的封号,她的贵妃、皇贵妃位,迟早会回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出嫁与合离   恪才人如今只是才人,做不得一宫主位,太后让她暂且移居景福宫偏殿。此刻她说出的话,也被宫人变着法儿的卖了出去。   太后垂眼冷冷一笑,“是吗,她说景豫的称号与景福宫重了个字儿?”   是她如今太过慈爱,太过好欺了吗?   荀王妃临走之前,还留下一句景豫郡主特意教导的话:“儿媳实在不知,丁氏哪里宝贝了,居然惹得宫里贵人也要护着,她二人说起来是没什么牵扯的,怎么……”   至于这牵扯,自然就留给太后来查了。   “秦嬷嬷。”   “老奴在,太后您吩咐。”   “贺氏还不知道,皇长孙的事儿吧。派人悄悄地告诉她,先告诉她,孩子如今记在了张氏名下,其余的一个字都别让她打听到。”   秦嬷嬷恭敬道:“老奴这便去做。”   或许是皇帝回忆起了当初如何宠爱的贺氏,与贺氏如何同甘共苦,破天荒的没去苏修仪处,反而是去了景福宫。只是皇帝一开始去了主殿,看见没人还有些不适应,这才想起来,贺氏成了才人。   “一应的用度,别委屈了她,孙秀,你去安排。虽然是才人分位,但是按着妃……罢了,按着婕妤给她。”皇帝脚步还没到偏殿,命令已然下去了。   奴才们一见如此,暗暗警惕起来,看模样这位主子虽然被太后厌恶,但是还是得皇上爱宠的。   恪才人正在抹泪,皇帝现在不知道为何,是苏修仪看习惯了,还是宫里新进的美人们鲜妍面容看的久了。恪才人这半老徐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居然让皇帝有些厌恶。   皇帝道:“爱妃哭什么?”   恪才人不可置信般回过头,皇帝站在门边刚要跨进来,以为她是为份位伤心,谁知道恪才人劈头盖脸便是一句:“皇上为何!皇长孙乃是嫡子长孙!怎可记在侧妃张氏名下,张氏,张氏是个妾室,是妾啊皇上!”   “皇长孙,就是张氏所出。林念笙怀的那个女孩儿,生下来便夭折了。”皇帝凝眉,还是跨进了偏殿大门,孙秀见状遣退了伺候的宫女太监。   “不可能!张氏从未有孕,皇上是怕皇长孙威胁太子地位吗?”恪才人站起身,双眼含泪定定看向皇帝。   “皇长孙,为何会威胁太子地位。”皇帝神情越发莫测。   可是恪才人满心都在听到那两个宫女谈话内容上,道,“难道不是吗?皇长孙多么金贵……”   “也不过是庶子所出嫡子,对太子有何威胁呢?”皇帝第一次如此品评四皇子,以往他绝不会在贺氏和四皇子面前提起什么嫡庶,可是而今,却觉得该区分再清楚一些。“张氏是妾,你呢?贺氏你当年在府里,也不过是个侧妃,何必瞧不起谁呢。朕乏了,今日便不留你这儿了,你最近也不要见老四,省的朕好好一个儿子被你教唆坏了!”   皇帝拂袖而去,怒气蓬勃,恪才人却依旧追着叫喊:“皇上这是何意!皇上,皇长孙……”   剩下的话没说完,早就被孙秀让人堵着嘴带回去了,不然皇家刚掩下去的丑闻,又要被翻起来。   “皇长孙……皇长孙是……是嫡子啊!”恪才人被重重宫门关紧,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跪在地上,绫罗绸缎钗环首饰狼狈散落,妆容被泪水花了,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的就是这一句。   宫宇深广,谁会听她这一句呢?   张侧妃不论其他人眼光,每日倒是兢兢业业的养孩子。皇长孙还没赐名,她便起了个小名儿,叫明月奴。   这名字偏女气,但是张侧妃也听乳母说过,男孩儿取女名有好处,她只希望她的小月亮,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连四皇子听了,也哭笑不得,“古有诗人,钟爱明月,写诗无数,给女儿取名明月奴,你又不写诗。”   “您不知道,这孩子啊,我等了他一天。说真的,妾身比您还紧张呢。那时候,我看着月亮,就想。无论皇子妃做了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上天明月一定要护佑他平安降生。这可是您的孩子呢。”张侧妃抱着孩子,母性光辉远远赛过林念笙。   饶是四皇子觉得这孩子是自己的耻辱,也不由感动的凑过来看了一眼。这孩子早产,最近被喂养的好了一些,眼睛黑亮,只是双腿无力,长相倒是无妨,看着也是玉雪可爱。四皇子不由叹气:“可惜啊,要是腿……”   “妾身说句不该说的,这孩子自己受苦,却是对您有好处的。”   “哦?”四皇子听张侧妃这话,眉头一挑,“说说,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若是身子健全,太子难道不会提防吗?如今按妾身看来,皇上和太后对您,已然是有了几分谅解之心。若是有契机立下功劳,重返朝堂,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啊。”张侧妃如何会做什么蠢事呢,她既然养了这孩子,就不会让四皇子因此疏远自己。她要让四皇子重视此子,却不是林念笙所出!   四皇子思索了一会儿,“嘶”的倒吸一口气,恍然大悟:“有道理,父皇向来疼爱我,如今我长子如此,父皇如何不会心疼呢?”   “是啊,所以这孩子,虽说有些不足,可是日后您难道还照顾不了我们母子二人?”张侧妃含笑看的四皇子心内火热一片,仿佛美好远景,就在眼前。   二人自说话,不提。   却说荀王妃,她一状将恪昭媛告成了才人,宗亲夫人对她更为热络许多。   她最近却没空去参与什么聚会,朱承宛与朱承清出嫁日子,就在眼前了。忠勤伯府的人已然进了京城,只等带走朱承宛便好了。朱承清却复杂许多,津北侯夫人极其重视,时不时就要来拜访商讨亲事细节。   太后与皇上,为了安抚荀王妃,将朱承清记在荀王妃名下,封了个郡君。荀王妃有了个郡君闺女,虽然年纪大不了多少,面子却足够了。荀家门庭若市,只是荀夫人心肠哭断,也没将大女儿哭回府。   荀佩每日都要看望一下荀蓉,告诉她自己如今过的有多好。“姐姐不知道,王爷宠爱,什么好东西,都让我先挑,府里的权,也没人争抢。我如今过的有多舒服,就有多恨当初自己的愚蠢。我当你是我的亲姐姐,一心为了我好,可是呢?”   “你耽误姐夫治病时机,居然就是为了进王府与我争宠?”   “成王败寇,如是而已。”荀蓉已然麻木了,她的伤好了,却被软禁在这院子里,片刻都没自由,还要忍受奴才们的白眼、谩骂、欺辱。   荀佩不会为她出头,本来这些下人们的事儿,就是荀佩默许的,“还有个事儿要与姐姐说,婉和县君如今是我的亲女儿,哦,如今是郡君了。前几日,家中弟弟过来,她还称之舅舅呢,郡主更是宽和。”   “姐姐,我如今过得这么好,你却如此,妹妹心里不舍啊。”荀佩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欣喜。   “我劝妹妹,莫要太过分。”   “姐姐劝我莫要过分?姐姐觉得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吗?”荀佩冷眼看她,“你最好别给我惹出什么事儿,不然你这条命,我便拿去了,娘再怎么哭也没用。”   荀佩说完便走了,继续操劳女儿婚事。   转眼数日,便是朱承清,婉和县君出嫁之日。   目光全数聚集在津北侯府与瑞亲王府上,百姓们不会在乎,被一架马车就接走了的朱承宛。   城外仿佛还能听见城里热闹的喜乐声,朱承清郡君的礼服赶制出来,即使匆促,也比朱承宛身上的嫁衣精致数倍。更何况朱承清今日也一改虚弱之色,眉眼清秀,被如火嫁衣衬得生动鲜艳。   朱承宛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奔赴人生未知的未来,蜀中,多远的地方啊。   嫁一个陌生人,只有几箱嫁妆,自己连个封号都没有。   她道:“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车外骑马男子前来,道:“小姐何事?”这是忠勤伯府的大公子,她未来夫婿,相貌堂堂,身姿也挺拔,只是比起津北侯府二公子来,到底不如。   朱承宛道:“大公子,恕我唐突,可否予我笔墨纸砚,我想给妹妹们写一封信。”   忠勤伯府大公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却顾着这还是京城之地,给了朱承宛想要的东西。   朱承宛就在马车里,将就着写下一封书信,饱含忏悔,对朱承瑾与朱承清的歉疚。落下最后一笔,已是泣不成声。   冬日京郊,杂草荒芜,朱承宛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城楼,这是她记忆里的京城,而她这辈子,也不一定回得来了。她这封书信,交给了忠勤伯府大公子,想要转交朱承瑾,忠勤伯府大公子当面应了,转头就将书信交给自己心腹下属:“烧了,嫁来我忠勤伯府,还与娘家诉苦不成?”   那心腹愣了愣,却还是照做。   朱承宛黯然离开了京城,诸位小姐争妍斗艳夫人勾心斗角的京城,扔个石头便能砸到王公贵族的京城,天下最繁华之处,京城,从此再无一个朱承宛。   朱承清却是截然不同。   朱承瑾这不是第一次看别人出嫁,但是可能是血缘亲情,她既是不舍,又欣喜。“姐姐要出嫁啦,以后若是二表哥欺负你……”   朱承清扑哧一笑,“二公子是良善人,你以为都如同你一般?”   “好啊,人还没到津北侯府,已经帮着表哥欺负我了。以后我也不叫你姐姐,叫表嫂得了。”   姐妹二人私下低语,笑中含泪,总有一份依依不舍。外面鞭炮声起,放到三遍,朱承清便也要从王府离开了。   朱承瑾紧紧握着朱承清手腕:“既是嫁给姨母家,我还是担心你,受了委屈便要与我说,姨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鞭炮声噼里啪啦热闹得很,朱承清也道:“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小白兔。再说了,我好歹是个郡君吧。”   “齐家亲戚也并非不好相处,只是总带有武人习气,总之还是在京城,日后还能多见到。”   “好了,我的景豫郡主妹妹,”朱承清听着鞭炮响到了第二次,“日后你嫁去靖平侯府,我们相见的机会也多啊。”   旁人要来将朱承清头上簪子扶正,朱承瑾起身道,“我来吧。”   她手背肌肤如玉,细致将朱承清头上歪了的金簪抽出一些扶正了再插好,感叹道:“姐姐以后一定要与表哥白头偕老。”   “郡主尊口都开了,郡君定会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前来道喜的人恭贺声一茬接着一茬,冲散了二人惜别之情。   “是啊,咱们婉和郡君身份尊贵,还又是个美人儿,配上津北侯府二公子,夫妻二人定然是琴瑟和鸣!”   鞭炮声第三次响,奴婢们道:“主子,主子盖头快遮上,出门了!”   津北侯府二公子齐行思骑坐马上,喜服在身,笑意温温难掩喜庆之色,朱承瑾亲手将姐姐送到了轿子里,仰头看着马上的二表哥,道:“表哥,我可把姐姐交给你了。”   “多谢表妹。”齐行思稳重的人,今日也是极好说话,对着表妹微微颔首,将瑞亲王府的婉和郡君娶回了家。其实他对朱承清印象并不是很深,只是当时王府见了面,觉得这女子虽然娇弱,却不是矫揉造作之辈,说话也条理清晰。   他喜欢聪明人,懂事理的聪明人做妻子,做当家主母,又是母亲挑选的,他并无不满。   朱承瑾与荀王妃道:“王妃娘娘,你有嫁女儿的感觉吗?”   说实话,荀王妃没有,荀王妃也就这么说了。   朱承瑾“啧”了一声,道,“我却有了这份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了,清姐姐出嫁了,我要进宫与皇祖母道喜,今日双喜临门。对了,刚才您说您去送宛姐姐出门,忠勤伯府大公子如何?”   荀王妃笑道:“也是青年才俊,之所以不让你们去,不是怕她闹起来再难堪吗,只是郡主托我带的礼啊,一样不落全都给了宛小姐了。”   “那便好,等她到了蜀中,也给一封家书过去,无论如何,王府是她娘家。”朱承瑾微微一笑,刚要动身去宫里,却有人急急忙忙跑来与崔然耳语几句。   朱承瑾看在眼里,便没再动弹,崔然眉头一皱,过来与朱承瑾道:“郡主,苏家二小姐苏映芙,要与林天阔合离!”   “合离?”朱承瑾压低了声音,没把这个词儿说的太大声,毕竟是朱承清的好日子。   ☆、第一百五十章、荀蓉柳暗花明   朱承清欢欢喜喜出门,嫁得如意郎君。而就在同时,刚从娘家苏府回到林府的苏映芙,却面临来势汹汹的责问。   香儿助纣为虐,想要谋害皇长孙,自然不可能留她一命。   小小姨娘,与皇室比起来不值一提,谁也没刻意吩咐什么,但是香儿从宫里,直接运去了乱葬岗。   苏映芙在家里休养的不错,如今娘家出息了,几个兄弟也要为她出头,不再惧怕林家。这次回府,就是她堂兄弟们四个人一起送回来的。可是苏映芙刚一踏进门,还没来得及让哥哥们进府,等候多时红了眼睛的林天阔就冲了上来。   林天阔一把抓住苏映芙双肩,恶狠狠道:“香儿呢?你将香儿带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害死了她!”   苏映芙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儿,道:“香儿不是去了四皇子府看望四皇子妃了吗,与我有何干系?”   林天阔见她一副茫然模样,更觉得此女是在说谎:“毒妇!你今日交出香儿便罢了,交不出香儿,我便休了你!你们苏家,个个都是假仁假义,当面对香儿说是好姐妹,背地里便下黑手毒害她,是也不是!香儿已然失踪几天,难道与你无关?”   “林天阔,你疯了!”苏映芙四个哥哥冲了进来,两个人一边一个便卸下了林天阔抓紧苏映芙肩头的手腕,另外两个忙着照顾眼泪婆娑的妹妹。“我妹妹好歹是你正妻,那香儿不过是姨娘罢了,你便为了一件没影的事儿,如此对待我妹妹,当我苏家是什么!”   林天阔破口大骂,言辞恶毒下流,大多是冲着苏映芙去的,少数就是针对苏家。   比如什么婊子毒妇,苏家全是禽兽畜生一类。   林天阔自小就没受过什么正统教育,上辈子为了老子娘,为了养活自己从军,遇上了好将领,带他教他为人,立下赫赫军功。这辈子却是被林念笙白银黄金的,娇妻美妾,活生生教成一个纨绔子弟。   苏映芙气的浑身颤抖,她道:“不说什么你休我的话!也不提什么七出三不去,今日我便与你合离,从此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苏家攀不起你家这门亲戚!”   女子狠起来,其实是没男人什么事儿的。   苏家那四个哥哥还没反应过来,夫妻二人已然将合离这事儿敲定了!   大堂哥问道:“妹妹,这……合离毕竟是大事……”   苏映芙只是哭,她面容秀美,平素就柔弱,此时一哭,几个哥哥也没什么好主意。林天阔却是不信的,苏映芙那么绵软的性子,怎么敢与他合离。   再说了,合离之后,她再嫁,又能嫁的什么好人不成?索性将苏家这些人就放在了门口,自己回屋去跟爹娘商议。   但是林杜氏却不依,她提出一点,苏映芙只能被休,不能合离。林天阔亲娘陆氏也在旁边点头,道:“是啊,合离说明天儿有错,可是被休,就只能是苏家女无德。”   林杜氏笑道:“合离之后,苏家女再婚容易,可若是被休,那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好听,如此,她们家定然不会同意。再以此要挟,她将香儿放回来不就行了?”   林家几个人心怀鬼胎商议结束,林天阔再出来的时候,说不与苏映芙合离了。几个兄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林天阔就道:“我就是要休妻,还要休的世人皆知你苏氏善妒!合离,没门儿!你识相的,就快把香儿还回来!”   苏映芙气的胸口发疼:“无赖,若让我继续与此等无赖生活,我宁肯现在就削发为尼,或是去死!”   这般,才有人去求了景豫郡主。   苏修仪远在宫中,虽然今日王府有事,但是苏家能求到的亲戚,也没什么别的人了。   朱承瑾道:“我总是操心的命。”   崔然斟酌着回话:“郡主,不然奴婢跑一趟,省的您劳累。”她微微弯下身,脖间掉出来一根红线。   “一起吧。”朱承瑾疑惑的盯着那红线看了半晌,知道崔然早就佩上,却不知道上面还系着小锁,“这是程……送的那个?”   崔然一向老练,闻言笑了笑,并没什么害羞,“正是。”   这二人发乎情止乎礼,居然暗地的勾搭上了!这事儿满堂珠玉她们都知晓,只有朱承瑾一个人,傻乎乎的没注意到。满堂还委屈呢:“郡主最是玲珑心思,咱们以为您知道故意不说呢,谁想到您……”   朱承瑾暗道自己真实忙晕了头了,居然没在意这些小细节。她笑道:“恭喜崔姑姑了,过段时间我去求皇祖母,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崔然倒是不急不躁,她笑道:“等郡主出嫁,奴婢再嫁也不迟。”   “好,”朱承瑾刚才因为苏家的事儿,有些不快,此时是真心实意欢喜起来,“走,咱们一起去一趟。”崔然对她而言,虽是奴仆,却更像帮手姐妹。又如同长辈一样,时时刻刻照顾她,如此的人,碰上自己的幸福了,朱承瑾觉得自己很开心,心胸开阔,甚至可以谅解一下林家的事儿。   但是当朱承瑾到了,听完苏家人叙述,她觉得自己想错了。   饶恕林家,是佛爷的事儿,她还是负责收拾人吧!   林天阔等人出来拜见郡主,朱承瑾第一句就是:“香儿死了,尸体在乱葬岗。”   林家等人迎接郡主,脸上笑意还没逝去,就僵住了。   朱承瑾第二句是:“此事因四皇子妃而起,具体原因,你们还是别知道的好。”   林家人纷纷呆了,林天阔要叫喊骂人,刚脱口而出一个“你”,就被崔然让人堵着嘴压在了地上一顿胖揍。   朱承瑾缓缓抬眉,俯视着林天阔:“你要骂我?”   林家人纷纷道:“不敢,不敢!”   苏映芙站在一边,眼泪已然干了,只是还在忍不住抽抽搭搭,“郡主,他要休了我……没个证据就说我害死了香儿,要休妻。”   “那表姐的意思是?”   朱承瑾觉得依着苏映芙性情,顶多是要林天阔收回休妻的话,再与她好好赔礼道歉罢了。就连崔然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苏映芙握紧拳头,重复了一遍:“我要与他合离,从此之后,生死无干。”   这话虽不如休夫之类的话劲爆,但是由软的像娇花一样的苏映芙说出来,着实让人惊讶。林家也觉得苏映芙是在开玩笑呢,女子再嫁,本就是不容易的。   苏映芙却道:“我要与他合离,我再也受不了他们林家了。自从我嫁来,恪守规矩,尊敬公婆。他们呢,却抬举一个姨娘来打我的脸。夫君吃喝嫖赌没个正行,我认了,拿我嫁妆贴补外面女人,我也不说。公婆每日无所事事只会找茬,早上睡到日上三竿,我便要饿着肚子伺候他们用膳,完了才可以自己去吃。这家里没人拿我当人,再过下去,我自己也要不拿自己当个人看待了。”   苏家老四不比几个哥哥沉稳,听了这话,眼眶都红了:“他们林家欺人太甚,妹妹,合离!苏家难不成养不起你?”   苏映芙感激一笑。   朱承瑾虽然觉得讶异,却还是道:“表姐若是想好了,那便如此吧。”   她并不知道为何苏映芙有此转变,苏映芙心里一清二楚。   林家先倨傲,再恭敬,这一切都是因为景豫郡主得宠,手中有权势。她此时尚无儿女,脱离了林家,总比日后日复一日忍受这种生活来得好。她虽然软弱可欺,却并不傻。此等机会抓不住,若是日后苏家再次颓败,这些哥哥再找上门,怕是她尸骨都寻不到。   苏映芙道:“我宁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回了苏家,便在家庙中带发修行一段时日。”   合离一事,就此敲定。   朱承瑾不知道的是,就因为她离府,带走了崔然等人,荀佩人手有些紧,便放松了对荀蓉屋子的看管,谁知道就是这一松懈,荀蓉居然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下人们发现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了,急忙禀报给荀佩知道,荀佩并未动怒,只是轻描淡写一句:“知道了。”   荀蓉跑了便跑了,是死是活,都无法撼动她心内一点涟漪,总比……总比自己亲手杀了她要好吧。   荀蓉没死,不仅没死,还碰上了一桩天大的富贵。   她身子虚弱,却从几日前就为了今日逃跑做准备,趁着丫鬟们都为得了赏钱开心疏忽之际跑了出来,闷头就往人最多的地方扎。谁知道便到了四皇子府门口,她迎面撞上了刚从四皇子府里出来的一个中年男子。   双腿一软便要跌在地上,这男子顺手一拉,道:“姑娘没事吧?”   他身边奴才嗓音尖利,有几分女气,道:“主子您……”   男子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荀蓉抬眼看过去,吓了一跳,这男子与瑞亲王分明有几分相像,只是气度更雍容,年纪也大一些,再看那奴才,不由心里一动,道:“多谢,是我太过鲁莽。”她长得不差,有少女所没有的风韵,虽然憔悴,眼神却勾人心痒。   若是没几分姿色,也不敢冒险进王府勾引瑞王。   荀蓉这双眼,仿佛会说话。皇帝没见过此等**袒露心思的女子,宫里女人大家小姐,一向有些含羞带臊,苏修仪得宠也是因为性子里有了几分泼辣。想必是皇帝当时年轻的时候,耐心足够,会哄着那些娇弱美艳的花儿,而如今年纪大了,对这种外向坦诚的更有兴趣。   荀蓉,是极为豁的出去的,她敢于在街上直接对刚见面的男子抛媚眼,虽然轻浮,却也让这男子有了几分兴趣。   荀蓉在赌,她如今的出路,只有去高门做妾,这男子的身份,她隐隐有了猜测。   与瑞王相仿的面容,身边带着太监……   二人都并非不通人事,一打眼看上了,这男子给了身边奴才一个眼神,笑道:“今日冲撞了姑娘,我备下酒菜,给姑娘赔罪如何?”荀蓉轻浮,这男子便按照风尘女子待她,手不仅没松开,还捏了捏荀蓉手心。   荀蓉一笑,轻柔而魅惑:“好啊,那奴,便随公子去了。”   自是外宅内被翻红浪,度了**佳期。   皇帝尝了新鲜,孙秀查出来这女子是个新丧的女人,还是荀王妃的姐姐,皇帝不在乎,知道是良家女子即可。只是回宫再面对苏修仪时,居然有几分愧疚。皇后大度,向来不会在意这些女人,可是苏修仪却是实打实的醋罐子。贺氏为了显示自己与皇后一样,尝尝表面不说,背地里拈酸吃醋整治她人。苏修仪却不同,她若是吃醋了,好几天都不给皇帝好脸色,皇帝却偏偏就爱这幅性子,觉得苏修仪是真心爱重自己。   此时踌躇起来,在宫外踱步一会儿,还是苏修仪宫里人通传,苏修仪亲自将皇帝迎了进去:“皇上,外面风寒,站在门口做什么?”   皇帝带了几分尴尬,将奴才们都遣退,将今日的事儿包装了一下说给苏修仪听,只说是荀蓉硬是要献身自己,为自己魅力所折服。但是绝对不会将荀蓉接进宫给名分,来安慰苏修仪别吃醋。   苏修仪不复刚才的热情:“我说皇上怎么在我宫门口半天不进来,合着是有了新欢了,是不是要我将修仪位子让出来,给这位新妹妹?”   “你这性子,就不能容朕将话说完?”   苏修仪心道,这皇上年纪越大越风流,不过也是常事儿,这些女子,孙秀会处理好,最起码不会留下龙种。皇帝风流惯了,遇上这些勾人的小少妇,一个把持不住,宫里就要多个采女一流的。地位再差点,给点银子便打发了。   “不能,就是不能。”苏修仪一脸的不开心,皇帝反而看的开心,这恰恰说明苏修仪重视自己。   皇帝道:“朕已经说了,绝不会接她进宫……”   苏修仪仍在赌气,脸色却好了许多:“我才不忍心这大冷的天,皇上整日往外跑呢,就接进宫吧。”   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再新鲜,再勾人,成天放在皇帝身边,总会腻味。   放在外面,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呢?再说了,这事儿皇帝不会宣扬,这女人的敌人便是她一人,可是若是进宫,三宫六院女人加起来,她能得了什么好处?   ☆、第一百五十一章、蓉美人【一更五千字】   苏修仪也只是顺口提了一句,顺手的,给宫外那女人挖了个坑,“妾身劝皇上,皇上也不会听,不如看看那位妹妹心里怎么想的。是甘愿在宫外伺候皇上,还是愿意进宫。”   苏修仪会说话,这是太后都承认的。这句话一说出来,既吃醋,又强做大度,皇帝心里先入为主了,荀蓉怎么回答,都会是错。   不愿意进宫,那便是对皇帝不伤心。皇帝是谁啊,三宫六院谁敢对他不上心,何况只是一桩露水姻缘。若是愿意进宫,那与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有什么区别呢,进了宫,还有什么特殊性?   皇帝本就心思重,他第二日便继续微服出宫,又去了荀蓉落脚的别院。   荀蓉已然焕然一新,吃穿戴的,虽然不如什么侯夫人,王妃,但是比起寻常富贵人家的太太也华贵了不少。见到皇上来了,她眼里闪过一抹惊喜,起身迎道:“贱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果然就提起了入宫一事,“朕有心接你入宫。”   “贱妾蒲柳之姿,又并非大家千金,如何敢入宫呢?”荀蓉有几丝顾虑,她是新寡,就这么进宫,不说别人,太后怕是就不满意。“再说了,就这么在宫外,等着皇上来看望贱妾……”   “你不愿意进宫?”皇帝打断荀蓉的话,让荀蓉心里一颤,以为皇帝真的不让她进宫,天可怜见,她这话只是想要皇帝对她怜惜,排除一下自己将会面对的艰难。   荀蓉面色有一瞬的僵硬,很快就缓了过来,道:“贱妾何尝不想日日都看见皇上呢?只是……”   皇帝想起苏修仪说话时似笑非笑的脸,语气不由重了:“朕让你进宫,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荀蓉听话已至此,赶紧道:“贱妾愿意,即使做个宫女能常伴皇上身边,妾也愿意!”   皇帝闻言,心情好了许多,当日就将她带回了宫,皇后病情反复,太后正在照顾没空管这事儿。皇帝也不觉得要与贤德二妃说自己封新人的事儿,反而将荀蓉带去了苏修仪的永安宫。   荀蓉第一次进宫,只觉得比王府还要宽阔大气,金碧辉煌。进了永安宫,虽然努力克制,却还是四处乱看,见到什么都要惊讶一番。皇帝没在意,苏修仪却全数看在眼里,娇滴滴给皇上请安:“这时间皇上怎么来了,不是说晚上来用膳吗,臣妾也没提前准备,只侯着晚上了呢。”   苏修仪大方明艳,巧笑倩兮是为绝色,与皇上之间熟稔并不需要太讨好谄媚的态度,也让荀蓉心惊,这女人想必十分受宠。   皇帝侧过脸看向荀蓉:“你在这儿等着。”携着苏修仪进了内室,还能听见二人交谈声音。   苏修仪好奇道:“这边是宫外那妹妹吧,瞧着是个柔弱本分的。”   本分,本分的在街上勾引男人。皇帝一想到自己将荀蓉带进了宫,居然还有点后悔。“是啊,朕打算封个……”看了看苏修仪的脸色,“七品御女吧……”再看一眼,“就……八品采女?”   再低可就没份位了。不过要是苏修仪不乐意,皇帝不介意让荀蓉只做个宫女。   “我听说,这位妹妹是荀家人?与荀王妃,是什么关系?”   皇帝老脸也没红,点了点头,“这倒无妨,即使是荀家女,也是再嫁身了,就封个……”   “封个婕妤得了,”苏修仪并非说气话,“如今宫里,都是些小姑娘,进了宫也难免带些骄矜,家中宠出来的。荀家妹妹虽说是再嫁,难得知情识趣,娇娇柔柔的,皇上若是心烦了,也有个慰藉。”   “你倒是大方,张口就把朕后宫婕妤位子许了出去。”   苏修仪强笑道:“臣妾不大方点,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为了皇上,否则谁受这份委屈。”   “婕妤不行,那么些人都没熬成婕妤,她上来便是让朕怎么交代啊,你啊年纪太小,不周全。”皇上心疼得很,与苏修仪说的兴起,完全忘记荀蓉还在眼巴巴等着。   苏修仪这才又有了几分真的笑意,“皇上惯会哄人,臣妾不周全,不是还有皇上呢吗?”   荀蓉最后封了个美人,与苏修仪刚进宫时候一样,虽然不高,但是也极其惹眼了。要知道,如今的恪才人才是五品,而新进宫这位不知什么来头,居然得封蓉美人。   太后自然也知道了,只是淡淡道:“美人罢了,随她去吧。安置在了哪一宫?永安宫吗?”   “听说苏修仪让她住去了景福宫,与恪才人一个东偏殿,一个西偏殿。”   太后大概懂了此人,应该不会让皇上荒废朝政,便不再过问了。   而瑞亲王府,自然也得了苏修仪送来的消息。   荀佩面色不大好看,“没想到我这姐姐,还真是有一桩大富贵,荀家出人头地,可就靠她了。”逃出去遇见了皇上,这才多久就封了美人,生性可算是浪荡。幸好没在王府勾引了王爷,不然自己行差踏错,说不准王妃位子都要拱手让人。   朱承清回门这一日,宫里封蓉美人的旨意也传开了。   朱承瑾道:“娘娘别太往心里去,听修仪娘娘说,皇伯父一开始只准备封个御女,这美人位子还是修仪娘娘给求来的呢。”   “修仪娘娘为何要帮她?”荀王妃口气有些硬。   “帮她?”朱承瑾失笑,“一个御女,哪有那么些人关注,可是一个美人,意义则不同了,远的不说,同在景福宫的恪才人心里都能恨毒了。”   “是我疏忽,原以为她就这么死在外面……”荀王妃当初一心软,给自己埋了个祸患,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万一皇上真的宠爱她……”   “又能宠爱多久呢?”朱承瑾看的比荀佩清楚,“冠宠后宫的贺氏,如今在哪儿?区区才人罢了,荀蓉姿色不如苏修仪,才情不比顾德妃,讨巧不如罗昭容,太后会容她生下儿女吗?我的王妃娘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朱承清嫁成了自己表嫂,王府里仿佛缺了什么,朱承瑾再想想,自己出宫的时候,皇祖母是何等心情呢?自己嫁了人,皇祖母又是如何想法?每每想起都不由鼻酸,转了个话题道:“近日这天倒是有些回暖。”   “老人常说,霜前冷雪后寒,今年还没真正下一场大雪吧?”荀王妃顺势道,“恐怕要接近年关,才能有雪了。”   这二人备下一应事务,等着朱承清回门。   景福宫偏殿,恪才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皇上从宫外带进来一个女人,还,还封了美人?”   “主子,正是如此,听说马上就要来景福宫偏殿了呢,是叫……蓉美人。”   “怎么……”恪才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所有疑问,道,“收拾些东西,咱们准备去看看这位,蓉美人。”   她被贬为才人,可是用度是婕妤的,而且景福宫只有她一个人,这无疑显示出来她的特殊,在皇帝心里的特殊。   可是如今住进来一个蓉美人,更遑论是一进宫便封美人之位!   悦宝林是李尚书侄女,姐姐是晋南侯世子妃,遑论关系好不好,那可是个千金小姐入宫的,怎么也比蓉美人再嫁之妇来的贵重吧?区区宝林,当时还惹出了很多人眼红。这次原本许多人都盯着苏修仪可能封妃,这下好了,蓉美人来了。   六宫空前团结,众志成城,千万不能让宫外来的狐媚子迷惑了皇上。   本来就僧多粥少,又来了个贪吃和尚,后宫里的女人哪里愿意,周皇后和太后不管,陆贤妃自从卫郡王被贬斥,在宫里说话也远不如前。顾德妃向来不怎么管,陈昭仪、罗昭容又都没苏修仪得宠。是以不少人,求到了永安宫苏修仪跟前。   苏修仪惊讶道:“妹妹们怎么都来了?”罗婕妤也来了,但是她装作看不见,统一称妹妹,反正来的这些人位份都没她高,也都没她得宠。   “姐姐,您快管管吧,宫外来的狐狸精,怎么就勾引了皇上,我听说一开始要封婕妤?”说话的是一个才人,在宫里熬了十年,无儿无女无宠也没升分位,看见蓉美人这类的,恨不得咬死,“我听说,这女人一开始在瑞亲王府,还想勾引王爷呢,可不是贪慕富贵吗!”   “哪来这些听来听去的,你听说,你亲眼看着了吗!”苏修仪开口训斥,“她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女人,这些话你再说出口,别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就是我也饶不了你!”   这不是拿着绿帽子非往皇帝头上戴吗?   她这话要不是在苏修仪宫里说,苏修仪才不管她死活,可是却不能连累到自己。   “既然咱们都想见见这位蓉美人,那咱们不妨趁着今日,去看看?”罗婕妤小心笑道,九嫔现在可是还空着几个位置呢,万一被蓉美人后来居上,她可就有的后悔了。   “罗姐姐说的是,咱们姐妹一道去看看如何?”罗婕妤此话一出,立刻有多人奉承。   苏修仪淡淡道:“我倦了,你们去吧。”   这些人不敢惊扰苏修仪,互相打了个眼色,结伴去了景福宫。一路上还在猜测,恪才人和新来的这蓉美人,还不知道要撕成什么模样呢。   到地儿一看,都傻眼了,恪才人正与蓉美人姐妹情深呢。   恪才人握着蓉美人的手,温情道:“可算有个人来陪我了,妹妹位份比我高,入宫呢却晚一些,我叫一声妹妹不算委屈你吧。”   蓉美人再怎么不知道宫里情况,也被奴才提醒过了,这位恪才人便是以前荣极一时的恪贵妃贺氏。毕竟她还有四皇子和皇长孙呢,蓉美人小心应付,二人倒也和乐融融。   罗婕妤这些人愣了愣,却仍旧进了宫殿,朗声笑道:“哟,恪才人姐姐与新来的美人说什么呢,也让我们姐妹听听。”   这些人全是进宫许久的老人,油的很,等闲恪才人也不会招惹。如今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一打眼看过去倒有十几个人。一窝蜂涌进偏殿,霎时间屋子显得狭小许多,恪才人笑意不减,一个个给蓉美人介绍,这些人的身份。   位份都不高,但是这些人身后都有或大或小的家族,荀蓉到底是荀家出来的,表面看来倒是没有什么魅色,温温柔柔的,更让这些女人心里提防——柔弱女人能勾上多情皇帝!可别逗人笑话了!这女人越是外表清纯,越说明心机深沉!   这些女人纷纷品评起蓉美人来,一会儿有人说蓉美人这配色,是几年前京城流行的了。一会儿有打听道蓉美人身份的,又道:“也别怪新妹妹,她到底以往没在京城里常住,又适逢家里变故。”   这家里变故,便是指荀蓉丈夫急病去世的事儿了。暗讽她还在丈夫新丧,就勾上了皇帝。   荀蓉一开始还没听出来,这些女人说话却越来越露骨直白,刺的荀蓉身上无一处不发疼,她这才从进宫的巨大喜悦中缓缓醒了过来,娇弱道:“是啊,这衣服料子,我也不懂,全是皇上让人准备的。首饰,皇上也说,成色太差,让我今日再好好挑选一些。”   就是恪才人,也被这话弄得有些不开心,却没显现出来。   这句话算是点燃了这群女人的嫉恨之火,烧的荀蓉都要晕过去了。比如罗婕妤道:“皇上就是爱新鲜玩意儿,我记得当初西域进贡了一盆名花儿,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姹紫嫣红好看得很。皇上着实爱了一段时间,可是之后嫌艳俗,随手就赏了奴才了。”   立刻有人接话道:“可不是吗,当初有大臣献了一只鸟儿来,会说话,叫声啊跟唱歌似的,皇上也喜欢得很,之后那鸟仿佛是被……被小皇子们捉了拔了毛,受了惊吓,没几天呐也就死了。皇上也没怎么斥责,只是又找了只来。”   瞧瞧这些女人的嘴吧,把荀蓉比做什么,艳俗的可以随便赏人的花儿,生死都不由自己掌控的鸟,玩物而已。   荀蓉幸好是在王府里“历练”过了一遭,不然非得羞臊的撞墙。别以为古代女人就不要脸面,不仅是文人重视面子,这群女人受到这等屈辱,性子烈的以死明志并非没有。   但是她却笑不出来了,身上带着的金银玉石,也尤其沉重起来。   恪才人这才出声解围:“我看蓉美人有些累了吧,妹妹们,咱们还是别打扰了,以后时间多的是,改日我与蓉美人一道请你们来做客,如何?”   “恪才人都发话了,我们不赶紧走还呆这儿招人嫌吗?”罗婕妤身份最尊贵,这些女人过足了嘴瘾,犹如打了胜仗,纷纷离去了,并且定下了,来日方长。   荀蓉等这群女人都走了,这才出了口气,发现后背汗湿一片,“这就是宫里的生活吗?”   “是啊,这就是宫里。”恪才人仿佛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只是当年自己可没荀蓉这么好欺负,那时候除了皇后,宫里谁敢当面对她这么说话,不用她告状,皇帝都替她收拾干净了。只是现在想来,自己当初是真的被皇帝爱重,还是……也只是个新鲜玩意儿呢?   但是她甩了甩脑袋,还是将自己来意说了出来:“妹妹在宫外,有没有听过皇长孙的事儿?”   荀蓉自然是听说过的,王府里的奴才也会聊天,她沉默久了,这些奴才说的话就更不遮掩了。   荀蓉挑拣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听说是四皇子妃与侧妃一起怀上了,只是侧妃那个没被太多人关注,谁知道四皇子妃诞下一女是死胎,反而是侧妃诞下皇长孙。”   恪才人听这个版本,总觉得不对劲儿,又道:“那……那皇长孙……”   荀蓉同情的看了恪才人一眼,道:“我倒是隐约听说,皇长孙……先天有些不足呢……”   “先天不足?什么不足?!”恪才人只知道皇长孙由嫡子成了庶子,并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儿,“什么不足,你说啊!”   她此刻模样让人有些害怕,荀蓉斟酌着回答,“说是两条腿……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其他的都没什么。”   “两条腿……残废了?”恪才人似是不可置信,眼中闪烁的光泽,瞬间灭掉,灰扑扑的,“皇长孙,是个没用的庶子……我期盼了那么久的孙儿……”   她念念叨叨,几乎要疯了一样,荀蓉不知说错了什么,强笑道:“姐姐,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恪才人并不答话,眼睛都不动了,呆呆的,由奴才扶回了自己屋里。   等到了熟悉的屋里,恪才人才突然回过神来一样,一把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奴才:“滚!都给我滚开!皇上呢?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皇长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孙儿啊——!”   撕心裂肺一般,恪才人被这消息打击的仿佛一瞬间苍老许多,她最终由呐喊变为冷漠,呆呆坐着,喃喃自语,“是我,是我害的我孙儿,我手上人命太多,老天要我不好过呢。老天爷报复我呢……为什么要报复在我孙儿身上!朝我来啊!”   她说到最后,眼泪再次涌出,止都止不住。   ------题外话------   晚上应该会有二更~大家六一快乐!都是小仙女~   ☆、第一百五十二章、进朝【二更五千字】   宫里匆匆忙忙封了个蓉美人,本来又说了年后要升陈昭仪和苏修仪的份位。   陈昭仪居贵妃,苏修仪位淑妃,罗昭容顶上昭仪空位,谁知现在年前,太后皇后的旨意已经下来了,皇帝也没说什么,知道太后正憋着对蓉美人的气呢。   至于恪才人……皇帝心道,以后封为九嫔,也对得起她了。   只是不知道不想看见恪才人,还是对蓉美人也有些不满,蓉美人进宫第一日,皇帝居然没宿在景福宫,而是去了永安宫。   蓉美人那巴巴等着赏赐呢,第二天一早等在宫门口,可是送赏赐的奴才一个个路过,全都是送往永安宫的。新晋的苏淑妃却仍旧淡淡,也不因为这份荣宠太过激动,甚至还挑了其中一支簪子送来给蓉美人。   在皇帝看来,苏淑妃真是大度的很,明明是自己昨日要歇在永安宫,苏淑妃为了怕蓉美人心里不舒服,还特意送了礼物去。殊不知在蓉美人眼里,这就是**裸的炫耀与打脸。   宫里谁不说淑妃娘娘真是大度,蓉美人也太不知好歹了一些。   苏淑妃一朝得势,居然连合离回家的苏映芙也有了不少人前来求亲。   苏家二老爷这次学乖了,先问女儿如何,女儿直接将小佛堂门锁上了,说是不想再嫁了。   经此一事,苏家与景豫郡主的亲戚算是攀上了。   在荀蓉入宫第三日,京城下雪了。   皇帝也算给荀蓉面子,除了第一日在苏淑妃宫里,第二日第三日都在景福宫宿下。所以这场雪一下,宫里宫外纷纷都说,这是蓉美人带来的福气。   大臣没这么不要脸,把瑞雪都归功于皇帝女人身上。但是纷纷上奏,夸这是天降祥瑞,皇帝是天子,是皇上带来的福气。   雪又一连下了三天。   朱承瑾看着越下越大,丝毫没有止住意思的大雪,院子里清扫后,花朵草丛上又堆了厚厚一层大雪。不知道为什么,瑞雪兆丰年,她却有了一些不详的预感,心里不大舒服。   楚清和传来一封信,说是边关有变。柔然立国了。   今年冬日一场大雪,本来可以折损柔然大半兵力,谁知道柔然偷偷摸摸占据了临边一些小国,立国立都,暂称柔然国,新都城名为阳城。   立国、收存兵力,若是京城这雪越下越大,造成雪灾,那柔然居一隅应对好雪灾,开春一战,我朝怕是要吃亏。   朱承瑾如今犹记得,自己以前读到史书时候,古代那些大雪天气。雪灾啊,“大雨雪,民多冻死”、“牛马死,江汉俱冻”、“民冻饿死者日以千数”。并非只有京城一处下雪,北方苦寒之地更是难过。如今温度骤然降下来,朱承瑾这些王公贵族都有些吃不住,何况是普通百姓。   但是如今朝廷上下,都称赞这是祥瑞,皇帝好面子,除非雪再连续下,而各地不瞒着因灾而死的人数,不然不会将此定为雪灾。康熙朝曾有大雪,说是连下四十余天。朱承瑾捏着楚清和写来的信纸,道:“传信,我要与靖平侯世子见面。”   二人见面地点,有时候会定在金缕浮烟阁,但是如今大雪封城,只能约在府中。天气太冷,楚清和不愿意让朱承瑾四处跑动,自己穿戴整齐,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府。   见面便道:“京中已有百姓死伤了,周边几城也各有伤亡不等,这才三天。”   “是啊,这雪一点没有缓的趋势。”朱承瑾凝眉,“王府有粮铺,也备下了炭,但是不足以用来做什么。我就怕商人借灾牟利,如今倒不知有什么商人可联系。”   “郡主,”楚清和这才能好好看了看朱承瑾,一眼过去,觉得又比前段时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朱承冠如今在江南,大肆收购米粮炭火,您知道吗?”   “皇伯父不是不准他经商吗?”朱承瑾瞬间反应过来,“他混账!”   想要借灾牟利的,头一个居然是朱承冠。   楚清和有些犹豫,他不是没做过损事儿,但是这回损的是朱承冠,害怕朱承瑾对他的法子有意见。   朱承瑾道:“不需吞吞吐吐的,世子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朱承冠收来的,自然有路子,是低价来的。总之会比如今的市价要低,”楚清和话开了头,说的就不再犹豫了,利落道,“而卖给他的也是平时合伙的人,都想借机发财。郡主不如,等朱承冠将东西全收好了,再从中全数截下……”   朱承瑾看楚清和的目光,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这让楚世子有些不好意思,谁知道朱承瑾一拍手,“好主意啊!”   朱承冠正美滋滋做着发财梦呢,完全没想到京城里这二人已经想好怎么坑自己了。就连崔然听了这个主意,也忍笑,“朱承冠每日挖坑给别人跳,如今倒是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朱承冠如今身边的人,全数朱承瑾派去的,只是这些时间忙着朱承清婚事,没关注罢了。朱承瑾吩咐下去,朱承冠收购这些东西比以前更加顺遂,囤了许多的粮食和炭火。   这两样东西,便是雪天最贵重的。   而且若是真的有雪灾的话,这东西是千金难求。   朱承瑾只当不知道,让朱承冠囤的越来越多,甚至还暗中出了银子,只是让奴才将账本都拿了过来。以朱承冠收购的原价,到时候再给朱承冠银子。   楚清和接着道:“东西运来,我派人去,省的路上艰难。只是暂时京里的东西,不知道够不够用上一阵子。”   刚在这愁,天上就掉了馅饼下来。   “郡主,苏家二小姐来了,说是送粮送炭。”满堂匆匆禀告,知道主子这些日子愁什么,苏家小姐这话一说,她就立刻将人请了进来。朱承瑾一看这屋子,玉屏风前面还挡着珠帘,对楚清和道:“世子请先稍候。”   楚清和会意,躲进了内室。屏风遮的严严实实,朱承瑾这才将到了门口的苏映芙迎了进来。   “前段时间蒙郡主援手,我才能脱离苦海,如今青灯古佛,却感佛祖慈悲,不忍这些黎民百姓雪中伤亡。本想将这些献给姐姐,可是姐姐说若是由她来做太过显眼,反而不美。”苏映芙依旧柔弱,但是脸上多了几分悲悯,“苏家有自己的生意,粮食米面都有不少,各地也开设了分号。尤其是姐姐复宠后,生意好了,存货更多。郡主若是想用粮食米面,还是按照之前市价。还有我苏家一些好友,纪家、游家二家商行托我来与郡主说,也愿意出绵薄之力。”   朱承瑾道:“雪中送炭呐,苏二小姐。”她也没瞒着楚清和的存在,只是道,“刚才楚世子还在于我说,江南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运不来。有你这话,我便放心许多,这雪看模样,几天是止不住的。”   大雪一连下了十天。   祥瑞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转而有大臣提醒,改为雪灾做准备了。皇帝当时脸色有些不大好,后宫夸蓉美人的声音早就消失不见,纷纷都说这女人果真是狐媚子,这是上天降下的天罚。   蓉美人当初有多么开心这次瑞雪天降,现在就有多么悔恨,不该接受当初的夸赞,也不会让皇上和现在一样,避她如蛇蝎。   皇帝拨粮下去的旨意已经发了,京城一时还算太平,京兆尹主持开仓放粮,低价卖炭,只是库存也不算太多了。   朱承瑾也与另外几家商行一起把控米粮价钱,没闹出什么大乱。   也有可能是因为商行被控制的不敢随意加价,京兆尹反倒是轻松,这么一松快,出了差错了。陆大人实在是倒霉,要说起陆缪之陆大人,京兆尹因为误了丁凝儿案子期限,刚罚了三年俸禄,一听景豫郡主名字就颤。   今天正喝茶愁得慌,一听人说景豫郡主又来了,茶碗都碎了一地:“怎么又来了?!”   朱承瑾得知这事儿纯属意外,还是崔然的功劳。   崔然与程少卿相约,去帮郡主审查商行给百姓煮粥情况如何,几家商行都不敢欺瞒。程少卿也是职业病,道:“还有京兆尹的没看吧?”   崔然拧眉,“京兆尹,不归我们管吧。”   大雪如柳絮,渐渐如鹅毛。   几家商行,最多也就是粥的浓稠或是稀一点,朱承瑾不要求现在什么粥可插筷子之类的,够百姓温饱,等江南那批东西到了,资源就不必如此紧缺。   但是京兆尹,用的是皇粮,门口不同于商行门口熙熙攘攘,人迹罕至,兵丁们窝在椅子里,不想动弹。崔然一步跨过去,先盛了一勺在碗里,一碗粥里米粒稀少,竟大半是泥沙!而兵丁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崔然与程少卿对视一眼。   崔然道:“我去回禀郡主。”   程少卿几乎同时道:“我回去拟折子!”   朱承瑾找上门,直接道:“陆大人,皇伯父把开仓放粮的差事给了你,你却让皇伯父有些失望了。”   “郡主此言,我有些不解了。”陆缪之的确不懂出了什么事儿,他胆子小,万万不敢贪墨。   朱承瑾道:“大人与我走一趟亲自看看吧。”   二人来到粥棚前面,陆缪之看了一眼锅里米粥,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底下人居然如此敷衍了事!”将兵丁训了个狗血喷头,那里面的粥立刻倒掉,重新煮了一锅粥,比商行的还要稠许多。朱承瑾看在眼里,没说话,雪还在下,这是第十二天了。   这么稠的粥,只是煮给朱承瑾看,果真,朱承瑾就在旁边酒楼里守着,到了下午再来一看,比上午还不如,就是沙子煮水。   朱承瑾早就料到如此,吩咐人道:“将这锅、这些兵丁全数拿下。”   陆大人心里忐忑不已,但是一想,也不过是郡主去皇上面前偷偷告状,皇上顶多训斥或是罚俸。   谁知道,朱承瑾给陆大人一个大惊喜。   第二日朝堂之上,陆缪之看到太子身边站着的景豫郡主,脸都吓的紫了,嘴唇颤抖,“这……女子……上朝……郡主……”   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几个年老大人颇有微词,但是朝中青年一代,如同张尚书程少卿都表示了支持,其他人与瑞亲王府、靖平侯府或是有亲旧,或是不想得罪,郡主敢站在这儿,肯定得了皇上首肯,他们这些人何必多嘴。   上朝行礼,朱承瑾行的礼数与平时大不一样,实乃大礼,正经许多。皇帝面色并不好看,这些天连日大雪,他都想下罪己诏了,以免人心浮动,看到朱承瑾,口气也没有原先那么好,“景豫今日上朝,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皇上请先看这碗里。”   孙秀呈上一碗浑水,搅弄两下,碗底趁着的全是沙土。   皇帝已经隐隐有了猜想,道:“这是什么?”眼睛不由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陆缪之,“景豫别卖关子了,告诉朕吧。孙秀,这个端下去给各位大人看看。”   “臣女要参奏,京兆尹渎职!”朱承瑾并非只是站在这儿当木头人,她一说参奏,那些想让她从朝堂下去的人也闭嘴了,看吧,皇帝这是给了自己侄女多大的权啊。“皇家开仓赈灾,不求米粥厚的如同饭一样,但是这是什么?沙水,还是石水?昨日正午,臣女已然找了陆大人一次,陆大人让人当着臣女的面倒了原先的沙水,重新煮了一桶粥。然而下午再看,依旧如此!臣女不由要替京中百姓问一句,皇家拨粮,拨到了那儿?是你陆大人的家里,还是拨给了百姓!”   程少卿出列,道:“臣亦是参奏京兆尹陆大人,疑有贪污之嫌!望皇上彻查!”   “臣等望皇上彻查!”王御史这些人也都站了出来。   皇帝脸上喜怒不辨,就这么看向陆缪之,道:“陆大人,可有什么话说?”   陆缪之心都凉了:“臣,臣拿到手的粮,不够啊皇上!臣绝不敢贪墨,只是真的无粮!”   “混账,无粮为何不说?”皇帝愤怒一拍桌子,“还学会了欺上瞒下,这煮出来的东西,你喝还是你家人喝?若是你不喝,为何要朕的百姓喝这等东西!”   “臣从内务府领到的,就是这些啊皇上!”陆缪之也冤的可以,“安国公负责分配米粮,臣……臣不敢参奏安国公啊!”   原本朱承瑾也觉得是陆缪之贪污,细想来,陆缪之刚被罚了俸禄,必定是小心翼翼的,又怎么敢如此呢?定然是上面环节出了错,陆缪之不敢向上面要,就只能压榨下面百姓而已。而这次负责内务府的是谁呢?便是安国公府,国公爷。   安国公也在朝上,闻言怒道:“陆缪之,你血口喷人,我给你的粮可是清清楚楚的,若是当初你说那粮少了,为何还要与我交接签字?”   “皇上,当初臣只是收下了足量的粮草包,谁知道划开一看,全是掺杂了石沙米,淘出来一些只够前几天。到后面,臣甚至拿了自家的米前去!”陆缪之自己被坑了,哪里敢说出来呢?   “陆大人此言有误。”朝堂上许久没有响起过少女声音,如今听来,许多人有些不适应,但是仔细听道理确实是没错的,“你既然知道划开那些都是砂石,当时找皇上说清楚,承认自己的错,如今自然不会有你什么错处。可是你却为了躲避惩罚,欺上瞒下,导致百姓不满朝廷,若是民心浮动,这罪责是你担得起,还是安国公担得起!”   安国公忙道:“臣冤枉啊!”   “冤不冤枉,自有皇上来审理,安国公不需要抱屈!”朱承瑾一向是淡漠寡言的,如今战斗力一出,站在下面的楚清和也不由看了一眼。不少人偷偷看向楚家父子,心道,这也真的少见,夫妻俩同时做了官?看模样,景豫郡主这官比楚世子的还要大一些啊。   楚世子老神在在,只是偶尔附和朱承瑾的话。   朱承瑾诚恳道:“皇上,臣女并非因为陆大人欺上瞒下而气,在这种时候,臣女与其他商行无不是兢兢业业想要共度此天灾,谁知道还要有人以此中饱私囊!皇城啊,这是皇城!若是皇城之下,都有这样的事儿,那其他地方呢?这群人将好处收进了自己腰包,但是承担百姓骂名的却是皇上啊!皇上爱民如子,却要蒙受此等冤枉,臣女每每想来,都不由气愤不已。”   御史台的诸位大人齐齐抹了一把冷汗。   这小郡主的嘴真的不饶人啊。   还有一些小官纷纷庆幸,还好没跟景豫郡主顶嘴,不说楚世子那杀人眼神,光是景豫郡主自己都够折腾一番的。皇帝侄女,太后教导,怎么会是普通大家小姐不懂政事呢,瞧瞧,皇帝本来五分的不悦,如今是整十分的气愤。   “此案,须得彻查!”皇帝冷冷看了眼安国公,将这案子交到了最信任的人手中,“顾侯爷,这案子便交给你了,安国公暂时禁足府中,配合顾侯爷审案。”   景豫郡主由雪灾一事,安国公贪墨一案,正式踏入了朝堂。   ☆、第一百五十三章、合离协议书   见惯了各式各样温柔似水的女子,各位大人纷纷对强势如昭华公主和景豫郡主表达了敬畏三尺之感。   不是没人劝诫过,说女子登朝堂不雅,也不是没折子上奏。皇帝装看不见,太子不说话,朝堂上握着权利的人几乎都不吭声,这让御史言官无话可说。王御史都没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少人暗地里去找靖平侯,说您家未来儿媳也太过厉害了一些,降得住吗?靖平侯拿眼一看,笑道:“您是安国公的弟子吧赵大人吧,怎么,老师贪污受贿,学生挑拨离间?”   那人没想到靖平侯平时不声不响的,噎死人来这么厉害,只好把炮火转攻看起来更加沉默寡言的楚世子。   “妻贤夫少祸,郡主如此……”   “赵大人,您家夫人定然不够贤良。”   楚世子简简单单一句话,赵大人差点没把血喷在这父子二人脸上,逢人就说楚家父子欺人太甚!   老子噎人,儿子嘴里更是淬了毒一样!   不过没几个人同情赵大人,如今安国公被调查,人人自危恨不得躲着安国公府三尺走。更兼之审案的人还是顾侯爷,顾侯爷跟安国公是姻亲不假,却被惹恼了,之前与亲家就不亲热,这一出事难道还指望顾侯爷手下留情?   顾侯爷不会手下留情,他对安国公府并没什么好感,审起案子来快如雷霆。   找到当初交接的那些人,安国公的手下,并不是什么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基本上没怎么动刑就招了。安国公府这些年一直是表面风光,前头原配的嫁妆,全给了儿子儿媳,丁佩以前还动不动补贴丁家,而安国公府虽然有些铺子,都被丁佩心腹占据,自然是先紧着挖空油水,怎么会考虑入不敷出的事儿。   偌大一个国公府,居然被蛀虫啃咬的,账面上只剩下一万两银子。   安国公一开始并不敢做的太过分,他只是让手下人在米粮里搀上砂石,增加重量,但是上有所为,下面人便纷纷效仿,你拿一些,他拿一些。虽然不比安国公拿了一半这么多,但是到最后,剩下的米粮只有刚发时候的十之一二。这些人之所以这么大胆,就是因为听说几家商行联手,开粥铺,平价贩卖米面炭火,景豫郡主又压了压其他几家商行,现在京城饿死的人究竟少数,基本都能度日。他们这儿只求个门面好看,谁敢得罪陆大人和安国公府呢?   更何况,安国公府是拿了一半不假,可是那一半还又分给了章相等人,要说啊,谁都不干净,官官相护,就是皇上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侯爷眼见问出了章青云的名字,心里厌恶,但是却不得不抽时间跑上一趟,没办法,还没什么确凿证据,不能让章青云一国之相跑来跑去的受审。   此刻章青云府里,早就被安国公府传来的消息吓住了,他们只是收了盟友的“一点心意”,怎么事情败露还要与盟友一起受罚吗?   那些米面早就被章青云高价卖了出去,只剩些许囤在府里足够过冬,而钱呢?账面上一看,被章青云的宝贝儿子章俊彦拿了五千两走,方氏也支了一笔银子,老太太那屋里又要修缮屋子,零零散散的划下去了两万两银子。   章家以前积攒的,全是方氏留给儿女的,白潋滟一经手,家里吃吃喝喝档次与王公贵族没什么两样,对应的,用出去的钱财也少不了。所以章青云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再将米面买回来,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原样还给朝廷。   可是他派人去买米面,却家家商行都不愿出售。   “景豫郡主已经跟咱们主子都打了招呼,王公贵族、大臣家的米粮都是朝廷发的,为了防止有人借机囤米囤面,哄抬市价,所以啊若是要售大数目或是给高官府邸的,必须得禀告景豫郡主,她点头了才算行。”小伙计解释的清楚。   大商行统一起来,不敢得罪朱承瑾,小商行东西少,也负担不起这么大的量。   章青云派去的管家恨恨道:“这世道,有钱也不挣!”   小伙计苦兮兮的:“怎么说是有钱不挣呢,有钱谁不想要,可是如今若是单枪匹马的挣了钱,冬天总会过去吧,这雪下不了一辈子吧。雪完了,各家没挣到钱的,自然要对‘背叛’得人群起而攻之,大家都是在这生意圈里混的,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小伙计,真是精明。”外面雪下的更大了,章青云那管家紧了紧身上的袄,又攥着银子回了府。   这话一说给章青云,换来几声叹息。   “景豫郡主,又是景豫郡主。”   方氏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老爷,妾身有事禀告。”   “滚出去!”章青云哪有心思听方氏说话,烦都要烦死了,“没空搭理你!”   “老爷,妾身这是来给您出主意的,”方氏不顾阻拦硬是进了屋,她苍老甚于白潋滟,但是依旧渴求章青云的爱宠,“妾身有主意,妾身……”   “快说。”章青云十分不耐。   “夫人……夫人与景豫郡主关系素来亲近,不如求夫人帮帮忙,让景豫郡主叫商行卖给老爷些,将这窟窿填补上。”   章青云眼睛一亮,对啊!白潋滟不管什么时候,可都是一块免死金牌一样的存在,再加上是景豫郡主的姑姑,找她说话,一定能成!   章青云匆匆去了白潋滟院子,将方氏丢在原地看都没看,方氏有些怅然若失——男人的宠爱这种东西啊……   白潋滟屋子里温暖如春,震儿不在,这些日子一直在靖平侯府学武,白潋滟正在看书。她歪在榻上,手指保养如同少女纤嫩,再也看不到往日受苦受难的痕迹。脸上只是有些许岁月痕迹,更添一份优雅。   章青云看美人如画卷,居然一时不忍心打扰。   “夫人看书呢?”   白潋滟抬头,不知道是不是章青云的错觉,居然觉得白潋滟心情不错,看自己的眼神有种快要解脱了的畅快。“老爷来了,快坐,我不过是闲来无事翻了翻游记杂文。”   “夫人素来悠闲的让人羡慕,”即使府里事多,白潋滟也没活成方氏那种恨不得钻进钱眼里的模样,“对了,这次来有件事儿,还得请夫人千万帮忙。”   白潋滟仿佛料到了一样,“老爷直说就是,你我夫妻之间,难道还要遮遮掩掩?”   这夫妻之间四个字,倒是让人听出来了不少嘲讽含义。   幸亏章青云脸皮厚,才能继续说下去,“夫人你看,如今各家商行,没景豫郡主的命令,是不向我出售米面的。你与郡主素来亲近,不如……”   “好,我现在就去为老爷跑这一趟。”白潋滟答应的极其爽快,章青云欣喜若狂,一连声的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白潋滟缓缓一笑,你该谢我,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马上,我就让你们章家,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透顶。   白潋滟去了一趟瑞亲王府,带回来的,是一封朱承瑾起草的书信。   与米粮一事完全无干,上书几个大字,颇有风骨,章青云却没工夫赞赏字迹,那几个字便是——“合离协议书”。   白潋滟面上含笑,“这合离二字不需解释了吧,协议便是你我共同决议,合离之时我要带走什么东西,你这府里日后每月要给我多少银财。”   这是朱承瑾早就为白潋滟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现代版本。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白潋滟手中拿着的这个东西,算是划时代意义的,从此打破了女性合离出门只带嫁妆的规矩,开创夫妻协议合离先河。   章青云道:“你疯了不成,我为何要与你合离?”   “你为何不与我合离呢,九门提督的人马上要来审问你米粮的下落,难不成你还要连累我呀?”白潋滟蛰伏许久,今日才撕破脸皮,“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回来就是要看看,你章青云还可以龌龊到什么程度!这些年,我的嫁妆少了许多,你们须得一样不落的给我补上,少了一样,咱们便公堂相见!”   “什么时候合离还要补上嫁妆这个道理!”章青云本来事儿就多,指望白潋滟帮忙,却盼来了合离这下场,他怎么会让白潋滟走,这可是保命的姑奶奶,质疑完了又迅速道,“我不同意!”   “由不得你不同意!”白潋滟没个准备,难道就会提出这要求了?她将素日看的那本“游记”一摊开,正是章青云受贿账册的缩小版。一笔笔一划划,全出自白潋滟之手,“章相,前段时间安国公给你送来东西,我便知道你要去记账,这东西可是害我找了许久。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个递给皇上,只是你若是想要原本,就将这个签了,我一出你们章家大门,这账本自然还给你。”   “你威胁我!”章青云一拍桌子,刚要继续说下去,就有仆从匆匆道:“相爷,顾侯爷来了!”   二人在书房说话,章青云忍着怒火道:“你先回去,我要待客。”   白潋滟掩唇一笑,“相爷待客,与签我的这份合离协议书,并不冲突,对了,顾侯爷是来调查安国公一事的吧,那这本小册子我先替相爷收起来,等等交给顾侯爷看,如何?”   章青云道:“泼妇!泼妇,你简直,我如何会娶了你这个毒妇!”   “章相,骂人的词可一点也不新鲜,我可告诉你,你今日骂我一句,我就撕你账册一页下来不给你。”已经撕破了脸,白潋滟才不玩以前圣母那一套,自己怎么爽快怎么来。她忍气吞声这么久,除了将章相府钱财折腾差不多空了,又将贱人一双儿女弄得毫无前程可言,再拿了章青云的账册,何等快意扬眉吐气!   顾侯爷没料到会在书房看到白潋滟,二人许久未见,顾侯爷道:“章相夫人也在,是我唐突了。”   “无妨,只要章相将这个签了,我便不是相府夫人了。”白潋滟眉眼淡淡的,“章相,先签了我这个,再与顾侯爷叙话吧,也省的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或者是嘴上不小心说漏了什么。你章青云如今不敢杀我了吧,或者将我再逐去庄子上,那就如我的意,合离书一签,一拍两散,咱们都好。”   顾侯爷没想到这二人谈论的是这个话题,脸色有些不好看。   章青云脸色更不好看,家丑外扬,还是政敌面前。他又不敢真的再骂白潋滟,一边心里琢磨账本什么时候丢的。“让顾侯爷见笑了。”   他想让白潋滟走,白潋滟偏偏不走,不仅不走,还看起了“游记”。   章青云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气红,可以说是五彩斑斓,真的让人一见就想笑了。他咬牙道:“我要先与顾侯爷谈事儿再……”   顾侯爷立马道:“我无妨,我等着。”   白潋滟笑着将合离协议书递给章青云,“多谢顾侯爷体贴,这地儿啊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章青云匆匆看了一眼,即使知道顾侯爷在场,也忍不住出声:“这是什么,为何我还要给你什么——补偿金?”   “我嫁给你这么些年,受了多少苦,要你点钱也过分吗?”   章青云再看一眼顾侯爷,想让顾侯爷避出去,顾侯爷装作没看见。   章青云忍气继续往下看,“损失的嫁妆要原样或是折成银子赔偿,这条也就罢了,为何日后每月我还要拨给你银子?”   白潋滟已经有些不耐烦,“我是柔弱妇道人家,难道你不该出钱?”   章青云心中恨呐,就这厉害手段,泼悍性子,还好意思自称柔弱呢?   顾侯爷心道,白潋滟多年前就这性子,看着娇弱,实则韧性的很。   白潋滟只是当初不慎中计,若非如此,怎么会苦苦熬上几年,吊着一口气守着儿子。又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将孩子教导的如此懂事。   章青云看了又看,觉得这“协议书”极其损害他作为一家之主,一个男人的尊严。但是比起前途来——白潋滟算是掐准了他的死穴。“这些我都答应,但是震儿……”   “你生的吗?你十月怀胎了吗?”白潋滟张口就是两个问句。   “不是,但是……”   “那你凭什么一开口就要震儿?”白潋滟还找人评理呢,“顾侯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侯爷:“……”实不相瞒,围观夫妻签合离书还真的挺尴尬的,尤其这女子还是自己以前心爱过的人。   无论多么丧权辱国,章青云都得签。   白潋滟拿着合离书,看了一番笔迹,笑道:“多谢章相了,对了,你不是托我向景豫郡主买米粮吗,郡主说了,章相乃是国之重臣,家中若是没吃的,只管去找皇上要,朝廷总不会供不起大臣。但是要买这么多,难免让人觉得章相您是要借机囤粮发国难财呢。”   她将厚重披风重新披在肩头,带着奴才仆从,从容去收拾嫁妆准备离开这个折磨她许久,又被她报复许久的地方了。   章青云道:“顾侯爷……这……”   “无妨,我这次来也正是为了米粮一案。”顾侯爷肃穆脸上不近人情,心里却挺想笑,“安国公家的奴才说,也给您送了来,是也不是?”   “咱们同朝为臣,顾侯爷宽限我两日,我将米粮还回去如何?”章青云以往被皇帝重用,完全不怎么搭理顾侯爷,但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却要求人办事。   顾侯爷道:“不成。既然同朝为官,章相更该体谅我才是,我是为皇上办事,自然要速战速决。实情我会禀告皇上,至于章相如何做,就不归我所管辖了。告辞。”   章青云挽留道:“顾侯爷别急……”怎么还有这种看完热闹说句话就要走的人啊?!   顾侯爷理都不理他,他如今有件更重要的事儿。他一人孤身入宫,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皇帝,然后请求道:“皇上,臣有要事,还请皇上将此案重新择人审理。”   皇帝还没从生气里缓过来,顾侯爷就要告退了,皇帝道:“你等等!”   章青云的挽留顾侯爷可以充耳不闻,皇帝的却不行,顾侯爷道:“皇上唤臣何事?”   “这案子你都快查出来了,此时将功劳推给他人?你有什么要事,比给朕办事还重要!”皇帝实在是不理解。   “臣要续弦。”顾侯爷冷冷淡淡,吐出来的消息把皇帝都吓了一跳。   “续弦?谁家女子,朕还以为你要孤寡一生了呢。”皇帝讶异,“这样,你将案子处理完,朕为你赐婚,如何?”   顾侯爷道:“您要给她赐婚,想必要问过太后。”   “宗室的贵女,是郡主还是县主,朕还得问过太后?”皇帝不解,“又是何等绝色,让朕的爱卿连案子都不办了,要先迎娶佳人?”   顾侯爷心里门儿清,自己是侯爷又是九门提督,荣宠加身,若是再立了功并非锦上添花,反而是烈火烹油了。所以才正好借此将这事儿推出去,不过也有一份,是真心为了续弦。   ☆、第一百五十四章、江南反!   “是皇上您的妹妹,白潋滟。”顾侯爷喜欢白潋滟这事儿,皇帝并非不知道,可是当时白潋滟已然嫁人,顾侯爷只能选择避而不见,不去打听。此后成家生子,另负起一份责任。如今乍一听他要续弦的人是白潋滟,皇帝有些缓不过神。   “你糊涂了,她是章相夫人。”   “合离了,就刚才,臣亲眼看着的。”顾侯爷少言,但是此刻也不由多说一句,“章相脸色很不好看。”   “他连百姓救命的粮都贪,怕是吃撑着了!脸色自然不好看!”皇帝愤恨说完才反应过来,“不是……她今日刚合离,就要嫁给你了?”   “臣没说她同意嫁给臣啊。”顾侯爷还一脸无辜。   皇帝怒道:“那你着急准备个什么劲儿,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就匆匆撂挑子不干躲懒是不是!”   “皇上,”顾侯爷无论说什么话看起来都特别正经,“办案的人不止臣一个,可是臣续弦的机会可不多啊。”这话换谁说,皇帝都得治他不敬之罪,顾侯爷说来,皇帝反而觉得他赤诚。   皇帝叹息一句,“多少人惦记功劳呢,你偏偏往外推。”又想了想,“罢了,你回去吧,若真是她,朕还真的不好给你指婚,端看你自己本事了。”   顾侯爷出宫的时候,章相正好进宫,章青云还发愣呢,心道顾侯爷以往沉稳得很,怎么今日来去如风,恨不得飞起来一般。顾侯爷当然懒得跟他说话,说什么呢?“感谢你放白潋滟自由,现在我要去求娶她了?”   怕是两位大臣宫门口就要打起来。   白潋滟将所有东西都搬回了白府,这里荒废许久,白潋滟前段时间才吩咐人慢慢打扫起来。即使下雪天气,也阻碍不了白潋滟府里下人搬东西的进程。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章家老夫人和方氏,纷纷询问白潋滟要将东西搬去哪儿。   原以为白潋滟是个软柿子,捏一下就会乖乖开口回答,谁知道白潋滟端坐在避风角落里,怀里揣着暖炉,身边奴才围得严严实实,她抬起眼看了看老夫人,笑道:“管得着吗?”   老夫人差点被雪糊了眼睛,愣了半晌才问方氏:“她,她说什么?”   方氏觉得白潋滟疯魔了,自己心里却雀跃无比,压抑着欢喜作出受了惊吓的模样:“她说,您管得着吗?”   “放肆!混账东西,白氏,你要反了不成?!”谁也不知道白潋滟要求合离的事儿,章家老太太更是不信,合离了,白氏再去哪儿找个相爷!   白潋滟懒懒散散道:“我搬我自己的嫁妆,碍着你们章家哪儿疼啊。”   她那些嫁妆,章家人一直觉得是自家东西,此刻眼看着一箱箱搬走,可不是肉疼吗?   章家老太太道:“我看谁敢搬走我章家的东西!”   白潋滟带来的下人,那是以前白将军府和锦溪公主府的旧人,怎么可能听章家老太太的话,有条不紊的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搬得差不多了。   方氏还假模假样的劝呢:“老太太您可千万别上火,夫人这是拿自己的嫁妆,咱们管不着。人家现在是太后宠爱,宫里的红人,相爷不是也要求着夫人办事。”   白潋滟想起景豫爱说,静静看他们装逼,虽然这话糙了一点,但是此刻她还就真的是这种心理,戏耍猴子,逗猫逗狗,哪有看人表演来的好玩儿。   “夫人为何这么看我?”   “没什么,只是这夫人,日后别叫了。”白潋滟拍了拍手,将手里尘土掸去,两声轻响,方氏居然心口一颤。   白潋滟不等这二人发问,就道:“我与章青云合离了,所以说,我搬我的嫁妆,你们管不着。”   章家老太太完全没料到,方氏一愣之后却是欣喜若狂。白潋滟合离了!要走了!那这府里不还是她继续当家?   白潋滟如何会错过方氏脸上明白写着的狂喜,她继续道:“只是我的嫁妆单子上缺了几样东西,方氏,若是府里有的你便找出来给我。不然,你们老爷就得折银子。”她看一眼还没缓过神来的章家老太太,“不过我看你这府里全数变卖了,也抵不上我那些首饰。”   章家老太太道:“谁准你搬走!你嫁来我们章家,便是我们章家的人,这些东西难道你不留给章氏血脉吗?”   “章氏血脉?”白潋滟嘲讽一笑,“你是说方氏那两个孩子,与我何干?若是说震儿,我自会带走,以后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可是震儿不姓章,他是我白家延续,与你章家——何干呐?”   “你还要将我孙儿带走?!”   如果说拿钱是割方氏的肉,那么带走震儿,就是用刀戳章家老太太的心了。   白潋滟还是那句话:“震儿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养大的,你们章家做过什么?轮得着你们来管我儿子姓甚名谁吗,告诉你们,震儿是白家传人,太后首肯了的事儿,章家老太太,你儿子如今正为了朝上的事儿烦心,你们若再得罪我,难免我不会落井下石。”   二人被噎的不敢再说什么,白潋滟与以往截然不同,狠厉透过眉眼,浑身都是“挡我者死”的架势。   白潋滟这还不算,她东西搬完了,安顿好了就在家窝着,谁也不见。   谁也不知道她在家干什么,只有朱承瑾知道,在家憋着怎么坑章家呢。   章青云在宫殿门口,跪了半个时辰,膝盖都没知觉了,皇帝才慢悠悠宣了他进殿回话。   皇帝第一句话便如同千斤重担:“章卿,你让朕失望透顶!”   章青云心里反而出了口气,皇帝肯责骂,那就是不会要他的性命。   皇帝手里拿着折子,眼睛不看章青云,“这是百姓们救命的粮食,平日里你们收孝敬,朕,也就无所谓了。天下哪里是非黑即白的,只是这次,你不该如此。”   “臣知罪,只当那是安国公拿自家囤的来,谁知道是内务府拨下去的……”   “你当朕是傻子来糊弄吗?”皇帝话语一沉。   章青云立刻改口:“臣一时糊涂,愿意原样还回来,求皇上饶恕臣此次吧!”   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他若是想治罪,便不会见了,如同安国公,直着来的,抬着走的。训斥了一番,道:“这位子你不适合再坐了,朝中有许多人不满。先去吏部历练一番,如何?”   “臣叩谢……”   “好了,别说这些了,”皇帝看他一眼,“你与白潋滟合离了?”   章青云心一颤,又想起刚才遇见的顾侯爷,心道看着不说话,没想到是闷骚这么快就跟皇帝说了。嘴上却没慢下来,“启禀皇上,臣哪里想合离呢,是白氏说,无论如何也要……臣也是没法子……”   皇帝也不是不知道章家以前做的那些事儿,只是看在章青云面子上没说罢了,此刻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白氏是朕妹妹不假,你也是朕的爱卿。不过若非必要,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你可别让别人钻了空子。”   “皇上此话,臣不解……”章青云茫然的很,他并不知道顾侯爷以前苦苦暗恋白潋滟。   皇帝挑眉,“以前,顾家和白家在一条街上。”   看章青云还是不解,皇帝觉得自己有些多事,但是又觉得顾侯爷匆匆撂下他的差事有些不满,要给些阻力,语重心长道:“顾爱卿可是有个白妹妹,他为这女子等了许久,谁知道这女子被姑姑许配给了另一个出身贫寒的青年才俊。如今顾爱卿一直没续弦,而这女子又合离了……”   章青云瞬间了悟!   妈的,合着顾侯爷要求娶白潋滟!   如果说白潋滟只是与他合离,之后寡居一人,或是找个不如他的,他倒没这么震惊,可是是顾侯爷!   爵位比他高,家财比他好,学识相貌、风度举止无一不好!这让章青云如何能心平气和?他嗓音艰涩:“白氏已经同意了?”   “怎么会呢,朕看啊,顾爱卿有意,美人好似无心呐。”皇帝道,“好了,朕也累了,章爱卿回去,‘处理家事’吧。”   章青云回到府里,白潋滟早就搬好东西回白府歇息了,章家老太太围上来哭诉,方氏也诉说委屈,可是二人再怎么说,章青云脑子里也只有白潋滟与顾侯爷站在一起的情景。虽说都是年过三十多的人,但是依旧能称之天作之合。   要说章青云这种人便是贱。   当初娶了白潋滟不珍惜,随手扔到一边宠爱新欢,看着大家小姐受尽屈辱,仿佛自己便不是那个四处求人看尽眼色的寒门小子。如今白潋滟这么突然的走了,章青云看着满府大大小小姨娘,居然怀念起来。   他怀念的并非白潋滟这个人,而是白潋滟所代表的权。   那时候他荣极一时啊,先帝新贵,娶到了公主之女,无数王公贵族打破了脑袋也没得到的,他轻轻松松捏在了手里。侍奉两朝君王,得信任荣宠。白潋滟一走,将这些成就感也带走了。他空剩丞相名头,心里空空荡荡。再一看搂着女人恍恍惚惚的章俊彦,竟有凋零之感。   顾侯爷交出去的差事,出乎意料落在了闭门不出的五皇子宁郡王身上。   宁郡王正在家里窝着画画呢,一道旨意就叫进了宫,他见了皇上就哭诉:“父皇啊……”   皇帝还以为这儿子知道自己做错了,正要问你哭什么,五皇子已经嚎上了,“父皇啊!儿臣忙得很啊,家里米粮炭火拨了一部分给景豫妹妹帮忙,儿子在家里手都冻红了……”   其实是为了给宁郡王妃描眉毛,宁郡王非要学人家闺房画眉,结果画画不错,画眉外行,还非得开着窗户画。宁郡王只是冻了手,一众丫鬟差点没冻死过去,宁亲王妃啥事儿没有,该吃吃该喝喝,体质棒的让宁郡王十分安心。   皇帝还以为宁郡王在家刻苦呢,欣慰道:“这次让你来,是因为顾侯爷另有要事,审查安国公府的事儿,交给你了。”   宁郡王刚要拒绝,皇帝便轻飘飘道:“结束之后给你一个月的假,雪灾过后,可以出京。”   宁郡王第一次这么麻利的谢恩:“儿臣告退!”   “给朕站住!”怎么一个个都来去如风的,“你去哪儿?”   “儿臣去办案啊,父皇还有什么事儿吩咐?”   皇帝沉吟,而后让孙秀遣去所有太监,“朕问你,你家里米粮也给了景豫,那如何记账?”   宁郡王道:“景豫妹妹那儿有专人记账,谁家捐了多少的粮,给了多少旧衣服,都有人记下,每日呢咱们这些捐了粮食的府里派一个人去,各家派的人每天都不一样,勾结的可能就很小。再加上妹妹派了崔姑姑,又请了大理寺卿监管,如今账目上是一点不错的。”   “至于那些商行,现在米价比之前高了些许,但是百姓们都还能接受,毕竟雪天,大家都能明白。没被抬得太高就行了,而且每人每日定量购买,不能多了,再加上咱们这些人捐献开的粥铺,京城暂且太平,只是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   皇帝有些欣慰也有些气愤,以往这小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今日为了一个月的假说个没完了,“滚吧!”   “儿臣谢父皇!”宁郡王出宫比进宫时候精神百倍,满面喜色。   这些牵扯安国公一案的大臣们听说案子换了宁郡王审理时候,齐齐松了一口气——谁不知道五皇子最惫懒不过。   五皇子宁郡王,上任第一日便快刀斩乱麻,将安国公收进了天牢!   章青云等人还在秘密商议从哪儿运粮食来呢,听了这消息,腿都吓软了。五皇子还特别贱,“既然调查,总要来牢里才叫正事儿,哪有本皇子亲自上你们府里的,那是拜会还是查案!安国公如今我押进牢里了,赎人可以,原样的米粮交换回来!”   用贪污过去的米粮赎人,丁佩也觉得丢脸极了。   第二个被抓的,就是陆缪之,一样的银子或是米粮,赎人吧。   五皇子真混啊,无赖天性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皇帝,没这么样,顾德妃更不可能,大小官员愁得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好几根。   章青云凑不到粮食,脸上火辣辣的交了“赎罪银”,这是第一个,紧接着,许多大人也纷纷交了银子。   这事儿解决的响亮快速,但是却也埋下了一颗种子。   按照朱承瑾看来,“议罪银”制度绝不可取。据说这是和珅开创的,为乾隆几次下江南建行宫打下基础。   可是这恰恰也是朝政**的标志。   太子不知道议罪银,只说这是“赎罪银”,也道:“五皇兄这事做的太快了些,快,则不稳。”   “是啊,此风一开,下面是不是犯了罪再用银子赎呢?只是特殊时候,特殊法子,这时候不死人才是最重要的。”朱承瑾不只看着京城一处,其他各县,也按照京中的规矩来,王府里得用的人,几乎都被派去各个雪灾县城了。   而就在这时,朱承儒匆匆跑了进来,他一向少年老成,此刻如此匆忙,太子和朱承瑾都不由提起了一颗心。   朱承儒说的果然是大事——江南灾民反了!   “怎么会呢,江南鱼米之乡,素来富庶,屯兵屯粮都是数不胜数,如何会逼得灾民造反?”朱承瑾不解。   此事却是朱承冠引起来的。   当日朱承冠一见下雪不停,便借着瑞亲王府的名头在外面收米收粮,但是皇帝下旨不准他经商,他就换用了四皇子妃,他亲娘丁氏的表姐妹林念笙名头做事。那些富商想要攀附四皇子的,自然就走了他这条线。   他在富商间大肆收购米粮,低价买进,就等着高价卖出。   结果这事儿做的太不隐秘,让楚清和知道了,联手朱承瑾摆了他一道。他从米粮收购结束那一日开始,就被府兵看守在屋里,还恭恭敬敬道:“郡主替百姓多谢您低价卖粮之恩。”   朱承冠没反应过来,那府兵道:“郡主还说了,当初您卖粮的钱大多是从府里预支,不用还了,粮呢,郡主运走了,这一千两银子是给您的辛苦费。”   朱承冠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是让那些跟他合作准备大发一笔的商家气的不行。不光商家,还有一个,便是江南巡抚之子——舒友。   舒友便是朱承冠第一个拉拢到的人,这人与朱承冠一样爱财如命,还好男色。臭味相投,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他给了朱承冠银子用来囤米,结果朱承冠居然派人告诉他,米面仓库已然被朱承瑾的人接管,只给了他一千两的辛苦费,还有些成本费。   朱承瑾的人把守仓库,按照京城规矩来,江南本就灾情不如北方严重,若是按部就班下去,定然不会出什么乱子。可是坏就坏在了舒友,和朱承冠二人身上。   舒友不忿自己到手的发财机会没有了,越想越觉得气急,仗着自己爹是江南巡抚,他出了个“好主意”——杀了朱承瑾派去的府兵,夺回粮仓!   ☆、第一百五十五章、   饶是朱承冠面对这个主意,也犹豫了,他道:“你不知道景豫郡主,是个厉害人,你杀了她的府兵这事儿可就没那么好了解了,说不准还会波及巡抚大人。”   “一个女子罢了,”舒友不以为意,“这是在江南,那群府兵怎么死的,还不是由我说了算?”   这边粮仓是由朱承瑾手底下人为主,王府府兵为辅把守,朱承冠没说同意,却也没反对。舒友用的还是江南的兵马,王府府兵再精干,也只不过几十个人,哪里敌得过舒友带去的军队三百人。   刀光剑影,杀伐喊叫渐渐低了下去。   粮仓之前的空地上,原本堆着厚厚一层雪,一具具倒下去,温热还带着热气的血灌进雪地铺就开来,鲜红一片。   舒友带来的兵卒连重伤的都少,王府的却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先前一批粮食,由楚清和派去的人刚刚运走,这里还剩大半,粮仓自此归于舒友管辖之下,消息传回京城之前,江南的米价已然翻了十倍不止!   百姓无钱买粮,商行屈于舒友威势,其中也不乏早就想涨价如今不过是顺势而为的,江南米面炭价格乱作一团,非要归纳便是一个字——“贵”!   不仅米面炭火疯涨,连带着油盐酱醋也增涨价格,肉菜更是不用提了。   百姓填不饱肚子,官府有粮不发,商行坐地起价。一支“义军”便应运而生了,统领的是两个年轻人,青水县城官府不发粮食,家里老的小的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自己念过几天书,一起习武的也有几个兄弟,索性拉帮结伙凑了一支三五十人的队伍。   衙门里还没十个兵丁呢,这群人自扯大旗,先是冲进了青水县衙抢了粮,占地为王,米粮充足甚至富裕,他们索性开粮仓施粥接济周围县的百姓。三天之间,义军队伍由几十人变成了几百人,五天就到了一千人,青水县衙就是据点,势力已经占据了周边。雪天信件送的缓慢,这消息到江南巡抚那儿的时候,义军已然颇有规模,上万人的编制。而且每日都还有百姓前往加入,这事情起因,便是江南巡抚的儿子舒友所致。   舒大人只顾拿银子,对儿子所做之事睁一眼闭一眼,没想到舒友等人太贪!百姓们负担不起,激起民愤,越压越狠,狠到了极致,可不就反了吗!   舒友匆匆回家,道:“爹找我何事?”   “何事?你惹了大乱子了你知道吗!”舒大人从未这么焦躁过,“青水县有人反了,组了义军,要抢粮过冬!”   “这不是小事儿吗,爹给我一支人马,我平了他们去,义军,多少人呐?”舒友还以为什么事儿呢,释怀一笑。   “几万人,你平的了吗?”舒大人愤愤,“那几百个人,是人家看在我面子上借给你的,你真以为你爹我是什么大将,手底下有十万兵马?别说我没有,就是有,也不能给你肆意调动!此事我正要上奏皇上,联合江南的同仁,一定要让你脱罪,怪在别人身上。你给我记住,那群刁民是自己反的,江南的粮价高是黑心商的过错,账本你给我做的漂亮点,不然不只是你,就连你爹我头上这帽子也难保!”   “几万?”舒友再怎么贪,也知道这事儿难平,他脑子转的快,没想多久就道:“爹,我有个主意。”   “有话快说,”舒大人不是什么粗俗人,但是也被气得够呛,“有屁快放!”   “朱承冠还在呢,”用的时候是好兄弟,如今有难了,好兄弟便成了挡箭牌,“他怎么说,也是王爷儿子,皇帝亲侄子。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他的错,杀府兵他也没说不行,就当全是他的错好了。”   舒友这么一说,他爹也斟酌道:“可是朱承冠定然也是不愿意担这个罪啊。”   “爹,这是江南啊,什么事儿咱们爷俩做不了主。就算是龙子凤孙,到这儿也得乖乖的。证据,也不是咱们爷俩说有就有的吗?这种大事儿,当然是朱承冠越不愿意,越显得真啊。跟京里说的消息……”舒友两指捏在一起摩挲,“就说朱承冠囤粮,结果被景豫郡主从中截胡,心里越想越气新仇旧恨,向我们借了三百兵丁,说是开粥棚,谁知道却洗劫了自家的粮仓,左右来去,也是瑞王府自己的事儿。”   “那朱承冠?”   “先压起来吧,爹,实在不行,就拿他抵民愤好了。”   父子俩商议着决断下朱承冠的命运,而朱承冠看着将自己院子包围严严实实的兵丁,心中有些发虚,无论他叫喊还是打骂,这些人全都目不斜视装作没听见,朱承冠还不知道义军之事,也知道糟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说不定舒家父子要将自己……   江南义军叛乱,最起码舒家和江南大大小小官员参的都是朱承冠,偶然有声音不大一样的折子,也无法被送到皇上眼前,在江南就被舒大人扣下去了。事情说清楚后,害的朱承瑾也被参了几本。   说是景豫郡主行事太过鲁莽,将米粮运来京中而不顾江南百姓,只为邀功,这才导致民变。   “赵大人的意思,本郡主乃是罪魁祸首?”朱承瑾冷冷一笑,她原本淡然气质典雅,但是年岁渐长遇事多了,五官也长开,美的迫人不敢直视。“朱承冠杀的是我王府府兵,是我让他杀的还是我让他们高价卖粮?”   赵大人便是安国公门生,被安国公一路提拔上来,如今朱承瑾把他靠山砸了,他自然看朱承瑾不顺眼。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事难道与郡主一点关系没有?”赵大人口舌也不可谓不毒,“江南病变一事,你瑞王府是罪魁祸首!”   “赵大人好利的口舌!”自然有人看不下去,王御史道,“如今外面大雪封城,赵大人家里吃的是皇粮,您知道京城粮价多少吗,知道陕西蜀中粮价多少吗?又是否知道朱承冠杀府兵抢粮之前,江南粮价多少!自打朱承冠抢了粮一家独大,江南粮价,是蜀中的十倍,是陕西的十二倍,京城的十五倍!”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你赵大人,买得起吗?哦,本官忘了,”王御史嘲讽笑道,“你赵大人的家中钱财,全数献给了恩师安国公,用来‘赎罪’了!”   王御史这才叫好利的口舌,赵大人结巴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张尚书也道:“是啊,臣还有疑问,朱承冠即使拿了那些粮,他已经被逐出王府,从宗室除名,如何还会让江南商行、各地官员都不管束?臣想问,江南巡抚舒大人如何管理的部下,其下官员,一个个的皆要问责。”   此事比贪污要严重得多,更加棘手的是民心,皇帝做的是江山,若是百姓心中怨声载道,那这皇帝坐的又能稳到哪儿去?   张尚书接着道:“不过此时并非追责之时,最主要的是要先劝降义军,安抚百姓。江南粮食足够用的,就连贫瘠如寒川郡,都没闹出这等事端。再这么下去,江南要乱啊。”   江南最为富庶,军需不缺,但是若是上去就武力镇压,难免惹出更多乱子。   义军好打散,民心却不好再聚。   皇帝思前想后,江南钦差一行人,派了王御史和张尚书前去。这二人都是一张嘴就滔滔不绝的人,不缺智谋,更不缺胆识——就王御史那性子,若不是皇帝还算宽仁,怕是已经死了好几个来回了。   江南的消息,断断续续传回来,王御史启程去江南之前,最后参的便是四皇子。   四皇子也挺倒霉,朱承冠仗着他的名字在外面作威作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这次的这么大的事儿,也用他的名头!可怜四皇子还一两银子没拿,就被扣了个同伙罪名,只是也无所谓了,四皇子现在除了这条命,几乎也没什么可罚的,皇帝也腻歪得很,索性就再申斥一顿。   四皇子可以算是开朝以来第一个无爵皇子,也是第一个被申斥最多的皇子。   申斥到最后,傲如四皇子也没脸没皮了,与张侧妃诉苦一番就罢了。只是曾经被捧上权利簇拥的中心,如今无处安放自己,四皇子心里不是不憋屈。也不是没再幻想过,若是坐上龙椅的是自己,又当如何?   张侧妃正逗着儿子玩,皇长孙虽说身体有缺,但是却极其聪慧,可能是经历过香儿的惊吓,他和张侧妃尤其亲近。每每四皇子看到了,都觉得张侧妃实在是慈母心肠,明明并非自己亲生,却还是对待他无微不至。前些日子皇长孙受了一些风寒,张侧妃衣不解带看在一边,是真的心疼坏了。   张侧妃并非冷漠无情的工具,她是个人,只是个看问题超脱的女人罢了。这么小的孩子,带在身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黏着你,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湿漉漉的。与张侧妃亲近便会笑,若是林念笙想来看他,一凑近便哭不停。   如此早慧又惹人心疼,张侧妃如何会没感情呢?   再加上这孩子是皇长孙,前几日太后传下口信,一定要好好照料皇长孙。张侧妃何等聪明,只需要一想便知道,林念笙此事过后,再难有子嗣了。这孩子乃是嫡子身份,只是记作庶子,身份还是王府最尊贵。若是王府其他女子也无法再有身孕……   张侧妃看着皇长孙娇嫩小脸,心里软了软,罢了,她不想要四皇子的孩子,府里女人却都盼着呢。再说了,即使日后继承了四皇子府,也没什么用处。   明月奴明月奴,是她的小月亮。林念笙如今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到了她怀里的小月亮,怎么可能再被林念笙夺走呢?   张侧妃哼着童谣哄睡皇长孙,就看到四皇子正在屋外愁得四处踱步。