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紫木水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话本妇女解放记 作者:西梁国主 文案 当女主女配们团结起来,种田商战奔小康时,亲爱的高辣话本男主,你,聪明地、告诉我,你的日子都去哪了呢? 当妇女们加入奋斗的洪流,实现自己的理想时,十八禁文里喝白醋戴绿帽的男配们,咱们的幸福生活还来得远吗? 前面有一些铺垫,智者见智,淫者见淫,细嚼慢咽别有风味。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种田文 女强 系统 主角:慕容九,王嫣冉 ┃ 配角:肉文男主,众男配,众女配,众穿越体验者 ┃ 其它: ===================== ☆、第1章 烈酒配烧鸡   被子里的慕容九正满面潮红地看一本小说。   《娇艳欲滴春满天》是一本美食种田宅斗文,文中女主凭借美食金手指大展神威,不仅将自家的春日宴推广到整个大楚王朝,收获一堆裙下之臣,还挑了其中最潘驴邓小闲的过上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名字这样有颜色,那是因为男配们在女主未婚前各种暧昧十八禁,在女主婚后时不时打擦边球。其中的妙处滋味,自是不可言说。   这本书高高挂在推荐榜上,读者颇多。除了集各种热元素于一体,还让女配们开展各种肉戏,即使下一刻就要领便当,也要含泪把肉吃完。于是除了妹子们,很多男性读者也被吸引进来。归功于作者高超的处理技巧,文章目前还没有被河蟹。   “只见那李娘子扭着臀儿,摇着乳儿,娇娇妖妖地走进内室。‘我这一身白肉,连张钤辖都要贪看的,怎么这个小兵,一眼儿都不睨我’,低头想着,却瞥见裙角上大污的一片。   ‘可厌嫣红小贱婢,席上捧得什么盏,污了我新制的裙,杀千刀戳万剑的,早晚发卖到巷子里卖笑去’,正谩骂着,突然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只见那黑脸小兵沉着脸从帘子后走出,‘本以为你是个好女娘,又受了你的恩,没料你这样黑心作弄嫣嫣,我真是瞎了眼’。小兵一把将李娘子扯到帐里,盯着白嫩的两条,探入那......   探入那,探入哪?咋就在这里停了!慕容九正看得舒畅,夹着的被子也被揉成一团,就在这里不上不下地停了,下面空虚得难受。   妈蛋!早不停晚不停,偏偏停这里,还要等几天才更新,这不要人命嘛!   无良作者注孤生!停更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叮!注册名:无良作者注孤生,密码:停更一时爽,全家火葬场,读者体验系统即将开启。】   纳尼!该不会是要系统穿了吧,这么狗血!   【dearwreader-......】   “系统大大!咱都是同胞,求汉语~~~~(>_<)~~~~”   【哦,华夏人啊,同胞同胞。我是系统的公关,刚给几个老外介绍玄幻体验系统,一下子没回过神,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公关大大,我这就系统穿了?金手指是啥?任务呢?系统给空间吗?”   【啊,妹子别急。我复制下。】   【本系统为体验系统,即选拔一些有思想有能力的优秀读者进入小说体验真实生活。无人身危险,体验角色均为安全角色,必要时可用虚拟替身。每名体验者只需在固定时间提交一定数量的体验感受,供作者写作参考。小说世界的发展趋势由作者决定。