饶是她看出来四皇子一定有话要说,也慢慢的,等皇长孙呼吸平缓了,才又看了一会儿这小鼻子小眼睛,觉得哪哪儿都能瞧出可爱来。依依不舍的将小手放开,吩咐奴才们看好了,自己去问四皇子:“您在这儿转什么呢,有什么烦心事儿?”   除了朱承冠,四皇子烦心事儿太多了。   “老安国公身子不好了,林念笙整日往家里送东西,人参鹿茸也就罢了,我不在乎这些,可上次赎罪银一个没看住,她就从你这儿支出去三万两银子贴补娘家。”四皇子一肚子的怨言,“银子是小,若是让父皇以为我与安国公府贪污赈灾粮食有关,叫我如何说得清楚?对了,这次岳父大人去江南,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安国公府如今是林世子当家,老安国公准备趁着这个机会退位给儿子,不然再做错什么,国公位子往下一削……林世子与林念笙本就是异母兄妹,关系亲热不到哪儿去,再加上林念笙母女以前爱给顾如云不痛快,安国公府这个岳家,已经不顶用了。   如今是张侧妃的亲爹在朝上,深的皇上信任,而且年轻有能力,哪哪儿都比安国公府能帮上忙靠得住。   张侧妃笑着劝道:“怎么会呢,您是清白的,这点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皇上,心里都清楚,又怎么会因为四皇子妃而迁怒于您。再说了,这笔银子是四皇子妃从我这儿支的,四皇子妃交给娘家人的,与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是四皇子妃,她做的事儿要说没我授意,谁信呢?”四皇子被一群猪队友坑的可怜,“如同端云和朱承冠,他们俩与我亲近,在外面接着我的名头做事,谁都会说,这是四皇子派人做的。”   张侧妃都有点同情四皇子了,这次朱承冠做的事儿,四皇子光担着骂名了,解释也无用,毕竟以前的关系摆在那儿了。一分钱好处没落到,还倒贴进去不少——为了送礼让别人别参奏自己。   其实王御史知不知道这事儿可能跟四皇子无关呢,他知道,可是谁让四皇子一家子都不讨喜呢?他也就只能在出发江南之前,再恶心恶心四皇子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一出好戏   赵大人最近真倒霉。   本来他的仕途算不上一帆风顺,但是磨难也少得很,毕竟恩师是安国公,他自己又善于钻营,与四皇子牵线搭桥攀上了关系。别的不说,四皇子庶妃马氏,就是他介绍的,好听说来保媒拉纤,不好听的也就如端云骂朱承宛,老鸨一样的人物。   而后呢,又因为四皇子和安国公,他与章青云联系上了。这三个,一个是朝中老人,一个是皇帝心腹,还有一个是尊贵皇子。怎么看赵大人日后也是前途光明,不至于太惨。   先说赵大人,他在户部熬了许久,谁知道户部尚书李大人位子是越做越稳,看样子十年八年是没法挪地儿了。好不容易六部尚书空出来了一个刑部尚书傅大人的,按照年龄资历、人脉交往、跟朝中各位大人的关系,他都觉得自己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刑部尚书了。   谁知道异军突起,居然是样样都不如他的张温祺坐了这个位子!   张温祺与谁有关系?   思来想去,也就与瑞亲王府有关系了。   所以说赵大人对瑞亲王府的敌意,打从那时候就埋下了根儿。   张温祺尚书做的如鱼得水,可是先是四皇子,亲王郡王之间来来回回,最后直接成了个光头皇子,屁爵位没有还不说,不能上朝了。朱承瑾说来就是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赵大人不会这种形容,也知道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算是将四皇子一辈子钉在板子上了,再也没什么大出息。   再然后就是安国公出的事儿了,不仅失了圣心,还得了大堆骂名,惹自己一身骚。他也想跟林世子处好关系,可是人林世子和世子妃压根儿不搭理他。再想走章青云这条线,得了,章青云合离了。   这年头合离的真是不少,但是像白夫人,前章相夫人那般狠的,的确是没什么别人了。   京城百姓并不知道江南义军一事,他们最近比较关注章相家事。   白潋滟愁怎么报复章青云,本想将这事儿宣扬出去,找来朱承瑾一商量,朱承瑾想到赵大人是谁的人,眉尖微微一挑,笑道:“宣扬出去,不过也就是茶余饭后那么一个讲话由头,他又怎么能知道丢脸呢?”   “我受的苦,也要让他们章家尝尝。”   “姑母,我有个法子,只是最近我抽不开人手。将这主意说给姑母,还得姑母自个儿招人做。”   这姑侄二人在屋里说了许久,外面楚清和跟震儿在雪地里等着无聊,索性师徒二人过了几招。震儿如今已是有模有样的了,因为练武瘦了一些,看起来更加精神。   楚清和算是给震儿喂招,边打边指点,震儿绷着一张小脸,仔仔细细听着。   男子身形颀长,玄衣黑发,在冰天雪地里纯粹的黑与白,凝成一幅水墨画。楚清和五官深邃坚挺,眼神锐利让人不敢面对,但是若是细细看起来,他单论长相不输于闻衍之等白面公子哥儿。只是别样的俊美,呼吸间仿佛都带着塞北风沙、刀兵铁血的味道。   雪飘飘洒洒,天边阴郁,光线并不算太强,甚至有些昏暗。这幅画有点古旧的味道,尤其是衬上白家古宅,还没来得及布置的假山,黛瓦白墙,雪地里一大一小,朱承瑾与白潋滟不由相视一笑。   这两个人,一个是携手余生,一个是一辈子的希望。   在这雪天如同暖阳,劈开混沌天光,带来大雪连绵天气里一抹春风。   楚清和近日一直守着朱承瑾进出打理事情,第一是她压下商家哄抬价格赚钱的希望,挡了人家发财的路,难免有人怀恨在心。第二是朱承瑾会去人多眼杂的难民区,亲自监管施粥,每次楚清和都得忧心忡忡的跟着。   跟着还不算,满堂觉着楚世子也有些太婆婆妈妈了,她们郡主是个人,又不是风一吹就要倒的纸片,她们都没这么紧张的喝水怕呛着吃东西怕噎着。   崔然一边拿下车上的包裹一边道:“楚世子还不明白如何表达心意呢,看心上人,无非就是如此,一举一动全都牵着心。”   “我来拿,”一双纤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比一般女子保养得还要得宜,程少卿带笑却仍旧有些冷淡的脸出现在诸人面前,自发接过了崔然手上的包裹,“雪天路难走,郡主怎么还天天来这难民区,交给底下人就好了。”他走在崔然身边,时刻担心地上滑。   崔然道:“无需如此,我也不是个纸片人。”   又觉得程少卿这模样与楚世子别无二致,不由微微一笑,带着些情窦初开的羞赧。   满堂珠玉道:“我们这儿也有东西要拿啊,怎么就没人帮忙?”   “自己拿着吧,哎……”   粥棚设在宽广空地上,避风,进出通道井井有条。   这一切居然是苏映芙的功劳,她素来蕙质兰心,一些男人想不到的事儿,她能想到,一些男人无法做得到的事儿,她居然也能做到。   比如冻伤的药膏,女人孩子的特殊照顾。   许多就是朱承瑾等人,也没想到的。对此,朱承瑾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各司其职,能力不一样,做的事儿不一样。   “比如让楚世子绣花,让崔姑姑去领兵上阵都不大合适吧。”   “郡主,您这话也太谦虚了,何止是不合适,简直就是不可能。”满堂实在是想不到楚世子绣花什么样儿,“齐世子绣花,我倒是信。”   “我说今儿雪下得小了呢,合该我今个出门就找到说我坏话的人。”大老远就听见齐世子嗓门儿,不少来帮忙的百姓都认识,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笑吟吟打招呼。   齐行远比往日要稳重许多,笑道:“我去了靖平侯府,说是老楚不在家,我一想就是陪你来这儿了。”   朱承瑾看了他一眼:“姨母送了许多旧衣物来,也派了奴才来帮忙,我前几日登门道谢,结果姨母偏偏去上香了,过几日忙完了这些我再去。”   “无妨,你姨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齐行远随口一答。   “她姨母,是什么人?”一个沉着男声传来。   齐行远更顺嘴了:“我亲娘啊……哟我的亲爹,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凳子上坐满了灾民,朱承瑾与楚清和都是站着的,眼看着津北侯来了,齐行远要谄媚的请他爹坐下,他爹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回家收拾东西,得出门了。”   顺带着与朱承瑾楚清和略微打了个招呼,这二人是晚辈,在外简简单单行了礼就算了,津北侯也不计较,道:“你也回家吧,咱们这是一趟一起走的。”   朱承瑾心都揪起来了:“侯爷去塞外?”   “是啊。”津北侯看了看四周,在桌上描绘了两个字,在场的人皆是看出来了——虽说津北侯嘴上说是,但是手里写的却是,“江南”二字!   皇上明面派了钦差,暗地里还要差遣这些将领去,万一不行,就要开打了。   朱承瑾看向楚清和的目光暗含担忧,楚清和道:“明白了。”   “明白了。”这三个字,涵盖了一切。   津北侯父子和楚清和当天中午就从城里出发走了,朱承瑾有些担忧,心随着楚清和一队人出城而提了起来。不说大雪不止,光是江南义军就够人受的。   但是京里却没几个人关注这事儿,他们的目光被一出戏吸引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白潋滟请了几个人来,说是大雪封城,没什么有趣的,且让人拍了一出戏,先请各家夫人来看看。这请还是有讲究的,只有捐了衣物、米粮资助灾民的,才能有一席之地。   来参加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因这份殊荣,觉得随大流捐出去的东西也没这么心疼了。   开场前白潋滟便道:“难为各位肯给我这份面子了。”   现在即使白潋滟不是章相夫人,但是身后有太后,与公主郡主,还有诸多侯夫人关系都颇为不错。所以如今来巴结白潋滟的人,不少反而多了。   不少夫人笑道:“今儿这戏可是新鲜极了,排了多久?”   白潋滟道:“不多,半天的时间就出来了,因为是真事,所以啊,排着方便。咱们先看,若是好看,再进宫献给太后她老人家也乐一乐。”   “什么戏啊?居然是真事儿?”   “不过就是负心汉薄情郎,还有小妾迫害主母的故事。”白潋滟笑的波澜不惊,津北侯夫人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她。   锣鼓声响,这些人便也安静下来看了戏。   一开场就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自己缓缓叙来:“想我张生,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居于庙堂上。嗨呀,如今皇上看重,要许我大家千金,是娶还是不娶呢?”   他身边书童道:“公子,您如今可是探花郎呐,身份匹配,娶了吧,娶了吧!”   张生像是犹疑不决,来回踱步:“不是皇亲胜国戚,身份尊贵,日后岂不是屈居人下,受尽白眼?”   “我可听说,那位小姐是顶好的温柔人呐。娶了吧,娶了吧。”   张生啧了一声,一甩袖子:“娶了!”   幕布一换,便是又一场景。   这个年代没有京剧,但是有戏剧,朱承瑾的点子说了,本来要与楚清和说话,谁知道楚清和走了。她下午就帮着白潋滟将这个戏排了出来,按照现在人看来,绝对是新颖的。头前便是穷人小子得了功名,娶不娶富家千金的犹豫,只是做出来给自己点安慰,其实迫不及待。   第二幕便是正儿八经的戏开场了。   女子穿着一件衣服,与其他人的戏服比起来,华贵无匹,津北侯夫人赞叹一声:“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白夫人为了这戏,耗费许多啊。”   “这本就是我原先的旧衣服,如今穿着不合适了,索性拿出来给她们用。”白潋滟笑道,“别说,这么一看,更像我了。”   张生探花郎出来的时候,便有人猜测,这是说的章青云了。却不知道白潋滟为何要排这么一场戏。   这件衣服是极浅的粉色,上缀珠宝玉石不计其数,这女子忧愁的坐在梳妆镜前,与丫鬟道:“昨日新婚,今日却不准穿大红喜服,我是碍了谁的眼,扎了谁的心呐。”   丫鬟劝道:“乡下来的老太太,不懂规矩,小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您是大家千金,若是跟个老太太计较,岂不是自己掉了份儿。”   “那是我婆母,我自问也无失德,她却如此待我,处处为了方氏打算,那我呢?哪有不让我穿大红的道理,我还是皇上亲自赐婚,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就因我出身高贵便惹了别人的眼红,那也能是我的错吗?”洪小姐眉间拧着几道愁,让看的夫人们纷纷交头接耳。   “这家老太太可是过分了,哪有新婚第二日不准新媳妇儿穿红的呀,怪不得着一身粉呢。”   “是啊,我可听说,相府那位就是方氏吧,怪不得那么嚣张,原来一开始就仗着老太太张狂呢?”   这些话白潋滟听在耳朵里,不过一笑。   台上剧情不紧不慢继续着,丫鬟正将洪小姐劝的好了一些,屋里还是新房布置,贴的红纸福字,床上还有早生贵子的枣子花生一类。   这时候又有个丫鬟匆匆上台,捏着嗓子叫了一句:“小姐,出事儿啦!”   “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慢慢说来。”洪小姐眼带几分疑惑,她外表看来就是千金小姐,淡淡妆容,气质典雅。   观众已经开始猜了:“还能什么事儿啊,肯定是方氏呗,这洪小姐啊,未免太单纯了。不过这张生也是,娶了大家小姐也不知道珍惜,居然新婚第二日就找不痛快。”   另一位夫人也道:“是啊,别是纳妾了吧?”   “当初白家……嗨,洪家,洪家如日中天,张生也敢?”   台上丫鬟支吾道:“老太太请您过去,姑爷与方氏都在,说,说是要纳妾啊!”   台下立刻有夫人接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是要纳妾吧!”   朱承瑾在一边屋里往外看看着都要笑了,各位夫人这是听相声呢?还带搭碴儿的,是不是还得喊好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江南行之一   张生新婚第二日便纳妾,在台上所说的话,与章青云那日别无二致。   “表妹只是昔日兄妹情谊。”、“不过是为了圆了娘亲心愿,定然不会负你。”、“方氏小门小户,无论是气度心胸,诗文辞赋都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三哄两骗,在加上张家老太太的威压,洪小姐便心软了。   方氏刚进门的时候,的确是胆小谨慎,一言一行都生怕得罪了洪小姐。只可惜物是人非,一朝朝局变动,洪家不稳,后宅里也是新的气象。   戏台上只演到了洪小姐受尽屈辱,被方氏赶去郊外庄子牢牢看管起来,就在如此绝望之时,她居然怀上了张生的孩子。   台下这些夫人们谁家没几个小妾,此刻看来都揪着心呢。   偏偏演到这儿戛然而止,穷小子富贵起来的张生,大家贵女跌落尘埃的洪小姐,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太,最开始装得清纯似水实际狠毒跋扈的方氏。   即使表演上有几分生硬和衔接不自然,但是也足够让这些夫人们看的津津有味了。戏散场了,这些人依旧有些沉浸其中。   “这张生可真不是个东西,”津北侯夫人开口,“方氏亦不是什么好鸟,只是不知道,下一场又是什么时候。”   “下一场定了三日之后,保准比今儿更精彩。”白潋滟微微一笑,这让这些人意识到了一点,这里面洪小姐所经历的一切,便是白氏自己走过来的路。   哪里是“辛苦”二字可以描述的了的。   抓心挠肺一般想知道接下来剧情发展,却不好问当事人白潋滟,这些人纷纷说了些场面上的话便告辞了——回去打听章相家的事儿啊!   津北侯夫人是最后一个,她还没走,叹息道:“这些年,原来竟是这样。”   她们都以为白潋滟是对太后皇室有怨怼,谁也没想到,章青云儒雅外表下竟是一颗狼心。   太狠了,结发夫妻,即使后面家族出事,也与白潋滟无关,缘何要逼人去死?   “索性现在,我活过来了,而章家却不一定。”   即使是雪天,消息流传的也极快,章青云走哪儿都被人以“谴责”或是“不屑”的目光看了半天,看的章青云莫名其妙,一回府拿上礼物准备去拜见顾侯爷呢,就看见自己老娘跟方氏又在抱头哭。   章青云不由恼怒道:“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白氏在府里你们说是受了欺负,白氏如今走了,你们还有什么可哭的?”   “可不就是白氏吗!”方氏如今重新拿回了管家权,一看账本,别说哭了,死的心都有了。“白氏祸害了我们家还不算,她还在外面编排戏文,将这些事儿啊全都演了出来。如今谁不说‘张生’是负心汉,‘张老太太’是恶毒婆母,而妾身便是心肠歹毒的坏女人!”   章青云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方氏将事情一说,章青云怒道:“岂有此理,家丑不可外扬,这道理白氏竟是不知道吗?不行,我要去找她说个清楚!”   不仅章青云找上了门,章迎秋居然也找到了白府里。   白潋滟如今正跟章迎秋说话呢,章迎秋哭哭啼啼先是诉说闻衍之对她如何冷淡,端云又是如何的欺负她。她的那些陪嫁首饰,几乎全被闻衍之那个妹妹给拿去了,而闻夫人更是,看现在章青云不像原来那么风光了,末了又道:“夫人,我知道如今你与父亲合离,不该再来叨扰,但是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她看白潋滟神色没变,继续道,“尤其是前几日,闻夫人也看了那出戏,不少人责骂这一家子人狼心狗肺。她……她觉得我丢了脸,夫人那戏,过几日能不能就……不要再继续了……”   这才是本意,她却并不是担心方氏或者章青云名声不好听,而是担忧闻夫人看了这个后对自己态度会更不好。   方氏这对儿女,乃是倾注了方氏一生仅有的所有爱、宽容,女儿如今嫁作妾室,也开始嫌弃起方氏来。儿子就更不用说了,章俊彦正因为那个青楼女子跟方氏闹得鸡犬不宁。   白潋滟肯让章迎秋进门就已经是心胸宽广了,怎么可能因为她几句话就放弃演戏的事儿,只是淡淡推拒。   章迎秋犹不死心,道,“这戏剧倒是新颖,不知何人所排?”她总觉得这里面有股隐隐的现代风,尤其是形式台词,闻夫人回来转述之时她心中总有这股感觉。   若是章迎秋身临其境看到这出戏,估计十有**能肯定排的人与她一样是个穿越者,可是她却是没资格到场一观的。章迎秋接着说道,“夫人,过去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您如今过的也很好,何必再纠结于往事,不仅旁人难受,您自己心里难不成就舒服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难道不是这个理儿?”   “的确不是。”白潋滟看章迎秋有些可笑,“过去的事儿,就当做没发生一样吗?”   “以往那些事儿,那些屈辱、伤害是在我身上,你章迎秋凭什么替我做主,说是过去了呢?”   章迎秋道:“可是夫人,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放下仇恨,就是对震儿以后也好啊,难道您想让他与自己亲生父亲一家成仇吗?”   白潋滟无奈笑了,好声好气道:“来人,送客。”   “最后说一句,章小姐,闻府的姨太太,你拿得起放得下,不过也就是我生命里一个外人罢了。一个外人,对我过去遭遇指指点点,还对我如此报复举动不满?你是什么居心,不是单纯劝我吧,是为了你们章府,为了章青云为了你母亲方氏!更主要的,是为了你在闻家的身份。相府小姐,比吏部官员的女儿,说出去好听多了吧。自私自利,偏偏装成个圣人,章迎秋,我也不是你嫡母了,咱们俩更没什么情分,你句句扯到过去、以往,造成我过去的,不正是你那亲娘吗?”   派人送章迎秋,又有人来报:“章相……不不不,章大人来了!”   “不见,送这父女二人一道走吧。”   京城的雪下的大,江南也不小。   楚清和一行人冒雪行路,七日才到。这时候,已然是雪连续的第二十天了。   义军人数还在逐渐增多,此时已有三万余人规模,并且组织越发严谨,和一般的乌合之众不大一样,有组织有纪律,还在练兵。江南已然沦陷了十五个县,楚清和他们第一件事,便是提审朱承冠。   朱承冠已经憔悴的没有人型了,被舒家父子关起来这些天,没人告诉他出了什么事,没人跟他说话,这种胡思乱想的空虚让他几乎发疯。   如今见到齐行远和楚清和,他再也没什么心思说别的了,只是道:“救我,救我出去!”   舒家父子也跟在一边,舒友道:“大公子,我们何尝不想放你出去呢,只是你这事儿惹得太大了一些,三万的义军,现在可都要拿‘抢粮’的罪魁祸首脑袋祭旗呢。”   “什么抢粮!粮是你抢的,你带人去抢的,舒友你这个小人!你狼心狗肺!”朱承冠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什么义军,什么祭旗?”   齐行远凉凉道:“官逼民反,反了一队义军出来,如今我们要劝降,就要拿出一些朝廷的诚意来。”   舒大人道:“是啊,大公子,借给你兵丁的人也说了,是你借的兵,你带人抢的粮,下令杀的你们王府府兵,小儿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啊。”   朱承冠怒道:“你们勾结一起,沆瀣一气!”   津北侯去交接兵权了,这里由楚清和为主,齐行远以目光示意如何解决。   楚清和道:“来人。”   他们带来的兵马,各个都是塞外回来的,历经沙场洗礼,光是看着就让这些人心里发慌。一群人一站,直让人腿软。“是!”整齐划一,似有铁甲和鸣。   楚清和看了一眼朱承冠,又瞥一眼舒友父子,道:“将朱承冠、舒友下狱,待审问结果出来再说。”   “楚世子,这……我儿并未……”舒大人一刻的慌乱,被齐行远看在眼里。   楚清和自然不会解释太多,齐行远笑嘻嘻过来道:“舒大人别急啊,例行问话罢了,毕竟有证人说了你们家公子也与此事有关系,我们自然要问上一问。放心吧,楚世子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   舒大人只想一口水啐齐世子脸上,谁不知道将军侯府年轻一辈儿里,楚清和最出众,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军功?这些杀过人的,还有什么良善之辈吗?   “我是杀过人,”楚清和淡淡开口,舒大人这才惊觉自己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后悔时候为时已晚。“保家卫国,杀敌人如果也要像舒大人以为那样,我朝边关早已保不住了。即使我杀了再多的敌国兵丁,要说心狠手辣的,当属此事主犯。”   “杀了三十五名王府兵丁,江南百姓饿死冻死又何止这个数。舒大人,渎职之罪,你怕是跑不了的。”楚清和如何不气,他们父辈祖辈,保家卫国有的献出了命。如今安定,是多少年多少条人命辛苦征伐换来的?   而这次他们在京中好好的谋划如何度过天灾,这里转眼就出了本来能避免的**。   舒友与朱承冠入狱的消息,瞬间传了出去。   义军统领才不论谁是主要责任人,他那边倒是爽快,并非为了自立为王,只是想有口饭吃罢了。几乎津北侯一行人刚到江南,义军统领便来了信儿,有几个条件,若是朝廷答应,他们立刻解散。   津北侯斟酌道:“我去一趟。”   约的地方是义军大本营青水县,可以说是深入敌营了。   齐行远道:“还是我去吧,父亲若是不放心,老楚……咳,楚兄与我同去,带上些人马,保平安总是无妨的,我瞧着意思,他们并不想鱼死网破。”   楚清和没说话,但是显然也是同意如此的。   津北侯看着两个小辈,道:“既然如此,我便在此镇守,你们二人速去速回。若是他们要求不过分,只管答应,你二人此次是待我行权。”   楚清和与齐行远齐声答是。   二人第二日清晨就赶到了青水县,看见灾民义军在此和乐融融,与灾前区别并不大。而昨日看到的下塌处,江南巡抚所亲自管辖地界,百姓依旧吃不饱穿不暖,二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亲自迎接的是义军副统领,看模样是一个文弱书生,有些病恹恹的,但是和善的很,百姓主动打招呼道:“何副统领来了。”   他也耐心的回话,并没有什么当了副统领便拿架子派头的意思。   他见了楚清和与齐行远,愣了愣而后道:“楚世子、齐世子,有失远迎。鄙姓何,久闻二位征战沙场守卫边关,靖平侯与津北侯也都是难得一见的英雄名将,国之栋梁。”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大抵就是如此了。   楚清和与齐行远本就是谈和来的,何副统领如此态度,已然是十分给面子了,再加上会说话,几人气氛还算平和。   一路走来,何副统领指着街边一些粥棚建筑与楚清和道:“这些法子,是京里传过来的,景豫郡主与苏家的二姑娘,的确是帮了我们不少的忙。虽说这二位或许是不知道,但是还是请二位回京之时,捎上我们与百姓的谢意。”   楚清和颔首道,“自然。”   何副统领走三步就要咳嗽几声,齐行远都怕他忽然一下倒下去,就说不清楚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根据地,这青水县也有几家大户,宅子修整的不错,这些人却没住在里面,还是在贫苦小县衙,大户宅子留给了难民。   县衙虽小,但是却干净整洁,男女老少都有,见着都笑:“何副统领,回来了?”   “是啊,贵客上门,统领人呢?”   “后院打水呢,雪天水凉,统领说他多打些上来,让我们烧热了用。”一个妇人打扮的笑眯眯回答,“小姐也一起去了,说是帮忙,她那身子骨帮得上什么忙,还是快劝她回来吧,万一受了凉便不好了。”   何副统领温温笑道:“我这就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江南行二   何副统领瘦瘦弱弱,而统领一看就是标准练家子,武人体魄。   统领姓孙,叫孙煜,眉眼俊逸,不像普通乡野村夫,就是放在齐行远等人身边,也只是衣着稍逊一筹。气度更像是世家子弟,尤其是带着天然的赤诚,眼神清透,仿佛一切阴谋诡计荡然无存。   何副统领为几人作了介绍,孙煜便道:“辛苦阿文了,外面天冷,请客人去屋里说话。”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容颜清丽,双颊有些红,孙煜转头与她说话,“雅儿,去沏壶茶。”   “知道了哥哥,”孙雅面对齐行远和楚清和这种陌生男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笑嘻嘻应了下来,“我这就去准备。”   孙煜等孙雅走了才先道出自己身世,他们孙家原先也不是什么太过破落的人家,只是在孙煜父辈时候逐渐破败下来,这才沦落到为人做苦力的地步,结果买不起粮,孙家兄妹的娘亲连饿带病撒手人寰。何文也是因为大病才如此,以前也习过武术,二人打小认识,商议之下,便成了义军。   但是却不想造反,二人都不是笨人,造反的义军多数没什么好下场,既然如此,不如等朝廷招安,提出一些条件。   屋里朴素温暖,孙煜招呼二人落座,道:“二位一路奔波劳碌,辛苦了。这里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并无造反之心,但是也不是由人欺凌的。”   齐行远道:“这边还真是多亏了你们,江南百姓伤亡,你们这里倒是最少的,只是民心动乱,并非是什么好事。”   二人说话,皆是柔中带刚,却不让人心中厌烦。   楚清和不喜欢这种拖泥带水,道:“你们说有条件,只要不过分,都可以应允。”   孙煜和何文对视一眼,孙煜道:“第一,我们这些人的性命都要保全,无论是百姓,还是我与阿文二人。古往今来,义军统领全都没什么好下场,我与阿文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请二位必须保全我们这些人的安全。”   “这个是必然,”齐行远点头首肯,他们并没有作乱,保住性命容易许多,“虽然不能怎么高官厚爵,但是一生平安富足还在我们能保证的范围之内。”   “第二个要求,便是要罪魁祸首的人头。”孙煜依旧澄澈,只是话语森寒,不带感情。   齐行远沉吟半晌,楚清和已然答应下来:“事情查清,主犯必死无疑。”   “不就是朱承冠与舒友吗,还有什么可查的,难道要让他们继续为祸一方吗?”孙煜不比何文,他有什么都忍不住,“早已有人将此事告诉了我们,不就是舒友一手策划出来的吗?”   “什么人告诉你们?”楚清和早就觉得不对劲儿,这些人对京城江南的情况了如指掌,肯定有一个人幕后操纵通风报信,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   何文思忖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上面笔迹清瘦,还带着幽幽檀香。这种淡淡香气,让楚清和与齐行远都觉得十分熟悉,像是在哪儿闻过。   信件拆阅,前面详尽叙述了朱承冠与舒友所作所为,虽然舒友父子更改账册,但是改不了那么多人证,三百兵丁,难道竟无一人能作证舒友杀人劫粮?   ——最后一句道出此人身份,“贫僧清尘,略尽微薄之力。”   根本没有什么刻意隐瞒之处,清尘并无可惧,大大方方,为百姓谋利,坦坦荡荡。   “清尘大师?”齐行远有些惊讶,此刻再回想这纸上想起,的确是当日寺庙中清尘屋里那种香气。   楚清和许下承诺,“证据确凿,我亲手取二人项上人头。”   齐行远看了楚清和一眼,也并没说什么反驳话语。   “还有个小请求,便是我自己的私心了。”孙煜有些犹豫,何文却道:“我们统领的妹妹,雅儿你们也都见过了。”   “是个可爱姑娘。”齐行远心道,别是让妹妹嫁来他们这些人家吧?   孙煜是没让妹妹攀附什么高门大户的心思的,将红木盒子拿出来,可以看出有些老旧,里面叠放一张纸。   一纸婚书。   “京中一位大人,祖籍也是江南人士,当年他家父辈与我家父辈定下婚约,我无能,无法将妹妹送进京城完婚。但是既然二位来了,便了了我这个心愿如何?”孙煜将婚书递给了楚清和。   齐行远在心里仔细思索了一下,朝中大臣江南人士,也没几个啊。   楚清和拿着婚书到手,眉头便皱紧了,没等齐行远问他就道:“是大理寺少卿程别鸿?”   “程少卿,他不是与……”齐行远话到一半就被楚清和目光抵回了嗓子里,只能讷讷道:“也没听程少卿说过这门婚事啊。”   “自然不会听过,”孙煜道,“原本我们兄妹可能一辈子在江南,不会进京,但是若是我日后要隐居,不能委屈妹妹一辈子没个依靠,所以只得拜托二位了。”   别看话说得这么客气,可是谁没点私心呢。这要求说是小请求,也是极好的体现诚意的表现。齐行远道:“程少卿并不知道此事……”   “程少卿,”楚清和心知没有结果,在本朝有婚书为证,那就是姻缘上的丹书铁券,如果不尊婚书,那这个人便是无情无义,还要被问责判刑。程少卿还要为官,自己前程刚开了个头,下场只有两个,为了大局娶孙雅,或是为了崔然放弃如今所有的一切。“程少卿,是个为了大局考虑的人。”   程少卿何止是为大局考虑的人,他熬了多少年,才熬到今天这一步,就盼着大理寺卿退了就能再上一步。京中人脉也差不多铺垫开了,如何会,如何肯放弃如今这一切呢?   楚清和看的清楚,但是想到朱承瑾,仍旧道:“这样吧,消息递回京城来回最快也要七天,这婚书放在我这儿,你妹妹与我们一道回京。若是她愿意嫁,程少卿遵照婚书娶她。若是程少卿不愿意,那便按律行事,你妹妹的婚姻大事,交由我们安排妥当。”   孙煜犹豫道:“雅儿一个人……”   “我愿意,”孙雅刚才递完茶水,就一直在外面偷听,此刻推门进来,道,“哥,我不愿意拖累你,那个程少卿,婚书在此,难道他敢不娶我吗?”   婚书在此,程少卿不敢不娶。但是此等说法,齐行远咂舌,这女子也是有些厉害泼辣了。比起崔然,就知道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崔然沉静聪明、心狠又通透。孙雅外向活泼,却有些刁蛮。   她道:“二位带我回京吧,我去收拾包裹。”她说完,一转身就出去了。留下呆愣的四个男人。   何文无奈一笑:“你不愿意她受委屈,她也不愿意拖累你,你们兄妹二人都是为了彼此好,无须太过计较。”   兄妹情深,他们自己如愿了,受伤的必然就是程少卿与崔然。   没什么无辜人,都是世上之事,大多命定如此。   不用齐行远和楚清和提醒,二人带着孙雅回到江南时,津北侯已经将事情调查的差不离了。三百兵丁挨个审问,自然能审问出真相来。舒友总不能一口气杀了三百个人,威逼利诱,也抵不上津北侯老辣。   问出来便是舒友带兵,杀了王府兵丁占据粮仓。   而坐地起价的账目虽然被舒友销毁,但是百姓却都可以作证,舒家父子表面上做的干干净净,但是已经做出的事,纸包不住火。   楚清和二人带回义军的要求,没等下午,中午的时候,舒友与朱承冠二人便被压到刑场,手起刀落,两颗人头咕噜噜滚到地上。   舒友与朱承冠还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有委屈,有计谋,但是全数屈从于铁血手腕之下。   之后津北侯还要坐镇江南,撤了一大批官员的乌纱帽,其中就包括舒大人的。商讨义军招安,已经百姓再次安置、如何派发粮食一事。   楚清和、齐行远先回京报信儿。   而这些人启程回京的时候,孙雅此人存在,也随着捷报一起入了京城。   朱承瑾看完了信,有些愁的皱了皱眉。屋里熏香袅袅一阵烟雾,她声音清浅:“崔姑姑呢?我与她有话要说。”   “与程少卿出去了,”满堂笑嘻嘻道,“郡主,您有什么事儿,奴婢们给您去做,就别耽误崔姑姑与程少卿相处了。”   “我也不想耽误啊,可是却不得不……”做一回传消息的恶人了。“现在就去找崔姑姑,若是程少卿在,约来一叙。先将程侧妃娘娘,请来我这儿。”   程侧妃来了便笑道:“这些日子,白夫人排的那出戏可是火遍了全京城,如今冬天,去听这出戏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如今已然演到了第三出,洪小姐死里逃生,恨张生欲回相府。”   朱承瑾道:“侧妃娘娘精神不错,我这次来,却是有正事。娘娘祖籍江南,可否知道一家孙家,有兄妹二人。”   程侧妃道:“这个……倒是依稀记得,童年时候,的确有一户孙姓人家常常来往,只是是兄妹还是姐弟,这却不记得了。”   朱承瑾心道,这怕是**不离十了。   程侧妃看她神情不大对劲儿,问:“郡主,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事儿,若不是您说,可能我都忘记了。”   “这次楚世子去江南,有一个女子,说是与程少卿有婚约,奉上婚书一封,要程少卿娶了她。”朱承瑾也没隐瞒程侧妃,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这女子是什么身份,还有其中厉害分析,“便是孙家小姐孙雅。”   “婚书?”程侧妃掩唇,惊讶之色掩饰不住,“当初两家父母,的确是提过这么一回事儿,只是觉得是孩子小时候的笑言,当没当真……这我的确是不大清楚呢,不过若是婚书有两家印鉴,彼此签名,该就是真的了。”   程侧妃说完又担忧无比:“那他与崔姑姑……”   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如这样吧,到时候这件事,我与崔姑姑说,劳烦侧妃娘娘与程少卿说一声吧。”朱承瑾刚说完,满堂就道,“郡主,崔姑姑与程少卿都回来了,您看是叫来说话还是……”   朱承瑾颔首,“让程少卿去隔壁与程侧妃娘娘见个面,崔姑姑……叫来我这儿吧,我与她有话说。”   程侧妃顺从的出去了,正巧看见崔然与程少卿刚刚分开,二人相视一笑极其默契,看在程侧妃眼里,不由也有些苦涩。强笑道:“崔姑姑,郡主正等着你呢。”   崔然脖颈间一根红绳拴着长命锁,别人或许不知道,程侧妃却是知道,他们程家父母,男人亲自打造一块长命锁送给妻子日后留给孩子,这其中意义非凡。   程少卿看着程侧妃神情,道:“侧妃娘娘怎么了?”   “无妨,咱们屋里说话吧。”   崔然也问道:“郡主找我何事?”   朱承瑾将楚清和的信直接递给了崔然,“这事儿,程少卿怕是不会拒绝的。这女子铁了心要嫁给程少卿,婚书在此,他难不成不要前程?尤其是这女子的身份,寻常人家好好说说也可能有机会,可是这是朝廷对义军招安,一个少卿,不会有人特意为此而说什么的。”   崔然素来沉静,眼眶也有些微红,她强自一笑,“我懂了,此事并无转圜了。我崔然,定然不会为妾,只是郡主,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要么说女人都是糊涂呢?   有时候心里猜出了个结果,也还要亲自证明,亲耳听到,才能死心。   朱承瑾道:“他们此刻就在隔壁说话,你要听,就去听吧。”   崔然行了礼退下了,“多谢郡主。”   她在隔壁门口站了许久,程少卿与程侧妃偶有争执,但是并非为了崔然,那份婚书真假想必是不用怀疑了,制假婚书罪过可不比悔婚轻。人家既然敢拿出来,必然是有所依仗。   程少卿无奈道:“我是喜欢崔姑姑,可是并非要以前程相抵。”   崔然在门外,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转身便回了自己屋里。她脖子上长命锁随着走动而晃动,以前看来是轻巧可爱,如今就有多么沉重。   ☆、第一百五十九章、你自便   崔然那天听完了程少卿说的话,便将自己关在了屋里。程少卿想来见她,却都被坚定的拒绝了。   整整三日才让人拿了一封信给朱承瑾,请她帮忙转交程少卿。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朱承瑾捏着手里信封,都不用刻意去猜想,只看形状就知道,是那枚长命锁。   满堂道:“这句话倒是没听过,不过说的好,要我看那程少卿就不是咱们崔姑姑的良人。”   朱承瑾失笑,这时代的历史于自己穿越之前的不大一样,但是大多数都是对的上号的。比如穿越前听说的是武则天杀女陷害王皇后,这边则成了萧太后。这首白头吟倒是的确没出现过,她道,“这是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故事,一曲凤求凰,成就一对痴情人。大家千金从此布衣钗裙当垆卖酒,而男子落难之后凭借一篇文章得到了当朝皇上的赏识,春风得意之时,曾经的心头明月就此黯淡无光,不如少女面庞来的新鲜娇俏。”   “后来呢?”满堂与金玉纷纷发问,道,“这与洪小姐那故事倒是很像。”   “与洪小姐哪里像呢,洪小姐是一道圣旨嫁给了张生。这‘凤求凰’的一对男女,是本就有情,相互携手历经磨难,男子改换心意的故事。”朱承瑾将那封信交给满堂,“这男子欲纳妾,女子遂修书一封《白头吟》,男子忆起昔日种种,这才打消了纳妾的心思。”   夕照道:“那这男子还不算是坏人啊。”   几人正说着,崔然已经进来了,有些憔悴,但是总体来说并没什么大碍。她道:“这男子只怕是羞愧难当,这封信当时肯定已经传阅出去,他纳妾岂不是证明自己负心薄幸?”   朱承瑾道:“不过时古籍野史,真正是什么原因,早已被时间掩埋了。有人说,这男子一开始便是贪图富贵,恋慕这小姐家的钱财,所以才有以琴曲挑逗之嫌。也有人说,他最后还是负了这女子。这首《白头吟》乃是后人编纂,无论如何,纳妾心意的确是有的,只是因为种种外因没成而已。”   崔然道:“只听到郡主在说故事,我便插了句嘴。”   满堂赶紧道:“崔姑姑,是郡主在念诗呢,问君有……有几意……”   朱承瑾无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崔然挑唇,似笑非笑,“郡主信还没送出去吧,我把这句加上。”   如果说送还长命锁是在程少卿心上捅刀,那崔然这句话就是用盐水给程少卿清洗伤口了。他不会知道,崔然在听到他说的那句话时候,心里千般万般期盼,一朝成空。   程少卿的选择,在崔然的意料之内,但是她仍旧存了一份希望。女人与男人不同,若易地而处,崔然或许会为了程少卿放弃一切,隐居山林,程少卿却不会。崔然明知如此,还要去门口亲耳听他决断,也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满堂亲自送的信,她以前看程少卿,哪哪儿都好。如今一看,恨不得自己戳瞎眼睛,当时怎么就看的这人是崔姑姑良配?   良配?   呸!   满堂脸色不好,精明如程少卿如何会看不出来呢?他道:“多谢姑娘了,信我已经收到,还请姑娘稍待片刻,我写一封回与崔姑姑。”   满堂仍旧记着朱承瑾的教诲,再多不满也仍旧道:“大人请吧。”   这一封信足足写了一个半时辰,满堂等的百无聊赖,掰着手指算,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楚世子他们也在半路上了,如今三四天过去,楚世子该回来了吧?郡主这些日子都惫懒出门了,除了去难民区转一遭,回来就窝在屋里,神思不属的。想必是担忧楚世子与齐世子,即使江南的事儿没要动兵,但是这现在外面大雪连天的,赶路也不方便。   正想着,外面嘈嘈杂杂道:“楚世子与齐世子来了!”   满堂差点没把自己手指给掰折了,她,她出现幻觉了吗?   楚清和与齐行远被迎进内宅,满堂看过去,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钗子成色也是老旧,姿容不错,可也只是不错。若是与郡主,自然是没办法比的,但是崔姑姑眉眼平平,贵在心思灵巧,光说容貌这女子倒是比崔姑姑清丽许多。   楚清和眉头紧拧,像是有些不耐烦,就连一向好脾气的齐世子,也难得板着一张脸。   满堂道:“给二位世子爷见礼,这是刚从江南回来?瞧瞧,这身上还带着雪花儿呢。”   二人看见她有些惊讶,齐世子心情好上许多,“还是咱们满堂贴心,看看程大人家这些奴才,都没有说给咱们掸掸雪的。”   满堂笑道:“世子爷,折煞奴婢啦。”便说便要将二人身上大氅接下,唤来程家奴婢先拿去烘干。   楚清和却道:“不必了,郡主在府里吗?”   “在的……”满堂一句话还没说完,楚清和已然转头与齐行远道:“这儿你解决,辛苦。”   一扭身就走了,身影被漫天大雪蒙住,满堂还道:“楚世子您……急着回家吗?”   “傻丫头,那是忙着给景豫报平安呢。”齐行远任由满堂伺候着解下身上大氅,满堂来的时候抱着个暖手炉,此刻也塞给了齐行远。“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满堂还未来得及解释自己是来给郡主崔姑姑送信儿的,齐行远身后那女子便开口了:“怎么,眼里光看得见爷们儿,看不见小姐吗?”   那女子自然是孙雅,她见满堂与这二人如此熟络,自然认为是程少卿府里的丫鬟,再看她穿着打扮,比个大家小姐还要富贵,心里已然将她归于狐狸精一类,开口说的话便很难听了。   满堂也不是饶人的主儿,她眉眼一挑,就道:“还真对不住这位小姐,我家主子立了规矩,我们随是奴婢,却只是主子的奴婢,并非随意来个什么阿猫阿狗,就要伺候的。”   齐行远闻言,一扫心中这些日子被这位“小姐”折腾出来的阴霾,笑着劝道:“你们主子口齿伶俐,养出来你个丫头也不饶人。”   孙雅道:“我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是这程府未来的女主人,难道指使不动你?”   满堂早就猜测此人身份,如今更是确凿了,她道:“别说是您了,就是程少卿,也不一定能指使的动奴婢。”太后赐给郡主的奴才,程少卿还得请呢,何况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未来女主人。   程少卿也到了,正巧听到那句“未来女主人”的言辞,道:“劳烦姑娘久等,请将这封信递交回去吧。”   满堂接了信,道:“程大人客气了。”边剜了孙雅一眼。   孙雅的目光已经盯上了程少卿,程少卿这些年都未曾婚配,比毛头小子们多了几分沉稳,江南培育出来的男儿,大抵都是风流俊彦,儒雅端方。孙雅在楚清和与齐行远面前没什么羞赧,但是此刻却流露出了女儿家的娇嗔,至于满堂是谁?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满堂与齐世子道:“世子爷看到了,我就是送个信儿跑个腿,不耽误您正事儿了。”   满堂都走出屋里了,才听到齐世子道:“程少卿,这边是你‘未来夫人’,我可是将人安安全全送到了,先走一步,说不定还能撵上老楚。”   程少卿只能送客。   齐行远想了想,让人回家报了平安的信儿,自己追着楚清和一道去了瑞亲王府。结果楚清和最先到的,第二是齐行远,满堂反而最慢。   朱承瑾听到下人禀报说是楚世子来了,也如满堂一般怔住,随即便道:“请进来!”   在她看来,楚清和身带风雪,面色憔悴,眼眶发青,不由道:“这一路到底是受了什么罪啊。”   郡主屋里的丫鬟自然不是程家可比的,不需主子发话,已然自发上前,将楚清和身上被雪洇湿的大氅接下,又有人奉上热手巾和手炉,沏上一杯暖脾胃的茶水,又加了一个炭炉放在楚清和身边。既能暖手,也可烘干一下身上衣物。   楚清和满脸的难以言喻,紧接着跟来的齐行远就为她解答了:“路上倒是没受什么罪,比以前行军差不到哪儿去,都是因为那个孙雅。”他说着把脸凑近朱承瑾,“你看我这儿,眼眶这儿,是不是紫了,你再看我眼里,是不是红了……”   话没说完,就被楚清和伸手拎着后颈衣物拽开了。   朱承瑾道:“我备下一些吃食,先用了再说吧。”   楚清和道:“郡主不必操劳了,我们还要赶回家,只是先来给你送个平安的信儿。”   齐行远白眼一翻,什么送平安信儿啊,丫鬟小厮没长嘴还是没长腿?分明是想见面又不好意思说,哦哟楚清和这个闷骚性子——闷骚什么意思来着?反正是不好的词儿,罢了罢了不想了。   朱承瑾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眉间点上几分羞赧,“程少卿与崔姑姑的事儿,已然说开了,那个孙雅,现在在何处?若是住在程家不相宜,我为她寻个宅子暂且安置?”   “你可千万别管她,”齐行远赶紧劝朱承瑾打消这个念头,“这一路上让她给我们闹得,我跟老楚三天没睡安稳觉。”   “怎么回事儿?”朱承瑾刚问着,门外满堂就道:“郡主,这孙家小姐可真不是个善茬儿!”   似乎是没料到楚世子与齐行远都在,满堂下意识噤声,朱承瑾好脾气,这也没外人。齐行远还特别感同身受:“对吧,我说是吧,这丫头可真是太折磨人了。程少卿日后估计是够惨的。”   “你说的这么热闹,倒是说说究竟什么事儿,光凭你一句话,就把孙小姐贬的一无是处了?”朱承瑾看向楚清和,一向不怎么表态的楚清和难得点头。   孙雅是真会折腾人,先不说她原先的身份,这一路比公主郡主还要难伺候。   原本在孙煜那儿的时候,齐行远会觉着这是个挺懂事的小姑娘,即使有些刁蛮。可是当孙雅一上车便提出了不满:“这什么车啊,这么小这么窄,让我怎么一路到京城?”   楚清和向来不管这些事儿,齐行远吩咐人给她换了大车。   孙雅看了还是不满:“铺的这么薄,硌人难受,还有这颜色,我也不喜欢,全给我换上紫的。”   那马车里面的陈设,已然是江南顶好的用度了,比起京中小姐的马车也分毫不差。   碍于孙雅身份,齐行远还是照做了。   结果孙雅又提出了别的要求,齐行远说到这儿不由控诉:“你知道她要多少个丫鬟吗?”   朱承瑾身边不过四个大丫鬟,此刻想了想,斟酌问道:“八个?”   “一开口就要二十个丫鬟。”齐行远满肚子怨言,“这还不算,我与老楚商量了,让她从义军那地儿挑几个丫鬟带着,等到了京里再给她去准备,结果硬是不同意,说是我们要是怠慢她她不会给自己哥哥找麻烦,不跑回去告状,直接抹脖子。”   “嚯,好厉害的姑娘。”朱承瑾有些惊讶。   齐行远给她配了四个大丫鬟,八个小的,这才勉强满意。他算是看出来了,孙雅不舍得作践自己哥哥,又想享受人上人待遇,这是来折腾他们了。   丫鬟的事儿解决了,吃食方面,孙雅又开始不满。   “你们这儿比义军伙食好不了多少,这样吧,我是江南人,以免到了京城吃不惯,你们给我带三个厨子吧。”   “赶路这么快做什么,颠簸的我难受。”   “衣衫首饰,在这儿就不买了,等到了京城再挑吧。”   诸如种种。   二人忍得头都大了,偏偏她还不消停。快到京城的时候,她居然想了个谁也想不到的“好主意”。她那群丫鬟,有几个是她从义军那儿带来的小姐妹,防止自己做了官太太而这两个小姐妹没地儿安放,她居然直接找上楚清和与齐行远,要求这二人纳她们为妾。   朱承瑾听到这儿面色已然很不好了。   齐行远道:“这还不算,她让那俩丫鬟一进屋便脱衣服,说我们看到了就要娶了她们,不然她们仨一块儿寻死!”   “之后呢?”朱承瑾不由又看向楚清和。   楚清和冷然道:“我对她们说,‘你自便。’”   ------题外话------   孙雅:?说好的重视我呢   ☆、第一百六十章、祸国   两个正脱衣服的丫鬟和要寻死的孙雅都傻了,孙雅道:“你说什么?”   楚清和正擦拭自己匕首,闻言头都没抬,重复了一遍,“你要死便死,还指望谁拦着你不成。”   孙雅愣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是……我是……”   “你是义军统领的妹妹,但是你哥哥不一定会为了你而让三万多义军和剩下的一万多百姓流离失所。”楚清和素来厌恶被威胁,即使他没有与朱承瑾定下婚事,也断然不会随意接受纳妾。他们楚家一向不是耽于声色享乐的人,打从尚公主那一辈儿祖宗就留下规矩,主支没什么纳许多小妾的人。就是他叔父混账懦弱,也只是柳氏一人。   齐行远面色也沉下来,他道:“孙小姐,你若是觉得不愿随我们进京,大可不用以死相逼。本来也就是你哥哥请求我们带你入京,你们兄妹不愿意,难不成是我们逼你嫁给程少卿?”   这件事以楚世子一句话而结束,他对这几个女人虽说有些不耐烦,却还克制道:“请出去吧,还是我让兵丁请几位出去?”   孙雅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朱承瑾手里捏着的糕点已经碎了,齐行远连忙道:“我跟老楚都坚定地,拒绝了诱惑,表妹你可千万别动气。”   朱承瑾心里狠狠告诫自己不得动怒,才勉强自己没去找这个孙雅的麻烦。   楚清和道:“来与郡主报了平安,如今该回了。”   齐行远莫名其妙道:“我还没说完……”就被拽走了。   朱承瑾送二人到门口,还欲再送,楚清和便道:“不必了,天冷。”外面天色暗的如同夜晚,风急雪骤,奴婢们将烘干了的大氅递过来,二人披在身上。   目送二人走了,朱承瑾才侧脸道,“满堂,你刚才嚷嚷的,又是什么事儿?”   满堂一想就气愤得很,将所有事都讲了出来,过后犹嫌不解气,“主子,您说她说的那是什么话!”   “她说的什么话?无非是将你当做了程府哪个想勾引主子的丫头,还没嫁进去,倒是先摆起了夫人的谱儿。”因着崔然,朱承瑾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仍旧持有尽量不偏不倚的态度。甚至考虑到孙雅刚刚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还准备给她备下宅子奴婢,让她在京城有个营生,免得让她觉得寄人篱下,挺不起腰杆。   珠玉犹豫道:“主子……您准备的这些东西……”   “本来是准备给孙雅送过去,如今倒还真的难处置了。”朱承瑾随手翻了翻那庄子账本,随手放在了桌上,“先不动,咱们家的东西,送给她这种人,我还真是有些心疼。”   谁想到,朱承瑾自恃身份不去招惹孙雅,孙雅反倒打听了清楚满堂与崔然的身份,自己杀上了瑞亲王府。   门房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进来,问道:“这位小姐来王府做什么?”   孙雅身后一大堆的丫鬟仆人,看着就不像善茬儿,她道:“我来找景豫郡主,倒是要问问,昨日给程少卿送了什么信,怎么程少卿一见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告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崔然吗?给我让她出来!”   朱承瑾不在府里,一大早带着满堂珠玉去看粥棚与难民去了,府里想请荀王妃来主持事务,却说荀王妃进了宫。要请程侧妃,程侧妃如何会面对孙雅,正为难呢,姑奶奶来了。   这可不是玩笑话,小姐们嫁了出去再回门,自然是姑奶奶。婉和郡君携着自家夫婿,前来看望自己妹妹们了。   “怎么了,这么热闹?”朱承清新婚数日,虽然外面大雪封城,可是心里舒坦,嫁了人之后不再是娇娇柔柔的做派,只是她脸上天生带几分忧愁,看起来仍旧是十分的林黛玉。   孙雅虽然不知道林黛玉是谁,但是也知道新来的这位贵夫人是好欺负的模样,当下呛声,“碍着你什么事儿啊,自家爷们儿管好了吗你就在这儿多管闲事!”   朱承清那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就是孙雅身后的丫鬟们看了都心有不忍,齐行思也心有不忍,不过不是为了朱承清——   朱承清上下打量孙雅一眼,而后掩唇一笑,她的打扮是标准妇人,可是孙雅却不一样,那可还是姑娘的打扮呢。大街上说这种话,齐行思并不好为难一个姑娘,朱承清却不在乎,她好整以暇笑道:“我家爷们儿管的好不好,与这位小姐没关系吧?好歹我也是婚配了的妇人,小姐当街就喊着爷们儿啊,程少卿什么的,我倒是不解,程少卿至今尚未婚配,小姐就已然说他是自家爷们儿了?”   大街上哪儿都不会少了人,闻言都是一阵哄笑。   孙雅能说这话去羞臊别人,轮着自己却气急败坏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朱承清往后一退,让自家男人出来挡着,齐行思温雅有礼道:“小姐出言不逊在先,我夫人还嘴在后,这些我可不计较,可是若是小姐还想动手,那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反正吵架朱承清不会输给别人,齐行思自然不必管,可是要有人在他面前打朱承清,这就是不能忍受的事儿了。   孙雅还真准备扑上来打朱承清,朱承清娇娇怯怯倚在齐行思身后,对孙雅缓缓地,露出一个嘲讽微笑。   孙雅身后那群丫鬟一个个膀大腰圆,就随着孙雅一声令下扑了过来。   王府面前,齐行思还带着家里府兵,怎么可能伤着朱承清?   朱承清被自己人左一圈右一圈的围护在当中,道:“呀,我以往啊就受不得惊吓,未来的程夫人,你可千万别再吓唬我了。”   孙雅以为京城都是些自诩高雅的贵人,不甘于说这么些低俗的话,所以处处用这些去说别人。昨日满堂没与她计较,她就以为可行,谁知道今日遇上了个口齿更伶俐的朱承清。   蜜水儿到了朱承清嘴里再吐出来都得变成见血封喉的毒,孙雅遇上朱承清还算是好的,若是遇上昭华公主,怕是现在已经被武力收拾了。   虽说这样说有些太现实,但是不得不承认,当江南义军归顺后,孙煜何文退隐,孙雅在京城权贵心中的威胁就低了,相对的,价值也就低了。这时候孙雅若是趁机寻求帮助,在京城站稳脚跟,在她当初决定嫁进京城,成就这一门本来就不平等的婚事的时候,就注定要依靠自己的智慧而不是污言秽语。   朱承清早就知道孙雅的身份了,齐行远到家了之后那张嘴嘚吧嘚吧说的津北侯夫人塞了个小馒头进齐行远嘴里,感叹道:“你说,你去京城吧,我整日想着你,你这一回来,怎么这么招人嫌弃呢?”   就这样,朱承清也知道了事情的因果,再一想朱承瑾身边那崔然与程少卿早就眉目传情,如今想必是分了开来。崔然那性子,那身份,断然不会委屈自己给程少卿做个妾室。只是朱承清也没料到,今日居然就会碰上这么一位。   果真是能做出来糊涂事儿的人,朱承清不仅刺激孙雅,她还威胁:“想必这位‘未来的程夫人’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天子脚下,你站着的是瑞亲王府的大门口,我是婉和郡君,你刚才辱骂的奴婢,是我妹妹景豫郡主的身边人。崔姑姑,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四品女官,你们程大人也是四品,谁也高不到谁哪儿去。”   “就是程大人,你问问他,见着郡主郡君用不用行礼。”朱承清轻飘飘在孙雅心头扎上最狠的一刀,“你帮着程大人得罪了那么多人,可真不知道程大人会是如何的‘感激’你呢,未来的程、夫、人。”   孙雅不怕这些人,她知道为了名誉,皇帝不会杀了投降义军统领的妹妹,但是她不知道,京城里面要逼死人,完全不用明刀明枪。以往有个富家千金,从西北刚进京的时候很是看不起其他贵女夫人,结果被几个人联合挤的,在京城里毫无立锥之地,就连她嫁的那官员丈夫,也被同僚暗中嘲讽。   最后夫妻二人被外派出京,到现在也没回来过。一回来就要看那些贵女的脸色,受那些夫人嘲讽,除非这官员什么时候成了一品大员,否则怕是好不了了。   “你别以为这么说我便……”   “我这么说,未来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这人瑕疵必报,你让我不舒服了,我便也让你不舒服。我不仅让你不舒服,我还得让你全家人都不舒坦。”朱承清说这些话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孙雅恨恨看她许久,最终默不作声转身走了。朱承清还疑惑道:“她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啊?”   门房过来禀告婉和郡君,说是郡主去了难民区,朱承清笑道:“那我们便不进府里了,直接也去难民区看看吧?”   齐行思自然说好。   朱承清离开之前淡淡扔下一句:“府里程侧妃难道不在?秦侧妃年纪小不服众也就罢了,程侧妃可千万别忘了,自己如今是王府的侧妃,不单单是程少卿的妹妹。若是那么想处好程家关系,而由着这女人辱及郡主,你就让她好好想想,她的一对儿女,姓朱还是姓程。”   留下一个婢女禀告程侧妃,夫妻二人便离开了。   却说此刻正在宫中的荀王妃。   荀王妃在王府站稳了脚跟,太后对这个小儿媳平日里也甚是关心,与郡主关系也不差,诸人都要捧着供着。却有个不长眼的提起:“说起来荀王妃还没看过咱们宫里的蓉美人吧,你们可是亲亲的姐妹。”   荀王妃已经不是当年一两句话就能挑起火气的小女孩儿了,她看了看说话的那个宝林打扮的人,笑道:“我这姐姐啊,我可不敢去看她。省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前些日子她一进宫,这雪啊……哦,算了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恩?”   荀王妃似乎无意的一句话,宫里许多女人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原本只有一小撮人在暗地里议论,蓉美人似乎是不详,此时再传到皇帝耳朵里,已然是成了祸国妖姬。   皇帝正愁着呢,大雪一连二十多日,他都要下罪己诏了。如今后宫蓉美**国妖姬这话一出,皇帝当即道:“朕怎么能将这种责任全数怪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呢?”他是皇帝,不能承认怪力乱神,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娶了个祸国妖姬进宫。   但是在皇帝默许的态度下,这股风刮得越发大了。   刮到后来,民间甚至上书请求赐死蓉美人。   苏淑妃道:“皇上这些日子怎么总是郁郁不乐的,若是为了民间那些闲话,大可以置之不理,皇上一国之君,不过是纳了个美人,怎么就成了昏君了?”她边沏茶边劝着皇帝,“还有景福宫,说是什么不祥之地,照我看来啊,也没什么。竟然还有人说,都是因为蓉美人当初进京惊扰了四皇子妃,所以冲撞生下皇长孙才……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嘛。”   “爱妃,并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聪明,”皇帝这时候听到这话,简直是感动无比,“若是人人如你一般通透,那朕何须这么愁呢?”   刚说到这儿,外面太监冒雪来报:“皇上,景福宫出了事儿了。”   这事儿还不小,景福宫偏殿起火,恪才人几乎吓死了。皇帝到的时候,蓉美人闭门不出,恪才人梨花带雨道:“幸好还有皇上在,不然臣妾还真是魂都没了。”   皇帝心软,只能再带着恪才人进屋里劝慰一通,恪才人摒退众人,忽然抬头道:“皇上,这场火,是臣妾放的!”   “你疯了不成?”皇帝皱眉,“好端端的放什么火?”   “臣妾要为皇上除去这个祸害,臣妾不能让皇上成为昏君!”恪才人眼眶含泪,一脸后怕却还坚定无比,“只是没想到,却烧着了自己的宫殿,臣妾差一点就见不到皇上了!”   皇帝更为感动,当下便道:“爱妃你……”心里却不由可惜,若是这场火烧到了蓉美人那里……若是蓉美人葬身火海……   ☆、第一百六十一章、天降神火   宣帝历史上有一场“天降神火”,是在大雪连绵二十余日后,宫里突然生了一场大火,扑不灭,烧垮了半边的景福宫。   有不少人觉得这是皇帝放的火,因为之前有传言祸国妖姬蓉美人,正是葬身于此次火海之中。再加上一直备受宠爱的从前的贺贵妃,如今的恪才人所居另一侧偏殿分毫无损,实在是叫人疑惑。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蓉美人刚进宫,还没来得及好好的满足自己施展抱负的雄心壮志,先是被一群人压得喘不过气,然后又是被莫名其妙扣上了一顶“祸国妖姬”帽子,紧接着糊里糊涂葬身火海。   全宫一时间都恨不得躲着景福宫远远地,却只有苏淑妃去祭拜了一趟蓉美人。她道:“生前是非死后休论,皇上都没断蓉美人的罪名,怎么你们倒是吓成这幅样子。”   这些人是什么态度,荀蓉已然是再也听不见了。   但是皇帝却能听见,这事之后,恪才人不知怎么,又被皇上升上了昭媛位子。却没从烧了一半的景福宫搬出来,皇帝去的也少了。恪昭媛自有办法,她去堵皇帝,皇帝如今最常去哪?自然就是苏淑妃的永安宫。   苏淑妃也不生气,面对这个曾经毁了自己容貌的人,还一口一个“恪昭媛姐姐”的叫着,丝毫没有淑妃架子,好茶好点心的伺候,可是一直坐到日暮西沉,皇帝也没来。恪昭媛如何会走?她不介意的挑起了话头:“对了妹妹,听说,你还去祭拜了蓉美人?”   苏淑妃身边的丫鬟换了一杯新茶,苏淑妃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正是,我想着,她来的时候没什么亲人,走了也孤零零的,就有些于心不忍。”   “那可是个不祥之人,”恪昭媛说起来还很是嫌弃,“你瞧,这祸害死了,外面雪可是小了许多。”   “也没见停啊。”苏淑妃不咸不淡刺了她一句,道,“对了,姐姐相比还不知道,如今宫里倒是有了另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说是祸害啊,其实不是蓉美人,要不然怎么烧死了这雪还不见停呢?”苏淑妃垂眼看向茶盅水波,“我说这话啊,想必姐姐要不爱听了,可是却不能不说。如今都说,景福宫的确是有妖孽,不然哪来的天降神火,只是妖孽另有其人。”   说着苏淑妃淡淡抬起眼,看向恪昭媛。   恪昭媛心内一惊,“什么?难不成我还是妖孽不成?我进宫多少年了,怎么会是我呢!”   “是啊,妹妹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只是,”苏淑妃声音清浅,“只是若是我死了,这雪就能消停了,皇上便可以不再每日愁容满面,纵我身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妹妹这话,只是不知道真假罢了。”恪昭媛一翻白眼,她就不信有人这么傻,死了还有什么荣华富贵,“这后宫的女人啊,都是嘴上说的好听。”   苏淑妃有些宽容的笑了,她一向不饶人,此刻却显得尤其脆弱:“有什么真真假假,我既然说得出来,就做得到。何况我有今日,都赖于皇上爱宠,舍一命又有什么呢?”   恪昭媛牙都酸了,苏淑妃的问题紧接着就来了:“姐姐难道不愿意?你可是更得皇上爱宠啊,当年你毁了我的容貌,皇上可也支字未曾责怪姐姐,让我看了心中好苦。”   恪昭媛冷冷一笑,“妹妹还是仔细想想吧,这后宫的女人又有哪一个是纯粹真心,哪个不是为了儿女娘家而去小意逢迎。其实要是说起来,我最羡慕的就是皇后。”   “我在潜邸的时候,与皇上感情不可谓不好,”恪昭媛回忆往事,眼底浮现点点追忆,“所以即使我只是贵妃,得到的尊荣也一点不少。我刚进府的时候,与皇上同甘共苦,也是爱他的吧,只是后来,皇上成了皇上,我有了四皇子。一开始我还当做潜邸那样,撒娇耍性子发脾气,紧接着皇后与太后的训斥就到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个妾。妾是不能随意发脾气的,丈夫与嫡妻是主子。”   苏淑妃敷衍听着,目光却总是投向外面,“嗯。”   “说得好听,贵妃贵妃,再怎么尊贵,贵的过皇后吗?我的儿子致死也是个称臣的命。所以我慢慢的敛了脾气,却又不能失了锋芒,不然与寻常女子有什么区别。”恪昭媛掏心掏肺的模样,的确像是在诚恳说话。   “所以妹妹,可千万别犯傻,该软的时候,一定要软。这次你去祭拜蓉美人,想必是让皇上心中不快了,不然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呢?”恪昭媛这才说出想说的话。   “朕早就到了。”   苏淑妃笑意满面站起来迎皇帝到来,恪昭媛却吓的脸都白了。   苏淑妃还娇嗔道:“皇上来了都不与臣妾说一声,瞧瞧把姐姐都吓着了。”   “她是被什么吓着,自己心里清楚。”皇帝不指望后宫女人前赴后继自愿为自己送死,但是也受不了枕边人成日的算计!“恪昭媛,没事别总是往苏淑妃这儿跑,老四已经被你教坏了,你还想挑拨淑妃做什么?给朕滚回你的景福宫,没旨意不得擅自出来,昭媛这名分,算是最后一点情谊了。”   恪昭媛看见苏淑妃唇边噙着的一抹笑,想到那丫鬟换了一盏新茶时候苏氏的愣神,立刻反应了过来,只是无论她再怎么叫喊,也被人强行拖了出去。皇帝转而与苏淑妃道:“下次可再不能轻言‘死’字了,不吉利,这雪是上天对朕的惩罚,朕沉湎声色,宠爱庶子差点乱了尊位……”   “皇上,您是一个人,再才是皇上呢,偏爱孩子只是人之常情,老天如何会因为这个责怪您呢?”苏淑妃毋庸置疑的聪明,她即使是皇后一伙儿的,说起这个也不会谴责皇帝偏疼贺氏和四皇子,“再说了,太子尊位,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爱妃说话,的确是甚合朕意!”   朱承瑾回府之前就从朱承清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由,到了府里也没去看望“病着”的程侧妃,而后天降神火府里人心惶惶,她在这天一早就去了荀王妃屋里。   “王妃娘娘,”朱承瑾看着荀佩笑容满面的脸,镇定自若将到了口边的节哀二字换成了,“清姐姐前些日子来,正巧娘娘进了宫,约了过几日再过来看望娘娘。”   “郡君也太客气了,前些日子是不巧,怎么偏偏咱们都不在。”荀王妃微微一笑,“听说程侧妃还病了,真是,这些日子事儿多,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她呢。”   “不止程侧妃病了,丁氏也病了。”   楚世子回京,带来的消息之一就有朱承冠已经被斩了,丁氏当时几乎疯了,她苦苦活下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有朝一日与儿子团聚吗?   荀王妃不同情,道:“想团聚?简单的很,站在楼阁上往下一跳,要什么时候团聚就什么时候团聚,我只当多办一回丧事了。”   丁家衰败,儿子斩首,丁氏如今活的像个傀儡一般,再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荀王妃道:“她们乐意病就病,只要别传给了咱们这些人就好。对了,程大人要娶妻了,特意问问郡主,备下的礼物是……”   “还用备礼物?”孙雅已然打上了门,她再不表示出态度,全京城都觉得景豫郡主可欺,瑞亲王府可欺!“人家已经骂上了门,心里还装着咱们是亲戚不成?既如此啊,索性就罢了。”   荀王妃并未显现出什么意料之外的神情,她只是笑道:“这么一来倒好,那日程少卿府里怕是要门庭冷落了,可惜了,还觉得……”   朱承瑾打断道:“崔姑姑与程少卿已经毫无瓜葛,二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我们又何必以局外人的角度,为别人可惜呢?”   “是啊,”荀王妃释然一笑,“他们都不觉得可惜,局外人也不该掺和。”   只是不知道荀蓉死时,有没有为自己觉得可惜。   程少卿未来的夫人得罪了景豫郡主,想想得罪了多少人吧。   有些人表示数不出来,比如齐行远这等心大如盘的,津北侯夫人饮茶凉凉道:“数不出来,听我给你数!”   先是瑞亲王府与沈家,是铁定得罪了,再数下来就是他们津北侯府与靖平侯府,还有晋南侯府呢。深想一下,晋南侯府马上要出个太子妃了,这个时候谁愿意得罪晋南侯府?程少卿即使是新贵,与景豫郡主同在朝堂上,谁分量更重不言而喻。   大理寺少卿并不是只是他程别鸿一人可担当,可是太后的孙女,皇帝的侄女,瑞王的嫡女,入朝堂的可就这么一个。   程别鸿不想得罪景豫郡主,不然也不会那么煞费苦心再回所谓的一封信,但是孙雅却把景豫郡主得罪了个彻底。这就是看在程侧妃以往辛辛苦苦的面子上,否则被人骂到家门口还不打上去的,就不是朱承瑾性子了。   孙雅回府后,本以为要被程少卿训斥,谁知道程少卿只是道:“你我既然要结为夫妻,那你日后便好好在家,休得胡乱出门搅闹。不然我丢了官,与你有何益处?”   孙雅仍旧不服输,“我乐意!我就要去他们那儿闹腾,你丢了官,咱们一起随我去江南找我哥哥!”   程少卿并未再说什么,自从孙雅来了之后,他就越发沉默。有时候是沉默的看书,有时候是发呆。以往与崔然在一起,二人都是聪明人,从不需要争执的面红耳赤,只是一笑之间就能明白对方心意,一个眼神就可以心灵交汇。   要让崔然来说,程少卿就是犯了男人通病,被迫分开的都是好的,主动送上门的都是可要可不要的。   程少卿与孙雅的婚事极其仓促,而又敷衍。   来贺喜的大多是小官员,像是侯府国公府,来的都很少,瑞亲王府的礼物,只有程侧妃送了,还是明显打着程侧妃名号送来的。这就说明什么?瑞亲王府不愿意与你程家再有牵扯,你妹妹送礼物来,那便送,我瑞王府知道,也不愿搭理你!   这礼物一到,离开的人更多了。   孙雅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这些人走了就走了,不能改变她成了官太太的事实。这一日,雪下得尤其大,京城的冬日在崔然心里,是最冷的一年。   程少卿成婚这一日,朱承瑾尤其担心崔然,几个人缠着崔然让她教着绣花儿,宫里却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是最近京城少了喜气,要冲冲喜,但是皇家还未嫁的适龄的便只有淳安和景豫。   短时间内让太后匆忙嫁孙女,太后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只是定下了具体日子,而不是敷衍的年后、如春。   来报信的一脸喜气:“恭喜郡主,太后叫奴才先传旨,今儿啊天不好,郡主就别进宫谢恩了,等过几日雪停了再去!”   “我巴不得明儿雪就停下,好进宫给皇祖母和皇伯父好好谢恩。”朱承瑾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给了这老太监打赏,又嘱咐奴才仔细点将他送回了宫。几个人又是一起闹腾不提,连崔然也久违的真心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今儿听不见什么好消息了,这却让奴婢们都为郡主开心,我看,这鸳鸯戏水可是要绣起来了。”   这太监回了宫,将景豫郡主的话原原本本都告诉给了太后,太后又是不舍又欣喜,道:“这丫头,老天爷可快如了她的意,将这大雪停了吧。”   “太后娘娘金口玉言,郡主富贵荣华,您二位开了口,这即使不想停,明儿一睁眼呐,也得停了,这京城啊,离看见太阳的日子可不远了。”   或许是冲喜的原因,或许是看在百姓实在是太苦了的原因。   这话从宫里传到个人耳朵里不过用了一下午,大多数人心里嗤笑,她说停就能停了?景豫郡主因着上朝之事被不少人嫉恨着呢,心里都不以为是。   第二日,朱承瑾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就听嘈杂声音传来。满堂笑的尤其清亮,紧接着就是推门进屋的声响!   “郡主!雪停了!”   在朱承瑾清醒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也太巧了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薄情张生   不论是烧死妖孽,还是皇家冲喜,一连下了二十多日的大雪,总算是停了。   朱承瑾甫一出门,就看见满院子铺裹的白色尚未消融,阳光洒下来,无疑是驱散了每个人心头阴霾。瑞亲王府里,京城里,到处都是欢呼而又雀跃的声音。   灾难苦痛被深埋雪下又被阳光消融,纳了祸国妖姬进宫的昏君又成了圣明天子,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朱承瑾的婚期定了下来,白潋滟编的那出戏,也已然落幕。此刻京中谁人不说“张生”是个彻彻底底的负心汉、薄情郎呢。   要说畅快的,还有一人,便是端云公主。   她眼见着章迎秋从丞相嫡女,变成如今的官员之女,嫡不嫡,庶不庶。闻府的奴才原先还有些巴结着她,如今一看章青云被皇帝从相位上给撤了下来,端云公主又是摆明了不喜欢这个姨娘,对付起章迎秋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章迎秋一开始还能哭着跑回娘家,渐渐地就不行了。闻夫人淡淡一句:“哪有成了亲还总是往娘家跑的道理。”堵上了她的路,还想走?闻夫人都不用问过闻衍之,与端云公主二人就可收拾了她。   或许也是这段日子过的太舒服了,端云谁不好结交,偏偏与孙雅打得火热。   消息传到朱承瑾耳朵里,朱承瑾彼时正看齐行远与楚清和下棋,不由冷哼一句,“蠢货。”   齐行远捏着棋子愣了半天,“不……我知道我输了十几局了表妹你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好歹我上一局差点儿将了老楚的军呢。”   “不是说你,”朱承瑾道,“别揽锅上身了,不过你也是不适合下棋,上一局楚世子让了你双军一炮,你还被人家杀的片甲不留。”   “这怎么能怪到我身上,”齐行远十分不服,“你看你看,棋品如人品吧,老楚这人阴的……哟!谁掐我呢?”   除了朱承瑾,还有谁敢掐齐世子。   齐行远郁郁寡欢:“不下了不下了,妹妹还没嫁人,胳膊肘就拐到别人那儿了,这棋下起来没意思。”说着把楚清和胜局明显的一盘棋给抛弃了。   楚清和并没说什么,齐行远性格如此,天然洒脱,并非什么坏事。   朱承瑾这才道:“刚才满堂跟我说,端云那日‘碰巧’遇到了孙雅,二人相谈甚欢,最后分别的时候,端云的婢女‘不小心’透露了公主的身份。如今孙雅正费尽心思巴住这个贵人呢。”   偶遇,相谈甚欢后才低调而谦逊的表明自己高贵身份,端云用这一套,高段数的是套路不到,像孙雅这种,却是一骗一个准儿。   “可不是蠢货吗,那孙雅就是没长脑子,给陌生男人送妾,这哪是什么闺阁女子做出来的事儿。”齐行远嘟囔不已,他到现在一想到孙雅这名字还会回忆起噩梦一样的日子。   朱承瑾淡淡扬眉,楚清和立刻道:“并非孙雅。”   齐行远觉得眼睛有些疼,有些干涩,眨了眨道:“不是孙雅?那还能有谁……端云?”   “可不就是自作聪明的端云公主,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孙雅跑到我瑞亲王府门口撒泼,程少卿是程侧妃的亲戚,成了亲我们王府只当是不知道。就算这些,端云都不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凭她那眼比天高的性子,能看上孙雅那个脾气脑子?”别说朱承瑾了,京里大大小小官员夫人,有些脑子的全都看了出来。   还有人挺同情程少卿的。   可不是吗,这大好前程摆在眼前了。跟瑞亲王府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妹妹不惹事,与崔然好事将成,那可不仅是在郡主面前露脸,崔然在太后皇后与公主贵妇面前也都是颇有几分面子的。娶了个崔然与娶个孙雅回家,哪个好处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可是若是不娶孙雅,她闹起来,程少卿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就是了。   这种说法很多,让人听了不过发笑,朱承瑾更是道:“难不成依着孙雅心意,程少卿娶了他,便会有好处一样。等着吧,下一个不定得罪谁呢。”   孙雅到底不是寻常人,人家得罪,得罪一个两个便顶了天。   她一气儿得罪了一串贵妇人。   要说这事儿,还得从白潋滟身上开始说起。   白潋滟自从合离之后,日子过得更为舒坦,带儿子养花弄草,看中了首饰就给自己买首饰,看中了布料就给儿子裁衣服。时不时收拾一下家里东西,她们这些府邸里,每年都给奴才做新衣服,却总有多的。有时候便会堆在那儿,正巧今年做棉衣,白潋滟就给巡城的那些兵丁们也都加了一身。白家虽然败落,她那些嫁妆可不比一座王府要少。   还有些旧衣物也都拾了出来,送到了难民营,白夫人心肠好这事儿算是传开了,百姓更觉得“张生”混账无比。这白潋滟倒是没想到,只是觉着大雪连天的略尽微薄之力罢了,也没想到引了个老熟人上门道谢。还抬了几箱子的礼物,白潋滟连说过了过了。   顾侯爷亲自登门致谢,天可怜见,白潋滟以前是明白顾侯爷喜欢过自己,可是各自成家后,早就不想这回事儿了,更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顾侯爷这么多年鳏夫是为了自己。是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侯爷不必客气了,皆是分内之事,又有什么可谢的。”   顾侯爷道:“不光是为了感谢白夫人,更是这一别数年,我又厚着脸来攀亲戚了。”   白潋滟再是锦溪公主的女儿,她也没个什么正经爵位,顾侯爷如此,算是十分客气了。   白潋滟请顾侯爷与自己一道坐了主位,自己居于右侧,道:“哪能这么说呢,那些年啊想想如同做梦一般,进出宫闱不需通传,我还偷偷跑去过你们书房玩儿呢。”   当年的白家小姐,锦溪公主的宝贝女儿,白贵妃的亲亲侄女,要去哪儿谁敢拦着她?当时的皇后,如今太后沈氏都因为锦溪公主的缘故对她宠溺有加,她要去看皇子们念书的地儿,自然就去了。   她看一切都是新鲜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鲜妍夺目。   “那时候,皇上还不是皇上呢,我管你们都叫哥哥,倒也算是一视同仁。”白潋滟脸上浮现起些许怀念,她被折磨个通透,眼底有些沧桑,可是面容较之少女只是更叫娇美。   顾侯爷顺着她道:“可不是吗,所以这些礼物你可就更不能推却了。”   “听你这么说,倒像是我不能不收的一样了。”白潋滟要吩咐奴才打开,顾侯爷出声制止道:“别让奴才们沾手,我亲自来。”   他这样让白潋滟也不由好奇,随着一起走近箱子,掀开盖子白潋滟便忍不住一声惊呼:“这不是我幼时喜欢的那支簪子吗?”   顾侯爷此人可算是十分心机了,原本送簪子,装在首饰盒子里才算是好的,可是他为了让白潋滟第一眼便惊讶,硬是将簪子别出心裁的固定在了几个盒子的最上层,周围铺了数层柔软布料。这簪子却也不是寻常的,不然如何能让白潋滟如此惊喜。   这是玉簪,通体温润,而且此等玉质最为脆生,稍重了点都会碎掉。还硬是雕刻出了一朵白莲,下面的簪刻成虬结枝干样子,玉莲栩栩如生,若是懂行的人就知道,这是无价珍宝。玉养人,人养玉,都是什么人在养这块玉?说来也不是旁人,正是靖平侯府的第一任侯夫人,荣昌大长公主,这根簪子大长公主却没传给靖平侯府,而是挑选了一位自己的公主侄女,一代代公主传下来的,最后乃是锦溪公主接了手。锦溪倒是想传给侄女,可是沈皇后就生了俩儿子,她便索性给了女儿。   白潋滟此时再见到这根簪子,五感交集,小心翼翼捧起来,道:“这根簪子,我带了十几年,当年我出嫁前,将这簪子还给了母亲,想着日后留给公主们,谁知道此时还能再见到。”   “当年,太后与皇上让我挑些妹妹的旧时用物,算是留个念想。这簪子如今是物归原主了,妹妹收好。”瞧顾侯爷,几句话不说,就成了妹妹了。   “多谢侯爷了,”白潋滟喜不自禁,又道,“这簪子,我准备赠给景豫郡主。”   “不是都赠予公主吗?”   “侯爷糊涂了,这簪子第一人可就是荣昌大长公主,景豫马上也要成靖平侯世子妃了,东西到我手里不算什么,到她那儿,才算是物归原主呢。”白潋滟掌心托着簪子,道,“只可惜这儿有道裂缝,虽然小,到底美中不足。”   荷花底下与枝干交界处,有一道细小缝隙,   顾侯爷有些无措:“难道是我……”   “并非是侯爷的过错,这是我当年不小心磕的,过段日子去找刘金修补一下,实在不行镶嵌点东西也就遮住了。”白潋滟让奴才拿着盒子将簪子装了起来。   二人正说着话,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却听得奴才通禀:“章大人来了。”   “不是说了不见吗?”白潋滟疯了才见章青云,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当下就准备撵走。可是谁知道章青云日日被拒绝,今日再也等不下去,竟然径直冲了进来。   到底是朝廷官员,奴才们不好推搡。白潋滟还没来得及嘲讽两句,章青云眼睛一扫屋里的箱子,怒火便升腾起来:“好啊,刚刚合离就要嫁进侯府,我是不是得恭喜你啊白氏!”   “我嫁进镇国寺也跟你章青云没关系。”白潋滟以前是为了拿到章青云的账本,再合离,如今离都离了,账本虽说还给了章青云,可是东西她可都还记着呢,说话自然不需要留情面,“怎么,前任相爷今天来做什么呀,若是只是为了撒气,那你走吧。这是我白府,与你姓章的分毫关系都没有。”   “没有关系?你在戏文里那么糟践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家丑不可外扬!”章青云这话,就让顾侯爷听得有些不舒服了。   顾侯爷淡淡道:“你们现在不算是一家人吧。”   如果说白潋滟只是让章青云觉得愤怒,那现在的顾侯爷简直就是章青云的死敌一般,他一想到自己以前的夫人,可能要嫁给顾侯爷,心里就忍不住的翻腾。   “算不算是一家人,那都是曾经了,只是不知道,顾侯爷还有捡人剩下的这个兴趣。”章青云话刚说完,也意识到了不妥,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然收不回来了。   白潋滟道:“来人,架着章大人。”她说着卷了卷袖口,准备亲自动手,好好收拾一顿姓章的贱嘴。   顾侯爷却道:“妹妹先收拾这些东西吧,交给我。”   章青云一听“妹妹”二字,更觉得面前这是一对狗男女,还没来得及骂,顾侯爷已经将他半拉半拽出去了。顾侯爷那是九门提督,练家子,哪是文官章大人可比的。   打到最后,白潋滟都忍不住啧了一声,道:“你们听,前任章相叫的多惨啊,别让顾侯爷累着,去,端杯参茶。”   章青云自己嘴贱,辱及她与顾侯爷,只是被打一顿又有什么。就是皇上也不好为了爱卿说些什么,毕竟有一个还是他发小,掌管京城兵权的顾侯爷。   白潋滟在屋里一样样的收拾好了自己以前的那些首饰,大到成套的头面衣裳,小到手串耳环还有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顾侯爷都搜罗保存好好的放在那儿。白潋滟看着又是心酸,又是念旧,本该是十分哀伤的气息,可是外面章大人叫的越来越惨,白潋滟就越想笑出声。   她随口道:“好不容易天晴了,我这心情也好了,前些日子郡主不是邀我去刘金那儿挑几件东西吗,咱们明儿就去。”   奴才额间一片冷汗,就怕在这白府里争风吃醋打出人命来。   也怪顾侯爷,若不是他送簪子,又打了章青云一顿,白潋滟无论如何不会想到邀朱承瑾去刘金那儿。朱承瑾也没多想啊,既然要去,这大雪初晴,索性多邀几个。   一大串儿的贵夫人,小姐,就都在这一日到了璞玉坊。   ☆、第一百六十三章、端云怒   有因必有果,若不是顾侯爷将簪子送给白潋滟,且打了章青云一顿,白潋滟也不会邀着朱承瑾一起去璞玉坊。若不是一连大雪多日,突然放晴,朱承瑾亦是不会邀上官家小姐太太们一道去。   而若不是孙雅与端云刻意从程侧妃处打听了这个消息,也不会上赶着去捣乱。   璞玉坊关门多日,这才刚开门不久,就有一个个的贵客临门,朱承瑾到的算是早的,早早便与李娴、顾如云等人用茶吃点心了,唯一有些晚的便是白潋滟。   白潋滟如今离得远,众人也不会说些什么,刘金媳妇儿也过来了,她干闺女豆蔻死了,这次难民入京,有两个孤儿正巧晕在她家门口。无父无母瘦瘦小小的男孩子依偎在一起,刘金媳妇儿起了怜悯之心,只是放在璞玉坊里做了两个小短工,年纪大的文静又木讷叫宝儿,小的皮的像猴儿,谁也不忿只听刘夫人的,叫贵儿。   当然不大会放在楼上去接触那些贵女,放在一楼打打杂还是没问题的。   没等来白潋滟,倒是端云带着孙雅先上了楼,她与景豫郡主那群人不搭边儿,所以二者特有的房间也都离着远远的。   白潋滟如今虽说不再是章相夫人,可是人气倒还不降反升,尤其是顾如云,眼睛尖,一看到白潋滟来了,脸上笑意挡都挡不住,引得别人纷纷侧目。李娴知晓一些内情,此刻忍笑不禁:“安国公世子妃,你看到白夫人可比看我们这些人亲近多了,让我看了心里都嫉妒。”   顾侯爷三天两头就往白府捎东西,人去的也勤,再加上被揍了一顿的章青云,外面可是不少人都说了,白夫人有可能是下一任的侯府夫人。   尤其是像津北侯夫人与靖平侯夫人这样历经过当年事情的,更是会心一笑。章青云无论是相貌家世,没有一样能与顾侯爷相提并论,更为难得的是,顾侯爷与白潋滟曾经是青梅竹马,就是这份心意就并非章青云可比。   许多人也有些不忿,大多是女人,寡居合离的何止白潋滟一个人,不少人都盯着顾侯爷呢,怎么就能被白潋滟给抢走了呢?是,她长得好看,之前母亲身份又高贵,可是她居然将儿子带了出来。   那是章相的儿子,居然被她记在白家名下。饶是这些人同情白潋滟当年受苦,心里也隐隐觉得白潋滟如此,过分了。   白潋滟丝毫没觉得自己过分,那是她拼死生下来的儿子,凭什么姓章。再说了,章家尚且不敢闹腾,何况是这些人嚼舌根。尤其是白潋滟正儿八经将震儿记在了族谱之上,这事太后同意,皇帝没说话,谁还敢说什么?   由此一事,这些人更知道白潋滟在三宫心里分量,到那儿都是人群拥簇。   今日白潋滟到了璞玉坊楼梯口,就被许多人注意到了,这其中还有端云公主与孙雅。   只是端云带着不屑:“这就是我告诉你的,我那个姑母了。与男人合离之后将儿子带在身边,丝毫不顾虑脸面,更有甚者啊,刚合离没到多久,现在已经开始勾引顾侯爷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些姿色,在皇祖母、父皇面前也有些脸面吗?”   “还有这样的女子?”孙雅也是微微惊愕,她知道那些女子,即使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也忍气吞声,无非是因为合离或是被休都不好听。日后无法再觅得如意郎君不说,自己的脸也要丢尽了,不如得过且过。   “可不是吗,我告诉你,我家驸马那个姨娘,就是以前她塞过来的,如今不是照样被我整治的服服帖帖。”提起章迎秋,端云更能想到自己当初是如何求得白潋滟,将章迎秋嫁来做妾,做贵妾。现在好了,闻公子压根儿不着家,端云守活寡,便折腾的所有人都不痛快。就如同今日,她非要让孙雅问程侧妃景豫最近动向,就是来堵着他们这些人心里不痛快呢。   程侧妃遮遮掩掩不想说,碍于程少卿面子,到底是如了她们的意。   孙雅大开眼界:“居然还有此等女人!”   说话之间,白潋滟已经上了楼,被一群人簇拥进屋,端云与孙雅也径自用茶。孙雅是江南来的,对这些勾心斗角不大清楚,但是也知道女人之间的大概。尤其是天性热爱听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东西,端云呢?她整日闲的就只能去折腾章迎秋了,如今有这么个捧着她的听众,自然要一吐为快。她们这些屋子,因为今日串门的人多,又都是女客,所以门大敞着,有几个遮挡上屏风,看不大清楚。   白潋滟道:“这么些人来,看样子璞玉坊今日可是要广进财源。”   刘夫人笑道:“借您吉言,今儿挣的钱我一分不留,保个本儿,剩下的全数算是各位的善心,捐给难民当做回乡的盘缠了。”   刘金媳妇会做生意,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但是此刻也要赞一句,刘金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璞玉坊与这些夫人都得了好处,又有了善名。   朱承瑾半真半假道:“白姑母今日约我来,说是要送我首饰,那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了。刘夫人,有什么好东西尽管上吧,今儿有人替我付账了。”   “就是我不为你担着,靖平侯夫人可在这儿呢,还能看你拿不出钱来不成?”这里这么多人,白潋滟单单打趣靖平侯夫人。   靖平侯夫人笑还来不及呢,“白夫人,我可是心甘情愿掏钱,可是送的人不一样,那东西到手了也不一样啊。”   “那还真是巧了,我今儿送的这样东西啊,刘夫人这璞玉坊里真没有。”白潋滟身后跟着的婢女奉上盒子,众人都觉得好奇,纷纷围过来观看。   白潋滟微微一笑,将盒子打开,刚一见到一点,刘夫人就不由“咦”了一声。   等到簪子全数展现在众人眼前,识货的都纷纷惊讶了。   “这是……”   “绝好的玉质雕工,说句不大好听的,刘师傅素来做金器雕工非凡,也不一定能在这玉上有如此的手艺。”   “可不是,简直浑然天成。”   靖平侯夫人是第一个认出来的:“这莫非是当年荣昌大长公主戴着的那支白玉碧莲?”   白玉碧莲,都不说是簪子了,这简直就是艺术品。   朱承瑾算是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惊叹,且下意识推拒道:“白姑母可千万别说这是送给我的,太贵重了些。”   朱承瑾不是瞎说,白潋滟当初的首饰,嫁妆那些东西,放在现在,即使是昭华出嫁,也不一定能攒起。当年可是沈皇后、锦溪公主、白贵妃三个最尊贵的女人,齐心协力为白潋滟操办的嫁妆。尤其是锦溪公主,觉得女儿嫁给章家太过亏待,在皇宫里搜刮了个遍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但是白潋滟那些嫁妆就是再怎么华贵,也抵不过这支簪子。   出了浑然天成的美,这簪子的一个个主人,最低的也是公主级别,尤其是目前所知第一人主人,乃是荣昌大长公主,史书笔笔记载下来的大长公主中第一人。   白潋滟道:“我让你收下,自然有我的道理。这簪子,一开始是由荣昌大长公主赠予别人的,到我母亲那一辈儿,传到了我这里。如今赠给你,也算是有因有果。”   知道的人都不由得赞一声白潋滟心细如发,这簪子送到公主们手里,难免会觉得白潋滟身份不够,可是对于朱承瑾与靖平侯府来说,又是意义非凡的一样宝贝了,就这么一来,最起码景豫郡主与靖平侯夫人是欢喜非常的。   果不其然,朱承瑾看向靖平侯夫人,靖平侯夫人果断道:“姑母赠的东西,郡主还是收下,要我看啊,这簪子与郡主般配。”   白潋滟笑道:“我的好侄女,这簪子算是心意,只是这底部有一条缝儿,还得让刘师傅看看,好好修补修补。”   刘夫人珍之又重的亲自将那簪子拿了下去,就这种无价之宝,别说一道缝隙了,碎成两截也是宝贝。她心里这么想着,走路不怕摔着自己,生怕摔了簪子。   刘金看到了,他并非爱宝之人,只是这一行干的久了,见到如此雕工,也是赞叹了半天,与夫人心有灵犀道:“这宝贝就是碎成十节,但看玉质,就比端云公主送来我这儿修补的好上百倍。”   端云今儿不是来买东西的,她是来修补玉坠。   那玉坠,是当年皇帝赏赐,她却不小心磕破了一角,心疼的不行。刘金与老婆说悄悄话,俩小伙计就在旁边侯着,“你让我看了这个,再看端云公主的这个,我便不大想修补了。”   “瞧你这性子,”刘夫人嗔怪的推搡他一把,“哪有这个道理,看见糙做工的便不爱了,那以后你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刘金无奈,眼睛却止不住看向那簪子。   他们这一行也挺难做,好东西全不是自己的,可是刘金知足,只要能看到摸到,做出来便好。   这两样都好修补,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端云公主的玉坠早就好了,刘金对着那白玉碧莲却无论如何都不怎么能下得了手,斟酌半天,才选了填补一法子。   调制的颜色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出与这簪子相仿的,刘金倒是大半时间用来调配,最后才勉强选了个差不多的。“夫人,你将这簪子拿去给她们看看,恢复原样肯定是不行了,只是这样不细看,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随口道:“贵儿,端云公主不大好说话,你将这玉坠送上去吧。宝儿来给我帮把手,这里还几件金器,你给我送去二楼……”   贵儿皮实,面对端云也不怵,笑嘻嘻将东西递到了桌上,要亲手拿起来给端云指出如何修补,看端云满意不满意。结果手刚碰到玉坠,端云脸色就冷了下来。   孙雅一见就呵斥道:“这是多贵重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贵儿有些不乐意,但是也知道这是贵客,笑道:“贵人别生气,我们身份下贱,可是这玉坠到底是经了我们手里才恢复这样的,您若是嫌弃我们,又为何要找我们修补呢?”   “好伶牙俐齿的小子,”孙雅冷笑,“你知道这玉坠价值几何吗?别说你了,就是璞玉坊,也抵不上这坠子,这可是宫里出来的宝贝,公主戴着的东西,你那手,是公主开恩才勉强保下的,不然你以为你此刻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此刻端云自然是端着身份,不会跟个伙计计较,可是孙雅却说出了她的心声,她也是淡淡一笑,骄矜又自傲。   贵儿这是彻底不乐意了,“比你这还好的东西我也不是没摸过,也没见人家这么怜惜。这是个首饰,又不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我就碰不得了?”   孙雅粗俗,贵儿更是市井出来的混小子,半大小子气死老子,要多混有多混。此刻一听这话,端云面色阴沉如水,孙雅却道:“混账,你怎么能把公主的首饰比作黄花闺女!反正这东西就是贵重,你就是不能碰!”   “你又是什么人?公主到现在一句话没说,你是多高贵的身份?”贵儿嘟嘟囔囔,“我瞧着郡主也没你这么横。”   又是景豫!又是景豫郡主!   端云冷淡道:“罢了,跟个贱民计较,平白跌了本公主的身份,今日就饶了这小子。”她让孙雅亲自将玉坠拿来,自己却不接,让奴才接好了好生擦拭。   贵儿被奴才小心翼翼捧着玉坠擦拭的模样气个仰倒,小声嘀咕一句:“什么玩意儿啊,又不是稀罕物件,还不如郡主那簪子好呢。”   他刚才可是听刘金说了全程,自然知道簪子是谁的,又有多珍贵。   这句话可是如同火上浇油了,将端云压抑的怒火霎时间点燃,“好啊好啊,景豫郡主有多珍贵的东西,我倒要去看看,她为何什么都要与我相争!”   宠爱、夫婿、权势、名望!现在连簪子,景豫也要跟她一较高下!   简直是混账,混账!   ☆、第一百六十四章、景豫出手   端云一站起来,孙雅自是也要跟过去看看的,贵儿懊恼不已——自己怕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   这些人也知道端云在,只是平素不来往,所以看端云气势汹汹过来的时候都愣了愣。   还是朱承瑾最先反应过来,开口笑道:“端云姐姐也在?”   “怎么,难不成我来不得这璞玉坊?”   这话一出,许多夫人就知道端云公主这时候来意不善,眼中带着弄弄煞气,身份不够的纷纷躲到一边。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些说得上话的,如同靖平侯夫人之流想出言劝阻一下,但是他们全是朱承瑾这边的,这时候劝反倒会被端云觉得是合起伙儿来欺负她。   朱承瑾愣了愣,笑意不减,“姐姐来了,刘夫人这里自然是欢迎的,是不是呀,刘夫人。”   刘夫人赶紧道:“这可不是,公主驾到我这里蓬荜生辉……”   “不必蓬荜生辉了,”端云听这种恭维话都开心不起来了,“我是来看看,妹妹这儿有什么稀奇宝贝。”她身后的婢女将修补好的玉坠拿来,这无疑也是块好玉,皇帝赏给闺女的,又会次到哪儿去?“我这块玉,可是被贬的一文不值,妹妹快让我好好的开开眼界,什么样的好宝贝。”   刘夫人一看,在场贵夫人纷纷看了一眼那块玉,都显出有些漫不经心。人就是这样,见过了山河美景,眼界就高了。   孙雅却没见过,她不识货,但是却知道这块玉是宫里出来的,是皇帝赏赐的。所以附和道:“这块玉真是巧夺天工。”   巧夺天工?   朱承瑾刚要婉拒,白潋滟便淡淡道:“公主来的这么急匆匆,就是为了一支簪子吗?还是让我们这些人先给公主请安,再坐下慢慢说话如何?”   端云坦然受礼,白潋滟如今已经是一介平民,什么爵位都没有,她堂堂公主,受礼又如何。其他夫人也纷纷行礼,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算稍有缓和。   “就是为了一支簪子,”端云依旧要看,“景豫妹妹不会是连看一眼都不舍得让我看吧?”   贵儿在门口踌躇半天,刘夫人见着他神色已然猜出了大概,打圆场道:“都是难得的宝贝,只是个人喜好不一,有些人就喜欢簪子,有些人就喜欢玉坠。在心里价格自然也不是一样的,公主喜欢玉坠,郡主爱惜簪子,何必非要比较个高低出来。”   “您的东西再好,郡主也只爱那簪子,反之亦然呐。”刘夫人将那簪子刚给朱承瑾看过,这些夫人小姐们也要看,便传阅了一圈,如今正巧不在屋里。   刘夫人说得也的确有道理,若真是二人不相上下,端云肯定更爱自己的那个,看朱承瑾的就是百般看不上眼。借此熄灭端云的念头,毕竟二者无法比较,真的比起来,就是天上地下。到时候端云恼羞成怒,闹起来只是她这儿遭殃。   端云此刻也静下了心神,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但是却拉不下脸来求和。   靖平侯夫人与白潋滟互换一个眼神,都知道端云这是冷静了下来。   正巧这时,屋外晋南侯家的小姐,拿着首饰盒子进来了,边走边笑道:“她们争来夺去的,可别再把这簪子给摔了,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   一眼看见端云公主在这儿,她微微一愣,却极快的敛了笑意正经行礼:“臣女给公主请安。”   端云一晒,“别,我可担不起你的礼。”   在场都知道,端云与太子不和,晋南侯家的赵小姐,可不就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太子妃。赵小姐端的好涵养,面对端云也是处变不惊,笑道:“公主是君,臣女是臣,行礼是臣女分内之事,公主愿不愿意受,臣女也管不到不是吗?”   赵小姐不仅貌美,且透着一股子不卑不亢的厉害,堵的端云不再出声,赵小姐犹觉得不够。她嫂子李娴,晋南侯世子妃只是在一边低眉顺目,却并未劝阻。   端云打量着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她并不是那种端庄木讷的大家小姐,而是灵动活泼进退有度,比比这个未来太子妃,再看看如今的四皇子妃。端云觉得四皇子是没什么胜算了,即使如此,端云也破罐子破摔了,她是公主,即使不得宠,太子难道能杀了她?   端云道:“好厉害的一张嘴,怪不得能与景豫相处,你们可真是一路人。”   赵小姐已然有了应对之策,不咸不淡道:“公主您现在不也正与我们相处吗?”   说完,她就要将簪子递给朱承瑾,盒子递到半空,朱承瑾亲自起身来接,没料到经过端云身边时,一直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的孙雅忽然出手。   赵小姐一时不查,再回过神盒子已然到了孙雅手中。   端云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矜持道:“程夫人这是做什么,这簪子我不看也罢,只当给景豫妹妹留点面子吧。”   赵小姐脸色古怪,心道,这是给景豫留面子还是给自己留面子?   孙雅谄媚道:“公主打开看看,省的有些人……”她瞥一眼朱承瑾,“名不符实。”   孙雅与朱承瑾没见过,但是不妨碍二人不合。朱承瑾恶心孙雅,完全是因为她随随便便给楚清和塞女人的事儿,说好听点儿,朱承瑾这是占有欲。说难听点儿,朱承瑾其实是个醋罐子。   但是孙雅厌恶朱承瑾,则完全是因为崔然而起,话已经说到这样,朱承瑾也懒得顾全什么公主的面子姐妹的和气了,道:“公主想看就看吧。”   端云信手打开盒子,只一眼就看到了这朵修补好了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玉碧莲,她忍不住拿出来,放在手里好生观瞧起来。   这朵白玉碧莲,不说雕工,只说玉质,就高出她那玉坠,端云见到这支簪子,恨不得将手中玉坠扔了。此刻嫉妒之心居然更强,她想将这个据为己有!   她手里紧紧握着簪子,对着朱承瑾道:“妹妹这东西可真是不错。”   何止不错,看端云那手劲儿,恨不得让簪子化进自己身上!   白潋滟道:“这簪子是我送与郡主的。”   都这么说了,她就不信端云还好意思索要。   端云却好意思,她不舍的道:“是吗,以前人家都说,要是第一眼看见了的东西有缘分,那便是注定的,不知道妹妹肯不肯成人之美。”   这种流氓言论出自孙雅口中还有情可原,出自堂堂公主之口,真让人不敢置信。   朱承瑾一直好脾气,本来就被激怒,此刻眉毛抬了抬,道:“我觉着您的公主府就不错,第一眼就有眼缘,公主成人之美如何。”   端云被落了面子,孙雅自然要替她补上,“区区一根簪子,刚才这位小姐也说了,公主是君。郡主,你该主动奉上才是。”   “是吗,我今日就是不奉上又如何?”朱承瑾站在那儿,容色倾城,不怒而威。   “不错,公主是君,而我是臣。那程夫人又凭什么让我将我的东西奉给公主,程夫人难道也是君不成?”朱承瑾一开口,屋里鸦雀无声。“公主要让我亲自奉上这簪子,若是硬抢,对不住,臣女就是到皇上面前也要讨个公道!”   “皇上是明君,纵容公主抢臣女的东西?”朱承瑾看了一眼孙雅,“我瑞亲王府并无半点对不起皇上之处,缘何因为一直簪子要受到公主与程夫人如此折辱!要我谄媚讨好,献上簪子,我做不到。”   “妹妹怎么说的如此严重,”端云深吸一口气,将簪子好不容易送给了孙雅,“递给郡主,可千万别摔了。”   孙雅自然明白话中深意,应声拿着簪子便去了。   朱承瑾这些人都是聪明人,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孙雅就这么当着她们的面,装作脚下打滑,将簪子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几乎大多数人都心口一窒,一起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簪子碎成两半。   只有刘夫人心道,完了,自己个乌鸦嘴。   无价之宝,荣昌大长公主的东西,传了多辈的宝贝,就这么碎在地上。   白潋滟与靖平侯夫人是第一个脸色发白的,“这……”   天呐!   若不是愣住了,在场的几乎都要尖叫出声,只有孙雅还如同没事人一般,站起来满脸的假惺惺歉疚,“呀,都怪我不小心,郡主,白夫人是吧,你们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啊,笨手笨脚的,居然打坏了宝贝。”   这何止是普通宝贝!   “哟,程夫人怎么如此不小心。”端云还假模假式的劝,她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让景豫就这么拿在手里,孙雅毁了倒好,谁也得不到。干净利落,她心里痛快。   白潋滟是最为心疼的一个,不光是为了价值,还是这簪子承载她无数记忆。就连靖平侯夫人也忍不住想开口,却听朱承瑾道:“好了,满堂,将簪子收回来。”   她不喜不怒,面上表情冷淡,似乎并未发怒,端云却有些摸不准了:“妹妹可千万别生气。”   “生什么气呢,到底只是碎成了两瓣儿,莲花一半,枝干一半。”朱承瑾声音也没什么起伏,“这‘簪子’还是先留在刘夫人这儿,托刘金师傅给看看吧。今日聚会,没料到姐姐前来,实在是没准备,下次必然好好招待姐姐与程夫人。”   不欢而散。   端云与孙雅躲在自己府邸里着实笑了几天,她们想起来朱承瑾那副模样,虽然有些后怕,但是却快意的很。   只是没料到朱承瑾并非以前那个一笑而过的朱承瑾了,也并非寄人篱下,在宫中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的单纯的受宠爱的小郡主。   皇上批阅折子,偶尔昭华公主会陪伴身边,如今这个人选,换成了进朝听政的景豫郡主。皇帝觉得这侄女更好,不偏袒,不藏私。人都是在相处之中慢慢偏心的,朱承瑾一开始,只能在旁边替皇帝把奏折分分类别。   到后来,甚至可以读给皇上听,再到如今,皇帝偶然有些小事儿,也会拿朱承瑾来打趣发问。   如同今日,他便问道:“津北侯说,江南义军收拢一事,一直有些后续不能处理干净,朕也想着给他派个得力的人手过去,只是一时还真是挑选不出。此次去的人,需胆大心细,官权也不能超了津北侯,必须全心全意辅佐,不能居功自傲。”   朱承瑾笑道:“皇伯父,怎么难呢?程少卿不就是个现成的人选,他是义军统领孙煜的妹夫,办事说话,不是更方便吗?”   皇帝道:“本也是拟定了他,只是大理寺他也有许多要事,只怕走不开身。”   “大理寺少卿,能做的人多了,可是义军统领只有这一个妹妹。”朱承瑾淡淡一句话,就将程少卿打发去了江南,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成了一个外放的辅佐侯爷办事的小臣,皇帝给了个五品官衔。   不仅远离京城政治中心,还是降职走的。   程少卿接到调令,几乎是瞬间明白了景豫郡主用心何在。   这件事,其实十分难做。做好了,那是津北侯的功劳,做的不好,那便是他的错处。而且无论他怎么为朝廷办事,争取利益,他的名头都是孙煜的妹夫,朝廷怀疑他为孙煜谋利,义军怀疑他为朝廷剥削,两面不讨好。   更何况,除了封疆大吏,哪个小官不想拼命地进京城,好攀上关系,混一个锦绣前程出来,他这可倒好,前程没混上,反倒是搭进去了。   他不由想到,若是当初自己拒绝这门婚事,顶多是被革职,再娶了崔然……何愁前程呢……他……不过是懦弱罢了。   为了前程,放弃喜欢的人,转而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娶了之后也不管束,反而是任由她兴风作浪,最终连累到自己。   孙雅倒是激动得很,一定要去王府找景豫郡主算账。   程少卿道:“你摔了郡主的簪子,让我被下放江南,如今再去闹事,是嫌我的官位太高,还是人缘太好,亦或是活的时间太久?”   孙雅满心不服,也只得暂且按下,先收拾行李——她还是挺想见到自己哥哥的。再说了江南,毕竟好些,京城里这些人都瞧不起她。   ☆、第一百六十五章、孙雅江南一行   端云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得意个够,孙雅已然随着丈夫出京了,如此雷厉手段,丝毫不讲什么程侧妃的情分。   她不由得担心起自己来,景豫会如何报复她?   京里众人也再次审视起了景豫郡主,瞧瞧,打碎了簪子驳了她的面子,她心里不痛快了,那便要让那人全家都不痛快。程别鸿尚且有王府侧妃的颜面,孙雅尚且有义军统领妹妹的身份,也抵不过景豫郡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不少大臣纷纷感叹,这是个朝廷新贵啊,女子的朝臣新贵,还真是奇怪得很。   可是皇帝却不为所动,他是越来越觉得景豫聪慧,他为什么肯让昭华荣宠至此,公主对皇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威胁,景豫就更没有了,一个郡主而已。   “景豫,朕听说,前些日子你与端云有些不痛快。”皇帝状似无意,“事儿都过去了,端云来找到朕,说是怕惹你生气,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端云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朱承瑾心中早已料到,毕竟此事端云心里透着心虚呢,她寻衅滋事上门,抢夺簪子不成居然让身边人摔碎了。   朱承瑾淡淡道:“皇伯父连这些小事也操心,倒是侄女给伯父添乱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可不准备塑造个什么端庄大方的形象,一笑而过说不在乎端云做的事儿,“白姑姑赠给我一支簪子,端云姐姐想要而已。”   端云为何先到皇帝面前告状,无非是她觉得,皇帝一问,景豫碍于面子,碍于皇帝权势,必然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后若是再追问起来,端云大可以说自己并没有让孙雅摔了簪子,反而显得景豫小肚鸡肠。   朱承瑾却不准备放过端云,她早就预备着给端云一个教训呢,端云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就怪不得她了。   皇帝果然发问:“哦?你白姑母出手的簪子,可是好东西啊,怨不得你也不愿意让出去。小女儿心性,大概都是如此。”   “可不是小女儿心性,”朱承瑾更是闲散,一边为皇帝将奏折整理归类,一边笑道,“皇伯父还不了解侄女吗,我素来不是什么小性儿的。若是寻常簪子,我大可送给端云姐姐,只是这簪子意义不同。”   “意义不同?”皇帝也了解朱承瑾,也了解自己闺女端云,朱承瑾并非什么爱财的性格,从小太后都是任由她挑选喜爱的东西,他也在疑惑呢,为何偏偏端云看上的这东西,朱承瑾就是不愿意给。   朱承瑾道:“这是白玉碧莲啊,当年荣昌大长公主戴过的。皇伯父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皇帝要记住一支簪子并不容易,可是当这支簪子意义非凡之时就不会忘记了。荣昌大长公主,当年是太祖嫡女,当朝嫡长公主,嫁与靖平侯府。何谓天赐荣昌,靖平侯府打那之后就如同握着丹书铁券一样,一朝一朝下来,忠臣良将,皇帝心腹大臣。   这支簪子,不仅经手了数位长公主、公主,几乎与本朝同等年岁,若是到了景豫手里,景豫嫁到了靖平侯府,这更是靖平侯府都会珍之又重供起来的的一件宝贝。这样的东西被端云砸了,皇帝也无法为女儿开脱什么,只是道:“端云未免太不懂事,这事儿你没说,她反而先来朕面前……朕这儿虽说没什么太好的宝贝,但是也不差,等会儿让孙秀领你去挑一件。”   “那侄女可得多谢端云姐姐,不然皇伯父如何会赏赐侄女宝贝呢?”朱承瑾微微一笑,皇帝这是在给端云恕罪,劝她别再计较呢,可是,她的报复已然开始,又怎么会放弃呢?   程别鸿与孙雅到了江南,孙雅才真正的放松下来,这是她长大的地方,若是回到义军所在之处那些民妇小孩儿更是拿她当成公主一般捧着。   程别鸿也出了口气,远离京城,到了江南,景豫郡主的手没那么长吧?   这些人仿佛都忘记了,朱承瑾的外家姓沈。   自古江南多风流,代表了什么?江南的才子、读书人多,这些人有的是秀才,有的是白身,有的是官商富户之子。天下念书人何其众多,大儒有几位?   沈家祖上便是江南人士,而后才去的京城,沈家如今还在江南有几支分支族人。江南沈家开设鸿儒书院,寻常人家谁敢用这个名字,不怕被天下学子喷个半死吗?   只有沈家。   所以准确说来,江南不仅不是逃离了朱承瑾的控制,反而比在京城更少了一层束缚。   孙雅虽然到了江南,却不能去义军之处。孙煜与何文,如今正在幕后帮着疏散义军,只是还有一小股人不愿意归顺朝廷,正在闹着。   这一小股人说多也不多,说少吧,也有个几千人,是以津北侯才上奏皇帝,引出程别鸿下放江南一事。   孙雅还没在府里把屁股坐热,就急匆匆道:“我要去见我哥哥。”   程别鸿道:“不可,你不能见你哥哥。”   否则别人还不定以为他与孙煜有什么勾结呢,本来明面上不联系,别人都猜忌不停,孙雅大大方方去找孙煜,即使二人什么都没说,又有谁信呢?   “难道就让我闷在府里不成?”孙雅也知道自己害的程别鸿贬职,虽然知道程别鸿不肯休了自己,但是她到底属于嫁了人胳膊肘就忍不住的往外拐的那种,现在觉得,哥哥毕竟是安全的,以后再见也没什么,程别鸿若是恼了自己,日后可要怎么过呢?   程别鸿老家亦是江南人士,道:“今天有几个本家的亲戚过来,你招待一下,我要去找津北侯爷述职。”   “放心吧,不就是几个亲戚吗,我还能招待不好?”因为她套话一事,程侧妃被朱承瑾“提点”了一番,也不怎么与她来往,如今程别鸿的本家亲戚,她肯定十二万分的上心。   程侧妃将朱承瑾的去处告诉了孙雅,看的是孙雅是她嫂子的份儿上,她也为难。朱承瑾只是淡淡道:“侧妃娘娘姓程,弟弟妹妹却是皇家人。娘娘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若是侧妃娘娘糊涂,谁也帮不了你。”   王妃进府,一直没有身孕,听太医说是要调养调养。万一荀王妃就是生不出孩子,那她的一双儿女被王妃抱走养着情有可原。她失了王爷和郡主的心,荀王妃得意,到时候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孙雅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应付程家的这些亲戚们。   可是她却没想到,程家这些亲戚居然这么挑剔又不识好歹。   人家是奔着程别鸿来的,结果只有孙雅一人在家,难免就有些不乐意。孙雅再怎么热情,这些人也是大爷一样,吃吃喝喝,却并不说怎么满意。   “这茶是陈茶吧,我喝不惯陈茶。”其中一个女子,是这次来的亲戚之一,排辈儿应该算是程别鸿的堂姐,嫁给了江南的一个知府,算起来还是从四品的文官。以前程别鸿是大理寺少卿,虽说比知府高了半级,但是权力不如,唯一优势就是京官。如今程别鸿成了五品外官,这知府夫人自然是哪哪儿都不满意。   孙雅丝毫没有面对京中贵妇的满不在乎,她在乎程别鸿,自然也在乎这些亲戚,笑道:“委屈堂姐了,夫君这趟是皇差,又急,出京的时候匆忙,没带上什么好茶叶。”   “也不能就拿这些糊弄我们啊,”知府夫人皱眉,“我家下人门房,都不喝这种茶叶的。罢了,你会挑茶叶才不大正常。”   她旁边一个男子看起来二十来岁,吊儿郎当道:“娘,既然小舅舅不在,咱们就回吧,在这待着多没劲儿啊。”   知府夫人啐他一口:“偏你是个坐不住的,罢了,你先去玩儿吧,我在这儿等我弟弟回来。”   那男子就巴不得这句话呢,风风火火就出了门。   知府夫人这才漫不经心道:“当初侧妃娘娘传信回来,说是别鸿与太后宫里的一个女官走在一处,我们连礼物都备下了,还没来得及送进京城,别鸿便另娶了你,这礼啊,我今儿也带来了。”   “我与相公早就有婚书在,崔然相貌平凡,如何配得上相公呢?”这才是孙雅在意的,她喜欢程别鸿,程别鸿成熟又文雅,而崔然没她娇俏美丽,为何程别鸿居然还对这么一个女人念念不忘。   知府夫人嗤笑,娶妻娶贤,纳妾才挑美丑呢。只是并不想告诉孙雅这道理,也不乐意提醒她这么做会出丑,她道:“还有,听说你得罪了景豫郡主。”   “你怎么知道?”孙雅惊愕,随即解释道,“并非是我的过错,景豫郡主,居然连端云公主的面子也不给,我们这次出京,全是因为景豫郡主太过小心眼儿了,不就是不小心摔了个簪子,居然报复在夫君身上。”   “你们是夫妻,自然是一体。”知府夫人此次前来,见到孙雅便是哪哪儿都不满意,“你仗着别鸿与侧妃娘娘的关系去得罪郡主时候可曾想到这一点?”   知府夫人见孙雅满脸的不服,冷笑道:“你可知道,江南人士无不以进鸿儒书院就读为荣,我家小儿子本是托了人送进去,借的就是侧妃娘娘的关系。里面先生答应的好好的,也说这孩子聪慧日后必有前程。昨日传话下来,说是沈家书院,不收程家子弟了。”   “鸿儒书院,主院名鸿儒,外院就叫沈家书院。只有进了沈家书院,通过层层挑选,才有可能进鸿儒书馆。”知府夫人今日前来,实则是问罪居多,“就连我,出嫁女之子,沈家书院也都不收,何况是江南的程氏族人。你得罪郡主,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却耽误了多少程家儿郎的未来!”   孙雅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讷讷不语,只道:“换家书院……不行吗?”   “换家书院?”知府夫人轻蔑一笑,“鸿儒书馆出来的,要么是名满天下的大家,要么是入阁的官员!你现在知道鸿儒书馆是什么了吗?不说日后,光是进去就可结识多少人你又知道吗?”   朱承瑾报复的很彻底,自己也畅快。沈家书院,再不收任何程氏子弟,同样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知府夫人看孙雅无话可说,继续道:“你又知不知道,景豫郡主如今身在朝局,就连别鸿,也是被她一句话发配到了江南。程家子弟再想入朝为官站稳脚跟,又是何等艰难?这些话,我不与别鸿说,你只需要想想,自己嫁给别鸿,到底是帮他还是害他。”   知府夫人此话说完,果然就不发一言,一直等到傍晚程别鸿回府,这姐弟二人去了书房叙话,孙雅还是有些回不来神。   孙雅想到自己……的确是害了程别鸿,若是作出弥补……想了想,她凝神道:“备车!”   知府夫人面对程别鸿,态度就好上许多,道:“郡主这不过是憋着一口气,出了也就罢了。到底还有侧妃娘娘的面子呢,不然你这次恐怕不仅仅是到江南这么便宜你了。”   江南虽说是沈家势大,但是若是将程别鸿调到塞外边关,乱糟糟的地方,苦寒不说,被人杀了也找不到地儿喊冤。   “郡主恼了孙雅呢,”程别鸿将孙雅要将丫鬟送给齐行远和楚清和的事儿一说,自己也道,“我离开京城也好,现在真是没脸见人。”   “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真是不知说什么好。我听你姐夫说,那义军统领,还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一样米养百样人啊,怎么妹妹就这么截然不同。”知府夫人设身处地想了想,自己若是景豫郡主,未来夫婿被陌生女子丫鬟诱惑,还硬是要逼着纳妾,大概也是吞了死苍蝇一般恶心。   姐弟二人还没说到主题正事儿呢,下人匆匆禀报:“夫人出门了,说是要恕罪,去了……去了义军处!”   知府夫人摇头:“糊涂,现在这种时候不是正好落人口舌,把她追回来啊!”   程别鸿淡淡道:“让人去追吧,追不上便罢了,姐姐不必惊慌,坐下,我这儿有好茶。”   ☆、第一百六十六章、报复端云   知府夫人看程别鸿一脸的云淡风轻,心里瞬间分明了。   程别鸿是故意的!   “让她去吧,”他好歹带了些人来江南,若是想阻拦,能拦不下一个孙雅吗?“她若是大大方方的去,会让人怀疑,若是我让她偷偷摸摸的去,依孙雅的性子,瞒不住。只有如此,才能将我摘出去。”   而为何要这样让孙雅去孙煜处?   若是孙雅不去,谁能想到他程别鸿的价值呢。程别鸿还是当年江南书生,大理寺少卿春风一笑的模样,眼里却只剩下利益相关:“我既然娶了她啊,为何不用?”   “娶妻为的相伴一生,如何是用来用去呢?”知府夫人虽然也被丈夫那些小妾闹得够烦,但是也仍然不会与丈夫只为了利益,他们也有浓情蜜意时,又有孩子,既然如此。她有信心,丈夫即使花花草草再多,也不会越过她。   这是大多数女人的想法,可算是主流了。   程别鸿微晒,利用来利用去?人与人可不就是如此,他若是娶了崔然,如何会再这么费尽心机的,去谋划这一切。   孙雅这一路奔走,江南官员的确知道了程别鸿的重要性,余下义军劝服的事儿,津北侯的确是再一次请程别鸿登门,亲自与他彻谈。   孙雅尚且不知自己被程别鸿利用了个彻彻底底,最后一点价值也要被压榨干净,还在做着美梦,幻想着能让程别鸿立功,自己就能与程别鸿过上真正的夫妻一心的日子。   江南的事儿,顺着风就回到了朱承瑾耳朵里,朱承瑾笑道:“跟错了人,还指望能学到什么好处?”   的确是跟错了人,端云就是那个德行,本可一体同心的夫妻,非得弄成如今这样,孙雅跟端云学,越学越差劲儿。   崔然笑道:“郡主说的不错,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孙雅师傅选的错了,修行也不在正途上。”   满堂凑在一边道:“郡主就饶了端云公主了?”   “饶了她?”朱承瑾随手打开盒子,碎成两半的白玉碧莲正躺在里面,刘金也没法子,只是将碎口磨平,一半做了朵莲花,一半成了单独的枝干,虽说这么看着也有一股天成美感,但是到底不若整体。   朱承瑾已然足够忍让,端云却是一逼再逼,只将她满腔好意当做懦弱。   朱承儒准备要回到王府,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要入朝听政,有一个强势的姐姐,还是有一个屈从于端云的姐姐,结果不言而喻。   “端云今儿要去哪,打听清楚了吗?”   “金缕浮烟楼。”   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端云最怕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示弱,无非就是丢了面子!   朱承瑾就是要让端云知道,做得太过将她逼得发狠,那么端云的脸就不能称之为脸了,朝堂尚且无人敢欺景豫郡主,何况区区一个公主。   若是以前,朱承瑾还要思索,自己到底是王府郡主,何苦与端云撕破脸皮,如今却分毫无惧。端云敢将脸送上来,她便敢踩上去!   端云到金缕浮烟楼时候,与她平时玩在一起的小姐妹、夫人太太的已然等候多时,端云如今出门无论是首饰衣裳,还是奴仆,都要配上最顶级的,奢华程度远超昭华公主。   这些人一见到端云眼睛纷纷亮了,她们身份不够,不然也不会牢牢攀附端云这可“大树”。端云在这个圈子里,便是无与伦比的权威。   可是今日端云刚刚坐下,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道声音:“不知道姐姐也在,特来拜访,可别怪妹妹不请自来太过冒昧。”   “怎么会呢。”这声音就是化成了灰,端云也知道是朱承瑾,绷着脸道,“奴才们都是死的不成,还不快点儿请景豫妹妹进来!”   “公主息怒,公主快别跟奴才们计较,谁也不知道景豫郡主要来啊。”旁边有夫人如此劝道。   朱承瑾一进来,便吸引了全数目光。   少女身姿窈窕,肤若凝脂,眉眼含笑。倾城绝色形容亦不算夸大,比起端云佩金带玉,朱承瑾向来素雅,却以日复一日更胜的威势,让这些人纷纷停止了恭维的话语。   有位夫人眼睛在朱承瑾与端云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到底还是忍不住站起身道:“景豫郡主来了,我素来听闻郡主姿容非凡,总觉得是外人谣传,今日一见才算是心悦诚服。”   “徐夫人过奖了。”朱承瑾点出这夫人夫家姓氏,让她心里一喜,朱承瑾紧接着便道,“还有侯夫人,郭夫人,也都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长听着端云姐姐提起诸位夫人与她交好,我这次来啊,正是想见见诸位呢。”   “公主抬举罢了。”   “是啊,都是公主平易近人,不然我们这些人,哪能轮得到与公主交谈呢?”   朱承瑾却又道:“这就是姐姐的不对了,这些夫人个个都是上好的人品口才,怎么不带进宫与皇祖母解闷儿呢?皇祖母素日里常说,宫里有些闷了,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张脸……哦,瞧我这记性,姐姐此次都是在景福宫待得时间长一些,寿康宫你怕是不大熟悉。皇祖母这些话,自然也没被姐姐记在心里了。”   火药味儿瞬间迸发,刚才无论窃窃私语还是高声逢迎的,全数静默下去。   端云咬牙切齿,“是啊,我自然是不如妹妹的,妹妹可是打小就在寿康宫长起来的,与皇祖母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怎么会呢,姐姐可是公主。”朱承瑾在后两个字上咬着重音,似是笑言,又像嘲讽,“妹妹来了,姐姐也不先让我坐下吗?”   端云被步步紧逼,被动后退,此刻无奈,“妹妹坐下说话吧,是我疏忽了,来人,多备一份点心茶水。”   “姐姐是要给我赔礼认错?那倒不必,”朱承瑾分毫不让,“我心里也是不计较那件事儿的。”   赔礼认错?   这些人的耳朵全数竖了起来,有嘴快的已经问出了声:“为何赔礼认错啊?”   朱承瑾好一派的推却不说:“何必呢,我与姐姐的私事,各位夫人就不必再问了。”   端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朱承瑾敢让自己赔礼认错,冷笑道:“妹妹说出来就是,我有什么地儿得罪了妹妹,还需要奉茶认错!”   “姐姐,还是算了吧,咱们心知肚明的事儿。”   端云见她不说,更觉得她依旧可欺,“我自问,没什么不可摊开来说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再隐瞒了,省的还真是像个什么大事儿一般。”朱承瑾看似宽容,实则句句诛心:“哪里是什么大事儿呢,荣昌大长公主那支白玉碧莲,被白姑姑赠与我,谁知道被姐姐借去看,让身边人不小心打碎了。”   这件事,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端云公主用得意的语调说了出来,明显就是摆明了故意砸碎,碎了之后呢?   瞧瞧,景豫郡主不久报复来了吗?   朱承瑾接着说出极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后续:“姐姐又何苦非要去皇伯父那儿,自己将事情说了一遍呢,我本意也是不想告诉皇伯父的。谁知道皇伯父忽然问起,倒是让我不得不回答了。”   哦——这还是端云公主恶人先告状,但是皇帝也没见惩处端云公主什么啊?   端云面色越黑,朱承瑾嘴里的话吐露出来内情就越多,“皇伯父不仅让我去他的私库挑赏赐,还说要惩姐姐在家闭门思过,却被我劝住了。我啊,也是不怪姐姐的。”   这番话说下来,端云公主能信朱承瑾不怪罪,那她就是枉在皇宫生活这些年了!   “原来,妹妹竟是如此心胸开阔之人!”端云几乎把自己一口银牙咬碎,原来朱承瑾竟是如此瑕疵必报一个人!   “是啊,我可不就是如此的人,姐姐往日里与我接触不多,惯常喜欢与四皇子妃在一起,不了解我也情有可原。”朱承瑾要多诚恳就多诚恳,“只是妹妹依旧盼望日后能与姐姐多多相处,这不,今日姐姐没邀我来,我也来了。为的不就是跟姐姐,多说会儿话吗?”   端云那脸色,崔然都不大忍心看了,实在是太难看了。朱承瑾这个姐妹情深的话,将端云往日受宠的虚假外皮扒了下来,甚至明明白白告诉众人,端云并非是备受太后、皇帝疼爱的公主。   顺带着,朱承瑾还道:“对了,前些日子听皇伯父说,侯大人要去边关,调任鹏城知府了,虽然官衔不高,但是却也是个好差事,算是一方之主了。我这儿先祝大人与夫人,一路顺风,什么时候赴任。”   侯夫人原本没说话,此刻笑成一朵花儿:“多谢郡主,借您吉言,夫君那儿还有些公务未交接清楚,三日后便可离京。”   “三日后,可是有些匆忙了。”徐夫人赶紧攀扯关系,“姐姐去了那么远的地儿,可千万别忘了妹妹啊。”   “哪里的话,难不成去一趟鹏城,我便忘了你不成?我可还记得你欠我女儿一副添妆呢,”侯夫人跟端云在一起,本就是为了丈夫仕途,如今怎么看,都是朱承瑾对丈夫的帮助更大一些,你瞧人家郡主,张口就说侯夫人,还能知道她家丈夫具体调令。而端云呢?端云只会享受奉承罢了,“离京之前,必然上王府拜会郡主。”   “那再好不过,这几日像是娴姐姐,白姑姑,都凑王府里商量着我在塞外那个医馆的事儿呢。鹏城离得近,日后免不了要麻烦侯夫人。”朱承瑾几句话一说,将端云身边身份最高的贵夫人就拉拢到了自己的阵营之中。   侯夫人算是难得的一个身份高些,还有脑子的人,朱承瑾的目标也就是侯夫人。   娴姐姐、白姑姑。晋南侯世子妃李娴,锦溪公主之女白潋滟。听闻瑞亲王府里面还有许多其他贵女,如同最引人注目的那位——晋南侯嫡小姐,赵小姐。   徐夫人不由问道:“郡主,我听闻,赵小姐近日也在府上作客,可有此事?”   “可不是,赵小姐正随着崔姑姑学着绣花儿呢,难为她有那份耐心。对了,赵小姐还说,那日端云姐姐想必是无心之言,还让皇后娘娘特意宽慰一番,实在是过意不去。”朱承瑾不仅要打端云的脸,还要打的彻底,听个响声。   皇后最近身子尚好,得知此事——自然是昭华与朱承瑾的功劳,淡淡的派人训斥了一番端云,为未来儿媳出气。端云此时的脸,先是被朱承瑾搬出太后,紧接着是皇上,在最后是皇后。明明白白告诉诸人,端云不受三宫喜欢,与她景豫也不合适,更甚者,得罪了未来的太子妃赵小姐。   侯夫人与徐夫人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离端云公主远了些。   端云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又迎来了最终一击!   朱承瑾状似与侯夫人闲聊,边道:“对了姐姐,我听白姑姑说,章……不能叫小姐了,章姨娘,近日总是往家里跑,说是受了委屈。”   端云在外面肯定不会说是自己求着白潋滟将章迎秋嫁过去做贵妾,而是说白潋滟与章青云硬是要把闺女塞进闻府。   朱承瑾今日就要将此事道破!   端云赶紧劝阻:“妹妹,这到底是我的家事,不好说出来吧。”   “也是,瞧我,只以为姐姐与各位夫人无话不谈了,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朱承瑾知错就改,“是我的错处,可是姐姐,妹妹还是要说。”   “当初是你求着白姑姑,要她将章迎秋嫁给驸马做贵妾。皇伯父可是不同意的很,只是姐姐硬要如此,才不得不依着姐姐的要求。”朱承瑾哪里会理端云,此刻知道后悔?已然晚了!“姐姐当初还说什么……章姨娘若是诞下子嗣,便记为嫡出。姐姐可要好生考虑,毕竟姐姐的公主府,日后留给自己亲生子嗣岂不更好?”   “我还盼着诸位夫人与我一起劝劝姐姐呢。”朱承瑾撂下最后一句,端云头脑一阵晕眩,几乎要被这些话砸昏厥过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报复尚且未完   端云公主经此一事,脸面全无,回宫找到罗婕妤狠狠哭了一场。   边哭边恨,委委屈屈道:“母妃,您说,景豫为何非与我过不去。不就是摔了根簪子吗?再怎么珍贵,她也不能如此落我的面子啊!女儿再怎么说也是公主,不仅皇祖母偏着她,就连皇伯父也……也……”   罗婕妤道:“快别哭了。”   若是以前,罗婕妤必然要跟着一起痛骂一顿景豫郡主霸道,可是如今罗婕妤却对端云也带上些许不耐。“若不是你闹出来的事儿,我在宫里也不会如此举步维艰。”   “母妃如何艰难了?”端云擦擦眼泪,难不成宫里还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欺负罗婕妤不成?   “如何艰难?”罗婕妤自嘲一笑,“如今高位都是些什么人,你难不成不知道?贵妃陈氏,淑妃苏氏,本该贤德二妃更进一步,硬是被这二人居上了。没瞧出来为什么吗?”   端云哪顾得上宫里的事儿,根本没怎么思索。“能因为什么,不就是苏氏受宠吗?”   “我常说你聪明,怎么嫁了人之后反而……”罗婕妤对自己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无话可说,“陈贵妃、苏淑妃无子。”   陆贤妃、顾德妃一个育有三皇子一个育有五皇子,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原因也在于此。   “若是苏淑妃日后有……”   “既然已经是淑妃,日后想必是不能再有子嗣了。”   二人说话,罗婕妤又恨其不争,“你看看景豫,你还是公主呢,她都能给你父皇批阅奏章,你呢?整天就知道家长里短,跟章迎秋玩心眼儿,就不能在你父皇面前多露露脸,也不至于说被人欺负。”   “我倒是想,可是父皇的御书房,我如何进得去?”端云道,“父皇也不会让我去的,我如今是外姓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每回让你做什么你就推脱,对了,你舅家弟弟的差事找好了吗?”罗婕妤兄长生了几个孩子全是不学无术的男孩儿,年纪差不多大,如今都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是无寸功在身,只有求着端云才能拖人找个职位。   端云笑道:“托了侯夫人,她不是要离京了吗,那边鹏城也缺自己人呢,要将二弟三弟都带去。”   “那敢情好,你待会儿就去跟你舅舅说这个好消息。”   与此同时,瑞亲王府里。   侯夫人不是第一次与见到李娴与白潋滟,只是以往都没什么交谈,如今能与她们坐在一处,谈及的话题,多是侯大人即将上任的事儿。   “侯夫人这次随行带的都准备好了吗?丫鬟也得带几个常用顺手的,不然生活上可不方便,”津北侯夫人以往也是随着津北侯天南海北的闯过来,叮嘱的都是生活上的小事,“对了,侯大人从京里带了谁家公子去?”   京官去外地上任,带上谁家贵公子卖个人情,到了上任的地方也能得到本地的一些帮忙——但凡大家族,哪个城里没几家亲戚呢?   侯夫人含蓄道:“受端云公主之托,这次带了两位罗家公子。”   “罗培玉的两个儿子?”津北侯夫人有些诧异,“端云推荐了自己两个表兄弟,只顾亲戚不顾侯大人吗?”   “这二人素来有些纨绔我是知道的……”侯夫人也担心着丈夫未来的前程,“只是,没那么不靠谱吧?”   津北侯夫人都不用与朱承瑾交互眼神,笑道:“这倒是让我不大好说了,我与罗家,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为了侯大人考虑,侯夫人还是多打听打听。”   这话说得,欲语还羞。   侯夫人心里如同被挠痒痒一般,出了瑞亲王府,犹豫再三,“不去公主府了,调转马头,咱们去老爷那儿。”   端云再上瑞亲王府,是气势汹汹杀过去的,问罪而去。   侯夫人打听清楚了,自然不愿意让侯大人再带着两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去,再说了,她现在刚与景豫郡主攀上了关系,自然不愿意再回到端云公主的阵营。   津北侯夫人那些话,难不成景豫郡主不知道?知道了却不阻止,这就是暗中的提醒,也是明示让侯夫人站队了。若还是带着罗家两个公子去,不仅给自己添麻烦,也再也进不了朱承瑾那边的小圈子里,这对侯夫人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打击和损失。   “妹妹倒是好悠闲!”端云见朱承瑾前来迎接自己,一派清闲的模样,“你为何劝侯夫人不带我舅家兄弟去鹏城上任!”   端云以为,朱承瑾最起码会解释一二,这样自己也有理由让朱承瑾略作补偿,最起码给自己舅家弟弟们找个正经职位。   “劝,倒不是我劝的。”朱承瑾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坦然承认,“但是的确是我的意思,怎么,姐姐若是不服气,大可去皇伯父面前告我的状。”   “你以为我不敢吗?”端云冷嘲,“我们现在就去父皇面前分说清楚,你敢不敢!”   “等着姐姐呢,”朱承瑾利落道,“我没什么需要准备的,现在就可以进宫,姐姐先请吧。”   真要进宫?端云有些微愣,但是话一句句逼到如今,再说不进宫已经是不可能了,她不禁皱眉,自己是不是……踏进了景豫的圈套里?   朱承瑾就是特意要带着端云进宫呢,到了皇帝面前,看看到底是她朱承瑾错处多,还是端云做的不地道。   端云在马车上想了十八种哭的样子,到了皇帝面前,还没说上几句话,便抽泣道:“父皇给女儿做主,女儿知道,女儿不如景豫妹妹聪慧,景豫妹妹入了朝堂,可以为父皇分忧,而我没用。”   这一番委屈诉苦,皇帝牙都要酸倒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哭哭啼啼跟着景豫一道进宫,不知道的还不以为是景豫怎么欺负了你。本来你二人就被外面传说不合,如今岂不是坐实了这则传言?”   “父皇,女儿只是……”端云仍旧带着哭腔,“女儿是委屈罢了,这事儿……原本就是景豫不对,她怎么可以凭借自己在朝堂上,就逼迫侯大人换了随行官员呢?”   “哦?”这事儿实在太小,皇帝压根就没关注,但是也知道景豫并非这样的人,“景豫,你来说,偏听偏信不可取。”   “皇伯父圣明,自然不会偏听偏信,”比起端云一句话哭五次的频率,朱承瑾含笑不紧不慢的语调,就让人听起来心里舒服得很了,“姐姐说的这个事儿,侄女是要认个错,只是与朝政却并无关系。”   “只是夫人们私下闲聊,要说这事儿吧,着实是侄女的错。”朱承瑾认错态度诚恳,恭顺无比。“原先,端云姐姐托关系将自己舅家弟兄塞到侯大人身边,我的确是没说什么。只是后来一打听,这二位公子,一个在外面养了外宅,另一个欠下大笔赌债,人品尚且有问题,如何能为侯大人所用呢?”   “侄女与津北侯夫人提了一句,原是准备来与皇伯父说的,可是津北侯夫人不忍侯大人被蒙蔽,与侯夫人略略提了一句。侯夫人也去打听了,一看与侄女所闻分毫不差,这才劝着侯大人不要自误。”朱承瑾唇边含笑,看了一眼端云,“这哪里是朝政上的大事儿,不过是后院闲话罢了。”   “罗婕妤尚且会与姐姐讨论贵淑贤德四妃之事,怎么我们瑞亲王府里议论些事儿,就成了牵涉朝政官员任命的大事儿呢。”   皇帝听到最后一句,面色微变。   端云已然发问:“我与母妃说了什么,妹妹如何知晓?”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打听罗家二位公子的时候,听他们说,他们姑母对贵淑贤德四妃颇多品评。”朱承瑾笑道,“而后进宫问了问皇祖母,婕妤娘娘说话向来不大遮掩,也没什么坏心,只是随口一说,姐姐何必当真呢?”   端云可以不当真,皇帝却不行。   “是吗,罗婕妤说了些什么话,朕的贵淑贤德四妃,需要她一个婕妤品评?”皇帝主要,是为了苏淑妃。他现在正拿着苏淑妃当宝贝呢,说什么也不会让别人有一点点折辱苏淑妃,或许是年纪大了,疼宠爱妃比之前宠爱贺氏还少了点忌讳,多了几分纵容。   “还是让端云姐姐说吧。”   朱承瑾谈笑之间,就将问题抛给了端云。   端云如何敢说呢?   皇帝淡淡道:“景豫,朕让你说,放心吧,恕你无罪。”   “皇伯父一言九鼎,那侄女便说了。听罗家二位公子说,他们姑母觉得,贵淑二妃之所以位份升了,是因为有宠无子,贤德二妃是因为育有皇子,被皇上忌惮呢。”朱承瑾将罗婕妤所说的话原样说了出来,果不其然,皇帝脸色十分不好看。   不是因为无缘无故的猜测,而是皇帝——真的有这个想法。   天子,要喜怒不辩,要恩威并施,要深藏不露。没有人能猜他的心思,就连苏淑妃,也只能揣摩,而不是这么大喇喇的猜然后往外说。   皇帝尤其嫌恶此等揣测,还就这么说了出去!告诉自己侄儿?就罗家那群人,还不早就将此事传了个遍,他就成了什么人?就是一个,心思深沉,满腹权谋的君主。   朱承儒也在犹豫:“太子哥哥,咱们这样不大好吧,别人还不定以为皇伯父是如何的……”是如何的连自己后妃都要算计……   罗家的事儿,怎么可能少的了太子推波助澜,不然流言何故流传的那么快,就到了朱承瑾的耳朵里。   太子正教震儿临摹字帖,像足了一个正儿八经的老师:“儒儿,要我说你就是太过死脑筋,做个守成的臣子不错。”   “我本来就是臣子。”朱承儒低声嘀咕了一句,他性格与沈家人像足了十分,尤其是沈家男人,爱舞文弄墨,性子耿直。   太子则既不像忠勇周家,也不大像正经皇族。昭华公主又一次说道,这是将朱家人缺点给放大了,以前的皇帝,有什么正经贵族,太子擅长背后阴人,表面光风霁月,做个仁义储君。   光是不要连这一点,就不知道随了谁。   震儿描字帖呢,也不理二人,朱承儒却问道:“太子哥哥,见过未来太子妃了吗?”   “我没事见她干嘛,”太子连孤也不用了,道,“母后为我挑选的人,想必是聪明的,前几日听她与端云的那个对话,就知道这不是个胡搅蛮缠的笨人。”   “夫妻还是要相爱相亲,举案齐眉。”朱承儒认认真真道,“这是姐姐教我的。”   太子听到前一句刚想说,“读书读傻了”,后一句才将自己的话咽下去,道:“我没那个心思。”   震儿却忽然抬头:“有些人盼望夫妻同心,相爱相亲,有些人却只是组合在一起,彼此尊重利用。两种人生,皆是自己选择,相爱的不能因为利益而看轻,利益的也不能蔑视真爱一说。这个,也是景豫姐姐告诉我的。”   “别偷懒,”太子不咸不淡轻拍了一下震儿脑袋,“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赶紧描你的帖子。看你那一手烂字,还练武呢,臂力就这么差?”   “已然是很不错了……”震儿委屈道,“我觉着再练几年,大约能超过齐世子哥哥。”   “你就想得美,”朱承儒也忍不住打击震儿了,“你光看着齐家表哥整日里吊儿郎当,小时候那也是被抽过来的,一在家里习武练字就是一整日,辛苦的很。”   “齐世子哥哥也要练字习武?”震儿惊讶道,“我以为他整日里只需要逛街,与姐姐们说话聊天就行了。”   “楚世子,齐世子,边关双璧名不虚传。”太子目光微敛,“太平盛世,利刃不需出鞘,可是若是等到日后……这二人会青史留名。”   朱承儒忍不住看了太子面容一眼。   太子又陷进自己的思绪里——这二人,会在属于他们的朝代里,为他征战天下,与他一道留名青史。忠臣良将,开疆拓土的帝王,这岂不是佳话吗?   一旁正在认认真真描着字帖的震儿不会知道,未来天下,亦是有他一席之地。   ☆、第一百六十八章、义军归顺   端云争来争去,差点儿把自己剩下不多的圣心给折腾没了,现在但凡有人问端云公主干什么呢,都会得到统一的回答:“在家闭门思过绣花儿呢。”   堂堂公主,尚且如此,还有谁敢掠其景豫郡主之锋芒?   更不必提以前那些稍与景豫郡主有嫌隙的大家小姐,此刻态度纷纷转变,年纪大的是为了自家孩子。   像是陆夫人、侯夫人等人,她们都有小女儿,年纪比太子小了四五岁,此时跟景豫郡主打好关系,未必没有日后将女儿送进宫的心思。   却说是颜家闹出来了一场笑话。   颜庭陆的侄女颜明珠,俩小姐妹,一个做了悦宝林,被皇帝发配到了苦寒的念经道观里青灯古佛。另一个章迎秋,更不必多说了,给驸马爷当姨娘,数也数不出来几个。   颜明珠眼看着也是能嫁人的岁数了,全家人便都把这件事儿交给了颜庭陆。   皇后这些日子病的时好时坏,颜庭陆哪里有心思管家里这些事,只是让家里人尽量寻找,人品才学匹配即可。要说颜明珠的身份,还真是不如另外两个高,唯一的面子依仗也就是颜庭陆。如今颜家人虽然觉得颜庭陆不够听家里的话,可是也没法子,谁让一家人都要指望着她呢。   这一看不要紧,颜家这一个个都是心比天高的主儿。   人家压根儿不看什么小门小户的公子哥儿,或者是寒门学子,上来就是奔着伯爷府里去的,挑了一圈,还觉得没什么好的。   往下看了吧,心有不甘,又瞄上了郡王府。   泉郡王也是倒霉催的,人家好端端做个郡王,大儿子不争气,原先的世子换人做,好歹还都是自己儿子。这刚给世子定下了康国公家的四小姐,颜家人居然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他们府里。   可千万别想把颜明珠塞进他们府里,这些达官贵人哪个不知道,颜庭陆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人,可是颜家是个烂摊子,沾上了再甩开就难了。泉郡王何等聪明决断,当下就闭门不见客了。   颜家受此羞辱,更是不平。   再一看两位郡王,一个是卫郡王,一位是宁郡王。   怎么看都是宁郡王比卫郡王受宠,做事儿也多,顾德妃又与皇后素来亲近。   颜家人还想着呢,说是好歹是个皇子,女儿即使做妾,也不算怎么委屈了。   这话说给旁人听或许还好,说给宁郡王和宁郡王妃?   陈望舒没当场把他们抽出来都算是好的,即使如此,宁郡王妃也没给颜家面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颜明珠,目光仿佛审度货物一般。   就是随行去的颜明珠父母,都被这目光盯得火辣辣,不好意思起来。   宁郡王妃牵扯唇角一笑,冷冷淡淡又火气十足,“这种送进我府里来当妾?相貌、文采、骑射书法、字画品评,家世头脑,可有一样如我?”   “你若是强过我,我亲自进宫,求父皇母后,赐你侧妃之位。你若是不如我,那便离开吧。”宁郡王妃并非自傲,她出身陈家,父母皆尊贵,嫁给了五皇子后更是被千娇万宠,如何看得上送上门来做妾的颜明珠?   端看相貌,颜明珠就输了一成。五皇子宁郡王虽说不着调,但是诗词曲赋、文章丹青却都是拿得出手的,宁郡王妃能与之高谈论阔,夫妻二人还能携手同游,颜明珠想插进去,简直是登天之难。   颜庭玖还不大想走:“宁郡王妃这话,宁郡王是否同意?”   宁郡王就坐在旁边神游呢,什么都没听见。陈望舒道:“王爷,人家问你纳不纳妾呢?”   宁郡王才回过神:“纳什么妾啊,养不起。本王的俸禄只够养我娘子王妃一人。”   颜家人面对这样一对夫妻,如何开口?被请出了府,说是请,实则与轰没什么两样了。   颜家光考虑到,这些人都要给周皇后面子,却没想到,宁郡王妃与周皇后什么关系?周陈两家素来交好,陈望舒是周皇后亲自挑选的儿媳,颜家又是什么?不过是女官娘家罢了,这二人若是真的冲突起来,周皇后会护着谁不言而喻。   颜家还不死心,这次再看,身份自然要更高。   看上了瑞亲王府。   瑞亲王整日里东奔西走的会朋友斗蛐蛐,颜家人找不到,瑞亲王身份更加贵重,难不成会为了颜家邀约而推掉自己的娱乐?   就是皇上有事儿,也不一定找得到自己这个弟弟。   颜家人哪里来的心思,不敢找景豫郡主——实在是端云都没吃什么好果子,又深知朱承瑾得宠。于是找上了荀王妃。   荀王妃都要被气笑了,这种找大老婆给她丈夫塞小老婆的人家,怎么如此的理直气壮?   颜家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荀王妃嫁过来无子,心里自然着急,所以纳颜明珠进府好笼络瑞亲王。与此同时还能得到皇后庇护,反正瑞亲王女人那么多,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两个。   荀王妃委婉道:“府里侧妃之位已经满了,怎么好委屈颜小姐为庶妃呢?”   “庶妃倒是无妨,有王妃娘娘照应着,日后升为侧妃难道是难事儿?”   荀王妃笑道:“程侧妃对王府素来贡献颇大,在王爷与郡主面前是说得上话的,自己又有儿女在身边,地位稳固。另一位秦侧妃低调些,你们或许是不知道,但是那可是正经太后身边嬷嬷的孙女,太后亲自下旨赐的侧妃。颜小姐觉得自己,能挤掉哪一位?再说庶妃,我们王府庶妃不多,可是王爷前些日子刚跟我说,觉得王府女人有些劳苦功高的,正巧选了三位出来,再加上一位梁庶妃,也满了。”   “我们瑞亲王府啊,庙小,供不起颜小姐这座大佛。”   “瑞亲王妃的意思是?”颜庭玖仍旧不放弃,还是想为女儿争取来庶妃位子,“庶妃人选不是还没定下来吗?”   “定不定下来,是我们王府的事儿。”瑞亲王妃此刻已经有了淡淡不耐烦,“送客。”   正巧这时候,朱承清来看望荀王妃,与颜家人擦肩而过。   颜庭玖脚步顿住,拍了一下脑袋道:“怎么把他忘记了!”   “父亲在说什么?”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人选好机会!女儿,快快准备,随为父再走一趟!”   不是旁人,正是齐行远齐世子。   颜明珠却不乐意了:“父亲这些日子带女儿走遍了京城贵人家,若再去津北侯府,也是被轰出来的下场。女儿倒是有个主意,我要堂堂正正嫁去她们家。”   “女儿快说。”父女二人在马车里便研究出了一套计划,只等着几日后天时地利,就可实施。可是也不想想,这么些时日,跑去将女儿送给这家做夫人,送给那家做小妾,活生生折腾成了个笑话。   周皇后正在正阳宫闭目养神,与颜庭陆道:“差不多了。”   颜庭陆丝毫没有犹豫,应声道:“奴婢晓得。”   京中还算平静,江南却因为孙雅的到来,出现了更进一步的转机。   那一部分不愿意归顺的叛军,实则是对朝廷有了怨怼之心,又无比推崇孙煜何文二人。所以想要瓦解这股势力,要么就让他们对朝廷消去怨怼,要么就只能委屈委屈孙、何二人。使一出离间计谋了。   津北侯犹豫道:“这是否不妥?那毕竟是你夫人。”   程别鸿笑道:“侯爷放心,这计划我并未与夫人说过,但是我却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侯爷只管听我的好消息便是。”   津北侯闻言也放下了最后一点劝阻之心——哪又不是他夫人,他这么担心纯粹是害怕程别鸿心疼孙雅,到时候功败垂成。   孙雅回到义军所在之处,一开始都还是极其热烈的欢迎,后来逐渐就有些变了味儿了。尤其是有人打探:“小姐怎么回来了,难道姓程的给了我们小姐委屈受?”   孙雅没空说这个,只是问:“我哥呢?”   她之前在义军之中,并非什么官太太,只是这些人将她当做小姐捧着,那时候她诚惶诚恐,若是有人叫小姐,还会推拒一二,此刻坦然受之,看在有些人眼里,就颇不是滋味了。   “统领在屋里呢,还不知道小姐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孙雅已然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屋子:“哥,哥你快帮帮我吧!”   皇宫尚且制止不住流言蜚语,偷听传话,何况是本就松散,由普通老百姓组成的义军?人们的好奇心总会促使去打探,孙雅为何突然回来,穿金戴银的精神却不怎么好。   孙雅与孙煜说的话,也就被加工过,而后传出来了。   “哥,你快帮帮我,我夫君他因我得罪景豫郡主的事儿,被下放江南,若是处理好了义军归顺之事,那就算是大功一件。哥哥也不肯看我与夫君,夫妻离心吧?”   孙煜道:“为兄不忍看你受苦,可是也不能不对百姓们负责啊……”   “百姓们难不成是你的妹妹,你可只有我这一个妹妹,父母去世之前,交代你好好照顾我难不成你都忘了吗?”   这时的孙雅完全忘记了,当初嫁给程别鸿的初衷,是为了不让哥哥操心。   她现在一心只想着,自己不能与程别鸿夫妻离心,她想让程别鸿看她的时候,眼睛也会亮光,而不是死寂沉沉的,如同她不存在一般。   孙煜道:“你容我考虑考虑吧。”将孙雅打发了。   这段对话,短短半日,传遍了整个义军所在之处。   义军纷纷道:“瞧着吧,咱们这些人,不是被朝廷利用,就是被孙煜利用。咱们还以为他是个好统领,现在看来,若是能给妹夫挣下功劳,我们又算什么?”   其他人尚且还有些犹豫不定:“统领素来疼爱妹妹,可是对我们也不算坏……”   “看着吧,我就不信他不来劝我们归顺。”   孙煜真是有口难言,他的确是要劝义军归顺的,却不是为了程别鸿。   他第二日找到这群人,诚诚恳恳道:“诸位,我不只打你们心里如何作想,只是咱们到底是民,民不与官斗啊。现在归顺朝廷,尚且有些补偿,若是真的逼急了,难免他们发兵,将我们全数一网打尽。到时候岂不是多添死伤吗?”   这些义军纷纷不语,都要考虑一二。   孙煜一走便有人道:“我说什么来着,要归顺,我们不如自己归顺,那还显得我们与朝廷没分家,凭什么要他占了功劳去?”   “我们自己归顺,朝廷收吗?”   “是啊……”   “怎么不收,难不成,我们就要这么被人利用不成?要我说,咱们今晚就偷偷摸摸的溜走,派个脚程快的赶去津北侯那儿,说我们归顺了!只要条件谈得拢,我们就不跟孙煜干,又有何妨啊?”   最后统一下来,说要走的,几乎占了全数,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还愿意与孙煜在一起。   这几千人,当即真的是说走边走。而且人家还特周全,把那几个不愿意走的,绑起来堵上嘴,防止去跟孙煜告状。   津北侯接到义军愿意全数归顺了的消息时忍不住赞叹:“程少卿,果真是人才,皇上派你来还真是对了。”   “侯爷谬赞,不知道准备怎么处置孙煜与何文?”   “义军统领,恩深义重啊。”津北侯欣赏这种忠勇的人才,“若是不能为朝廷所用,也就不得不可惜一二了。那还是你的大舅子吧,你多劝劝。”   “我可从来没见过,尽力而为罢了。”程别鸿与津北侯匆匆说了几句,便离开了——那个在义军中四处传话的,自然有不少他的人,而孙雅就是点燃这一切的导火索。   程别鸿经此一事,虽然没有声名大增,但是在津北侯与皇上眼里却是个能用之人。   孙雅被人利用了个彻底尚且不明白,她最后的价值便是义军统领的妹妹,如今义军归顺了,统领都名不正言不顺,何况是她呢?   程别鸿一边策马回到自己宅子,一边浮现出一抹笑意,等到年后……就等再过一段日子,他就能光明正大的休了孙雅,只需要小小筹谋,他便能另娶爱人……   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与崔然的缘分,早已尽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颜家人   江南的事儿一帆风顺,津北侯夫人这边在京城里也开始着手大儿子的婚事。名门淑女挑了不少,只是齐行远性子太过跳脱,不然也不会让齐行思先成婚。这下娶了瑞亲王的女儿,皇帝暂时放下一些戒心,津北侯夫人自然趁着这时候给儿子找个名门淑女。   前段时间,颜家女儿四处找上门求娶的事儿津北侯夫人不是不知道,还庆幸过自己躲过一劫。   谁知道是她庆幸的太早。   齐行远这段日子总爱往外跑,也不是去什么别的地方,不是瑞亲王府就是靖平侯府,靖平侯夫人放心的很。齐行远身份摆在那儿,武功足够自保。   但是都不知道,齐行远已然被颜明珠盯上了。   其实颜明珠的计谋并不算怎么高超,但是同样的,越简单越容易成功。   她想的就是,自己买通一些地痞流氓,在齐世子每日必经的路上,让齐世子来上一出英雄救美。到时候她香肩半露,倒在齐世子怀里,她父亲这些人顺势冲出来,到时候齐世子就得八抬大轿,将她抬回去做世子夫人。   可是话是这么说,做起来可就难度甚大了。   第一,齐世子性子跳脱,走路也是如此。他今儿去瑞亲王府,可能绕个半圈,买一份点心带去。明儿去靖平侯府,翻墙也不是没有过,所以要找齐世子的必经之路未免太难了一些。颜明珠就每日里带着一帮混混流氓在那儿等着,总也等不到。   最关键的一点,她只是远远地见过齐世子,就不知道齐世子究竟长什么模样。   后来还是其中一个小混混耍机灵,道:“小姐,总这样也不是法子,要我说,咱们不如就守在靖平侯府、或是瑞亲王府门口。”   另一个道:“大哥,那咱们不如守着津北侯府啊。”   “你傻啊,这事儿当然是要先定下来,才能让津北侯夫人知道,不然咱们小姐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他们的银子不也就没了吗?   “咱们去瑞亲王府吧,”颜明珠不是正经大家小姐,却还有个顾虑,“万一……”   万一被别的男子看见了,诸如靖平侯世子,那她可怎么办,一女总不能二嫁吧?   再说了,景豫郡主那么厉害的性子,与她争夫婿,岂不是活腻味了?也只有楚家老太太带在身边的那个柳凤鸣,敢把自己心声都给说出来,现在怎么样,不是跟端云公主一个模样,在家里绣花儿呢。   但是若是在王府门口的事儿,多了个景豫郡主作见证,即使她偏帮着自己表兄,难不成又能说谎?   颜明珠赞道:“不错,这是个主意,来,咱们就在王府这条小巷子里,等齐世子出来。”   这一等,从正中午,等到了日暮西山。   真不是齐世子不想走,也不是景豫郡主留他。   瑞亲王回来了,一见着齐世子就道:“大侄子,快来快来,我今儿约了五皇子一道品评字画,我那儿还有人刚送来一只蛐蛐儿,绝对是极品。”   齐世子还没来得及跟表妹说句话,就被瑞亲王拽去了自己院子里把酒谈天,一起来的还有五皇子宁郡王。   三个人性子差不多,在一起也没那么拘束。   一谈二谈,自然而然扯到了朝局。   瑞亲王道:“有时候,我看着你四皇兄啊,又是替你父皇不忍,又是替你父皇感到寒心。”   宁郡王也道:“何止是四皇兄呢,卫郡王眼里又单纯到哪儿去,为了争那把椅子,兄弟相残,骨肉离间。有时候真羡慕王叔,您与父皇也是骨肉兄弟,但是却如此和谐融洽。也对,您与父皇一母同胞,自然比我们这些又更亲近一层。”   “什么一母同胞,一个娘出来的就没别的心思了?”瑞亲王酒喝多了,反而越发清醒,“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多了去了,我有今日,难道就仅仅因为是骨肉之情?一是母后教的好,我不与皇兄争,第二还是母后教的好,皇兄不忌讳我。”   “都说瑞亲王纨绔,我瞧着您才最清楚,他们都看不清楚您。”齐世子愿意跟瑞亲王说话也有如此原因,都说纨绔子弟,其实这些人何尝不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呢?“我就想跟您一样,整日里玩弄花花草草的,不是挺好?”   “混账小子,你要是跟我一样,你那侯爷爹和你娘能把我王府给拆喽。”瑞亲王连忙离他远点儿,“你是定好了的少年英才,跟我们这些纨绔混一起已然不好听,再变成个纨绔,你可别给我惹麻烦。”   “王叔,我也不是纨绔啊。”五皇子冤枉得很。   议罪银制度一出,利是朝廷的,弊端就是五皇子被骂的挺惨。   幸好五皇子不怎么介意,要是心眼儿小一点的,诸如卫郡王,现在恐怕死的心都有了。   “得了吧你,你现在是纨绔入门,”瑞亲王笑骂一句五皇子,“你想像我这样,早着呢,且要修炼。”   “我才不学您呢,我就要王妃一个人就罢了,您后院这么多女人,争风吃醋就能活活烦死。”   “小孩子懂什么,”瑞亲王翻个白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听过没?”   五皇子与齐世子有志一同的撇了撇嘴,五皇子低声与齐世子道:“这话要是被我娘子听了,非得大骂一顿不可。”   “宁郡王妃真性情。”   日暮西山了,外面一群流氓混混饿的都眼冒金星,可是还是没见到齐世子的影子。   那小混混道:“小姐不然,咱们明儿再来吧。”   “不行,今日我一定要等到他!”颜明珠自然是吃饱喝足了,见状让丫鬟去买来一些吃的,“你们帮我把事儿做好了,我少不了你们的辛苦钱。”   “那就多谢小姐了。”只要一提前,这些人再怎么辛苦也都不觉得了,谁不辛苦?乞讨要饭辛不辛苦,不都是为了生活,这大雪刚过,谁不穷啊。   一直等到了夜幕深沉,瑞亲王府的大门,才将将打开了一些。   锦衣华服的俊朗男子从门里走出,边走边道:“不必送了,难不成我还找不到回家的路?”他身着华贵,走路稍有些摇晃,看起来是喝醉了酒。   颜明珠激动的拳头紧握:“喝了酒更是好时机,你们准备起来!我爹呢,快让他别睡了,一会儿就该他出来装作找我的模样撞见了!”   丫鬟匆匆跑走,这些流氓还有些不敢,颜明珠道:“你们给我嚷嚷的大声点儿!”   为了钱,嚷嚷吧。这些人恨不得喊破了天,“小妞儿长的不错啊,来陪大爷们玩玩。”   这些话是颜明珠教他们的,出处是章迎秋曾经说过的故事。太羞耻了,他们这些人虽说是流氓混混,但是也不至于这么下作直白啊。   喊起来还有些磕磕绊绊的。夹杂着颜明珠刻意的高声哭喊叫骂,那男子果然被吸引过来,顿住了脚步。箱子里昏暗,这男子背光而立,道:“你们干什么,还不放开这位姑娘?”   颜明珠只觉得这声音耳熟,却来不及多想,“大力挣开”这些流氓的禁锢,扑到了这男子怀里,一边暗中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公子……公子救我……”   “姑娘,救你可以,别贴的这么近。”这男子想要与颜明珠分开一些,但是颜明珠抱的死紧,二人说说讲讲间这群流氓纷纷跑开,而颜明珠的半边衣服也凌乱,大冬天露出一截香肩,雪白肌肤带着艳色。   这男子也有些酒气上头,不顾什么怜香惜玉,一把推开颜明珠:“救人就救人,蹭个什么劲儿!”   颜明珠哪里有防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与此同时,这男子高声叫道:“王府门房是死人吗,声音这么大就在你们王府旁边,府兵呢,叫出来!去,让九门提督顾侯爷,把刚才那些人都给抓回来!”   “天子脚下,反了他了!”   这男子说完,看都不看颜明珠就要走。   颜庭玖这才一边匆匆叫着:“我的宝贝女儿!”一边冲了出来,看这男子离颜明珠挺远的犹豫了一下,又一看颜明珠肩头的确露了出来,这才道,“这位公子看见了小女,便要对他的清白……五皇子?!”   他的惊讶简直要尖叫出来,颜明珠此刻再接着月光灯光一辨认,这不是五皇子宁郡王,又是何人?   五皇子莫名其妙道:“是本王,怎么,你想看见谁啊?”   自然是齐世子!   但是此刻却也不能说出来,颜庭玖眼珠子一转,道:“王爷看了我家小女的身子,沾衣裸袖便为失节,小女从此就是王爷的人了,不然可就只能一死了之!”   宁郡王更摸不着头脑了:“合着我救了她,你们还讹上我了。照这么说,我可不是唯一看见的,你让那群混混娶了她呗。”   “那小女还不如去死……”   话还没到一般就被宁郡王打断:“死就死,与本王何干?”他今晚酒喝多了,出门又吹了风,此刻头有些疼,实在是不耐多说话。   正巧九门提督的人就在不远处巡逻,纷纷跑到,五皇子将这烂摊子全数丢给了他们:“这女子,刚才被一群流氓堵在了巷子里,本王恰巧路过。”   “不行,你不能走!”颜明珠跪趴上前,抱住了五皇子大腿,“你已经看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嫁给五皇子当个侧妃了。   这就是在王府门口,朱承瑾刚睡下,就被叫了起来,瑞亲王与齐世子已然喝的酩酊大醉睡下了,荀王妃与她一道匆匆套上衣物往外走。一出门就看到这一幕,颜明珠是真不怕冷,酥胸若隐若现的,冰天雪地里,还没冻哆嗦。   朱承瑾一到,五皇子可算是见了亲人了,“妹妹,这可真的与我无关,被你皇嫂知道了我可没法儿解释啊。”   “皇嫂是个聪明人,如何会怪罪您呢。”朱承瑾只拿眼一看,颜明珠的表情,她的父亲丫鬟的神态就知道这事儿不单纯,“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跑到这儿来。离你们家可是隔了老远的路啊,我们王府门口呢,又向来清净,九门提督就在不远处,这里平时别说是混混了,有些不正经的公子哥儿尚且要躲着走。怎么今日又恰巧遇上了颜姑娘。再说了,京城这一片儿的混混,素来是不敢太犯浑的,毕竟只为了钱,搭上身家性命就不好了。”   “就算是都是‘恰巧’,颜姑娘被五皇子所救,也没有说就赖上五皇子的道理。”朱承瑾虽然还没猜到颜明珠是为了齐行远而来,但是也能估摸个**不离十。“颜姑娘真有委屈,九门提督顾侯爷一定会抓住那些混混。毕竟啊,虽然京城这么大,找个人不容易。”   这话正是颜明珠心头所想,京城这么大,抓几个小混混,难上登天。就是抓住了,他们不认账又能如何?   朱承瑾的话,却让颜家人心头都是一跳。   朱承瑾看着她们,缓缓一笑:“只是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京城混混,东边一片儿,西边一片儿,两边都是有人管着的。一个叫孙志,一个叫赖三儿。别以为混混好混,他们那儿也有规矩呢。只管让顾侯爷去问问这二人,找到今晚的那几个人还是不难的。毕竟,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颜姑娘是要继续抱着陌生男子的腿,还是暂时先回家,休息压压惊呢?”   颜庭玖扶起女儿,低声道:“先回府,回府咱们再说。”颜明珠脸上羞红一片,几个人远走了。   五皇子酒也被冷风吹醒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妹妹,不然这事儿非得被你皇嫂知道。”   “皇兄还是别将这事儿瞒着皇嫂了,你们是夫妻,何苦因为外人而伤了彼此信任和气。先将这事儿与皇嫂说清楚明白,免得日后闹出来,更是心里的一桩事,反而不美。”朱承瑾没说的是,颜家既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脸面都不要了,肯定还是不会放弃。   五皇子与五皇子妃是一对爱侣,何苦因为这些人,而闹得不虞。   五皇子别的不怎么样,听取建议这方面还是不错,回家了就跟五皇子妃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楚,夫妻二人私语不提。   且说第二日,颜家人果然不依不饶,又找上了宁郡王府。   ☆、第一百七十章、宫宴   宁郡王妃一晚上睡得极好,与之明显对比的就是萎靡不振的颜家人。   颜家人从颜庭玖到颜明珠,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仿佛来宁郡王府是多么羞耻的事儿。要陈望舒说,的确羞耻,女儿送作妾,还是第二次,也不知道颜家人是怎么想的。   这消息颜庭玖没敢跟颜庭陆说,要是齐世子,还好一些,可是谁让天黑,颜明珠指鹿为马,将五皇子认作了齐世子呢。如今最好的下场就是,五皇子愿意接受颜明珠。   不然颜明珠真的是要去做姑子了。   她不情不愿的嫁,宁郡王却还不想娶她呢,宁郡王妃更是不肯让她入府。   宁郡王妃道:“颜家老爷、颜小姐若是来道谢的,大可不必了。我家王爷素来热心肠,见着有人落难,都是要伸手搭救的,颜小姐并非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若是人人都如同你一般报恩,我这小小宁郡王府也装不下啊。”   “可是我的身子已然……”   “这话,颜小姐还是别轻易往外说,我家王爷喝了酒,且不说看没看见。即使退一万步说,看见了,那也不光是王爷一人看见的,怎么颜小姐不说嫁给那群流氓混混,我家王爷也没逼着颜小姐做妾,何苦来哉。”陈望舒肯忍到现在,实在是昨晚宁郡王认错态度足够好,说得一清二楚了。   换了以往,颜家这几个看不懂脸色的早就被鞭子抽出府了,还能好好的坐在这儿,学什么梨花带雨的模样?   “不如这样吧,颜老爷毕竟是男子,我看在颜姑姑的份儿上也不好说些什么。”陈望舒这话一说,颜家人吐血的心都有了,就您这话,还是不好说些什么呢?“我与颜小姐私下说几句话,如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宁郡王府,自然宁郡王妃说什么是什么。   眼看着人都走了,门一关,宁郡王妃便笑道,“颜小姐,我实话跟你说了,只要我在一日,这宁郡王府你就进不来。”   “王妃娘娘说话太过武断……”   “我有底气,”陈望舒底气十足,皇后、家族、夫君全给她撑腰,她为何不敢武断,“我不知道颜小姐是什么样的心思,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想做我王府里的侧妃,你不行,谁也不行。”   颜明珠从未听过如此宣言:“王妃娘娘,善妒乃是七出之一。”   “是吗,那颜小姐就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夫君会不会因为我善妒而出妻。”陈望舒怜悯她,“夫妻情深,若为一句空话,那便是合离之日。颜小姐本可与人白首偕老,做个妾到底有什么好处。是我忘了,你与章迎秋素来交好,想必也觉得,自己即使做妾,也会受尽宠爱,让男人宠妾灭妻。闻衍之不是章青云,我夫君也不是糊涂虫。”   颜明珠不由愣神,章迎秋以前的确说过,即使做妾,也有办法将男人牢牢握在手心里,如今看来却是章迎秋被端云公主握在了手心任打任骂。   “颜小姐好生想想吧,”陈望舒好脾气道,“来人,送颜家人走吧,日后我这府上,你们也不必来了。”   颜明珠失魂落魄往外一走,瞧这模样就是没成功,颜家人霎时炸开了锅,纷纷谴责起宁郡王妃太过善妒,不贤,陈望舒最后一点耐心也被消磨干净,对着身边大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领命,捧着鞭子便出去了,在颜家人面前,啪啪啪抽的院子里那颗稍微细瘦一些的树干摇晃,扬声道:“我家王妃娘娘鞭子用的向来好,她说了,若是有谁不服,先问过鞭子,再问她。”   陈望舒不爱与这些人争辩,武力镇压,极其有用。   颜家人最担心的莫过于那些流氓被找到,所以这些天,是到处找合适的人家将颜明珠嫁过去,就是普通富贵人家,也无所谓了。可是事儿已经出了,谁家又没听见点风声呢,再说了,颜家人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找到的那么快。   仅仅一日,就查出来了当晚是哪些人。   赖三儿手底下的一个小头目,别人看见过他与颜家人来往,左右一打听,便大概确定了。当时就被顾侯爷手下抓住,几个人正聚在一起分银子呢,事儿看模样是办砸了,颜老爷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赶紧跑的远远地。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抓了。   被抓了之后,那个小头目叫做赖明,还是赖三儿的远房侄子,他倒是义气,怎么都不肯说。剩下那些就没那么嘴硬了,一到官府里,甭管三二一,全都秃噜出来。   审案的人原样上报,这事儿就传到了白潋滟的耳朵里。没办法,实在是知道的人太多了,白潋滟不由拿这事儿与顾侯爷说了起来:“颜家姑娘,自误了。”   “自找的罢了。”顾侯爷才不会莫名其妙去同情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何况这都是这女子自己作出来的。   他现在比较关系白潋滟如何看待自己,“这几天可不光是她的事儿,章青云正在外面说咱们俩呢。”   白潋滟没说话。   章青云这几天四处说白潋滟与顾侯爷有奸情,是对奸夫淫妇,又被顾侯爷逮着机会打了一顿,顾侯爷当时边打边想,坐实了这一点也不错,他是——愿意娶白潋滟的。   白潋滟愿不愿嫁,他有些摸不准脉络,二人这么相处,竟然也是分外和谐。   “颜家姑娘后来如何了?”白潋滟转而说起了其他事儿。   顾侯爷自然是了解后续的:“嫁给赖明了。”   “颜家人居然同意?”   “不同意又能如何,总不能真的送去当姑子。”顾侯爷缓缓道来,“这事儿,颜家人本是死活不同意的,颜庭玖以死相逼皇后身边的颜姑姑,颜姑姑直接与家族断了联系来往,自个儿出去立户了。”   女子立户艰难,但是并非不可为之,尤其是颜庭陆这等身份,容易许多。   本来颜庭陆还要领养个孩子养老送终,却被周皇后拒绝了:“我也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候你就出宫吧,不必再受这份罪,谁也不敢欺了你。”   颜庭陆道:“主子,我还得伺候公主和太子呢……”   “伺候别人,从不为自己想想。”周皇后叹息,“我不忍,你不必再说了,这些事儿,我早已定下。该给香火钱了,你为我送去吧。”   清尘与周皇后的通信,向来是颜庭陆亲自经手,颜庭陆虽然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但是也隐隐能猜到。就像是前几天二人通完信,江南的义军便收到了京城的风声,这里面要说没清尘点什么事儿,颜庭陆绝对不信。   颜庭陆接下“香火钱”,又道:“主子,马上过年了,宫里向来都是有宴的,今年您是……”   “让四妃去准备吧,我这身子只能好好歇着。”周皇后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四妃准备的宫宴,苏淑妃与皇帝自然要提一嘴,道:“皇上,马上过年了。”   皇帝心不在焉道:“是啊。”   “臣妾想着,是不是让四皇子与四皇子妃,还有张侧妃带着皇长孙进宫一趟。”说苏淑妃是最了解皇上也不为过,皇帝此刻想的可不就是这个儿子吗?   皇帝道:“爱妃体贴,朕是知道的……你既然负责此次宫宴,这事儿,便交给你了。”   苏淑妃笑着应了下来,隔日四皇子大概是要复宠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苏淑妃私下与朱承瑾解释,“若是我不先提出来,皇上的性子,定然要加倍补偿自己亏欠的爱子,恪昭媛好不容易失宠,皇上觉得儿子是被恪昭媛挑唆教坏了。此时对四皇子,定然是不记得往日里他做过什么的。”   “娘娘做事,我懂得。”朱承瑾却有一件为难事儿,还是苏家的事儿,“苏二小姐,”便是苏映芙,“想去边塞,帮着姜神医替药铺,打理些事儿。”   “边关苦寒……”苏淑妃担忧只是一瞬,又迅速道,“只是为了百姓,何况郡主照拂,自然去的。”   “放心吧,苏二小姐既然执意要去,我自然会派人保住她的安全。”   消息一出,朱承瑾找的是苏淑妃,端云却是登门拜访林念笙。   笑道:“恭喜嫂嫂,到那日我们一道进宫如何?”   林念笙实在是厌恶端云,但是面上不露,反而热络道:“还是妹妹记挂着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可是被罚在家里绣花儿呢。”   端云显露出些许不快:“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你与那柳姑娘都是可怜的,”林念笙掩唇一笑,“都是因为同一个人,在家绣花儿,也算同病相怜。”   “柳姑娘?哪个柳姑娘?”   “还有哪个柳姑娘呀,不就是楚家老太太整日里带在身边的柳凤鸣,”林念笙故作无意,“听说她是因为爱慕表哥,便是景豫郡主未来的夫婿,靖平侯世子楚世子,才被景豫郡主找茬儿报复呢。”   “哦,也是跟景豫抢夫婿的?”端云一听这个,对柳姑娘就多了几分好奇,“她还在家里绣花儿呢?”   “可不是吗,听闻她生的貌美如花,与楚世子又是青梅竹马,可惜啊……”林念笙话刚说完,就看到端云跃跃欲试几乎坐不住的模样,“这到底是身子不好,刚说了一会儿话,我就乏了。”   端云忙道:“皇嫂好好休息,我这儿也有些事儿呢,先走一步了。”   林念笙望着端云远去背影,嘲讽一笑。   端云自然是去找柳凤鸣去了,若说现在谁嫉恨景豫郡主,她排第一柳凤鸣第二,没人敢说什么。她决定了,要在宫宴当日,送给景豫一份礼物。   宫宴的日子转眼便到了,朱承瑾所有衣物首饰,是早就备好的。这并非普通进宫,所持所用都要按着品级而来。   郡主并没有特定朝服,只是品级所属,金器饰物都有规格。   崔然便为朱承瑾整理好衣领,这件水蓝色的领子趋近白色,渐渐往下才染上一抹蓝,腰间束带勾勒纤细腰身,往下便越来越深,直至裙摆成了海水一般的深蓝。走动间如同水波荡漾,一层极为浅淡的靛青色纱衣罩在上身,缥缈若仙。   满堂笑道:“郡主可不能再梳妆打扮了,不然抢了别人风头,更招人家眼红。”   一串玛瑙项链戴在脖颈间,颗颗剔透,即使这是朱承瑾首饰里为数不多不扎眼的东西,可是仍旧让人忍不住看上几眼。   “就你会说话不成?”崔然嗔怪一句,道,“郡主今儿用哪一件披风?”   “那件青灰色的。”朱承瑾尤其钟爱这一件,不仅是因为暖和,重要的是送的人不一样。   崔然抿唇一笑,为她披上,道:“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衣服首饰,也得分人来穿,郡主穿在身上,就是好看。”   “崔姑姑说话,比满堂好听。”朱承瑾愿意与她们说话,“满堂还有的学呢,今儿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也来。”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怕是不会来了。太后娘娘在便无妨,后宫的人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主仆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出门。   只是没想到宫门口下车时,却碰上了端云公主。   碰上端云公主不稀奇,朱承瑾却看见了她身后带着的女子,与崔然对视一眼。   朱承瑾压低声音道:“那是柳凤鸣?”   “郡主看的不错,端云公主为何与她牵扯到了一起?”满堂回话。   “她们都与郡主有嫌隙,此刻凑在一起,想必是要做些什么事儿出来。”崔然将几个丫鬟遣开到别处看着,“咱们几个今儿都要打起精神,省的郡主出事。”   端云此刻看到朱承瑾,却是破天荒的主动走了过来,“景豫妹妹,我绣花儿可绣的不容易,是不是啊,柳小姐。”   “我素来不会刺绣,只是听皇祖母说磨练心性,练字与绣花一样。”朱承瑾没问柳凤鸣如何来的。   端云却是主动提起:“是啊,所以我觉着柳小姐与我可真是投缘,今日将她带进宫,妹妹不会怪我吧。”   “这是宫里,又不是我瑞亲王府,姐姐要做什么,何须问我呢?”二人交锋几句,柳凤鸣只在后面看着,手指紧紧握住。   ☆、第一百七十一章、杖毙   端云带着柳凤鸣进宫,崔然等人戒心简直是到了顶峰,恨不得多长出三头六臂好护着朱承瑾。   只是端云一直带着柳凤鸣在身边,似乎再也没有跟朱承瑾搭话的意向。朱承瑾唇边笑意不变,与崔然低语一句:“盯着点儿,今日前朝后宫皆有宴会,柳凤鸣除了冲着我就是楚世子,派点儿人,有什么就告诉我。”   周皇后果然没来,陈贵妃与苏淑妃比贤德二妃还要更受推崇,其中又以苏淑妃身边围绕的人最多。   既然苏淑妃在这儿,那不出意料的,恪昭媛是无缘此次宫宴的。   林念笙也到了,身边坐着的却是侧妃张氏,皇长孙此刻就在张氏怀中,不哭不闹,一双眼睛随着各色琳琅饰物而转动,看起来机灵可爱。   张氏满脸的慈爱与林念笙漠不关心成了截然对比。   陈贵妃笑道:“大雪刚过,皇上的意思呢,是别太铺张了。”   苏淑妃接着道:“姐姐说的是,说是宫宴国宴,咱们这儿实没什么外人。”   二人说话之时,底下人自然要表示附和,只有林念笙听到“外人”二字时候,不经意般转眼看向端云身后。   那里正有个外人,一个与景豫郡主有仇的,外人。   朱承瑾这等身份,自然少不了人巴结奉承,昭华公主没来,端云公主淳安公主身份虽然比景豫郡主高些,但是没入朝堂,帮助自然小。   所幸,这些朱承瑾应付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多辛苦。正式开了宴,喧嚣声就小了下去,大多都是私语或是几个人在一处说话。   津北侯夫人道:“我这段日子,真是求神拜佛的。”前段时间审问的结果出来了,给颜家留脸面没往外说,但是这些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津北侯夫人感叹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事就要自己找上门,还好五皇子挡在前面,五皇子妃又是个厉害主儿,不然自家非得摊上一桩麻烦事儿。   “害人害己,”李娴眉眼恬淡,身旁坐着小姑子赵家小姐,今日带进宫来,“颜姑姑倒是脱了身,也算是好事一件。”   “谁不说是呢,”旁边王御史夫人冷冷一笑,“最后倒是没做成皇子侧妃侯府夫人,嫁给了个小混混,求仁得仁。”   这群女人的嘴向来是不饶人的,尤其是事涉自己身上。   说话之间,朱承瑾倒是没太注意端云那边的动向,毕竟谁跟前都有一大堆人围着呢,崔然也要应付不时上来与朱承瑾搭话的夫人,有时候还有提醒一二。   宫宴这种地儿,来的大多非富即贵,而这些人之间的关系,谁与谁不合,谁与谁是亲家。朱承瑾饶是天纵奇才,也记不得那么些,就要靠着崔然从旁提点一二,省的出错。正说着话,满堂走近,附耳与朱承瑾道:“郡主,柳姑娘不见了。”   朱承瑾眼珠子都没往端云那边瞥一下,淡淡一笑:“去找,尤其是前面宴会与后宫交接的地儿,她既然不是找我麻烦,那楚世子想必会被他们设计找来,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胆子,在宫宴上给我难堪。”   端云身后柳凤鸣的退场或许无人发觉,可是端云要邀请朱承瑾一道出去“透透气”就被很多人瞩目了,毕竟端云公主和景豫郡主虽然不算深仇大恨,可是前几天的事儿,明显是景豫郡主得利,端云公主败北。   朱承瑾答应的十分坦然:“姐姐相邀,我如何敢不相陪呢?”   谁也没料到林念笙会在此时插话:“二位妹妹且慢,大概是最近身子不大好,这屋里还真是有些闷了,我与你们一道转转去。”   林念笙的加入还算好,顶多是一路无话,端云不时与朱承瑾搭话,总将话题往楚世子那边引,“妹妹,我听说,柳姑娘与楚世子可是打小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朱承瑾看向端云,下颌藏在披风衣领里,看起来娇俏纤弱,眉眼鼻骨,无一不是天赐国色之美,端云看了心底就嫉恨无比。   “姐姐若是想说这个还是不必了,事涉柳小姐清白呢。”朱承瑾略略落后端云一步,看着端云似乎是有目的一样,往着前面宴会的地儿走。   她脑子里闪过许多,端云会如何用柳凤鸣这颗棋子,用死还是用活。   最终端云在一处僻静院子停了下来,朱承瑾忍不住一笑。   端云奇道:“妹妹笑什么?”   “每次看到这种僻静院子,周围把守着宫女太监,我便想起朱承冠。”朱承瑾提起这个,不出意料端云脸色黑个彻底,她心底不由嘲讽,当初端云自己看到闻衍之与朱承冠在一起是何等愤怒,此刻再用这种招数对付她?希望端云不会蠢笨恶毒如此。   端云也是冷笑,“妹妹笑吧。”看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门一打开,朱承瑾不知道该惊讶还是该说果然如此。   楚清和不知道是被端云公主还是谁诱骗至此,屋里等着的正是柳凤鸣。柳凤鸣一见他来就哭闹着要死要活,楚清和即使厌恶柳凤鸣,也不能看着她在这种时候自杀死在皇宫里。这等丑闻对靖平侯府来说,并不是好事。   想想吧,靖平侯府的表小姐,大过年的自杀死在宫里,谁都得先想是不是皇帝强抢民女,又或者是靖平侯府与皇家勾结迫害女子致死。   楚清和赴宴,自然不会带什么匕首长剑,又不能一脚踹死了柳凤鸣,居然被她以身子堵住了门,窗户都被紧紧封死。楚清和眉间紧皱,但是他不傻,柳凤鸣在此的目的便不是要杀他,而是陷害或是污蔑,所以他也不急着逃走,只是时时刻刻保持与柳凤鸣隔了最远的距离。   门一开,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楚世子躲得老远,柳凤鸣满脸的泪痕不甘。   楚清和一见朱承瑾来,先是下意识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紧张起来,他还是有些害怕朱承瑾看见这一幕会生气。   朱承瑾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柳凤鸣一顿,这才发现,柳凤鸣今日穿的衣服也很讲究。   虽是寒冬,她却穿着最为显露身材的薄衣服,脖颈手腕都裸露出一截皓白肌肤,尤其领口半遮半掩,若是章俊彦那等流氓在此,说不定还真的吃这一套,可是再看看恨不得闭眼不看的楚世子,任谁也不会觉得,这二人在屋里有什么。   端云却不管这个,“刚才还说着楚世子与柳小姐青梅竹马,要说你二人,在侯府里难不成不能说话,为何非要在这儿,还将我们柳小姐弄得哭了。”   话说的暧昧的人牙酸。   朱承瑾还没来得及说话,楚清和也尚未来得及辩解。   柳凤鸣却抽泣着道:“与……与楚世子并无关系,是我自己不好,动不动就爱哭,世子马上就要迎娶郡主,我不敢奢望什么,只希望世子别忘记对我的承诺,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世子的……”   楚清和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这也是端云用的招数,以往她要嫁给闻衍之,用的就是这一招。今日她只不过让柳凤鸣说的更加直接,更加抛弃名声罢了,在她看来,颜明珠之所以失败并非计谋的错。   第一是看错了,将五皇子认作齐行远,第二是不够放得开,当时就拿着五皇子的手贴上自己胸口,你看五皇子娶不娶。当然,这只是端云公主一人所想,其实即使颜明珠放开了这么做,陈望舒也不会让她进府。   无奈之下,楚清和只好将目光投向朱承瑾,朱承瑾递回去一个“安心”的目光,不知道楚清和看懂没看懂,但是她却能感受到楚清和的确不再焦躁。   楚清和的确是安心了,这些人再怎么说什么,只要朱承瑾没放在心上,他又有什么可惧?二人信任彼此,才是最重要的。   端云觉得朱承瑾会惊慌失措,最起码会生气,但是没料到,朱承瑾道:“端云姐姐刚才说,这位是柳小姐?”   “怎么,难道妹妹这么快就不记得柳小姐了?”端云被问得一头雾水,林念笙在旁边也忍不住开口:“这不就是柳家小姐吗?”   “柳家小姐,是靖平侯府的表小姐,无功无爵,如何能进宫呢?”朱承瑾面上笑意浅淡,少女声音也是轻柔,“你说这是柳小姐,我不认识,楚世子认识吗?”   楚清和理解的极快,下意识道:“不认识。”   “既然靖平侯府的人都这么说了,那么公主,你确认你带来的是柳小姐?”朱承瑾眼神清亮,唇边还噙着一抹如常的笑,只是在端云、柳凤鸣与林念笙眼里,却是那么的透骨之寒。   “身份不明,公主说她是柳小姐,我却觉得,不过是个刺客罢了。”朱承瑾轻描淡写定下一项死罪,“多亏公主,带我们找到了刺客所在,还没来得及害人便被公主制服。如今,交于我发落如何?”   “来人,把这个刺客押在院子里。”在这宫里,朱承瑾说话,向来比端云公主有力度,她一声令下,几个奴才便按着柳凤鸣肩膀,押解到了院子里。   端云道:“景豫,你要做什么?这是宫里,这是宫宴!大年节的,莫非你要见血!是不是要先问过四妃,问过父皇你再……”   “发现刺客,还要多问吗?”朱承瑾的眼神落在端云面颊上,看的端云手指都忍不住震颤,这时候朱承瑾才移开目光,顺势看了一眼强自镇定的林念笙,“杖毙。”   “你说什么?”端云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朱承瑾重复道:“杖毙。”这两个字在她说来,斩钉截铁,“既然姐姐也说,大年节的,那便不需要见血了。你们几个行刑的,听见公主说什么了吗?”   “奴才遵命!”宫里奴才,要打死个把人不见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他们这些人手上的板子,那是经年练出来的功夫,要皮开肉绽,就皮开肉绽。要杀人不见血,也不过是十几板子的事儿。   行刑的奴才尤其贴心,顾忌面前都是女主子,特意用布塞上了柳凤鸣的嘴,只能发出板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和柳凤鸣“呜呜”的哀叫。   “这次刺客的功劳,是端云姐姐的,至于柳小姐不柳小姐的,就别再提了。”朱承瑾道,“楚世子也请回吧。”   楚清和路过柳凤鸣身边,并未落下目光,他并非冷血无情,实在是本就没什么所谓的“情谊”,还被人借口这个一次又一次的陷害离间。郡主此等处理,与靖平侯府关系最小。   朱承瑾紧接着对想要阻止的端云公主道:“姐姐,你说现在的人,怎么总爱自找死路呢?”   随着她话音递到端云耳里,柳凤鸣也发出了自己在这世上,最后一声叫喊。   端云身子一抖,“你敢杀人……”   “姐姐以为你敢杖毙几个奴才,随意打杀便是胆魄了?”朱承瑾离去之前,笑言一句,“我从不滥杀无辜,可是若是有人欺到我头上,我不会让她好过。地上这个刺客,不是第一个,姐姐若真的想知道我是什么人,该先打听清楚才是。”   凝露、秋月、秋云,包括朱承宛,朱承冠。这么多人以血铺就,有的人还活着,有的人送了命。但是朱承瑾一直赢下来,一直活下来。她要不被别人摆布,不收别人的欺辱,早已将强势利刃包裹在柔软淡然的外表下,利刃出鞘,便吓的端云几乎厥过去。   林念笙实在是后悔自己跟出来看这一出,柳凤鸣死状凄惨,的确是没见血,脸颊惨白,眼睛上翻,惨死的模样不仅端云不敢看,就是她看了也觉得一阵阵的反胃。   朱承瑾回到宴会,处变不惊,津北侯夫人略略问了一句:“郡主回来了,公主与四皇子妃呢?”   “端云姐姐有些不适,我觉得外面天寒,先回来了。”朱承瑾道,“靖平侯夫人呢?”   “那儿呢,郡主找她?”   朱承瑾一边道:“是啊,”一边走向靖平侯夫人所在地方,“夫人,借一步说话。”   靖平侯夫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她来的有些晚,到的时候端云公主身后的柳凤鸣已然走了。   朱承瑾直接便道:“柳凤鸣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柔然国书   靖平侯夫人没叫出声就是克制得当了,即使如此也忍不住手指颤抖,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朱承瑾伸手扶住靖平侯夫人的手腕,笑道:“夫人当心些。”   “年纪大了,有时候就会恍惚。”靖平侯夫人连忙挽回自己刚才失态之举,“幸好郡主扶我这一下,否则还真是闹出笑话来。”   旁人只当这未来的婆媳二人说什么悄悄话,皆是宽容一笑。   朱承瑾低声道:“端云公主想借柳凤鸣污蔑楚世子,离间我与靖平侯府,我已经吩咐人当场以‘刺客’之名杖毙了她。”   “只是回去,我家那位老太太可是又要闹个不停了。”楚家老太太最近本就身子不大好,这时候若是听见了这个消息,会不会气死过去都难说。   朱承瑾道:“对不住夫人了,没能事先告知一声,事出仓促。”   细细琢磨吧,景豫郡主愧疚的是没能事先告知一声,而不是事先商量一下。   靖平侯夫人自然知晓其中意思,道:“郡主是为了我们侯府考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柳凤鸣的死,在宫里根本激不起一点的浪花儿。掌权的谁会为了一个小小“刺客”而去得罪朱承瑾呢?   宴会安安稳稳的进行下去,只有端云公主的婢女来回了陈贵妃一句,说是端云公主身子不适,先走了。林念笙与这婢女一道回来,也道:“刚才妹妹非说屋里闷,一出去便受了风,正喊着头疼呢。”   “知道了。”陈贵妃不咸不淡,连多问一句的意思也没有,还是陆贤妃多嘴问了一句,“公主无碍吧?”   婢女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两个字到底没说出来,“受了风寒。”   柳凤鸣死的这个消息,并非靖平侯夫人带回去的,而是楚清和。   楚家老太太与柳氏几乎疯了,尤其是柳氏,呆愣半晌就要冲出府去找朱承瑾算账,要景豫郡主血债血偿。   楚清和并未拦着,正在垂泪的楚家老太太却忙道:“拦下她!”   轻轻松松就能将端云公主带进宫的柳凤鸣杖毙,不管是什么罪名,景豫郡主现在还好生生的在王府里没被责罚,就足以看出宫里的态度了!柳氏此刻上门,景豫郡主只消说她是刺客同党,别说柳氏了,整个柳家甚至靖平侯府都会被牵连。“那就是个毒妇,你此刻送上门去……”   “毒妇一说,母亲居然要为了个刺客,安在你未来孙媳身上吗?”靖平侯夫人正好打帘走进来,她看了一眼楚清和,声音不自觉柔下来,“你今日也累了,快去歇着吧。”   楚清和施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楚家老太太更是心寒:“瞧瞧,未来孙媳还未进门,已经将我孙子迷得不认我这个祖母了!”   “母亲别动怒,这不都是为了侯府吗?”靖平侯夫人依旧是老老实实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让楚家老太太与柳氏一起呆在了原地,不敢再动,“我倒也想问问,柳凤鸣与端云公主联手,跑到宫里去勾引我儿子,是何居心!秽乱宫闱是什么罪名你们知道吗?即使柳氏不是宫里的女人,那也逃不了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即使景豫郡主不杖毙了她,我也不容她活下去,害我儿子,害我侯府!”   “老太太,以往我敬您是长辈,柳氏是弟媳,对你们诸多忍让。可是你们记住了,我儿子便是我的命,谁要动他,动他未来的正妻,那便是割我的肉一般疼。我若是疼得很了,老太太,您与柳氏的娘家人,可就要当心点儿了。”靖平侯夫人忍让多年,一朝撕破脸,倒是把楚家老太太吓的又病了好些日子。   朱承瑾正在府里等着楚家老太太上门讲道理呢,等来等去没个风声,才知道是被靖平侯夫人给压下去了。   京城今年显得尤其漫长的一个新年来了。   朱承瑾今年的事儿尤其多,她年后便要大婚,人情来往,嫁妆之类的,荀王妃总不能面面俱到,她便多费些心。   远在江南的程别鸿与孙雅二人在一起,孙雅不敢提起邀请兄长和何文来一起过年,夫妻二人貌不合神更离,年夜饭都吃的没什么滋味。   津北侯虽然没能与夫人孩子在一起,但是津北侯夫人传信有捎了许多东西送来,与一些京城来的下属一道吃了,江南菜色清淡,他们都是常年镇守边关的。弄了几个锅子涮羊肉吃,也尝出几分鲜味儿。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柔然国递来了国书。   以往的大王子、三王子成了皇子,却被以往不显山不露水的浑舒做了太子。   国书便是太子监国,代替原先的老汗王,如今的国主送来的。夹带着的还有一封给昭华公主的书信,这算是**裸点出心意了。   虽说中原刚遭受天灾,但是实力到底远强于柔然,再加上柔然最近忙着招拢被自己征服的几个周边小国原现臣民,所以短时间内自然是想求和。而朝廷也要接受,虽说实力强,但是论起战力,柔然马背上的民族,人人可战并非笑言,打起来还是要折损兵力。皇帝差点儿都下罪己诏了,天灾刚过自然不愿意招惹**。   皇帝将这封信递给昭华的时候,上面火漆还好端端的,昭华却没什么不好意思或是要隐瞒的,当着皇帝的面拆开了信件,一看便笑了:“父皇,竟是柔然太子的亲笔信。”   “哦?”皇帝看女儿神态自若,自然放下了心,知道这信里怕是没写什么太重要的内容,笑道,“写了什么,也跟父皇说说。”   “不是什么大事儿,”昭华一边说一边将信纸递给了皇帝,“他说年后登基,欲迎娶女儿为柔然皇后。”   皇帝但凡心脏有点什么,现在就得被吓死过去,这可不是件小事儿!“这还不是大事?你如何能嫁给……”   刚想说话,昭华已经为皇帝补全了,“父皇,以前不同意无非是柔然未立国,她浑舒并非太子国主。如今皆是了,父皇还要如何拒绝呢?”   “朕疼爱你的心思,并非掺假。”皇帝不舍女儿远嫁,“柔然……”   “女儿是嫁去做皇后,又不是嫁过去吃苦受罪。”昭华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母后一直想让女儿嫁去周家,不仅在京城,离父皇近好照顾女儿,也是为了周家打算。可是女儿并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致使邦交有变。”   “女儿一出生便是嫡长公主,父皇或许偏疼四皇子,而没给太子弟弟应有的尊崇。”昭华敢说,即使皇帝听起来想反驳,也无话可说,“但是对女儿,的确是百般娇宠千般疼爱到如今,父皇母后都舍不得女儿,但是女儿既然是嫡长公主,享万民跪拜,便该如此。父皇,浑舒此人,并非是你随意封赏个公主郡主嫁过去,便能打发的。他为何要娶女儿,不仅因为女儿是嫡公主,还是因为太子弟弟。他不想与中原撕破脸皮,下一步可能还会向外征伐,只有娶了女儿,中原于他而言才是个踏踏实实的邦交。”   “你想的与朕,分毫不差。”皇帝叹息,“你若是男儿身,朕的皇位……”   昭华摇头,诚恳道:“我若是男儿身,如今的太子弟弟便是我。”   “什么话都敢说,混账。”皇帝骂了一句,却并不见恼色,反而有些不舍,“这事儿,叫朕如何与你母后说呢,还是瞒着吧。”   昭华点头应是,心里却道,什么事儿瞒得过周皇后?   的确瞒不住周皇后,不说宫外的清尘,光是宫内周皇后的人就不知凡几。   正阳宫内,周皇后在等着女儿的到来。   昭华一踏进门,即使再怎么理智,也不由眼眶微热,轻声唤道:“母后。”   周皇后身子是确实不好了,她虚弱一笑,“来了,坐吧。”顿了顿才道,“浑舒,我并未见过,但是他能从柔然那么多皇子中脱颖而出,还能监国理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我看了一眼柔然的版图,往中原进是不大可能了。且不说边关大将守着,年轻一辈也是人才辈出。”   说这么写话,周皇后有些微喘,昭华道:“母后说的,我都懂,他说年后就要登基,这个我也是信的。”   “你是嫡长公主,无论嫁到哪儿,都有自己的尊荣。何况太子还在,浑舒就算成了柔然新帝,也不敢委屈你。”周皇后如何不知道自己不能操劳,可是女儿在这,自己又时日无多,还是忍不住为女儿分析出了日后形式。   “朝中,你与景豫保持往来,嫁到柔然,带几个心腹去。你自己可以挑选,我便……不再为你选了……”周皇后说着又有些乏累,昭华强行压抑才没掉下泪珠。   “母后放心,女儿一切都会打点妥当的。”   “好。”   昭华公主即将和亲远嫁这个消息一定下来,朱承瑾就找进了宫。   “姐姐要嫁给浑舒?”朱承瑾也隐隐有这个猜测,没想到今日真的实现,“皇伯父与皇后娘娘没说什么吗?”   “这是我自愿的,何须父皇母后说呢?”昭华请她坐下喝茶,“当日他来求亲,我便知道了自己的将来。适龄公主,只有我一个,若是他说了此事,而父皇便火速为我指婚,说出去便是我们瞧不起柔然。中原是重礼的,君王不能失了仁义。”   “我舍不得姐姐。”朱承瑾的家人里,一心为她好的,昭华是为数不多之一,如今听闻她要远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如何能舍得。   “日后我在柔然,你在边关,咱们还近了。糊涂了不是?”昭华与朱承瑾这么一说,倒是让朱承瑾想到了,楚清和日后定然也要接替靖平侯驻守边关,自己的确算是与昭华离得近。   朱承瑾道,“姐姐这么一说,倒是在安慰我了。”   “放心吧,我得看着你大婚完呢,浑舒若是做不成柔然新帝,我也不会嫁过去。”怎么算,朱承瑾大婚都在年后不久了,昭华所说并没错。   “不过那浑舒,看起来也算是个翩翩君子,具体的为人究竟如何,我还真不放心。”   “夫妻罢了。”昭华看的比朱承瑾淡然多了,如果说朱承瑾还存着几分信任真爱的心思,那从小看遍皇宫人情的昭华,比她更知道“夫妻”这二字的责任,也只仅仅是责任。   谁没点苦衷呢?   一件接着一件的大事儿,京城里面的百姓都不知道先看哪一件好了。   先是昭华公主即将远嫁和亲,再是淳安公主和景豫郡主的婚期定了下来,二月九日,百无禁忌的大好日子。   这么仓促,有个原因是大雪刚过,还有个便是周皇后的确快要撑不住了。   太后也在担忧,周皇后这个身子,能撑过正月就是再好不过了,偏在这个时候,说是相国寺进献了延年益寿的香料。   太后找了好几个御医分辨,最后认出来,这个延年益寿的确不是夸张的话。这香名为凤凰泪,传说是凤栖梧桐那棵树干加上无数珍宝研磨而成,普通人闻了心神阔达,可延年益寿。而病重中的人,用了此香也可少些痛楚,多点精神。   这等宝贝就算是举国也是难求,太后忙不迭派人送去给了周皇后,随口问道:“可知是何人所贡?”   “听说就是上次那位清尘大师,他以前游行天下,救了不少人,这枚凤凰泪,就是以前被他救过一家人的传家之宝。执意要送给清尘大师,清尘大师不愿收下,更无法拒绝好意,便说,是此人献给皇后娘娘的。”   哪里是莫名其妙来的人,这枚凤凰泪,清尘不知道投进去多少人力财力,才堪堪找到。他本想找续命的神药,可是问遍天下,所有人都说,那是只存在于书中的东西,医术有记载,但是随着多年过去,早就绝迹。退而求其次,才只选了这枚凤凰泪。   若是太后知道神情,那便该忌惮清尘了,皇帝尚且搜寻不到的东西,一个僧人如何可以拿到?   只是此时,这话暂且应付过了太后。   ☆、第一百七十二章、昭华起疑   新年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去,苏映芙便带着几个护卫,去了边关。   朱承瑾早已为她打点好一切,还有一件事儿,便是程侧妃又找到朱承瑾,试探着打听程少卿的事儿。   程侧妃一句一句,无不是示弱。   “郡主可怜我,想我亲近的人,也只剩下兄长一个。”“打小相依为命的,这次他娶了孙雅,也并非是自愿。”   “程侧妃娘娘,不必再说了。”朱承瑾抿唇一笑,“侧妃娘娘谨小慎微惯了,我懂你不想得罪人的心思,尤其孙雅还是你的嫂子。可是娘娘今日能将我的行踪告诉你嫂子,来日呢?千防万防,没有日日防着家里人的道理。我可不愿意日后去哪儿,都被外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朱承瑾不会因为孙雅而迁怒程侧妃,但是她也绝不会容忍自己的**被侵犯。   古代信息不发达,但是不代表消息传得不够快。恰恰相反,这个年代最多的就是到处打探消息的人。   “郡主看在我往日为王府……”   “侧妃娘娘,”朱承瑾脸色已然有些冷了,“功劳我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要,邀功行赏,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程侧妃面色煞白,知道多说无益,便也退下了。   朱承瑾与崔然道:“想是王妃娘娘最近宽仁许多,让这些人都觉着我与王妃娘娘好说话了。”   周皇后宽仁不宽仁?怕是没人敢说不,并且周皇后多年所作所为也都被人看在眼里,皇帝偏心贺氏,尚且不会说周皇后有哪里失职。但是谁敢这么到周皇后面前求情呢?   “郡主您是往日太过随和,这些人还都以为,您还是原先那么好说话的呢。”崔然这些日子也并无半分不虞,过年了皆是喜气洋洋的,不怪程侧妃挑着这个时候来求情。   朱承瑾与崔然道:“现在说这个,可能崔姑姑不爱听。但是我得提一句,再过个把月,我便出嫁了。到时候崔姑姑若是跟着我过去,对我倒是有好处,省下许多心思。可是我也不能不为崔姑姑打算一二。我想着,过段时间,请皇祖母将崔姑姑调回宫里。世子妃或是郡主身边的人,总不如宫里太后身边女官来得身份贵重。”   “郡主为我打算,我如何不领情,”崔然还是婉言推拒,“我愿意跟着郡主,还有个小心思。不仅是现在不想谈婚论嫁,我一向想看看塞外风光,想着随着郡主一起,还可游历四方。若是进宫,太后娘娘为我赐婚,无论是嫁给了谁,多么美满姻缘,想必也就是个京官。这一辈子如何出得了这京城呢?”   朱承瑾知道这是理由,叹息一声,满堂与珠玉便缠上来了:“郡主为崔姑姑安排,那我们日后可怎么办?”   “还能亏了你们不成?”朱承瑾感叹这些丫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见着主子有些不虞便凑上来打趣,“你二人日后,我都找个好人家给赶紧嫁出去,省的在我眼前心烦意乱的。满堂聒噪,先嫁了满堂。”   主仆几人打闹不提,却说四皇子自打宫宴之后,竟然有堂而皇之的进出宫门了。   原本皇帝说的就是不准他入朝堂,不给他加官进爵。可是带在身边——没人能不准皇帝带个儿子在身边吧,就是有御史说了几句,皇帝也权当耳旁风。   实在不是别人的功劳,皇长孙算是首功。   那日宫宴,自然有人将皇长孙抱给皇上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忽略他腿不能动,还是极为讨喜的。更何况这是皇帝的长孙,何况前几天苏淑妃说的话也是,这是皇长孙,又不是皇嫡长孙,日后反正是……苏淑妃说的含蓄,皇帝想的却直白。的确,这是皇长孙,并非太子所生,日后无缘大位,残缺一点,也是好事儿。只是委屈了自己的爱子,皇帝便拿着这事儿与苏淑妃说。   苏淑妃恨不得恪昭媛跟四皇子一起死了干净,可是这时候却不能这么说,是以才有四皇子复宠一事。其实四皇子从未失宠,失宠的不过是计谋算计皇帝的恪昭媛罢了。   随着四皇子复宠,林念笙好似这才明白皇长孙的作用。   再要回来?   皇帝或许不置可否,但是张侧妃早已拉拢了有力的外援,如何肯让她。   抢儿子不成,林念笙便要夺权。   可是林念笙空有个正妃名头,张侧妃是皇帝赐的权,四皇子如今的一颗心又牢牢拴在张侧妃身上,林念笙的院子,不过是初一十五应个卯。   而马庶妃,家里仍旧不停的送银子过来,是以也有一席之地,三个女人一台戏,四皇子府这出戏尤其热闹。   而五皇子与五皇子妃躲过了颜家的事儿,便要休假了。   五皇子等不及,还在正月便要去江南巡游,皇帝如何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他走了,随意给了个宣抚使的差事,道:“如今江南灾后事宜,你替朕去看看。”   宁郡王脸都要皱成苦瓜了,回府跟媳妇儿一说,陈望舒道:“王爷怎么笨了,既然这是差事,那是父皇的恩旨啊。咱们还有那一个月的假呢,这可不算在咱们的假里。”   宁郡王一拍脑门儿,道:“王妃聪慧!”   夫妻二人收拾行装,正月初六便下了江南。   “我可真羡慕宁郡王夫妇,说下江南这便走了,”昭华公主说起话来总是直率,“我这辈子怕是也去不成江南了。”   “常听人家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春来江水绿如蓝’,可是咱们京中女子,谁有真正亲眼见过江南美景呢?”或许是要大婚,或许是知道日后昭华要远嫁,朱承瑾与昭华相处时间骤然多了起来,如今几乎是日日要到宫里。   可是周皇后精神一直不大好,更不好在她面前提起昭华远嫁的事儿,二人还是常在寿康宫。   太后笑道:“我倒是去过江南,四五十年前的事儿了。彼时我还是少女呢,去江南访亲友,随着父兄一道。江南的确有股文人气概,黛瓦白墙,一草一木都透着文弱坚韧。江南亦是美女辈出,以纤腰、素手、娴雅为美。”   一旁坐着的罗婕妤,是非要凑上来的,此刻也笑道:“我也读过诗句,说是‘楚王好细腰,宫人皆饿死’。他们推崇的美人,哪有我们京中的女子,大家闺秀。”   这话虽是没什么不对的,但是细细一想,如今宫中可是不少江南女子。   难道皇帝是昏庸楚王?   再想想,江南沈氏,这里太后是,朱承瑾她娘是,听了罗婕妤的话,昭华嘲讽一笑:“罗婕妤书念得不少,可是不解其意,这点倒是不如罗昭仪了。”   罗昭仪轻飘飘看了一眼罗婕妤,“哪里的话,嫔妾只不过是闲暇翻书,比不得姐姐。端云公主的才学,可是姐姐亲自教授的呢。”   有这么个师傅,不怪端云总被嘲笑。   罗婕妤心有不甘,却不敢怎么反驳,只是嘟囔一句:“听说柔然那边更是不通文采呢。”   太后脸色变了,有些话,皇帝皇后说得,景豫郡主说得,甚至四妃说得。但是罗婕妤不可说,每别的,不仅是她之前、她女儿之前便与昭华有过嫌隙,更是因为罗婕妤身份不够。   沈太后是一进宫便当皇后的主儿,罗婕妤这等人在她心里,的确不够身份品评她孙女,更别提当面说远嫁柔然的事儿了。这不是给昭华心里添堵呢吗?   太后淡淡道:“柔然民风淳朴,我瞧着他们那个太子,也是文质彬彬的人。若是能与我国修好,那便是天大的好事一桩。”   见罗婕妤还是面带不情不愿的,朱承瑾给出了会心一击:“不过要说来也是,前些天居然有人传言,说皇伯父早就知道柔然要联姻,所以特意先将端云姐姐嫁了出去。”   其实端云为什么早嫁,这里面原因谁都知道。抢了景豫的夫婿不说,还编造出子虚乌有的事儿,逼得皇帝不得不赐婚,若是皇帝不心软一点,就是赐死了。   宫外这股传言来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内情的百姓还真以为端云公主受宠至极,更甚于昭华公主呢。   朱承瑾接着笑道:“其实即使端云姐姐现在没嫁人,尚且待字闺中。人家要娶的,也是嫡长公主。”   言下之意,你端云,连和亲的资格都没有,就别幸灾乐祸了。   果然,这话才是最大的杀器,罗婕妤当场一口气就要提不上来,最后脸色变了几遍,强撑着告退了。   在场人都心道,赶紧走吧。太后也直接道:“看你脸色不好,下去好生休养着吧。”   好生休养这句话从太后嘴里说出来,意思就是,你罗婕妤身子不适,别伺候皇帝了。又要几个月见不着皇帝的面,罗婕妤如何不懂,咬碎了银牙,也只能压抑着情绪转身走了。   她走了,罗昭仪也看出来太后心情不大好,她对于这些人而言,到底还是外人,不好久待,也识趣道:“嫔妾去看看罗婕妤,可别什么事儿都让她闷在心里。”   “去吧。”   这哪是劝罗婕妤,这分明是火上浇油去的。   但是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宫里人谁不精明,谁愿意给她求情呢?   太后转而说起给昭华准备的东西,景豫到底日后还在她身边,首饰什么的只管慢慢添上。可是昭华却不一样,太后嘴里说这是好亲事,不是逼得没法子了吗?带着不舍握住孙女手腕,“当初你母后说周家的事儿,没想到竟然耽误至今。若是哀家当初……”   “这事儿不怪祖母,”昭华一笑,“孙女以往不大信命,可是如今却不得不信,想必我也是天生的一国后命呢?”   “我的孙女,你与景豫都是祖母的心头肉啊,何况你母亲如此,皇帝又偏心老四,哀家不忍呐。”太后说着,几乎落泪。   昭华声音轻柔,道:“皇祖母,孙女有个想头。”   “你说。”   “孙女想着,那凤凰泪让母后这些日子精神好了许多,我想带着景豫妹妹亲自去向清尘大师致谢。”   朱承瑾微微诧异,之前可没说这事儿啊。   太后已然点了头:“应该如此,能让皇后精神好些,清尘本该重赏,可是他却说出家人不求富贵,哀家只能帮着寺庙重修庙宇再塑金身,也算是咱们的心意,你如今亲自道谢,是件好事儿。”   昭华与朱承瑾当即便出宫往相国寺而去,朱承瑾总觉得昭华笑意有些不对劲儿,道:“姐姐,可是清尘大师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才最让人生疑。”昭华面色渐冷,“你不觉着他一直在为我们娘儿仨人打算吗?从太子弟弟与四皇子相争,到母后的身体,再到我的婚事。他皆有插手,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是我派出去查探的人,说是有几个神秘人总是进出清尘的院子。上次还派了人去江南,他一个出家人,不重名利,手也太长了些。”   关于清尘的身份,那段历史,实在是不被人提起,即使是朱承瑾也没刻意去了解过安国公家以往的历史。   京中人对这段大多是讳莫如深,昭华更不知道自己亲娘以前还有个初恋真爱了,也没料到这初恋不是个官公子,不是个穷小子,居然是个和尚。   昭华公主与景豫郡主到的时候,刘夫人与金缕浮烟楼老板娘正跟清尘禀报,闻言道:“主子,奴婢们先退下了。”   清尘身着僧袍,袖子宽大,衣袂翻飞,恍惚还是当年清雅的国公府公子。   “不必了,最近她一直在查我,想必是有了什么线索。”清尘瞒着身份到如今,安国公倒台之事怎么可能没他的插手,最近昭华公主即将和亲,他不准备继续将身份再隐瞒下去。周皇后,快要不行了,他要给昭华一个安心。即使周皇后不在,即使昭华远嫁,即使景豫郡主去了边关,这京中还有他清尘,为太子尽心竭力的谋划。   “请公主与郡主入内。”   昭华和朱承瑾一进门,看见刘夫人二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刘夫人二人站在一边,不像香客,反倒像是婢女。   ☆、第一百七十三章、清尘要求   “大师从容不迫,好一派高僧风范。”昭华坐在清尘对面,朱承瑾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又打量了一圈低眉顺目的刘夫人二人。   清尘开门见山道:“重新介绍一下吧,这二位,金缕浮烟楼的老板娘浮烟姑娘,这位刘夫人想必二位更是熟识。她们原先叫做墨白青绯,与我一样,只是皇后娘娘的故人。”   “难道二位夫人,原先竟是大师的婢女?”朱承瑾脱口而出,疑惑一直盘桓心头。   清尘一笑,竟是默认了。   这二人在京中积累多年,人脉十分广阔,竟都是为清尘一人所用。   昭华看他越发警惕,“怪不得父皇都寻不到的珍奇,大师可以寻到。凤凰泪价值连城,我特代父皇母后,感念大师。”   “是我回来的晚了,”清尘叹息,便是此时还不到他收网的时候,只是担忧周皇后身子,不得不冒险进京,所幸皇帝比他预想的还要糊涂一点。但是周后却比他消息中所得知的还要危险了,就算是他再早进京,也无法避免周后操劳耗损心力,何况她身子一贯的弱。“当年因为一些事儿,她以为我死了,自然是悲恸的。”   能让皇后娘娘悲恸的,昭华公主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朱承瑾道:“大师进佛门之前,是京中还是边关哪家的后人吗?”当年皇位之争,死的人太多了。   清尘道:“俗家原是姓林,要说起来,如今的安国公与我不是外人,我要称一声‘堂兄’。他的位子便是从我父亲手里抢来的,我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坐着这几十年,舒不舒服。”   昭华这次算是知道了,老安国公府六个儿子,本以为全斩了,没想到还留下一个活口。   “老安国公府,那你为何要帮我与太子,只是因为往日与母后认识吗?”昭华脸上难掩震惊。   清尘笑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我家站错了队,抄家灭族是赌输了。但是如今的安国公林泽,他当初也是白氏一伙,只是事到临头见风头不对,投靠了如今的皇上。又怕我家捅出他以往为白氏做事的底细,所以赶尽杀绝。我的仇人,只算林泽一个。当然了,若是太子殿下来求我,我不介意谋划除去你们的父皇,毕竟下旨的,可是他。”   昭华要说一句“逆臣贼子”都没办法说,她或许还与皇帝有几分父女情,但是皇帝一直这么偏宠四皇子下去,太子有没有这个心思,真的不好说。   而且,清尘将阴谋这么光明正大的摊开来说,用意却是为了太子好。   昭华道:“我母后,早已知道大师的身份吗?”   “自然瞒不住皇后娘娘。”清尘道,“贫僧坦白身份,公主可否放心了?”   “大师坦诚相告,我若再疑神疑鬼,便对不住大师这份心意。”昭华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道,还是得回宫问问周皇后再做决定。   清尘像是看透了昭华在想什么,不再提这个,转而与朱承瑾道:“还未恭贺郡主即将大婚,本来预备了一份礼物,准备请她二人替我送去,如今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她二人自然就是刘夫人与老板娘,朱承瑾不太适应此等好意,道:“大师太过客气,我不免受之有愧。”   “怎么算是受之有愧呢,这次雪灾,京中仰仗郡主压制,百姓死伤并不算多。”   朱承瑾猜测道:“想必也有大师一份功劳,爱民之心,大师不遑多让。”   刘夫人与金缕浮烟楼的老板娘捐人捐财不图回报的,朱承瑾只觉得是心善,如今看来,分明就是幕后清尘指使。他的确有一颗残忍至极,又悲天悯人的心怀。   清尘道:“你二人先下去吧。”   刘夫人与浮烟这才告退,清尘紧接着提出了一件事,“公主远嫁,郡主随夫去边关,都无妨,这京城中只要有我在,旁的大抵是没法说,但是太子殿下与各府的安全,二位尽可以放心。”   “甚至兵权、朝中官员动向,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义军一事便可看出,清尘人脉手段。   “别无他求,只有一事,想恳请公主与郡主。”   如此可算是大礼,解了二人后顾之忧。所求之事必定不小,昭华毫不犹豫道:“大师请讲。”   “我曾与皇后娘娘约定,百年后共葬一处。生前不在一处,死后常伴也算是件圆满的事儿。”   昭华摇头:“不可能。”   清尘怎么会理会这一点拒绝:“皇后娘娘已经被皇室困得足够久了,不瞒公主说,我最不愿皇后娘娘有事,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此刻于她而言是解脱。这种病翻来覆去的痛楚,一天一天看着自己衰弱下去,公主并非不知情。”   “可是人固有一死,我虽不忍,却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寿数将尽。”清尘神色不明。   直到日后,朱承瑾回想起来,才明白,清尘已有与周皇后同死之心。   “所以,如何安排之后的事儿,才是我所看重的。她不需要众人拜见,焚香祭奠,更不需要与你父皇,一个一辈子都没真正关怀过她的男人,度过日后无尽的长眠。”清尘道,“公主回宫,也可问过皇后娘娘,是愿意进陵墓,还是如同当年一般,青山埋骨,化身山河。”   “这一求,公主不答应也无妨,只是,我的……私心罢了。”   昭华回宫,到底跟周皇后问了一句关于清尘的事儿,周皇后欣慰一笑:“你去见过他了?”   “是,清尘大师如实相告,没有丝毫隐瞒。”   “他当年是安国公的幼子,自小就被打发去了边关,我与他认识的,比你父皇还要早。”周皇后鼻端嗅到的全是凤凰泪的香气,仿佛整个人也宁静下来,“再后来,便是京中变故,他赶回京城中途被人拦了下来,躲在深山。再出来的时候,我已然成了皇后,自此天涯两隔,不再提了。”   “母后,清尘……大师,还有个条件,”昭华看着自己日渐瘦弱的母亲,扬起一抹笑,“他说母后更愿意青山埋骨,而不是在冰冷皇陵里。母后,是如此吗?”   周皇后想到当年,不由莞尔一笑,谁一生来便是皇后呢?当皇后要大度、不争不抢,要公平无私,最起码表面如此。可是谁也不知道当年的周小姐,其实调皮又洒脱,“清尘的身份,你弟弟也是知道的,只是我要他不准说罢了。”   昭华心里给太子记上一笔,道:“母后,您若是不愿在皇陵,那……便按照清尘大师说的法子,这事儿交给女儿来办。”   “罢了,人死如灯灭,还在乎什么埋骨地。”周皇后一笑,又沉沉睡去。   昭华明白,周皇后不愿意她与太子冒险,哪怕是一点,但是周皇后这一辈子,只为了别人而活。为家族、为儿女,为自己谋算的少之又少。   昭华站起身,脸上表情不变,道:“走,去太子那儿。”   太子没想到昭华会来,他正与朱承儒习字,见状放下笔道:“姐姐来了,快坐。有什么让奴才说一声不就得了,大冷的天还跑过来。”   “儒儿,我有话要与太子说。”   朱承儒一看昭华的脸色,分明就是有账要算,不是什么有话要说。“姐姐与太子哥哥谈话,我先去一趟皇祖母的寿康宫。”   屋里只剩下姐弟二人,昭华道:“你早知道清尘身份,却不告诉我,有你这么个弟弟我真是上辈子积德!”她恼恨不已,一指头戳上太子额头。   太子如何的哄着昭华公主不提,昭华公主又将清尘与周皇后的话,都告诉了太子。   太子道:“姐姐,我这只是瞒着你,你这是要给父皇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昭华公主还没听完就一把拧上弟弟胳膊,“快别说了,还是太子呢,储君威仪知不知道,每天看着老成,一张嘴就露馅儿。”   太子敢怒不敢言,揉了揉自己胳膊。   楚清和的祖母,现在每日里病歪歪的在家里哼唧,只是没了柳凤鸣解闷,只有柳氏带着亲女儿整日里陪在身边。柳氏心里不舒服,可是楚小姐却痛快得很。   柳凤鸣一来,不仅处处显摆自己高人一等,还将她们这些正经孙女压得毫无喘息机会,楚家老太太也是、自己亲娘也是。把个外人夸成天仙,自己才是这楚府嫡小姐,却还不如个表小姐来得好。   如今楚小姐道:“祖母别伤心了,这也是表姐的命……分明按着祖母安排,只是晚了些,总能到堂兄身边的。但是表姐太过心急,反而丢了机会送了命,此事与祖母,是毫无干系的。”   楚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好受不少。   偏偏柳氏道:“还不是那个天杀的景豫郡主,小小少女,心却狠毒至此!我看她嫁来侯府,还有我们什么好日子过!”   楚老太太脸一扭,又开始哼哼唧唧,这不舒服那儿疼的,“这么个恶毒人还要进侯府,不是嫌我命长吗?这门亲事若是不成……”   柳氏也道:“是啊,若是不成了,定然要景豫郡主名声扫地,再没脸面出来了!”   “娘,祖母,万万不可。”楚小姐吓了一跳,赶紧劝阻,“这门亲事是太后皇上点头,若是毁了,哪里是景豫郡主没脸面,您觉得太后能绕过幕后主使的人吗?”   楚家老太太心情平静些许,道:“舒尔说得对,待她嫁进来之后,咱们如何折腾她不行?老大家的媳妇儿,前些日子倒是发威了一次,不过我看她还是没那个胆子。说不准就是景豫郡主教唆的她,回来跟我们翻脸呢。”   “是啊娘,咱们不妨商量商量,等那小郡主嫁过来,如何折腾她的好。”   一群人在这儿商量如何折腾景豫郡主,害的朱承瑾连打了几个喷嚏。   崔然等人都笑道,这是好事将近,有人念叨郡主呢。   朱承瑾闷闷道:“也不能这么念叨啊,这么几天我都打了多少喷嚏了,分明是伤风了。”   满堂端一碗汤药来,“郡主,老人不是常说偶尔小病一场还是好事儿吗?”   朱承瑾接过药碗,拧着眉头一饮而尽,叹道:“太苦了。不过也比姜神医好上许多,以往姜神医煮的药我总觉得只放了一味黄连。”   “郑御医是伺候主子的,自然在这上面要下功夫,他最近一直在熬药膳,结果吃不完,都分给了奴才们,瞧瞧满堂这下巴,可真是珠圆玉润了。”珠玉调侃满堂,换来满堂不满嘟囔。   “要我看郑御医做御医是屈才了,改做御厨才对。”   几个人又打闹了一会儿,便有人道:“郡主,荀王妃快到了。”   崔然等人忙各司其职,为朱承瑾整理好衣冠,朱承瑾亲自迎到门口,荀王妃一眼看到便快走几步,将朱承瑾推回了屋里:“还病着呢,怎么又出来受风,我瞧着你屋里还不够暖和……”   “足够暖和了,王妃娘娘是太过挂念我。”   “这次来啊,主要是我将郡主的嫁妆大致列了个单子章程,郡主过目。”   朱承瑾尤其放心这方面的事儿:“王妃娘娘何必如此,你做事我若还是怀疑,岂不是太伤情分。”   “即使如此,郡主也要看过,我才放心呢。”荀王妃坚持如此,“尤其是,这里面还有您母妃留下的嫁妆,王爷的意思是分为两份儿,首饰、贵重的东西都让郡主带着,书籍古画则留给世子爷。”   “我倒还眼馋那些书呢,”朱承瑾道,“既然是父王的意思,便如此吧。”   沈王妃留下的书籍,大多是当初沈家多年搜集而来的孤本古籍,市面上根本见不到,游记杂学都十分有趣。如果说首饰有价,那么这些书便是无价的,盛世修典,传承文脉。日后若是太子想扬国威,不仅仅需要平定外邦,文学传扬永远是第一位。   为何胡虏无百年之运?   汉人杀不绝,汉文化不朽。   “既然郡主是这个意思,不妨与王爷提一句,”荀王妃倒是不懂这一层,“不如您与世子爷一人一半?”   “都留在王府也无妨,”朱承瑾前些日子看了看太后皇帝皇后给自己准备的嫁妆,觉得够花十辈子的了,“就当是母妃留给儿媳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白潋滟顾侯爷   原以为京城里先盼来的是景豫郡主与淳安公主的大婚,谁知道却是顾侯爷,鳏居多年,乍然说要续弦。   满城等着顾侯爷的女人都伤透了心,本来以为谁也没机会,得了,原来不是没机会,而是顾侯爷没看上她们。所以一听闻未来的侯府夫人白潋滟设宴,她们是卯着劲儿要找难堪来的。   要让白潋滟说,其实这事儿也是凑巧。   顾侯爷对她的心思,并非深藏不露,但是白潋滟顾虑颇多,第一便是震儿。   震儿如今是白家唯一的男丁,上了族谱祭拜天地,章青云想要要人,可以,踏平白家门槛儿再说吧。   章青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日日的就来白府,不是找震儿要叙父子之情,就是谴责白潋滟不该如此轻浮。   白潋滟实在是被他烦的没办法,直接挡在门外也没法儿,章大人读书人要脸,居然将章老太太与方氏派来,整日里就在白潋滟门口哭天抹泪。   尤其是看见顾侯爷来,几乎就是要咬下白潋滟两块肉一般。   顾侯爷道:“也不能总是这样,我让人将这二人送回府吧?”   “送回去有什么用处,”白潋滟眉尖一挑,“你前脚送回去,人家后脚又来了,你还能派人把她们守在府里一辈子不成?”   “来人,请她们俩进来说话。”   顾侯爷犹豫道:“我避一避吧?”   “不用,她们为的就是让你避着我来的,你若是走了,这两个人唱戏给谁看。”   章家老太太一进门便哭道:“以往都是我不好,儿媳啊,我这老脸可真是没地儿搁了。”一眼看见顾侯爷,哭嚎的声音更大,“就算是我老太婆求求你,你就回章府吧!若是我得罪了你,那你便打我骂我出气,若是方氏,我让她跪下给你请罪啊儿媳!”   方氏更是跪地上就不起来:“姐姐往日与老爷恩爱非常,都是我从中挑唆,姐姐只要愿意回来,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无妨啊姐姐!”   白潋滟笑道:“二位可赶紧起来吧,我又不是章青云,你们就是哭出血来,我也不会心软。章家老太太明着是来求我,实际上我与你儿子既然已经合离,你还是一口一个‘儿媳’的叫我,不怕我告到皇太后那里,说你诬我清白?”   “还有你方氏,这么些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白掌了那么些年的府里庶务,没长脑子可不行。”白潋滟说的话一点点将二人脸面扒下来,“既然你说我与章青云往日里‘恩爱’,你又从中挑唆,这次是来请罪。那又为何口口声声称‘我’,而非妾身,即使我已经不是你章府的人,你也还只是个妾。”   “章青云不是要扶正你吗,”白潋滟嘲讽的二人说不出话来,“不是要将你的孩子记作嫡子嫡女吗?老太太,您的孙子孙女,可还孝顺呐?”   章老太太脸都要歪了,章迎秋别提了,做妾之后回府要么就是说闻夫人不看重她,要么就是说端云公主欺负她,再不然就是埋怨妾有意郎无情,闻公子可真是郎心似铁。   把章府大大小小几个人都烦的够呛,至于章俊彦,先是纳妾青楼女子,现在更是不满意——以往白潋滟在的时候,他要拿钱向来都是说一声便好,如今换了自己亲祖母亲娘,居然还不给他银子用了!   还骗他说没钱,谁信!   可是章家老太太与方氏这次为什么来求白潋滟,府里实在是没钱啊!   章青云府里的积蓄本就不多,白潋滟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一部分,在之后便是议罪银,又被贬官,章家还能有多少银两?   章老太太狠狠瞪一眼方氏,方氏连忙改口:“妾身,都是妾身的错,还请姐姐……不,还请夫人原谅。”   “你知道错了,我便要原谅你吗?”白潋滟闲闲道,“顾侯爷,请用茶。”   顾侯爷知道女人之间勾心斗角,却不知道居然一字二字都有如此的计较,茶刚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听方氏说:“难道夫人不愿意回去,便是为了攀附顾侯爷吗?”   白潋滟轻叹出声,任谁都觉得她会否认解释,可是白潋滟道:“正是,我就是为了攀附顾侯爷。”   几代忠良,钟鸣鼎食之家,九门提督顾侯爷,今日被一口茶呛得差点没了半条命。   白潋滟一边为顾侯爷拍了几下背,一边道:“章青云论什么比得上顾侯爷吗?是才学,家境,人品,官爵,还是对我的情谊呢?”   别说章家老太太与方氏了,谁也没想到白潋滟如此神来一笔啊。   方氏都结巴了:“你……你……”   “我什么啊?”白潋滟笑道,“方氏,终其一生,你也就是个妾。怎么,我从相府夫人,快要变成侯府夫人,你们便坐不住了?”   方氏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忙道:“侯爷,你看,就是此等贪慕富贵的女子,她早已不是当年的白小姐了!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再娶她!”   白潋滟也看向顾侯爷,要说顾侯爷受皇恩皇宠多年,并非浪得虚名,最起码这面不改色的本事,换了章青云来不了。顾侯爷不看方氏,只对白潋滟道:“你受苦许多,人又哪有一成不变的,可是在我心里,你仍是当年白家小姐,白家妹妹。二十多年前,你我错失交臂,我没来得及迎娶你过门,今日,此时,日后,我鳏居,你合离。”   “我愿迎娶妹妹为我侯府夫人,携手白头,一生一人。”   章家老太太双眼一翻,晕过去了——这叫什么事儿!侯爷当着她的面,求娶她前儿媳!   方氏更是恨得牙痒痒,白氏这女人为何如此好命,一嫁是相府夫人,合离之后本该受尽耻笑,顾侯爷居然毫不计较,愿意迎娶她为侯府夫人!   方氏道:“章府的小少爷,难道侯爷也不在意吗?”   顾侯爷想了想,自己闺女说过,景豫郡主有言,若是一个女人在你面前问你介不介意心爱女人的一些事,要如何回答。   所以顾侯爷实诚道:“我侯府不像你章府,多一个儿子也养得起。”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章府养不起儿子吗!   眼看方氏也要晕过去,顾侯爷道:“我并非那个意思,不是你们养不起,而是你们养不好。”   这是实话,所以方氏左右衡量一下,晕吧。   朱承瑾听了这段转叙,差点笑的直不起腰,道:“姑母与侯爷还真是迅速,这不过十日功夫,便定下了大婚的日子,二月初二。”   白潋滟是主人,朱承瑾与她关系非凡,所以来的早。二人说完话,那边才陆陆续续来些宾客,第一位来的便是靖平侯夫人。随后紧接着津北侯夫人也到了,这些人身份贵重,到的都足够的早,却有一位,迟迟未来。   “想必徐夫人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咱们先开席吧,不等她了。”白潋滟安排并无错处,徐夫人并非什么豪门大家,只是徐大人近日升迁,碍于面子请她罢了。   在场诸人,谁的身份不比她贵重,来的也没那么晚,难道让诸位侯夫人、郡主县主的等她一个人?   谁知道白潋滟话音刚落,便有一人道:“我随着徐夫人一道来,耽误了他,白夫人何必如此瞧不起人呢。徐夫人这还没到,便要开席?”   在场众人纷纷对视一眼,津北侯夫人道:“她怎么来了。”   随着徐夫人一道进来的,不是别人,正经说起来,算是端云的姨母。但是这位姨母身份可非同寻常,这位姨母打从顾侯爷年轻时候便非君不嫁,这二十多年,找的男宠倒是不少,个个都与顾侯爷相似。   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一是她不在京城,常年住在郊外自己的庄子里,像个女王一般。二是她有个郡君的名头。当年她父亲乃是朝中大臣,为了救先皇毙命,她是遗腹子,先皇的心软,再加上白贵妃那么一说,便给了罗盼一个郡君的名头,但是并无实际封地。当今朝廷大员也要给几分面子,她今日来,便是闹腾来的。   可是一进门便有些愣了,她本以为白潋滟即使要成侯府夫人,碍于她也不会有几个人前来,谁知道熙熙攘攘这么些人。   再一看白潋滟身边坐着的那些人,她便懂了,原来是拉拢了这么些贵夫人来替她撑场面。罗盼与白潋滟差不多的年纪,可是纵情声色享乐,看起来倒比白潋滟年纪要大,眉眼自成风尘。   “白夫人,许久不见了。上次见面,你还是章相夫人,马上就要成侯府夫人了,我以前常听人说攀龙附凤。”罗盼第一句话,就表明了,她并非做客来的,“以前还不懂什么意思呢,如今看来,白夫人便是攀龙附凤之人。”   “罗郡君说话,真是让人不懂。”开口的自然是朱承瑾,“原以为你是来赴宴,没想到是来说这些话的。前些日子在宫里,见识到了罗婕妤娘娘不会说话,没想到你们姐妹二人,倒是一脉相传的说话之道啊。”   徐夫人赶紧提醒:“这是景豫郡主。”   “原来是景豫郡主,我还没看见呢。”罗郡君,便是封号了,也能看出当初先皇与白贵妃是如何的不上心,“说起来,我与罗婕妤都是郡主的长辈,哪有小辈议论长辈的道理。”   “本郡主可没有不自尊自爱的长辈,端的是分毫礼仪没有,不请自来,还直指白姑母攀龙附凤。白姑母乃是锦溪公主亲女,你辱她,莫非是想辱及锦溪公主不成?”朱承瑾看向罗盼,少女眼神透着笑意肃杀,“再者说来,罗郡君既然知道我是郡主,便不该以年纪压我,你既然说长辈,那我便与你论身份好了,你该行礼。”   “我行礼,怕郡主不敢受。”罗盼的确有耳闻说是景豫郡主厉害,可是她却没放在心上,就是端云见着她也要恭恭敬敬叫姨母,何况是个郡主,“端云公主,怕是也没郡主这么强硬。”   “端云公主?她自然没我强硬,我循礼而行,”朱承瑾与罗盼针锋相对,“礼义廉耻,既然罗郡君都不尊礼仪而来,又要我尊您为长辈,恕我直言,”   几位侯夫人都心道,坏了,恕我直言了,郡主那直言,可是没几个人受得住。   朱承瑾果然接着道:“恕我直言呐,罗郡君,父辈余荫,不是你对我撒野的权利。你对我既无恩,更是无礼,从刚进门到现在,不见你屈膝行礼,倒是指指点点说东道西!谁强硬?我看是你强硬,放肆!区区郡君,无封号无封地,也配对着白将军与锦溪公主之女大放厥词。你父亲有功对先皇,白将军有功与国家!”   满场众人原先只是看笑话,此刻忍不住被景豫郡主所言震撼。   白氏身份,果真非同小可,景豫郡主既然敢说这个话,那么皇帝心里自然也是这么觉得的。想来也是,皇帝瑞王哥俩对先皇的感情实则是恨居多,对他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没什么好感。但是白氏不同,锦溪公主留下的念想功劳,此刻展现无疑。   “罗郡君,看在面子上,叫你一声郡君罢了。做我的长辈,你罗盼尚且不够格呢。”朱承瑾说罢,也不再理会罗盼,与诸位夫人道,“好了,咱们何须与不相干的人说话呢,诸位夫人,可别扫了兴致,过几日姑母与侯爷大婚,几位还要辛苦呢。我替姑母,敬诸位一杯。”   还是那句话,谁也不愿意得罪在朝中有实权的景豫郡主。   就连带着罗盼来的徐夫人,也心虚一笑,举起了酒杯,诸人一饮而尽。   完全视罗盼若无物!   罗盼心里暗暗记下景豫郡主今日的侮辱,愤愤转身离去,边撂下一句:“景豫郡主既然不欢迎我,我去端云公主那儿便是!”   “罗郡君慢走,不送了。”白潋滟此刻才说了一句。   朱承瑾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姑母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白潋滟,在场谁不知道,端云公主刚因为得罪景豫郡主在家绣花儿养病呢,现在罗盼又得罪了景豫郡主,却不知道朱承瑾准备怎么报复这个没眼色的罗盼。   ☆、第一百七十五章、罗郡君的歉意   其实何须朱承瑾怎么报复,罗盼人缘本就不怎么好。除了端云与罗家人还与罗盼来往,其他人都避之如蛇蝎。徐夫人更不用说了,先是与朱承瑾赔礼道歉,再与白潋滟狠狠地哭了一通:“白夫人,我也是没办法,您知道她有些入幕之宾,是我得罪不起的……”   罗盼不仅有男宠,这京里有些官员,还是她的座上宾,所以徐夫人说得罪不起,并非虚言。“徐夫人所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今日她无端跟来,倒是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徐夫人擦拭眼泪,道:“这不是,她看着您马上要成侯府夫人,特意来耀武扬威一番吗……”   白潋滟失笑:“我可真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要说耀武扬威,顾侯爷不愿意娶她,告示我去找她耀武扬威才是。怎么反过来,我倒像做错了什么。”   “白姑母要嫁给顾侯爷,在她眼里便是错处,”朱承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浓,“对了徐夫人,我听闻,那些男人里,有一个自称是罗郡君的‘真爱’?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啊。”   “哪里是什么公子哥儿,小县城来的商人,借着罗郡君在京城想要做生意。偏巧了,他呀,长的与顾侯爷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也就罢了,还姓顾,叫做顾斌还是顾冰来着……反正是个顾姓公子,这才被人引荐给罗郡君。”   朱承瑾不过当个笑话听,谁知道过了几日这笑话,居然又主动找上了门。   那日罗郡君回到自己庄子上便大发脾气,能有幸与她住在一起的,除了那位顾公子,再无他人。   顾公子相貌俊朗,只是看起来有些深沉计谋的感觉,他与顾侯爷相似的不仅是相貌,还有可以模仿出来的冷漠。顾斌眉头一皱,对罗郡君道:“你在旁人那受了气,与我发火做什么。”   他越是要发怒的模样,罗郡君还就越怵得慌。那么些逢迎的她都不爱,偏偏喜欢这个与顾侯爷年轻时候相貌性格都相似的顾斌。   “别提了,还不是那个景豫郡主,”罗郡君满肚子牢骚,将宴会上的事儿说了一遍,“我去找了端云,她好歹贵为公主,居然还惧怕区区一个郡主!不就是有点权力在手,皇上也是昏了头了,居然让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进了朝堂。年节大雪时候,京城各家商行都要听她的命令,怪不得前些日子我去找商会会长,他三个不行五个不准的。都是这丫头订的什么规矩!简直是反了!偌大朝堂、商会,怎么就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前些日子为了顾斌的生意,她去求商行会长帮忙,将顾斌记名到京城商会中,结果却被拒绝了,新仇旧恨,此刻恨不得朱承瑾死了才好。   顾斌听见了什么有用的消息一般,“那你再得罪了他,我的前途不更是无望了。你只顾着自己发脾气,从未为我想过一二。”   罗郡君果真是被男色迷昏了头,被如此指责,居然还只顾着哄顾斌,“我怎么会不为你打算呢,咱们未来不是息息相关吗?这样吧,过几日我再去商会会长那儿一次……”   “罢了,还是我替你登门,向景豫郡主致歉吧。”顾斌定下的结论,罗郡君居然没有丝毫异议,她就爱顾斌这幅不拿她当回事儿的模样,像极了顾侯爷当年,冷傲,不耐烦。“对了,景豫郡主面貌如何,性情如何,你也与我说说。”   罗郡君轻蔑一笑:“黄毛丫头,能长得如何,外界传言说是国色天香,我看是丑妇无盐才对。”   顾斌眼中划过一抹失望,但是很快又坚定下来,他为了生意,都能忍受得了罗郡君,一个无盐郡主自然不值得他去勾引,可是一个入朝堂、掌控商会的郡主,即使相貌丑陋又如何?他对付这些贵家小姐、夫人自有一套。   看了一眼满目痴缠的罗郡君,顾斌按下心底的不耐烦,定下过几日去瑞亲王府赔礼道歉的事宜。   “罗郡君派人来与我赔礼道歉?”朱承瑾正在描眉,闻言眉尖一挑,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人家既然有诚意,那咱们也不好拒之门外,请进来吧。”   “仿佛是个年轻男子,”满堂刚从门口进来,随口提了一句,“长的还蛮不错,穿戴也不像个仆人。”   朱承瑾与崔然对视一眼,道:“罗郡君派自己的男人来跟我致歉,希望不是如此吧。”   崔然吩咐道:“还是摆上一道屏风,省的传出什么闲话,郡主即将大婚,别再被这些人牵扯了。”   奴婢们应了声是,朱承瑾便往待客的花厅里走过去,边走边与崔然说话,“罗郡君不像是主动求和的人,尤其是前些日子被我落了面子,这次登门若是我原谅,那下次还不定有什么事儿要求到我头上。可是若是不答应,则是我太咄咄逼人。”   崔然轻声道:“郡主何须在意他们想什么呢。”   朱承瑾扬唇一笑,亦是心中早有决断,“那咱们会会,这位罗郡君府上的,可以代替罗郡君来致歉的人物吧。”   木雕屏风隔断,上面嵌着玉石,从缝隙里,朱承瑾可以看见外界一二,但是屏风对面的人,是看不见里面如何情形的。   顾斌一直住在罗郡君的庄子里,本以为是足够华丽,也被瑞亲王府处处假山楼阁、雕梁画栋闪瞎了眼。就连为她带路的丫鬟,身上首饰布料,都并非罗郡君居所可比。他是个生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什么是真富贵,什么是假门面。   暗自想到,怪不得景豫郡主如此不给罗郡君的面子,看样子朝中新贵,并非是罗郡君可以得罪的起的。   想到这儿,他不由将这几日打听到的景豫郡主相关事又在心里过了一遍,问道:“这位小姐,敢问郡主有没有什么忌讳的,在下第一次拜见,怕惹得郡主不快。”   前来带路的小丫鬟道:“我们郡主宽仁,讲道理的很,公子不必担心,只要不出格,郡主都不会怪罪。”   顾斌面对罗郡君时冷酷非常,此刻却换了副模样,温温笑道:“多谢小姐了。”   这婢女脸微微一红:“公子折煞奴婢了。”   景豫郡主用来待客的花厅,并非什么金银玉石堆满的奢华地,而是雅致清淡。   顾斌四下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屏风上,不由感叹:光是这一扇屏风,足够抵得上罗郡君的一处宅子了。无论是木质,还是玉质,又或是雕工搭配,都是顶级的。他更不敢托大,躬身一礼,文质彬彬道:“在下顾斌,受罗郡君之托,特意来拜见景豫郡主。”   顾斌?朱承瑾一开始只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细细一想——这不是那位,罗郡君的入幕之宾里,最受宠的那位吗?心里想的再多,也不耽误朱承瑾含笑叫起:“顾公子多礼了,我与罗郡君本就是口舌之争罢了,何苦还在这大冷天里,劳烦顾公子专跑这一趟呢。”   少女声音沉静又清亮,夹杂着三分笑意,七分疏远,音色柔婉,不高不低,恰巧送进人耳朵里,钻进心坎儿,让人光是听着就觉得舒服。   果然是一把好嗓子,若是再长一副闭月羞花的模样,只怕京中大多数公子就要拜倒在景豫郡主的石榴裙下了。   实际上顾斌是不知道,京中这些公子可不都是色鬼,他们一畏惧景豫郡主,这位姑奶奶谁消受得起啊?太后皇帝瑞亲王往那一杵,你敢说纳妾,家里面不得打断腿。第二便是畏惧这位郡主的未来夫婿,楚清和那张脸,别说冬天了,六月三伏上街都能冻死人。   “郡君回家,思前想后,到底是心有不安。”顾斌讲话,却有将自己与罗郡君的关系推远,“既然郡主也说了,是口舌之争,就看在郡君知错就改的份儿上,原谅郡君无意之举、权当她是有口无心。”   “顾公子,你与罗郡君恐怕都是弄错了一件事儿。”即使看不见,朱承瑾脊背仍旧挺直,“罗郡君来与我道歉,实在是没必要,毕竟当天,她也没占什么便宜。反倒是我,一向嘴上不饶人,说的罗郡君有些颜面扫地。罗郡君如果真的想致歉,那便去与白姑母致去,与我并无干系。”   “对了,顾公子顺便转告罗郡君一句,”朱承瑾虽然不关注罗郡君,可是不代表不会有人来将罗郡君说的话告诉她,“我并非什么心思狭隘的人,只是她若再敢把与端云公主说的话,拿到外面乱说。我可不认她是什么罗家的长辈,到时候不仅是她,与她相关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罗郡君与端云公主说的话,不消第二日,便全数到了朱承瑾耳朵里。   这二人也是真敢说,一个说景豫郡主是嫉恨端云抢了她夫婿闻衍之,另一个说景豫郡主天生一副勾引男人的狐媚样子,有那么厉害,活脱脱一个悍妇。   诸如此类难听的话数不胜数,朱承瑾今日不过是小小提点一句罢了。   顾斌诚恳道:“郡主所言,我倒是并不知情,只是回府一定会与罗郡君说。”但是他却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毕竟来一次,若是连景豫郡主都没看一眼,如何再谈日后勾引呢?“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除却罗郡君托我捎来的礼物,还有一件,是我送于郡主的。日后,在下要在京城中开酒楼首饰店,还需要郡主多多捧场,请郡主收下。”   “你来做生意,遵守规矩,没人会为难你,这礼物,你拿回去吧。”朱承瑾不爱财宝,尤其是底下人进献上来的。   顾斌道:“如此,便多谢郡主,在下是一定还要再去白夫人府上致歉的。明日罗郡君在金缕浮烟楼设宴招待二位,亲自致歉,还望郡主赏光驾临。”   “知道了,”朱承瑾波澜不惊,道:“送客吧,崔姑姑,你亲自送顾公子出府。”   顾斌自然知道崔然是谁,这算是景豫郡主身边第一得意人,等崔然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大失所望——还不如刚才领路的那个婢女,面貌平淡无奇。   崔然何等精明的人,将顾斌所有神情尽收眼底,心底暗笑,何必装作正人君子,其实也不过是个注重皮相的人罢了。   待崔然回来,讲这些原原本本告诉了朱承瑾,朱承瑾一笑:“想也知道,罗郡君那种人,与她厮混的,要么就是真爱,要么就是人品低劣,想要攀附权贵。”   “奴婢瞧着,这位顾公子可不像真爱的模样。”崔然摇头,“你没看他审视的眼神,奴婢也愿意长的与郡主一样啊,可是全天下,郡主这幅容貌才有几个人?”   “崔姑姑,你自己谦虚就罢了,还要夸我一句。”朱承瑾忍俊不禁,“明日赴宴,就能看出,今日致歉,到底是不是罗郡君的心思了。这顾公子心机颇深,想必是打听过了,我喜欢懂进退的人,所言所行,无一不规规矩矩,只是眼神总是定不下来,不是看站那边的满堂,就是珠玉。崔姑姑出去的时候,瞧他那副样子,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他却连这么短的一会儿也撑不下去,真不知道罗郡君如何会‘真爱’这种表里不一,皆是做戏的人物。”   “罗郡君若是看的清楚,如何会去闹白夫人的宴会,又与郡主针锋相对呢?”崔然与满堂等人都觉得,这男子虽说俊朗有知进退,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油滑精明的过了头。   满堂叹息一句:“郡主恕奴婢多嘴,这男子还要私下送郡主礼物,要我看啊,心思不单纯。他未婚,郡主也尚未嫁,虽说郡主肯定不会收下,但是他若是出去胡说,那对郡主也是不好,难免就传出来‘私相授受’的名头。”   “想必郡主身边,整日里便是楚世子、齐世子、齐家公子这些人物,让奴婢们都跟着挑剔起来。”崔然瞪了一眼满堂,满堂吐了吐舌头。   “他是个商人,要么就是为了银子,要么就是为了京城商会。”朱承瑾道,“不想这些了,跟我去王妃娘娘那儿一趟,清姐姐说是今日来,怎么到现在不见人影。”   ☆、第一百七十七章、郡君不服?   自从把话说开,朱承瑾再来金缕浮烟楼,浮烟的态度便有些变了。以往还是略带恭维,这次简直就是把她与昭华这些人当成小主子来看了,伺候之周到贴心。   罗郡君作为东道主,还是一贯的迟迟不到,朱承瑾与白潋滟索性留着浮烟在跟前说话。   白潋滟并不知道这层关系,笑道:“多日未到过你这,金缕浮烟楼更加雅致了,我瞧着你那架子上多添了许多瓷器。”   “色泽通透,质地清澈,”朱承瑾扫了一眼,“只是这十几个瓷器,咱们也都看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就知道罗郡君这致歉到底是诚心假意了。”   浮烟看到外面婢女一个手势,笑道:“来了,这才是姗姗来迟呢,想必是不情不愿的。我听闻,她为了那位‘顾公子’到处求人要在京城商行要个名额下来呢。毕竟记了名进去,以后做什么事儿,都有商会撑着腰。”   “这次居然把顾公子也带了来,”他们金缕浮烟楼向来有自己的一套手势提醒的体系,刚才那婢女传来的消息,便是罗郡君还带了位公子来,浮烟才有此一说,“郡主,要不要将那位公子拦在……”   “不必了,前些日子他来替罗郡君致歉,在我府里我设下了屏风。今日白姑母、罗郡君还有浮烟夫人都在,不必如此了。”朱承瑾与白潋滟意见一致,她们若是见个人就要遮遮掩掩,那也别上街了。   顾斌进门之前与罗郡君还在商量,顾斌不无埋怨:“说好了致歉,你却还是磨磨唧唧不愿意来,这次晚了这么久,若是到了人不在了,那岂不是无用功。”   “我愿意拉下面子跟她二人道歉已然是为了你付出许多了,”罗郡君满心的不愿,谁让顾斌就是她的心头肉,“你前几日去,不是说连景豫郡主的面儿都没见到吗,要我说,今日就不该再来这金缕浮烟楼。”   顾斌道:“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你消息。千万别再惹恼了,江南商行、京城商行,各地都是有联系的,可是还以京城商会为尊,要求自然严苛。”想必是话说的有些太冷淡不耐,他又软下语气,“我进了商行,不也是为了日后吗,总不能让人家说,一直是你在养着我。我受不了这等屈辱,可是却不愿与你分开。”   这话,就连端云都不会信,但是罗郡君偏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只能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如同章迎秋,分明可以做个正室,偏入了魔障要做妾。做妾,还有满心的虚妄幻想,整天想着自己肯定比正妻要受宠。罗郡君,也就吃顾斌这一套。   满心不甘愿即使隐藏一二,却还是在进屋的时候被朱承瑾等人察觉出来。这些人平日经历的,哪一个不比罗郡君心思计谋要深沉,但是看破不说破,白潋滟道:“罗郡君是从京郊庄子上来的?”   这就是嫌弃她来得晚了,罗郡君想到外面等着的顾斌,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让二位久等了,路上遇到点事儿,耽搁了。”   朱承瑾道:“无妨。”   三人自此无话,还是浮烟道:“那我可就退下了,三位贵客有什么话想必也不好当着我的面说。”   “浮烟夫人留下吧,”罗郡君赶紧挽留,“我与郡主、白夫人不是很熟识,也不知道二位喜爱吃些什么,浮烟夫人安排吧。”   浮烟眉尖一挑,罗郡君往日也在她这儿宴请宾客,但是规格一直不高。毕竟她门下男宾众多,酒肉都要大量的上,若是挑拣精细的,不知道要多少的银子。罗郡君如何肯花这些钱,所以每次,既要门面好看,还要省钱。   浮烟笑道:“郡主与白夫人并非什么挑剔的人,吃的素来清淡,还是上次来我这儿的那席面吧。白鹭扶仙,菜色精巧而不奢侈,大雪刚过,也能温补身子。”   金缕浮烟楼的席面,乃是白雪遗音四字为题。   白龙跃水、白鹭扶仙还有雪林郁葱等,其中以白鹭扶仙适合这些贵夫人,菜式并不算多,也不油腻,就一点,贵。   罗郡君一听白鹭扶仙,就有些肉痛,她并非请不起一顿饭,而是不愿意将钱花在朱承瑾与白潋滟的身上,此刻差点忘了,赶紧道:“对了,还有个人,想要引荐给郡主。”   “夫人请说。”果真如此,另外几个人不约而同如此想到这儿。   罗郡君这时候笑意才真切:“顾公子,快进来吧。”   顾斌在门外,不知道如何给自己心里打气,即使景豫郡主相貌不好,也要做出一往情深,又含蓄内敛勾引的。不能掉身份,又不能太失气节。   再丑的他也不是没见过,罗郡君四十多岁,他不是也熬到了今日。   一听里面罗郡君叫他,赶紧低眉敛首的进了屋,深施一礼:“草民参见景豫郡主、白夫人。”   “顾公子前些日子已经见过了,不必多礼了。”朱承瑾道,“倒是不知道顾公子与罗郡君是什么关系,又能代她致歉,今日还特意的引荐给本郡主。”   罗郡君脸有些扭曲,她与顾斌的关系,难不成朱承瑾不知道,还是刻意给她难堪?“这是我一个远亲,表弟。”   “既然是这样,那引荐完了,我看过了,知道了。”朱承瑾并非是故意给她难堪,实在是罗郡君自己做事不地道,将个全京城都知道的入幕之宾堂而皇之派到他们府上,今日又带来。   顾斌自己却有话要说,他抬起头,满脸诚恳的模样:“郡主……”   后面的话,全数哽在了喉咙里。   他原本听着罗郡君的话,以为名满京城的景豫郡主是被人吹嘘出来的美貌,实际上不知道如何。可是今日一看,少女端坐上位,鬓发如墨,臻首微抬,黛眉杏眼溢着水光,唇边噙着笑意,人间哪有此等国色?   罗郡君长相本就艳丽,此刻坐在景豫郡主身边,竟然被映衬得分毫光彩都无,苍老的很。   朱承瑾对这种**的目光见的多了,但是敢如此大胆盯着她看的,已经许久没有了。她眼神清清淡淡,就透着一股冷冽,“顾公子有什么话要说吗?还是说,本郡主脸上有什么东西。”   这话很是不客气了,但是顾公子的目光更不客气。   罗郡君脸上也不好看,咳嗽几声,“顾斌!”   顾斌这才回过神来,不舍的低下头移开目光,“并非如此,只是被郡主高华气度震慑,不敢多言。”   “想必是顾公子还有什么要说,只管说就是。”罗郡君眼神如刀,刻在朱承瑾脸上,“郡主何必这么大的气性。”   “既然是罗郡君的表弟,还请罗郡君自己多加管束。”朱承瑾面上已经很明显的露出不耐来,顾斌的眼神,带着打量、琢磨,还有是否可以利用她。这种眼神,在朱承瑾之前,倒是见过不少,有男有女,可是当她身份日重,便再也没有人敢如此看她。   “景豫郡主你……”罗郡君如何肯服气,顾斌却已经缓过了神儿,连忙道:“千错万错,都是草民的错,还望郡主别怪罪郡君。”   无论如何,他也要将景豫郡主勾引到手,可是在这之前,罗郡君同样不能丢了。   白潋滟掩唇,看不清唇边弧度到底是嘲讽还是其他,“罗郡君这位表弟,还真是个知进退懂眼色的人,我怎么瞧着,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儿,不像是你们罗家的亲戚啊。”   “白夫人,我今日虽是致歉来的,你也别欺人太甚。”罗郡君瞪了一眼白潋滟,道,“顾……表弟,来我这儿坐着吧。”   顾斌应声“是”,便坐了下来,目光总是忍不住看向朱承瑾处。   他无论是在家乡,还是一路经商奔波各地,美人见了不少,却没一个有景豫郡主的容貌风姿,更遑论是气度。宫里出来的郡主,虽说罗郡君只低了一品,二者相差却是天地云泥。而此时,放在顾斌面前的几乎算不上选择。   是费点心机,争取到有权有势的景豫郡主,还是继续倚靠着罗郡君对自己的爱意。   原本他还想着,景豫郡主面貌不佳,那便坐享其人之美。让景豫郡主离不开自己,也让罗郡君继续跟自己在一处,搜罗些美人来填补。可是如今一看,何须其他美人?若是能拥此等倾城色,那还在乎什么其他庸脂俗粉。   朱承瑾本就敏锐,顾斌隐藏的又不算太好,这顿饭还没开吃,就恶心得很。   她淡淡站起身,背脊挺直,腰线窈窕,“我有些不适,先走一步了。下次罗郡君若是再要致歉,记得带些诚意,而不是什么表弟之类的人物。”   “景豫郡主说话未免太难听!”   “难听?”朱承瑾敛尽笑意,“我还有更难听的,只是怕郡君不爱听,若是郡君不在意,我自然能全数说给你听。”   “首先,你说是致歉,派来的人却没个正经身份,表弟?”朱承瑾实在是不愿意搭理罗郡君这类人物,按下性子与她分辨无非是不想落人口实,适当的时候,还是得爱惜羽毛一下的。“这也便罢了,你今日宴请,又晚到。京郊到此,就算你是路上出了状况,进来之后又将你表弟引荐而来,利用之心,太过明显!”   “罗郡君,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四通八达。”朱承瑾既然要走,白潋滟自然不会再继续呆在这儿,刚才只是看着朱承瑾隐忍不发罢了,“我也说句不大好听的,像罗郡君与顾公子,不说是郡主,就是我,这些年来也看了不少了。”   “聪明人笨人都不可怕,就怕笨人强作聪明,最怕的就是笨人装的时间长了居然真的以为自己乃是聪明人中的头筹了。”朱承瑾话音刚落,罗郡君就不服的反驳了。   罗郡君面上难堪,道:“郡主是郡主,我低你一级不错,却也不必如此给我难堪。”她却没多说什么,像是在等谁一样。   等谁?   这不就来了,还与朱承瑾息息相关。   “邀本王来鉴赏诗文,怎么却不见人影?”外面男声传来,似乎振奋了罗郡君的心思。   仔细一听,不是景豫郡主的亲爹瑞亲王又是谁。   罗郡君不知道耗费多少心力请来了瑞亲王,此刻看到朱承瑾面上捎带的惊讶有股出了口气的感觉。   罗郡君本人自然是与瑞亲王没关系的,可是一个托付一个,京城就这么小,居然真的请来了瑞亲王。她倒是一直想会会这个风流多情的瑞亲王,即使是这种方式,也心满意足,尤其是还能借着故意亲近瑞亲王来气到景豫郡主,她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朱承瑾此刻面色是完全冷了下来,她看着罗郡君。   脸上全数是媚意的罗郡君恍若未觉,只是笑着迎出去,面上带着胜利者的笑意,“是瑞亲王来了,正是我请的您呢。”   瑞亲王是什么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请自己来的是一位久经风月的女子。所以当他推门而入看见自己闺女和妹妹的时候,不免有些尴尬。   虽说顾斌这个名义上的“真爱”还在,但是罗郡君素来勾三搭四,此刻已经算是足够收敛,娇媚一笑:“王爷,可把您盼来了。”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人物不对,那么这句话活生生就是老鸨子的语调。   瑞亲王本来面上还带着轻佻,一进门看到亲闺女比看到亲娘还规矩,正正经经道:“这位夫人是何人,本王从未见过。”   看样子是打招呼,实际急于撇清自己与罗郡君的关系。   罗郡君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瑞亲王下一句话就到了:“景豫也在这儿,真巧,哈哈。”   但凡没聋,都能听出这个“哈哈”里的心虚,毕竟跟女人勾搭不算什么,跟罗郡君勾搭也不算什么,当着女儿的面勾搭。一向以为自己是个正经慈父的瑞亲王,怎么看怎么从内到外的虚。   “父王是罗郡君请来的客人,怎么反问女儿呢?”朱承瑾不吃这一套,但是也不会让瑞亲王下不来台,毕竟她与瑞亲王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罗郡君若是有魅惑她父王离间父女之情的意思,那可太愚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即将大婚   瑞亲王不着痕迹的避开罗郡君,道:“约本王来的不是卢公子吗?”   怎么变成了一个年纪大的,看起来就是风尘气息浓重的女人。瑞亲王不认识罗郡君,却不耽误罗郡君扭着腰走到瑞亲王身边,“王爷,上次卢公子的诗文会上,咱们见过一面,您忘了?”   瑞亲王看也只看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这次听她一提,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了。   “本王想起来了,当初还以为你是卢公子他……”或许是觉得有点不大好,瑞亲王把“娘”字给咽了下去,含蓄道“家里人,还以为你是卢公子的家里人呢。”   朱承瑾原是绷着一张脸,都要被亲爹逗笑了。   罗郡君本想借着瑞亲王来气朱承瑾,此刻自己的脸先扭曲了,“瑞亲王,我可不是什么卢公子的家里人,我是罗盼。”   “罗盼?”瑞亲王不认识这人,但是却听过这个名字,“哦,是住在京城郊外的那位罗郡君啊,那你……”   这种女人,瑞亲王是素来不会招惹的,但是他也不直接推拒,只是疑惑道:“那你见了本王该行礼啊。”   罗郡君摆出来的万种风情都要碎裂在眼角,她这时候才意识到,瑞亲王与景豫郡主不愧是父女,就这么噎死人不偿命的性子,简直如出一辙。   朱承瑾道:“罗郡君就是这样,父王不是在乎虚礼的人,这次便算了吧,女儿与白姑母正巧也要走了,父王与我们一道?”   瑞亲王完全不顾罗郡君似有若无的挽留:“本王与你们一道走,正巧有人约了本王饮酒,罗郡君,失陪了。”   唯一让罗郡君心里有些安慰的,恐怕就是顾斌也没有挽留或是多看景豫郡主,反而是劝她:“罢了,既然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如何与商会的人联络上吧。”   罗郡君与他双手握在一处,保养得宜的手背仍旧有岁月纹路,顾斌看在眼里,一阵忍不住的失落。   人向来都是这样,都对比了,此刻拥有的便显得不那么好了,贪心不足蛇吞象。   顾斌明面上依旧应付着罗郡君,借着她的势在京中游走,结识诸多有用之人,一边又在私下打听着景豫郡主的事儿。他自以为做的足够隐秘,能瞒得住罗郡君,却没想到,瞒不住楚清和。   再见面的时候,朱承瑾与靖平侯夫人商量着该给白潋滟送些什么礼物,靖平侯夫人早就看出儿子有话要说,找了个理由便出去了。楚清和这才得以问道:“郡主可否知道,顾斌此人。”   “知道,不就是罗郡君的那位‘表弟’吗,你怎么知道的他?”朱承瑾颇为疑惑,楚清和素来不怎么关注这些事儿,尤其是顾斌此人身份尴尬,“我不喜欢此人,心术不正。”   楚清和颇为认同的点头,在他看来,一个男人事无巨细的打听一个女子,无论是为名为利,或者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还如此不懂遮掩,都算是心术不正了。   “他近日总在打听郡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是需要注意一下此人。皇后病重,宫中颇为混乱,这些日子盯在你身上的并非此人一人,太子公主皆在深宫,你倒是更容易被有心人注意。”若不是楚清和挡下来,光靠朱承瑾应付还有些吃力,但是楚清和一字未提,只是顾斌此人,虽说是个小商人,却在这么个时候打听朱承瑾。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的话,难免麻烦。   朱承瑾为彼此各斟了一杯茶,道:“只不过想借着我进京城的商行罢了,这种人太多了,往日里只是进不得王府的大门。这人却攀着罗盼与我见了一次面。我不喜欢此人,其实他攀附罗盼还没什么,女人攀附男人,男人借女人的势,这都是旁人生存之道,无可厚非。可是他却要饭嫌饭馊,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京中商行,自从雪灾一事后,一直以郡主的话为尊,听说昨日还有两个人为了送礼想要拦郡主的车架。”   “那边不是送礼了,是送灾。”   二人谈笑,楚清和压低声音迅速说了句:“那二人是四皇子妃娘家联系上的。”   朱承瑾便知道了,昨日她与瑞亲王回来的路上,突然两个人拦住车架,要送她首饰珠宝,当时百姓都在旁边看着,这就是刻意抹黑朱承瑾了。百姓不免指指点点,看着那些翡翠玛瑙,都忍不住一阵眼晕。   瑞亲王在车上都来火了,掀开帘子道:“瞎嚷嚷什么!本王的闺女,也看得上你们献上来的这些珠宝?”   这二人没料到瑞亲王在,都有瞬间的慌乱,瑞亲王恨恨道:“这二人光天化日向朝廷命官行贿,来人来人,快点送去九门提督那儿,看看这二人到底要做什么!”   白潋滟当时就道:“这是有人要坏你名声。”   今日就被楚清和查了出来,“四皇子妃?”朱承瑾自打被林念笙陷害过一次,对这夫妻二人便成了朱承瑾嫌恶名单上的,“这些日子四皇子复了宠了,各路牛鬼蛇神就又抢着出来了,看样子,只有四皇子不舒服了,我作为皇伯父给他们的护身符,才能过的舒坦一点儿。”   楚清和认同道:“好歹要平平安安大婚。”   他本意是指,白潋滟过几日大婚,朱承瑾没空理会这些事儿,但是话一出口,满堂便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世子这才想起来,再过不久他们便也要大婚了,面色坦然,只有耳朵尖微微染上一抹红。   靖平侯夫人回来,就看见自己儿子仿佛恍恍惚惚的,直到出门吹了冷风,才缓过神来,与她这个做娘的说了几句,就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走。靖平侯夫人上了马车,笑意还止不住,与身边人道:“常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怎么我看他着急郡主,这心里还高兴得很。”   “您这是爱重世子爷,郡主又贤良讲理,爱屋及乌呢。若是您与郡主不合,岂不是世子爷中间受气,两边不讨好,外人看笑话吗?”回话的是靖平侯夫人陪嫁过来的丫鬟,二十年也未嫁人,如今管着靖平侯夫人院子里的事儿,寻常丫鬟都要尊一声“付姑姑”。   “你呀,总是这么说话,说进我心坎儿里。”靖平侯夫人与付姑姑二人都是忍不住的喜上眉梢,“好了,还有不到不到一个月就要大婚了,我可得好好准备。”   付姑姑低声道:“您好好准备,也架不住家里人添乱,前些日子听说,柳氏二小姐最近总是往老夫人那跑,想法儿整治郡主呢。”   “她们整治郡主?”靖平侯夫人眼神透着快意,“我当年嫁过来,收了老太太多少的气,她偏心老二,我即使是侯府夫人,也得处处忍让着柳氏。一是为了侯爷,我是儿媳,娘家是侯府,生下侯府嫡长子,也被柳氏压制。但是老太太太猖狂了些,郡主还未嫁进府里,就想安排个柳凤鸣给我儿子。如今柳氏呢,死在了宫里。她若还想对景豫郡主出手,也不掂量自家有几条命。她可是最拿她那娘家当回事儿。”   “还有一点,便是侯爷。到底他不忍对生母、舅家如何。但是我儿子可不是如此愚忠愚孝,只要我与郡主站在一起,他们就别想欺负到我们这一家子头上。”靖平侯夫人原本老实的面貌透出一股子精明来,“看住了,别让他们折腾出什么事儿来,我儿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大婚,他们若敢闹事,不需要留后手。”   付姑姑看起来,面貌比靖平侯夫人还要柔美几分,亏得靖平侯立身端正,不然无论是谁她都不会只做二十多年的婢女丫鬟,“夫人放心吧,世子爷与郡主定然会平平安安的大婚,再给侯府,给侯爷和您,生下一个金孙来。”   要说,个人说话,的确是看本事。   付姑姑说话,便让靖平侯夫人听了喜欢,而回去之后,柳氏第一句就惹得靖平侯夫人几乎翻脸。   柳氏正等着靖平侯夫人回来,一见面就道:“嫂子听说了吗,景豫郡主把罗郡君给得罪了!”   “弟妹这话什么意思,郡主是郡主,罗郡君既无封号也无封地,怎么看也不该用‘得罪’这个词啊。”   柳氏被刺了一句任不气馁,道,“哎哟,谁不知道罗郡君素来人缘好,郡主这还要入朝呢,怎么偏偏得罪了罗郡君。我家儿子的差事,还托了罗郡君给操办呢。没办法呀,大哥大嫂不帮忙,我只得求外人,结果还被大嫂未来儿媳妇儿给搅了。这下可好,罗郡君怎么可能还愿意帮忙,大嫂快看看这事儿如何解决吧。”   “我解决什么,这件事儿从头至尾,不是景豫郡主的过错,又与我无干。弟媳平日里不找我,偏这事儿往我身上怪罪,怎么不说是侄子自己不爱做事儿,成日里没个正行,侯爷与我才不肯为他找点事情做。”   二人说到这里,不欢而散。   但是柳氏却透露了一个信息,便是柳氏早就与罗郡君有了联系,靖平侯夫人将此事记了下里,等着儿子回家再与他说。   楚清和一直警惕着,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月过去。谁知道,这一个月居然各方安定,只出了几个小乱子,没惹出什么大事来。   其实楚清和与朱承瑾一直担忧便是一件事儿,平时那么乱糟糟的,婚礼当日,还不定有多大的乱子,尤其是白潋滟与顾侯爷成婚当日,不仅罗郡君到场,章青云也差点闹出乱子耽误了吉时。   再联想到以前,李娴成婚时候李素素前来恶心人,朱承瑾心里总是有些不定。直到这一日醒来,被一群人簇拥着换上喜服,才有些茫然的想到——今日距白潋滟成婚已经是第七日。白潋滟二月二日成亲,今日正好是二月九,她与淳安公主大婚之日。   这边朱承瑾刚打扮完,一层层喜服套上身,那边前来贺喜的都到了。   朱承瑾抽空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完全放亮,惊讶道:“这么早?”   “是郡主的人缘好呢,”崔然说的是真话,就这么早的时辰,能进王府的都是不需要再怎么溜须拍马的,来的全是真心祝福。而那些心甘情愿这么早起来恭维的,又身份不够进不来,此刻来的夫人,都是平日里与朱承瑾交往甚密的,“津北侯夫人带着婉和县君早就到了,郡主今日可不能出去迎,太后特意让世子爷回府,替您迎客呢。”   “儒儿也回来了?”朱承瑾双眼一亮。   崔然道:“是,只是想让您多睡会儿,没告诉您,现在正在门口迎客呢,听太后那意思,是想让世子爷回府了。”   “好,”朱承瑾仿佛听了这消息便清醒过来,看着一桌面的胭脂水粉又有些犯难,“这些,都要抹在我脸上?”   “怎么瞧你这样子,面前这个倒像是什么面粉一般。”津北侯夫人失笑,踏进屋来,满脸遮不住的喜气,“这可都是顶好的胭脂,听说是掺了珍珠粉进去,今日必须得打扮的精致高贵,楚家那边可不都是我们这些人,第一面就要震慑她们!”   津北侯夫人这是亲姨母,将朱承瑾当做自己闺女,都希望娶媳妇娶贤惠,嫁女儿则要在婆家有地位,就楚家老太太那个德行,她自然希望景豫吓住他们家那群没谱儿的亲戚。   朱承清也来了,闻言道:“妹妹不需打扮,足以让楚家那些自视甚高的小姐们黯然失色了,但是大婚,总是要打扮的,我知道妹妹素来不喜欢这些东西,不如咱们折个中——妆容淡些吧。”   崔然抿唇一笑:“主子们放心就是,奴婢日日伺候郡主,定然尽心竭力。郡主底子好,不需浓妆艳抹,轻施粉黛即可。”   就是朱承清成婚时候,也被闹洞房的那群夫人小姐们挤兑过,她不大好还嘴,又不大认识那些人。幸好津北侯夫人及时到了,这才解救她,津北侯夫人当年何尝不是那么来的呢,所以二人都为了朱承瑾今日而操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太子小舅子   津北侯夫人与朱承清担忧的并非空穴来风,守在洞房里的有身份贵重的夫人小姐,自然也有楚家老太太的娘家人,还有柳家人。   两边泾渭分明,一群夫人聚在一处,都道:“景豫郡主与楚世子真是天作之合。”   另一边以柳氏和楚家二小姐为主的夫人则不约而同的掩唇嗤笑,“景豫郡主往后嫁进我家,就是我楚家儿媳,我楚家可没这般争强好胜,出去抛头露面的女子。”   