所有小说的体验完成时间均小于24小时,即小说世界的时间流速远大于现实世界。体验完成后即可返回现实。本次体验无需任何费用。】   【体验者的体验角色初始随机分布,若完成分配任务可得积分,积分达一定量即可兑换物品改善生活状态。每本小说体验角色不可改变,不能随意退出,不同小说间的积分可累积。若积分小于零,本次体验仍然继续,惩罚为取消所有小说的体验资格。】   “哦哦,明白了。看来惩罚也不大嘛。大大,我穿哪本呀(*^__^*)”   【首次体验为最近看的小说。请问是否开启?】   “开启开启。哎那本春欲滴挺带劲的,哇咔咔,美男们我来了!”   【o__o”…妹子祝你好运。】   一阵头昏眼花后,慕容九感觉周围静了下来。等等,穿越第一步是什么来着?装失忆,问丫鬟?第一个帅哥是男主or男配?   慕容九开心地睁开了眼。   只见乌压压一片人围在身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双双发着亮光的眼睛吓了慕容九一跳。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大街上,嘴里一股血腥味,身上疼痛难当,隐约还散着一股酸臭味。   哎?这啥子情况?   这时有个粗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九醒啦,这大力丸甚是有奇效!”   大...大力丸?!   男男女女们顿时叽叽咕咕起来,几个穿着整齐的闲汉挤过来要看那大力丸。粗噶嗓子立刻招呼起他们,留下慕容九坐在地上打量着周围。   几个脏污的筐子,一个破锣,一些看不出颜色的东西。身边附近散着一些瓦砾和一滩血,看得慕容九心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九啊,别怪哥哥心狠,这不见个红,咋能卖出去,”粗噶嗓子是个黑壮汉子,正往一个脏布袋里放铜钱,“今天真不错,走,哥哥带你吃碗面给你补补”,这时一个高瘦棕脸汉子坐到慕容九身边,“小九,今天苦了你,可咱丐帮不进贡个入门钱,谁能进得来,今晚四哥我就让你入帮,咋样?”   慕容九听得心凉,如果她没猜错,自己应该是穿成女配小九了。小九是孤儿,以前在丐帮混,后来当了女主王嫣冉的酒店伙计,喜欢上了兼职账房的李盛。   李盛是女主表哥,考中秀才后提亲被拒。小九心疼李盛,抱怨女主几句反而被李盛冷待。小九哭回房里一气之下喝了本要送给李盛的酒,反被闻着酒香过来的小贼董小乙奸污。之后小九黑化,但拧不过金大腿,最后被暗恋女主的丐帮众人卖为土妓。   怎么就穿了这个可怜虫!说好的安全角色呢!系统你死哪去了!   【叮!系统4869号开启。验证问题:一加一等于几?】   二!系统大大,求问攻略!   【验证问题回答错误,每日仅一次机会,请明天再来尝试。】   妈蛋!这咋办!慕容九气得吐了一口血,倒是唬住了棕脸汉。他没再说话,起身走到黑壮汉那里分起了铜板。   “三哥,小九看着去了半条命,今晚能入帮吗?”   “估计呛,他这吐血内伤咱可管不了,你扔几个铜板给他,明天再换一个小子吧,这南街上想入咱丐帮的多得是。”黑脸汉子盯了棕脸汉一眼。   “就是就是,三哥就是精明,这小子的命也就这样了。”棕脸赶紧嘻嘻地笑起来,抓了一小把铜板走回慕容九旁,犹豫了一下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把小钱,对慕容九说:“小九,三哥说今天你累了,这些钱给你,回去养几天,好了再来找我们”,说着,看也不看慕容九,像被人追赶似地急匆匆走了。   慕容九冷眼看着两人忙着收摊子,心里苦笑。