陆夫人瞥一眼柳氏,“景豫郡主出入朝堂,乃是皇上准允,再说了,无非是实力二字。”   “陆大人被景豫郡主参奏成那般了,陆夫人还如此为郡主说话,真是不懂您。”   陆大人就是当初雪灾被安国公贪去多半粮食的倒霉京兆尹,陆夫人则是毁了容的魏国公嫡女魏蔓。   陆夫人才不傻呢,自家老爷只是罚俸,没死没伤的,已经算是景豫郡主手下留情。而人家还对她有恩,她家老爷还要继续为官呢,怎么会因为柳氏等人去得罪朱承瑾。   仅仅十余人,都分成了各自小派别。   柳氏道:“瑞亲王那边送亲的,想必就是那个小世子吧,一贯养在深宫里,我们这些人倒还是第一次见。”   “是瑞亲王府的儒世子?听说文采斐然,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念书,要说沈王妃到底不是非凡人,你看,给闺女儿子都挣来好前程。”   眼见着话题忽然又被陆夫人带到了朱承儒身上,柳氏满肚子议论说不出来,只得恹恹不乐的出去待客了。陆陆续续,还有些人来呢。   而迎亲的队伍,楚清和一身喜服,冷硬面容被正红染上暖意,身后马上分别坐着齐行远、晋南侯家赵二公子。本来应该再多几个,可是康国公家小世子迎娶公主,也只带了两位宗亲,朱承瑾为郡主,总不好越过去太多。   良辰吉日,公主郡主同时大婚,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场景。淳安公主自宫中出嫁,嫁进康国公府,朱承瑾则是王府出嫁,入靖平侯府。两条截然不同的路线,亦是提早安排好了,免得撞在一起,出了混乱。   淳安公主处有太后派了五皇子前去,主要是宁郡王妃镇得住场子,淳安公主带的奴才又都是何婕妤等人调教出来的,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楚清和这边刚要去瑞亲王府,两个妹妹又闹幺蛾子,楚大小姐沉稳些,二小姐则跳脱一点,纷纷道:“我们也要跟哥哥去迎未来嫂子进门。”   楚清和并非不好说话的人,今日却淡淡道:“二位妹妹在家等着吧,乱的很,没心思照顾你们。”   楚二小姐道:“嫂子还没嫁过来,哥哥就这么护着,我偏要去……”她说着,目光总是不住看向楚清和身后的齐行远,楚大小姐赶紧拦着,“妹妹不准胡闹,哥哥既然说了不准,那必然是有道理的。”她比楚二小姐长相更柔,更媚,但是无疑也更聪明。   她看齐行远的目光,隐晦又不露骨,不像楚二小姐一般让人嫌恶,又能让别人感知一份心意。   她们姐妹二人,自己看中的如意夫婿,都是齐行远。   尤其是京中公子哥儿一个个的成了亲,齐世子更加炙手可热。   但是楚二小姐只顾着自己和柳氏开心,楚大小姐却不作此想。景豫郡主那是齐世子的表妹,二人带着亲呢,素来感情亲厚,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就罢了,千万不能把亲人作仇人。即使她父亲并非嫡长子,但是她也算是靖平侯府的小姐,有兄长和郡主的关怀,她嫁给齐行远并非是什么千难万险的事儿。   齐行远劝道:“带她们二人便带上吧,大喜的日子,何必纠结于争论这点小事儿上呢。”   “是啊,还有不少夫人跟着一起呢,带上二位小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赵二公子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不忍心看楚二小姐在这儿哀求楚清和,楚大小姐再如何劝阻,他倒是觉得楚大小姐的脑子比楚二小姐好上许多。   这些人都认识朱承儒,齐行远快到王府时候还愁呢:“儒儿那个性子,顶多出几道文试的题目,还算挺好对付……”话音还未落,一眼看到王府门口那黄色仪仗,又磕巴了,“这这这这是公主来了?”   不仅是公主,公主仪仗旁边——杏黄仪仗,太子也到了。   谁也没料到太子会亲自来送景豫郡主出门,更何况,今日是淳安公主成亲。即使淳安公主并非嫡出,但是论起血缘也比朱承瑾亲近一层,由此可见三宫对于朱承瑾的重视。虽是一天大婚,但是朱承瑾的这边,无疑更为吸引别人目光。   不仅是齐行远,朱承瑾事先都不知情,还想迎出去,昭华公主已经进了门。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别这么多虚礼了。”昭华公主这话是对着朱承瑾说的,其他人照样该行礼行礼,“好了,诸位夫人也请起。”   昭华走到朱承瑾面前,含笑打量:“这才多久,我妹妹都要嫁人了。”   “公主舍不得了,”津北侯夫人道,“太后娘娘想必更舍不得。”   昭华眼睫垂下,遮去眼中些许欣慰,“何止是皇祖母与我舍不得,太子可是说了,今日不把楚世子好好刁难一番,可不能让进这个门儿,娶了我们景豫郡主。”   这边这些人才知道,太子竟然也来了。   太子与朱承儒带着震儿,在门口拦下楚世子等人。太子一个个的教诲:“听着,可得好好刁难一下他们这些人,儒儿,懂吗?”   朱承儒为难道:“太子哥哥,我不会啊。”   太子叹了口气,“要你何用!”转头看向震儿,“你会吗?”   震儿挠挠头,“我也不会啊,再说,那是我师傅,怎么能欺师灭祖呢?”   太子摇头:“你们两个,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摸着自己下巴思量半天,道,“这样吧,他那边迎亲的是齐行远与赵二公子,齐行远善武,赵二公子习文。待会儿,儒儿,赵二公子便交给你。震儿,你就负责齐世子。”   震儿练武消瘦许多,看起来仍旧是天真模样:“我也打不过齐世子哥哥,太子哥哥,你就别为难我们俩了,哪儿是刁难楚世子啊,分明是刁难我呢。”   “胡说八道,”太子一手推搡一个,“赶紧的,人来了。”   要是让齐行远说,太子这就是瞎折腾,但是没辙,谁让楚清和未来小舅子一个是王府世子,一个是太子呢?太子说要比试,那就一定要比试。   先是赵二公子与朱承儒,二人都是彬彬有礼的贵公子,上来先施了一礼,朱承儒道:“那咱们便对几个对联?”   太子翻了个白眼,颇觉无趣,“你俩旁边对对联去,震儿,跟齐世子较量一二。但是齐世子,你可不能以大欺小吧——我这有一条束带,捆上齐世子的双手,让着震儿些如何?”   齐行远就是捆上了双手,震儿在他面前也走不了多长时间。   这边比试结束,那边朱承儒文文雅雅道:“太子哥哥,臣弟与赵二公子的比试已然有了结果,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赵二公子文采我极其佩服……”   太子摆摆手,示意不需多说了,“既然赵二公子与儒儿不相上下,震儿输给了齐世子,那么楚世子便与孤来吧。”   楚清和道:“臣不敢与太子动手。”   “谁要你与我动手了,”太子道,“嘱托楚世子几句,景豫姐姐,打小住在宫里,我们一起长大,她对我而言一如亲姐般。今日,楚世子可要在孤面前保证,日后姐姐受了委屈,别怪孤不给你们侯府面子。”   楚清和身后的楚家二位小姐怎么也没想到太子会在这儿,本来还想说几句话,此刻动都不敢乱动一下,楚二小姐低声道:“常说景豫郡主受宠,没想到竟是太子亲自送嫁。”   楚大小姐没说话,心里也是暗自给自己祖母娘亲捏了把汗,景豫郡主被宫里看重如此,她们还想要对朱承瑾下手,这是老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楚清和态度仍旧不卑不亢,但是双目深沉,盟誓一般,“臣并不会花言巧语,日后定然不会让景豫郡主受半分委屈。再者说此刻种种都是虚谈,臣若是日后有分毫差池,悉听尊便。”   “这可不是君臣要求你,这是我为了我姐姐,与你楚世子说话呢。”太子说着,吩咐众人让开一条道。“楚世子,请吧。”   太子小舅子亲自出言,用了“我”字,足够给面子了。   楚清和这并非第一次来到朱承瑾的院子,但是今日心情,比以往皆是不同。   屋里更是喧闹一片,崔然忙拿过盖头来,朱承瑾只是听见楚清和声音微愣了一会儿,眼前便已经被红色遮盖住了。她头顶凤冠极重,镶嵌着皇室才可用的东珠,两边小珍珠流苏自额头往两边越垂越长,走路之间随之摇晃。   按理来说,朱承瑾自己走到门口,再由兄弟背上轿子。   “郡主小心些,奴婢扶着您。”崔然手掌架着朱承瑾手心,主仆二人皆是有些微微沁出汗水。就这样,崔然还安慰朱承瑾呢,“郡主大喜,一切都有人指引着,照做就是。”   朱承瑾道:“你们都在这儿,我便安心了。”陡然觉得手中拿着的绣球另一端被轻微拉扯几下,明白这是楚清和在示意她安心,脚下步伐越发从容。崔然在耳边亦是不断提醒,走、跨、迈大步一类的,期间也有几乎要绊倒,但是总算是有惊无险。一路到了门口,背着的人便不再是太子了,而是朱承儒。朱承儒年纪小,震儿也在一旁帮衬,安安全全将朱承瑾送进了大红喜轿里。   直到轿子抬起来,瑞亲王与太子才不约而同叹息一句,瑞亲王道:“女儿从此便嫁人了……”   太子亦是道:“姐姐从此便嫁人了……”   叔侄二人对望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的心酸,瑞亲王今日比太子还想刁难楚清和,只是碍于长辈的面子,之好等日后女婿回门时候再好好教训这个娶了自己闺女的臭小子。岳父看女婿,总有那么几分女儿被抢走了的不满。   与之对比的就是春风满面的靖平侯与靖平侯夫人了,二人再府中迎客,脸都笑的酸了,却还是合不拢嘴。来贺喜的也是一句接着一句的吉祥话,说的这二人无比开心,但是跟在一边停着的柳氏便是哪哪儿都不高兴了。   尤其是听到太子与公主全都驾临,还要由太子亲自送来。   柳氏更坐不住了:“不是有王府世子吗,太子为何会到,可别是以讹传讹了吧。”   这些人大多都是知道楚家两兄弟之间因为楚家老太太而不怎么合适的,但是无论如何被怀疑到自己说的话上面,还是有些不大舒服。能与靖平侯夫妻攀谈的,怎么也不是能受柳氏质疑之人,这夫人脸冷了下来,道:“楚二夫人不信,待会儿一看便知。”   柳氏被当中顶了个难堪,心中羞愤不已,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道,王府世子还在呢,太子多么贵重,光是公主驾临已然是足够给面子了。   楚清和将朱承瑾接来没花多久时间,一路上贺喜的百姓规规矩矩并没惹出什么事儿,景豫郡主与靖平侯府人缘都不错,但是发出去的喜钱也是一部分原因。   接到了之后,还得听柳氏酸道:“哟,来的这么早,看样子王府也没怎么阻拦。”   靖平侯夫人现在简直懒得理她,二话不说出门迎接儿媳妇儿了。   而等景豫郡主一只脚埋进靖平侯府,这些人才知道,为何要提前将景豫郡主接到府中——光是接来,可是还未行礼。   宫中赏赐到了。   先是太后的,太后心疼孙女,嫁妆给了一部分,今日大婚添妆,又赐下许多珍奇宝贝来。皇帝则是对这个侄女又是疼爱,又是有些愧疚,也赐下与皇后一起的一份。   但是柳氏虽然惊叹于这些赏赐,嘴上却管不住,底气不足念叨一句:“也没见着太子呀。”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通传:“太子殿下、昭华公主、瑞亲王世子到——”   柳氏一瞬间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周围一些人似嘲非嘲的目光。   ☆、第一百八十章、大婚进行中   要是柳氏光是被别人那么看着也就罢了,还有人忍不住出言嘲讽呢。   正是刚才被柳氏质疑的那位夫人,她看着柳氏自个儿被打了脸的模样,笑的快意,“瞧瞧吧楚二夫人,我说什么来着,郡主在宫里是得宠惯了,太子与公主亲自到场算不得什么。太后娘娘没亲临,可能是怕吓着楚二夫人吧。”   太后是真有这个心思,恨不得亲自把孙女从王府送出去,只是顾及到淳安公主的脸面,到底按下了这个心思。即使如此太子与昭华公主亲至,足以让人侧目。别说是郡主了,端云公主,淳安公主,谁请到了太子?   退一步而言,太子为了拉拢宗亲,即使是到了场。那么宗室贵女第一人,昭华公主,她即将和亲远嫁,本不用再搀和京城的事儿,却还是到了,便足以说明是真心前来。三人到了暂且不提,且说源源不绝的赏赐。   景豫郡主嫁妆之丰厚,本就让这些人惊叹了,即使朱承瑾说要将沈王妃的嫁妆留给朱承儒,但是瑞亲王却不准,姐弟二人一人一半,尤其是瑞亲王心想这朱承儒反正是世子,日后要继承王府,将府里的宝贝一样一样的拾掇出来,准备都让女儿带走。丁氏死了儿子,即使是万事灰心,听到秦侧妃与她说的一句句,王爷又给郡主添了什么东西宝贝,还是忍不住一阵的肉痛,尤其是觉着自己儿子死于朱承瑾谋算之下,反倒激起几分斗志。   别的不提,只说如今,罗郡君与柳氏、丁氏都联系上了,只等着日后报复这个小郡主,而这些却又都被林念笙,看在眼里。比如今日一起赴宴,破天荒的,林念笙来了,不仅如此,她身边还跟着罗郡君。   二人笑起来都假模假式的,望着远处身着喜服的一对新人,罗郡君道:“郎才女貌,可真是让人羡慕。”   谁都听出了其中的几分咬牙切齿。   林念笙恍若未觉,笑道:“可不是吗,原以为景豫郡主会和闻公子……嗨瞧我,瞎说什么呢。”   楚家二位小姐坐在桌上,楚大小姐紧拦慢拦没拦住自己妹妹的好奇心,楚二小姐已经问了出来:“闻公子?”   一声声“太后赏赐到——”、“皇上皇后娘娘赏赐到——”都没能埋没楚二小姐的嗓音。   林念笙神秘一笑:“这可不能说。”   那边新人跨火盆,楚清和携着朱承瑾进门,脸上难得染上柔软笑意。   朱承瑾的面容盖在喜帕下面,谁也看不见,只能看着拿着红绸另一端的十指纤纤,微微用力有些紧张。   二人要拜天地、高堂。   林念笙的话已经说到了景豫郡主与闻公子私下见过了几次,就差直说私定终身了。面对楚二小姐震惊却还强自压抑的目光,“若不是端云公主许配给了闻公子,还真说不定今日……看我,今日是景豫妹妹大婚,我如何能说这些话呢,可真是扫兴了,煞风景了。”   罗郡君在一旁听得恨不得鼓掌,“我瞧着景豫郡主端方做派,还以为是个怎么样冰清玉洁,原来不过是假正经,还不如我这个真自在的。”   林念笙道:“佛曰不可说,楚二小姐,罗郡君,可千万,别再乱说了。”   楚二小姐赶紧点头,转个身就跑去跟自己亲娘柳氏窃窃私语去了,这可是出自四皇子妃的嘴里,一万个可信。   柳氏看着正在行礼的夫妻二人,冷冷一笑:“走,咱们先去洞房里,等着这位景豫郡主。”   “娘、妹妹……”楚大小姐从妹妹问话开始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此刻赶紧跑过来,“可千万不能啊,得罪了……”   “得罪的就是她!”柳氏手帕都要拧成麻花了,“就是她害死的鸣儿……”   “那是她咎由自取!”楚大小姐知道,如果柳氏搅闹了郡主大婚,那么肯定是死路一条,“娘亲只记得自己侄女,不记得亲儿女了吗!”   “你这混账!”母女二人争执的功夫,那边已然喊了一嗓子——“礼成,送入洞房!”   喜乐震耳,太子与靖平侯夫妻一起坐在上首,代太后、皇上皇后来观礼的太子,自然也坦然受了礼。昭华公主则陪着朱承瑾去了后面新房,一眼扫过打听,看见凑在一处的林念笙与罗郡君,心里冒出些许不适,但是却说不准什么,只得暂且按下。   柳氏这么被女儿一耽误,直到景豫郡主在喜床上坐下,柳氏才气喘吁吁进门。   朱承瑾做得地方早就被清理过了,不会硌着她,其他地方则洒满了“早生贵子”,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铺撒在床上,朱承瑾端坐背脊挺直。   柳氏气还没喘匀就道:“郡主,四皇子妃与罗郡君也来了呢,可真是蓬荜生辉。”   她们料定了今日是朱承瑾大婚,新娘子碍于面子,不会回嘴。   谁知道朱承瑾淡淡一句:“楚二夫人,隔着盖头我都听出这声音是你,怪不得连罗郡君你都觉得是蓬荜生辉。”   柳氏刚要开口辩驳,昭华公主已然点头道:“不错,罗郡君的身份,若都算是蓬荜生辉,那也太不将景豫放在眼里了。”   柳氏若是只说林念笙来了,有可能朱承瑾真的不愿意搭理她,但是她提到罗郡君,实在是恶心人,柳氏见公主都开了口,自然不敢再说什么。楚二小姐在她身边不忿道:“郡主,我娘亲不过是说了一句,说起来,今日闻府倒是一个人也没来,就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也不可能是为了郡主,”柳氏装作嗔怪女儿,实则勾着人问呢,“快别说了,闻家与郡主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但凡是有人问一句,柳氏与楚二小姐都不会尴尬至此,但是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半晌,才有位夫人在昭华公主示意下开口道:“看郡主这纽扣,五子登科,早生贵子呀。”   “是呀,看脚踝老寿星公。”接下来,吉祥话才再洗满溢屋里。   昭华公主嘲讽一笑,谁会那么不开眼,当着她的面给景豫难堪,景豫这位“婶娘”若是愚蠢至此,日后真不必担忧,不值一提。“好了,今日闹也闹了,诸位夫人还是让景豫歇会儿吧,多谢各位今日贺喜,待会儿我替妹妹亲自敬诸位夫人一杯酒。”   这群夫人忙道不敢不敢,这都是应该的,挨个退了出去。楚大小姐简直丢脸死了,一手一个拉着亲娘亲妹妹出去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朱承瑾可算是松懈下来,崔然赶紧扶着一些,道:“郡主,喝点水吧。”   另一侧满堂从怀里掏出些糕点,还没来得及递给朱承瑾,便听珠玉道:“楚世子遣人与奴婢说,备下了一些饭菜,省的饿坏了郡主。”   “一顿饭而已,再说了,满堂这不是还拿着点心吗?”朱承瑾虽是埋怨有累得慌,心里却仍旧冒出愉悦,她径自掀开盖头,屋里都是她的奴婢,自然不会说些什么,珠玉将窗子一开,便有奴才递进尚且冒着热气的精致菜肴。院子门口守着的,楚清和院子里的奴婢自然也见到了,其中一个不免酸涩:“人刚嫁进来,世子爷这就关怀备至。”   另一个丫鬟看她一眼,道:“晴翠,你是做丫鬟的,世子爷与主母的事儿,不是丫鬟能插言的。”   那晴翠看她一眼,不服道:“我可没你远芳这么‘本分’,我在世子爷院子里熬了五年了,见着面的时间都短,一等就等来了个主母。”   远芳眉目沉静,楚清和院子里一共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比一般的公子哥儿少了许多,近身伺候的都是些小厮,她们这些人整日里盼着的眼睛都红了,结果盼来景豫郡主这么个主母,如何心里能服气。   远芳轻笑,走近她附耳道:“糊涂,只有等来了主母,你才能出头。”   “你什么意思?”   “没有主母,便是你想成姨娘也不行,有了主母,剩下的便都看咱们自己了。有能耐的,你便让世子爷亲自开口收了你,没能耐的,就不要拈酸吃醋。”远芳低声道,“我不求这种富贵,却也不会拦着你,你愿意去便去,只是不知道,未来主母性子如何。”   未来主母正在屋里与奴婢们一起用膳,接下来的大婚,便没什么他们需要做的地儿,朱承瑾道:“咱们慢慢吃,一早上没用什么东西,慢些吃,省的伤脾胃。”   整个屋里都是正红喜庆,又点缀金银珠玉,足以彰显靖平侯府百年传承,又不会像暴发户一般粗鲁的露财。这屋子用了靖平侯夫人多少心思,简直难以想象,一丝一毫都为了儿子未来精心设计。   主仆几人用完了膳,崔然轻声道:“主子歇会儿,奴婢们门口守着。”   朱承瑾道:“能把凤冠拆了吗,太重。”   “不能,”崔然等人都是哭笑不得,“您就忍一会儿,总不能待会儿再戴上吧,也不吉利。”   朱承瑾也知道自己算是得寸进尺了,手掌揉了揉酸痛脖颈,“得了,也就这一会儿了,你们门口守着吧,轮着来,也有个休息时间。”   “郡主不必操心我们,您只等着楚世子来便好了。”   “崔姑姑打趣我,赶紧下去吧你们。”脂粉遮掩,朱承瑾脸颊也忍不住红透,崔然忍笑将枕头垫在朱承瑾腰后,这才与满堂等人下去了。   红木雕花的床柱上,垫裹上数层柔软绸缎,里面还塞着棉花,正好让朱承瑾额头抵在上面,省下许多力气。她许久没起过这么早,劳累不算太累,心里却仍旧紧张,头一歪睡了过去,浅浅打着盹儿。   楚清和进屋的时候,红烛仍旧燃着,衬得一室暖黄。朱承瑾呼吸仍旧清浅,保持这一个姿势,腰背看起来僵硬无比,想必是睡梦中还保持着,足够疲累了。楚清和除了被灌了些酒,其他还好,再说了,太子还在,谁都想留下好印象,不敢太过放肆。   崔然也随着楚清和一道进来,此刻唤醒朱承瑾道:“郡主,世子爷来了。”   朱承瑾本就睡得不深,一听“世子爷”仨字儿,瞬间清醒过来,眼里还带着几分茫然,看到楚清和时候,有些窘迫的别过脸,道:“崔姑姑,该做什么了?”   “该挑……”晴翠也进来了,本想说该挑盖头,却被崔然半途拦下了话音,道:“该用合卺酒了。”   奴婢们奉来合卺酒,柄上拴着红线,楚清和声音都带着笑意:“郡主请,这是娘亲自娘的酒,无妨的。”   朱承瑾与他一人执着半边,一卺而饮。粮食酿的酒度数低,却甘甜香醇,朱承瑾不胜酒力喝起来也不会太过刺激。   晴翠道:“盖头……”   她本就娇滴滴的,声音极小,崔然干脆压过她,“郡主、世子爷,要先沐浴还是?”   晴翠想说于礼不合,但是楚清和也道:“听郡主的就是。”   二人感情细水长流,早就不在乎什么虚礼,靖平侯夫人都没来掺和,足以看出这是要让二人自在些,自己决定。礼仪是做给人看的,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但是如果真的敬如宾客,一如皇帝皇后,那也太过无趣。大婚流程若真是一套做下来,想必不少体弱的女子要结果在大婚当日。   朱承瑾道:“先沐浴吧,将我头上这些先拆了,未免太重了些,幸好大婚只有一日,否则我这脖子不得断了。”   晴翠仍旧不死心道:“这……世子爷,红烛燃尽了,才可上床呢,如今还剩下一多半……”   楚清和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的规矩都没学好,如何能在我面前伺候。”   远芳忙道:“世子爷、郡主今日大婚,饶了晴翠这一次吧。”   朱承瑾看了二人一眼,正巧远芳抬眼,被景豫郡主这含笑一瞥看的不由噤声,心里暗道,看样子未来主母,并非是什么善茬儿。   楚清和道:“既然如此,便下去吧,好好学学府里规矩。”他一身喜服,在烛光下更显得不如平时冷漠,反倒格外显得宽仁。   ------题外话------   犹豫要不要肉……怕被锁QvQ   ☆、第一百八十一章、新婚下马威   朱承瑾被热水浸泡了一遭,没了重担压在头上身上,简直是再世为人般的轻松——虽然她也就算是再世为人了,但是出门面对楚清和,这满屋子“喜”无不提示这是二人大婚之夜,又有些抹不开面子。   “郡主、世子爷,安置吧。”崔然也不好就呆,她们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楚清和与朱承瑾二人。   楚清和面上不露声色,但是耳尖仍旧微红,二人都刚沐浴过,水汽升腾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赧。   最终还是楚世子先开了口:“郡主,安置吧。”   ——省略内容稍候发群邮件   朱承瑾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从脖子到小腿脚背,无一处不酸涩的。罪魁祸首还将她搂在怀里,**的精壮胸膛近在咫尺,朱承瑾饶是恨的磨牙,眼神也忍不住流连了一番。楚清和的身材的确很好,不是粗莽的好,而是十分匀称。观赏起来极为赏心悦目,肩宽而腰肢劲瘦,肌肉分明……   打住,朱承瑾紧紧闭上眼睛,不能再想了,再想容易想歪。   再睁开眼睛,便对上楚清和含笑的一双眼睛。   “郡主醒了?”同样是一夜过来,楚世子却神清气爽,半点不适也无,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软香温玉在怀,一时不忍离开罢了。总说**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定力如楚清和也忍不住陷在景豫郡主的温柔乡里。   朱承瑾干巴巴道:“醒了。”一开口嗓音低哑,楚清和搭在她腰上的手掌紧了紧,“咱们不是还要给靖平侯……咳,还要给爹娘敬茶吗?”她穿越而来数年,也没叫过别人一句娘,如今还真是不大适应。   “还早着呢。”楚清和知道自己爹娘不会怪罪这一点事情,毕竟新婚一早,谁家长辈不宽容一二。   朱承瑾看着外面天光破晓,屋子里都亮了起来,忍不住为楚世子日益变厚的脸皮而感叹——“你还真敢说,这外面都什么时辰了,奴婢们没叫一声?”   其实远芳想要进来叫,却被崔然拦了下来,一个是靖平侯世子院子里的丫鬟,一个是太后娘娘身前女官,景豫郡主带过来的姑姑,崔然拦她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起来敬茶了,总不好第一日便迟迟不到,岂不是显得我太拿架子。”天可怜见,朱承瑾这么完全是为了靖平侯与靖平侯夫人的脸面考虑,但是即使她起来的已然够早,也拦不住别人说闲话。   楚清和翻身下了床,随手扯了一件衣服披上,道:“伺候郡主更衣。”他平日里都是小厮伺候,在军营里都是自己穿衣做事,不需要奴婢伺候。等崔然等人进屋,楚世子已然穿好了一套衣服。   只是男子与女子衣服不一样,朱承瑾郡主服饰更为繁杂,何况昨晚沐浴时候又……耗费许多体力,只能让崔然等人伺候着穿上衣服。   满堂等人虽然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但是作为奴婢,基本素养还是有的。尽力做到了面不改色,如同往日一般伺候着朱承瑾穿上了衣服。珠玉轻声道:“该改梳妇人发髻了,郡主想用哪一种?”   “你与晚舟夕照手巧,你们决定就是。”朱承瑾骨头缝里都透着酸。   满堂不依:“光是晚舟夕照、珠玉他们手巧,只奴婢一人笨手笨脚不成,郡主可不能太偏心。”   朱承瑾嗔怪看了她一眼,她面上还带着红霞,眼尾含着初为人妇的羞涩风情,仿佛盛着一汪水波的眼风扫过去,满堂身为女子,都不由酥了半边身子。   楚清和负手站在一边,眼睛里只放下了朱承瑾一人,远芳与晴翠进来了,都没人过问一声。   珠玉道:“不若朝云近香髻?”   满堂哼了一声,“要说郡主,自然要用富贵华丽的,我瞧着,凌云髻、牡丹头就不错。”   几个人纷纷插嘴,朱承瑾第一日梳什么头发居然一时难以决定下来,“罢了罢了,就简单些,倭堕髻就好。”   楚清和不懂这些女人头发里的弯弯绕,却听得崔然笑道:“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看样子耳环要取用珍珠的了,正巧皇后娘娘新赐给郡主一副耳环。”   崔然话刚说完,便有婢女递上了这一对耳环。   待到朱承瑾打扮完毕,外面天光大亮,楚清和一手揽在朱承瑾腰侧,让她借着几分自己的力道,一边夫妻二人低语:“原来梳头发里面,也有这么许多讲究。”   “什么场合用什么首饰都有讲究,如同今日的倭堕髻,虽说一般是年纪大些的夫人爱用,可是传到如今,最不会出错。‘倭堕低梳髻,连娟细扫眉’,诗文常赞的,该说是——最不容易被人挑出错来。”朱承瑾与他低语,二人从远处看来,便透着浓情蜜意。   楚清和道:“诗句读过,却未曾细究。原来竟是这样,”一边松松垂下,似坠非坠,鬓发如云一词,楚世子今日才窥见其美。“很好看。”   朱承瑾眉间不由染上喜悦,“楚世子今日的嘴巴似是抹了蜜一般,我还真的不大适应。”   楚清和眉宇也不再冷硬,夫妻二人一道进了花厅。   柳氏道:“瞧瞧这小两口,果真是新婚浓情蜜意,老太太等了多时了。”   朱承瑾垂首一笑,并不与柳氏争辩,楚清和道:“给祖母请安,祖母恕罪,孙儿与孙媳来迟了些。”   楚家老太太冷哼一声,却没再说什么,靖平侯夫人那警告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呢!   靖平侯夫人笑道:“不晚不晚,老太太与我们也是刚到,儿媳敬了茶便用膳吧,想必你们也饿了,昨日大婚可是劳累得很。若不是太子殿下奉太后娘娘的命来,还不知道那些人要闹成什么样子。”   这一句点醒了楚老太太,她扯出勉强的笑意道:“来得不迟,敬茶吧。”   楚清和与朱承瑾端茶,奴婢们早就备好柔软蒲团,扶着朱承瑾下跪,“祖母请用茶。”二人异口同声,楚家老太太喝着茶都感觉嘴里阵阵苦涩。她疼得自然是老二家的孙子,但是老二家的样样都不如大孙子,娶妻更不用比了。   朱承瑾是郡主,饶是楚老太太偏心,也不能说出自家无功无爵的二孙子,会娶到比景豫郡主身份更加高贵,更受宠的贵女了。   靖平侯夫人与靖平侯笑意则就十分真诚了,二人奉茶之后连忙被搀扶起来,一人手中塞了一个红锦囊,楚清和眉尖一挑。朱承瑾会意,改口道:“谢谢爹娘。”   靖平侯夫人笑的嘴都合不拢了,靖平侯还算矜持,与儿子一般都是冷脸。至于楚家二老爷与二夫人,则不必朱承瑾与楚清和下跪奉茶了,只是弯腰。   柳氏自然是见过这些场面的,有意拿拿架子,朱承瑾腰弯下去,却不见柳氏过来接茶杯,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婚第一日,楚家老太太尚且没给她难堪,柳氏竟然敢如此?朱承瑾没一直等着,径自直起了腰,将茶杯递给旁边侯着的崔然:“楚二夫人想必是不愿喝我这个侄媳敬的茶,从昨日你柳氏便话里有话,对我不甚满意的样子,你倒是说说,因何如此?”   朱承瑾声音不大,但是却吓的楚家大小姐喉结颤着上下滑动,吞咽下紧张分泌出的唾液。   谁也没料到朱承瑾会发作,就如同昨日一般,这是朱承瑾新婚第一日,柳氏也就掐住了这个契机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朱承瑾紧接着的话已经到了:“我自问并无得罪楚二夫人之处,你却对我如此不满,到底是为何!”   为何?   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柳氏想把侄女嫁给楚清和结果却因为勾引不成功,反倒被景豫郡主给杀了的原因吧?柳凤鸣如今定了性是个刺客,她除非不想活了,否则怎么也不能扯柳凤鸣身上,可是除此之外,她又有什么理由呢?   柳氏看向楚家老太太,楚老太太忙道:“她只是一时愣住了,柳氏,还不给孙媳赔礼?”   “我……”柳氏委屈无比,景豫郡主没进府之前,就挑唆老大媳妇收权,一加进来更是自己哪哪儿都不顺遂,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道,“昨日听闻了郡主一些旧事罢了。”   “什么旧事,楚二夫人倒说出来给我听听。”朱承瑾心情本来不错,但是此刻怒气升腾,腰肢酸软,打定主意要收拾柳氏一番。没有什么新婚第一日的说法,今日不让她惧怕自己,日后只会一次次被找茬上身。   “郡主的旧事,难不成自己不知道,非要让我说出来做什么,不是伤了亲戚情分。”   朱承瑾冷眼看她,仿佛她说话十分可笑。   柳氏站起身,仿佛这样便可找回一些气势:“郡主与闻公子……想必不需要我多说吧,这可是四皇子妃亲自说的,您的旧事。”   “崔姑姑,她刚才说的话,我好像有些没听清。”朱承瑾无论做什么,楚清和都没皱一下眉头,靖平侯夫人更是投以支持的目光,景豫郡主微微皱眉,楚家二少爷看着自己这个新进门的嫂子,也不由目光流连,“常听人说,‘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总要有些避讳,可是如今却有人当着我的面污蔑与我。”   “楚二夫人,你既然说,是四皇子妃说的我与闻公子的事儿,那么就请说个清楚吧。”   朱承瑾越是客气,那么就越要注意。   可惜柳氏却觉得景豫郡主这话总有些威胁的意思,怕是有些心虚。   “不过是昨日里与四皇子妃、罗郡君闲聊的话罢了,说是,往日里您与闻公子,嗨,私相授受这个词儿不好听,可是我倒也找不着什么更贴切的词儿呢。”柳氏掩唇一笑,仿佛是在玩笑。   楚清和凝眉,刚要说话,就被朱承瑾拦了下来。   柳氏见状更是得意,那个男人不在乎自己新婚妻子过去曾与什么男人有过什么。朱承瑾却含笑道:“来人,拿下她。”   “孙媳这是要做什么!”楚老太太忙着挥退进屋的侍卫,“这是什么地方,你要拿我楚家的人!”   “祖母可不能太偏心,‘婶娘’是您的儿媳,我也是您孙媳啊。她如此污蔑与我,我自然要扭送她去官府。”朱承瑾吩咐下去的事儿,王府侍卫自然不会听楚家老太太的,隔开楚家二老爷与二少爷,另有几个身强力壮奴婢制住了柳氏。   柳氏惊愕无比,道:“郡主,这可是你新婚第一日,要送世子爷的婶娘去衙门?”   “不然呢?”朱承瑾低眉垂目,看着自己粉嫩指甲,仿佛没怎么将她放在心上。楚清和开口了:“这个……”   楚家二老爷几人都松了口气,自己这个侄子,还是向着自家人的。   楚清和扶着朱承瑾手臂,关切道:“站了这么久,还没用早膳呢。”   靖平侯夫人也道:“是啊,别动气,吃不下饭可怎么办。”   柳氏目瞪口呆,连忙道:“郡主,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不过是……”   “无妨,一顿饭罢了,若是带着气岂不是咱们都吃不下。”朱承瑾回完靖平侯夫人的话,才对柳氏道,“你不过是以讹传讹,刻意坏我名声。衙门,你进的不冤,昨日不与你计较,居然还敢接着挑衅,真当我这个郡主,与你那位‘罗郡君姐妹’是一类人吗?”   “不光是你柳氏,既然你说是四皇子妃与罗郡君一道说的,那我倒还要去宫里与皇伯父讨个公道。我与闻家公子,如今的驸马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何要受你们的胡言乱语污蔑。”朱承瑾带着几丝歉意,“倒是让爹娘也操心了,我虽在乎名声,但是一昧被人这样说岂不是更加有损,不仅是我的名声,侯府宗室也受牵连。”   楚家老太太仍旧想劝,靖平侯夫人已经道:“看在是你婶娘的份儿上,可千万别用刑。”   “放心吧,此事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公道。”朱承瑾道,“扭送楚二夫人去官府,若是有人问,只管说她是在侄媳进门第一日,敬茶的时候,污蔑构造侄媳清白,这才被扭送官府。不得有隐瞒之处,得让人家分辨清楚,这事儿究竟谁对、谁错。”   ------题外话------   省略内容会在今天或者明天放到群邮箱里~小仙女们可以加群   573552654小仙女聚集地~   ☆、第一百八十二章、四皇子的阴谋   柳氏猖狂二十年,一朝被侄媳扭送官府,面子里子都丢没了。   何况朱承瑾吩咐了,路上别说百姓好奇来问,就是没问的也要嚷嚷的人尽皆知。   “楚二夫人柳氏,居然污蔑自己的亲侄媳,坏人名声,等于逼人去死啊。”不仅百姓们议论纷纷,就是略微知道点内情的贵妇都不仅感慨,“这幸好是景豫郡主,腰板儿硬着,不然换个弱质女流,不得被她说得跳河自尽?”   “可不是吗,以前只知道她与靖平侯一家关系不大亲近,没想到嘴这么毒,这还只是侄媳呢,若是做了她的儿媳,焉有活路啊。”   “听柳氏自己争辩,说是四皇子妃说得话,她也是,京中谁不知道四皇子妃是连亲儿子都不愿意要的主儿,还敢信她的呢。还有那个罗郡君,更是个不知廉耻的,”说这话的夫人一股子怨气,“我家那个老不死的,她居然都勾搭,若不是我管得严,怕是晚节不保。”   林念笙与罗郡君二人多嘴,本想将这事儿讲出来,让柳氏日后提起,给楚家众人心里埋下一根刺,谁知道柳氏嘴这么快,人家新婚燕尔还热乎着呢,你冒出来这么一句,谁肯偏向你啊。   而景豫郡主新婚第一日,扭送婶娘去了官府,又去了一趟宫里。   出来之后,四皇子妃林念笙被申斥一番,罗郡君比她更惨,原本是个郡君,直接贬成了个县君,若不是还顾虑到她爹怎么说也救过先皇,太后能不能留她的命都难说。林念笙之所以没被贬斥,实在是因为,她已经是个空头皇子妃了,再贬,难不成贬为侧妃?   但是不能折腾林念笙,不代表朱承瑾就会放过她。   第二日,在家躲着的安国公就被参了,朱承瑾这事儿做的并无遮掩,她与楚世子在家里休假,都没上朝,这本折子是由靖平侯亲自参的。参他一个管教无方的罪,饶是皇帝也要给几分面子,安国公又落了一顿训斥。   四皇子倒是先抱不平了,私下无人的时候与皇帝道:“父皇也太宠着景豫了些,如今连端云,一个公主,也要……”   “别为端云说话了,端云若有十分之一的材料,朕也用她。”皇帝恨其不争,“糊涂东西,你如今不得涉权,景豫心软,且重诺。她在一日,就是你的免死金牌。你现在却要将朕给你的免死金牌活生生的推出去,叫朕如何说你。”   “父皇长命百岁,何苦说这些……”四皇子以往盼望皇帝死,如今却是真心实意希望皇帝万岁,只有皇帝在,才能保他的命,甚至是荣华富贵。   “罢了罢了,赶紧滚出去,朕看着你便心烦。”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林念笙挑起来的,四皇子回了府,听到林念笙院子里传来摔摔砸砸的瓷器碎裂声音,更是心烦意乱,刚要踏进门的脚步收回来,转身去了张侧妃院子。   张侧妃正在哄着皇长孙,就听得四皇子道:“林氏身子有恙,看好了她,谁不好惹偏偏去惹景豫,谁在这丫头手底下讨得了好处?”   “可是她毕竟……”   “无妨,照我说的做就是,安国公府自顾不暇,如何再管她。今日这一切,全是她自个儿惹出来的。”   张侧妃温温一笑,“好,对了爷,安国公还邀请您过府一叙呢,您看……”   “罢了,等我去一趟,回来再说林氏的事儿。”   四皇子如今虽然是屁权利没有的光头皇子一个,但是安国公更惨,所以说此刻安国公想要重回昔日辉煌,只能抱紧了如今尚且还受皇宠四皇子大腿。   四皇子这边刚到安国公府,那边便有人将消息告诉了清尘。   清尘正与太子对弈,闻言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大计将成了,这群人贪心不足,终究要自己害死自己。”   太子垂眸落在棋盘上,手中棋子在指尖翻转几次,才落下,“安国公想除去孤已经不是一两日了,但是却不知道四皇兄,会不会看在兄弟情分上,对我手下留情。”   “太子殿下多虑了,这么想知道,等待会儿我的人传话回来不久好了。”清尘一直不太在太子面前提起周皇后,便是怕太子心怀芥蒂,话说到如此才提一句:“不知皇后娘娘近日身子如何了,凤凰泪可还有用处?”   “多亏了大师,”太子心情颇好,“母后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也没那么痛楚,以往一天发作两次,如今一两日才有一次,而且甚是轻微。”   清尘这才有些释然,“那便好。”   安国公的确想害太子许久,但是他一提出来便被四皇子拒绝了。   并非是为了什么兄弟情义,四皇子道:“安国公,你想的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太子入口的东西,都有专人试毒,别说银针了,我那位太子弟弟活的可仔细着呢。何况周皇后那么精明,咱们要害太子?登天之难!再者说了,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我看来,这法子行不通。”   “周皇后,又是周皇后。”安国公也愁得很,“这女人打从刚嫁进宫就说身子不好,体弱多病,居然熬了这么些年。前些日子总听说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昏死了,她若是死了……”   四皇子心中一跳,“她若是死了,那可对咱们大有裨益。太子那边少了周皇后这么一个大助力,父皇又素来疼爱我,到时候储位落在谁家……”   翁婿二人对视一笑,四皇子的态度不复冷傲,反而是有些热络:“岳父大人,这事儿,还得咱们一起商量着做,不然只靠着我一个人,未免太难了。”   “要让周皇后死,方法可多的是,她如今每日服用的汤药多一点少一点的剂量,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安国公摸着下巴,“听说前些日子,有人进贡了一块凤凰泪,这才将她的命给吊了回来。”   “可不是吗,说是什么和尚进贡的,倒真是个宝贝。普通人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病着可以用之续命。”这种宝贝,就是四皇子看了也觉得眼馋。   安国公低低一笑:“四皇子可听说过,凤凰泪另有一名,叫阎王愁。常说阎王让人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可是凤凰泪可以,这才是天材地宝。可是,这凤凰泪若是遇到梧桐枝,便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是什么道理?”四皇子从未听过这个,“再说了,咱们就是有梧桐枝,也没办法放进周皇后的正阳宫里,她那宫铁桶一般。”   “梧桐油,几滴便可。除了正阳宫的人,昭华公主,景豫郡主也是正阳宫的常客,尤其是景豫郡主身边的奴才……”安国公阴沉沉,“四皇子,您想想,只要两滴,就能为咱们除去一个大敌!太子身后的靠山,从此坍塌!之后的朝堂,岂不还是你我二人的天下。”   “景豫身边的奴才我都见过,一个个训练有素……再者说了,周皇后又有几日可活,咱们何须冒险呢?”   安国公先答了后一个问题:“非也非也、年前周皇后便说要不成了,将景豫郡主与淳安公主的婚事都定了下来,如今景豫郡主都大婚完了,这女人还好好的活着呢,若她就是装的如此,刻意托着让别人不动手呢?我可是听说了,她这几日还看了宫务,再说了,她难道舍得让昭华公主和亲?若是她活不久了,定然要求皇上另择人和亲,她现在按兵不动,可不就是等着别人跳呢。”   “再说景豫郡主,一等丫鬟自然是忠心的,二等、三等又当如何?”安国公胡子黑白斑驳,他近日苍老许多,只有眼里还闪烁着精光不减,“让那些忠心的去不成,不就得了?”   “可是我们如何接近景豫的那些丫鬟,”四皇子看似愁着,一句句都要让安国公说出来,自己还是那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模样,安国公看在眼里,心中冷哼。   “您忘了,景豫郡主刚嫁人就树了一家子的敌人,咱们不妨借柳氏或是其他人之手,她的仇家可也不少。端云公主、罗郡君,不都可为我们所用?”   四皇子道:“岳父说的极是。”个老狐狸,病恹恹窝在家里不出门,其实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次的计划,也不知道这老不死的筹划多久了。看样子——林氏暂且还是要哄着,如今情情爱爱皆不重要了,四皇子要的只有皇位,至高无上的尊位。谁能助他拿到皇位,谁便是他的贵人。   二人几乎是这边刚谈完,那边所有的内容都进了清尘与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冷冷道:“这几人,可真心急啊。”   清尘悲天悯人的脸上也忍不住泄露出了几分杀意,但是很快摁下,“太子,这事……他们是要毒害皇后娘娘,而后嫁祸景豫郡主。”   “我现在就去告诉景豫姐姐!”   “不可,”这世上谁最懂周皇后,便是清尘,“太子殿下,您回宫,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由她做主吧。记着,只可告诉皇后娘娘,昭华公主、景豫郡主,你也不可说一句。”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太子惊愕,“难不成母后还要任由他们害自己不成?”   清尘笑中包含苦涩,“太子殿下,问过皇后娘娘不就知道了,阿弥陀佛。”   其他的,无论太子怎么问,清尘就是不肯再说一句话。   太子赶到正阳宫的时候,昭华正在伺候周皇后喝药,见弟弟一脸急切,问道:“怎么了,风尘仆仆的进来,带着一身寒气,离母后远些。”   太子这才收敛了一些脸上表情,“没什么,只是刚才进门急了些。”   昭华眉头一皱,还要问话,周皇后已然道:“好了,药也喝完了,昭华,这几日,你该准备东西了。你的那些,可不是一日就能备完的。太子留下,我还有些话要交代给他。”   聪慧如周皇后,怎么会不知道儿子这是有话要说呢。她这些日子精神好了不少,却还是从心底的疲累,提不起力气。   母子二人目送昭华带着疑惑走远,周皇后这才拍拍床沿:“过来说话吧,着急忙慌的,到底是怎么了。”   太子就一句话:“安国公与四皇子商议,要毒害母后,栽赃景豫姐姐!”   “你这消息,是哪儿得来的?”   “清尘大师处得来的,儿子想先去提醒景豫姐姐,却被大师拦下了,说是要母后拿主意。”太子急切道,“母后,这事儿还有什么可拿主意的,先下手为强!”   周皇后看着儿子,苍白唇角微挑,“你是太子,储君,日后是皇帝,要做个仁义之君。仁义之君,便不能授人以柄。若是四皇子毒害了我,栽赃景豫,你父皇或许还能护着他,可是等你父皇百年,那他便是罪无可赦。你处置他,无人敢说什么!可是若是你先对他下手,这事便是你一辈子的污点。昔日玄武门之变如何,黄袍加身如何,难免被后人指责虚伪至极,空口仁义道德之君,母后不愿你背上骂名。”   “我儿生来便是太子,该开疆拓土,明吏治荡乾坤,是为君王之中继往开来第一人。”周皇后依旧是那么理智,让太子心里一阵酸涩,又有些惧怕周皇后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是将死之人,早走一步,又有何妨。”   “你记住了,这件事,清尘、你与我,再没旁人知道。”仿佛是有了支撑的动力,周皇后脸上浮现一层血色,双目灼灼,“委屈景豫一番,她有郡主身份,楚清和也是个不错的,不会伤及性命,顶多受些惊吓。待到日后,你要好好的补偿她,但是这事儿,却不能说出来。”   太子有些茫然。   周皇后拍拍儿子胸膛:“傻小子,你明知道如此,却还是不告诉她,难不成,她不会心寒吗?”   这事原本是安国公与四皇子步下的一个局,但是不知何时,周皇后却变成了操控棋局之人。说起来,不光是朱承瑾,就连周皇后自己,也是自己的一枚棋子。   此刻的景豫郡主自然是不知道这回事儿的,她正忙着准备第二日回门呢,瑞亲王可说了,要好好教训一番自己这个女婿。   ☆、第一百八十三章、老太太离间   183瑞亲王摆下了一桌酒宴,窖藏多年的女儿红也拿出来了,要与女婿一醉方休。   他是这么想的,自己好歹是个纨绔子弟,酒场无数,楚清和呢,一直在军营里,家教又严,难不成拼酒自个儿还拼不过?   等到瑞亲王趴在桌子上的时候,还不懂自己怎么会输给女婿,按理来说,楚清和即使没跟他一样,也不该只是脸颊微红啊。   朱承瑾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齐行远正搀着满脸醉意的瑞亲王,他非要爬梯子登天。楚清和也跟在旁边一道劝阻,朱承瑾道:“怎么了怎么了,喝了多少酒啊这是。”   楚清和没说话,眼神往地下一扫,几个小坛子东倒西歪。齐行远嘴没停下:“我没喝多少啊……”   朱承瑾赶紧派人端来醒酒汤:“没问你,我问我父王喝了多少。”   “王爷跟老楚喝的差不多,老楚也没什么事儿啊。”齐行远也不懂,他与瑞亲王喝酒的次数多了,对瑞王酒量也有了解,看着瑞王跟楚清和推杯换盏,二人喝了差不多的量下去。   楚清和道:“你们平日里喝什么酒?”   “喝花酒……”齐行远嘴一秃噜,咬了舌头才反应过来,“花酿的酒,果子酿的酒,清酒,表妹可千万别想歪啊!”   楚清和无辜道:“那便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塞北喝的都是烧刀子,京城的就不如江南绵软,齐行远喝不惯,楚清和却在军营里常喝,此刻再与瑞王喝酒,自然是如同饮水般简单。   朱承儒没喝什么酒,在旁边道:“姐姐,无妨,这里有我呢,已经派人去请王妃娘娘了,你与姐夫今日便先回去吧,明儿还得进宫与皇祖母皇伯父谢恩,有的辛苦呢。”   朱承瑾与楚清和回了府,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首要的便是奴婢们的整合。   朱承瑾陪嫁的丫鬟,全是自己用的惯的,一等丫鬟依旧是满堂珠玉、晚舟夕照四人,另有八个二等丫鬟,这么一来,楚清和的院子便显得热闹拥挤起来了。   丫鬟之间勾心斗角,分毫不少。但是朱承瑾这边,有崔然压着,虽然人多但是等闲翻不起风浪,楚清和那边则不然,只有六个人,原本窝里斗就够狠,现在更是恨不得施展浑身解数。没辙,这几个人,都是柳氏挑的,还都跟楚老太太沾亲带故,靖平侯夫人想换,但是儿子院子里的大丫鬟,没个正经理由遣走,外人定然要说闲话。   远芳还算是安稳,主要是晴翠蹦跶的欢腾,她想当姨娘已经不是一两日了,朱承瑾可以理解这些丫鬟们的心思。   毕竟伺候主子久了,多数丫鬟都将做姨娘列为自己目标的头号,一是觉得自个儿没什么更好的出路了,二就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睛。还有一点,寻常都是奴才,突然有一个鹤立鸡群,成了高一等的姨娘,心里满足不可言喻。   晴翠便是典型。   但是在满堂等人讲这事儿的时候,朱承瑾却与崔然一道摇了摇头,二人都道:“晴翠不算什么,但是当日保下晴翠的那个婢女远芳才不是简单人物。”   晴翠闹事,她打圆场,说是为了姐妹情谊,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在主子与新主母面前留下一个进退有度,大方坦然的印象。这种丫鬟,若是没什么别的想法自然可用,可是万一有什么想法,那便会给朱承瑾找来麻烦。   今日拜见新主母,丫鬟与小厮是一道来的,只有一等二等的丫鬟,还有楚清和惯用的几个小厮,所以人倒是不怎么多。   满堂四人与远芳晴翠,站在最前面右方,左边是几个小厮,朱承瑾开始觉得眼熟,后来发现是来过王府送信的那些人,明面上做小厮,暗地里又是护卫。   从站的位置便可看出,这几个丫鬟私下已经暗中斗争了一番了。一排只能站下三四个人,满堂珠玉与远芳在第一排,晴翠则和晚舟夕照到了第二排。崔然就在朱承瑾身后,已然也看出其中玄机。   看破不说破。楚清和回府,就被亲爹叫去嘱咐一番了,比如万万不能再把老丈人喝趴下。   但是即使只有朱承瑾一人坐在这儿,奴才们也万万不敢小觑。柳氏,楚二夫人,楚老太太撑腰的二夫人,想给郡主下马威,结果被直接扭送官府,涉事的四皇子妃罗郡君身份够不够了?照样没讨得了好。   所以说,新主母得罪不起这回事儿,奴才们心里早就有数。这些人不像柳氏,他们认得清楚自己的身份,朱承瑾又是郡主,又是主母,谁会想不开去招惹她。   偏偏院子里总管迟到了。   世子妃要训话,是昨日就通知过得事儿,他今日却还姗姗来迟,不得不让人多想。   这位总管姓黄,祖孙三代都是给靖平侯府里当差的,今年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身型有些魁梧。要说来,靖平侯与楚世子,都是匀称身材,若是论起来,这位黄总管才是正儿八经像个将军,魁梧非常。   他一来便告罪:“给世子妃请安,奴才黄武,刚才老夫人突然有急事叫奴才过去,这才耽误了。奴才万万不敢刻意晚到,还请世子妃谅解。”   他的确是无辜,准备来呢,楚家老太太非让他去,说是有急事,到了之后就千般万般的不让走,黄武也没办法。他也知道楚家这些关系,到了之后才忙不迭的解释,生怕新主母觉得自己是刻意晚到,归为老太太二夫人那一党里面。   朱承瑾微微一笑:“无妨,黄总管大大小小调度有方,这世子与我说过的。只是老夫人院子里没个顶用的人,倒是需要与母亲说一声。黄总管的心,我明白。”   黄武是楚清和的人,这无可否认,可笑的就是楚老太太借此离间,做的委实太明显。   黄武知其心意,长舒一口气,站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崔然笑到:“奴婢插嘴,世子妃刚嫁过来,不好插手老太太院子里的事儿,只是黄总管毕竟是世子院子里的人。自己院子里的事儿尚且恨不得分身有术来处理,何况是老太太那儿的。兼之,老太太又是世子祖母,也是府里主子,黄总管不得不去。”   黄武闻言,不由看了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站在郡主身边的女子。他还说呢,郡主身边丫鬟个个都精致非常,怎么带在身边的反倒……如今看来,是内秀啊。   崔然看朱承瑾并不摇头,接着道:“不如这样,老太太院子里的事儿若是非黄总管不可,世子妃便做主,将黄总管借给老太太一段时间。”   黄武都忍不住暗道一声厉害,你个祖母,院子里的事儿非得用到孙儿院里总管,行,你不是想用吗,我索性借给你。朱承瑾敢借,可是楚老太太是万万不敢收下的。笑话,总管掌握了多少秘密,她怎么会让楚清和的人接触自己的隐秘事儿。   既然世子妃愿意借给楚老太太了,楚老太太又不要,那就让人深思了,又为何要每日唤黄总管过去呢?祖母,可真是个亲祖母。   朱承瑾道:“这也是我所想的,好了,一个个来,说说自个儿的名字,在院子里主要做什么。”她一抬下巴,“满堂,你跟我时间最久,你先来。”   她只想让满堂打个样儿,但是远芳与晴翠这些楚清和院子里的丫鬟就想的多了——世子妃果然是不拿她们当自己人,以后这院子里想必都要听满堂的。   满堂笑着应了:“奴婢满堂,以往是世子妃的大丫鬟,院子里的事儿都理上一些。”   依次就是珠玉,远芳,晚舟夕照,到了晴翠,晴翠眼珠子一转,笑到:“奴婢晴翠,给世子妃请安,奴婢是世子爷院子里的大丫鬟,往日里帮世子爷跑个腿儿,递个什么东西,或是读书时伺候着,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这话要是再说的暧昧些,就是红袖添香,多情解语了,即使世子爷再怎么爱娇妻,世子妃难不成就相信男人不偷腥?   朱承瑾深深看了她一眼,远芳暗笑,真是蠢笨,世子爷与世子妃正新婚燕尔,如何能容得下晴翠这般说辞。   朱承瑾抿唇,看起来并非是什么善茬儿,但是说出的话却让远芳呆住了:“这么说来,你倒的确是个忠心为了主子的忠仆。不怕奴才上进,就怕她连最基本的都忘记了。你们是世子爷院子里的丫头,应该以伺候世子爷为主,可是今日若是因为我就要避嫌,说谎话,我不喜欢。”   她之所以敢说这种话,是因为她信任楚清和,楚清和给了她别的男人都无法给予的信任宽容。她若盯着楚清和这些丫鬟不放,未免太小气。   远芳惊愕的表情被朱承瑾与崔然收进眼里,接下来的事儿便没什么波折了。   朱承瑾私下与满堂等人吩咐,“放出消息,就说晴翠伺候世子爷有功。”   “您难道要提她做姨娘!”满堂说完话就给自己一个耳光,“奴婢愚钝,郡主无论如何不会做这种事儿,世子爷第一个不同意。”   “自然不会,”朱承瑾腰还有些酸,“我只是想看着,远芳觉得晴翠愚钝,自己聪明到哪里去,又或者,她身后有高人指点。”   满堂道:“奴婢知道了,这事儿,让谁去做?咱们的人……”   二等丫鬟,有一个快嘴,叫碧玉,另一个擅长交际,叫绿檀。还有碧水与绿绦等人。碧玉绿绦来得早,选用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后面的顺着她二人取名,还算是得用。   崔然笑到:“就碧玉吧,她嘴快,又不怎么藏得住事儿。”   这消息一传出去,晴翠几乎乐疯了,抓着远芳的手道:“姐姐教我的果然有效!世子妃可真是个好人,居然……居然要将我提做姨娘!”   “世子妃可不是那么好的人,”远芳依旧不太懂为何如此,“你瞧她那些手段,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家小姐吗?”   “或许是,世子妃十分爱咱们世子呢?”晴翠想事儿最为简单,她也不是怎么喜欢楚清和,只是小时候就在靖平侯府做奴婢,出去嫁给个奴才,她心气不平。毕竟她生的如花似玉,如何肯呢?可惜世子对自己一直没那个心思,现在世子妃开了口,自己可不是就要……她看了一眼远芳,喜滋滋想到,自己可不是要高人一等了吗。   她的心思如何能逃脱远芳的眼睛,远芳咬牙,自己筹谋那么久,居然让晴翠这丫头走了富贵运势。按理来说,为了彰显自己大度宽仁,主母嫁过来之后几个月就会给夫婿挑个姨娘。晴翠如此猖狂外露,而她内敛不争不抢,为何偏偏是晴翠?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沉沉一笑:“妹妹富贵了,我见到就要称主子,可千万别忘了我。”   若是晴翠死了,那么新主母,是否就会选了她?   她比晴翠大几岁,来的要早,一开始的确是柳氏和楚老太太想知道世子的行踪,可是逐渐的就变了味儿,她开始盼望着见到世子。她与晴翠不一样,她想要嫁给世子,哪怕就是做个姨娘,晴翠呢?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虚荣女子!甚至她心里觉得,若不是新主母是个郡主,单论人才,也是无法与世子爷匹配的。可惜世子爷重情重义,居然就这么爱护景豫郡主。   楚世子已然也听说自己新婚妻子要为自己纳妾一事,简直哭笑不得,回来的时候还隐隐有些不快。   朱承瑾明知故问:“世子爷,怎么了这是。”   楚清和看见这张脸,这双盛着满满笑意的眼睛,七分不快成了三分,再听她说话,三分不满全数消散了,“郡主,娘子,太过胡闹了。”   “这叫什么胡闹,我只是夸她伺候你尽心,又没说什么别的。其他那些,都是他们添油加醋而已,”朱承瑾道,“第一次看那么不情不愿纳妾的,还是闻驸马,第二个就是楚世子你了。”   她提的坦坦荡荡,丝毫没有背后说坏话的不好意思。   楚清和失笑,“这如何能一样,他是被逼,我是不愿。”   “为何不愿?”   这又是一句明知故问,楚清和望着她,冷厉眉眼不见一分醉意,但见满满柔情,“一生一人足矣。”   ☆、第一百八十四章、人间难见倾城色   远芳要对晴翠下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若不对晴翠下手,就必然要挑唆晴翠来与朱承瑾闹起来。可是晴翠怎么会得罪要将她提成姨娘的主母,虽然新主母并没说话,但是按规矩来,可不就是晴翠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吗。   这些日子,晴翠说话嗓门儿声音都大了。看见楚清和还娇羞一笑,只是总被楚世子忽视罢了。   雪灾过了,周皇后身子好了不少,景豫郡主与淳安公主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太后正在宫里与皇帝说话,二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我是想着,几个孩子都叫进宫来,娶妻的带着,嫁人的带夫婿,摆上一桌宴席,咱们一家子好好吃一顿饭。”   皇帝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母后说的极是,让景豫与儒儿也进宫来……”看着亲娘脸色,又小心翼翼道,“端云这些日子闭门思过,也反省够了。”   太后笑意微微收敛:“那便准她带着驸马一道来吧。”   却还是有些不大满意,这个孙女近年来越发的骄横,明面上非要做出温婉贤淑的模样,实则最为小心眼儿嫉恨,妒忌昭华与景豫得宠,却不究其原因,而是要将所有的都抢过来成为自己的。   即使抢到了部分的宠爱,抢到了闻衍之。她抢不去昭华与景豫的性子智慧,是以越来越蠢笨,将自己坑害越陷越深。   端云还有一点,便是从小觉得自己不受宠,总爱攀附别人。对待有权有势的便低眉顺目,对待稍差些的便倨傲无比。   太后烦她,接下来皇帝说的,简直就让太后恨不得拽到面前抽一顿了:“老四……”   “可别叫他来了,他那位皇子妃,什么不好听就挑着什么说,往日里还觉得她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也只会些不入流的招数罢了。”太后什么没见过?林念笙这等嚼舌头根子在她看来不过是无能的表现之一,“你让景豫护着老四,我并没有意见,可是老四也得自己知道进退,不然别说是景豫,谁也帮不了他。”   “已经说过他了,老四是个好孩子,都是贺氏……就不该让贺氏太过接触老四,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如今被她教唆成了什么样子!”皇帝将四皇子所有过错索性都推给了贺氏,“有个糊涂娘,可真是老四的……”   “够了够了,听你说话我脑仁儿都疼,”太后实在不想听亲儿子再给孙子洗白,“该吩咐的就交给我来,你只要约束好你的好儿子,家宴,他便不用来了。一样的,老三也别来了,以往看着老实,却也敢在外面说自己是名正言顺的长子了。”   “陆氏也是个糊涂的,”皇帝总之是都将这些怪在了妃子们身上,其实遑论这些皇子打小都是先生教出来的,他自己也是亲自教养过,尤其是四皇子,若不是他亲自教诲为何那么宠爱,其实滋长四皇子野心的何止是贺氏,皇上本人才是罪魁祸首。“要朕看,宫里的事儿,还是别让她管着了,贵淑二妃主理,德妃帮衬足够了。”   太后不置可否,陆氏被撸下去也好,最起码三皇子卫郡王与他的那位王妃能消停些。   “只是,”皇帝有些犹豫,“老五和老五媳妇儿去了江南,老四不来,老三再不来,难免冷清了些……”   太后道,“罢了罢了,让老三带着秦氏来吧。若说不够热闹,就再叫上津北侯夫人,对了,震儿那小子我也许久没见到了,让白潋滟带着一道进宫来。津北侯家那个世子,与你弟弟极为投缘,是个有趣的小子。”   这么将名单一扩两伸的,居然有了几十号人。皇家人本来就多,沾亲带故更是不少,何况是太后宴请,只有想不想叫她来,断没有说是叫了人却不到的。   朱承瑾要进宫赴宴这一日,正好是柳氏被衙门关了十日小惩大诫放回来的这天。   一大早上,楚老太太就派人去大牢门口等着,又煮好了香汤沐浴,要给二儿媳洗去霉运和牢里邪气,靖平侯夫人没空管老二一家子的事儿,听见奴才禀告老太太多么大张旗鼓,觉得柳氏受了委屈,要补偿种种,甚至还想要景豫郡主与柳氏讲和。楚老太太还试探着问过,能不能让靖平侯夫人劝劝景豫郡主,与柳氏低个头。   话没传到景豫郡主那儿,就被靖平侯夫人拦了下来:“母亲可别再提这回事儿了,分明是弟媳先惹出来的事儿,却要郡主先低头,没这个道理。再者说了,郡主今日被太后邀去了宫里,赴宴呢,我此刻说这事儿,万一郡主心里不舒服,摆在了面上,太后一问起,弟媳恐怕就不是十日的事儿了。”   楚老太太也知道不大可能,这才“勉为其难”退了一步:“既然如此,日后让她们二人少见些就成了。”   靖平侯夫人巴不得与老二一家再也不来往,听这话慢条斯理笑道:“那也只得如此了。”   楚老太太话便一转:“我怎么听说,郡主……孙媳要将院子里的晴翠提成姨娘?晴翠性子不够沉稳。”接下来的话就没再多说了,不然直接推荐远芳,反而惹人生疑。   靖平侯夫人茫然:“怎么可能呢母亲,他们夫妻俩新婚燕尔,如何会纳妾呢。再者说了,我可没听说这事儿,难不成有丫鬟在您面前颠倒是非黑白?您说,这事儿谁说出来的,我定然要好好教训。”   这事儿自然是远芳捅到楚老太太面前的,她一个人无法无声无息的杀了晴翠,为今之计,就是假借楚老太太与柳氏,先用他们的权势将晴翠除去,而后再将自己指给世子做姨娘。晴翠脑子简单,就是成了姨娘也做不成什么事儿,不如远芳,顶的上用处。   “那就是丫鬟们传的闲话……”   楚老太太刚说一句,靖平侯夫人就道:“既然如此,那儿媳先回去,收拾收拾府里这群丫鬟,主子们的闲话也是随意传的?”   楚家老太太想拦着都没个理由,只能任由靖平侯夫人去了,自个儿又问奴才,唉声叹气的:“二夫人回来了吗,到哪儿了,备下的东西都齐全了吗。牢里潮湿阴暗,可得好好给她调理身子。”   老太太偏爱老二一家,可见一二。又自个儿自言自语道:“今日老大媳妇来,倒是忘了跟他说大丫头二丫头的婚事,齐世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不知道配给谁好一些,大丫头沉稳,二丫头活泼,还是不能得罪孙媳,得让两个丫头都与她多多接触,说不得就能与齐世子……”说到这儿,楚老太太忙接着吩咐,“快去将大小姐二小姐都叫来,我有要事与他们说。”   宫宴办的低调又热闹,端云公主亦是因为此次宫宴,时隔多日再次见到了闻衍之。闻衍之依旧是春风般的贵公子,举止风采有度,翩翩有礼,“公主,许久不见了。”   “驸马,可不是许久未见,你不说说这些日子去了哪儿吗?”端云一上来便质问,“我是你妻子,你去了哪儿都不与我商量一声!”   闻衍之与她一起落座,笑意不改:“去京郊几个小县城都转了一圈,灾后百姓尚且安乐。”   “管她们做什么!”端云公主愤愤不平,“你该陪着我才是。”   闻衍之索性闭上嘴,再也不说一句话。   朱承瑾与楚清和来的不算晚,但是先被周皇后叫去说了会儿话,太子与昭华都到了,朱承瑾与楚清和这才来。   端云一听到外面通报景豫郡主来了,神情立刻警惕起来,闻衍之看了她一眼,不禁心中失落更多。   其他人却都是笑意满满,等着楚清和携朱承瑾一道进了门。   朱承瑾一进门,就毋庸置疑的吸引了所有目光,她正值新婚,衣服选色还是以红为主。红白相间,金线勾边,通身没什么复杂颜色,却足以给人以“惊艳”的第一感觉。红色衬得她肌肤若雪,精致眉眼充斥初为人妇的羞涩,从稚嫩少女一点点蜕变。   闻衍之一眼看过去,心中百味酸涩,一开始,他的确是为了自己前程,想要求娶景豫郡主。可是后来的事情无一不表示,景豫郡主其人其言其行,聪慧宽悯,旷然豁达,但是他却又为了家族,被迫娶了端云公主。甚至连妾室,也是任由别人安排过来的。   人间难见倾城色,而这等佳人,本是自己……闻衍之正如此想着,楚清和若有所感,一眼看过来,目光如刀。   闻衍之便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自嘲的牵扯唇角,一旁端云公主见了,眼底几乎冒火,“驸马,我瞧你样子,并不是十分开心,怎么,饭菜不合口味,还是这屋里太过憋闷?”   “太后娘娘安排的宴会,一切都好。”只是身边的人不合心意罢了。可是这话,却又不能说出来,标榜文雅的闻公子,只得跟自己的公主老婆相敬如宾。   端云却直白道:“怕不是一切都好吧,你还想着那个贱人。”她这句话也知道压低了声音说出来,只有夫妻二人听进耳朵里,“可惜想也没用了,她如今是靖平侯世子妃,就算我别的不如她朱承瑾,到底将你抢了过来,也算赢了一局。”   “公主,我并非你抢夺而来的。两者都想要,才算抢。你只是计谋筹划,污蔑了我的名声,逼我娶你。景豫郡主从头到尾,可都没说要嫁给我。”闻衍之一针见血,戳破端云伪装多时,给心理筑起的防线,她一直自欺欺人,觉得自己胜过朱承瑾便是抢来了闻衍之。   今日被闻衍之一说,却是面子丢到了姥姥家。   的确,若是朱承瑾也爱慕闻衍之,那么端云嫁了,自然算是争抢成功,扬眉吐气。可是从头到尾,只是端云处心积虑,朱承瑾连一句要嫁闻衍之的话都没说,如何能算“抢”?端云咬牙切齿,闻衍之又自嘲:“公主,我也不是什么争抢的首饰布料,我是个人罢了,难道你就能说,你嫁给了我,便如何幸福。而景豫郡主如今,就过得如何不好?”   这哪是自嘲,分明就是嘲笑端云的另一种方式。   像是为了配合闻衍之,太后笑道:“景豫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次哀家瞧着,又比上次来宫里更加精神了。”   昭华公主打趣:“可不是吗,上次是受了委屈,脸成个苦瓜,这次,是来蹭吃蹭喝的,还有楚世子在旁边保驾护航。皇祖母,您听过‘喜上眉梢’这个词儿吗?”   “昭华这张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饶人的。”太后忍俊不禁,又细细打量朱承瑾一番,“的确是喜上眉梢,容光焕发。你过得舒坦,哀家才放心。”   朱承瑾的婚事就是太后心头一块大石头,朱承瑾或许不觉得,但是谁知道太后扒拉出来了多少适婚适龄的子弟,每天变着法儿的去打听人家祖辈功绩,后宅乱不乱,家中人口。这要是个寻常祖母,可能做起来还真的不大容易,可是太后要给孙女打探个未来孙女婿,那资料何等详细。   如同楚清和,他院子里几个丫鬟,几个小厮,分别都与柳氏楚老太太有什么联系,那个叫远芳的一天进出了几次楚老太太的院门儿,太后要知道都能一清二楚。这次一来,太后就道:“你们府里可够热闹的,下次可不准如此了,哪有这么堂而皇之将婶娘扭送官府的。她倒不算什么,让外人看了靖平侯府的笑话,岂不是你的错了。”   这话听着像是怪罪,其实还是护着孙女,楚清和道:“郡主做的有理有据,侯府并无不服之人。”   昭华公主一挑眉,与弟弟交换个目光。太子回一个,姐弟二人素来默契,此刻都读懂了彼此想说什么。   昭华的意思是——哟,没瞧出来这个冷冰冰看起来跟不会说话一样的靖平侯世子,还这么知道心疼人呢?   太子简直没眼看——还有更牙碜的呢。   震儿咬着绿豆糕,茫然看太子与昭华,再看看楚清和与朱承瑾,被亲娘拍了拍手背:“专心吃你的东西,乱看什么呢。”   自然是看热闹。   ☆、第一百八十五章、孙煜当死   宫里足够热闹,靖平侯府里也不差。   柳氏回来,楚家老太太简直是老泪纵横,一口一个“儿啊”,“受了苦了”,柳氏但见三分消瘦,活生生被楚老太太说成了十二分的憔悴。   靖平侯夫人都要看不下去了,靖平侯早就借口有公事走了,此等“难”临头,靖平侯还专程与夫人道:“夫人就辛苦一二吧,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她们做戏。”   靖平侯夫人此刻神思天外,想起儿媳也说过,二叔一家是戏精,起初她不大理解何意,现在看婆慈媳孝,不知情准以为柳氏是楚老太太的亲闺女,这场面,不是做戏成了精的,又岂能表达的淋漓尽致。   柳氏流的泪可不是假的,却并不怎么颓废,反而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靖平侯夫人正顾着想自己的事儿,也没看见,楚家老太太却是看在眼里。   回到屋里,靖平侯夫人说了几句话,楚家老太太便道:“好了,大儿媳最近也劳碌,你先去吧,我与老二媳妇再说会儿话。”   这是常事,楚老太太一直会留着柳氏与自己单独说些什么,以前连客气话都不说,直接让靖平侯夫人走人,如今畏惧了一些,还要说些场面话。靖平侯夫人笑道:“那母亲与弟妹便说会话吧,我要去世子的院子里交代奴才们一些事儿。”   靖平侯夫人一走,柳氏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埋藏多日的话:“母亲,我们的机会要来了!”   “什么机会,”楚老太太现在只要一想到景豫郡主的眼神就能出一身汗,“你还不知道她的厉害吗,你还要与她斗。”   “鸣儿死在她手里,”柳氏如何不恨呢,最恨的就是这件事儿,“我还要与她强颜欢笑,我还要恭恭敬敬跟她说话!”   “不过,很快就不会了。她不是郡主吗,只能先将她的身份抹去,”柳氏眉眼一挑,“她没了郡主的身份,自然不能与我们再斗。”   安国公的人早就安排进了大牢,与柳氏搭上了关系,只是要柳氏安排一个奴才过来,却并没有告诉她具体要做什么,若是知道要毒害周皇后,便是给柳氏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做这种事儿,若是暴露了,掉的是一家子的脑袋,她不敢赌,但是安国公只告诉她,让她去笼络景豫郡主的一个丫鬟,成了的话,可以让朱承瑾地位不保。   柳氏与楚老太太压根儿就没动动脑子想一想,朱承瑾地位不保了,这丫鬟是死是活,她们也不在乎一个丫鬟的死活。   楚家老太太却有一个在意的:“能让郡主位子都不保的,那必然是大事,到时候老大一家……”   “娘放心吧,安国公与四皇子说了,到时候就让夫君承侯爷的位子,当然了,自然会留下大哥一家子的性命,娘放心吧。”柳氏只要一想到自己也能成为侯府夫人,到时候她的架子一定要摆的比大嫂还要足!她就是看不惯老大媳妇那副模样,不就是出自侯府,又是靖平侯嫡妻吗,她即使被楚老太太宠着,拿到府里权利,每次看到老大媳妇那眼神也忍不住一阵气愤,总觉得自己被她看不起。   其实靖平侯夫人一开始着实没看不起弟媳,柳氏刚嫁进来的时候,靖平侯夫人只觉得这是弟媳,虽说小门小户,但是只要知书识礼就能相处。但是柳氏不仅不读书文,更不识礼数,先针对上了靖平侯夫人,上来就掌控府中权利。   真正让靖平侯夫人不屑的,却是柳氏为人。   柳氏笑道:“娘,远芳那丫头最近找您了吗,我刚回来的路上,听说郡主要将晴翠提成姨娘。想必远芳定然不服,不过,我却不能用她。”   楚老太太奇道:“怎么,我看郡主倒不像是太想提姨娘,不如就让远芳将这事儿搅和了,借此成为郡主的心腹……”   “不行,”柳氏道,“郡主肯定更信任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我瞧着她那四个大丫鬟走哪儿都带着,但是二等丫鬟却一直留在府里。我要借着远芳,来让郡主的丫鬟们离心。”   “你已经有主意了?”楚老太太惊讶看向柳氏,“这几日你在狱中,想的就是这件事儿?”   柳氏道:“可不是这件事儿吗。”她日日在狱中,忍受潮湿阴暗的环境,还有吃喝住上的亏待,唯一支持自己的就是如何复仇。   说起来,要说身份和人品的确是两回事儿。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比如说孙雅与孙煜兄妹二人,孙煜的的确确是心怀百姓,孙雅则不然。   义军归顺,何文算是聪明人,早就与清尘通了书信,躲到了更南边的小镇子里,临行之际想要与孙煜一道走,孙煜却拒绝了,说是要等妹妹的生活安定下来,再走。二人分别与青水县,谁也不知此刻永别。   孙煜再回到义军根据地,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些老弱妇人留守着,等着自家人回来。   孙煜微微一笑,道:“刘大娘,我去一趟雅儿那里。”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爽朗还有些纯真的少年郎,历经这么多事,已经成熟稳重许多,体格健魄,站在那儿就能撑起一片天。   孙煜到了程别鸿府门前,就有人告诉了津北侯这件事儿,津北侯眉尖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是以道:“别跟程大人说了,本侯自己过去看看,不必带人。”   “侯爷,您一个人去?”   津北侯道:“无妨。”就是孙煜与程别鸿加起来也不是津北侯的对手,亲兵仍道:“不行啊侯爷,您的安慰可是咱们首要的事儿,带上几个人保护您也是好的。”   津北侯不耐这等事儿:“叫上一队人马,跟在我后面,离得远些听我命令,我先走一步。”   程别鸿也诧异于孙煜前来,孙煜道:“久闻其名,程大人。”   “孙统领,”程别鸿彬彬有礼伸手邀孙煜进门,如今孙煜这个统领只是个空壳了,他作为功臣,已经无惧,“我也是今日得见。”   “雅儿在吗?”孙煜往里面走,他比程别鸿还要高一点,更显得程别鸿文弱些,他们本是亲戚,却生疏的还不如过路人。   程别鸿随口问旁边的奴才:“夫人在哪儿?”   孙煜一见,更觉心寒,妹妹的处境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堪忧,程别鸿就没将妹妹放在心上。这门婚事,他难不成不该送妹妹去?孙煜道:“程大人,这是父辈立下的婚约,若是扰了程大人原本的计划,我只得抱歉。但是作为男人,既然娶了雅儿,便该负起责任。”   程别鸿冷冷一笑,眉目阴冷:“她若是安份,我便容得下她。”   这门亲事从天而降,程别鸿本就是十分的不乐意,更何况孙雅如此的蛮横泼辣。   “只是一个容得下?”孙煜正说着话,孙雅得了消息才从屋里跑出来,惊讶道:“兄长来了,快进屋里,这天气还冷着呢,来人奉热茶。”   孙煜来了许久,孙雅居然刚得到消息,别说孙雅在程别鸿心中的分量了,就是对奴才的把控也是不行,孙煜即使脑子没有何文机敏,也懂得这些。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孙雅,道:“来看看你,顺便与程大人,谈上几句话。”   孙雅眼神在自己兄长与神色淡淡的程别鸿之间巡视,最终还是问道:“兄长找夫君有什么事儿?”   程别鸿道:“既然孙统领要与我谈话,便来书房吧。”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孙雅,“请吧,我还有些公文堆在那儿,谈完了还要处理公务。”   孙煜与他走了,孙雅再后面徘徊着,到底没追上来,只是担忧的搓手。   程别鸿的确没说谎,他书房里的简直堆积如山,津北侯看重他,许多事儿都交由他来做,程别鸿已然埋首这些公文许多日,如今一坐下,孙煜便道:“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看看雅儿,我们兄妹俩父母早逝,将这个妹妹托付给我,当日为了不连累她,只能一纸婚书送进京城,嫁给你保住她的命。”   程别鸿低头看向自己手指,笑道:“是吗,嫁给我便能保命,那可不一定。”   “程大人,你的心未免太狠。”   “都是她自个儿惹出来的,我现在还能忍着她些,只是她若是日后再如此,我便不会。”程别鸿不愿意谎话敷衍孙煜,他实在是忍不了孙雅多久,再加上京中崔然还在,他更不愿意让崔然等多久,再加上前段时间有消息传来,郡主想要崔然回到太后身边,下一步便是为崔然指婚,到时候他能与崔然在一起的机会便更低。   不是人人都是顾侯爷,错过了还能在多年后重新得到,崔然会不会再原地等他都难说,只有赶紧将孙雅的事儿解决了,他才能坦然的再去求得崔然原谅。   孙煜道:“我再送你一桩功劳,你保我妹妹平安。”   程别鸿道:“那边要看看,孙统领送我这桩功劳有多大,能保你妹妹多久的平安。”   孙煜目光钉在他脸上,看这个薄情男子,他能看出妹妹喜欢程别鸿,此刻不知道有多后悔将妹妹送进了京城嫁给了这个人。孙煜站起身,满脸写的便是正气凛然,“我知道,朝廷想要我的命,他们不放心,只要我活着一日他们就不安心。可是又不能处死了我,不然义军寒心,得不偿失。”   “你想用你的命,保你妹妹?”程别鸿冷笑,“你死了之后,你妹妹更是无用。”   “我赌你守约。”   程别鸿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二十年,二十年之内她安享富贵荣华,二十年之后,我不再保证。”   “二十年?”   程别鸿冷淡无比:“就是二十年,休妻不在其内,我只保她性命无虞,生活富足,其他的,我不敢说,说了你也不敢信。”   孙煜如今想保下的只有妹妹姓名,何文并非主犯,而且与京中贵人有来往,退的也够早。他为了安抚接下来得义军百姓,迟迟未退,自然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死不过是早晚,与其被找个理由处置,不如借此来换的妹妹平安。百姓已然安排完了,孙煜心中只剩下妹妹。   程别鸿要是一口答应下来,他的确不信,但是如今……似乎他信不信,与事情并无干系。程别鸿道:“可是你死在我的府里,也并不算是我的功劳。”   “那你想如何?”孙煜看向他。   程别鸿提笔写下一封书信,里面写下“二十年之约”,如何保住孙雅性命,等等言辞,极为严谨。   “这封信交于你,算是我的承诺,你可送给孙雅,也可让别人存管。”程别鸿将自己私章盖上,信纸便放在桌面上,等着孙煜来取,他这一举也算是坦坦荡荡,信任所在。   孙煜有感,道:“是我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孙煜是真君子,程别鸿算得上是真小人。   这封书信,被孙煜拿走了,并没有交给孙雅,而是派人捎去给了何文。这哪是一份保证书,这是孙煜的催命符。   孙煜不知道的是,他走了之后,津北侯就到了。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与程别鸿谈话的时候,津北侯已然站到了书房外面等着。津北侯看程别鸿的目光很是陌生,他道:“你骗了他。”   程别鸿糊弄得过孙煜,却瞒不了津北侯,“这封信有什么用处,你只是不杀孙雅,若是别人要她的命,你不会保。再者说了,一封书文罢了,用你程别鸿的私章,凭你程大人的口才,想必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你料定孙煜拿了这封信便会赴死,而只要孙煜一死,不论这封书信落到谁的手里。也不会因为一个已故义军统领的妹妹,来得罪你程大人。除非有人刻意构陷,但是这也称不得什么大罪过。”   津北侯以为程别鸿会解释一二,谁知程大人低眉一笑,竟是有几分温柔在其中:“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侯爷的眼睛,但是此事侯爷难道不愿意看见吗?我想,孙煜死了的话,侯爷也是乐见其成的。”   世人人心善恶,谁又说得清楚。   程别鸿笑完,依旧回复无悲无喜的脸,“孙煜当死,他既然愿意自己去死,临死之前,我又为何不骗骗他,让他安心呢?毕竟,很快他的妹妹就也能去陪他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孙煜   186   孙煜回到义军根据地处,简单的安排了一些事儿下去,他没说自己要去送死,只是冷静有度安排好了一切事宜。   诸如书信送给何文,这些留下来看家的妇孺如何安置,而后他传信告诉其他人,自己与何文一样,躲去了某个小城镇,希望不再被人打扰。期间刘大娘不舍问了一句:“统领,与雅儿小姐说过这事儿了吗?”   孙煜愣了一下,苦笑道:“尚且没同她说,她如今在程大人那里……过得挺好的,你们都不用担心。”所谓报喜不报忧,大抵都是如此,   刘大娘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孙煜死在出了青水县的路上,一处偏僻山窝里,还是程别鸿去给他收拾下葬,当然没忘记带上津北侯的人,最起码也得让津北侯知道人死了。   青山绿水被雪覆盖,刚刚冒出一点草木的影子,荒凉无比,程别鸿罩着大氅,看着亲兵们忙忙碌碌将孙煜简单的下葬,赞了一声道:“还真有些慷慨赴死的味道。要说他是个英雄,也不全是,时势造英雄,只能说是如此。”   其他人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专心做自个儿的。   程别鸿回到府里,还带着一丝轻松,唇边笑意还没完全消散,孙雅迎上来带着些小心问道:“夫君今日很开心?”   程别鸿自然是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她真相的,若是孙家两兄妹接连失去踪影,现在还未稳定下来,他只需要再忍耐孙雅不多时就好。   这消息自然传进了京里,朱承瑾原原本本与崔然说了,她道:“崔姑姑,程大人品性如此,谁也没料到。”   更是没料到,他对崔然执念如此之深。   孙煜死了,下一个就是孙雅,饶是朱承瑾并非圣母天性,孙雅得罪过自己,此刻也觉得,程别鸿此人绝情。他不愧是大理寺出来的,手段凌厉,一步步里都暗藏血腥杀气。   崔然道:“他就是如此,可是却都是万般无用功。”她虽然长相不出众,但是心计智谋并不欠缺,与朱承瑾说起另一件事儿,“最近咱们院子里的远芳,有些不安分,总是往老太太那儿跑着,回来就同咱们带来的那些丫鬟说些有的没的。我瞧着,碧玉那些人心思有些飘了。”   “她们并非不知道我的为人,还想要,图富贵?”   崔然失笑:“正是因为知道您的为人呢,您平日里在府中素来是大度的,丫鬟们可不就以为您是菩萨了吗。”   “泥菩萨尚且有三分火气,何况我并非泥胎塑成,”朱承瑾往日里目光盯在朝中多了些,对府里的事儿倒是不大上心,也让这些丫鬟们都觉得自家主子宽仁。宽仁过了火,便是可欺,“碧玉、绿绦两个,素来得用一些,你敲打敲打,若是骤然换了人伺候,还有些不大适应。”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崔然躬身,“晴翠现在日日显摆自己即将成为姨娘的事儿,远芳恐怕要忍不住了,但是却没对晴翠下手,反而是对上了碧玉几个,我觉得这是她得了什么命令,不能杀晴翠,而是要挑拨咱们主仆关系。”   楚老太太与柳氏,刚迈出一步就被崔然猜个七七八八。   “唤晴翠来,我要与她说会儿话。”朱承瑾道,“说到底,不过是被富贵迷了眼,既然远芳不对她下手,想必那边的也想看我到底会不会让晴翠做姨娘呢。”   ------题外话------   这几天在外面,更新很少,回来之后应该能补上……的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晴翠   晴翠被叫来,面上仍旧忐忑,却有几分遮掩不住的欣喜,请安的时候都分外欢快。   朱承瑾坐在上位,眉眼含笑,道:“起来吧,我今日找你来,是有正事儿。想必你也知道这几天,满府的人都在说,我赞你伺候世子爷有功,这不假。”   “但是你也得知道,另一则传闻,说是我要抬你做姨娘,”朱承瑾目光似有若无落在晴翠娇羞紧张的神情上,“这却是空穴来风。”   晴翠蓦然抬头,对上朱承瑾一双眼睛。   “你也知道,我与世子新婚,为何要抬个姨娘呢?”朱承瑾神情丝毫未变,“再说了,旁人都要好名声,我却不要。今日本不用找你来,可是还是要与你说一声,怕你当真。”   晴翠如何不当真,她就差站在府里大喊几声自己要成姨娘了,可是如今一看,世子妃一点儿也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单纯夸赞自己是个尽职的奴婢!   朱承瑾不等晴翠说什么,就一句一句说了下去:“我知道,你自己肯定有些小心思,但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有些事儿不该想,就别想了。省的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是自己陷了进去。”   晴翠经历了骤然落差,心里翻来覆去的揪着,原本朱承瑾放出去这个消息,就是为了杀杀院子里这些丫头们的歪心思,为首的自然是晴翠。远芳没什么表现,不是杀鸡儆猴的第一人选。而如今,远芳仿佛是得了什么指点,开始行动了起来,朱承瑾便不能再按着原计划进行,先得将晴翠心思给按下去,再说其他人的事儿。   晴翠颤着声音道:“那世子妃,要如何处置奴婢?”   “说什么处置不处置的,”朱承瑾道,“我为你寻一个好人家嫁了,还是你要继续在府里等着,等哪一年,说不准你就能遂了心愿呢?”   那恐怕得等到朱承瑾闭眼那一日,还不说楚清和愿意不愿意。晴翠原本凭借着的就是伺候楚清和多年,自觉有些脸面了,如今被这么当头棒喝,可没觉得这个世子妃是真的想让自己当姨娘,也明白过来,朱承瑾对于外界说她善妒与否并不在意。   其实这一点,也是晴翠想错了,朱承瑾即使一辈子不主动为楚清和纳妾,也没人敢说什么,只要她帝宠尚在,就只会有人说她们夫妻和睦。看端云公主便知道了,她倒是主动为驸马纳妾,得了什么好处?   晴翠道:“不知世子妃……要将奴婢嫁给什么人……”她已经做好了朱承瑾若是将她许配给什么屠夫之类的,宁肯不活了也要找老夫人搭救。   朱承瑾含笑:“我倒真给你相了一门亲事,你是世子爷身边的丫鬟,也不能亏待了你,我这儿有个手下,帮我打理一些铺子。虽说是个商人,无官无爵的,但是你嫁过去,便是正儿八经的夫人。”   晴翠似是没想到朱承瑾会这么好心,错愕的目光正巧看进朱承瑾眼睛里,这才知道自己失了礼数,喃喃道:“正室夫人?我……奴婢能做得了正室夫人?”   朱承瑾失笑,看样子晴翠没少被远芳与自己洗脑,觉得自己是丫鬟,这辈子顶死就是个姨娘,与其做土财主的姨娘,自然不如做世子爷的。这一点便和悦宝林李素素想的一模一样,但是正室夫人放在面前,晴翠如何又只肯做个妾呢。即使是商人,那也能挺胸抬头的过活了,自己的孩子,虽说出身不如皇室贵族,那也是正儿八经嫡出子弟。   崔然只消一眼,就能从晴翠脸上看见她在想什么,道:“你不愿意?”   晴翠忙道:“奴婢愿意!再愿意不过了!”   朱承瑾道:“这事儿,就交给崔姑姑与黄总管了,好生操办,我出银子做她的嫁妆。”   这事儿瞬间就传开了,不少人说看样子世子妃还是不愿意世子爷纳妾的,可是楚清和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又有了别的心思——世子妃与世子爷正当新婚燕尔,世子爷又是惯常不亲近女色的,与其盼来盼去年华空逝,不如抓着世子妃这根藤条,也找个什么人,做个正室夫人,岂不比还要伺候别人的姨娘奴婢要好?   只远芳,扯坏了自己的一张帕子。   ------题外话------   对不起各位宝宝啦~出去旅游刚肥来,明天开始还是日更4000字,么么啾~   ☆、第一百八十八章、暗潮汹涌   朱承瑾称得上是兵不血刃,而远芳再与柳氏见面,说话则句句带着血腥。   远芳道:“她压根儿就不想给世子爷纳妾!”   柳氏瞧着远芳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不急不慢道:“可不是吗,早就跟你说过,这个世子妃,最阴险不过了。”   其实哪里是朱承瑾阴险,设身处地的想想,就是柳氏,也是不愿字夫君纳妾的。不仅不愿意夫君纳妾,还恨不得日后的女婿也是个端方守正的君子,不近这些奴婢的身。可是换在她厌恶的朱承瑾身上,明知道这是朱承瑾为了自己的日后而做的图谋,她也觉得恶心透了。最好让楚清和纳十个八个妾室,让这个小郡主世子妃整日里以泪洗面才好。   人心难测,至于能恶毒到什么程度,则更加不可言说了。   而就在此时,又冒出了一则消息。   周皇后身子要不行了。   原本清尘进贡凤凰泪后,周皇后精神一日比一日强些,此刻仿佛回光返照,积攒多时那口气一下子松懈,这消息并非皇室透露出来的,而是诸人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越发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的昭华长公主。面上流露出更多坚毅,行止举手投足更加沉稳的太子。以及一向低调周家居然也开始走动起来了,这些消息汇总在一起,无不预示着,周皇后是真的病重了。   而此时,被皇帝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四皇子,心思无疑更加活络。   一从皇宫出来,四皇子就直奔安国公府而去,抓着自己老岳父就在书房里促膝长谈,这一谈,又给朱承瑾谈出一桩麻烦来。   