身边这些小钱不知能抵几天饭钱,单单看胸腔内的疼痛和呕出的那滩血,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虽然现实世界只度过24小时,小说里的世界却将近一辈子,身上的伤不得不治。慕容九乞求地看着街上的男女们,看见仅有几个婆姨对她指指点点,其他人都好像没看到靠在破箱子旁时不时呕口血的她。   人心自古都冷漠啊。慕容九苦笑着,正准备先睡一觉等明天问问系统,忽然身后一空,只见那棕脸汉子尴尬一笑,提溜走箱子去和黑壮汉子汇合了。   慕容九沉默了一会,慢慢地爬到最近的树边,睡了一阵儿。等醒来已经天黑了,身上疼痛,又冷又饿,凄惶地不知道要去哪儿。姐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今天这境地真是丢尽穿越者的脸,连文中土著小九都比自己有眼色。   文中小九即使身负重伤,也用那纤瘦身体,可怜可爱的样子勾引了棕脸汉,被棕脸汉偷藏在破庙,缓了一个月终于缓了回来,还被发现是姑娘,享受了一番温柔照顾。正好女主招伙计,小九为躲避越来越热情的棕脸汉,当起了女主家的酒店小二,随后遇到了男配李盛。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一事无成呢。慕容九又恨起了《娇艳欲滴春满天》的作者南宫幽梦。【南宫幽梦:你叫慕容嫣就能当女主啊,自己名字起不好怪我喽o(╯□╰)o】   慕容九现在的样子,别说是可怜可爱勾引路人,就是卖肉都没人买,一身血污,蓬头垢面,比女鬼还女鬼。   咦?女鬼?女鬼!!慕容九忍着身上的各种难受,用下午的那滩脏污把自己彻底糟蹋了个遍。然后哼着一帘幽梦的调调往破庙爬去,时不时还躲在拐角后,用类似日本鸡皮疙瘩系列里恐怖女主的出场方式调戏路人,一路上吓跑醉汉好几个,获得烈酒几瓶烧鸡一只。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这就叫我辈岂是蓬蒿人!狠狠地啃着鸡腿的慕容九愤愤地想着,顺便搜刮了棕脸汉子藏在破庙的私房钱。没想到看上去老实的棕脸汉,也能在丐帮外面藏了小金库。棕脸汉前期对小九有多照顾,在暗恋女主,听到小九谩骂女主后就有多憎恨小九,最后小九成为土妓,棕脸汉还时不时光顾小九,千种折磨,万种虐待,都已经达到二十禁了。   伤口消毒后,慕容九歪在地上沉沉一觉。梦里她拿着二十禁小道具们狠狠折磨一个叫南宫幽梦的面目模糊的长发女,正起劲的时候,忽然......   【叮!系统4869号加载完毕。验证问题:一加一等于几?】   零零零零零零!慕容九大吼着醒来。 ☆、第2章 快吃小肉燕   【叮!恭喜体验者:无良作者注孤生,体验系统已开启,初始重置次数为3,体验者可以3次返回该次任务之前。虚拟替补使用一次扣100积分。初始积分为100。】   “系统大大,我的金手指呢?任务呢?”   【具体任务由作者发布。正在帮体验者呼叫作者......嘟———作者南宫幽梦开始通话。】   “妈妈咪呀!系统大,可以匿名通话吗,拜托拜托~~~~(>_<)~~~~”   【您好,请问......什么!无良作者注孤生!谁起的这个体验名?!】   呜呜,南宫大大我错了,我马上改名。   【、、、、、、算了,不与你计较,把你的体验密码告诉我,我来改】   ......全......   【没听清,快点儿,还有几个体验者等着。】   ......停更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你就在那儿呆着吧。】   【南宫幽梦通话结束】   “喂喂喂,大大别挂,我真的错了~~~~(>_<)~~~~”   之后慕容九不论怎样呼唤系统,系统都没有回复。慕容九猜测是南宫切断了自己和系统的单向联系。   这可怎么办,没有系统的帮助,难道在《娇艳欲滴春满天》的世界里天天吃土?以后遇到坏人连系统都叫不出来,这完全没了活路啊!   慕容九万分后悔之前没改体验名。她不知道“黑脸小兵戏李娘”之后的章节,也不知道文中小九最后有没有逃出生天,以后的生活简直是两眼一抹黑,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卖肉情节。   说不定“男攻又猛”现在正咬牙切齿得写死小九呢。   【梦大在慕容九心中已经成了猛大o(╯□╰)o】   慕容九叹了口气。那又怎样,一章三千字,“男攻又猛”日更最多五章顶破天,只要自己在之后的五章坚持活下去就行。估计她也不敢真写死小九,否则就违背体验规定了。   吃了昨天剩下的鸡肉,慕容九开始正视起自己的角色。文中小九的悲剧主要是在众多男配面前暴露自己嫉妒女主,从而被各种欺凌。可惜种田宅斗文中女主一般没有闺蜜,不然之后章节抱女主大腿还能多活几章。而且文中小九已经沦入风尘,估计女主也不会圣母到和土妓义结金兰。   要不珍爱生命,远离女主?这个想法好是好,可在这个架空时代,女主身边有天道罩着,穷苦人还有点活路,其他地方凭借种田早晚被饿死,除非猛大神经错乱写起了女配逆袭文。封建田地兼并制,有功名不交税,全国粮桑的重担全在农民身上。   世家乡绅各种盘剥,有时候越是丰年越容易欠债。举个例子,某年春季养蚕人出茧多,但因为丰年茧的价钱全下跌,大户们有存粮可以等茧价上升,已经饿得吃掉来年春种的小农是等不起的。而且丰年的茧质量要求更高,即使茧贱卖都不一定有人收。   现在大楚已经建国一百多年,女主身边即使贫民造反也有生路。其他地方,慕容九不敢保证。连种田文最适宜发展的宋仁宗时期,每年都有农民起义被镇压,可见贫民的境地。再说李娘子之前的章节小九还是知道的,任何重大事件到来前还可以做足准备。   因为猛大目前改不了已经发布的章节,只要小九不以伙计丫鬟的身份接近女主就行。之后的五章只能做足准备挨猛大的刀了。   正左思右想,忽然破庙前喧哗起来。慕容九起身时,发现自己全身疼痛,身体麻木几乎不听使唤,只能咬牙花了100积分买了虚拟替补的身体。刚藏到柱子后,就听见男人吼女人哭,乱哄哄一大片越来越近。   “这位官人,我家已是没钱,田土恒产已卖尽,身契也给了您,求您发发善心让我们去个干净地吧”。一个妇人声音呜呜咽咽。   “女娘你这话错了,你家的输我一秤金还没补齐,就溜得不知去了哪个腌臜地方。你那破房破地连个金子零头都抵不上,不把你们转给王九妈咋找得齐这银子”,油腻腻的无赖声音继续响起,“那王九妈可是个善心人,涌金门那里谁不知她家美娘从良的事,你家的有良心也做个秦小官,赎了你娘俩继续过日子,可不好?”   “大官人你可怜可怜我们娘俩,以后一定给你立个常生牌日日祷告”。   “你这女娘可真不识好歹,我也是积德才把你俩送一处,再啰唣惹得我性起,你女儿直接送刘四妈那儿,她家瘦马都是裹脚前坐坛子,小口紧得很呢!”油腻腻的声音带了气,只听到妇人“哎呀”一声,刺耳的小儿尖叫声响起,妇人求饶呼痛,那无赖的伴随们抢走了妇人身边膝盖高的小儿,无赖对着妇人拳打脚踢,惨不忍睹。   慕容九见那无赖人多,不敢贸然出去,只能干着急。那妇人正被无赖按在地上打,两只小脚乱蹬乱跳,看得伴随们得趣。其中一个上来脱了妇人的弓鞋,放了裹脚,露出两条尖尖小脚竹笋一般,其余人看着大笑。那个脱鞋的伴随好像炫耀一般,把一只小鞋往妇人嘴里塞,那打人的无赖已经停下了,开始扒衣扒裤。一时间男人笑小儿叫,十分吵闹。   