太后在宫里,整日里求神拜佛,除了打压一下偶尔闹腾的宫妃,整个心思都在周皇后和太子公主身上,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太后身边秦嬷嬷是个知情识趣的,看主子如此操劳,忍不住道:“主子,皇后娘娘有上天庇佑,定然会吉人天相的,您就放心吧。”   其实她们这些人更为了解情况,皇后娘娘的情况果真是不大好,不然太后也不会整日里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太后脸上依稀见到几分憔悴:“谁承想呢,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就……这么些年了,皇后实在是做的稳稳妥妥,宫里外的事务,从未让我操过心。”   秦嬷嬷扶着太后的手腕,在屋里踱步几个来回,挑拣时机道:“主子,奴婢有话……”   “有话就说,难不成哀家还会为了一句话怪你不成。”   秦嬷嬷带着几分郑重道:“主子自然不会,老奴想着,上次皇后娘娘的病有起色,是因为清尘大师进献的那颗凤凰泪,这位大师说不准手里还有些什么……”   “唤清尘进宫。”太后眉眼低垂,内敛精光,“叫来寿康宫,不,别——让他直接去正阳宫吧,太子与公主亲自接待。”   “那主子您……”   “哀家不看了,去再念一册经文祈福。”太后仿佛知道些什么,又仿佛深藏心底。   清尘被宣召进宫,到正阳宫时候,虽说看不出匆忙,但是仍旧窥见满沾风尘之色。   昭华长公主亲自站在宫门口迎接,深施一礼:“大师来了,请进。”   太子侯在屋内,小小年纪脸上沉稳不输几位兄长,与清尘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目光,道:“都下去吧,孤与清尘大师要说会儿话。”   奴婢们都被遣退下去,太子看向昭华,眼中不加遮掩的哀伤:“劳烦姐姐去门口应对,省的有人打扰我与大师说话。”   昭华并不知情,被自己亲娘与弟弟瞒在鼓里,如今见弟弟这幅模样,不疑有他,眼周还隐隐带着红痕,明显是刚哭过一场,“你们二人慢慢说话,若是有来看望母后的我都会拦下。”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她身影消失,周皇后才幽幽叹了口气:“瞒着昭华,辛苦她了。骥儿什么都知道,却不能说,更是辛苦你。”   太子摇头:“儿子不觉得辛苦,母后与大师先说几句话,我在外面侯着。”   昭华公主守在主殿,太子就守在屋门口。   清尘与周皇后这才能静下来说会儿话,周皇后斜倚榻上,精神看起来尚且不错,清尘丝毫没提扫兴的事儿,平日里虽说是悲天悯人,却仍旧带着疏离冷淡。   如今却是眉眼带着十分暖意,“还记得鹏城吗,咱们曾在那座孤山上踏青,我派人在那里建了一座庄子,种了许多花草。”   周皇后亦是一笑,当初她二人约好,在孤山建一座庄子,或是避世隐居,或是闲暇游玩,清尘将她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只不过二人错过,命也运也。   昭华在主殿正喝着茶,却真的有人来了,却是陆贤妃。   昭华动都没动一下,按身份来说,该是陆贤妃给昭华行礼,陆贤妃却像是不记得这事儿,抹着眼泪就来了:“皇后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昭华道:“贤妃娘娘没看见本宫在这儿,就往里面冲,母后正歇息呢,现在哭早了吧。”   她虽说理智非常,但是眼见着自己母亲尚且还活着,后宫这些女人都哭的像是自己母后下一秒就死了一样,谁能受得了?   陆贤妃这才看见昭华一样,眼泪不住往下掉,“公主啊,快让我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否则日后……”   “日后见得机会多得是,”昭华微微一笑,“听说卫郡王这些日子没少活动,怎么,还真以为母后病重,你们母子机会就到了?”不等陆贤妃反驳,昭华就亲自起身,抽走了陆贤妃的帕子,“这上面的姜汁味儿太重了,这种招数,娘娘下次还是别用了。”   昭华将手帕一挥,贤妃咬了咬下唇,“公主,嫔妾是真的担忧皇后娘娘身子……”   “那贤妃娘娘就等着母后召见吧。”   昭华不为所动,送走了陆贤妃,又迎来了罗婕妤,打发了一个又一个。   周皇后与清尘叙旧,一句计谋的话都没提,周皇后信任清尘,并不多问。   清尘也的确早就安排好了,远芳与柳氏所有谋划,也不过是清尘掌中翻来覆去的两只蝼蚁。   ------题外话------   不行……还是没缓过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风波起   远芳最后的目标,并不是碧玉与绿绦,绿绦是个精明的,只需要想想,之前府里那些仗着丁侧妃与郡主作对的丫鬟——或者直接看看当初的丁侧妃,如今几乎成了个疯女人的丁氏。   碧玉绿绦,几乎是同时进府里伺候的丫鬟,二人之间感情非比寻常。绿绦察觉这事儿绝对不单纯,且不说郡主与楚世子夫妻关系如何,光是太后那么宠爱景豫郡主的样子,就绝对不会容许楚世子新婚之际就纳妾!何其打脸!简直是蔑视皇家威严!   再者说来,如果楚世子真的是那种见异思迁,不守规矩的人,太后如何肯将心爱的孙女下嫁。这几条一摆,绿绦再有十个脑子,也想不出来一贯精明的景豫郡主会自己给自己找个祸患。   姨娘,新婚之初纳的,说不准儿谁先谁后生下儿子。不是每家都会为了正妻处死姨娘的,更不会因为嫡子杀了庶子。到时候如果真的弄出来一个庶长子,岂不是又堵心又别扭。   这件事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绿绦因为疑心重,反而躲过一劫。而与她交好的那些人也听了她的话,再加上晴翠都有这么个归宿,她们身为郡主的陪嫁丫鬟,只要忠心老实,难不成她们还不如晴翠?   但是绿绦也不能人人都交好,最终也是远芳定下的人,碧波。   碧波跟她的名儿一样,有些荡漾。   不怪她心气高,她是最晚进府的一批丫鬟,之前就是京郊一户贫苦人家的小女儿。上头三个姐姐,她老子娘非得生个儿子,谁知道这又是个女儿,没办法,只能将她卖给了别人。谁承想还能进王府,再加上她有些貌美,又有点小机灵,居然几年后也混成了一个二等丫鬟。而又是那么巧,前面几个二等丫鬟犯了一些小错处,被暂时贬了下去。她就这么跟着朱承瑾,成了陪嫁的丫鬟。   若是能熬下去,四个一等丫鬟被朱承瑾许配了人,她便是当之无愧的丫鬟里第一人了。   可是今日远芳找到她,命运之路,就打了个弯儿。   远芳进屋就笑:“碧波妹妹,瞧我给你带了些什么。”   碧波敷衍一笑:“什么东西啊,”一看,更没趣了,“哟,是镯子啊。”   柳氏拿出手的镯子,的确不是什么太差的东西,但是碧波那是跟在朱承瑾身边几年的,随着夕照一起整理朱承瑾首饰的。远芳刚递到碧波面前,碧波就推拒道:“算了吧姐姐,前些日子世子妃刚赏了我们这些丫鬟,一人一个镯子呢。”   说着,碧波将自己腕间镯子亮了出来,光看成色,远芳便不好意思出手了。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远芳坐下,看着碧波飞扬眉眼,“妹妹,可惜了啊……”   碧波娇媚面容还带着些娇憨:“姐姐说什么可惜?”   “妹妹不缺美貌,人品性情都是好的,”远芳一笑,很是诚恳,“只是主子压着,无法更进一步啊,妹妹如何甘心呢?”   碧波干脆道:“我甘心的很,什么富贵,不过是给世子爷做姨娘罢了。”   “妹妹怎么不想想,你若是能成为冠宠全府的姨娘,又有什么不可呢?”远芳诱哄,碧波冷冷一笑:“冠宠全府?那估计第二日我的命就要没了,更何况你看世子爷那样子,像是要纳妾?”   “事在人为,”远芳一把抓住碧波的手,仿佛还有些颤,“妹妹只需要等过几日,将郡主的行踪告诉我,你的荣华富贵,就来了!”   安国公与四皇子彻夜长谈后,改了个办法,从让郡主身边人下毒,改成了自己派人下毒,转而栽赃景豫郡主或是他人。现如今,要等的不过是一个时机,一个朱承瑾不好辩驳的时机!   碧波眼珠子一转,反而握住远芳的手,“姐姐要我背主,也得告诉我,我未来的富贵,大概是什么。我可不愿意只做个姨娘,我想……也不想嫁给总管、掌柜的一类的人,我要嫁进官家做个正室。”   远芳有些犹豫,“这个……也不是不行……”   碧波面容娇嫩,笑起来左侧有个浅浅酒窝,道:“我考虑考虑吧。”   朱承瑾自然知道远芳找了碧波,可是崔然唤来碧波一问,碧波只是低着头柔柔道:“远芳姐姐不过是来跟奴婢说会儿话。”   这件事就此揭过,只是朱承瑾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儿。心里总是憋闷,到了傍晚楚清和回来,崔然就与楚清和说了这回事儿,下人奴仆都在,楚清和扬声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去找清尘大师,他那儿宁心静气的香是极好的,拿些回来燃上。”   朱承瑾眉尖一挑,奴婢们都下去后,楚清和这才揽着朱承瑾,二人低声道:“太子托咱们去与清尘大师拿一封信,或许是口信书信,这倒是没说清楚,明日劳烦娘子跑一趟了。”   这个时候让朱承瑾去找清尘,朱承瑾眉心皱起,前几日清尘才进了宫,难不成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   只是她一贯信任太子,不疑有他,点头应下来:“好,我明日一早就去。”她是早就定下来后天一早看望周皇后,明日是的确没什么事儿。   而贤妃宫里,正有一个贤妃心腹宫女在说话,“娘娘,您今日又没见着皇后娘娘?”   “可不是吗,昭华长公主拦着,就像我是要毒害皇后一样!”贤妃一想起来昭华冷淡眉眼还是心里不痛快,“我就想看看,周皇后是真的要死,还是又装呢!”   “这不简单,”那心腹宫女一笑,“娘娘进不去,后天早上让王爷王妃,还有景豫郡主一道进宫,还怕看不见皇后娘娘?”   贤妃双眼一亮,“好,好主意!”   这丫鬟垂首一笑,抿唇之间隐隐能见左侧一个梨涡。   ☆、第一百九十章、暗潮动   明明是周皇后病重在宫里,清尘却憔悴支离,朱承瑾到的时候,看见清尘正在树下,往日里就宽大的僧袍如今越发空旷,映衬清尘挺拔身形如松如柏,肃立在那儿。   刘夫人与浮烟也在,楚清和不知清尘身份,只是知道清尘是太子一系的人,如今见到刘金夫人与浮烟,即使朱承瑾与他说过,也还是不由一怔。   清尘道:“二位来了。”他现在态度已然不像从前那么谨小慎微,偶尔显露出强势霸道一面,对着楚清和与朱承瑾二人,更像个长辈。   刘夫人与浮烟躬身退下了,即使这些年养尊处优,礼数规矩也一点没错。楚清和见此也道:“郡主与大师说话,我在外面等着。”   清尘这才找回一些往常的笑意,与朱承瑾道:“劳烦郡主跑这一趟,有个口信儿烦劳您捎带进宫。”   “大师太客气。”朱承瑾看清尘,哪哪儿都不大对劲,清尘与宫中联系,从未经过她的手或口,这次事出突然,她不想深思却不得不为自己、为楚清和多做打算。“只是大师突然找到我,到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朱承瑾的道行比起清尘来,差的并非一点两点,清尘是背负着深仇大恨,许多年磨砺过来的。反手之间都是腥风血雨,睁眼闭眼都是筹谋算计,“若不是近日里宫中有些乱,出入查的尤其严密,也不会托付给郡主了,还平白让您一大清早的上山来。况且自从我进了一次宫,这到处都是盯着我的耳目,刘夫人与浮烟来的久了,我怕她二人也被盯上。而且这事儿,不能经太多人的口。”   朱承瑾面上一紧,“大师要说的事儿,想必涉及机密。”   “四皇子要有行动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清尘面色坚毅,他哪里是不知道行动,四皇子这次所作所为,哪一步没被他算个清清楚楚。   朱承瑾没空看清尘,手指捏紧帕子,“我这就进宫,与太子公主说这事儿,务必要提早警惕。”   清尘道:“还不止于此,四皇子与安国公还派了人想去拉拢顾侯爷的属下,只是做的隐秘,而且不敢怎么大动作。若是我猜的不错,他们想要九门提督换个人来做,方便起兵。”   朱承瑾果然被清尘话里吸引去了全数吸引力,“多谢大师了,这消息实在是有用至极,最近太子殿下一举一动也都被盯着呢,不光有外人,就连皇伯父……”她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实话,“皇伯父一贯不怎么信任太子,就连让我出入朝堂,也不过是为了日后保住四皇子的性命罢了。”   “皇帝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清尘冷冷道,“自己当年受过嫡庶不分的苦,你们都觉得他就会重视嫡出,可是却忘记了,他当年也是嫡子,是如何想庶子的呢?当年他如何揣测庶子的心思,如何计划着登基后怎么除去庶出兄弟,现在看太子,就是如此。”   朱承瑾准备起身告辞,清尘仿佛刚想起来,又叫住她道:“听说明日,三皇子卫郡王也要携王妃进宫,郡主不妨与他们一起,少招惹些目光,对咱们行动都有好处。”   “我明白,”朱承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微微屈膝,“我代太子公主,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郡主请吧,世子爷还等着呢。”   楚世子今早一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尤其是看见朱承瑾出来,心里猛地一跳,眉间蹙起,但是先迎了上去,道:“明日进宫?我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是为何。”   朱承瑾道:“京城天要变了,我也总有些心里憋闷,但是却还是要做。纵然有些危险潜伏,也不能只在原地,皇后娘娘与我有恩,我又与昭华姐姐和太子殿下自小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如何也不能袖手不理。”   夫妻二人携手,楚清和手掌宽厚温暖,将朱承瑾纤柔娇嫩的包在掌心,牵着一同下山。随行的人都识趣的离远些,二人也压低了声音,楚清和道:“是应该管,我只是担心有人借此算计你,树大招风,你得宠并非一日两日,早有人嫉妒在心。”   朱承瑾细眉弯弯,抿唇一笑:“世子爷,担心我的话怎么也被你说的甜言蜜语一样。我就那么招人嫉妒,你把我说的像是什么珍宝一般。”   “郡主在我心中,本就是无价之宝,”楚清和平日有些沉闷,但是二人独处时候说起情话来却毫不吝啬,“富贵荣华,功名利禄都是身外物,只要郡主安全无虞,其他的我并非太在意。”   要是柳氏听着楚清和这么说,恐怕酸水能淹了靖平侯府。   但是楚清和说的却着实如此,他与父亲,虽然承爵,但是所作所为的功绩,完全不少于其他人,是以朝堂中他们也为人所尊敬。但是楚清和不抢不争不在意,是因为他本就是堂堂正正的世子。   柳氏却不能不为儿子争,她掌管府里庶务多年,如何不知道靖平侯府家产几何,那还只是她看见的明面儿上的,现在更是不平了。且不说她大嫂,靖平侯夫人的嫁妆多少,就看眼前的,朱承瑾的十里红妆,就连端云公主都气的咬牙切齿摔杯子,柳氏简直是眼红的不得了。所以柳氏就想——怎么好事儿,全让老大一家摊上了呢?她们家,怎么就没这么些的荣华。   今日朱承瑾一出门,碧波就找到柳氏,笑道:“二夫人,奴婢给您请安。”   她还没屈膝,柳氏就忙不迭拉起来:“多礼了多礼了,你可是郡主……瞧我说错了,是世子妃身边的红人,快坐下,我这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就这自己带着许多年的,还请碧波姑娘别嫌弃。”   说着就要将手腕上的一串玛瑙褪下来,碧波打眼一看成色,不好不坏,也没推拒,戴在了自己手上,左右端详。柳氏保养得好,但是手腕也不如碧波皓白细嫩,玛瑙一戴上,更是肌肤如雪,碧波娇笑:“二夫人也太客气了,今儿一早,世子妃便与世子爷出了门,说是去上香,现在还没回来呢。我呢,听远芳姐姐说呀,二夫人想要请咱们世子妃说说话儿,为了怕您等得着急,特地来说一声。这怎么还落了一串玛瑙珠子,真是让奴婢受宠若惊。”   她这一席话,说的可完全没奴婢的架势。   柳氏却还要忍着怒火,笑道:“多谢碧波姑娘了。”又掏出一个钱袋子,“这个还请碧波姑娘收下,待会儿若是郡主回来,姑娘可千万别说来过我这儿。”   碧波说话尤其直白,“哪儿能呢二夫人,就不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说的呀。”接过钱袋在手里掂了掂,“二夫人,您许下的话可别忘记了。不然,我碧波虽说只是个奴婢,也不会让您太舒服。”   被一个丫鬟威胁,柳氏几乎要忍不下去翻脸,却只能挤出一个笑眼睁睁看着碧波走了。   碧波背过身,一手摸上另一侧手腕上的玛瑙珠子,笑意微冷——柳氏,可真是和主子计算的一点儿不差,为了陷害郡主和世子,这点委屈还是受得住的。   她出来自然是避着人的,回去之后就将玛瑙珠子收进了箱子里,谁也没发觉。   崔然与黄总管在一起,正忙着要给晴翠准备嫁妆婚事。   二人都是精明的人,知道自己身份,做事的规矩尺度,所以合作起来尤其的和谐。而且越是在一起做事,黄总管越是能看出,这位“崔姑姑”的厉害之处。   晴翠的嫁妆,其实拿捏起来并非是难事儿,但是有许多问题。晴翠是楚清和身边的丫鬟,又是大丫鬟,规格要高于一般的奴婢,许配的又是朱承瑾的心腹手下。但是又不能太过丰盛,还有满堂这些人呢,况且,王府大丫鬟与侯府大丫鬟嫁妆的规格又不一样。   最后,崔然笑道:“不如这样,晴翠呢虽说是嫁给世子妃的手下,但是还是按照侯府的规矩来,嫁的时候,世子妃赐下一些添妆,也算给她全了脸面,又不伤礼数,省的被人家挑拣出错处来。”   黄总管长着一张将军脸,笑起来尤其显得好说话,“崔姑姑思量的真是周全,便如此拟个章程,我送于夫人和世子妃看一眼。”   提都没提老太太,楚老太太手再长,如今世子院子里也有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嫁个丫鬟,楚老太太总不至于阻拦吧?   还真是被料想错了,楚老太太还真就提了这事儿。   还说的有理有据,“晴翠那丫头,我早就看中了,想调到身边,谁知道看你们新婚就没好说。今日一早啊,就想找你,奴才们又说你与清和出去了,现在与你说,想必不会不答应吧?”   柳氏在旁看着晴翠,又看向朱承瑾:“是啊,世子妃是纯孝之人,太后娘娘与王府教导出来的,怎么会不满足老太太这一丁点儿的小要求呢?”   朱承瑾垂眼看着自己染上蔻丹的指甲,心道,她今日还真不打算满足楚老太太。   ☆、第一百九十一章、进宫探望   倒不是朱承瑾心疼晴翠,而是这事儿楚老太太做的忒不地道。   她若是没给晴翠指婚,楚老太太要过去也就要过去了,她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她这边才给晴翠指婚,楚老太太便横插一杠子,知道的说是楚老太太要去了晴翠。外人看着呢?其他丫鬟看着呢?   世子妃说不准就是舍不得嫁妆了,刻意折腾晴翠呢。她刚收拢来的人心,就要散了不成?   朱承瑾道:“老太太,您是最慈祥不过的长辈了,我往日里也就尊敬您心善这一点呢。别说是条人命,就是路边的花鸟猫狗,您见了也是连声念‘阿弥陀佛’的。相国寺的那些大师高僧都跟我说,老太太您的善心之举。”   楚老太太被朱承瑾这么一捧,几乎忘记了原定下来的计划,笑道:“郡主素来会说话,真是谬赞谬赞。”   如果说朱承瑾与楚清和之间互相称世子、郡主是夫妻情调,那么他们现在互相称之为郡主、老太太,就是毋庸置疑的生疏。   朱承瑾接着道:“所以晴翠这事儿,您是好心,可别做了坏事,不然不是连累名声吗?”   楚老太太不明所以,朱承瑾一笑:“您想啊,晴翠是个丫鬟,可也是个女子,最重视的不就是名声吗?您在她快要嫁人的时候忽然要到身边,外面还不怎么传咱们府里乱呢。这名声不是逼着晴翠自尽吗?”   “都知道老太太是心善,若是多了个‘逼死丫鬟’的罪名,也不好听。”朱承瑾一开始话里带着蜜糖,如今就全是砒霜,“不妨这样吧,您前段时间说要黄总管,为了我们院子不出差错都没要,晴翠我是无论如何也要送给您的。等她成了婚,在家休养一段日子,我便将她送来给您。”   晴翠若是今日被老太太要来,那就是要一个普通丫鬟,一个随意处置的奴婢。可是等成了婚,那就是朱承瑾手下的家里人,再想动动牵连就大了。所以这也是柳氏与楚家老太太忙不迭要人,一个成了婚的晴翠,成了朱承瑾的人的晴翠,还有什么价值?不足以让朱承瑾与奴才们离心。   楚家老太太还欲再说话,朱承瑾道:“老太太,上次黄总管您体谅了我,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否则不是刻意落我的面子吗?婶娘说,是不是?”   上次要黄总管,这次要晴翠,楚老太太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朱承瑾不会放过这个恶心她的机会,她们婆媳二人见天给自己找不舒坦,如今只是让她们略微受点气,已经算是她心胸宽广。   楚家老太太敢不给儿媳面子,不给孙子面子,却唯独有些怵这个郡主孙媳。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朱承瑾身份摆在那儿,又或许是楚老太太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位是面不改色处死了柳凤鸣的主儿,若是得罪了她,她的确不会拿自己开刀,可是她的娘家人……   再被“刺客”名义处死几个,楚老太太可真就是家族的罪人了。   柳氏没想这么多,她道:“既然如此,老太太不收下也就不行了,对了,我听说郡主院子里,还有两个丫鬟叫晚舟夕照……”   朱承瑾唇角一掀:“怎么,一个丫鬟不够,还得要晚舟夕照?”   柳氏笑道:“听闻她们两个粗通医术,老太太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   朱承瑾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身子不好请太医,两个丫鬟抵得上什么用处。再者说了,要一个也就罢了,老太太要三个,是这侯府里丫鬟都不如意?居然要调走我身边三个丫鬟,还是三个大丫鬟,哪有这样的规矩呢?”   柳氏道:“郡主不愿意给直说就是,规矩不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吗?”   她料定朱承瑾即将失势,说起话来也没往日那么小心,再者说如今朱承瑾难道还敢怎么对她不成?   朱承瑾闲闲道:“可不是吗,我就是不愿意,婶娘有何见教?”   “郡主未免……”柳氏一肚子的指责,朱承瑾眉尖一挑,“未免如何,我倒要说婶娘欺人太甚!老太太尚且没说话呢,婶娘便一个接着一个要丫鬟要奴才,虽说是长辈,可是正经长辈尚且没开口问我要什么呢,婶娘是不是也太心急了。”   这就是说柳氏并非“正经”长辈了。   朱承瑾直接站起身,“世子还在院子里等着我呢,我们还有些事儿要去问娘亲,老太太,等晴翠大婚之后我亲自送来给您。至于晚舟夕照,我用的顺手了,暂时不打算送给谁,您若是要,就让您院子里的丫鬟去我那儿找崔姑姑,保准给您调教的规矩分毫不差。”   “孙媳就先告退了。”朱承瑾走的十分利落,连个多余眼神都没施舍二人。   柳氏趁机道:“您看看,如今您还在呢,她就这幅模样……若是您百年之后,我们一家子岂不是……”   “也怪你多嘴!”楚老太太心里憋着气,“本就说晴翠的事儿,你非要说晚舟夕照作什么,真的惹急了,你以为她做不出来什么狠事儿?别说咱们娘家,就是你的儿女,不提我死之后,就是我没死,她该下手还是会下手。宫里出来的,你以为那么好对付?鸣儿的死,你忘了不成?”   正因为没忘,所以柳氏才恨得牙痒痒,求神拜佛盼望着——景豫郡主赶紧失势吧!   第二日因为要进宫,众人都起了个大早。   楚清和道:“今日不能送你进宫,”对上朱承瑾疑惑目光,解释道,“一早来的信儿,说是太子要我去一趟顾侯爷那,待会儿我先将你送到宫门口,再去顾侯爷府上。”   朱承瑾不愿意那么麻烦,“随便梳妆就好,素净点儿的衣服。待会儿乘马车去就行,你直接去顾侯爷那,省的绕远。”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楚清和这些日子与朱承瑾都是有些心里惴惴不安,听他这么一说朱承瑾也不再拒绝,“行,那咱们这便出门吧。”   夫妻二人到了宫门口,还没来得及分别,就远远的从身后传来个声音:“哟,这不是景豫吗,真巧。”   卫郡王与卫郡王妃,卫郡王正等着卫郡王妃秦氏下马车,打招呼的正是卫郡王。   朱承瑾笑道:“卫郡王与王妃也进宫,真是巧了。”卫郡王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就是为了自己日后利益奔忙的,周皇后病重,这一个个开心的像自己明儿就能登基一样。   ☆、第一百九十三章、景豫生疑   “看见景豫妹妹与楚世子夫妻和睦,想必王叔与皇祖母也能放心了,楚世子今日也陪着妹妹一道进宫?”自从四皇子失势,卫郡王的话就变得多了。前段时就由亲王被贬为郡王,让他老实了几天,周皇后这一病,卫郡王又精神了。   朱承瑾与楚清和对视一眼,楚清和道:“将郡主送来,还要去一趟顾侯爷府里。”   卫郡王不愿意得罪朱承瑾,甚至还想拉拢这夫妻二人一二,沈家是文,楚家是武。太子有这二人做后援,无论如何都有争夺的资本,更别提周家、晋南侯府这些铁杆儿的太子党。   其实如果朱承瑾不是卫郡王、四皇子等人的堂妹,而且婚事由太后做主,光是凭借相貌手段就愿意娶她。卫郡王是个标准的古人,表兄妹堂兄妹通婚的事儿不仅见过,身边人还经历过不少,目光不由落在朱承瑾脸上。   少女面容精致,一看就是自小到大被娇宠至此,肌肤吹弹可破,眉眼带着淡淡笑意,气势不算迫人,但是越发的清贵。   朱承瑾或许对于这种眼神不算太敏感,楚清和却敏锐的察觉到了,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卫郡王立时觉得后背升起一阵寒意,再抬眼对上楚清和鹰般的锐利的眼神,沁着铁锈和血刺逼得他不禁尴尬一笑。   卫郡王妃此刻正迎了上来,她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沧桑。以往只是操劳许多事情,沉稳又硬做大度模样,如今却是眼底透出来的疲累。若是一般还看不出来,与朱承瑾站在一起,即使强撑着想要压过朱承瑾一筹,首饰衣着都是精心收拾过的,仍旧难掩倦色。   要说宫里这些人,一个赛着一个的精明,谁过得好过得不好,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尤其是宫里这些妃嫔,得宠的恨不得眉眼飞扬到天上,即使打扮的素净也掩盖不了由内到外所散发出来的不可一世。失了宠的,即使抹了再多的粉,戴上再华贵的,也无法遮掩失意。   就如同朱承瑾,她极少受到什么大波折,楚清和又是体贴专情的人,过的舒坦,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卫郡王妃当初甫一成亲,陆贤妃就恨不得塞给儿子几个侍妾侧妃,弄得婆媳关系当即降到了冰点。而后卫郡王妃管束不住卫郡王,由着他在外面胡来,还得给他擦屁股。卫郡王爱美,爱美人,但是他却不跟瑞亲王一样。瑞亲王喜欢女人,就收进府里做侍妾,熬上一段时间说不得还能生个儿女,摊上性子好的如同沈王妃、荀王妃之类,收敛起野心安稳过一辈子是没问题的。   但是卫郡王不能,他还注重名声呢。府里侍妾边儿都不近,为了树立一个不宠妾灭妻的模样,尊重嫡妻,人家也有主意,不玩儿府里的,在外面养了许多外室。   环肥燕瘦,有良家女子,有官员送的,甚至花楼里的也有,尤其是卫郡王手下人,知道他这喜好的,刻意挑选女子训练成卫郡王喜欢的模样,养在自家邀请卫郡王去“参观后花园”。   卫郡王妃秦氏简直要气疯了,养外室不算,去手下家里……去手下家里享用那些女子,把秦氏恶心的够呛。   朱承瑾让奴婢拿来大氅,为楚清和披上,自己抬手系上领口的绳带,相视一笑并不多说什么,默契全部藏在笑里。而后对卫郡王与王妃道:“这儿风大,咱们进吧。”   楚清和跨马而去,朱承瑾三人转身往宫里走,大多都是卫郡王与卫郡王妃主动开口,找些话题来与朱承瑾闲谈。   又说又讲,气氛算不上热络,但是也没怎么冷清下来。一路平安无事到了正阳宫,昭华公主刚将来看热闹的妃嫔打发走,但是卫郡王与卫郡王妃就不好这么轰出去了,好歹是“一片好心”来探望嫡母周皇后的,昭华与朱承瑾对视一眼,就知道自己这妹妹遇上卫郡王夫妻俩一路上听了不少虚而不实的话,瞧这无奈的模样。   昭华道:“母后刚醒了一会儿,精神不大好,待会儿还是要休息,正好你们三个都来了,一起进去行个礼,母后知道你们的孝心,不必拘泥于形式。”   卫郡王与卫郡王妃纷纷道:“绝不会打扰母后休息。”   朱承瑾走在她们三人身后,奴婢们也踮着脚尖不敢出声,往前走的时候余光一眼看过去,身后一个绿衣小丫鬟,拢在袖子里的手腕仿佛颤抖了一下。朱承瑾心头疑虑一闪而逝,并没有太注意,只认为这是卫郡王妃教的丫鬟规矩尚且不大到位。   几个人进了屋,周皇后倚在榻上,看起来面色红润,完全不像是要死了的模样。卫郡王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外面传闻别是真的吧,周皇后又装病等着收拾那群不老实的人呢?   越看越像,周皇后开口,虽然有些虚弱,也不是气若游丝啊,外面那些传言可真是太不靠谱了,幸好自己还没怎么太多行动,不然……忍不住汗湿了一身。   周皇后笑道:“景豫,快来本宫这儿。”   朱承瑾依言上前,周皇后握着她的手,眼神极为复杂,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景豫,你与昭华是姐妹,日后要相互扶持。”   昭华远嫁柔然,朱承瑾随夫驻守边关,二人交流起来,对彼此都有好处,周皇后有此交代,是真心实意。   “您放心,”朱承瑾以为周皇后是在强撑着做给卫郡王二人看,鼻端一酸,克制着没落下眼泪。   燃着凤凰泪的香炉就在屋中角落,缕缕烟雾飘起,谁也没注意到原本幽清香气,夹杂了些许草木香气。这香味极淡,众人在乎的都是周皇后身子,没人注意到。   周皇后在病中,对于这些药啊香啊极其敏感,只有一丝不对就立刻注意到了,面上并不显露出来,“将太子叫来吧,你们兄弟、姐弟之前也许久没说话了吧。”她心底一阵翻腾,搅得内脏都在疼,谈笑自若,虽在病中精神更佳。   卫郡王进宫的时候尤其兴奋,如今却屁都不敢放,依旧是往日里沉默寡言的老实皇子。   太子早就侯着,闻听消息的时候脚步差点一个踉跄,宫人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儿吧?”   “无妨,坐的时间久了,猛地站起来头有些晕。”太子脸色不大好看,宫人只当是他担忧周皇后病情,一路伺候着去正阳宫。   ☆、第一百九十三章、中毒   太子急匆匆赶到,气还没喘匀,在正阳宫门口猛地停下步伐,身后奴才差点没刹住脚,赶紧纷纷站稳。   太子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面上细微表情都被调整的分毫无差,奴才们哪里敢抬头直视天颜,太子这一系列变化,并没有任何人看在眼里。蹲了一会儿,太子才道:“你们在外面侯着,省的扰了母后歇息。”正阳宫里都是周皇后与太子的人,太子多带这些不知道是谁的耳目进去,就怕耽误事儿。   今日的事情,是周皇后以命相搏,一丁点儿失误都不能出现。   太子进殿,面上仍旧带着一些担忧,但是眼底却不是十分担忧模样,这一点自然是可以显露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卫郡王夫妻看见。果不其然,卫郡王更加小心谨慎,起身道:“给太子殿下行礼。”   “别多礼,皇兄是孤的三哥,前来探望母后,是皇兄的心意,又何须拘谨。”太子笑的尤其可亲,朱承瑾总觉得今日所有事儿都显得那么不对劲,从刚入宫巧遇卫郡王夫妻,到刚才那个宫女的奇怪,还有现在太子。   一切都没什么明显的瑕疵纰漏,可是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这种不安,在周皇后咳出第一口血的时候全面爆发。   周皇后一直在听着太子与卫郡王周旋,卫郡王虚长太子几岁,但是言语交锋上却总被太子带进一个又一个圈套里出不来。她这一生,或许婚事不尽如意,但是她曾有过相知爱人,即使嫁给不爱的人,也坐上了女人间算是最尊贵的位子。唯一满意的便是,一双儿女皆被教养的不俗,即使她走了,即使没有清尘等人,昭华与太子也不会落到任由人欺凌的份儿上。   她心神松懈,鼻端异香袭来,喉口一甜,吐出了一口鲜红血液。   整个正阳宫几乎是立时想起了一片叫声:   喊着“母后!快叫太医!”的是昭华与太子,喊着“怎么回事儿,这怎么了这是!”是手足无措的卫郡王夫妇。   朱承瑾只是呆了一瞬就道:“所有奴才不得出门,昭华姐姐,太子殿下,快派几个信得过的人请皇上太后娘娘来,派人召太医!”   卫郡王与卫郡王妃对视一眼,周皇后骤然咯血,若是真的有什么……两个人两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太后与皇帝一听“周皇后要不行了”几乎是立刻放下手中事情,用不了多久就到了正阳宫。正阳宫里有医女,找来的太医路更远一些,太医也是连滚带爬的进了宫,明明昨儿周皇后身子还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   皇帝也正发怒:“你们这群庸才!废物!昨日跟朕回禀是怎么说的,娘娘身子见好,若是好好调养便可大安!再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说的‘身子见好’、这就是‘大安’?”   一连串的喝骂下来,太后都没能拦得住。   太后手里佛珠都要被掐碎了,担忧的看着皇后,周皇后面如金纸,嘴边有些暗红血迹。“先别说这些了,太医快来看看,皇后究竟如何了。”   太医颤巍巍,一个个都凑上去为周皇后诊脉,诊出来无非只是一个结果——周皇后中毒了。   这消息自然是要回禀,皇帝第一反应就是反驳:“怎么可能,宫闱森严如何下的了毒,皇后吃的用的都有专人去试,更别提是皇后在病中,一应的都比往日还要谨慎许多。”   太后也不信,“是啊,如何会中毒,中的什么毒,你们可有定论?”   定论,谁敢下定论,就是中毒一说都是这些人商讨半天不得不说的。一众太医聚在一起,就连这个都诊不出来,随便换个医女都能诊出来,否则若是那种宫中秘药,稀世奇毒,等闲没人知道的他们都会随意找个借口圆过去。毕竟宫里的阴私太多,中毒这种事能不说便不提,这年头御医又哪里容易呢?   不说也不行,两尊大佛眼睁睁盯着呢,最后讨论半天,将太医院院正推了出去:“您资格老,年纪大知道的比咱们都多,您去回话最合适不过。”   太医院院正心里将这群人祖宗都骂了八百遍,但是没辙,身份年龄资历他都是最该回话的,哆哆嗦嗦说了,这可能是梧桐油。   其实这事儿算是安国公失策,试想吧,他都能翻得到的孤本医术,在这群祖传太医世家里,难不成还算什么秘密?再者说来,有利有弊,这梧桐油加凤凰泪的确是见血封喉,而且容易做到,并且还不会被别人发现。但是一旦中毒之后,几乎只要知道的就能诊断出来,症状太过明显。   皇帝震怒,怀疑的目光就落在了三皇子卫郡王夫妻身上,景豫是没理由害周皇后的,只有卫郡王夫妻,好不容易探望周皇后一次周皇后便中毒了。是老三有意做成别人陷害他的模样,还是老三真的无辜?   ------题外话------   让我憋两天,然后一起发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栽赃嫁祸   周皇后为何会中毒,这件事情成了皇帝最关心的问题。   周皇后中的什么毒,如何解毒,对身体损害如何,是太后昭华与朱承瑾所在乎的。   周皇后的事情会不会牵扯到自己,则是其他人,如同卫郡王卫郡王妃,也让诸多太医宫人忧心不已。   太子冷眼旁观,将每人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唯独不敢看周皇后。四皇子借着今日下手,目标想必不单是朱承瑾,如今他知道四皇子要做,但是却不大知道要如何做。清尘就是如何的安排人手,四皇子与安国公总有自己的心腹,所以太细致的,太子也不清楚。正阳宫已然关闭严实,朱承瑾四下搜寻一圈,目光落在卫郡王妃身后那个丫鬟身上。   跪下的诸人都有些害怕的发抖,但是这丫鬟尤其厉害。太子的目光随着朱承瑾而转动,也落在那丫鬟身上,冷冷开口:“卫郡王妃带来的丫鬟未免太不懂规矩。”   是不懂规矩,还是心虚?   皇帝为何如此关心,周皇后那是谁,是他结发妻子,无论感情如何,周皇后诞下儿女,掌控后宫数年,手下做事几乎从没差错的周皇后,在太后皇帝、昭华公主太子面前,就这么被毒害了!   皇帝尊严与安危都受到了挑战,闻言哼了一声:“奴婢规矩不过关便带进宫,卫郡王妃是秦阁老的孙女,不会不懂这点规矩。来人呐,将这奴婢带去慎刑司,严加审问。”   最后一句带着彻骨寒意,皇帝即使心软,也是杀了兄弟踩着骨山过来的,真正动怒时也是让人心底忍不住慌乱。   这小奴婢挺直的脊背瞬间塌了下去,在地上软成一团,侍卫还没来得及拖她出去,这奴婢就道:“奴婢冤枉啊!皇上!奴婢冤枉!”   无论如何冤枉,她都哭叫着被扯了下去,凄厉喊声叫的卫郡王夫妻心都要跳出来了,卫郡王妃秦氏泪眼盈盈,“父皇,原先要进宫的那奴婢今日忽然生了病,起不来床。这奴婢是今日顶替上来的,父皇……皇祖母……”   太后道:“还没审问出结果,是对是错,皇上心里自有定论。”也忍不住多说一句,“皇后的情况要紧。”   太医胡子都要被自己揪光了,也只能摇摇头,这毒就是见血封喉,立竿见影的效果。早在太医查到毒源的时候就将香熄灭了,顺便开窗透气,太后多问一句:“这香气对寻常人有何影响?”   太医道:“并无太大影响。”太后这才稍微放下心,没让昭华和太子朱承瑾等人立即诊脉。   “臣等无能,罪该万死。”换来换去,太医们也就这么一句话,总不能一个个都给处死,皇帝克制又克制,才压抑着怒火,道:“宫里什么好东西好药材,朕……”   “皇上,实在不是臣等不想用药,而是凤凰泪本就是对皇后娘娘最有利的药……”   “废物!”皇帝低低又骂了一句,说话间已然审问出了结果。   侍卫们根本没押去慎刑司,直接将这个奴婢带去一间暗室,审问起来雷霆法度不折手段,力求最快速度内得到主子想要的情报。   这奴婢哪里经得住折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要交代,但是只能对皇帝说,要保住自己与家人的性命。   皇帝道:“带进来,朕倒是要听听她如何解释。”   太子心内一凛,这奴婢便是四皇子派来的人了。   这丫鬟身上看不见什么明显伤痕,但是头发蓬松凌乱,明显是被狠狠折磨过了,双目都有些微微涣散。   皇帝看了一眼卫郡王妃秦氏,这奴婢进来更是扑到了自己主子身边,牢牢攥住秦氏袖子,“王妃娘娘救我,王妃娘娘救我啊!”   秦氏忙不迭甩开袖子:“放肆!本王妃娘娘与你有什么关系!”   “秦氏,让她说说。”皇帝心里疑惑一个接着一个,如果是卫郡王夫妻做的,又为何要趁着今日进宫,岂不是太危险。可是若不是卫郡王夫妻干的,那未免也太巧了。   这奴婢磕头便道:“求皇上饶了奴婢,饶了奴婢一命!饶了奴婢的家人吧!”   皇帝眉头也不皱一下,“你说出实情,朕自然可保你。”死的毫无痛楚。   这丫鬟哭道:“主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要做什么,王妃娘娘不救奴婢,难道景豫郡主也不救救奴婢吗?难道你们就是刻意将我推出来做替死鬼吗!”   说到最后,礼仪尊卑全数抛开,只有声嘶力竭的控诉。   朱承瑾愕然,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又落入了这些人的算计之中,怒由心中起:“我?本郡主与你素未谋面!”   “郡主如何能这么说,昨日相国寺外,郡主与二位主子谈论许久,虽然我不知道你谈了些什么,但是今日便让我往这里面滴两滴水,皇后娘娘便被毒害了,我是看出来了,你就没想让我活着回去,就是要我替你们死!”这奴婢说的三分真七分假。   朱承瑾刚要反驳,却又想起,自己昨日早晨去了清尘那儿,但是来回途中却只有楚清和与自己的奴婢可以作证,这本就是一场安排好的。借着她去找清尘的事,挖了个圈套!   就是给皇帝与太后摆在面前的证据,这二人也不信朱承瑾会谋害周皇后!   但是这奴婢紧接着道:“三皇子图谋甚巨,说是许给郡主长公主之位!虽说郡主身份已经足够尊贵,但是谁不想成为开国功臣呢?皇后娘娘若真的被毒害了,再依靠着太子殿下对郡主不设防而毒害,昭华公主远嫁,四皇子无法进朝堂,五皇子不思进取。到时候三皇子是长子,便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了!”   一字一句,诛心无比。   ☆、第一百九十五章、软禁府中   这事儿昭华公主第一个不信,“胡说八道!”她站起身看向那奴婢,与皇帝太后禀告:“别说我了,就是父皇、皇祖母又如何会信!景豫妹妹要冒险去与卫郡王合作,图一个长公主的位子。她二人素无来往,谈什么合作谋害母后!”   皇帝不发一言,太后亦是道:“景豫如今进了朝堂,夫婿也是皇上重用的人,无需什么‘拥立之功,从龙之臣’。再者说了,若真是老三做的,偏偏挑今日,这不是擎等着被发现吗?哀家不信,这些都是好孩子,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来。”   要保下朱承瑾,就要顺带着提一句卫郡王,说句实话,皇帝也不相信卫郡王夫妻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皇帝仍旧道:“的确如此,老三虽说平日里也做过一些不着调的事儿,却一直是个孝顺孩子,如此大不敬的事儿,难道只凭你一个奴才就可定下一个皇子,一个郡主的罪?”   说是孝顺孩子,实际就是觉得三皇子不敢如此,就他那个胆子手腕,也做不出人还在正阳宫就对周皇后下毒的事儿。   查!务必要查的水落石出!   皇帝淡淡道:“景豫,你便先回府歇息吧,这段日子便不要再出门了。这事儿有结论之前,老三,带着你媳妇在府里给朕老老实实待着!”   涉事三人都被勒令在府里“休养”,虽说只是片面之词,但是到底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朱承瑾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涉及生死的大事,手心出了薄薄一层汗,昭华公主守在周皇后床边,还要再为朱承瑾说些什么,太后截住话头:“来人,送卫郡王与王妃……还有郡主,回府歇息,皇上,派人把守着吧。”   其实这也是变相的保护了这几人,昭华不解的看了一眼太后,而更让她不解的,是一直围在周皇后身边的太子。   周皇后气若游丝,随时有可能一口气上不来就撒手人寰,昭华不明内情,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太子心内却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在被凌迟。   楚清和刚到顾侯爷府里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这多亏了如今的顾侯爷夫人,白潋滟。   宫里的消息白潋滟永远知道的最快,她道:“楚世子先别着急,现在没证据说此事是郡主所为,皇上更不会相信。”她分析而来,让楚清和止住了脚步,“担忧则乱,卫郡王会不会做这事儿两说,毕竟有利可图,可是这事对郡主有何益处呢?周皇后在反而会护着郡主,太子与昭华公主也与郡主关系颇好。幕后主使之人,只想着陷害郡主,却忘记了这是最大的破绽。凡是做事,都为了一个目的而去,郡主目的在何呢?”   “这件事,幕后之人必定是皇子之一,而且是不了解皇后病情的。”白潋滟笃定如此,“若是了解,自然知道皇后娘娘已经病情沉疴,不需兵行险着。按着娘娘以往习惯,他们都会觉得皇后娘娘这是在装病想要逼出一些人,而他们等不及了,要在太子还没长大的时候彻底出击。狗急跳墙,四皇子可能性还算大些。”   楚清和眉目如冰霜,话语如刀锋:“可是皇上不会觉得是四皇子所为,他宁可怀疑卫郡王,甚至真是四皇子做的,他也会将此事压下去,替罪羊便是卫郡王与郡主了。”   白潋滟道:“所以楚世子现在万万不可进宫求情,太子与公主为何没阻拦?或许是担忧周皇后,或许是太子想到此处,我妄加猜测,是想让此事闹大,如同贪污案一般,闹得皇上不得不处置四皇子。”   “所幸现在郡主只是回府,尚且没进牢狱,否则也要受些罪。”顾侯爷也在一旁劝道。   楚清和心里忍不住暗道,皇帝太糊涂!   朱承瑾被许多侍卫送回府,这事儿便悄悄传开了,卫郡王与郡主涉嫌谋害毒杀周皇后,大多数人心里皆是不信的。   但是柳氏却已经喜上眉梢了,这个小郡主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她几乎是立刻就要跟着朱承瑾去院子里嘲讽一番,却被宫里侍卫和太后派来的嬷嬷拦下,柳氏还没来得及掐腰怒问如何,宫里那嬷嬷便冷着脸道:“郡主要歇息了,楚二夫人还是别打扰的好。”   柳氏辩解道:“我只是想看看郡主。”   “夫人虽然是郡主婶娘,但是身份不够,您只是拜见,不能说‘看看’。郡主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这嬷嬷才不怵柳氏,她是太后身边的,而且还并非什么陪嫁丫鬟,她是如今沈太后还是皇后时候,正阳宫的凤仪女官,如今是寿康宫的女官。“来人,送楚二夫人!”   柳氏道:“嬷嬷,郡主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么些侍卫也不能透露一二吗,这毕竟是靖平侯府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是皇上太后赐下,保护郡主的,与夫人无关,靖平侯府也要谢恩。”二人说话之际,靖平侯夫人才来到,赶紧告罪:“得罪嬷嬷,我这弟媳不大会说话,这些事皇上的赏赐,我们府里自然都是受宠若惊的。”   这嬷嬷道:“无妨,靖平侯夫人也别进去了,郡主有些不适,要好生歇息。”   ☆、第一百九十六章、下狱   这嬷嬷站在门口,目送靖平侯府二位夫人携手离去,说是携手,大概是靖平侯夫人硬是拽走了柳氏。开玩笑,皇家**掺和进去可不仅仅是柳氏一个人搭进去命,朱承瑾是皇家贵女,即使知道了,守口如瓶还有生机,但是他们不同。   嬷嬷吩咐道:“除了楚世子,谁也不准放进来。”门口侍卫自然应下。   崔然侯在院子里面,道:“宣嬷嬷快请进屋吧。”   崔然算是宣嬷嬷一手教出来的,宣嬷嬷对着崔然与朱承瑾,自然又是另一番态度,先是安慰:“郡主别太担心,这事儿太后心里也清楚,绝对不是郡主做的。”   朱承瑾道:“嬷嬷不必安慰我,比起我,如今皇后娘娘身子如何了,才最让人担忧。本就是病势沉重,如今再加上毒……”朱承瑾也不敢奢望周皇后可以痊愈,希望和现实,毕竟是两码事。   宣嬷嬷浸淫宫中数年,她的义父是先皇身边公公,并且是大总管,宣嬷嬷本是个小宫女一次机缘巧合被宣总管救下,认作义女。本想着等宣嬷嬷年满二十五,求个恩典将她送出宫,这样自己日后也能在宫外寻个风水好点的地儿埋了,死后有人祭拜。   谁知道当初的太后看中了当时还是个宫女的宣嬷嬷,紧接着,如今的沈太后当年的沈皇后入宫,宣嬷嬷便到了正阳宫伺候。当年还没有白贵妃此人,宣嬷嬷只是做事认真,而后白氏入宫,想要拉拢宣总管,就要从宣嬷嬷下手。   若不是白贵妃,沈太后当年便不会重用宣嬷嬷,其实当初宣嬷嬷的才智并不明显,所依靠的也就是宣总管的关系。但是白氏要,沈太后便不给,甚至将宣嬷嬷提成自己身边心腹,这样先皇也不好贸然开口要人。之后后宫皇后贵妃相争,宣嬷嬷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除去是总管义女,她做事细致而稳,关键是狠。   崔然也狠,但是并不像宣嬷嬷一般,宣嬷嬷下手,向来是最利落。如同柳氏,在她面前几句话都说不到,就得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如果柳氏不走,换崔然可能是事后报复,宣嬷嬷却能当场就将柳氏打个半死。“窥伺宫闱内事”、“不尊郡主”、“不满皇上派的侍卫”,哪一条都足够让柳氏死上几个来回。   宣嬷嬷道:“皇后娘娘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一切的事儿是早就安排好的,只不过这一天被人有谋划的提前了,倒也不算是措手不及。老奴知道,您与皇后娘娘感情非凡,更是担忧长公主与太子,郡主啊,此刻可不是担忧别人的时候。您自己的事儿,想过没有,是谁要害您?”   “若说下毒这事儿,不是卫郡王,不是远在江南的五皇子,只能是素日就肖想图谋大位的四皇子了。”朱承瑾道,“我都猜得到的事儿,皇伯父难不成猜不到?他是不愿相信,只是最后此事到底是栽在我与卫郡王头上,还是栽在四皇子头上,端看双方角逐。”   楚清和回府时,目光在一群侍卫上游移一番,侍卫头领与楚清和往日相处的还算不错,头领眉毛一挑,双唇微抿,光看表情并非是什么太差的。   “世子爷回来了,”宣嬷嬷含笑,“郡主今儿受了惊吓,你们夫妻二人说会儿话,奴婢们先退下了。”   对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楚清和自然认得,“多谢嬷嬷。”他心里一直担忧着朱承瑾,见她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精神还算好,担忧道,“究竟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奴婢们都退下了,朱承瑾道:“无妨,只是前几日开始就有些心慌,这下不好的预感算是成真了。”   朱承瑾眼眶微红,楚清和握住她微凉双手,“会过去的,皇后娘娘……”饶是楚清和,也无法说出吉人自有天相来安慰朱承瑾。   第二日,双方的角逐就开始了。   先是御史参奏,并非一贯爱说话的王御史,而是新进御史台的何御史,他成日里找不着东西参奏,而今算是逮着机会了,一本就参卫郡王与景豫郡主,该将此二人下狱好生调查!   这话一出,王御史心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果不其然,再一看旁边,这些与这二人交好的纷纷变脸。王御史心道,这是皇帝家事,肯定是没找着证据,也没真凶,皇帝才在这儿拖着呢,若是要进大狱还能等到如今?御史闻风而奏,更是要看皇上心情上奏,不然可就是找死了。   何御史,应当是宫内何婕妤的娘家人,何婕妤的女儿淳安公主与景豫郡主也没什么仇怨啊,更别说何婕妤那胆小怕事的性子。皇帝看到何御史,听到这则奏折,心内就已经怀疑了个遍,只是这何御史自己贪功,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四皇子不在朝堂上,皇帝想观察一番都无从下手,只得道:“如今尚未定下罪责,先将二人软禁府中待审不迟。”   何御史梗着脖子道:“这于礼不合啊皇上!”   皇帝便将眼神落在了太子身上,道:“太子,你说呢?”   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太子躬身道:“何御史所说也并非不无道理,但是儿臣更不愿意相信此事乃是景豫郡主与卫郡王所为,既然如此,只能先委屈二位在牢狱中度过几日,待事情真相大白了,就将二人接出岂不是两全其美。”   “臣等附议。”   皇帝对这个并非很满意——只要下狱,那边要正儿八经的开始审理此案了,他心里总有些不对劲儿,但是也不能明着反驳,只是道:“先按太子所说的做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天下之主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周皇后病重,皇帝反而将四皇子宣进宫,太子位子开始变得没那么坚固了。   自古以来,太子即使成年了,都不一定斗得过弟弟,何况太子如今还年幼,是否又能压得住得宠有早有人脉的四皇子。   朱承瑾与卫郡王夫妻去牢狱的同时,四皇子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笑容往宫里去。等着他的,是满面阴沉的皇帝。   四皇子刚一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对,黑云压顶风雨欲来的架势,忍不住抬头往皇帝那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可不要紧,差点没被皇帝表情给吓个半死。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自己父皇此等震怒。   “逆子!”皇帝面色阴暗一片,恨不得将这个儿子脑子剖开,看看究竟想的什么,“跪下!”   四皇子原本的得意变成吓的魂飞天外,差点就秃噜出来自己做了什么事儿了,还算克制,跪下就叩首请罪:“父皇为何……”   “为何!”争皇位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太子不会毒害生母——若是寻常中毒皇帝还会怀疑,周皇后这次可是说死就死的情形!卫郡王不受宠,所以只敢走一步看一步,只有四皇子,凭借着他的宠爱肆无忌惮。“何御史昨晚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并非你的下属。”   四皇子做事可能有些粗莽,但是安国公却是狐狸惯了,派去找何御史的,不是这二人的心腹,只是寻常一个读书人,与何御史平日里有些交情。读书人与何御史唯一一点相同的,就是向来自诩正义之士,周皇后这件事儿,不需要刻意买通何御史,便可以达成目的。   “但是那读书人却是安国公的女儿,你的好王妃原先身边的一等丫鬟的丈夫,朕说的可有错?”   自然是没有错的,四皇子冷汗都下来了。   “父皇……儿子……”四皇子冥思苦想对策之时,何婕妤也正绞尽脑汁。   何婕妤要被自己娘家人给折腾的跟周皇后一起去了,原本她得以养育淳安公主,再到公主出嫁显赫荣华,这一切都多亏了周皇后。而这次周皇后病重,她也是暗地里期盼着周皇后能好起来,不然新后上位,她们这些老妃子,尤其是她这种无宠的老妃子处境就真是尴尬了。却又爆出景豫郡主毒害周皇后一事,这事儿任谁也不会相信,何婕妤日日谨小慎微,恨不得别人忘了自己,何御史倒好,这下子何婕妤不得不装病应对了。还得趁着探望周皇后时候与昭华公主表明一番自己立场,绝对跟何御史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景豫郡主、卫郡王与王妃都被何御史一份奏折逼得进牢狱了。   若是这事儿真是这几人做的,那何御史就算是不畏强权,但是若不是呢?   且看看这几人怎么报复吧!   再转回说四皇子,四皇子趴伏在地上,额间冷汗一片,“父皇听儿子解释……”   皇帝冷冷道:“解释?你能给朕解释个什么子丑寅卯出来,是贪污案你有冤屈,还是此次与你毫无干系。你说出来,朕听着。”   四皇子此刻就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了,此事在情,并不在理:“父皇,儿子糊涂,以往让父皇心寒。千错万错是儿子一个人的错处,只是儿子不甘心啊!”   皇帝高高在上,俯视四皇子,他这个爱子神情凄切,而这一幕却让皇帝不由自主想起了晟王。那是白贵妃所出的,受尽万千宠爱的晟王,自小封王,出入朝堂百官拥戴。他这个儿子不像晟王,晟王即使输了,也是骄的,是傲的,但是四皇子不懂何谓成王败寇,他还陷进皇帝宠爱他的怪圈中无法自拔。   “你不甘心?”皇帝嘲笑,不只是讽刺四皇子还是当年的晟王,“古往今来,皇位之争最是残酷,你没有手腕决断,就要心甘情愿。太子是正统,皇后太子就连朕也要掂量再三,你却敢如此胡作非为!别跟朕说什么不是你做的,老三有那个胆子,有那个人脉吗!老五又是向来不争不抢的,人还在江南,朝上官员老五得罪了一半,即使皇后死了,也轮不到他对付太子。”   “父皇,并无证据说是儿子所为啊!”四皇子一直说是“儿子”,儿臣是其他人的自称,皇帝与四皇子父子关系非凡,由此可见。“并无证据啊!”   “你以为是天衣无缝?”皇帝不愧是当年九死一生过来的,虽然往日里心软又爱面子,但是周皇后被害一事让皇帝警惕无比,“这宫女就能守口如瓶,梧桐油是哪儿来的,你派出去做事的每个都是你的心腹死士?现在景豫与老三下了牢狱,这事儿肯定要追查到底,朕保不住你。”   “父皇是天下之主,只要您想保儿子,就能保住。”   “天下之主,”皇帝叹息一句,“朕是天下之主,朕也想保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老三也是朕的儿子,景豫是朕的亲侄女。他们二人一个是你的兄长一个是你堂妹,缘何仇恨,要害嫡母,栽赃兄妹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素质八连   皇帝的确有法子保下四皇子,第一就是削爵处斩,让人替四皇子去死,而后让四皇子隐居山林。第二个便是,罪责凿实,卫郡王夫妻与朱承瑾将这罪名背下来,四皇子不会伤筋动骨。   那就要看在皇帝心里,是爱子四皇子重要,还是其他三人重要了。即使是四皇子重要,这事儿还有棘手的部分,“卫郡王妃娘家是秦阁老一系,景豫更不用说了,沈家、靖平侯府、还有你那个王叔,哪一个是好惹的主儿。”   其实真正让皇帝为难的还是景豫郡主,四皇子这事儿做的太笨。即使是玄武门兵变,也没有说牵扯到公主郡主身上的。别的不说,这些宫里女人狠起来有男人什么事?再加上平日里人脉、娘家夫家势力,若是个端云公主一般蠢笨的还好,摊上朱承瑾这样的,皇帝也愁。你说你陷害卫郡王也就罢了,皇子之间尔虞我诈,但是你非将你一个本来不必牵扯进去的堂妹扯进去,给对手平白拉拢了个强力外援。   四皇子是怎么想的?林念笙一家子看不惯朱承瑾已久,能拉下水就努力拉一把。再说了,景豫郡主若是一直都在,也会对太子有所裨益,不如一道除去了。反正害一个也是有风险,害两个三个自己也赚了,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了。   皇帝早在叫四皇子进宫之前,心里便已经犹豫不决了许久,手心手背都是肉,端看舍弃哪一块会更疼些。   四皇子心内也焦急——怎么还不来?   他在等谁?   一会儿就从外面又奴才禀报声音传来:“皇上,恪昭媛非要见您……娘娘,娘娘不能硬闯啊……”   恪昭媛硬闯御书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皇帝还没来得及问四皇子,恪昭媛就已经进来了。她一进来便跪地谢罪,与四皇子一个路数,不等皇帝说话,就先凄凄切切的哭诉,都是臣妾的错。   皇帝边听边心道,可不是你的错吗,朕好端端一个儿子被教成今日这样,他自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推个干净可不就是都是贺氏恪昭媛的错处了吗?   恪昭媛一边哭,皇帝一边看她,这一看就看出些许不对来。   恪昭媛原本比不过苏修仪的,就是苏修仪年轻貌美,又更善于心计,二人本是平分秋色的姿容,但是苏修仪占了个年轻。   加上贺氏被皇帝厌倦,逐渐显露出老态,前些日子看见恪昭媛的时候,她眉眼细纹都要抑制不住了,但是今日——皇帝自上而下俯视贺氏,却见梨花带雨,美貌姿容更胜往昔。不由心神一荡,冠宠六宫名不虚传,恪昭媛如今肌肤细嫩如同比之苏修仪更甚,水波染眼,勾魂摄骨。   这就要多亏了林念笙了。   宫廷秘药有息肌丸,自然也有使人面貌年轻的药,林念笙上辈子虽说是侧室,却也是差点儿坐上皇后位子的人,出身大家,知道这么几个方子,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是用息肌丸的不能生育,用此迷药的后果却不知道是什么。林念笙如此说的时候,恪昭媛几乎没有任何拒绝,“我要用!”三个字,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吞下药丸,日复一日,在被众人遗忘甚至打压的时候,就在想着有朝一日,自己面容恢复如初,皇帝该是如何的宠爱自己!   不得不说恪昭媛还是做到了,一边躺着自己结发妻子,另一边是一颦一笑犹如当年的“爱人”。   皇帝记起当年的恪昭媛,刚入府的贺氏,与自己牵手共渡难关的贺氏,再看看一脸痛不欲生的四皇子,缓缓道:“等会儿,去牢里看看你三哥和景豫。”   四皇子赌赢了,皇帝对他的宠爱,就是古往今来独一份儿的。他长出一口气,真心实意的磕头道:“儿子谨遵父皇旨意!”   如同皇上没证据说这事儿是四皇子干的,其他人自然也没有证据,现在要做的就是一样一样,将对准自己的矛头,移向卫郡王。四皇子想通了,自己当初不该听安国公与林念笙的,陷害朱承瑾做什么,先将周皇后与卫郡王干掉,太子一系慢慢对付也不迟。毕竟他这边有屹立不倒的靠山,皇帝!   四皇子一路春风得意的出宫,路上遇见几个大臣不由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嫡母尚在病中,四皇子缘何得意至此?这种人若是做了皇帝,大臣们不得操碎了心。看向东宫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了。   不说宫内恪昭媛重新站到了皇帝身边,引起了怎样的轰动,且说四皇子纡尊降贵的去探望被陷害的妹妹和兄长,他先去的是朱承瑾所在监牢。   即使牢狱被刻意人为的收拾一番,也避免不了潮湿阴暗,多年积郁的霉味儿挥之不去。   四皇子带着同情、怜悯的表情一脚踏进,就忍不住皱了皱眉,捂着口鼻。脸上担忧的好兄长表情也有些破裂,但是越往前走,逐渐有了些许香气,他脚步停在最后一见,有些微微发愣。监狱木门上都挂着重缦珠帘,里面还用屏风挡着,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东西,旁边桌椅床铺全是新东西,瑞兽紫金炉还燃着袅袅香气。床边洒下些许日光,朱承瑾身边的婢女正奉上一碟刚洗净的点心,四皇子心道,这哪里是来坐牢,分明是游乐来了。   要是按照往日里,朱承瑾自然要给四皇子行礼,可是只要猜到是面前这人害得自己,害的周皇后,朱承瑾就无论如何没办法抑制自己的嘲讽语气:“四皇子纡尊降贵来这儿做什么,大牢阴气重,可别伤了身。”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心来看你。”四皇子并不怎么善于忍气,尤其是他是胜利者,而朱承瑾不过是个如今还在大狱里的郡主罢了。“看你过得尚不错,我也就好回宫去禀告父皇与皇祖母了。”   “四皇子看完了,还不走?”朱承瑾见这人一副施舍模样,傲然站在那儿就觉得头疼,“对了,我现在可是罪人,还没脱罪呢,四皇子若是真的关心我,快把杀千刀的凶手揪出来千刀万剐,我才是真的不错。”   “杀千刀的凶手”讪讪一笑,“这是自然,父皇已经派人去查了,定会还妹妹一个清白。”   朱承瑾看四皇子表情变了,挑唇一笑,原来四皇子是个这么藏不住事儿的人,当即继续道:“四皇子可别怪妹妹说话粗鲁,”反正现在在这儿的,也就朱承瑾的奴婢,和四皇子,“可我是真气急了,也不知是哪个禽兽不如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毒害皇后娘娘。”   四皇子还没来得及劝妹妹骂两句就得了,别太过分。   朱承瑾便一笑,恍若阴暗大牢也生出奕奕光彩,四皇子没来的及阻拦,就听到了一连串的坟头蹦迪骨灰拌饭司马爆炸素质八连。   四皇子即使不大能听懂,也估摸出了大概意思,张口结舌:“景豫妹妹你……”   “暂时抓不着人,我骂两句出出气也是好的。”朱承瑾轻松自如,仿佛是在自家府中待客,“四皇子不会介意吧?”   四皇子本是来看笑话,如今瞧着朱承瑾轻松惬意,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听了那么些骂自己的话还得含笑应对,不当场吐血都是老天保佑。   ☆、第一百九十九章、动怒   四皇子想借由景豫郡主的惨状来给自己心理上一些安慰,可是如今一看,朱承瑾过的并不算太差,还被夹枪带棒骂了一通。四皇子憋着气去了三皇子卫郡王所在的牢狱。卫郡王妃也是单独关押,但是四皇子身为男子,卫郡王妃是他嫂子,无论如何不好自己一人前去探望。   但是卫郡王的热闹相对而言就好看一些了。   四皇子到的时候,卫郡王正在小憩。   也不怪卫郡王整天睡觉,这牢里环境比朱承瑾所在差的不仅一点两点,朱承瑾那儿有婢女环绕,书茶棋乐,卫郡王这儿只不过是新换了些桌椅床铺罢了,更多的则没有了。   四皇子瞬间心里就舒服多了,这才是正儿八经坐牢的模样,哪能各个都像景豫那么舒坦。想到这儿,四皇子脸上表情也不再太僵硬了,道:“弟弟来看望三皇兄……”   三皇兄恨不得砍死这个弟弟,这是隔着木栏杆,要没栏杆挡着,卫郡王是真的能扑出来掐死四皇子,眼睛都没睁,道:“四皇弟若是只是来看我,看完了就赶紧走吧。我今日这样,你看完了,记着,晚上回家再慢慢笑话吧。”   四皇子遭冷脸今日已经是第二次了,习惯许多,“三皇兄,这么急着撵我走,不留弟弟说会儿话吗?”   另一边女监里,也有人如此问:“景豫妹妹这么急着撵我走,放心吧,我今儿是来给你送东西来的。”   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端云公主那张破嘴。   都这个时候了,端云公主肯定就是来看笑话的,朱承瑾面对着一碟新做好的水晶生煎包都没了兴致。   金黄生煎包表皮透明,露出馅料颜色,上面还撒着一层葱花,冒着热气就被朱承瑾遣人撤了下去,满堂赶紧来端,朱承瑾心里颇为无奈,她之所以感觉自己不是来蹲大狱的,与这些丫鬟有分不开的关系。   几个生煎包被奴婢们分着吃了,这本是御厨不做的东西,只是朱承瑾爱吃,闲来无事提了一句,楚清和便让家中厨子做好了送来。四皇子一走,楚清和就到了,匆匆讲了没几句话还得赶去顾侯爷那儿商讨对策,而就想接力,又或许是楚清和走了端云公主才敢来一样。总之楚清和这边刚走,端云公主便一边抱怨牢里怎么阴暗的吓人一边进来了。   朱承瑾连四皇子都骂过了,也不在乎一个端云,敷衍一笑,“这是大牢,不阴暗的您得去摘星楼。”   京城里还真有个摘星楼,只是皇宫里一处高楼,昭华与朱承瑾闲聊间说作摘星楼,皇帝赞“手可摘星辰,好诗”遂赐名摘星楼。那地儿宽敞还有高,白日里可赏大半个京城全景,夜里月朗风清,仿佛真能伸手触及星辰一般。   端云这才说出了那句话,朱承瑾道:“怎么敢撵姐姐走呢,这大牢虽说收拾了一番,但是究竟还是不干不净的,有个什么蛇虫鼠蚁咬了姐姐,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虎落平阳被犬欺,朱承瑾如今在牢里,想看笑话的何止四皇子与端云公主,端云公主没想到朱承瑾还是不减强势,反而有恃无恐更加的硬气了一般,“姐姐得提醒你一句,妹妹可还是毒害皇后娘娘的嫌犯呢,如今可别太张扬了。”   “姐姐也说了,皇伯父如今还没定我的罪。”朱承瑾总算是纡尊降贵的起身,也走到木栏杆前,分明她才是被关在里面的,而端云应该是幸灾乐祸在外面悠然看戏的那个,可是端云脊背一阵发冷,总觉得自己才像是要被处罚的犯了错的人。   朱承瑾眉目早已不是小女孩儿的稚气青嫩,逐渐冷厉起来,又搀上几分明显的艳色,偏生她整个人都是端方正经的模样,糅杂成奇异的美感。被她盯着,端云公主底气明显有些不足,“朱承瑾,你还觉着自己能出来吗?母后遇害,与你难道没有丝毫关系,你看看从此之后,你还有几天好日子过。”   “我好日子已然过了十几年了,不像姐姐,一日都没有过。”朱承瑾抬手扶上面前的木柱,日光被她挡住,只留下阴影投在脸上,“姐姐,你这么刻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过得并不好了。何不大度一些,你是好面子的人,假装也得假装你过得比我好啊。连给未来驸马先塞个贵妾的事儿您都做得出来,我还以为您是多能忍的一个人呢。怎么现在就不能在家安安分分的等着呢,非要趁着这几日风口浪尖的时候,前来‘探望’我。”   “你简直放肆,朱承瑾,你只不过是个郡主罢了!我为何要害母后!”   “我是个郡主,我也没说什么别的啊。可是姐姐小心些,皇伯父与皇祖母的眼睛也看着这儿呢。我们说了什么,可能他二位不会全数知道,但是却能知道你没请旨就来了。姐姐还是期盼我无罪吧,不然凭你这么急忙的来‘探监’,皇伯父会觉得你也是无辜的吗?”朱承瑾朝她眨了眨眼睛,“我若是无罪,到时候姐姐今日是顾全姐妹情分前来看我,还是记恨往日仇怨心思狭隘,就在我说话之间了。我只不过是个郡主,夫君也不过是个侯府世子,亲弟弟是王府世子,端云公主,罗家最近还安生吗?听说您二位兄长没能跟着去上任,将这事儿也记在了我头上。反正我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我如今虽然在牢里动不得你,但是也能让你们罗家伤伤皮肉,公主信吗?”   端云愤愤甩袖子转身离开:“景豫,咱们走着瞧!看看是你先动罗家,还是我先动朱承儒!”   “郡主,她……”满堂听到最后一句,难免有些担忧,朱承瑾更是神色内敛,细细一看暗藏杀意。她与朱承儒是亲姐弟,多年相处下来姐弟情分非比寻常,现在被人当面威胁,道:“看来她把我动罗家这话,当做了玩笑话,那就动给她看看。我朱承瑾人在大狱,照样让这些人不得安枕!”   ☆、第二百章、罗家遭殃   朱承瑾在狱中过的悠悠闲闲,最起码外人看来如此,跑断腿的就是太子与楚清和等人了。唯有罗家,朱承瑾派的是崔然出去,即使朱承瑾入狱,她身边人却没被牵连,由此也可看出,皇帝不大相信是景豫郡主做的这事儿。   端云公主去过了一趟大牢,不知道怎么惹了景豫郡主,京城里姓罗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不管旁支主支,都收到了来自景豫郡主的警告。是景豫郡主,不是瑞亲王府,也不是靖平侯府,早已开始,景豫郡主这四个字放出来就是毋庸置疑的强势个体。谁家没些腌臜事儿,只是都没被掀翻罢了,刨根究底的挖出来,别说罗家,就是世家大族也遭不住。   杀人放火倒是没有,毕竟虽然罗婕妤罗昭仪在宫里,各有子女,但是一直不算得宠,更兼之以前论起身份有低调的周家,论起皇宠有贺家与丁家。罗家活得还算自持,可是且不说端云公主给了自己外祖家多大的气焰,这两年贺贵妃失宠,加上如今周皇后病重,有儿子的宫妃都不大安分,罗昭仪也颇有些蠢蠢欲动。朱承瑾坐牢不假,消息却一点都没中断,想收拾罗家许久,找不着个合适理由,端云公主自己送上门,不得不说,朱承瑾觉得端云公主该是自己人才对。不然这么蠢的事儿,她是怎么一件又一件做出来的。   罗家被查期间,还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罗家人虽说依附着端云公主与两位大小罗氏,但是却各为党派,其中不乏支持卫郡王的,自然也有太子一党。   既然有卫郡王的人,自然知道卫郡王爱美,甚至将自己的庶女献给卫郡王,做了个外室。这是罗家一个主支的长辈,算起来端云公主要叫一声大伯,他这个人旁的不多,就是闺女多,嫡女就几个,庶女一抓一把。这个女儿不仅貌美,还是个知情识趣的,最重要的一点,这庶女之母是个花楼女子,只不过是如同章俊彦那个妾室一样被赎出来换了个身份罢了。他不像章青云那般为人关注,又没有个白潋滟一般的妻子,所以这事儿还被瞒的挺严实。   这个花楼女子长的若是不好看,也不会花费罗老爷这么多功夫,之后生下三个女儿,罗老爷一边感叹儿子缘差一边动起了其他心思。之后他便独创出了一个法子,发展人脉的好方法——嫁女儿联姻。   古往今来,独孤皇后的爹也用了这法子,几个女儿嫁的都是绩优股。罗老爷倒是想成独孤第二,挑着有前途的几个人嫁了嫡女,庶女不好嫁送做继室或者妾也使得。结果皆没什么大出息,轮到这位十三小姐的时候,罗老爷已然有些绝望了,正巧听说三皇子爱美这个消息,一次将卫郡王请来就偷偷将女儿献上。罗家是这么想的,若是女儿跟着卫郡王受宠了,那边不忧心前途了,若是不受宠,日后也是钳制卫郡王的一个手段。   罗家十三小姐刚到卫郡王身边的时候,卫郡王有些畏惧秦家,也怕被人发现,去的倒还是少。   但是逐渐的,卫郡王妃一直是冷冷淡淡性子,即使对着丈夫,也是那么一本正经的模样。对于卫郡王这等男人,刚成亲的时候那就是端庄大方一千万个好,光是凭借秦阁老都是满意的不行,时间久了便乏味了。周皇后选的,的确是持家、做正妻的最好人选,但是并非爱人。卫郡王便去了一趟罗家十三小姐处,他去之前并没有刻意说,到的时候看见罗家十三小姐正在捧着一卷书册,教管事的女儿读书习字。   管事,在他们这群主子眼里,是吩咐来做事儿的人,只是个奴才里得用的罢了。   卫郡王没见过罗小姐这般的,心里居然有些奇异感觉,当下便上前询问,声调温柔:“你在做什么?”   罗十三小姐自然是欢欣不已,卫郡王这也才算知道她的名字。罗家小姐太多,起名都比较随意,她的也是如此。玉指冰弦,她与姐姐各占了一个,名为罗冰弦。   卫郡王便顺口问道:“冰弦,你会些什么乐器,古筝还是琵琶?”   罗冰弦笑起来颇有少女烂漫的感觉,又让人觉得热情洋溢,又不会显得太过而生厌,这个分寸的把握,卫郡王是看不出来的。“妾身都会一些,弹得不大好,王爷若是喜欢,妾身便多练练。”言语神情之间,卫郡王简直就是她的天一般。   花楼女子将嫖客哄得开开心心,罗冰弦将卫郡王哄的觉得找到了一个真爱自己的女子,本质上还是差不多。   罗冰弦在卫郡王看来,是个单纯认真的善良女子,却被卫郡王妃一眼窥破,卫郡王妃都不必亲眼看见,只要听奴才传话,就冷笑道:“单纯?善良?她若不是巴结好了管事,岂会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去,也就咱们王爷,偏把个狐媚子当做宝。既然是外室,咱们便只当看不见吧。”   罗冰弦这个外室,一开始并没被卫郡王妃放在心里,逐渐的卫郡王夜不归家时候,卫郡王妃也只是派人去罗冰弦那送了些东西警告一下。   这些东西被罗冰弦拿到卫郡王面前,就成了卫郡王妃的下马威。惹得夫妻二人吵了一架,罗冰弦这才被卫郡王妃重视起来,可惜还没来得及收拾,夫妻二人就双双下狱。本来罗冰弦也担心会不会牵连自己,可是看着侍卫去卫郡王府搜查,更像是做个样子,内心总算舒了口气。   谁又知道端云公主惹出这波祸事来,好了,大家都别好过。   皇帝知道自己儿子养外室,颇觉恨铁不成钢,“唯唯诺诺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喜欢女子便正经接来府里,侧妃庶妃、妾室通房好歹给个名分,养个外室,知道的是良家女子,不知道的还不定以为什么身份才不好接进府!”   “朕这个儿子就是不像朕!”此话一出,基本上卫郡王已经归为失宠那一类了。   罗家不好过,宫里的二位罗氏姐妹亦是磨难重重。   其实说起来也不仅她二人,宫妃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一切还是因为面容娇美如少女的——恪昭媛。   皇帝倒是想给恪昭媛升个分位,但是四妃已然满了。如今周皇后病重,皇贵妃一位,是留给日后的皇后的,等同副后,要是以前,这位子贺氏当仁不让。可惜如今,皇帝即使重新宠爱起恪昭媛,心里还是有些疙瘩,所以便没提皇贵妃一事。   恪昭媛十分想说——“将四妃其一贬下来不就得了”,可是碍于自己儿子与自己都是戴罪之身,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变成了:“皇上,臣妾早就说过,能陪在您身边不在乎名分,妃位于臣妾来说,又算什么呢。”   皇帝似乎完全将中毒发妻抛在了脑后,当日恪昭媛的位份没升,但是待遇却成了贵妃同等。   太子得知这个消息,不过是淡然处之,昭华倒是气得不行要给恪昭媛一点颜色看看,太子劝道:“姐姐无需如此,”面对昭华疑惑目光,继续道,“还能得意几天呢,这事证据宫内宫外都在找,四皇子就能做到天衣无缝?那宫女身上就有猫腻,姐姐还不知道吧,这女人怀了身孕了。”   “这消息……”   “我是最先知道的,就是父皇和丫鬟本人如今也暂且不知。”皇帝忙着为爱子爱妾收拾烂摊子的同时,太子对于宫内宫外的掌控已经超出了众人想象,“这孩子十有**是四皇子的,但是若是这丫鬟一口咬定是卫郡王的,咱们就又失去了个可利用的。”   “老四还真是好计谋。”在昭华看来,四皇子利用这些女人,只不过是个无用软脚虾罢了,“一个女人身心都归属自己,自然是要她活就活,让她死便心甘情愿的死。这丫鬟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一般这些丫鬟侍寝完了都会灌下药物防止育有子女。这丫鬟说不准是知道四皇子要利用自己,想借着孩子让四皇子保下自己的命,便停了药物。”   太子道:“如此说来,这丫鬟倒是更爱惜自己的命。不知道自己加上孩子的命,能不能让她背叛心爱的男人。”   昭华掀唇一笑:“这倒是不难,只需要演一出戏。四皇子明日还要去景豫妹妹那儿一趟,牢里,便是个好地方。这事儿就交给我吧,骥儿,你记着。”   昭华说到这的时候神情空前凝重,肃杀决绝,太子不由正襟危坐,道:“姐姐且说,我一定记住。”   “四皇子、恪昭媛。我要她们母子不得好死,我要当着父皇的面,将这二人披着的人皮扒下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他宠爱的是两个如何人面兽心的东西!”昭华一字一句都是从心底最深处迸发出的恨意。   太子握住姐姐的手,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的感觉此刻尤其清晰,太子心内暗道,不仅是四皇子与恪昭媛,最该死的,不是皇帝本人又是谁。   ------题外话------   最近努力憋字数了,明天不可描述补齐,之后会开番外一样是老地方,额外福利奉送   ☆、第二百零一章、套路的开始   在各方都没证据的情况下,四皇子无疑是最占优势的一方。旁的都不用说,皇帝的态度表明了一切。若是个彻底懦弱的皇帝,大概此时四皇子也被参进牢里蹲着了,若是个太过强势的皇帝,会精明的选择利弊得失,四皇子命好,亲爹是个矛盾综合体。他当年抢皇位的时候也是决绝背水一战,年纪大了又开始追忆往事,所以四皇子活在这种人的手底下,不仅保住了命还很受宠。   毒害皇后,以前都是宫妃下的手,难免最后身死。而四皇子与恪昭媛母子反其道而行,由皇子来下手,赌的就是皇帝不忍心亲手杀了自己儿子。   很多时候,皇帝的态度就代表了一切。这个人哪怕千夫所指,皇帝非说他是个好人,大臣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这次皇帝明明知道四皇子犯的是天理不容的大罪,但是内心还有一点小心思——周皇后本就是将死之人,说不定没有四皇子这一出,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一个发妻已经要死了,何苦再搭上爱子的性命呢?   皇帝琢磨着,找个人出来给四皇子顶罪,让四皇子也消停点儿别想着陷害卫郡王和朱承瑾,这样也算是跟悠悠众口有了交待。   他这边还想着找谁顶罪,那边就有人禀告说是昭华长公主将毒害皇后娘娘的丫鬟给带走了,说是审问,公主身边一水儿的精兵侍卫,但凡有人拦就是一句“本宫担着”,宫里都知道昭华公主在三宫心内地位,所以也只是做做样子,便忙不迭的先来禀告。   皇帝眉头一皱:“她胡闹什么。”那个丫鬟一脸的赴死模样,皇帝并非看不出来,昭华审问一番也好,没了结果想必就不会再执着与此。“罢了,派几个人去,等公主审问完了,将人都给我好好带回来。”   侍卫头领领命下去了,又来了个在家养病许久的老臣——安国公。   安国公求见,皇帝也准了,当年争位的时候,安国公最后叛了林家归属于他,他虽然已经稳操胜券,但是还是给安国公一个从龙之臣的好名声。其后老安国公府灭门,更让皇帝看出此人忠诚。   “安国公占了个忠,四皇子占了个孝,恪昭媛占了个情。”朱承瑾也在牢里分析,她素手执着一枚棋子,玉质温润,在指腹间不停摩挲。“得想个法子,让皇伯父觉得这几人引以为傲的全是假象。”   朱承瑾在牢里还没见消瘦,楚清和却是有些憔悴,面部轮廓更为坚挺分明,神色内敛只有在看向朱承瑾时候有些心疼。“受苦了,昭华公主递信,说是等会儿要借你这里审问那丫鬟,你只需要问四皇子便可。”夫妻二人低语,楚清和迅速道,“这丫鬟有孕了。”   朱承瑾挑眉,“四皇子的。”她没用质疑,如果不是四皇子的何必大费周章至此,再者说卫郡王只是爱美,并非是见着个女人就想着如何利用一番,四皇子即使是对所谓“真爱”张侧妃,也含了几分利用心思。如果张侧妃亲爹不是张温祺,那这个真爱也不会太顺遂。   楚清和颔首,算是默认,道:“公主带着丫鬟在你隔壁监牢里,纱幔遮着,四皇子发觉不到。”   朱承瑾道:“这场戏要是想唱得好,还得有个人,崔姑姑,”她扬声唤一句崔然,“捎我的信儿,请张侧妃也来一趟。”   楚清和倒是还不知道朱承瑾与张侧妃这一出,微微有些诧异,目光中透露出一个意思就是——四皇子真爱都被你联系上了?   张侧妃接到消息的时候,四皇子刚刚出门,她正逗着皇长孙玩儿。林念笙最近因为安国公所以在府里地位重新高涨,但是她不紧不慢,只是牢牢握住四皇子。四皇子的心在她这儿,皇长孙也一天天的长大,她如今也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跟着四皇子,等四皇子登大宝。但是张侧妃觉得,这可能性等于自己再投一次胎,也不一定能办到。第二个就是,做一个皇长孙的娘,归于太子一派,这样日后四皇子死了,好歹儿子还有爵位,还能帮衬自家。   这两个并不难选,张侧妃是个冷静理智近妖的女人,她永远不会相信虚无缥缈的情爱,而且是四皇子这种人的爱。接了信,张侧妃便收拾收拾,让厨下将刚为四皇子做的点心打包起来,准备出门,却被林念笙拦住了。   “妹妹这是要去哪儿?”林念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看在张侧妃眼里倒是无比好笑。她也不知道林念笙究竟有什么资本,在娘家失势自己失宠的情况下,依旧有当皇后一样的强势魄力,要换了她此刻夹紧尾巴做人,尽力低调才是真的。   张侧妃柔柔顺顺,如同刚入府的时候,可是二人之间早已回不到当初了。   那时候林念笙是新嫁过来的正妃,张侧妃与刘侧妃并不得宠,任由她揉捏。而如今,即使安国公府对四皇子有用处,四皇子依旧里里外外护着张侧妃,更别提太后与皇帝对这个侧妃都另眼相看。   林念笙只要一想到此处就恨不得直接将张侧妃和皇长孙一道掐死。   “刚才爷匆匆忙忙出门,说是去探望景豫郡主,走得匆忙也没带上什么东西,妾身送些糕点过去。”   林念笙冷哼:“你送?罢了,我去送吧。”   张侧妃含笑道,“皇子妃心疼妾身,可是,”提醒一句,“您现在还被禁足呢,等闲可是不能出府的,还是妾身去吧。”   两个女人针锋相对,林念笙就是不乐意让张侧妃出门,张侧妃垂眸看向自己手指,道:“您现在皇子妃位子还不是很稳呢,若是在我院子门口推推搡搡,害我摔在这儿,您说本就禁足的,还有什么惩罚呢?”   “你想陷害我?”   “跟皇子妃您学的,有些人连亲儿子都能下得了狠手,对一个侧妃推一把打几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张侧妃只要出事,都不需要怀疑,就是林念笙做的。实在是林念笙狠心形象深入各人心底了,寻常人,比如张侧妃与马庶妃二人起了冲突,宫内都要查一下,但是林念笙则不同,她这个污点一辈子都洗不完了。   张侧妃虽然遇上一些波折,还是出了府了,临出门前吩咐道:“看好了皇长孙,皇子妃若是想去,只管拦下,都算在我身上。”   奴才们自然都听她的,万一皇长孙真的再被亲娘掐死了,他们就擎等着陪葬吧。别说什么取消人殉这种话,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不殉葬就是乱葬岗。   张侧妃被林念笙这么一拦下,到的就晚了一些,朱承瑾等不来张侧妃,自然没再给四皇子难堪,万一四皇子走了岂不是计划就完了。可是在四皇子看来,就是这个郡主妹妹总算是开了窍,知道不再与自己作对了,二人之间一时维持着表面和平。   奴婢们通传张侧妃到了,四皇子还有些讶异,“她来做什么,大牢阴湿……”想想自己将刚新婚的妹妹害进了这阴湿大牢,自己也不大好意思说下去了,“让她进来吧。”   奴婢动都没动,朱承瑾低低一笑:“请张侧妃进来吧。”   几个小婢女这才屈膝道:“是。”   四皇子在这儿,连几个婢女都使唤不动,脸上挂了一些怒,朱承瑾只当没看见。   张侧妃缓步而来,手里还拎着食盒:“您走的匆忙,来看郡主,也该带些心意才是。不然郡主是知道您的心意,外人不是说咱们四皇子府不懂礼数吗?您刚走,我便要来,只是……与四皇子妃说了会儿话,耽误了时辰,不然咱们前后脚到,更让人觉得好看呢。”   不得不佩服张侧妃,这种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上眼药的事儿,她做起来毫不忸怩,大大方方,更让四皇子觉得四皇子妃林念笙实在是不懂规矩又瞎胡闹。安慰道:“她自从那一次后,性子就有些古怪,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景豫妹妹你看,倒是为兄的疏忽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朱承瑾恨不得当场翻个白眼,四皇子走哪儿都不懂规矩这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会放在心里才是跟自己过不去,“瞧您说的,您可是四皇子,我如今不过是阶下囚。”   四皇子要说什么,张侧妃赶紧握住四皇子手掌,道:“妾身多嘴,只是瞧着,四皇子也是希望郡主早日洗清冤屈的呢。”   四皇子缓缓点头:“的确如此,陷害妹妹的人……”为了防止朱承瑾再来骂一遍,四皇子所幸自己先骂了,“实在是太禽兽了。”   帘缦后面,锦衣的昭华公主掀唇一笑,看着被捆在自己面前,嘴巴被封上,只留下一双死寂眼睛的丫鬟,一语未发,静静地等这场大戏拉开帷幕。   这出戏由朱承瑾来唱,最合适不过,但是对朱承瑾来说,也极为难。她要从四皇子嘴里套话,昭华与太子现在已然与四皇子等人同途陌路,更何况是说话,所以也就只有朱承瑾来做这事儿。   ☆、第二百零二章、套路继续   皇帝与安国公正君臣一起回忆当年,为君的满脸感慨,为臣的已然哭的不行了。要说安国公是有一套,说哭就哭,情感酝酿到时候了眼睛一眨两行热泪就下来了。就是后宫那些宠妃,也没这一招哭的情真意切的本事。   只是宫妃即使假哭,也是美人梨花带雨,一张帕子遮不住万种风情,比起来安国公哭的就写实许多了,鼻涕眼泪,毫不在意表情。哭着哭着,话题就变了,从追忆当年多么辛苦,转到了儿女经上。   安国公边哭边道:“臣每每看着女儿就忍不住愧疚,是臣没教好女儿,惹皇上您动怒,臣教女无方啊。”   皇帝倒是想安慰两句,但是想起林念笙刻薄嘴脸,还是没能开口。   安国公听不见回应,抹了脸将话题带到了皇帝身上,“要说起来教育儿女,皇上您才是不容易。”   皇帝还是不说话,心里却很是赞同,朕何止是不容易——太难了。一边培养儿子,一边又担心儿子太优秀了自己位子不保,自己压制了众儿子还得担忧儿子之间争来抢去。   “可是您看公主皇子们,个个都是顶尖的。不论公主,只提皇子,臣虽是四皇子岳丈,也要说一句,三皇子沉稳寡言,五皇子寄情山水却别有一份洒脱,四皇子虽说聪颖过人,但是身份上还是有些欠缺的。”安国公的品评在皇帝听来,的确算是很中肯,“不过也是老臣糊涂了,都是皇上的儿子,母家身份高些低些也是无妨。”   “安国公好一张利嘴。”能闯御书房的,此刻除了太后也没第二个人了,苏淑妃埋在御书房的眼线禀报安国公进宫了之后,苏淑妃就借口送来一碗莲子羹,孙秀笑道:“皇上正与安国公,国公爷谈事儿呢,娘娘还是待会儿再送来吧。”   苏淑妃便起身去了太后宫里,这个当口安国公进宫,如果只是为了跟皇帝纯洁的谈心,谁也不会信。太后更是冷哼道,“他前些日子不是说自己是老身子老骨,要在家休养吗,怎么现在倒是忙不迭进宫了。既然他都走动起来了,那哀家也不好整日缩在宫里,苏淑妃,陪着哀家一起去看看。”   “后宫不涉政,臣妾不敢……”   “哀家准的。”   太后刚来便听见了安国公最后一句话,当下就不乐意了,“都是皇帝的儿子不假,儿子难不成不分嫡庶?若是嫡子无贤才,无德智,你只管另立有用的庶子去!那是为了江山社稷,千百年家族传承!可是嫡子并非如此的话,就要明白什么是嫡庶大统!”太后这番话说完又转向皇帝,“你是忘了晟王了,你与晟王,若论起母家身份高低,恐怕当年的沈家与白家旗鼓相当,甚至要略输白家一筹。但是为何还有那么些人一直支持你,不就是因为嫡子大统!”   “安国公,巧言舌辩,先说皇子身份并无差别,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说嫡庶也并没什么太大区别了?反正,都是皇上的儿子,皇后生的、贵妃生的,也没什么区别。是也不是?”太后一字一句,问的都是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换了其他人来绝不敢当面如此质疑。   “臣不敢!”安国公跪地请罪,沈太后不愧是宫斗多年过来的,安国公下面要怎么说说什么,沈太后猜的一点也不假。   沈太后神情早就不复平时的慈祥,“哀家一个老婆子,话说完了,还是回去看皇后如今怎么样了。”   苏淑妃一言未发,只是此时才上前扶着太后手腕,皇帝注意到她,不由心里一动,苏淑妃……消瘦了。宽大衣袍更衬得身姿纤弱,眉宇间的艳色这几天也淡了很多,因为周皇后的缘故,这些宫妃最近得了太后指示,每天闭门不出诵念佛经。