慕容九正无奈之时,那个脱鞋的伴随正好转过身,右脸上一颗大痣十分显眼。一见这痣,慕容九忽然想到一个法子。   原来这个脱鞋的伴随正是文中奸污小九的董小乙,也就是他让小九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人五毒俱全,却看重名声,又爱吹嘘,连给他老娘买块猪肉都要向街坊夸自己孝顺。慕容九事不宜迟,偷偷从柱子后面绕出大门,在门外粗着嗓子喊了声“小乙哥,董大娘跌在昭庆寺啦”。   董小乙一听,以为自己老娘上香被人挤倒,赶紧向那无赖告声罪,领了两人跑了。那无赖被扰了兴,十分不爽。打发了贪看妇人身子的其余伴随们,掩了门,涎着脸儿就要霸王硬上弓。他正要一口吃下这美肉时,砰得一声,身子一歪,被慕容九用棍子打倒在地。   慕容九正要喘口气,忽然见那无赖动了动,就要爬起来,吓得急忙又补了几棍。谁知那无赖没晕,还张口要喊人,急得慕容九抓起妇人的裹脚捂住他的口鼻。那无赖力气恁大,像一条离水大鱼一样扑通挣扎,慕容九眼看压制不住,急忙叫那妇人过来帮忙。   谁知那妇人像是被吓傻了,呆呆看着一动不动。情急之下,慕容九一屁股坐在无赖脖子上,使劲把无赖的头往地上撞,过了一阵见他没动静才放开。这时门外有人过来叫嚷“赵官人别把那女娘破了相,等会还去王九妈家哩”,慕容九急忙学着无赖油腻腻的声音吼了声“滚”,才把人糊弄走了。   慕容九累得满头汗,坐在地上直喘气,那妇人挽了发,穿了鞋,跪在慕容九面前哭着道谢。   慕容九来不及多话,赶紧把她送到破庙后门,给了几枚小钱,让她擦干泪,去女主的酒馆等自己。妇人听到慕容九承诺救出小儿后再汇合,千恩万谢地答应,急忙忙走了。   慕容九见那无赖一时半会醒不来,悄悄摸到窗子下偷看外面。只见那几个伴随等得无趣,坐成一团胡天海地闲聊。那小儿被胡乱扔在一边,可能刚才哭得乏累,已经睡着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管它佛祖来收债。慕容九咬咬牙取出破庙里棕脸汉留下的火折子,按照昨晚练会的手法,把破庙干草点燃。不一会儿黑烟滚滚,无赖的伴随们开始拍窗撞门。此时慕容九已经从后门绕到前面,见无人照管那小儿,抱起放在背后的破筐里,往她身上放了几束干草,急忙朝文中女主位于清波门的酒馆走去。   一路上虽然疾走,那小儿却乖巧地没叫,让慕容九松了一口气。正随着小九的记忆,走到众安桥,只见一群人围在桥旁堵着路。慕容九一边要赶时间,一边还要小心怕小儿被人挤了抱了去,甚是辛苦。   正挤在人堆中,只听见清朗的男人声音:“这小食看着时新,肉肉团团挺可爱,请问姐姐怎么卖?”只听“嗤”的一声冷笑,一个穿青的女子叫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我家肉燕一碗五个钱”,虽然面色薄怒,却脸儿绯红,声音甜蜜蜜十分好听。   身边另一个穿淡紫的女子劝着青衣,“二姐,这位小官人是真心想问价哩,没有坏心肠”,那青衣却不依不饶,“哪有好人家子弟说什么肉肉团团,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虽然怒着,青衣还是手脚麻利地把小笼里的肉燕小心下入水里,不一会儿舀出来给那付了钱的男子吃。   估计姐妹俩还没开张,众人都眼瞧着那男子怎么吃。只见那男子从碗里夹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东西,轻轻一咬,滋溜一声吞下后,笑着说:“姐姐,这叫什么肉肉团团的确实好吃。”   