恪昭媛虽说将自己面貌变得年轻了些,但是还是不比苏淑妃天然的窈窕与美貌。   安国公跪地请罪,皇帝心思已然被刚才匆匆一面的苏淑妃勾了过去,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声,安国公要说的话被太后搅了个干干净净,叹了口气只得告退。   果不其然,皇帝没多会儿就踏足了多日未曾到过的,苏淑妃的宫殿之中。   苏淑妃见他来了,不是很欣喜,但是也有些惊讶:“皇上怎么来了,我还想着给您送些汤羹去给您呢。”   “你这几日都送了汤羹去?”   “皇上没喝到,孙总管是知道的,臣妾亲自熬得,自然是比不上御膳房。”苏淑妃笑着,皇帝大概明白是谁做的,除了近日复宠的恪昭媛,其他人也没这个胆子如此了。   是以皇帝转移了话题,随手翻开苏淑妃放在桌上看了一半的书,道:“怎么想起来看茶经?”   “臣妾这几日除了为皇后娘娘诵念经文,便是为皇上煲汤,其他的也没什么事儿可做,索性读来,想着皇上日后想起臣妾了,便到这里与臣妾共饮一杯茶,也算是雅事一桩。”   皇帝不由赞道:“你倒是越发的心静安稳了。”   苏淑妃笑道:“皇上打趣臣妾。”   皇帝久违的安静下来,什么打扰都没有,道:“今日便宿在你这儿了。”   苏淑妃却拒绝了,“皇上,最近您还是别宿在后宫了,让外人看了总归不好,皇后娘娘的情况如今还不知如何……”   皇上微微一怔,不仅没生气,还赞道:“爱妃如今,果真是行事更为周到了。”   与苏淑妃下了一盘棋便回了自己宫中,至于晚上恪昭媛派人来请皇上,皇帝拒绝之后,心里是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苏淑妃第二日一早闻听消息,很是嘲讽的笑了笑。   如今重要的,却是大牢之中,在皇帝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一切。   朱承瑾道:“侧妃娘娘心细如发,对了,皇长孙如今可还好?”   四皇子在一边,觉得下次该带个女人来,这女人还得是张侧妃,要是林念笙来怕是要被景豫乱棍打出去。   张侧妃笑道:“四皇子心疼妾身,皇长孙有乳母奴婢照顾,近日里越发爱笑爱闹了。等郡主回府了,妾身将皇长孙一起带着,拜访您一番。”   “看见你与四皇兄伉俪情深,还真让我感叹唏嘘。”朱承瑾一字一句,明着是说张侧妃与四皇子,实则是一刀刀扎向隔壁,“其实当年,若是早一点张大人升任尚书,如今侧妃娘娘,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四嫂,可比那位顺眼多了。”   平时这话,朱承瑾无论如何是不会说的。   四皇子却又笑道:“景豫今日说这话,也是我内心所想。”   朱承瑾看了他一眼,又与张侧妃挑了挑眉,张侧妃羞赧一笑:“王爷说的话,郡主只当笑话听听就罢了,我是万万不敢作此想的。”   “我瞧着四皇兄待你也是极好的,若说真心,你才是那个让四皇兄付出真心的人,是不是呀四皇兄。”朱承瑾往日里叫四皇兄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叫来,自己都被自己恶心的不轻。   四皇子如今正胜券在握,说话做事之间未免就松懈一些下来,“妹妹拿我当兄长问这话,我若是虚头巴脑乱说一气岂不是骗了你们。”转脸对着张侧妃道,“我对你是真心假意,难不成你还不清楚吗?”   张侧妃垂首,似乎是被在人面前如此深情的四皇子感动到了,声音都有些哽咽,“妾身自然知道,郡主在呢,您别乱说,万一皇子妃娘娘知道这话我又该罪孽深重了。”   朱承瑾看了看四皇子不大自然的模样,“我这里的婢女,侧妃娘娘可以看看,留在屋里伺候的只是几个大丫鬟,若是泄露出去,侧妃娘娘找我算账就是。”   “郡主言重……”   四皇子难得与朱承瑾能静下心来说会话,此刻心里忍不住琢磨,周皇后这么一病,看样子景豫也知道了自己可能会与太子有一争之力,再加上父皇对景豫说过要保着自己。他不求朱承瑾能站到自己这边,只要她中立太子便少了助力,父皇再相助——按照目前来看,皇帝再活上个几十年是不成问题的,这几十年,没了周皇后没了朱承瑾,昭华远嫁太子一个人,他就不信还能斗不过!“的确如此,我们是信任景豫妹妹的。”   朱承瑾心道,你信不信我无所谓,我能让你说出张侧妃才是真爱便好。   她又道:“对了,不知道四皇兄有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   “不就是那个毒害皇后娘娘的奴婢,说是与您还有些瓜葛。这妹妹可就不懂了,她是卫郡王妃的丫鬟,如何会与四皇兄有牵扯呢。更何况,您真心一片的是张侧妃,又岂会爱上其他女人。”   冬装厚重,四皇子冷汗湿了一脊背:“那贱婢真是胡乱攀扯,我岂会与她有什么关系,别是卫郡王夫妇陷害于我!”   四皇子口中胡乱攀扯的贱婢,虽然知道自己乃是四皇子一枚棋子,但是真爱的男人如此轻贱自己,面色木然。   她自己感受不到,昭华却看见了,她眼中分明滚出温热泪水。   ☆、第二百零三章、诱劝   四皇子几分真真假假,与张侧妃如此“恩爱”,也是想借此让张侧妃能与朱承瑾搭上话,可是牢狱中另一个人却不作此想。等四皇子等人与朱承瑾说完了话,昭华听着脚步远走,奴婢禀告说是人已然走了,昭华这才点了点头,让人解开了丫鬟嘴上束缚。   朱承瑾也跟着到这儿,毕竟威逼昭华擅长,利诱灌鸡汤,景豫郡主还是有些自信的。   清尘并没有在京城中住下,他仍旧在寺庙里,不念经诵佛,只守着一个结果。   周皇后能吊着一口气,完全是倚靠着皇宫内众多“仙药”,不然寻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清尘正思索着周皇后如今的消息,刘夫人另一则消息就传了过来——安国公进宫,出来时候总归是灰头土脸的。最近皇宫把守严密,消息并不是十分好传递。   清尘道:“安国公这个时候进宫,无非是劝咱们心软的皇上,对四皇子有益处的罢了。皇上呢,心里想帮着自己儿子,只是缺人送来个理由。正好他这‘忠臣’送来,岂不是正中下怀?”   “忠臣,安国公……”清尘反复咂摸这几个字,安国公还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了,看样子用女儿打击他是不怎么有效果,还是得从本人身上下手啊。他手里并非没有安国公的证据,但是由谁来献,就是个问题了。这个人要与安国公以前并没有利益关系,皇帝才不怎么会起疑心。   罗家就是那么倒霉。   先是被端云公主提起,而后景豫郡主刨出家里一些腌臜事儿,元气大伤,现在又被清尘盯上。   主要还是安国公落井下石,打击了罗家老爷,连带着罗十三小姐罗冰弦,就是变相的打击了三皇子卫郡王。罗家人知道这事儿是安国公做的,但是却无法报复。他们现在头号报复对象是景豫郡主,但是苦于找不到景豫郡主一些把柄,第二就是安国公。   “罗家其他人即使是拿到了这证据,也不一定敢,所以不妨,递给罗十三小姐吧。”清尘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刘夫人,“这只是当年安国公林泽与白贵妃书信交流其一,足以证明二人素有来往。”   “罗冰弦这个人,心气不凡,谁想到卫郡王锒铛入狱。她拿到这份书信,第一时间便是要送给卫郡王,来巩固自己日后的恩宠,而不是给家里不重视自己的父亲。若是她再精明一些,会直接将这封书信递给太子一系。”清尘将罗冰弦心理琢磨的透彻,“至于她如何拿到这证据,就交给你了。”   刘夫人躬身道:“听闻罗家最近正在查这事儿,罗小姐也派了些人帮忙,大部分心力都放在如何营救卫郡王身上。”   “这个罗小姐,似乎比我想的还要天真许多。”   这么好的机会,却只用来争宠,救卫郡王,帮罗家人,都不过是为了自己日后方便进卫郡王府而已。   罗小姐是天真无比,对比起来那丫鬟可以算是软硬不吃了。   卫郡王妃这个丫鬟,不愧是四皇子选中的人,不知道是四皇子培养的塞进卫郡王府里还是日后勾搭上的,真是对四皇子一心一意。   即使亲耳听见四皇子如此,还是不肯吐露半分。   卫郡王惯常被女人坑,四皇子惯常利用女人,光从这一点看,卫郡王就赢不了四皇子。而太子?在太子眼里,怕是男人女人都一个样子,没什么太大区别。   这丫鬟长得也不错,光看容貌,不输张侧妃。但是气质相差甚远,毕竟一个千金小姐,一个只是个寻常丫头。这丫鬟有一股狠劲儿,即使装作怯怯的,也无法掩藏眼底必死的凄凉决心。   昭华说出她有孩子的时候,这丫鬟也不过是强撑着没露出破绽,道:“奴婢的命算不了什么,多一条私通的罪也无所谓了。只是你们让我害四皇子,奴婢是做不到的。”   昭华起身,走到朱承瑾身边二人低语道:“若不是她还有些用处,我恨不得活剐了她!”   朱承瑾安慰的拍怕昭华背脊,示意她来试试能不能劝服。   昭华甩袖而去。   朱承瑾坐在这丫鬟面前,道:“听卫郡王妃说,你叫残荷,这名字是卫郡王妃给你们取得,另一个叫听雨。这想必不是你的真名吧,太子让人调了宫女丫鬟们的卷来看,你应当是江南人士。”   “奴婢老家原也不是江南的,蜀地人,举家迁居江南。后来江南待不下去了,又进京城投奔亲戚,郡主还真是好性情,跟一个陷害你的奴婢也能说这么些话。”似乎是前面的有些说多了,残荷蓦然转了话题,警惕看向朱承瑾。   套话这种事儿,除非是面对四皇子这种天生爱表演,恨不得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舞台的这种人还是简单的。面对残荷这种,一心求死连自己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的,就不大好办了。   朱承瑾微微含笑,“我不懂你,或许是我不大懂你们这些人。明明自己能活,非要寻死。死了有什么好的呢,如今长公主给你活的机会,给你孩子活的机会,你却偏偏要推开。”她顿了顿,道,“或许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无论我是何种境地,我依旧觉得,活着比死了好。活着,你想要什么还能自己去拿,死了就是死了。”   “如今你不仅要自己去死,还要带着你的孩子。”朱承瑾看向残荷小腹,残荷若有所感,也随之望下去,“无论她生父何人,都是你的孩子,再过几个月你就能感受到他,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后,这就是你与爱人的骨血相融,或许等她长大能叫你一声娘亲。而你却不要这些,求死,的确比求活容易许多。你那么为了四皇子打算,便赐你毒酒一杯,白绫一匹,香消玉殒后席子一卷,乱葬岗便是你的埋骨地。”   “你死之后,鹰狗分食,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被叼走啄个干净。到时候四皇子会给你收尸吗,即使他会,乱葬岗尸骨如山,谁又知道哪块遗骸是你的呢。”朱承瑾说话时,残荷没有动弹,垂下眼睑朱承瑾观察不到她的神情,只能继续说下去,“更别提你又确定,四皇子会为你收尸吗。那可就是证明了,你与他有关系啊。”   残荷手指微微颤抖。   “等你死了,四皇子的人证就没了,高枕无忧,娇妻美妾珍馐美酒,谁还记得你残荷,曾为他送了命呢?”朱承瑾最后一句落下,“你若是听了公主的话,最起码还能活着将孩子养大,四皇子是皇子,他有保命符,你可没有。为了他的性命,你与孩子慷慨赴死,我也便不劝你了。可是所谓大业?他栽赃了一个卫郡王与我,害了皇后娘娘,他就能替代太子之位了?想的未免太过天真!”   “郡主的话,我知道了。”残荷闭上眼睛,却没给出答复。   朱承瑾见状,也起身去了外面,昭华正站着等她,眉眼都是憔悴急促:“怎么样了,她说什么了?”   “我觉得再去劝劝未必不可,只是我应承下来,保她与孩子的命。”   昭华冷笑:“你只管给她许下应承就是,只要她肯招,我暂且留下她一条贱命。她毒害我母后,等案情清楚之日,就是她一尸两命之时。”   朱承瑾并没有说些什么,如此不对的话,一切种种都是棋子,万般计量皆为谋划。天地为棋盘,每走一步血溅四方,手中利刃便是权势。   ------题外话------   朱承瑾:嘴炮升级中……   今天是上吐下泻第四天……亲戚夸我瘦了,emmm只能坚强微笑   ☆、第二百零四章、分家?   朱承瑾尚且没定罪,柳氏又出了馊主意。   分家。   靖平侯夫人一听奴才禀报这消息就眼皮直跳,怒气积郁在心,恨恨道:“往日里吸侯府的血时候怎么不提分家,仗着侯府名声在外面为非作歹的时候怎么不提分家!如今看着郡主下狱,皇上尚未定罪呢!他们倒要分家!”   她身边付姑姑赶紧劝道:“夫人可千万别因为这几个人气坏了身子,不值。他们要分,且分去就是,只是如何分,可要费些心思了。”   靖平侯夫人是每日都要往大牢里跑的,不是送点心就是送饭菜,生怕委屈自己儿媳,一家子摆明了护短大多数人都是不信景豫郡主要毒害皇后的。靖平侯夫人道:“看看厨下饭菜准备好了没有,咱们给郡主送去。”   “是。”   楚二老爷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景豫郡主即使做错了事儿,也与大哥一家没什么关联,咱们如今要分家”   “有什么犹豫的,”柳氏算盘打得噼啪响,老大一家只要倒了霉,爵位一去,那还不就落在自家脑门上,往日里因为分家利益不大他们才不肯从侯府搬出去,如今却不同了,“我在外面宅子都租好了,你看,这事儿要结果,总拖不了多久,至多一两个月。到时候咱们就搬回侯府,那时候老爷你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主子了。”当然,她也鸡犬升天,是正经侯府夫人了。   “到底是不好,外人看了岂不是说咱们无情无义”   “情义能当银子花吗!”柳氏恨极了自家男人性格,“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自家才是最重要的!”   “万一”   “没什么万一的,最坏也不过就是他们爵位没动弹,即使是那样,咱们这边养着老太太呢,一个月也要从他府里支出许多银子来给咱们!”   柳氏是样样都算到,分毫不肯吃亏。楚二老爷几十年都听她的过来了,如今也只得由他去了。只有大小姐咬唇道:“这样不妥吧”   楚二小姐却扬眉:“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身份比正经侯府小姐还是低许多。   柳氏更是道:“还是二丫头像我,大丫头性子太软了些。”   楚大小姐刚出生的时候,靖平侯府氛围还没这么冷凝,靖平侯夫人没有女儿,那时候也捎带着教导过楚大小姐几年,无论是规矩眼界都是楚二小姐所不能及的。楚大小姐默默退了出去,只剩下父母和妹妹还在商讨着分家之后的好日子。   正巧在院子门口路上遇见了要出门的靖平侯夫人,楚大小姐犹豫再三,还是上前两步,“大伯母,您是要去看郡主吗?”   靖平侯夫人道:“正是。”她对这个大小姐还算是比较和蔼,只是一想到柳氏,也不大能太摆出慈善面孔。   楚大小姐赶紧掏出一个素色荷包,“这这是侄女亲手做的,安神宁心,请大伯母转交郡主,劳烦您了。”   靖平侯夫人接过来一看,青色荷包,上面针脚极为认真,绣的肯定不是什么黏黏腻腻鸳鸯戏水,只是一株荷花,下面碧色莲叶。靖平侯夫人不由得面色更和缓一些,“你才是费心了,女孩儿家,多读一些书,靠得住的也都是你自己。”   “多谢大伯母教诲。”楚大小姐有时候的确深恨自己投错了胎,若是身为靖平侯夫人的女儿,楚清和的亲妹妹,她还需要愁什么?   靖平侯夫人上了车,才与付姑姑道:“这孩子是被父母耽误了,幸好为人还不算太坏,嫁个好点的夫婿,倒也能脱离苦海。”   付姑姑笑道:“我瞧着大小姐与二小姐,似乎都对津北侯世子”   “刚说过她,如今便不靠谱了。”靖平侯夫人失笑,“津北侯府什么身份,她既是是侯府小姐,有柳氏那个娘,津北侯夫人便不会考虑她。要知道,津北侯府二公子的正妻,还是瑞亲王庶女,婉和郡君呢。”   付姑姑道:“大小姐或许还能劝得动,二小姐则有些入了迷了。刚才还听那边院子里奴才来传话,说是二夫人正谋划着,自家成了侯府主人,大女儿最起码要嫁进国公府,二女儿嫁进津北侯府。”   “想的还真是美。”靖平侯夫人失笑,“对了,郡主院子里那个奴才”   “叫碧波,”付姑姑道,“郡主一直没处置,您还是等郡主回来吧,我瞧着,她似乎不是柳氏的人,只是不知道是谁的人。”   “京中局势那么乱,谁的人都有可能。”   说着讲着,便到了大牢门口。   守卫见到靖平侯夫人也没阻拦,将人迎了进去,朱承瑾见她来连忙站起来,“娘今日来的这么早,满堂、珠玉,快铺个软垫在椅子上。”   靖平侯夫人落座,虽在牢狱,却被关切眼神暖了心,“好孩子,快坐下歇着,从府里带了些饭菜来给你,先让丫鬟们摆上吧。”   丫鬟们摆上冒着热气的饭菜,靖平侯夫人等朱承瑾慢条斯理的用完,喝了些茶甚至吃完了点心才开口:“你在这里,恐怕还没听说,柳氏想分家。”   “好啊,娘不是等着这一天等了许久了吗。”朱承瑾道,“他们如今分家,外人看来还是落井下石,对我们半分损害没有,娘何必生气呢。”   “我只是气不过罢了。”   “娘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朱承瑾含笑,“他们如今是认准了咱们会倒霉,您就是一分钱不给他们,他们也会迫不及待的要分出去。再者说,宫里可还关注着侯府呢,他们这么做,不就是针对我吗?”   “分家?”皇帝诧异道,“朕尚且没定景豫的罪,便有人急着要与景豫划清界限了?景豫夫婿与公婆都没说什么会获罪之类的话,倒是叔伯婶娘如此张狂!”   皇帝之所以这么义愤填膺,完全是因为自己亲娘正盯着他看。   一双眼睛冷若冰霜,皇帝丝毫不怀疑,自己但凡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儿,早就对自己不满已久的亲娘会当场发怒。   太后听了皇帝这番话,道:“你也知道,光凭个奴婢一面之词就将景豫下狱,正儿八经调查却迟迟拖延!现在就连柳氏那种人也敢说,分家!她早怎么不分家,沾染靖平侯府好处的时候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掉,如今景豫不过是稍微有些小灾小难,他们就生怕连累自己!分家,可以,他们不拿靖平侯府一针一线,一砖一瓦,且让他们分出去过!”   “母后别动怒,皇后如今倒下了,后宫可就全指望您了。”皇帝道,“朕这就派孙秀训斥他们一番。”   “去去去!”太后实在是不耐烦的很,正巧太子进来,给二人行礼,“皇祖母因何生气?”   皇帝如今看太子,还算是顺眼许多,“骥儿来了,快劝劝你祖母,还不是靖平侯府,楚二夫人实在糊涂,看你姐姐下狱便要商量着分家。”   太子神情淡淡:“分就是了,以后少了一门糟心亲戚,岂不还算是好事一件。”   这件事不管柳氏如何谋划,在这三人嘴里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孙秀前往靖平侯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宣旨也是要挑时候的。   这么一挑,没料到柳氏就闹了起来了。   原来第二日,柳氏也没说一句,直接收拾好了东西就要带着楚老太太走,一行人到了大门口,百姓都在围观了,靖平侯夫人这才慢悠悠派人拦下她们,满脸关切道:“母亲、小叔弟妹,怎么突然要走,我自问这么些年都没有亏待你们。你们如今收拾东西就要离开,是何意思啊?”   柳氏看着逐渐围上来看热闹的百姓,道:“不过是与母亲说了,分家将母亲接到我们那过罢了,嫂子又何必挽留呢,往日里您不是巴望着咱们走吗?我没什么意思,分家!”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在府里住了十几年,且不说小叔没功名爵位,我也是战战兢兢伺候母亲,对你们一家子更不能说坏,你如今要分家,又不说个明白,难道我还会死活拦着你吗!”靖平侯夫人道,“再说了,老太太也得让我们尽到孝心。”   楚老太太毫不领情:“不需要了,你与你那好儿媳慢慢住在侯府吧。”   围观的百姓不乏指指点点的,却没有说靖平侯夫人如何如何,毕竟多年有口皆碑,景豫郡主更是在百姓之间素来的好人缘。   “最近景豫郡主下狱,他们不就是怕连累自己吗,还能趁机分家,真是”   “这嘴脸真是虚伪透顶”   “谁不说呢,我听说这位楚二夫人,往日里在府里比侯夫人还霸道呢。”   “如此看来,也是那楚老太太糊涂所致”   “嘘,快别说了,楚二老爷看着咱们呢”   楚二老爷也觉得脸丢的差不多了,连忙一扯柳氏,与靖平侯夫人道:“咱们只是先将东西搬过去,看大嫂这些日子太忙了罢了”   柳氏冷哼一声,并不搭理。   ☆、第二百零五章、有苦说不出的柳氏   “若说分家,你们与我说一声就是了。搬东西又是什么道理?”靖平侯夫人颇感诧异,“这东西再怎么说也是靖平侯府的东西吧,你们倒好,不说一声就搬走了不说,还带着老太太一起。老太太年纪大了,路途颠簸……”   “怎么会颠簸呢,我们的宅子就隔着一条街。”柳氏仿佛只听了最后一句,“分家,是老太太同意的事儿,嫂子不会还要拒绝吧。”   “分家的事情,分多少,自然好商量,可是老太太就这么走了,可是儿媳没尽到孝道?”靖平侯夫人苦苦挽留,姿态做的让人无法说些什么。   楚老太太也只能道:“你素来是个孝顺孩子,只是老二一家要侍奉我,我过去住上一段日子罢了。”   靖平侯夫人抑制内心勾起唇角的冲动,道:“那好吧,儿媳再给您收拾些用度,带上些奴婢过去。至于分家的事儿……”   分家的事儿,孙秀到了。   孙秀满脸笑意,靖平侯夫人认得这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总管,也是客客气气,“孙总管,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若不是皇上下旨,奴才也不敢来叨扰您,这么大阵势是……”孙秀看着围着的一圈百姓,还有柳氏一家子,“罢了罢了,奴才不问,还是说皇上的旨意为好。您看是进屋,还是就在这儿说。”   “皇上口谕,自然要进屋郑重些,臣妇去换朝……”   “不必换朝服,皇上交代奴才了,说是简单些就好。对了,您家二老爷一家,也得来听旨。”孙秀被靖平侯夫人请进府里,靖平侯夫人道,“二弟、弟妹,你们也听见孙总管的话了吧,暂且缓缓吧,先听了旨意再说。”   楚二老爷和柳氏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走了,楚老太太更是忙着让丫鬟将自己扶下马车,一家子一起在院子里接旨。   孙秀依旧是笑吟吟的,“是这样,皇上听说靖平侯府二老爷,想要分家,是也不是?”   靖平侯夫人一惊,她昨日知道的消息,今日皇宫里就表了态,不得不说皇帝与太后一直关注着自家。柳氏也是一惊,她自认为保密的还算可以,谁知道人还没走成,皇上便到了,就连大嫂——她还不知道靖平侯夫人昨日就知道了的事儿,以为瞒在鼓里呢——皇帝看样子是真的发怒了,要株连与郡主相关的人呢,可别涉及到自家。   眼见既思想。   孙秀笑容可掬,仿佛没什么能让他皱眉头,“皇上说了,靖平侯府因着郡主的事儿,如今正查着呢,现在分家岂不是捣乱?”   话语中隐隐含着威势,柳氏不由觉得膝盖有些软,孙秀却继续道:“不过呢,这也是靖平侯府您的家事,若是执意分家也不是不可,但是东西可都不能带走。”   靖平侯夫人原本有些惴惴不安,如今听到这句话明白过来,皇上肯定是与太后商议过了,要保下景豫郡主与自家,如此一来,心下安然许多。   柳氏想的与靖平侯夫人截然不同,但是结果却是惊人的相似:“不带走,我们一样东西都不带走,奴婢丫鬟都不要。”反正她的那些小私房钱,早就悄悄地转移到租的宅子里了,足够撑到老大一家爵位丢了的时候。   柳氏跪在后面,不无快意的想着老大家的该是如何惊恐不已,前方的靖平侯夫人却与孙秀对了个眼神,孙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继而道:“楚二夫人肯这么说,真是爽快又省心,回宫与皇上禀报,一定如实。”   柳氏道:“多谢孙公公……孙总管……”   孙总管眉尖一挑,道“那便没什么要交代的了,皇上吩咐奴才在这儿看着,直到您安置完了,楚二夫人,何时上路啊?”   柳氏不禁觉得这话问的像是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一样,却不敢对皇帝面前人说什么,“现在,咱们现在就走。”   孙秀道:“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您快些走,我也能快些回去复命。”孙秀已然许多年没被人直呼公公二字,都是总管,也瑕疵必报的让柳氏尝尝言语之失让人不痛快的地儿。   柳氏扔下家具这些东西,赶紧带着楚老太太便去了自己租住的小宅子里。   这宅子风景着实不错,虽然小但是处处透着雅致,暂且住下一家人是没问题的,只是这奴才也只是柳氏自己的几个身边人,其他的都留在了侯府里。   柳氏无奈道:“没办法的事儿,明日让人牙子带几个来,咱们重新挑选。”   且不说一番折腾,第二日新进了几个丫鬟,又去了一笔钱。柳氏一边心疼,一边等着传来朱承瑾被惩处的消息,谁知等来等去,第四日一早便听闻说——景豫郡主被放出来了?   打听消息的是柳氏身边人,派去侯府打探,正巧世子接郡主回府,心情不错的模样,遇到这奴才也没冷脸,楚清和淡淡开口:“回去告诉楚二夫人,郡主现在回了府里了,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来人,给赏银。”   这奴才赏银拿着都嫌烫手,回去果然被柳氏一顿训斥,委屈不已。   朱承瑾自然该出来,那丫鬟不过是一张嘴,就要一个皇子一个皇子妃并着一个郡主蹲大狱。卫郡王夫妻也还罢了,那是他们带进宫的奴婢,无论如何脱不开关系,可是与景豫郡主又有何干?皇帝也为了讨好老娘,赶紧的就将朱承瑾还是关在了府里。   而朱承瑾一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好好慰劳慰劳自己这位已然分了家的婶娘。   在楚清和略带疑惑的目光下,朱承瑾笑着将那些红木或是黄花梨的家具都送去了楚二老爷一家如今住着的小宅子里。楚清和便是这一点好,他或许不完全懂后院女人之间的计谋打算,但是对于朱承瑾的决定,他向来只会说:“按郡主说的做。”   朱承瑾不仅大方的送了家具古董过去,还附带从府中各处都挑选了丫鬟奴才,一起送去给了楚二夫人。并且让人捎上一段话,“侄媳在家养病,不能轻易出门,但是也担忧着老太太与婶娘的身子,这些家具,往日里是老太太的,奴婢也是您用的惯的。我送的您只管收下,您要是拒不受,人家不定指着咱们侯府脊梁骨说不孝薄情呢,若是您将我们置于不义之地,心内何安呢?”   柳氏不仅要收下,还得笑着谢恩!   分了家了,她还想摆谱?太后身边的宣嬷嬷亲自将这些东西送去的,宫中都点了头的事儿,柳氏敢说一个不字?   宣嬷嬷道:“郡主还吩咐老奴带句话,请二夫人千万好好照料老太太,毕竟当初老太太是要跟着您过的,若是身子不康健,风寒头痛的,可千万别当成小病小灾糊弄过去,您只要派人去府里说一声,自然会请御医前来诊治。”   这番话总结下来,柳氏心头怒火烧个不停,几乎失态。   宣嬷嬷冷笑着走了。   朱承瑾正与楚清和说话,“送她家具、奴才,你当是好心不成?那些老旧家具若是不送过去,你信不信过几日她就要让老太太送书信来,添置新家当。再有奴才,那些我可没说错,都是柳氏安插在各院里的,可不是她用的惯的吗?要是将那些奴才撵出来,谁知道奴才嘴里能说出什么。再者说,家具保养,奴才花销,这笔钱又不用咱们出,当时那么些人都看见了,是老太太要跟着他们去的。”   “那咱们的二叔、二婶,可就要一千一万个小心,老太太但凡出了什么事儿,都与他们有干!”朱承瑾刚回府,要做的事情何止一二,只是暂且腾出手来,将楚老太太与二儿媳一并算计一番,“柳氏或许有嫁妆,有私房。但是你可得想想,她若是买得起宅子还富余很多钱,便不会租下来了。毕竟买了就是自己的,租了可是白送给别人钱,她那精明性子,不会做这等事儿。所以她那银子要么就是还有用处,要么就是所剩不多。听闻她前些日子又买了许多奴婢。新人旧人在一起,哪里能没有摩擦呢?”   楚清和叹为观止,“这等学问,我怕是看不懂了。”   朱承瑾失笑:“看你的兵书去,你看得懂这些我以后岂不是不能耍花招了。”   “郡主还要耍什么花招,后院之中唯你一人,”屋里只有夫妻二人,楚清和握住她的手,“心里也只你一人,你若是耍花招,我只管接着就是。”   朱承瑾霎时感到脸上一阵热烫,“赶紧起开,别耽误我做事儿。”   “郡主,夫人,好娘子,”楚清和本就憔悴许多,这么一看起来还有些惹人怜的意味,朱承瑾不禁打个寒战,楚清和接着道,“你如今被皇上下令只能在家里,那些琐事日后再做也无妨。”   朱承瑾听出些许不对劲:“合着我只能在家,你反倒开心?”   楚世子胳膊被拧了一圈肉,道:“不敢、不敢。”   神色磊落,仪态大方,依旧是一派正经丰神俊朗的楚世子。   ☆、第二百零六章、薨   “骥儿,”昭华公主一脚踏进东宫,太子正倚在床边看着什么,见她来了将袖子拢了拢,昭华没放在心上,有件更为重要的事儿,“那丫鬟可算是松口了。”   太子也是精神一振:“哦?”   昭华这些日子都没怎么休息,眼眶下不免出现几分憔悴的黑色,太子道:“姐姐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交给我就是。”   昭华勉强一笑:“左右我也睡不着,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我去看看母后。”   太子声音轻柔,道:“好,那我去父皇那儿禀告。”   昭华不疑有他,去看望周皇后了,太子握紧的拳中露出一张纸条,上面是清秀字迹,带着微微檀香,“皇上偏袒至极,乃意料之外。静观其变,待其狗急跳墙。”   皇帝要保下四皇子,又不想杀儿子,这件事的替罪羊便毫无疑问的是卫郡王妃。   丫鬟是她的人,秦家也是大家族,拿到梧桐油不是什么难事儿。   皇家的儿媳,大不了再找一个就是。   即使这丫鬟招了是四皇子做的,又能如何呢,皇帝……皇帝……太子闭目凝神,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笑容,让他们这对父子相残,也不失为是件好事儿。   他以往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到此等地步,但是一想周皇后是为了自己才如此,就强迫自己,忍耐,再忍,如今觉得忍耐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要一想到如何报复皇帝与他的爱子四皇子,他就觉得再多忍十倍痛楚,也能受得住。   太子道:“来人,宣残荷。”   若是最稳妥的做法,无异于是让残荷当着几个重臣的面将此事说出来,坐实四皇子的罪责,但是太子直接将人带去给了皇帝。   父子二人,面对着残荷一个。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似乎也有些诧异,但是仍旧是道:“太子,你先下去吧。”   他要好好想想,如何处置这个残荷。   皇帝其实也在犹豫,四皇子是儿子,另一个儿子三皇子也还蹲牢里呢,真的要让卫郡王妃承担罪责,秦阁老一家……   愁啊,不由得觉得四皇子是真的会惹麻烦。   这时候,清尘推的那一把劲儿,迟迟来到。   太子在外面候着的时候,有个小太监凑孙秀耳边说了几句话,递上一份奏章,太子握紧了拳,并不报以探究目光。孙秀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子,转而进屋与皇帝说话。   皇帝听完后,淡淡道:“来人,赐她往生。”   孙秀暗道,这就是要保下四皇子了,不知道这事儿是卫郡王做的还是太子做的——不该啊,太仓促了,反而让皇上起了疑心。   便是卫郡王牢中秘密参奏安国公一事。   罗冰弦拿了证据,果真没给自家,而是送给了卫郡王。依着她的身份,是进不了大牢的,少不了罗家打点再三,卫郡王简直是如获至宝,却不知道这份奏折,彻底解救了四皇子。   皇帝看着这份奏章,即使有种被安国公欺骗的愤怒,也还是保持着暴怒中的一份冷静,在如今这个时候,是谁把这份证据送给了卫郡王,卫郡王想借此做什么?   残荷道:“皇上,奴婢还有话要说。”   “孙秀,你是没听见吗?”皇帝压根儿不会让残荷再说什么,却挡不住残荷嘴快:“奴婢怀有身孕,奴婢怀了四……”   “孙秀!”随着皇上一声暴怒呵斥,孙秀眼疾手快将残荷嘴给堵上,“既然怀了孽种,就让她死的痛快些。”   这孩子是谁的,皇帝内心并非没有猜测,十有**是四皇子的,即使四皇子缺孩子,也不能是出自残荷的肚子里!   孙秀又叫了两个奴才进屋,也没用什么白绫,两个小太监一起掐上去,没要多久,残荷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皇帝平息良久,才重新看起卫郡王捎来的,安国公与白贵妃通信的证据。   原来当初安国公,如今的安国公林泽,比当初老安国公与白贵妃联系的还要早!帮白氏一家子做的事情还要多!只是后来见势头不好,出卖了安国公一家投靠当初的自己,事后灭了安国公一家的口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林泽不会被人捅出来!   太子在外面,蓦然听见茶碗脆裂的清脆声响,心下还有工夫幸灾乐祸,摔吧,日后父皇您要摔得可不止一套茶具。   皇帝给太子的结论便是——“残荷意图谋反,朕已然处置了她了。卫郡王妃身边人,与景豫大抵是无关的,着继续搜查卫郡王府,务必将证据找出来!”   这就是要正经栽给卫郡王了。   且不说陆贤妃听了这消息头一晕几乎栽倒在地上,宫内更大的噩耗传来——周皇后彻底无回天之力,与昭华只说了一句话就重新陷入昏迷,呼吸越发的轻了,几乎没有丝毫起伏。   楚清和去顾侯爷府上了,朱承瑾还在琢磨当天入宫的事儿。   梳理而来,怎么看怎么该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无论是残荷,还是当天的事情,都未免太凑巧了一些。四皇子陷害自己,可是那时没必要的,是谁想让四皇子将自己扯进去,成为逼迫皇上不偏心的存在,又是谁刻意安排了自己的行程,算计的一清二楚。   种种浮上心头,最终的结论朱承瑾不愿意想,却无法遏制的存在心头。   只有太子与周皇后,算的那么清楚,让自己与清尘会面,被扯进此事之中,不过这件事上,谁也没料到皇帝会偏心至此。   三皇子是儿子,四皇子也是儿子,皇帝却那么心疼四皇子,任何人在皇帝眼中都是有野心计谋的,只有四皇子,心机也是可爱的一种。   朱承瑾并非蠢笨之人,想到此事,就忍不住从心底冒出一股酸涩。   还没来得及感伤,就见楚清和匆匆进来,一向冷静镇定的眉目也带上些许焦灼:“换朝服,宫里有消息了,进宫!”   “皇后娘娘如何了?”朱承瑾边让奴才准备朝服,边问道,这个时候解禁入宫,只有一个可能,周皇后出事儿了!   “皇后娘娘情形不好,太后娘娘传来消息,让咱们先进宫侯着,省的到时候路上耽误时间。”楚清和自己也换上了衣服,夫妻二人几乎是得了消息就立刻进宫第一人。   路上朱承瑾强迫自己冷静,却没有丝毫用处,即使知道被利用,也无法改变这么些年来相处的感情。再者说,她只不过吃了几天牢狱之苦,周皇后呢?太子心里又是如何痛楚,而看似不知情的昭华长公主,此刻该是什么心情?   楚清和与朱承瑾同坐马车里,见她神色有些恍惚,不由握住她冰凉手掌,拿着一张帕子细细擦去指间冷汗,“别担心,于皇后娘娘来说,未必不是从痛苦之中解脱。”   朱承瑾强忍泪意,知道这时候也只剩下一些安慰话语,夫妻二人心事重重到了正阳宫。朱承瑾刚抬脚跨进宫门,屋里就传来昭华熟悉声音,带着痛彻心扉的哽咽:“母后!”   朱承瑾只觉得腿上力气霎时被抽空,幸好楚清和在旁边扶了一下,才没摔在正阳宫门口。朱承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内殿,怎么看到的昭华公主,姐妹二人抱在一起痛哭的时候,她眼眶中止不住淌下泪水,却几乎麻木一眼毫无知觉。   颜庭陆明显是已然哭过一遭,唇瓣煞白:“皇后娘娘……薨了……”   皇帝、太后太子都在,朱承瑾进来却只注意到了周皇后,此刻也没人计较她失礼不失礼了,除了皇帝,人人都掉了眼泪。   周皇后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样,面目恬静优雅,端庄华贵。   仿佛下一刻便会睁开眼睛,露出一丝微笑,唤她:“景豫来了?”   可是朱承瑾与昭华哭了许久,二人此刻几乎是哭喊着去唤周皇后,可是再怎么大声周皇后也没有一丝动静,她是真的去了。人世历练三十多载,她的遗憾太多,不能与清尘在一起,不能看着女儿出嫁,看着儿子成家,不能尝一尝天伦之乐。   病痛多年,拖着病体残躯,为儿女铺好路,她便这么走了。   朱承瑾比昭华先止住了哭声,她嗓子已然哑了,昭华仍旧不肯相信,一遍遍唤着“母后”,太子亦是与自己姐姐搂在一处以作安慰。   昭华手臂死死抱紧太子,道:“你去看母后,她刚才还与我说话,她刚才还在叫我,如何会就这么走了呢?刚才还……刚才还……”   周皇后走的时候,只是与昭华说了句话,就仿佛放心的睡了过去,皇帝太子这些人到的时候周皇后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消息传给朱承瑾的时候周皇后已然没了呼吸。   昭华终于暂且止住了哭声,与太子道:“母后让我,敛着一些脾气,只说了这一句……”话刚出口,才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的滚下脸颊。   原本好不容易将哭声憋回去,在太后身边彼此安慰着的朱承瑾听了昭华充满绝望的这句话,周皇后临终之前,想的就是日后自己不在了,无法照料。昭华要远嫁,让她敛一些脾气,省的被人算计,慈母之心昭昭,朱承瑾眼眶酸热,额头抵在太后怀里,狠狠地抽噎了几下。   皇帝不忍再看,他却没看见,太子背对着他的脸上,除了悲恸,更有彻骨恨意。   正阳宫里,哭声震天,有昭华等人真心实意的哀泣,亦有许多妃嫔不得不掉眼泪的假装。丧钟敲响的第一声,京城宣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薨了。   不管这些人如何想,都与周皇后无关了。   相国寺内,清尘面前摆着一本书册,那是一本往生经文,他却没有翻动一下。   丧钟鸣响,他合上眼睛,当年的周珮俞,在某日午后,半是揶揄半是调笑,笑吟吟问:“荀公子?”   恍若昨日。   “人间长恨,恨不能白首,恨有缘无分。”清尘摩挲着腕间手串,僧袍上沾上一滴水渍,他无声的落下最后一滴泪,他喃喃道,“就快了,此间事了,我便去陪你。”   ------题外话------   皇帝会死的很惨的放心放心   ☆、第二百零七章、过渡   皇后薨逝,诸人都要来守灵。   这些人不一定都死真心实意来的,比如恪昭媛,罗家人,端云公主等,那些眼泪还不知道怎么挤出来的。但是没人敢不哭,像是妃子死了,爱哭不哭,皇帝不会深究,但是皇后则不同。就像四皇子这样的,敢说灵前不哭,大臣就能参死这一家子。   皇帝也提前与四皇子说过,这些日子让四皇子与恪昭媛拧着自己大腿也得痛苦表现出来,抠自己眼珠子也得出眼泪。   这对四皇子来说可能还有些困难,恪昭媛却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她都不用什么姜汁帕子,往那儿一跪,眼睛一闭再睁开,就伴随着连续不断的热泪,任谁也不能说此刻的恪昭媛不伤心。   昭华表情木然,冷眼看着恪昭媛哭的几乎厥过去,朱承瑾陪在她身边,见状伸手去点了点昭华手背,昭华冷冷道:“恪昭媛千万别悲恸过分,伤了身子。”   天知道这句话嘲讽意味多浓重,若不是周皇后还躺在灵堂中,昭华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撕了恪昭媛的嘴,自然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话。   恪昭媛哭的不能自己,太子上前一步,道:“恪昭媛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哭着也不是个事儿,来人,送她回宫歇着。”可千万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还打扰周皇后在天之灵。   听闻太子说话,朱承瑾不由抬眼看了看他,太子若有所感,打发了恪昭媛,不着痕迹挑了挑眉。他来到昭华身边,劝道:“守灵要几日呢,姐姐也不能一直守在这,您先去歇会儿,咱们俩轮着守在这里如何?”   昭华道:“我能守。”   她硬气起来,就是太子也劝不住。太子只能转而劝朱承瑾:“楚世子在外面,景豫姐姐去跟他说句话吧,连同昨日到现在,也有快十个时辰了。”   朱承瑾起身的时候,长时间跪着让膝盖有些承受不住,太子伸手扶她,姐弟二人在擦肩之际,朱承瑾清楚听到一句极轻的,带着极其浓重的歉意的:“对不起。”   她看了一眼太子,太子也不过是小小年纪,素裹遍地都是白色的灵堂里,太子显得尤其憔悴不堪。她胸口憋了无数情绪,有委屈不满,有被欺骗的难过与伤心,但是此刻皆化为一句:“各有苦衷。”   太子要做皇帝,就不能妇人之仁,不能舍不下所谓的情分。不伤及性命的,他做了也就做了,朱承瑾不会强自争辩什么,棋盘之中,连周皇后自己都变为了棋子,只求赢面更大,她只是在牢里住了几天,何必怨天尤人的说些什么心寒难过的话。   毕竟太子登基,还会记得今日情分,但是换了四皇子,朱承瑾还是提前收拾好包袱跟楚清和远赴边关再也别回来了的好。   灵堂半封闭,空气有些浊闷,朱承瑾出了门还有些不大适应,直到看到等在宫门口的楚清和,才有些如梦初醒之感。楚清和上前几步,将她揽进怀里,朱承瑾脸颊贴上宽厚胸膛,本已经干涸的眼眶重新泛泪,收拾好的情绪再次翻波,淹没心头的苦涩与亲人骤然离去的哀伤,抽空了她往日里所有的镇定稳重。   楚清和任她在怀里抽泣,他与周皇后素来是没什么交情的,他是外臣,周皇后既是皇后又是长辈,只是朱承瑾实打实的伤心,情绪不免感染。   楚清和安抚的拍拍她背脊,搂着少女娇软身躯,心也跟着朱承瑾每次抽泣而颤着,“逝者已逝,生者当节哀。你若是一直如此,更是无法劝慰昭华公主与太子了。”   朱承瑾道,“这几日我要留在宫里,陪着皇祖母还有昭华姐姐,府里的事儿左右有娘亲安排,若是柳氏再找麻烦,只管让宣嬷嬷出面应对就是。”   她声音还是避免不了的带上哭腔,可是眼泪却逐渐停下了,楚清和柔声与她说话,“家中的事不需操心,你在宫里千万保重好自己。”   “放心吧,”朱承瑾与楚清和只匆匆说了几句就折返回去,昭华一直未进水米也不休息,太子皇帝太后谁劝了都没用,她心里担忧得很。“你先回府吧。”   楚清和与她分别之际,夫妻二人,楚清和只说了一句:“太子要对付四皇子了。”谁也没听见,除了朱承瑾。   朱承瑾心道,若是周皇后将路铺就如此,太子还不对付四皇子,那才叫不对劲儿。“万事小心。”   “你也是。”   清尘与刘夫人正在说话,清尘道:“卫郡王应该是被放进宫祭拜了,等祭拜结束,引着四皇子去看看这位兄长。”   刘夫人道:“这事儿,让张侧妃提上几句旁敲侧击的,四皇子那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卫郡王……”   清尘淡淡一挑眉,“给他送去的酒菜里,记得添点耳花顶。”   刘夫人道:“是。”   耳花是鹏城野外长的一种小花儿,形状像是人的半边耳朵,这种花本是无毒的,可是清尘那时候在军营中闲来无事,整日里爱摘花弄草的自己来玩儿。某日他将耳花顶端嫩芽都掐下来,又打了只鸽子,煮了炖汤,随手洒了一些碧绿嫩芽进去摆着好看。还想着献殷勤送给周小姐,周珮俞都快被气死了,“听说荀公子这鸽子是弹弓石子打下来的,可真是好功夫啊。”   清尘那时候还是个心性单纯的少年郎,听了意中人夸赞一顿谦虚。   周珮俞二话没说起身就走了,事后还是周将军为他解惑,那一窝鸽子正是周小姐周珮俞养来留待日后与某位荀公子鸿雁传书的。得了,鸽子还没养大,先被要传书的人给煮了一只,这人还巴巴送来给自己。   荀公子没办法,自己也喝不下这一锅鸽子汤了,便索性分给自己属下。   谁知道往日里沉稳属下喝完,竟是变得暴戾非常,似乎是变了个人一样,荀公子还找周珮俞道:“你这鸽子有毒!”   惹得周珮俞,端庄大方的大家小姐,都忍不住抬脚踢了一下荀公子的小腿,“你加了什么东西进去?”   由此一事,清尘才知道耳花顶会使人心性失常,变得暴力蛮不讲理。   只是这种东西,掐下来和菜碎差不多大小形状,谁也不会在意,单看又的确无毒,只是用到了一定剂量,还得热水煮沸才能有效用。这等东西,寻常太医都察觉不出,若不是当年那一遭,清尘也不会明白。   清尘铺开信纸,顿了半晌才缓缓提笔落下几字——“借刀杀人。”   刀为四皇子,人则是卫郡王了。   他刚想让刘夫人借机将这纸条递进宫,忽而又想到什么,道:“算了,太子该明白的,他也应当能狠得下心。”   三皇子祭拜了周皇后,陆贤妃苦苦哀求,他也没能留下来守灵,被押回了监牢。   残荷已死的事儿,现在也只有皇帝太子与孙秀知道,其他人的心神,都被周皇后之死夺去了,谁还记得起一个残荷。   而当三皇子吃下回监牢后的第一口饭,也就落入了清尘的网中。   清尘要为太子荡平障碍,三皇子阴沉,野心不输四皇子,二人皆要除了,他才算是对得起周皇后,能安心去见她。   三皇子、四皇子,清尘心中默念,而后是——皇帝。   一环套一环,棋盘已经摆好,谁也逃不出去了。   ☆、第二百零八章、兄弟阋墙   张侧妃做事是向来谨慎小心,若说有什么疏忽的地方,便是不知不觉间,马庶妃与林念笙成了一伙儿。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道理是亘古不变的,尤其是在女人中间。   可是这二人合作的未免太晚,张侧妃如今在四皇子心里,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四皇子天生就有这种隐秘心理,林念笙这种正室与张侧妃这种妾放在一起,他心里就自然而然的偏向了张侧妃。   再加上张侧妃识大体,无论是才情为人,都比林念笙要好许多。柔顺、内敛的张侧妃,已经不是林、马二人联手就能扳倒的人物了。   就如同同一件事儿,林念笙说了,四皇子当她张嘴喝风,完全不放在心里。   安国公府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皇帝派人看管了起来,林念笙想求四皇子去府里探望一二,四皇子百般推诿:“母后灵前我还得去守着呢,只是太子与昭华不大愿意见我,父皇才让我回府收拾些东西,哪里有时间去什么安国公府。这个时候,你就别再添乱了,国公爷若真的有事儿,自然会派人前来传消息。”   林念笙拦下要走的四皇子,道:“若是爹能将消息传出来,我自然不会再劳烦您跑这一趟,可是……”   “张侧妃到——”   林念笙勃然大怒:“没看见主子们正在谈话,让她门外候着!”   回话的这奴才犹豫的看了一眼四皇子,四皇子果然道:“让侧妃娘娘进来说话。”   张侧妃袅袅婷婷进来,身后婢女手里托着收拾好的衣物,虽然皇帝只是借着回府的名声让四皇子远离是非,但是也要做个样子出来。   张侧妃躬身行礼:“东西都备好了。”   林念笙看见她就没什么好气,“备好了还不下去,没见着主子们说话吗?”   张侧妃柔柔笑道:“皇子妃娘娘别这么大的气性,妾身这次来,还有件事儿要跟主子们商量。”   四皇子语气好了太多:“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就是。”   “您现在去,太子与公主想必心里还不舒坦呢,在宫里要是再出来一趟岂不是太招人眼了。”张侧妃不着痕迹的就将事儿给说了出来,“不妨去看看尚在牢狱中的三皇子,这样让皇上看着,您也是兄弟情深的人。无论如何,面儿上总是好看的。”   “去看三皇子?”林念笙嘲讽一笑,“得了吧,咱们这位爷忙得很,这就要进宫了,都没空去看自己老岳父如今怎么样,还去看哥哥做什么。兄弟情深,真是天大的笑话。”   四皇子冷眼看她:“你如今正妃的位子不想做了,与我说一声就是,四皇子府的正妃,并非只你一人坐得!”   “你敢休我?”林念笙简直气笑了,“休了我谁做正妃,你这位贴心的张侧妃娘娘吗!”   “妾身万万不敢。”张侧妃连忙回话,可是看在林念笙眼里却是带着十足胜利者的挑衅意味。   “好了,都闭嘴吧!”四皇子被搅闹的十分不安宁,“去牢里,看看我这位三皇兄也不错,说不准我还能在父皇面前给他求求情。”   宫里皇帝一听说四皇子去了大牢,眉头一拧:“这是什么时候,他去大牢做什么?老三心里本就不舒服,这不是上赶着刺老三的眼吗?罢了罢了,孙秀,你亲自去将他给我带进宫,灵前跪个几天朕自然会想法子遣他回府。”   简直是糊涂,老三是谁陷害进去的,心里能没点数吗?   四皇子若是这个时候再凑上去,这二人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皇帝已经想好了替罪羊,也不舍得杀了亲儿子,三皇子再怎么,那也算是个长子了。没有为了一个儿子就能杀了另一个的,日后太子继位,他还要再给四皇子安排一个身份。最好是远远的做个藩王,远离京城,当个土皇帝,也是不错的。   他却不知道,太子压根儿没准备让四皇子活多久。   孙秀领旨去的时候,四皇子兄弟俩已经开始说话了。   四皇子到的时候还算巧,罗冰弦给卫郡王送来吃食,二人刚用完饭说了会儿话,四皇子就到了,一见着罗冰弦就挑眉:“这是传闻中的罗家小姐吧,这种日子还敢来大牢,三哥,佳人对你痴心一片。小心些,这可是孝期刚开始,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日后可要被太子弟弟报复死了。”   卫郡王本想冷冷道,“不劳你费心。”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火起,“四弟还真是好利一张嘴,我出不出事儿不知道,你的腌臜事却是一点也不少。残荷那丫头你也下得去手,真是荤素不挑拣,入口的都是好的。如景豫所说,如此与禽兽,真是没什么区别。”   “卫郡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好心来看你,”四皇子没想到平日里沉稳的老三张嘴就毒人,“你心里不舒服,我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猜想的对了多数,可是那又如何。现在在牢里的是你,不是我。父皇宠我一日,我便横行无忌一日。你信不信,若真是咱们兄弟俩非得死一个,父皇也会保下我?”   卫郡王猛然抬起头看向四皇子,眼中泛起血丝,“父皇从小就偏爱你!我以为,是没有嫡子的缘故,结果呢,有了太子了,咱们这群庶子算是能熄了心思。父皇还是宠着你,你的仪仗派头,哪里只是个庶出皇子派头!外官进京,从来都是先到你府上孝敬,再去拜会贺府!好大的脸面呐,周皇后周家可都没你们当初的贺家神气!呵,不过也算是老天开了眼,现在贺家不如从前了,依附贺家的丁家、徐家,也都被人挤了下去。”   “至于你,我的四弟,”卫郡王突然发笑,吓了四皇子一跳,“不能入朝了,你拿什么跟太子争呢?事到如今我是想明白了,那位子我坐不到,我坐不上去。可是你机关算尽,你也得不到什么。日后太子登基,我只要安安分分,最起码我也是个郡王亲王,你呢,四弟?”   你呢?四弟!   四皇子心知如果皇帝明儿就翘辫子,后天死的就是自己,所以他迫切的渴求重新入朝堂,重新掌握权力,这样才不会任人宰割。   “毒害了皇后娘娘,我不信,你还敢再毒害父皇不成?”三皇子这话已经是很大逆不道了,“不过依着父皇那么疼你,喝下你准备的毒药,想必也是笑着的。我说的可有一点错处?还有,日后也别叫我什么三哥了,我羞于与畜生称兄道弟。”   “你别欺人太甚,老三,卫郡王,我来看你,你说这么多,等我告到父皇面前有你受的!”四皇子被戳中痛脚,忍不住逼近一脸绝望之色的三皇子,“你又算是什么东西,陆贤妃,陆家如今又风光了?我劝你最好别激怒我,不然……”   “不然你杀嫡母,弑庶兄不成?”三皇子眼眶已然红了一片,眼中密密麻麻全是愤怒的充血,他不输气势,突然逼近,“你杀了我啊,来吧四皇子,空头皇子。日后等我出了牢狱,你见我还要行礼,我等着太子登基,看你如何死!”   四皇子被卫郡王突然凑近的脸吓的下意识伸出手推了一下卫郡王,他力气不算小,可是也绝不是太大,只能怪卫郡王正在气头上,仿佛被怒气控制着整个身躯,有种近乎亢奋的脱力感。卫郡王脚下踉跄,心头怒火更盛:“你还要与我动手?”啐了一口,他虽不是什么文武全才,可也是个实打实的男人,一拳挥出没打中四皇子,二人便扭打在了一处。   罗冰弦在旁边吓的捂住嘴:“快来人呐!快来人!”   奴才都被四皇子遣在外面,等看守牢狱的卫兵赶到,二位皇子脸上都挂了点彩。上去硬拽还每人挨了几耳光,头儿无奈道:“二位爷,您可别再打了,皇后娘娘这刚薨逝,您二位这……”   二人如何能听得下去,四皇子刚找回一点上风,周围劝架的乱成一团,却见到三皇子突然不动弹了。四皇子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三皇子挣扎变弱,他才好施展拳脚,等卫兵头子惊讶叫出声的时候,四皇子才发觉。   “不好了!卫郡王、卫郡王昏过去了!”   卫郡王就是罗冰弦日后的所有期望,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扒拉开跟前一个个卫兵,扑到卫郡王身边,一把就将骑在卫郡王身上的四皇子给推了下去,自己颤着手指去试探卫郡王鼻息和脖颈。愕然良久才似乎不敢置信的开口:“没……没气儿了?”   四皇子第一个道:“不可能!”只不过是打了个架!如何能将卫郡王打死!   紧接着就是一道尖利嗓音:“你们这群奴才还愣着做什么!请太医来啊!”孙秀几乎也想昏死过去了,皇后刚薨逝,就传出来四皇子殴打兄长致死的事儿,要是皇帝知道了……天呐……   那可不就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了。被推到一边地上坐着的四皇子也逐渐找回思绪,“这……这是怎么回事……”   罗冰弦一边哭泣一边还有功夫愤愤回话:“你杀了王爷!你杀了卫郡王!”   怎么会如此!   ☆、第二百零九章、耐心耗尽   若不是皇帝还算内心坚强,现在估计想让周皇后带着自己一块儿走吧。   这老四真是讨债鬼啊!   朱承瑾只是看着皇帝面色变了又变,并不是太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紧接着皇帝就低声与太后商议:“母后,现在这儿朕与太子都不可能走开,可是老三老四那没人去看显然也是不能的……”   “你去看看老三老四吧,这种日子他们居然还在一处打闹,我听说老三是昏过去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太后语气十二万分的不耐烦,“大大小小的,不知道轻重。”   皇帝装作没听见,去了大牢。   说实话,四皇子那力道,的确是打不死人,可是那么些人上来劝架,趁机下个黑手,阴也能阴死了。   朱承瑾就觉得古代人智慧是真的无穷,一根针下去,几秒就能弄昏睡一个人。同样的,找着准确地儿,打架那长时间内,弄死个把人也并非不是做不到。   所以三皇子卫郡王,的确是要死了。   皇帝刚到牢狱门口,一见孙秀那张老脸,大概就知道里面情形如何了。奴才知道主子,揣摩心思,主子也并非就是瞎子,他们对于奴才一些不好明面儿上说的话,也是有自己的认识的。“老三如何了?”   即使如此,皇帝还是不敢置信的,中年丧子,不管这儿子自己喜不喜欢,都是一个打击。况且刚死了老婆就死儿子,凶手还是同一个人。   “皇上赎罪,老奴罪该万死,老奴到的晚了……”   只要一说,罪该万死,奴才基本话里意思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哪意思了:就这样了,我也没辙了,主子您爱咋咋吧。   “随朕进去看看。”皇帝一颗心几乎是沉进冷水里,越往里面走,女人哭泣声音传的越近,孙秀适时道:“是卫郡王身边的,罗家十三小姐。”   皇帝拧起眉头:“皇后守灵的事儿还没过去,就让个外室过来?罢了罢了,太医叫来了吗,朕听说只是动了手脚,口舌拳脚之争,老四那几下子就能打死人?”   孙秀无奈,知道皇帝这是不敢置信,他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也不会相信四皇子那拳脚能把三皇子直接给打死了,“太医说是推搡之间……可能是碰到了墙或是地面……总之的确是回天乏术了,正等着您来呢。”   吊着一口气等皇帝来,皇帝到了说几句话三皇子基本就能安心去死了。   皇帝到的时候,三皇子自然不可能还在地上,早就被人搬到床上,脸上还带着被拳拳到肉打出来的淤青,床边趴着一个女子嘤嘤哭泣,边哭边控诉:“你杀了王爷!”   皇帝一挑眉,孙秀道:“奴才这就让人将她带下去。”   皇帝道:“不必,留在这儿。”   四皇子第一眼看到皇上来了,几乎是见到了救星,也没来得及行礼先喊冤枉:“父皇!儿子冤枉!”   皇帝一听这句话下意识就开始头痛,周皇后那时候如此,现在又是如此,皇帝不耐烦道:“闭嘴!先不说你三哥如何了,上来就是委屈,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冤枉,都给朕憋回去!朕自然会查清一切,闭嘴!”   两个闭嘴,成功的让四皇子跪在一边谢罪了。   皇帝道:“太医先说。”   太医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这几天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先是周皇后,再是卫郡王,一个中毒一个被打,前者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后者悬着一口气。太医也难做啊,不过还没皇帝难做,最起码这几件事都是皇家阴私,皇帝才算是最头疼的。   庶子毒杀嫡母,弟弟打死兄长。其实太医也不理解,这要是他家儿子,早就被自己抽死了,怎么四皇子还好端端站在这儿呢?   床上的卫郡王也没想清楚。   他这一生,生也荒唐,死也荒唐。   出生的时候,陆贤妃位份低,他还算是比较得人注目,可惜没得意几天,贺贵妃就怀有身孕并且产下一子。自此所有光芒,都被四皇子掠夺而去,陆贤妃一开始还敢凭借儿子跟贺贵妃挑衅一二,结果落得自己也失宠儿子也招人烦的下场。   如今还没洗清冤屈,结果就要不明不白的死了。   皇帝安慰道:“老三,安心养着,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如果说周皇后的死让皇帝下决心将四皇子逐为藩王,那么卫郡王的死便让皇帝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个爱子来。   像是为了印证皇帝这句话,卫郡王挣扎着从嗓子里滚出一句似是而非的吼声,虽然字词不清楚,但是其中悲哀与凄凉,依旧是被众人听了个明白。“父皇……”   只说了这两个字,三皇子头一歪就死了。   比起周皇后缠绵病榻数日,三皇子死的倒是干脆。   皇帝虽然知道这个儿子情况不好,也没料到居然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咽气了!周皇后尚且可以说是中毒,四皇子只是催化剂,可是三皇子这个的确是皇帝想辩解,也无从下手!卫郡王刚才还气喘起伏的胸膛霎时间归于平静,牢里只能听闻罗冰弦的抽泣,还有每个人都下意识放轻的呼吸声。   皇帝死了个儿子,还是心爱的另一个儿子杀的,纵然再怎么镇定自若,也不免喉结痉挛一样,许久说不出话来。孙秀都在一边提着心,皇帝这是身子好,不然气的中风了,这事儿就更大了。可是此时,周皇后卫郡王已死,再搭进去四皇子一条命,皇帝显然也是不大愿意的。他会处置四皇子,却绝对不是杀了他。   虎毒不食子,他更愿意相信周皇后那事儿乃是恪昭媛怂恿,三皇子这事也是一时失手。   “皇后病情骤变一事,系卫郡王所责。卫郡王牢中悔恨至极,触柱而亡。宣帝念其尚存悔过之心,着削其郡王爵,仍以郡王礼下葬。”   这件事情缩成史料,不过也就这么一句话。不少人都觉得,实在是经不起推敲。   周皇后病情加重是因为卫郡王,或许是卫郡王刺激了周皇后的病情还是其他,事后卫郡王居然还自责的自杀了?这事儿谁信啊!都是夺皇位的人,周皇后死了,皇帝即使厌弃卫郡王,卫郡王还是能争一下的。再者说了,卫郡王是向来懦弱的性子,如何就肯“触柱而亡”呢?   还是野史可信一点,说是四皇子去看望卫郡王,兄弟二人言辞湘激,不慎出手,致使伤亡。   至于其中尺度,“言辞湘激”,有多激烈才能让二位皇子打起来,又是如何的仇恨,才能将另一个人打死?总之比起自杀来说,大多数人都是愿意相信更加暴力而又夹杂着无数神秘的野史的。   只说现在,皇帝将周皇后之事直接栽给了三皇子,这样周皇后与三皇子的死都有了个合理解释,四皇子则安稳脱身。   皇帝心里,也对四皇子的安置有了评判:“西南边儿,原本的南王死了,朕准备让你去那。天高地远,你受的约束也少一些,为你安排如此,父子情份也算是尽了。”   四皇子口唇干涩,如此一来他的命保住了,但是与大位也算是分毫可能都没了:“母妃……”   “朕会赐她一死,算是给太子与昭华又一个交代。”皇帝不顾四皇子想要出口的话,先声夺人,“朕已然足够宽恕你,谋害嫡母殴打兄长致死,还能留你一命是朕……往日里实在是疼宠你,二十多年呐,你要朕处斩你,朕如何忍心?你母妃没教导好你,这次的事儿,即使朕说是卫郡王做的,你觉得昭华太子会信几分?恪昭媛若是还活着,只会日日夜夜提醒他们姐弟!”   四皇子不甘道:“天下都是父皇的,昭华与太子还当不了家!”   “周氏也是朕的发妻,老三也是朕的儿子!”皇帝如何不悲痛,“你所作所为,换了个人,朕必然要将他千刀万剐,满门抄斩!都不足以解朕心头之恨!”   “如今,朕还肯给你一个藩王的位子,足够了!”皇帝冷冷淡淡下完旨意,对孙秀道,“知情人,解决了吧,朕先回宫。”   孙秀躬身道:“是。”   太医自然是夹着尾巴赶紧跑了,狱卒们都在外面守着,没听见什么内幕,需要解决的,无非一个罗冰弦罢了。皇帝一开始没将罗冰弦撵出去,就是为了此刻处置起来方便,皇帝让人押着四皇子一走,孙秀就道:“外面来几个人。”   跟着他的俩小太监立马跑进来,一口一个干爹叫着,孙秀道:“又是你们两个小崽子,上次的事儿不错,有胆识没吓的尿裤子,”说的便是勒死残荷的事儿,“今儿还有一桩事儿呢,送这位罗家小姐上路吧。”   其中一个胖一点的为难道:“干爹,咱们出来可没带着白绫啊……”   瘦的那个机灵,忙道:“要什么白绫,你那手长着留扒灰用的吗?”   孙秀冷哼一声:“都别贫嘴了,皇上交代的事儿赶紧做完,咱们也好回宫交差,这地儿待得久了可是得染霉运的。”   ☆、第二百一十章、贼心不死   “他做藩王?他何德何能做藩王!”   昭华压低的声音里仍旧怒气满满,“这倒好,母后尸骨未寒,卫郡王葬礼也要办起来了,两个人,一个嫡妻一个儿子都被一人害了,父皇还要让他做藩王?”   太子道:“处死恪昭媛,想必父皇也是不大愿意的,只是不得不给咱们一个交代罢了。我看着,老四不会服气。”他若是安安分分要做藩王,那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昭华没听出太子言外之意,只觉得弟弟与自己是一样的意思,她身上着素服,脸色因为长时间没休息而显得消瘦憔悴,只有眼神黑亮,透着狠锐。   “残荷的事儿,是我没处置妥当,姐姐这段日子一直都没好好休息过。老四的事儿,便交给我吧,姐姐,母后去了,只有咱们姐弟相依为命。你如今别出什么事儿,不然我可如何是好?”太子生怕昭华进来掺和,倒不是说昭华会帮倒忙,而是昭华性子如果与他比起来,的确是更直一点,说不准上来就参四皇子一本。   太子自己显然是劝不住昭华的,只能又将求助目光放在景豫郡主身上,朱承瑾亦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却觉得,太子如此定然是有自己的计划,不着痕迹的与太子交换一个眼神。“是啊,有什么事儿,第一时间就会告诉姐姐,姐姐若是再这么熬下去,身子岂不是要伤了根基。放心吧,我们有什么事儿,还能瞒着你不成?”   昭华道:“我只是心有不忿,往日里只知道父皇偏宠老四,总觉得自己姐弟二人加起来总是抵得过一个四皇子的。可是时至今日,若是我做出这些事,即使不死,也再不会有什么殊荣。四皇子倒好,好得很。”   皇帝偏心,直偏的太子姐弟二人十分不满了。   清尘也笑道:“藩王?咱们这位皇帝还实在是心疼四皇子,若不是想看他们父子相怨,我还真想等等,等四皇子赴任藩王不在京里,岂不是更方便刺杀。那时候皇上想必又要后悔自己将爱子送走、逼死了吧。”   刘夫人侍立在一旁,小心问道:“主子接下来的打算是?”   清尘挑了挑眉,虽然笑着却不见一丝温度,自从周皇后死后,刘夫人与浮烟都来过,看这位主子,越发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人,即使筹谋的是皇位,也像不轻不重,只是随手为之:“倒不需刻意做什么,恪昭媛是不愿意死的,即使为了儿子。更何况,儿子要做藩王了,求个情跟着走岂不好?”   “最重要的是,四皇子压根儿就不会去做这个藩王,他为了大位,几乎是什么都豁出去了。杀了嫡母,庶兄,亲爹也不是不能害的,只是没人提点他罢了。”   刘夫人斟酌:“不如还是让张侧妃”   “自然要用张侧妃,却不是这么用的。”清尘抿唇,“这事儿不可通过张侧妃的嘴说出来,你只管这么与她说,该怎么做,她是个聪明人。景豫郡主留的张侧妃这步棋的确是好用,不然咱们还需费很多功夫。”   清尘说的半点不错,人的贪欲、胆子,都是历练出来的。   人到世上来,是光裸的,一丝不挂的。并没有什么恶念贪欲,也没什么野心**,四皇子一开始何尝不是如此。可是他有个贺贵妃娘,每日里除了说什么“皇位”就是争宠,也没培养出个什么帝王之才来,只不过是个惯常用女人手段的罢了。   而皇帝的爱宠,无异于滋长了这母子二人的野心,凭借裙带让自家鸡犬升天,这种几乎算是不劳而获来的太轻巧,谁有肯再辛辛苦苦建功立业。如果说周皇后死的时候,四皇子是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每日里都担心会被抓住的话,三皇子死的时候四皇子也觉得自己惊慌失措,但是也没到太过惧怕的地步,他知道皇帝不会杀了自己。   而林念笙的建议,此刻就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上辈子四皇子也是起兵成功夺了大位,不过是太子后来又抢了回来罢了!这次再造一次反,又算得了什么!   四皇子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怎么能毒害父皇,父皇如此疼宠与我,岂不是禽兽不如?谁给你出的这个大逆不道的点子,拉下去斩了!”   “自然是我自己想的,”林念笙神色有些不自然,思量许久,即使张侧妃说的这话足够掉脑袋,也还算是个不差的点子,提醒自个儿,上辈子造反成功,没道理这辈子他们就只能远赴那种偏远地儿做个什么王爷,想了许久还是没说出张侧妃的名字,“您想啊,您努力了这么些年,难道只想做个王爷不成?再者说了,咱们也没说将父皇害死,只不过是下毒让他老人家睡上一段时间,不然他也不忍心对太子下手。太子真的死了的话,即使父皇怪您,那时候除了您就只剩下五皇子。趁着五皇子正在江南赶回京城的路上,咱们将这事儿做了,等他回来,尘埃落定,谁能与您争!”   “咱们现在能保住命就是父皇恩赐,我如何能再不思感恩,还还毒害父皇,这事儿不行。”   “您就听我一句劝!如今您是成了藩王,可是母妃,”这是林念笙第一次情真意切的叫恪昭媛母妃,“母妃难道您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送命吗?父皇中毒,如今顾侯爷管着京城内外安慰,不会偏向谁。宫里的事儿,虽说我父亲现在不知何故被禁足在家,但是总有些人脉的。只要皇上中毒,您就说是太子不满皇上偏袒卫郡王,想要提前登基,到时候咱们就是清君侧。成王败寇,理由算什么,天下若是您的,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四皇子没说话。   林念笙趁热打铁,“这样,咱们又能得了想要的,父皇与母妃的性命也能保全,您从太子那儿受了那么多屈辱,难不成就这么算了?灰溜溜夹着尾巴,去做个藩王,每年得朝廷多少银子仰人鼻息的过活?”   “那种日子,您过起来舒坦吗?再者说了,父皇还在,您做藩王那就是土皇帝二天子,可是父皇百年之后,太子登基,削了您的藩王位,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林念笙这还不算,又怪力乱神起来,“您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梦见您迎我进正阳宫。醒了之后倍感惶恐,于是念了一日的经文,晚上有位金佛入梦,告诉我这是开了天眼预见日后。本来皇后娘娘去了,我没敢说什么,可是今日却不得不说了。从小便经常有人说我有佛缘,我倒觉得这是上天预示咱们呢。”   联想起以往林念笙的“佛缘”、“凤命”,四皇子虽然觉得有些玄乎,但是不可否认,意动了。   林念笙见四皇子神情缓和,忙继续道:“无色无味,让人昏睡上一段日子的药,多了去了。母妃,正好就能帮咱们这个忙,当初她打苏修仪,也就是如今的苏淑妃,因何一下就能毁容。不就是将毒药藏在了指套中,这次再这么做,皇后去了,父皇心中愧疚,到时候必然会让母妃坐在身边,只要母妃下手稳一些,咱们的事儿就成了大半。最重要的还并非是这个,是宫内的禁军。”   “宫内的禁军,向来是不听我的调令的,”四皇子眉头一拧,“禁军不在我手里,这些做成了,岂不是帮了太子的忙。”   “却在我父亲手里,您想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呢?”林念笙此刻显得尤其大方,“我那些嫁妆,您只管拿去赏赐给这些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愁收买不到人心。太子再怎么有人脉,只要这一步迟了,人在您手里,直接一刀斩了就是,他们会为了个死人跟您过不去吗?”   “人死如灯灭,”林念笙最终还是笑了,“都说我父多么怜爱我那位世子哥哥,可是他也不会为了我那个已经死了许久的嫡母,来对我母亲与我姐弟如何,活人或许争不过死人分量,但是死人就是死了,争分量做什么呢,活下去,登大位难不成不才是最重要的事儿吗?”   “活下去,就是赢了。”   四皇子咬文嚼字,缓缓重复一遍:“活下去就是赢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小家宴   林念笙几乎没有藏什么私,说是要襄助四皇子,就将自己的钱财全数拿了出来。   张侧妃见状只当不知道,四皇子只觉得这主意是林念笙想的,还不知道始作俑者就是每日里无辜纯良的张侧妃,看她的眼神总是复杂,像是刻意隐瞒,又像是为自己隐瞒爱人一些事情而愧疚。   林念笙若不是顾念大局,恨不得掐着四皇子脑子好好晃一晃,让他看清楚,现在出钱出人出力的都是自己,他倒好,整日里哀哀怨怨看什么张氏!等着吧,张氏,等她入主正阳宫林念笙心头不由浮现上辈子的事儿,她身为侧妃,挤掉正妃得了皇后之位,这辈子若是张侧妃也   不会的,林念笙随即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专心投入四皇子将要做的事儿中。   守灵、安葬,一系列的礼仪下来,几乎去了太后半条命。太子、昭华与朱承瑾这些人还算是年轻,没那么辛苦,所有事宜完了之后,皇帝便提出了要将四皇子派遣为藩王之事。   太子有些心不在焉,只顾着看昭华如何了。   昭华亲眼看见自己母妃棺椁进了皇陵,面目冷淡,在场谁也不知道,那里面是空棺,放着的是周皇后一些生前物品,此刻的周皇后应是被清尘安葬在了山清水秀旁,从华丽而阴沉的宫中彻底脱离了出去。   是以昭华对皇帝说的话,不过嗤鼻一笑,却并未说什么了。   太子道:“父皇尚在,便将四哥派遣到封地,岂不是让外人颇多揣测闲话了?”他不过是意思意思劝劝,若是不劝,皇帝怎么会越发坚定要让四皇子为藩王的心呢,巴不得四皇子现在就插翅膀飞的远远地,再也别见到太子姐弟。   皇帝果然道:“等老三的事儿完了就走吧,定个日子,一家人在一起做个小家宴,也当是送行了。”   太子眉梢动了动,道:“父皇这么说,便如此吧,只是一想到要与四哥自此山长水远的不见面,还有些不大适应。”   “咳”皇帝听到这话,也分不清到底讽刺多谢还是嫌恶多些,自己理亏,声音都透着虚,“景豫也一起来吧,牢里这么些日子,委屈你了。”   卫郡王是罪名下葬,自然不会搞得多么隆重,又是小辈,皇帝太后等人不必特别操劳。   太子回宫后,便有人带来了一封密信,依旧是熟悉笔迹,句子不长,只是说四皇子开始行动了。太子与身边心腹道:“老四开始了,吩咐咱们的人,万万别阻拦他,意思一下就成了,还得帮着他。一定要让四皇子觉得,这京城禁卫,尽数在他掌控之中。”   “可是禁军统领那边,若是真的归降”   太子自信笃定,“禁军统领是谁的人,孤比你们清楚多了,他尽管拉拢就是,你修书一封与景豫姐姐,抵得上千万两黄金。”   心腹道:“是景豫郡主的人?”   太子看了他一眼,这是周皇后留给他的人,实际上更是清尘培养出的。有的人精于光明正大阳谋,有的人却擅长偏门左道,无论如何这人都是他日后的得力干将,也耐心解释:“禁军首领,原一直是楚家的人,如今这个却是顾家的。兵权在手的人,父皇向来是不大放心的,这位统领与顾侯爷乃是一表三千里的兄弟,但是父皇却也不知道,这位统领年少清贫的时候,连亲爹治病的钱都没有。那时候有个人心生恻隐,出钱救治了他爹,并且将他带去了顾侯爷府上,这个人便是如今的靖平侯。”   这心腹又道:“太子恕属下多嘴,若是四皇子想要毒害您”   “不会的,”所有都尽在掌控,太子心情稍微不那么阴沉了,“毒害父皇,还有个恪昭媛愿意出生入死,害我?你觉得恪昭媛端来的酒,父皇会喝,还是我会喝?再者说来,他们要嫁祸,必然是我和昭华姐姐一起受累,不然只是陷害我,昭华姐姐效仿萧太后,直接带着周家与众多支持者反了他,他到时候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名正,方能言顺。”   太子没说的是,他十分想见到,皇帝知道自己被爱子毒害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心头简直是如有火在烤,焦灼的迫切。   给四皇子送行的日子定了下来,就在卫郡王死后的七日。   若说句不大中听的话,这场家宴的架势,比吊唁卫郡王都要热闹。有想随着四皇子去西南为臣的,像是得罪了太子的那些人家,也有忙不迭与太子示好的,毕竟三皇子死了,五皇子是个无用的,四皇子成了个藩王,谁还能与太子又一争之力?   这个时候的示好显然来的太迟了,太子身边如同众星戴月,四皇子这边早就不复早年风光,想到当年的自己如何被人追捧,对比如今,何其心酸。   朱承瑾在一边,光是四皇子脸上不住变换的表情,已经足以让人想为他点蜡了,更别提太子还简略的在信中告知这位四皇子将要做的事儿。朱承瑾与楚清和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大串儿的吐槽,诸如“四皇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不靠谱”之类。   来找他们夫妻二人搭话的也不算少数,更多的都是朱承瑾那些表姐妹堂姐妹之类的,来叙往日莫须有的旧情,朱承瑾也只是虚虚应付。她算是得心应手,不忍楚清和守在身边,眉梢一挑,楚清和会意,寻了个理由便去躲清闲了。   这一幕落在皇帝眼里,皇帝还笑道:“景豫与楚世子夫妻相敬如宾,朕与母后也不算是白操劳一场。”   太后今日没来,自从周皇后去了,她身子一直不怎么舒坦,今日又是送四皇子,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不来了。   昭华原也不怎么想来,只是太子透露了一点消息,神神秘秘的,倒是将心底好奇给勾了起来。   一切都如同四皇子与林念笙安排的那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恪昭媛今日看起来有些憔悴,与苏淑妃简直是不能比,遍观众人,也就只有刚丧子的陆贤妃脸色比她难看了。   昭华唇边弧度不动,与朱承瑾说着悄悄话:“瞧见她脸上那些粉没有,为了遮老呢,听说他前些日子为了复宠,用了什么秘药,的确是管用了几日。可是越用,效果越差,就要翻倍的用,脸色黄的像是涂了一层膏蜡,难看的很。”   朱承瑾心道,这要是非要解释,应该是药物反应。是药三分毒,何况是效果那么明显的“神药”,诸如现代的某些药物伤肝伤肾的,恪昭媛服用的“秘药”想必是伤及内脏,才会引气脸色这么难看,若是继续用下去,也不必皇帝处死了,自己吃药就得吃死。   何况这等东西,对于恪昭媛来说,就是罂粟大麻,只要停下就会变得丑陋,她就不得不日复一日的增量。朱承瑾不由感叹:“谁给她找的药,这是多大的仇啊。”   昭华这才嘲讽笑道:“不就是她的好儿媳,林念笙吗?”   皇帝见此,再加上四皇子可以做出的落寞模样,不由有些心软:“恪昭媛,来朕身边吧。”说着还像是有些愧疚一般,看了一眼苏淑妃。   这么一看,就看出些许不对劲儿来了。   苏淑妃身着素青衣物,这不是她平日里的装扮,但是要说起来,皇后刚薨逝,这一身是极为符合礼数的。何况太子与昭华公主在这儿,更是不招眼,其他几个妃子,因着陆贤妃死了儿子,穿的更是素淡,只是不是为了周皇后罢了。像是陈贵妃、顾德妃,也是挑了些不易出错的稳重颜色。   恪昭媛穿的也并非什么太鲜艳,只是额间缀着、头上钗子,都是金器带红宝石,瞧起来,倒像是有什么喜事儿子为藩王,的确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喜事儿。在外人看来如此,却不知恪昭媛与四皇子娘俩还不满意呢。   即使如此,皇帝想到恪昭媛即将被自己处死,就不免多谢宽容,“看你面色不大好,来朕这儿吧。”   四皇子闻言不由看向恪昭媛,所幸恪昭媛虽说面容憔悴,心却依旧还是那个当场毁别人容貌面不改色的贺贵妃。一步一步,从从容容,就到了皇上身边,“臣妾是想到,日后再见不到皇儿,不免有些”   “罢了,皇上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臣妾再说什么,岂不是不懂事。不如,让皇儿,再敬臣妾与皇上一杯酒吧。”恪昭媛笑起来有些怯怯的,带着不敢说什么的委屈与哀愁,皇帝目光都被吸引进了那双已经不算年轻的眼中。   恪昭媛顺手拿起皇帝面前早就准备好的一杯酒,谁也没注意,镂空指套就那么一划而过,她捧着酒杯,递到皇帝面前,道:“这杯酒可能也是臣妾与皇上的,最后一别了。”   皇帝不疑有他,刚端到手里,就听太子道:“且慢。”   四皇子面色一僵,手里杯子差点儿没滑下去,却仍旧是整理好了姿态,笑道:“太子殿下有话说?”   ☆、第二百一十二章、荒唐逼宫   太子眼风一扫,如刀凛冽,落在四皇子微微颤抖的手上,忽而展颜一笑。他这笑绝不算太刻意的良善,也并非什么恶意,“四皇兄不必如此,还是叫太子弟弟便好。孤只是想问孙公公,宫中饮酒素来有规矩,为何不试毒?”   孙秀一惊,忙道:“奴才疏忽,奴才万死,还请昭媛娘娘将酒杯给奴才”   恪昭媛委屈的几乎要霎时落下泪来,四皇子更是隐隐混杂着怒气与快被拆穿的心虚。   皇帝看爱子爱妃如此,不由皱起眉头,“好了,太子,休得胡言乱语。”他是从未想过,四皇子会害自己的,此刻对太子怀疑四皇子的话自然就没什么好气。   太子认错的很快:“儿臣知错。”   皇帝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拿过恪昭媛手中酒杯,对着四皇子示意。   四皇子长出一口气,道:“儿子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今日儿子一去,父子相见机会渺渺,仅以此酒,感念父皇如海恩德。”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这话说来,勾起皇帝一些些伤感,看着四皇子,在此之前四皇子意气风发,如今却多了一抹畏畏缩缩。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抹畏缩,会深入骨髓,再也抹除不掉。   思及至此,皇帝嘴中酒液,都带了一抹苦涩。   皇帝喉结滚动,咽下酒液,看在各人眼中,神情不一。   太子借着侧头与昭华说话,掩去唇边笑意,朱承瑾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忍,太子眼尖,道:“景豫姐姐,听闻靖平侯夫人最近偶感风寒,身子还好吧?”   朱承瑾道:“母亲还好,劳殿下挂心了。”   太子道:“待会儿从我私库中挑些滋补身子的,姐姐一道带回去。”   这就是等皇帝毒发呢。   皇帝还不知道,不由心底感叹,即使关系亲近,太子也是有自己手段的,对待朱承瑾,分明不是亲姐姐,关怀也分毫不差了。这般笼络手段,老四就学不去。   这毒虽不是刚喝完酒立时三刻就毒发,但是既然要陷害,也不会等着家宴散去再发,酒正酣时,只听得恪昭媛一声:“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面色青紫发绀,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睛还强睁着没闭上,嗓子里“嗬嗬”说不出话来,太子忙焦急道:“来人!宣太医!”   四皇子却道:“慢着!父皇被人毒害,谁也不准离开一步!”   一旁人纷纷知道,这是要变天了,太子与四皇子之争,原来在今日。   诸人仿佛是有默契一般,认识的彼此交换眼神,不认识的只希望别牵扯自己。   四皇子威慑诸人,却吓不到瑞亲王,瑞亲王道:“四皇子这是做什么,先找太医为皇兄医治才是正经事,来人,奉本王令,召太医,请太后娘娘前来!”   “王叔,侄儿这也是为了在座各位好,若是有哪个奴才偷偷溜出去通风报信,那如何查出凶手是谁呢?”四皇子冷笑,恪昭媛扶着皇上,看似惊恐,实则手都兴奋的一阵阵战栗。   “来人,围住这儿,谁也不准踏出一步!”四皇子一声令下,禁军涌出,把御花园围个密不透风。   现在的形势看来,四皇子占着优势,控制了禁军,就是控制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性命。   朱承瑾抿唇,轻声道:“既然四皇子说,皇伯父是为人所毒害,臣女有一问”   林念笙抢先道:“若是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景豫郡主便别说了,省的惹祸上身。”   朱承瑾粲然一笑,仿若昙花盛开那一瞬间,美的摄人心魄,让人不由自主看向她,“四皇子妃,您可还不是正经藩王妃呢,我要说话,你拦不得,也拦不住。臣女有一问,请四皇子作答。”   不等四皇子与林念笙反应过来,朱承瑾的轻柔问话就到了“四皇子如何断定,皇伯父是为人毒害呢?我一介女流,不通医理,但是却也知道,光凭眼睛看,是无法言之灼灼一口咬准就说是中毒的。出口之前要三思,臣女问的话,乃是再三思虑,仍不解。不知四皇子说话之前,是否想过呢?”   景豫郡主此刻还敢与四皇子对着干,无疑是一根定海神针,看样子太子方面,也不是任人宰割。   四皇子道:“父皇向来身体健壮,若非中毒,又是什么!我瞧着,景豫你是为太子开脱吧,毕竟有的人若是等不及登基了,做出弑父的事儿来,名声可不好听。”   太子缓缓开口:“四皇兄,这是何意,孤不解。”   四皇子四下巡视一圈,挑唇看向太子,目光怨毒,“太子殿下,我无需和你解释什么了,总之你谋害父皇的罪证人证物证,俱在。”他手一扬,刀柄出鞘,森寒入骨,一片寂静。   禁军各个着铠甲,配弯刀,在场大多数的都没见过这种阵仗,寒颤不已,胆子小些的夫人立时晕的晕,没晕的也装晕了。   太子抚掌而笑:“难为四皇兄,还费心力准备好孤下毒的证据。可是孤为何要下毒?”   “太子殿下,多说无益,黄泉路上,找阎王给你解释吧。”四皇子并非那种“死于话多的反派”,居然上来就要直接让人杀了太子。   昭华一直没说话,此刻嘲道:“蠢货就是蠢货,父皇若是尚在,你还能保住一条命。你们却要毒害自己靠山,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四皇子避而不谈为何一口咬定皇帝是中毒的事儿,再加上如今种种态度,有脑子的人就知道,真正下手的人是四皇子,可是碍于刀光剑影,不敢吱声。   四皇子不愿辩解:“既然如此,你们姐弟二人便一起走吧。”   瑞亲王不得不出言阻拦:“成何体统,你是要逼宫吗?”   “王叔小心自己别碰到这些禁军的刀枪,还有景豫妹妹与楚”四皇子眉头一拧,“楚清和不在?”   “四皇子殿下唤臣,臣如何敢不在?”男子低醇声音传来,带着肃杀,那发声之处,分明是禁军的背后!   两侧禁军分开,便露出后面一身玄衣的楚清和,黑色裹在他身上,手中三尺青锋闪过乌黑的光,仔细一看却是未擦干净的血液。映衬整个人如同杀神临世,眉峰眼角,俱是寒意。   四皇子有些不敢置信,道:“你!”   “禁军之中,的确有四皇子金银收买的,细数下来,共四十八人。”楚清和一路走过来,留下一连串血色脚印,诸人这才注意到他黑衣黑靴,其实上面染着血迹斑斑,“还有恪昭媛往日里收买的太监宫女,试图逼宫谋反,共一百三十三人。臣奉太子命,已将这些人全数歼灭。至于现在这些禁军,四皇子大可以使唤看看。”   楚清和难得说这么多的话,最后还忍不住看了一眼朱承瑾,眼中透出一些担忧。   朱承瑾知道,他这是怕自己嗜杀形象吓着自己,报以平和一笑,内心甚至无声呐喊真真帅啊   四皇子已经不用吩咐了,他还没从胜利者变为失败者的挫败中回过神,太子已然道:“禁军听令,四皇子弑父未成欲逼宫谋反,将四皇子与皇子妃、恪昭媛、涉案人等皆押入大牢,等候处置。”他似乎忘了要急着给中毒的皇帝召太医这事儿,一切都处理完了,才慢悠悠让人将皇帝抬回宫,招太医前来救治。   四皇子的毒害、逼宫、谋反、陷害,像是一场笑话,还没正经开始,便戛然而止。   太子一系却一直没怎么紧张过,甚至太子还反过来安慰瑞亲王:“今日多谢王叔仗义执言。”目光没往下看,那些没有“仗义执言”的自然是悔不当初,暗恨自己看得不够清楚,太子连个眼神都没恐惧惊慌过,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白白流失了与太子亲近的机会!   瑞亲王其实也没怎么缓过来,讷讷道:“啊,我?哦哦无妨无妨,何须言谢呢。”   然而震惊中的四皇子等人,如何会注意到此等细节呢,或者换个说法,他们更关心自己与大位无缘,皇帝的命,便不是太重要了。   说不出话的皇帝此刻翻着眼在龙床上不断抽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是自己一向疼爱的老四要害自己!   ☆、第二百一十三章、生死同赴   太子不仅赢了,还要去四皇子等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宽广的胸怀。即使在四皇子眼中看来,这无疑是一种更深的羞辱,太子不以为意,笑道:“前几日,四皇兄站在这儿,里面是三皇兄。今日孤在这儿,里面是四皇兄,风水轮流转呐。”   从自以为的胜者,到如今阶下囚,四皇子没触柱而亡就是好事儿。   四皇子也不敢死,他活着或许太子处置他一人,可是他这边一死,太子若是迁怒其他人呢?他还有娘有媳妇儿子的,现在的京城,现在的天下,全数掌控在太子手里,他想让谁死谁活,不过是眨眨眼的事儿。   太子道:“四哥恐怕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何就成了这般光景,孤为你细说可好?”   四皇子看向地面,“成王败寇,太子何须羞辱我呢。”   “羞辱?谈不上,”太子笑意渐渐收敛,“四皇兄没觉得这件事儿做的太顺利了吗,调开禁军,投毒陷害,一环环都仿佛是上天帮着你。若不是最后楚世子出来,恐怕四哥会直接让禁军砍了孤以及一干人等吧。”   “让孤告诉四哥,那是我们帮着你呢,若不然,你真以为恪昭媛与你,就可做到如今这一步?”太子没笑,也没怎么发怒,只是平平淡淡说来,更让四皇子几近崩溃。   现在好了,罪名是四皇子的,结果却是对太子一方最有利的,不仅铲除了四皇子一系势力,还让皇帝倒了。太子居国,名正言顺,并无一人敢提出什么意见。   四皇子道:“这是报应。”   “四哥的报应,这才刚刚开始呢。”   这边亲兄弟谈心,不算愉快,另一边久别重逢的二位兄弟,则更显得水火不容了。   清尘无论如何再看,也是皇后一系的人了,安国公听到这个时候他还登门的时候有些恍然,他至今没被下狱,是还未被清算,正在家里等死呢。   清尘念了一声佛号,平素里宽悯神情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冷冽。安国公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和尚看自己带着恨意,却说不上来为何。安国公还带着往日里的高人一等,精于谋算的双眼左右看看,笑道:“贵客驾临,所为何事?”   “来与国公爷叙叙旧。”   “你我二人,早在你归于太子的时候便尽了。”   清尘开口:“非也,那段缘分早就尽了,我今日来,是说兄弟情堂兄,林泽。”   安国公许久没被这么称呼过,此刻愕然不已:“你是谁,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国公爷难道还猜不出来吗?”清尘抿唇一笑,“我是你的仇人,是被你害的家破人亡,全家抄斩的堂弟。你或许没见过我这张脸,二十多年前的名字,我自己都要忘记了。但是此仇铭记于心,时时刻刻,不敢忘怀。”   “胡说八道,我的堂弟都死了,死于皇上与晟王相争,哪里又冒出一个堂弟!”安国公不敢置信,“你究竟是何人,从哪儿得来的这些消息要刻意来说给我听!”   清尘放眼看去,安国公府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房屋花园湖泊,大抵都是没变的,只是布置更为华丽,清尘轻声道:“国公爷,享乐日子太久了,如今乍然见我,不敢信?”   “早就在我小时候,送往了军营磋磨,改换了身份,我又与兄长们长的不大像,后来听说安国公大义凛然,六亲不认,害死了我一家,赶回来的路上被忠仆拦住,防我回来送死。”清尘每说一句,安国公的脸就白一分,“也就是因为那一拦,我想明白了。何必回来送死呢,我倒不如好好经营我的势力,你安国公二十多年福也享了,再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当年你得了女儿的时候,我特意来露个脸,你果然认不出我。我还为你女儿赐了名,知道为什么太后不喜欢你那好女儿吗?瑶思,可是白贵妃的闺名小字。”   “你有今日,拜我所赐。”清尘就没坐下,长身玉立,安国公这才发现,清尘与那几个堂兄弟不是不像,而是先入为主。那五个兄弟站在一起,眉目相仿,没什么太大区别。而清尘则不然,他五官依稀有些这些人的影子,但是却有着自己的锋锐棱角,气质更是不同,所以站在安国公面前,安国公也没想到这一出。   “拜你所赐,拜你所赐”安国公念叨这句话,“怪不得笙儿处处不顺,怪不得皇后与太子突然多了助力怪不得皇上突然疏远提防起我!你,你太狠了!”   “不及堂兄十之一二。”清尘与太子也有些相似,主要是因为他与周皇后是同一类人。   这一类人,占据优势,尽在掌控的时候,并不会如同四皇子一般趾高气昂,恨不得辱骂嘲笑对方痛快才好。清尘与太子,越是得势,越是彬彬有礼,一口一个“四哥”、“堂兄”的叫着,像是亲热无比。   “当年为了荣华富贵,堂兄明明也是白氏的人,却玩了一招釜底抽薪,将我父母兄长全数推出去做替死鬼。”清尘落下最后定论,“堂兄,若非我也没多长时间了,还真像如同太子一般,好好的想法子,怎么对待四皇子。可惜了,不能让你生不如死,只能叫你痛痛快快的走了。”清尘叹息一声,安国公尚且没反应过来,刚要叫声:“有刺客!”   清尘已然逼近,反手从宽大袖袍中露出一把锋锐匕首,安国公腿都软了,瘫坐在椅子上。一刀毙命,二十年恩仇,尽数了结了。   沾血的匕首就被清尘随意扔在一边,他僧袍上还带着斑斑血迹,伸手敷上安国公双眼却并不合上,笑道:“堂兄,别急,黄泉路上我们还得再见呢。你的好女儿,好儿子,太子会好好招待的。”   说罢,转身走出安国公府,一路畅通,并无有人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清尘就这么翩翩然,一路到了郊外,那里早就备好了车马。极大的马车,上面盛放这一具棺椁,里面正是周皇后尸身,清尘要遵守承诺,将她带去曾经约定过的地方安葬,并且,生不同寝,死同穴。   有个侍卫道:“大师,太子有话,说是希望您日后还能回京。”   清尘颔首,却是拒绝:“我不会再回来了。”   一路有人护送,到了鹏城郊外山上。   满地盛开耳花,透着淡粉,清尘已然修好了一座陵墓,外表看来,平平淡淡,但是却极为宽阔。   自有侍卫与清尘的人,将周皇后的棺椁安葬好,太子派来的侍卫却看见,周皇后那位置旁边,分明还有一具空棺,想必是清尘为自己准备的。然而接下来谁也没想到的便是,清尘自己躺进了另一具棺材里,含笑闭眼。   清尘的手下已然得了指示,此刻纷纷上前,将棺盖一点点推上。   太子心腹侍卫忙道:“这是做什么!”   “轰”一声在陵墓中回响,两具棺材,样式相同,并列一处。   清尘手下有个领头人,拦住想要上去开棺救人的侍卫:“主子早已计划好了一切,死意已决。尘世再无流连之处,进陵墓之前,已然服毒,咱们出去吧。”   清尘陷进一片漆黑棺木,听着墓门关闭声音,无边际的黑暗与寂静包裹住自己,恍惚间他眼前出现了周皇后不,应该是周珮俞。   佳人依旧,生死同赴。   ☆、第二百一十四章、各有报应   兄弟的事儿完了,太子更是衣不解带的伺候“中毒已深”的皇帝。即使皇帝因为被四皇子下毒谋害而神志不清,整日里摔东西咒骂,太子依旧是孝心可嘉。   皇帝其实是清楚的,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宠爱多年的妃子与爱子联起手来毒害自己!而太子——太子将自己就算是圈禁了起来,一国之君,一家之主,颜面扫地!   然而太子也说了,“父皇无论是皇帝,还是父,都做得不大好。后一样儿臣无法再做什么,前面的却是有办法的。”   皇帝愕然,无奈嗓子里总是模模糊糊不大清楚,努力拼凑出几个字词:“你……要,篡,篡……”   太子道:“篡位?父皇别说的这么难听,我是太子,登基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吗?难不成父皇如今还能,再当上皇帝?你那爱子可是将您害的,起不来床,说不出话。”   “混……账!”这句倒是骂的分外清楚。   太子如何会在意这些,“父皇,您瞧瞧您,宠爱的恪昭媛是个蛇蝎妇人,当初甲套藏毒毁了苏淑妃容貌,半点儿没受伤,反而是当年的苏修仪被打入冷宫。如今她一样的,在酒杯中下毒害了您。再看看您那好儿子,贪墨成性,上不得台面的四皇子,毒害嫡母皇后,拳杀亲兄长,又与恪昭媛一起联手害了您。”   皇帝如何能再被提起这些锥心之痛,额头青筋暴起:“处,处死,都、给朕……”   太子摇头,掰开皇帝因为愤怒而握紧的拳头,道:“别急啊父皇,处死岂不是太轻巧了。您放心吧,您不会死,等儿臣登基,您就是太上皇,恪昭媛与四皇子也不会死,我让你的爱妃爱子,日日夜夜陪在您身边。”   皇帝一开始还没理解其中意思,等到后来才不可置信的看向太子:“你……”   “儿臣这么做,不是为了父皇您考虑吗?”太子掰开皇帝拳头,看见掌心一片血痕,忍不住一笑,拿过湿帕子给皇帝擦拭干净,“若是儿子整日里在,想必又会惹您生气,不如换四哥来,你们父子情深,每日里想必有说不完的话。”   皇帝想骂也骂不出来,任谁来看,太子都是千百年不世出的明君了。   皇帝中毒,太子亲手侍奉汤药,兄长犯下滔天大罪,太子也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更别提本该死的恪昭媛了,居然到现在,只是被剥夺封号囚禁宫中。   但是皇帝如何不知道,这叫生不如死。   太子如今手里捏着的,正是他们这群人的生杀大权,若是皇帝没猜错,自己只怕是会一直“病”下去,而等太子腻了厌恶了那一天,就是他们这些人死的那一日了。天下谁会关心这些废人罪人是怎么死的,更何况依着太子的手段,让他们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死。   太子擦完,顺手将帕子一扔,“孙公公,你日后便在孤跟前伺候,至于父皇这,我自会派人来接管。”   孙秀心神一凛,明白太子这是想留着自己一条命,不然何须说这么写话,直接派人将他杀了,或者让他一直看着皇帝不就行了。“老奴遵命。”   皇帝躺在床上,呼吸越发急促,而后又一点点平缓下来,被药物操控,陷进梦乡。   他梦见了当年的自己,年轻力壮,美妾贺氏那时貌美无双,一颦一笑,满是爱恋相依。   当年的自己,内敛藏锋,满心恨着与自己一争高下的庶弟晟王。   而晟王的脸,张扬的,得意的,胜利的,挫败的,满是血污的,蓦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赫然是四皇子!   四皇子一会儿哀哀求着皇帝,说自己错了,一会儿又张牙舞爪说是皇帝害他。   晟王与四皇子的脸交替显现,皇帝拼命想从梦境中清醒,却只能绝望的越陷越深。   恪昭媛何须太子亲自出手收拾,她如今比当初被贬为庶妃后来是侍妾的丁氏还不如。最起码王府里当家做主的只是荀王妃,侧妃庶妃加起来也没几个人,寻常妾室倒是能刺她几句。皇宫里多少人?每个人头上或大或小,可都顶着个什么名号。   如今都成了活寡妇一样的存在,还不可劲儿折腾新仇旧怨的恪昭媛。   而恪昭媛也不敢说自杀得了,昭华公主的话放那了,她与太子没同意恪昭媛若是敢死,那么四皇子立时就得去陪她。   好死不如赖活着,再怎么屈辱,恪昭媛也得咬牙活下来。   今日来找茬儿的又是位常客,罗婕妤。   “贺氏,生了儿子得了宠的你,怎么现在还不如我呢?”罗婕妤高高在上,眉眼周围显出老态,但是不减倨傲,“我可没生儿子,到现在了也不得宠。相貌,自然也是不如你的,唯一胜过你的恐怕就是家世。”想到被景豫郡主整治的罗家,心里不由一抽,仍没露出什么心虚神色,“可是贺氏,你如今,可是比我惨多了。”   贺氏乍然一看,苍老更甚罗婕妤,面色枯黄,眼神浑浊,犹如老妪一般,乍然抬头还吓了罗婕妤一挑。   可是贺氏就这么抬头看了一眼她,没说什么,又低下了头。   罗婕妤刚要再乘胜追击,却听得外面有人道:“罗婕妤也别笑话贺氏了,若不好好看顾端云公主,你的下场也不定比她好上多少。”   “谁!”罗婕妤转身刚要呵斥,却在看到来人的刹那将神色整理好,带着些许谄媚笑意,“淑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苏淑妃道:“我与贺氏说些话,你先回吧,罗婕妤。”   贺氏道:“我与罗氏无话可说,与你也是,淑妃娘娘要怎么辱骂我,骂完便走吧。”   罗婕妤偷看了一眼,像是想留下来看戏,但是想到苏淑妃刚才的话,也觉得劝劝端云公主才是正理,忙不迭的回去了。   苏淑妃比罗婕妤好上许多,她道:“我本是来看看,想要一报还一报,也毁去你的容貌,可是如今一看,你倒是不需我亲自动手,自己已经将自己毁的差不多了。”   当年冠宠后宫,第一美人贺贵妃,如今在破破烂烂的宫室中,穿着最下等奴才的衣服,苏淑妃瞧着只有“解气”二字。   “既然如此,我便说些好玩儿的与你听好了。”苏淑妃抿唇一笑,她依旧美艳,看在贺氏眼里就十分刺目了,“端云公主的事儿,想必你是不怎么在意的。就说四皇子吧,四皇子罪名大了去了,所以啊,得以戴罪之身每日里伺候皇上。喝药吃饭,喂药更衣,就连屎尿也得伺候着。哟,是我说的太不雅了,可是四皇子哪里做过这些呢,这对他与皇上来说,也都算是折磨了。”   “啧啧啧,父子情份,这也不过才几日吧,都要伺候不下来了。”苏淑妃垂下眼看自己裙摆,“不过太子殿下还是良善,听说还想着要给皇长孙封赏个什么爵位呢。只可惜了四皇子妃,若是她留着皇长孙,说不得太子也会网开一面。这下功劳都成了侧妃张氏的,四皇子妃,可能是唯一被赐死的一个了。”   “她该死!”说起林念笙,贺氏仿佛找回了当初的精神,“若不是她,我如何会老成这个模样!若非娶了她,我儿岂会落到如今地步!丧门星!她就合该去死!”   林念笙是这场逼宫之中,唯一被太子赐死的人。   不仅是犒劳张侧妃,更是因为林念笙处处针对太子与景豫等人,可是在此之前,朱承瑾道:“太子殿下,我可否去看看四皇子妃。我有一个疑问,想请四皇子妃作答。”   太子自然应允,朱承瑾便来到了暂且关押着四皇子妃的大牢中,林念笙如何也想不出这辈子究竟为何,过的居然还不如前生。   朱承瑾的到来也没能打断她的思绪,“四皇子妃,我一直有一问,不知可否为我解答。”   林念笙这才看见她,冷冷道:“阶下囚罢了,郡主想问便问。”   “按理来说,我自问之前从未得罪过四皇子妃,可是你却招招指向我,这是为何?”   “为何?”林念笙嘲讽一笑,“你做的还不够吗?次次都是如此!我争不过你,我什么都不如你!”   这一句仿佛点醒了朱承瑾,之前怀疑过的串了起来,为何林念笙对自己充满敌意,为何要抢去闻衍之,为何要口口声声说她那兄长日后有个好前程,甚至要朱承清下嫁!   朱承瑾看着林念笙,看得她都有些心虚了,才开口:“我听说,有些人生来,便有前世智慧。怪不得都说四皇子妃佛缘深厚,想必也是如此。可是四皇子妃有没有想过,所有事情,都并非一成不变。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四皇子妃,恕我有此一问,你上辈子,也是四皇子妃吗?”   林念笙没料到朱承瑾将自己心底秘密这么直白说出,惊愕之下下意识否认。   朱承瑾道:“果然如此。”   她笑容有些无奈,却是温温柔柔的,林念笙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笑,若是你上辈子也是四皇子妃的话,眼见断不会如此的浅薄。果然如我所料,是以一笑罢了。”   朱承瑾这话就是明目张胆的嘲笑林念笙没见过世面了,还不等林念笙发火或是做些什么,朱承瑾就转身走了,撂下一句:“来人,送四皇子妃吧。”   林念笙被这句话砸的头脑有些晕眩,牢门打开,几个太监就进来了,其中一个手中捧着托盘,上面酒杯酒壶雕纹精美。   林念笙心中冒起些许不妙预感,太监首领笑道:“四皇子妃,上路吧。”   林念笙道:“不,你们凭什么!皇上没说要杀了我!”   太监首领摇摇头:“这是太子爷下的令,四皇子妃,您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安国公也死了,四皇子又是那副模样,对了,为了让您安心的走,太子殿下说了。等日后会给皇长孙封个郡王位,尊养母侧妃张氏为郡王之母,您啊,就安心去吧。”   “张氏那贱人!凭着我生的儿子夺去宠爱,如今还要我的命不成!”林念笙突然醒悟过来,喊道,“我父亲死了?如何死的!”   眼见着太监们不准备回答,林念笙看向朱承瑾刚才离开的地方,“朱承瑾!景豫郡主!你给我回来,你告诉我,我父如何死的!为何张氏毫发无损!——我懂了,我懂了!张氏是你们的人!哈哈哈哈四皇子,自诩聪明,居然没看出是张氏害了他!”   “张氏害了他!他爱的人害了他!”   林念笙凄厉笑声,朱承瑾出了大狱似乎还能听到,刺的胸口一阵憋闷。   崔然忙道:“就说这地儿阴寒,咱们下次无论是什么,可千万别再来了。”   朱承瑾道:“下次说什么也不来了,咱们回家吧。”   满堂与珠玉对视一眼,还是珠玉开了口:“主子,您回去也有的头疼,柳氏那事儿……”   朱承瑾这才想到,哦,还有趁乱分家的柳氏,想是过不下去了,又来府中要钱,道:“无妨,他们一家翻不起风浪。”   且不说柳氏娘家贴补,光是家里奴才、家具保养、楚老太太与柳氏还有两位小姐每日的补品,柳氏那些私房又能撑多久。   再者说了,他们一开始分家,可是因为看着景豫郡主要牵连老大一家子,分家是暂时之举,为了避免牵连其中,更是为了接手老大家的侯爷位子!   谁知道景豫郡主如今,倒成了功臣!太子亲近的人!老大一家的位子岂不是更稳了,那他们早知如此,分出来做什么?!   再想回去?   靖平侯夫人可不乐意了。   但是有人乐意,那便是楚老太太。   她在柳氏家里,自然过的是不如侯府的,她要回来,就想带着柳氏等人一起回来,正与靖平侯夫人在花厅磨口舌呢,就听奴才通禀:“世子妃回来了!”   靖平侯夫人如蒙大赦,赶紧起身逃离了楚老太太与柳氏加起来的念叨之地,“哟,儿媳回来了,快些去准备,她最近有些不舒服,可要好好调理。”   柳氏没吃什么,话倒是酸得很:“大嫂,那是儿媳妇,又不是佛爷菩萨,至于吗?”   靖平侯夫人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啊四千字我做到了!哭泣!我复健了!   想问一下,如果开新文的话大家还会看咩,想看啥类型的,老规矩评论送币   ☆、第二百一十五章、太子登基   “奴婢跟我说,家中来了客人,我还想这会儿是谁呢,原来是祖母与婶娘。”接连周皇后去世,蹲大狱一系列变故,朱承瑾还是消瘦了一些,精神却好极了,最起码比柳氏好。   这话一出口,就是杀人不见血。   柳氏和楚老太太还以主人自居,朱承瑾这一句话,得了,您二位是客人。   柳氏敢怒不敢言,之前她还敢摆谱儿,仗着自己是楚清和婶娘,楚老太太护着自己,可是分完了家,他们现在不过也就是稍亲近点的外人罢了。而且太子一手把持朝政,后宫虽说是贵淑贤德四妃执掌,但是贵妃淑妃素来不争不抢,也无子。贤妃儿子死了,德妃的五皇子又是亲近太子一系的,所以看来看去,倒是以昭华公主的意见为先。此刻的景豫郡主,无疑就是朝堂上的红人,无论是太子还是昭华,都待她极为亲近。   这样的人,柳氏如何敢说一个不字?   柳凤鸣的死,柳氏一刻不敢忘记,越是如此,越觉得害怕。当初的景豫郡主敢直接杖杀柳凤鸣,如果是现在,谁也不会帮着自己的现在,她直接将自己给杀了,谁又会为自己伸冤鸣不平呢?   柳氏只能笑道:“一家人倒是说的两家话了,是母亲思念儿孙,要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呢。”   朱承瑾看了一眼楚老太太,这老太太和刚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倨傲又刻薄,眉眼都露出不待见。“最近府里事儿多,还没料理完,母亲昨儿还与我说,等一切安顿下来,将祖母接回来住呢。毕竟在您那儿,乍然换了环境,不知道用膳休息如何,虽说婶娘不会苛待祖母,可是到底儿孙心里牵挂着呢。”   这话温柔似水,又是刀刀剐心。   柳氏那拢共一点私房钱,恨不得一两银子当二十两用。   楚老太太走的时候带了些许人参鹿茸、冬虫夏草一类滋补品,可是也吃不了多久,让柳氏拿钱买?更不可能了,所以就只能从顶级的换成好的,从好的到次的,这再一听说自家没了袭爵可能,又琢磨着搬回侯府来了。   楚老太太想到昨日燕窝颜色,就忍不住一阵皱眉。   至于奴婢服侍,原先在侯府,这些奴才四季新衣、吃穿用度都是定好的,本没觉得太好,可是到了柳氏那儿,给的银子还不及当初的三分之一,便都有了各种不满。伺候起来,也从十分的尽心变为了七分敷衍。   楚老太太往日里在侯府,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好东西素来都是紧着她先挑。还是说补品一点,她用的都是极好的,如今柳氏拿来给她的那些货色,都是她之前随手赐给身边得意奴才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受过好的,再回去享受个一般的,便觉得那一般的差劲到了极点。   可是楚老太太要回来住,即使靖平侯夫人不怎么愿意,朱承瑾也不乐意,也不能拦着。   孝道压死人呐。   但是楚老太太如愿回了侯府,却是提都没提柳氏一句。   况且如今楚老太太回来了,柳氏要银子?更是没门儿,老太太都回来了,你还想来侯府要银子?   等楚老太太回自己院子休息,靖平侯夫人这才开口道,“她们的事儿你就不必管了,日后我来应付就是,这下老太太住回来了,我得看的紧一点儿,以免她什么都拿给柳氏。”   朱承瑾笑道:“真是要娘多费心,最近正有个事儿要做,我明日一早得进宫上朝,不一定腾的出手来应付她们。”   靖平侯夫人道:“什么都要你来做,娘岂不是甩手掌柜了。”不少人对景豫郡主上朝都说过或多或少的酸话,靖平侯夫人一律归为“妒忌”,怎么,自个儿儿子朝堂上有个帮手,郡主位子稳了,自家位子才稳,相辅相成。   难不成要让她强行将儿媳留在家里,闹得婆媳反目不成?靖平侯夫人深知一个有政见的妻子,能帮儿子多大的忙。   只是子嗣这方面……   罢了罢了,随他去了,这个时候即使有了孩子,也无法安下心来养胎——靖平侯夫人吩咐身边付姑姑,“将我私库里那些滋补身子的都拿出来,给郡主好好调理调理,生孩子可是鬼门关,不能掉以轻心。”   付姑姑笑道:“主子,您这也太急切了,八字儿还没一撇呢。”   第二日一早进宫的时候,朱承瑾还带上了一个帮手——朱承清。   朱承清道:“我的郡主妹妹,您可算是记得我了,这些日子我一个人在府中,憋得可以了。娘亲等闲不让出门,说是外面乱,省的冲撞。”   她夫君远赴外地办差,整日一个人在府里绣花,端的无聊。偶尔还会回门与荀王妃说说话,名义上的母女情分倒显得更为坚固了一些。   “这次请姐姐入宫还有正事儿,第一是皇祖母病着,要看看。第二便是,我还要去皇伯父那一趟。”朱承瑾与朱承清一进宫就分开两路,寿康宫比皇帝如今居所更远一些,是以朱承瑾到的早。   还没进门,就隐隐传来一股异味,朱承瑾不由掩着口鼻,眉头皱起。   在一边伺候的是之前太子身边人,道:“郡主怎么来这地儿了,里面有些……有些脏乱。”   朱承瑾道:“无妨,我只是进去与皇伯父说上几句话。”   奴才们打开们,久违的亮光照进去,扑出来一阵馊味儿,入眼的就是憔悴不堪四皇子。被太监们拦着防止近了景豫郡主的身,朱承瑾看了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皇帝床边,轻声唤道:“皇伯父。”   皇帝睁开眼,见她来了也没说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朱承瑾道:“我来,是与皇伯父说一声,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几日,恐怕就要筹备太子登基大典了,皇伯父放心,当初您让我保下四皇子一家子的性命,林念笙的我怕是回天无力,四皇子的却是可以。太子答应了,日后分封皇长孙为郡王,他虽然双腿有疾,但是却聪慧非常,日后好好办差事,晋封亲王也并非难事。”   皇帝依旧没睁开眼,朱承瑾说完便走,完全不听四皇子的叫喊咒骂。   皇帝是说不出来,太后这儿就有些不舒服了。   孙子是亲生的,儿子那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啊。   如今儿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孙子就要筹备着登基,太后即使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心里也有些憋闷。   朱承清劝也没什么效果,一直到朱承瑾来了,太后脸上才有些松快,朱承瑾开口就道:“皇祖母,刚才孙女先去探望皇伯父,见皇伯父精神气色还算不错,这才放心。您身子如何了?”   太后道:“我一个老婆子,总死不了,我听说,太子要登基了?”   “皇祖母,”朱承瑾走到她身边,还是那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柔然立国,还有边塞各地,都等着新君更迭时候,想要占便宜呢,太子再不登基,民间民心不定,边关军心不稳,可是大忌。我知道您是再大度不过的人,只是看着如今死走逃亡伤,心中难过。”   太后被这贴心话说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只是不懂,我的皇儿,孙子,如何变成了今日这样。是我没教好他们兄弟二人,我只顾着与白贵妃争斗,只顾着保全沈家,却忽视了两个儿子。我或许是个负责的皇后太后,却并非一个合格的母后。”   “皇伯父乃是一代明君……”   太后道:“太子要登基,可以,别这么折磨皇帝了,那毕竟是他父皇。让他体面一些,度过最后这段日子。你也说了,一代明君,成如今这般模样,他心里也是恨不得立时死了的。我知道太子恨他,恨老四,权当给老婆子一点颜面。等皇帝去了,就让老四去守皇陵,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太子答应的极其爽快,当下就给皇帝撤换了所有伺候的人,像是伺候一件珍贵东西,把皇帝供了起来。   而太后也在第二日,就垂帘听政了一次。   立太子为新帝。   礼部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登基大典来的极其迅速。太子登基,改年号建元。   昭华长公主为皇姐,加封宁国昭华长公主,淳安为永宁淳安长公主,五皇子为宁亲王,皇长孙封顺郡王。   原本太子要加封朱承瑾为公主,但是却被朱承瑾与昭华一道拒绝了,昭华道:“封公主太招眼了,现在景豫是世子妃,也不在乎锦上添花。我是无妨,要远嫁的人,你怎么封都无碍。淳安也不算什么太张扬的,景豫若是得了封号,再上朝,不服的人就更多了。你要对她好,我知道,只是暗着来,别都放在明面儿上,这不是为她考虑,反而是放她在火上烤呢。”   朱承瑾也这么想,公主的封号对她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而这些公主里唯一一个没封号的,就是端云公主。   不仅端云公主丢脸,宫内升了一级的太妃们,也都忍不住嘲笑了一番罗婕妤。   ☆、第二百一十六章、端云闻衍之   朱承瑾拿公主封号不当回事儿,端云公主却不行。已然成年的公主里,昭华是太子亲姐,得了个宁国封号也就罢了。淳安素来是样样不如端云的,结果一朝攀附周皇后一系,嫁了个国公爷的世子不说,这次封赏居然还在列!   宁国、永宁!怕是过几日还要找法子给宁亲王换个加封的称号!端云听到风声,还要封朱承瑾为公主,封号都拟好了!端云简直要气疯,在闻家就撒起了泼:“好个太子!他这是篡位!这是……”   “住嘴!你要连累死我们一家子人吗!”闻夫人就差没亲自冲上来捂着端云的嘴让她别胡说了,“那是皇上!是皇上,你再这么说,谁也保不住你!你自己死了不要紧,连累闻家上下,公主,可就别怪咱们闻家翻脸了。”   “翻脸?好啊,你与我翻脸看看,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端云挑起眉毛,面上俱是骄矜,“告诉你,闻夫人,别瞧着如今我失势了你便要欺负到我头上!我就是再不受新皇待见,也是正经皇室公主,皇家血脉!”   “备车马进宫,我倒是要去向太子……不,向我那皇上弟弟问上一句!”端云要是以往,别说质问太子,就是连进宫的胆儿都没有,这一出实在是集罗家、罗婕妤与端云公主众多人的好主意。他们认准了,新皇刚登基的时候要做做样子,无论如何不会残害手足,就是再怎么不舒服,也得给端云公主一个交代。   当然了,空头封号拿来,端云自然也是不稀罕的,但是端云就是不能容忍,昭华淳安都有的,她就缺了那么一份!   按理来说,给端云个封号,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太子已然成了皇帝,不会在乎多出的那些许银子。偏偏不给,这就是存心了。要说起来,还是因为昭华公主与闻家公子有约在先。闻公子想要入朝堂,端云就得从公主尊位上下来,若不让她闹上一闹,昭华如何好整治她呢?   新帝朱承骥不愿理会端云,也就顺势将她打发给了昭华。   几日不见,昭华眉眼越发凌厉,端坐上位一眼扫来,“端云妹妹来了,什么事儿。”   端云差点脱口一句“没事”,幸好定了定心神,“昭华姐姐,我进宫是来见太……见皇上的。”   “皇上朝政繁忙且尚未大婚,后宫皇祖母病着,如今有什么事儿妹妹与我说吧。”   端云道:“好,那我就与姐姐说!”她上前几步,想要以势压迫,昭华分毫不为所动,“我与姐姐、淳安都是父皇的女儿,如今皇上分封,实在是有失偏颇。”   “是吗,怎么个——有失偏颇?”   端云一甩袖子:“姐姐与淳安皆有加封、封号封田赏赐,只我一人没有!”   “你倒还来诉委屈了,”昭华神情平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知道什么意思吗?皇上给,你得谢恩,皇上不给,你就得受着!那么多郡主、郡王,只你一人没得封赏吗?若是封赏是一句话就能求来的,规矩岂不是乱了。以后建功立业还赏什么,都学着你端云公主,来我跟前撒个泼,去皇上面前指桑骂槐的委屈一通!”   “嘭”一声,昭华手掌拍上面前桌面,“不请安不行礼,上来便质问为何不给你赏赐。你是觉得,新君登基安抚人心,动不得你是不是?难为罗家,还想出这等馊主意来。”   端云被吓得后退一步,稳了稳摇晃的身形,“怎么,皇上囚了四皇子,姐姐要囚我不成?”   昭华微微一笑,“你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你这么一提,倒是有人来我这儿告了你一状。前头有些事情耽搁下来,今日一并处置了吧。”   “告我的状?笑话,我有什么……”   昭华道:“便是妹妹与叛臣贼子的来往啊,你与你四哥可向来是一伙儿的,来往书信、甚至是证人一套齐全。”她在不经意间给端云一记重锤,“说起来,还是闻驸马是为忠臣。”   “驸马他?”端云反应的也不慢,“他出卖我!我什么地儿对不住他闻家,对不住他闻衍之,他要这么害我!”   昭华难得升起些许怜悯之心,细细为他说来:“从一开始你就错了。你是贵为公主不错,但是你与闻衍之本是没这个缘分的,偏要硬凑在一起,初心不纯说的就是你。闻公子好好一个清白人的名声,也被你弄得那一出‘私相授受’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我是毁了他名声不假,可他也成了驸马……”端云为自己辩解,总是透着无力。   “你开始,只是为了抢走景豫的东西,”昭华说来,一句句都让端云的头越来越低,“而后又要为了替你的四哥拉拢章青云,逼迫闻公子纳妾,章迎秋是什么人,你知道,闻公子知道吗?一个男子,娶妻就算了,纳妾也不由着自己心意,硬塞来的东西,总归是强扭的瓜不甜。”   不等端云再说什么,昭华接着道:“其实这些不过也是小事儿,你嫁过去之后若是脾气好些,不仗势欺人,难不成能过成如今模样。真正的原因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闻阁老这个人,清贵之家,儒雅阁老。他这小儿子打小饱读诗书,甚至被沈大儒收作弟子,寄予多少期望啊,就盼着一朝中举,官图亨通入阁拜相。”   端云还是没反应过来其中的关节,道:“娶了我如何就不能……”说到这儿,才醒悟过来什么。   “若是当初娶了郡主,郡马爷的身份,反而在官场上有所裨益。可是驸马——驸马素来是不沾染朝政的。”昭华点出症结所在,“再者而言,你一点儿也没为他奔走与官员或是皇亲之间,反而是越发的骄纵。”   “他娶了公主,享了尊荣,不如朝难不成会死。”端云梗着脖子,看向昭华。   昭华道:“所以这位闻驸马,就将你卖了啊。他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一是入朝为官,二是遣章迎秋回府。”   “这两点,后一点好做,第一个倒是不怎么容易,入朝为官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你与他合离——”   昭华的话还没说完,端云已经道:“绝不可能!”   “再一个嘛,便是褫夺妹妹的公主之位了。”昭华轻巧抛下两个选项,“本宫素来不算是什么宽和大度的人,只是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我让妹妹自己挑。你若是不要公主之位,便继续做你的闻家夫人。你若是不要闻衍之这个夫君,还能保着你的公主之位,只是加封之类的,别想了。”   这还不算,昭华公主还轻声催促:“端云妹妹,你说吧。挑哪一个?”   端云思索再三,知道自己是非得选一个不成了。昭华说话,向来是一字一个坑,砸在地上就要听响儿的。   “我要与他合离。”   不出昭华所料,她淡淡应下:“好,端云妹妹,合离书备下在此,你签上大名,回去收拾收拾,就可以回你的公主府了。从此之后,你与闻衍之,再没关系了。”   端云进宫要封号,反而要来一份合离书。   封号没加成,丢了个夫君。   端云不知道的是她刚走,玉石屏风后就出来了一个俊朗男子。春风满面,眉眼含笑,深深俯下身子鞠了一躬:“臣谢公主大恩大德。”   “恩德如天,闻公子可别忘了。”昭华也含笑,“我并非是什么施恩不图报的人,闻公子日后多为皇上做事儿,就算是还了我这恩情了。”   “如再生父母,刻骨不敢忘怀。”闻衍之甩开了妻妾,无债一身轻才是如今最好的形容,“谨遵公主之命。”   昭华道:“闻公子,合离书拿好,退下吧。”   闻公子算是了了心愿了,昭华独自一人坐在殿中,指腹轻轻摩挲:“怎么她的公主之位,我瞧着也有些看不下去呢。”沉吟半晌,扬声唤奴才来,“请郡主来宫里。”   能让昭华请来的,无非就是景豫郡主一人,奴婢却犹犹豫豫来回禀:“郡主身子有恙,召了太医呢。”   昭华凝眉:“难不成靖平侯府里有事儿惹她不顺心了,备车马,出宫!”   太上皇在的时候,她要出宫得避讳,如今在位的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自然肆意许多。   新帝也有些犹豫,他接到了来自柔然国的书信,柔然使臣还道,他国之君,仰慕昭华长公主已久,求娶为柔然皇后,以修两国百年之好,秦晋之盟。   百年之好、秦晋之盟啊。   这若是不和亲,就失去了个盟友,多了个似有若无的敌人。再者说来,和亲一事是太上皇之时定下来的,新帝先是问道:“公主何在?”   奴才们回话,说是去了靖平侯府,新帝挠了挠下巴,看了面前这封柔然使书,是浑舒亲笔所书,字迹文雅,却又透着一股狂放不羁。皇帝道:“来人,备车马,朕也要去一趟靖平侯府。”   靖平侯府今日不仅来了楚二老爷一家子,还迎来了昭华与皇帝二人,这是谁也没料到的。   正躺地上哭闹的柳氏,最不会想到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又提八字?   自从楚老太太搬回来,柳氏是日日到,点卯一样的准时。大多数时间都是靖平侯夫人与她扯皮,柳氏话里话外都是“一家人亲密无间”,当初分家,在她说来也只是为了侯府日后还能延续下去。   靖平侯夫人暗道一声笑话,面上冷冷淡淡。   柳氏下一句就道:“大嫂为何如此,莫非是不欢迎我不成?”   这句话就三个字是靖平侯夫人心中所想——不欢迎。   楚老太太在一旁歪着,面前是细细熬制了许久的鸡汤,加了药材却不怎么能闻出味道来,只有清淡香味儿,只动了几勺楚老太太便说腻了,要换一碗燕窝来。靖平侯夫人也不拦着,吩咐道:“为老太太换一碗来。”   楚老太太一向认为只有燕窝鹿茸这些东西才算是名贵东西,才能入自己那张嘴,等闲其他的无论下了多大功夫,这老太太都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管你是谁做的,大火中火分别熬制每一样东西用了多久,老太太就俩字儿——“不吃。”厨子们其实也有些窝火,你要说这东西不好吃,味道差也就罢了,但是也没辙,谁让人家是主子呢?前段时间老太太走了,府里从上到下都有些松快,刚开心没几天老太太回来了,而且还更难伺候,奴才们叫苦不迭。   楚老太太道:“好了,你大嫂怎么会不欢迎你呢,虽说分了家,但是这侯府,只要我一日不死,就永远是你们的家,谁也拦不了你们!”   柳氏左右打量,看没有朱承瑾的人,这才迟迟疑疑的开口:“就怕郡主不愿意呢。”   靖平侯夫人眉头一紧:“弟妹这话倒是有些意思,你回不回来,总要问过我,却只说是郡主不愿意,传出去不就成了仗势欺人?”   楚老太太不耐烦道:“好了,她不过说一句,偏你有这么多话等着。不过前些日子呢,我倒是的确听人家说了。”   “你们也知道,我老婆子身子有些不大好,一直没找出病因来,前几日去老二家住上一段时间,居然好了些。”楚老太太讲这话,靖平侯夫人一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接下来她就懂了,“所以我就去找个道长算了算,说是咱们府里有人与我八字不合,需要设法避开。”   柳氏道:“娘您是长辈,年纪大身子也不怎么好,自然是要晚辈避出去,也让人家看着,是侯府的孝心呢。”   又是一个“孝”字儿。   楚老太太装模作样:“哎,怎么好让郡主避出去呢。”   靖平侯夫人直接道:“自然不能让郡主避出去,母亲也别信那些骗钱的妖道。”   楚老太太这才将剩下的话说出来,“我也是这个意思,孙媳避出去成何体统,后来那道长跟我说,要是不避出去也有法子。就是让我儿孙辈找一个八字与我相合的就好。看来看去,只有柳氏的最好,为了我这身子,不妨让柳氏来住上一段时间。”   靖平侯夫人斟酌道:“不妥啊母亲,若是咱们府里有姑奶奶回门儿住上一段时间,那倒无妨。可弟妹……终究是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楚老太太听不得靖平侯夫人说拒绝的话,“难道我身子便不重要了吗?只是让你弟妹回府住几日,你便左右推诿,等我死了,你岂不是恨不得老二一家死了才好!”   “母亲说这话,真是往人心口插刀子呢。”靖平侯夫人深知,只要一步退让,她们就会步步紧逼,逼得退无可退,逼得如同未分家时候一样,要让楚二一家子扒着靖平侯府的这块招牌吃其肉饮其血吸干利用价值!“总之这事儿并非小事,我要与侯爷商讨一番。”   外面奴才正巧回禀——“世子爷与世子妃来给老太太请安。”   楚老太太道:“让他们进来吧,看看他们母亲是如何对待自己弟妹的,简直是不孝至极!”   “不孝”这牌子压下来,砸也得砸死几个人。   朱承瑾与楚清和自然听到了这句话,楚清和手一扬,奴才们会意的躲远远的,主子让他们听的能听,主子们介意的,就是听见了也得赶紧给忘了,不然哪天招来杀身之祸就完了。   二人携手进来,楚清和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朱承瑾的容貌更是难觅与之相较高下的,光是看着就令人忍不住微笑。靖平侯夫人便笑了,将楚老太太刚说的话抛到脑后,“来了,皇上给了你们几日假,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歇息。”说不准歇息好了,楚清和就要远赴边关。   周家是新帝母族,自然是呀受重用的,但是边关也不能少了靖平侯。靖平侯、津北侯两家都是少年英才,赶明儿可以接班的,这次只是边关平定下来才回京,再回去就是历练历练,准备接手一些事务了。   柳氏笑道:“郡主来了,刚才母亲还提起呢,是不是,母亲?”   这是要让楚老太太来逼朱承瑾了。   楚老太太道:“可不是吗,刚才与你母亲提了这件事,那道长说了,要不然呢,就是与我八字相克的孙媳避出去,要么就是与我相合的柳……”   楚老太太话没说完,朱承瑾已经道:“这有什么,我避出去就是。”   怎么能让她避出去!   真要出去了,不说皇家什么态度,楚老太太倚老卖老的事儿是定下来了。   “不用不用,还是柳氏进府来。”楚老太太忙与柳氏使了个眼色。   朱承瑾掐了一把楚清和手心,这一下还不轻,楚清和想喊却有硬生生憋住了,看起来倒像是欲言又止。   朱承瑾也神色不明,靖平侯夫人道:“儿媳,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无妨的。”   “实不相瞒,也有道长与孙媳说,是婶娘的八字与我相冲呢。”朱承瑾信口说来,自然会有人去安排一个这么说的道士,而且还有理有据,与柳氏住在一起的时候被人诬陷进了大狱,柳氏刚分家搬出去,景豫郡主就洗清冤屈了。   “怎么可能!你分明是巧言令色,想要蒙骗过去,不就是不想让柳氏搬回来陪我,我这老婆子死了才称你心如你的意!”楚老太太捂着心口,“气煞我了”再骂一句不孝。   朱承瑾来的更快,她一手捧着心口,如果说楚老太太是凶神恶煞,景豫郡主这么做来就是西子捧心不胜娇弱了,“不知怎么,我这心口也憋闷的很,强撑着来给祖母请安,谁知还被如此指责……”   楚清和忙道:“快将旁边厢房收拾出来一间,我扶世子妃先去躺一会儿,召太医来。”   太医不是说找就找的,也就只有楚清和与朱承瑾这等身份,才将召太医说的如此轻松。   朱承瑾一走,柳氏便哭成了个泪人:“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我……我与她八字相冲,大嫂,您说有这么道理吗,她莫不是意思她被人陷害也是我害的了!”   靖平侯夫人心道,你们张嘴就说郡主克老太太,人家不过是原样奉还。跟景豫郡主弄这一出,忘了前四皇子妃怎么死的吗?   隔壁厢房,楚清和却看出些许不对劲儿:“怎么回事,这几天一直恹恹的,别是真的病了。”   朱承瑾心口有些闷,说不上来的烦躁:“没事,不用太担忧。太医来了顶多开些败火的方子,左右是没什么过错的。”   柳氏的哭闹声却是隔着屋子都传了过来:“这么说,要我如何自处啊!”她哭着哭着就站起来了,想要扑到靖平侯夫人面前哭诉,谁知道靖平侯夫人下意识伸手一推,柳氏就这么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这下哭的声儿更大了。   跟太医一起到了的昭华公主一掀帘子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见厅中的人都在看柳氏,还没发现自己到了,不由出声:“这是怎么了,听说景豫身子不大舒服,她人呢,让太医给看看。”   靖平侯夫人忙站起来道:“臣妇有失远迎,长公主快请进,来人奉茶。”   “不必了,看夫人的样子有些家事儿要处置,就告诉我景豫妹妹在哪儿就好。”昭华架子不大,但是看眉眼就是厉害主儿,柳氏哭喊声音都小了些下去。   靖平侯夫人忙道:“您跟臣妇来就是。”   楚老太太瞪了一眼柳氏,柳氏也不敢怎么哭喊了,忙站起来,几个人都跟着一道去看望朱承瑾。   这一众人都去了朱承瑾所在之地,新帝到的时候特意不让奴才通禀,想给人家来个惊喜,谁知道一到楚老太太屋里——没人!   孙秀伺候在身边,忍笑道:“皇上,想是不知道您来,去了别的地儿呢。”正巧瞧见郡主身边一个丫鬟,唤过来问一句人呢。   满堂先给皇帝行礼,才答道:“昭华长公主、郡主、靖平侯夫人与世子都在旁边厢房呢,皇上来了,奴才先去禀告一声。”   新帝道:“带路吧,别禀告了,朕若是想让你们通传,光明正大的来就是了,何须偷偷摸摸的。”   满堂有些诧异——您也知道您这是偷偷摸摸的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解决柳氏   皇帝不仅偷偷摸摸的,还听墙脚,孙秀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可是任谁看不下去也不敢说,幸好院子里所有奴才都被遣了出去,也就孙秀满堂侍立在一旁。   屋里昭华公主声音先响起:“原先我记得,常驻瑞亲王府的便是郑太医,后来景豫郡主出嫁你便调回了。干脆这样吧,本宫做个主,回去再与皇上商量,你最近就先侯在靖平侯府当差。”   一般来说,昭华长公主所说的“本宫做个主”就是下了定论了。郑御医道:“臣遵命。”告了声罪就去给景豫郡主把脉了。   郑御医也是乐意在景豫郡主手底下做事儿的,皇家御医是那么好做的吗?光看着那一个个头发掉的速度,郑御医就担心害怕自己成个秃子。景豫郡主这儿拿的薪俸一分钱不少,他想钻研个药理之类的,二话没说就派人送来大把药材,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见景豫郡主半分动怒。有这么好的一个主子,郑御医是极其乐意再伺候的,把脉用药自然也分外用心。   “公主关切郡主之心殷殷,”楚老太太刚笑一句,昭华便冷冷淡淡开口:“我对景豫妹妹自然是关切的,不仅我关切,宫中皇祖母、皇上也都担忧着。”   就是门外皇帝看不见昭华公主如今脸上的表情,也能从其语气中品出彻骨寒意。   柳氏忙道:“公主,我们一家子对郡主可都是再好不过的,母亲每日里的补品都舍不得吃,专程送给郡主呢。”   这话一出,皇帝颇为感兴趣的一挑眉,唇边忍不住露出笑意,可是满堂怎么看,那怎么像是嘲讽。   的确是嘲讽,靖平侯夫人心内也不由道,蠢货就是蠢货。   昭华果然继续说道:“本宫倒是不知道,靖平侯府居然连补品都匮缺成这般模样,堂堂世子妃、郡主也要等着老太太节省下来才能吃上一口补品!”   “再有一个,本宫已然说过不止一次,”昭华这些话,忍不住勾起柳氏心中些许的恐惧之情,往日种种浮现心头,“你柳氏,一不是诰命,二非宗亲,本宫让你说话你才能说,不让你说话你便闭上嘴!崔姑姑,”   崔然忙敛身:“奴婢在。”   “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虽说资历比不上宣嬷嬷,但是既然派你来这儿,就是要你跟在郡主身边,肃整规矩。”昭华话锋一转,“我听说楚二老爷一家已然分家出去,那么是以何等立场在这儿指指点点的,你是懂规矩的人啊崔姑姑,不提醒主子一番便是失职!本宫如今代理后宫命妇事务,今日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再像以往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崔姑姑,你知错了吗?”   崔然自然是知错就改的人,下跪叩头的声音新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奴婢知错,公主恕罪。”   昭华丝毫不心慈手软,“罚俸半年。若是再有一次,便革去女官职位。”   朱承瑾在内间听见了,却一言未发,楚清和一心都在她病情上,根本没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唯一啧啧咂舌摇头的就是新帝,完了,崔姑姑都罚的这么狠,看样子那柳氏今日是跑不了一顿打了。   楚老太太与柳氏却没发现如此,还颇为幸灾乐祸。   “柳氏不守规矩,老规矩便是掌嘴吧。”   新帝预想的噼里啪啦打脸的声音却没听见,反而是楚老太太中气十足的一声——“公主也并非是我府上的人!”   靖平侯夫人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公主如今统领后宫与命妇,就管得了我们府中之事。”   “我还没死!”   “老夫人您没死,这府里也该是靖平侯夫人做主。”   几人还没争论出个子丑寅卯,郑御医便出来了,从声音就能听出来喜气洋洋,更别提微扬的唇角了:“恭喜老太太、侯夫人,郡主有了身孕了。”   靖平侯夫人那还顾得上什么老太太柳氏,连昭华公主都差点儿忘了,还是付姑姑提醒一句才反应过来,告了一声罪就去里面探望儿媳了,昭华长公主自然也将朱承瑾放在前面,一道进了屋。   楚老太太即使对这个孙子不太爱惜,到底是个老人,听说又有了一辈儿,难免露出几分欣喜。   唯有柳氏低低一声:“这小贱人怎么如此命好!她若是生下嫡子,还有我们一家子什么事儿!”她说话的时候正靠近门口,谁也没听见,只有新帝将这话一个字不差的听进了耳朵里,并且记在心底。   新帝挺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袖口,孙秀便会意为他挑起门帘子,他白龙鱼服便衣出行,柳氏乍然一见只觉得面熟,像是哪家贵公子,下意识出言拦住:“你是何人?”   “来瞧瞧景豫姐姐,听闻她病了。”皇帝是蔫儿坏,从小就这样,仗着认识他的都在屋里,给柳氏下套。   柳氏口角一瞥,酸的人牙都倒了:“她有什么病,富贵病,怀个孕恐怕更要被捧上天了。”   “原来是有孕了,这倒是件大好事儿。看夫人的模样,仿佛是不大开心啊。”新帝骗柳氏,那还不是一骗一个准儿。   “我,我开心的不得了,她最好一胎就得了儿子,靖平侯府才好传承下去呢!哼,若不是她大难不死,这靖平侯府的主子……”不消皇帝怎么看,就是孙秀都能看出柳氏的言不由心。   皇帝不急着去看景豫,却站住了与柳氏说话,“不过记得,楚二老爷一家应该是已经分了出去,即使郡主无子,他们夫妻二人年纪还小,也轮不着您家打爵位的主意啊。”   这话算是戳了柳氏心口了,她这才好好打量这位贵公子,看起来十几岁,年纪小小,说不准又是那个皇室子弟,“我们家老太太说了,这些日子啊,就搬回来了。当初分家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算不得数。老太太的话,侯爷是孝顺人,无论如何都会答应的。”   柳氏眼中的这位贵公子抚掌道:“对对对,就是如此,当初不过是口头上说说,太上皇也不过是派孙公公来口头宣旨罢了,孙公公,可是如此啊?”   孙秀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正是如此。”   柳氏这才认出孙秀来,吓了一跳:“这……这是孙公公,您怎么来了,那那,那你是……”   新帝再也不看她,对孙秀道:“那今日朕便正经下旨,着令靖平侯府二老爷一家分家出去,依旧按照太上皇当初的意思办,不拿家产不带细软。还有,朕依稀听说,楚老太太与景豫姐姐八字不太合,与柳氏八字合在一起倒是好的。那便让楚二老爷将母亲接回家住吧,省的郡主如今怀有身孕,冲撞了。”   “既然分了家,就别再整日里朝靖平侯府跑了,这是朕的旨意,今日明明白白说与楚二夫人听,若有不遵,作抗旨论处。”   皇帝说罢,径自去屋里看朱承瑾去了,柳氏恍若大梦初醒——完了,这下一切都玩了。   郑御医正被靖平侯夫人拽着打听,这一胎如何,郑御医道:“郡主身子素来不错,虽说是经历了一些颠簸,但是只要安心养胎,并没什么大问题。”   颠簸无非就是牢狱之灾和惊吓了,楚清和颇有些懊恼:“早知如此,怎么也不能去蹲大狱。”   朱承瑾道:“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怨望呢。”   “怨望”一词惯常用来形容女人,昭华公主听他们夫妻打趣也忍不住一笑,眼角一瞥就看见一抹熟悉身影,当即转身行礼:“皇上万福金安,您怎么来了。”   这话一出,诸人才都发现皇帝到了,新帝笑道:“景豫姐姐无需行礼了,诸位也是,都平身吧。听闻景豫姐姐有些不适,朕这才来看看,谁知一来就看见了楚二夫人,楚二夫人真是有孝心,分家不仅一分钱不要,还要讲楚老太太接去赡养,靖平侯夫人不能因为担忧老太太身子,不让楚二老爷一家尽孝。正巧你最近要看顾府中事务和景豫姐姐的身子,干脆啊,就让楚二老爷一家子将老太太接去吧。”   皇帝说的让他们一家子接去,不让送回来的话,楚老太太可能就要老死在楚二老爷家里了。   朱承瑾与楚清和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太子登基为帝好啊,不仅昭华这么想,朱承瑾也是这么想的。   太上皇在位,未免多几分风烛残年的暮气沉沉,但是新帝不同,他大刀阔斧,恩怨分明。帝王权术是他握在手中的刀,而不是捆绑自己的束缚。   封爵的事儿,周家也得了不少益处。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新帝分封外祖一家,名正言顺,更何况周家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这一点让朝臣心里也舒服,世家大族,不因暂时的荣耀就轻浮炫耀,也不因为暂时的低沉而沮丧,宠辱不惊,泰然自若。不像当初的贺家,钦天监而已,派头拿的比当朝一品还要足。朝臣们也觉得舒坦,新帝不是昏庸君主,虽说年纪小,但是遇事自有决断。有大事儿,也会与大臣们商议着来,总比太上皇每日里只会选妃要强,何况——新帝登基,有赏有罚,自然是要提用新人的。   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们这些人家的子弟比之寒门的那些,机会门路自然是更多的。   再者说来,当官的人情来往,这些人懂得也更多,即使他们不懂,他们的老子娘也是明白的。   像是章青云吧,贫苦人家出身,一朝飞黄腾达还娶了白潋滟。   可是他却从未探究过白潋滟身后是什么,哪个家族没什么基业?白家即使受到牵连——说句不客气的话,历朝历代,受牵连的家族多了去了,难不成次次灭族?   就像这次,贺家不是也没被新帝放在心上报复?   原先凭借着冠宠后宫的贺贵妃,不可一世的贺家人也仿佛约好了一般,再也不敢随意耀武扬威。   所以如今再看,无论是宫里的皇帝姐弟,还是朱承瑾楚清和夫妻,面上神情都是轻快的。只有当皇帝将浑舒亲笔信拿出的时候,朱承瑾面上才凝重几分。   楚清和道:“公主大义,只是臣不得不说一句,若是威逼和亲,皇上大可不必理会。我朝男儿保家卫国,没有只推一个女人上前做盾的道理。”一句话便提醒了朱承瑾,她如今面对的不仅是当初的太子弟弟,还是新帝,是一国之君。   新帝笑道:“并非威逼,这是一份求亲书罢了,浑舒做了国主,要娶昭华姐姐为皇后。我只是来问问姐姐,若是不愿嫁,姐姐只消说一声就好。”   “早就定下的事儿,哪里再容你随意出尔反尔。”   皇帝被拐着弯儿刺了一下,倒是更热情了:“那姐姐不妨借着回信,与浑舒提上几个要求……”   “待我嫁过去,自然有主意达成所愿。怎么,在你心里,你姐姐连这么点能耐都没了?”昭华素来是带了一份冷厉豁达的,如今再看,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朱承瑾心中是很为新帝难受的,当皇帝图什么,说重了天下苍生,说轻了不过也就一家子。而周皇后逝去,昭华远嫁,原来皇帝真是孤家寡人。   楚清和见她眉头带上几分愁绪,夫妻二人伸手握在一处,视线交汇又都忍不住轻抿唇角。   “景豫姐姐如今怀有身孕,不方便操劳颠簸,”新帝拇指上也套了个扳指,玉质温润,“本想着请靖平侯世子与津北侯世子一起护送昭华姐姐,但是如今看来,楚世子还是在家陪着景豫姐姐吧。”   “岂能因我而耽误正事,”朱承瑾还要推脱,新帝已然道:“姐姐身子重要,护送的人……”   昭华却是点了两个:“津北侯世子与晋南侯世子吧,你如今,也要用起他们家了。”   晋南侯世子正是李娴的夫婿,而赵小姐,晋南侯府的嫡小姐,就是周皇后当初为儿子定下的太子妃。虽说太上皇也用了晋南侯一家子,但是用臣子,与用大舅兄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亲戚要用,却也别任人唯亲。”昭华难免多说几句,在场的人——新帝,娘跟姐姐素来强势染指政治,楚清和,老婆跟自己一起上朝。都不会指责她,只是太子不无担忧:“姐姐,去了柔然,他们的国政……”   “什么是皇后,与皇帝一样为天下尊崇,六宫之主。我若连他国政都碰不得,岂不是太窝囊了些。”昭华的野心从不遮掩,“柔然贵族不乐意?死去!”   这下朱承瑾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昭华不知道怎么,说话时候跟瑞亲王像极了,“昭华姐姐,你刚才说话模样,像极了我父王。”   昭华抿唇:“与王叔交流过,以往觉得王叔不学无术,的确是我看的偏颇了。王叔心性洒脱,并非常人可及,我收获颇多。”   瑞亲王经常惹祸,常有大臣跑到皇帝那儿告状,以头抢地要去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瑞亲王素来都是一句——“死去!有本事你死去!”除非娇美的女人,瑞亲王那颗心对其他人,像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大人,素来是铁石般的。   昭华学来这一点倒是有用——看不惯我,要么你就习惯,要么你就死去,我总是不会随着你的心思改来改去的。   昭华这般强势作风,又有个皇帝弟弟,姐弟关系还非常的好,新帝现在改为柔然人头疼了。   朱承瑾也忍不住道:“柔然本就是骁勇善战的民族,姐姐这般脾气,想必也能很快融入。”   柔然人尚武,以武为尊,相应的,女人脾气越是爽快大方越被推崇,很少有喜欢弱柳扶风款的。准确来说,很少有女人喜欢太娇弱的。   昭华奇道:“你说就说,怎么还哭了?”   朱承瑾这才发现,自己不由流下一行清泪,也觉得有些茫然,刚才只是有些伤感,楚清和却紧张的不行,道:“我去问问郑御医!”   “近日总是多愁善感,总不会是因为有了身子的缘故吧?”朱承瑾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头一次怀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郑御医还没坐下多久,又被楚世子请了过来,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有身孕初期,各人都不尽相同,有的人会变得尤为敏感脆弱,这用药也不是法子,还是楚世子多陪在郡主身边为好。”   新帝嘟囔一句:“这么好玩儿?”   被昭华一眼瞪过来,下意识挺直脊背,就如当初在东宫,太子性子憋不住话,总是被姐姐警示。   景豫郡主有身孕的消息还没被诸人消化完,皇帝就下旨了,着津北侯世子、晋南侯世子护送公主出嫁柔然。就在下旨这一天,顾侯爷求见了。   九门提督仍旧是顾侯爷,白潋滟如今算是侯夫人,震儿的地位就不免尴尬了些,思来想去,顾侯爷觉得自己该识时务的将位子让出来给新帝的心腹,顺便为震儿求来个爵位。   新帝一听顾侯爷来意便笑了:“侯爷赤胆忠心为国为君,朕都看在眼里,这九门提督,还是侯爷坐,最让朕放心。至于震儿,侯爷无需担忧,朕这里,自然不会少他一份前程。等楚世子与景豫姐姐远赴边疆,便让他们将震儿一道带去吧。白家天生便是武将卫国的,朕虽然不大喜欢皇祖父的懦弱心肠,但是也盼望我朝再多一位白将军。”   新帝说这话的时候,想到震儿无论什么时候都热情而又透澈的眼神,不由道:“侯爷下次来,将震儿带来。”   ——朕,也有些想他了。   震儿得等人带进宫,另一个却是不用的,皇帝等顾侯爷一走就道:“宣瑞亲王世子入宫。”   朱承儒好不容易搬回府,这下他的地位算是铁板钉钉了,却要三天两头就被新帝宣进宫,谁不说瑞亲王一家子受宠非常。瞧瞧,瑞亲王是对二位有恩的皇叔,景豫郡主一家子也算是从龙之臣了,朱承儒虽说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功绩,但是那可是新帝幼时的伴读啊,再加上兄弟情分。   外人光是眼红,就够眼红一阵子。   唯有朱承儒知道,每次进宫做什么。   “臣瑞亲王世子朱承儒给皇上请安……”   话没说完,新帝就道:“来,陪朕来一局。”   下棋。   朱承儒性子直,从不会让着他,每次都要杀的太子丢盔弃甲。即使太子成了皇帝,也得受到伤害——心灵的。   而朱承儒就会得到**的伤害,赢了之后就得去帮皇帝做事儿,但是输,输了更惨。   ☆、第二百二十章、贺氏之惨死   “皇上,臣侥幸……”   “一次两次是侥幸,这么多次下来你若是次次侥幸,别说朕了,就是你自己,能信这话吗?”皇帝输了几局,仍旧是心平气和的。“朕成这个皇帝,也不过这么几日,可是儒弟你看,这京城官员,无一人敢赢朕了。”   “君君臣臣,无非就是这么回事儿。”朱承儒宽慰道,“孟子告齐宣王的话,何尝不是亘古不变只论。皇上刚登基为帝,臣子们不大熟悉您的性情,自然是千般小心,哪里敢赢您呢?输不过是输一局棋,赢却可能失了圣心。”   “是啊,‘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朕说得并非全是如此。”皇帝面上神色,就连朱承儒也有些看不懂,“朕往日里不懂父皇,为何那么糊涂。可是坐上这个位子才知道,千斤重担,带来的也是无上尊荣。”   “朕要他生便生,死就死,要他人前显贵,就可赐他泼天荣华。同样的,要让一个人一辈子不得爵位功名,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新帝微微一笑,“父皇在刚登基之时,亦是勤勉之君,虽说有些爱美色,但是分得清轻重缓急。可是当权握在手中久了,迷失了清醒神智,就会由着心性胡来。朕怕总有一日,会变成第二个父皇。”   朱承儒道:“皇上有这种想法,一辈子都不会迷失心性。海晏河清,当是君之天下。”   周皇后当初说的话还在耳边,“我儿生来便是太子,该开疆拓土,明吏治荡乾坤,是为君王之中继往开来第一人”。他这龙椅之下,是周皇后与清尘的命,是昭华远嫁中掺杂的无奈。   皇帝思绪有些恍惚,窗户推开,视线飘到外面,才发现树上发了新芽——已是开春了。   朱承瑾有了身孕之后,靖平侯夫人直接将儿子都撵出去了,“粗手粗脚,你别在这碍事儿,齐世子过些日子不是要送嫁长公主吗,你去跟他说说话去。”   起因是崔姑姑端来一碗安胎药,楚世子非要亲自喂给景豫郡主,怕底下人准备的不够精细,烫了冷了得亲自试用。   那汤药黑乎乎的,得亏是郑御医将味道减到了最轻,不然朱承瑾无论如何也不会喝下去。今日里或许有些太浓,一段来朱承瑾就忍不住干呕起来,楚清和忙着去给她顺背,汤药就洒了一床。   靖平侯夫人到的时候,屋里正有些人仰马翻的味道。   楚世子挨了自己老娘一下,当着媳妇儿的面还是绷住了一张脸没叫出声,但是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靖平侯夫人的手劲一如既往的让人想流泪。刚要拒绝,门外奴才回禀“曹操”来了的声音就到了:“主子,齐世子到门口了。”   齐世子来看望自己表妹,表妹夫并不是很欢迎他,开口就问道:“你怎么来了?”   齐世子是什么人,笑容满面,“我来看景豫——你别挡在门口啊,妹夫,你这样可不好,小心我去瑞亲王面前告你的状。”   楚清和道:“郡主刚用了药,屋里乱着呢,你来书房。”   齐行远一边嘀嘀咕咕“每次都去书房”、“来看我妹妹你防贼一样”、“至于吗我以后娶了媳妇儿也不给你们看”一边跟着楚清和的脚步到了书房。   “说吧,什么要紧事儿?”齐行远态度有些懒懒散散,京城的日子比起边关那叫一个悠闲,除了对女人他更疏远了一点之外,这份整日里招猫逗狗的性子倒是没怎么改。   楚清和道:“这次护送公主出嫁去柔然,一路上你注意点儿。”   “注意什么?柔然新国都,那是肯定得记下的,万一以后……”齐行远未尽之意不好明说,但是任谁都知道,往后时局变幻莫测,且不说浑舒会不会攻打,万一浑舒暴毙了呢?新君一心攻进中原,总要做好准备。   “不仅柔然,”楚清和伸手拿过一幅卷轴,铺展开来正是简略的塞外大致地理图,其上线条明确,分布清晰,字体婉约又透着隐隐风骨,标注好了诸国、都城与大致村寨。楚清和伸手一划,从边关一条线到“柔然”二字上,“这当中的村寨、部族,也都要注意。我听说,除了柔然,关外的部族都没过上一个好冬天。大雪埋葬无数牛羊,窘迫至极的情况下,人是会发疯的。”   齐行远细细端详起这份图纸,俊眉斜飞,“这是出自哪位军师之手?”   “郡主得来的,若是我没记错,当是苏二小姐。”   “苏二小姐?”齐行远拧眉想了半晌,也没想到这位苏二小姐何方神圣,“京中大家闺秀我一般都能知道一二,苏二小姐我的确是没见过。”   “四皇子妃做的孽,好好的苏家小姐,非让人家嫁了一个林家旁支庶子,不学无术宠妾灭妻,已然合离了。”朱承瑾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颇为义愤填膺,楚清和便往心里记得清楚了些,“而后郡主派遣姜神医去往边关,苏二小姐便也自告奋勇,如今也在王府名下的医馆里学着。”   “这份图纸,正是苏二小姐随行运送药物、还有去往关外部族诊治时记下的。”   姜神医是个好人,在京里帮扶穷苦人,在关外仍旧如此。还有那些部族,与中原一向没什么太大冲突,可是医药极为落后,简单的风寒都能要去一条命。但是越是这种族群,越能在野外寻得好草药。他们不会用,姜神医便从他们手中购来药草,或是用米粮、绸缎之类的换。更会义诊一二,从他们族群中挑几个懂些文字的教简单诊治犯法,久而久之,这一众塞外族群的最底层百姓,都无比感怀姜神医的恩德。   而苏映芙苏二小姐更是个聪明人,她不仅学到了医理药理,还极快的学会了外族语言。苏二小姐温婉又好脾气,谁都愿意多跟她说说话,在这些人谈话中她发现,这些外族阶级划分的极为明显,富人掌握着牛羊等东西,别说病了,没病的时候也是圈养几个大夫在家里的。而大夫一共就那么多,他们这些人不可能将自家大夫放出来给“比牛羊还低贱的奴隶”看病,致使很多人有药却无医。   贫苦百姓总是最赤诚的,但是这群部落贵族却不是如此,苏映芙隐隐觉得这些人对中原有敌意。   是以苏映芙便绘制了此图,一是为了运送药材的方便与安全,二也是以防万一。   “不错,运送药材,倒是个探路的好法子。”齐行远道,“改日我一定要去拜访这位苏二小姐。”   楚清和心道,你爱拜访谁拜访谁,总之是别拜访你表妹就行了。   “话也说完了,图纸也看了,我得先去看望我表妹了。表妹夫,带路吧?”齐行远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她还不知道吧,王府里那位丁氏——死了。”   “这些晦气事儿,就别再提了。王府里什么事儿也瞒不过她的眼睛,只是她没说就是不想再提。”楚清和早就知道丁氏会有这一天,朱承瑾走了,朱承儒又进了王府,可是世子爷毕竟是不管后院的,丁氏会被这群女人折腾疯就会被折腾死,并不奇怪。   齐行远道:“我懂,我是那么不开眼的人吗?”   丁氏如同宫内贺氏,下场一样,只是时日问题罢了。   贺氏老的很了,头发掺杂着白色,脸上身上皱纹一天比一天的多,肤色暗黄无光,那秘药毒性太强,如今也没人再去关心她身子如何。   偶尔咳嗽起来就停不下,吃糠咽菜,冷饭残粥,吃的一日少过一日。   往日里她是多风光的人呐,绫罗垫脚,珍奇异宝,随手赏玩,腻了便赐给别人。第一要紧的事儿,就是如何哄得皇上高兴,皇上高兴了,赏赐就来了,宠爱就来了。富贵荣华,权势利禄就都来了。   如今她的皇上被她害的瘫痪在床,成了太上皇。她的好儿子,被圈禁在太上皇身边的小屋子里,看着曾经的敌人如何的登基为帝,如何的万民敬仰!   那本该是她与她儿子的,那份荣华本该是她们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贺氏眼前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当年,分明该是她做皇后,哪来的一个周家女呢?她若是做了皇后,如何再用辛苦筹谋这么多年,又如何能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在懊悔,或许当初不该为儿子娶林念笙那个女人,又或许——不该争这个位子。   门外嬷嬷声音传来:“老奴给罗太妃请安,您又来了。”这些婕妤,也都成了太妃。   “我来看看这贱人死了没,”罗婕妤不舒坦,整日里就拿贺氏撒筏子,端云合离了也没被加封,外人、就连罗家都有风言风语,她在宫里,谁也不会受她的气,只能来欺负欺负贺氏。“开门!”   贺氏见她来了,依旧躺在床上,“罗氏,你来了?”   她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这句话却还是当初贵妃一般的语气,罗婕妤先是下意识后退一步,紧接着想到如今彼此身份悬殊,道,“我是来了,怎么,罪妇贺氏有话要说?”   “你太蠢了,真是太蠢了。”贺氏忽然一笑,扯动唇角,又勾起一阵剧烈咳嗽,“哈哈哈哈哈,老天爷饶不了我,也饶不了你。我儿子受苦,你女儿也别想讨了好去,都是太子——不、不不不,是新帝,是皇上,都是如今皇上的兄弟姐妹,都是曾经与他作对,你居然还有心思来整治我?人蠢,不知道有没有天收。”   “你这张嘴既然这么贱,那我就帮帮你,来人,把她的嘴给我缝上。”罗婕妤怒气冲上头脑,冷笑一声。   她说缝上,就是正经拿着又粗又糙的大针,穿上鱼线,将人的嘴缝合在一起。   她这次来就是有备而来,身后奴婢们得了令,几个人一拥而上压制着贺氏不让动弹、又有一个年长些的宫女,眼角吊起,拿着针在贺氏嘴边比划了一下,低声道:“娘娘,奴婢是谁您可能不记得了,但是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今日,会好好回报您的。”   针刺穿皮肉,轻微声响被淹没在贺氏的痛呼之中,这宫女自然是当年与贺氏有过仇怨,看她疼得厉害,自己就痛快,下针缝的更为细密。   待到贺氏上下两瓣唇肉都被用针线合在一起,牢牢密不可分的时候,这宫女才停下动作,逐渐熄灭眼中变态一般的快意。紧接着,她伸手探了探贺氏脖颈,眉梢一挑。她本就眼眉高显得厉害,这么一挑有些意料之中的笃定与报复得意,满手鲜血,更是可怖,“太妃娘娘,人没气儿了。”   不等罗婕妤说话,她道:“太好了,贺氏居然活生生的疼死了。”   罗婕妤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快,快来人扶我回去!”她被吓得腿有些发软。   这宫女却还是维持着捏针的姿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骑在贺氏的尸身上,状似癫狂。   罗婕妤知道这宫女与贺氏有仇——她叫菡萏,当年在贺氏身边伺候,有一回贺氏身子不适,她勾搭上了皇上,就那么巧,一次就怀上了身孕有了龙种。避子汤也没派上用场,贺氏当初是贵妃,如何容忍自己宫里人生下皇子或是公主,那自己不是被人笑话吗?   菡萏至今还记得,贺氏当初容颜姝丽,气势盛的皇后也要避让三分,浅浅一笑就定下了她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子命运:“避子汤也无用?那你们就亲自帮她‘避’一下吧。这等事儿,如何还用来问本宫呢。”   如今的贺氏,躺在脏乱床铺上,头发挣扎的散乱,满脸都是血渍,嘴巴被极其怪异的缝在一起,何其可怖。   这种事,贺氏做得太多,那些宫女要么就是直接死了,要么就是拖着病体终老一生。菡萏则不同,她清楚地记得如何被那群太监活活折腾的小产,那种痛苦,比之贺氏今日,有多无少!自从罗婕妤成了太妃,每日里都要来折腾贺氏一番,菡萏就想尽法子调来了罗婕妤身边,出谋划策如何整治贺氏。罗婕妤也乐得接受不一样的法子来虐待贺氏,但是也没想到今日……今日会将贺氏给折腾死啊!   “罗太妃,想去哪儿?”   罗婕妤还没来得及转身,宫门口就有苏淑妃声音传过来:“你胆子可真大啊。来人,拿下罗氏,去向贵妃娘娘、德妃娘娘与长公主禀告此事,请她们几位定夺。罗氏虐待贺氏致死,如何处置。”她这么说着,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眼中透出嫌恶,无论是对罗婕妤,还是对贺氏。   ☆、第二百二十二章、端云第二次抉择   贵妃德妃到了也没辙,得等昭华公主前来。   等昭华到的时候,屋里已然没了那么重的血腥味儿,菡萏被侍卫制住,面上有血迹有泪痕,也有报复过后的欣喜,却唯独没有惧怕。她高昂着头,丝毫不畏惧这些所谓的娘娘、公主、太妃。在她而言,报仇就是唯一存在的意义,大仇得报,纵使身死也安然。   陈贵太妃劝道:“公主,无须再看了吧,贺氏如今的模样,实在是……”   昭华道:“无妨。”   贺氏脸上匆匆盖着一块白布,褶皱都没理整齐,血渍洇湿布料,勾勒出隐隐面部轮廓来。   昭华身边宫人掀起一角,露出被缝在一处的唇瓣,再往上面,这宫人手也忍不住一抖。   昭华挑眉:“算了,着人安葬了她。”   陈贵妃道:“公主,贺氏是罪人,该以何等规格下葬呢?”   “规格?”昭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啼笑皆非的回答,“贵妃娘娘看着办就是了。”   贺氏死了,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总是要跟太上皇与四皇子说一声的。昭华看见太上皇躺在床上,枯萎的肌肉让他看起来也极其衰老,“父皇,女儿来看您了。”   太上皇懒得抬眼去看,只是默默偏过了头。   昭华也不像新帝一样,会笑意盈盈的凑上去刺激太上皇,她只是淡淡一句:“跟父皇说一句,贺氏死了,父皇不必太过伤心,罗氏让人用针线缝上了贺氏的嘴,她身子虚弱,经不起这么折腾,一命归西了。可惜了,听宫内老人说,这么一来,贺氏就算到了阴间也不能告状。”   太上皇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你们…能让她活到现在…已经算是、算是时间久了……”   他说一句话都要顿上三四次,昭华每次心里隐隐有些同情就会闪过周皇后的脸,太上皇再怎么凄惨,换来的也全是麻木了。   “父皇别这么说,倒像是我们对不起贺氏。打从女儿记事起,父皇对贺氏的宠爱就是有目共睹的。归根结底,这事儿,都得怪在父皇您的身上。若非您宠着她,她与老四何来的胆子敢争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昭华截住太上皇要开口的话,“您是想问,什么叫‘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嫡庶分明,打从皇祖父那一辈儿就乱了根,您深受其害,但是却并没有正过来此等风气。再说句不中听的,您那四儿子,若是真的有治理天下、从嫡出太子手中抢到了这个位子,我也不说什么。您看看您的好儿子,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贪赃枉法,您还护着如同眼珠子一般。”   “父皇,看走了眼了。”昭华刺激完了亲爹,又吩咐奴才给四皇子捎个信儿,“跟他说一声,贺氏死了。”   太上皇却道:“等……”   这一个字,成功挽留住了昭华离去的脚步,“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罗氏——”太上皇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定下罗氏命运,“陪……贺氏一道、一道走。”   昭华抿了抿唇,“父皇对贺氏,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既然如此,我偏偏不如您的意。您想让罗氏给贺氏偿命,得了吧,贺氏如今,连给我母后偿命的资格都没有。她的债,要四皇子要您一起慢慢的还。”   “回、你……”   太上皇没想到如今连昭华也完全不听自己的话,扭过头去,只看到女儿越行越远的背影。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亲手将自己亲儿女越推越远了。   这事儿陈贵妃倒是能处置,只是罗氏该怎么办,陈贵妃苏淑妃这几位太妃商议过后,还是决定拿去问新帝。   新帝就一句话:“后宫的事儿,问昭华姐姐就是。”   几位太妃又去问昭华,周皇后孝期未过,昭华身着素衣,脸上并未涂脂抹粉,眉梢微微一动:“前些日子,我问端云妹妹,是要继续做公主,还是要与闻衍之合离。她选择了后者,这次,我再让她选一次——是继续做这个公主,还是保住她亲娘的命。”   太妃们对视一眼,会意的准备告退了,昭华却道:“苏太妃稍候,本宫有话要与你说。”   陈贵妃与顾德妃岂会是看不懂眼色的人,一时间只留下昭华与苏淑妃。   昭华也算是开门见山:“罗氏带着的那个宫女,是你调去的。”   “是我。”苏淑妃承认的也痛快,“我恨贺氏,这一点公主应该早就知道。”   “她死得早了。”昭华皱眉,“不过即使不用今天这一出,她也不剩多少时日。”   “公主,我不愿意让她在睡梦中就这么死了。”苏淑妃年纪不大,美的锐利非常,“菡萏的事儿,我偶然得知,便顺了他的意安排在罗氏身边,今日这一出真是精彩。其实罗氏刚到,我就也到了,看了这么一场戏,贺氏罪有应得,公主要罚我,我也认了。”   昭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家二小姐,在边关帮了不少的忙。可是苏家这么些年都不怎么景气了,如今不能只靠着苏二小姐吧。”   苏淑妃闻弦音知雅意:“您的意思是——”   “还需本宫说的再直接一些吗,”昭华要为新帝稳固根基,就一定要利用心腹,可是皇帝的心腹说多是多,说不够用那也是真的,“族中有什么得力子弟,遣人举荐上来,联姻、盟友,哪一个不是办法。苏太妃,你还年轻,若是什么都不做,熬不过去深宫寂寞日子。陈太妃这些人倒还好,娘家侄子侄女什么的也能解闷儿,只有您、也没什么亲近之人可随意进宫。”   苏淑妃这也才找到了一些目标——说句实在话,贺氏一死,她倒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比她更没意思的,是朱承瑾。   自从成了国宝级孕妇,侯府上上下下就差把朱承瑾供起来了,闹得朱承瑾今日一天到晚,只能听他们说话来解闷儿。   今日正巧说到端云公主又要在亲娘与公主之位当中抉择了,朱承瑾还没说什么,满堂已经嘴快道:“咱们都下了注,赌端云公主选的是罗氏。”   朱承瑾笑道:“我还真是惯着你们了,赌起来了?只是估摸着依着昭华姐姐性子,即使端云选了公主位,她这位子是保不住的。这是一场好戏,端云与罗氏却不一定能分辨出其中意思。可惜了。”   她这句可惜不知道为谁而说,而在诸人看来,这也的确是一场好戏。   不管端云和罗氏如何想。   ☆、第二百二十三章、端云拜访   端云在丈夫和公主位之间选择了公主之位,这下换成了亲娘的命,端云实在是抉择不出来。宫内,昭华公主不见她,自然没有门路,宫外说得上话的,也都纷纷避之如蛇蝎。   朱承瑾知道了,看别人笑话是有报应的,比如现在吧,端云找上门儿了。   朱承瑾正看着崔然做针线活儿,这些时候把她闲的都想学这玩意儿了,可是崔然不乐意教,说这东西费眼费神。一听端云公主来了,都不想让朱承瑾见,更费神。   可是人已经上了门,硬生生撵走对侯府名声说起来不大好听,朱承瑾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见一面,你们这样子像是她要吃了我一样。”   端云公主年纪轻,保养得也好,虽然没多得什么封号又失了姻缘,但是总还有个公主身份。比较起来,娘家没落自己又被休了的章迎秋才是真的惨。   端云公主仍旧是一贯的华美,要是按照朱承瑾话来说就是恨不得把压箱底的东西搬出来挂在身上好像别人显摆。身上是云锦,鞋面是丝绸,绣着精细花纹,与衣摆缀着的大片牡丹相辅相成,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强撑的精气神来。   头上钗环遍布,手上倒还算少些,只是一边戴了一枚镯子。   朱承瑾坐到主位上,道:“端云姐姐今日前来,有什么要事?”   “打扰妹妹了,听闻妹妹有身孕了,特来贺喜,”端云身后婢女递上一个盒子,崔然亲自接过,着满堂拿了下去,端云这才继续,“还有件事儿,得请妹妹帮忙。”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承瑾更是如此,端云客气,她也就笑道:“姐姐且说。”   端云态度越是好,就说明她要说的这事儿越是难办,提出的要求就非常不客气了——“想请妹妹保下我母妃一条性命。”   朱承瑾想也没想便婉拒了:“哦,是为了这事儿。有所耳闻,罗太妃擅自虐待贺氏致死,触犯了宫规?”   一个“擅自”,一个“宫规”。   端云还没说出口的话如鲠在喉,最后只得道:“我母妃本意并非如此,那宫女擅作主张,如何也不至于就要了我母妃的命啊!昭华她——”似乎是意识到朱承瑾与昭华的关系,端云即使改口,“昭华姐姐,也太铁石心肠了些,我帖子都递进宫了,她硬是不见我。”   “端云姐姐别怪我说话直,”朱承瑾坐的久了,忍不住换了个姿势,崔然忙让人拿了个软垫靠在腰后,“罗太妃如此行事,本就为掌权者所不喜,贺氏的命,要与不要,都不该由罗太妃做主啊。若只将罪责轻轻松松推给一个宫女,那谁有能服气呢?端云姐姐若是实在不服气,也不用来找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宗人府、慎刑司、大理寺,您只管打官司去。”   “打官司?”端云无奈,“我如何跟长公主打官司,岂不是必输无疑!这群人眼里,长公主就算是丢了条狗,也比我母妃丢了命重要!”   “必输无疑,并非全因权势。”朱承瑾靠的舒服些,讲话语调也更散漫娇柔,“第一,这宫女是不是罗太妃身边人。第二,命令是谁下的,也是这宫女自个儿的主意吗。”   这两点若都是宫女的责任,昭华也不会要了罗氏的命,反之,所有的事儿都是罗氏做的,宫女?宫女难不成不听主子话吗。   但是下手轻重,归咎于主子还是奴才,这就得看判案人的心思了。   而昭华的心思,朱承瑾依然看的很清楚了,亲疏远近情理之中,她自然不会帮着端云。   端云若不是被逼急了没法儿了,也找不到朱承瑾这里来。   这些话,也就是拿朱承瑾当三岁小孩儿哄着玩呢。   端云话没了,朱承瑾却道:“还有一点,我听宫里说,昭华姐姐没下令,立时处死罗太妃啊。想必,还有什么其他的吧。”   “……”端云面色一僵,“昭华姐姐要我以公主之位,换我母妃的命,她这,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朱承瑾道:“姐姐怎么会这么想呢,昭华姐姐这是为了堵外人的嘴啊,说出去罗太妃本该是死罪,但是端云公主不惜舍了公主尊位,也要保下母妃的性命,谁不夸赞端云姐姐一声‘纯孝’呢?您毕竟是皇伯父的骨血。”   “四哥不一样是父皇的骨血吗,如今是什么模样。”   “若是四皇子赢了,皇上与长公主今日安有命在,都尚且是未知之数——甚至是我,所以,我不打算同情四皇子,建议公主您,也先把自个儿的事儿理清楚了,再给您四哥鸣不平吧。”话不投机半句多,朱承瑾刚要端茶送客,端云就道:“妹妹也别太绝情了,你连自个儿夫君亲叔叔婶娘一家子连带着祖母都能狠心撵出去,再对我见死不救,妹妹名声也不好听不是。”   “这你就错了,楚二老爷一家自请分家,接老太太过去又是为了尽孝,皇上点了头的事儿,不劳姐姐费这么许多心思了。”朱承瑾垂下眼帘,看向自个儿手指,“我送姐姐。”   “不必了,妹妹,好生养胎吧!”最后五个字咬牙切齿,分明意思就是“早日堕胎吧”的意味。   朱承瑾道:“姐姐慢走,既然姐姐祝我如此,那我也得投桃报李,您要是再递牌子进宫求情,可千万别再穿着这一身了。”   周皇后——现在已经是太后了,孝期未过,昭华与皇上心里都不痛快,端云打扮成这模样去求情,求一千遭都得被打出来。   “多谢了。”   崔然等她走了道:“这哪是贺喜,分明就是找不自在。”   满堂也道:“就是,别人家的礼早就送过了,偏她得求您帮忙的时候才送来,还好意思说什么见死不救,情分。自个儿的娘,自个儿救去呗。”   “行了,她说的话倒是让我注意到了——你们去查查,楚二老爷一家搞什么鬼,空穴不来风,他们想用舆论逼我,此等小手段,”朱承瑾抬起头,动了动脖子,展颜一笑,“不过尔尔罢了。”   楚清和没回府的时候就听说了端云公主来“拜访”的事儿,回来之后就吩咐下去,下次端云公主再来,便直接说世子妃身子不适。   这些安排完了,才到朱承瑾院子里,用了饭沐浴后,夫妻二人搂在一处闲话。   说了一会儿,朱承瑾不无诧异道:“养面首?”   “是,”楚清和难得说起这些事儿,只是今日二人提到端云,故有此一说罢了,“她不愿舍弃公主之位,是因为这些人也都借着她的名声在外面活动。又给她献上孝敬,一旦没了这位子,这些东西就都没了。”   其实新帝登基,端云大可不必争什么封号。   她原先就不怎么得宠,新帝跟她感情也不睦,但是她好歹是个公主,不惹是生非,谁又主动把她拎出来整一顿?非要到昭华跟前,不是找抽是什么。   “跟闻衍之合离之后,本以为她会找皇祖母或者昭华姐姐要求重新赐婚,没想到竟然养起了面首,也算是个奇女子了。”朱承瑾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我听闻,有些权势的贵女才养面首,她不涉朝政,不得皇室喜爱,偏也要学着别人养面首收门客,魄力十足。”   “已经有几个,因为跟着她一直得不到好处而走了。”楚清和细细一琢磨,涉朝政、受皇室喜爱,那不就是自家郡主老婆吗?不行不行,不能再提面首这事儿了,“歇着吧,别为了这些人污了耳朵。”   ☆、第二百二十三章、正文完结   第二日端云进宫,还是花团锦簇,完全没将昨日朱承瑾劝她的话放在心里。   昭华正在与弟弟饮茶,雾气朦胧,新帝笑道:“又来求情了。”   “可不是又来求情了,”昭华随口一问,“孙公公,端云公主身着什么衣服。”   孙秀一怔,忙回话:“公主,奴才哪敢盯着主子的衣服看,只瞧见了裙摆绣着那叫牡丹啊还是芍药花儿,走路之间环佩叮当,其他的,奴才不敢看。”   “孙公公是两朝老人了,又都是大总管,不必这么拘谨。”新帝对自己人总是宽容非常的。   昭华刚要说不见,新帝捻着棋子在手指间摩挲几下:“别急,孙公公,你就说——长公主的狗丢了,心情正不好呢,奴才们不敢禀告。”   昭华不解其意,新帝解释道:“昨儿听说端云去叨扰景豫姐姐了,说了一句‘昭华公主的狗都比她的事儿重要’。那今儿,就让她看看,饭可以吃,话不能乱说,否则那张嘴下场不一定比贺氏要好。”   孙秀道:“她若是要硬闯?”   “只管拦着,难为的就是她。”新帝脸上阴沉之色渐消,“给你钱,你只管收下。若是不给,一直都不给她通禀就是了,孙公公看着办,去吧。”   昭华忍不住摇头一笑:“就你的招数最狠。”   孙秀不懂得这意思,也枉做那么多年大总管了,慢悠悠走到端云面前,请了个安:“给公主请安,实在是对不住您,公主前几日养了只哈巴狗,您也知道,说是小宠其实也就是个物件儿,再难听点不过就是只畜生。”   “这小哈巴狗刚抱来,还不怎么通晓人性,今儿一早啊,跑丢了。昭华长公主这心里正不舒坦呢,您今日还是先回吧。”   端云自然也能听出来这是搪塞的话,“孙公公,我找昭华姐姐的确是有要事,这一只狗走丢了……”   话语戛然而止,她思绪繁杂的头脑中忽然闪过自己昨日说的话。   “长公主就算丢了条狗,也比我母妃丢了命重要!”   她昨日说的话,今日皇帝就知道的清清楚楚,有可能还是昨日就知道的。她所作所为,全被新帝看在眼里,端云公主忽然发现后背被冷汗湿透了。   她妆容掩盖的脸有些颤抖,“劳烦……劳烦孙大总管,”说着,从宫女手里接过一个锦缎荷包,塞到了孙秀手中,“再去禀告一次,请昭华姐姐务必见我。”   孙秀掂了掂分量,不轻,笑道:“公主这是做什么,折煞奴才了,这就给您禀告。”   回去就把这荷包交给新帝了,新帝没接,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什么好东西。”   正是一小锭金子。   新帝道:“让她侯一会儿,来人,摆好屏风帘子,朕躲屋里去。”   昭华皱眉:“堂堂皇上,东躲西藏成什么样子,要听你便大大方方的听,还得闷屋里。”她也劝不住弟弟,新帝躲屋里去了,昭华道只得跟孙秀说,“让她来吧,早点解决了,就省的看她那张脸。”   孙秀笑眯眯的应了,先是给皇上把屏风、帘子给弄好,这才去请端云公主进来。   端云进来的时候面色不好,“给昭华姐姐请安。”   “起来吧,我托人给你带的话你该听到了,”昭华不乐意磨磨唧唧,“选吧,你的公主位还是罗氏的命。”   “姐姐,姐姐饶了我母妃性命吧。”端云一进来,膝盖就软下去了,恳切请求。   “我也说了,”昭华不为所动,“要么,妹妹舍了公主位子,要么,你眼睁睁看着罗氏去死。”   “姐姐这不是逼我舍了公主位子吗!”端云怒从心起,也不跪了,站起身就指着昭华,“姐妹一场,同是父皇骨肉,你还是嫡出公主,打小公主里面你就是独一份儿的,为何偏偏跟我过不去!”   “你四哥爱说这话——‘成王败寇’,既然有鸡犬升天的,就该有被株连的。”昭华说话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屏风,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后面到底有没有人。   端云更不会留意这些事儿了,“你分明是迁怒,我偏不如你的意,我看你敢不敢杀了我母妃!那是太上皇的太妃……”   “那是滥用私刑折磨贺氏致死的罪妇罗氏,并非什么太妃了。”昭华道,“不过要说原因,的确有一个,过几日我便要去柔然了,临行之前若不将咱们这些人恩怨清算了,恐怕我得时不时回京一趟,太过麻烦。”   昭华公主和亲柔然的事儿定了下来,端云即使知道柔然不如中原富足,也还是愤愤不满:“嫡公主,嫁过去就是做皇后,天底下的好事儿,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好好好,这公主之位我不要了,可是我是父皇的女儿,我不信你能看着我饿死在街上!”   “自然不会了,降你为……”郡主二字尚未出口,帘子后面新帝声音便传来:“好歹姐弟一场,降为县主,也就罢了,总不能太不给端云姐姐的面子。”   端云不敢再说话,她有些懊恼,早就该意识到——孙秀前来禀告,自然是皇帝的意思,那皇帝自然而然就在这儿。   端云保下了罗氏的命,却成了个县主。   以往朱承瑾、朱承清等人要给她行礼,如今再见面,她却低了一级!   世事难料。   朱承瑾也觉得世事难料,早先刚穿越的时候,她只觉得过日子太难了,举步维艰、小心谨慎。   话不敢多说一句,万一失去了太后的宠爱,别说斗丁氏了,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而如今竟然可以入朝局,最重要的是。   她看了看身边的楚清和,自从朱承瑾怀有身孕之后,楚清和就不在她面前擦拭匕首等东西,锋利锐物,靖平侯夫人说这不吉利。   楚世子站在院子中央,正听属下禀告事情,长身玉立,眉目冷冽却有含着化不开的温情,整个人如同淬血寒锋,往那一站就能劈开混沌露出天光。   最重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不敢奢求的愿望,居然奇迹般的实现了。   日光透过树影洒下来,斑斑驳驳印在地上。   楚清和抬起头,正撞进朱承瑾看他的视线中,二人一站一坐,朱承瑾仰着头,楚清和垂下一点眼睛。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春秋日夜,万般沉静下来,都化在相视一笑之中。   仿若是当年临江楼初遇,楚世子从楼上往下看,朱承瑾打从马车中往上瞧。   冥冥中早已注定,缘分天成。   ------题外话------   谢谢大家追文到现在,正文基本上全部都结束了,之后会放出番外。   边关育儿二三事,还有正文没交代一些人的下场。   这篇文走到现在,感谢每一个读者。   抱着“我写的东西有人在看”这个念头才有动力码字,我是一个超懒的人,这篇文能被大家喜欢,真的万分感谢。   其实也有个念头就是   终于完结了!   终于完结了!   终于完结了!   谢谢大家!   再见!   顺便说一哈!作者26号考试,最近可能要沉迷复习无法自拔了,考完试之后番外和新文会一起奉上!   最后!   谢谢大家! 本书由 伪装爱你 整理 女生小说下载www.jjxsw.com---久久小说下载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