青衣气得满脸通红,骂道“要吃就吃,什么肉团”,此时旁边围观的一个闲汉说道,“小官人不吃这碗里的肉肉团团,难道要吃小娘子你身上的肉肉团团”,顿时围观的男人们都哄笑起来,间杂着被闲汉偷吃豆腐的女子娇斥声,热闹非凡。 ☆、第3章 围观春风楼   听到“肉燕”二字,慕容九顿时明白了两人身份。穿青衣的声音甜蜜的女子,是女主的二叔堂妹王月牙。文中说她声音像女主,叫卖起来十分甜蜜,床上叫将起来也很受男人喜爱。却又性子急,被人称为“玫瑰花儿”,很是扎手。   而那紫衣的女子,是王月牙的妹妹王彩虹。只因女主二婶生王彩虹的时,梦见雨过天晴出彩虹,于是起了这么个名字,顺便还把大闺女改为王月牙,正好凑一起。王彩虹眼眉长得有点像女主,身下有张小花口,很是受男人宠爱。   然而这娇俏二人组在女主种田文中,俱是悲惨女配。刚开始王家三姐妹还一起努力奔小康,之后二人组嫉妒女主,使得王大王二两家分开过活。   王月牙嫁给暗恋女主,后来成为捕头的张小四,即南街丐帮棕脸汉。婚后发现相公不仅不贴心,还对女主有性幻想,连内房里妖精打架时都叫漏了嘴。王月牙气个倒仰,天天吵嘴生气,后来因为气滞血瘀,经常流产,又被相公不喜,被街坊婆姨们看笑话看了个饱。   王彩虹也嫉妒女主,却藏得很深,之后嫁给女主表哥李盛当良妾。那时李盛已经在追随女主的路途中,得到了重要道具,人品爆发中了进士。由于李盛的原配孙娘子犯了错,被送到庄子上,李盛就让王彩虹当家。   对于女主的富贵荣华,王彩虹是又妒又羡,还想让自己女儿和女主儿子定亲,却被女主拒绝。随后王彩虹女儿勾引女主儿子被人发现,为此彩虹和李盛大吵一架。   之后,母女俩都被李盛冷待。彩虹的儿子被抱给李老夫人养,女儿最终当了女主儿子的小妾。彩虹被李盛当做女主的替身,只有各种肉戏玩弄,没有一点怜惜,最后作践得比下流还不堪。   听着王月牙对揩油食客气急败坏地怒骂,慕容九料到现在正是小说《娇艳欲滴春满天》里,女主推广出的“肉燕”在街面上揽客的场景。然而“肉燕”虽好,却价格小贵,而且月牙彩虹两姐妹用的是已经做好的生“肉燕”下锅。   “肉燕”的真正火爆,是因为女主亲自出马,在摊子上秀了一手捻面皮的手艺。那特制的面皮被越捻越薄,最后张起来一摊开的时候,能透过它隐约看到对面的人。今天女主还留守酒馆没出摊,估计再过几天,这些闲汉们就能一饱眼福了。   慕容九正要从两姐妹旁绕转过去,忽听那月牙说:“三妹,前日有人来店里,要讨大姐当妾哩”。   “那是甚样人家,伯娘可将大姐与他?”,“说是冯府尊家的小衙内,要娶一个二娘子”,   彩虹惊讶道:“大姐真好造化!府尊家是一府之首,寻常人家亲近不得哩”,“可不是,伯娘都应承了,大姐却做张做智,不肯松口呢”。   “真是人比人气倒人”,月牙愤愤地说,“今月上旬有个求正房娘子的小官人,生得甚是清俊,又带来彩礼好几千贯,对着大姐千甜万蜜,同来的官媒也说得口干,大姐却不应承”。   “还有这事?”彩虹惊得连摊子都不看了,急忙追问,“大姐为甚么不肯嫁人?”   “连我也猜哩”,月牙继续说,“前月又有个富商客人,金珠玉宝几匣子,要聘大姐当小奶奶,大姐直接叫伙计赶将出去,你前月陪娘去桥北观音庙,昨日才回,错过好多故事呢”。   彩虹惊得无话。半响才说,“好二姐,还有甚么我不知的?”月牙扑哧一声笑道,“就这几人来,再没别人,就算她是王母娘娘,也没全城子弟们都来求的”。彩虹听了,这才罢了。   慕容九听完,心里十分疑惑。那冯府尊家小衙内,估计是男配冯瑜了。冯瑜是秀才试案首,清俊伶俐,无人不夸。正在清波门的酒馆小憩时,见到女主,心里记挂。   求娶不得后,今日送花,明日品菜,和女主全家都熟了。李盛当时还没考上秀才,见女主被人追求,急得发狠,醉酒上来打了冯瑜。冯府尊见不像样子,认为女主祸水,带走冯瑜断了情丝。   冯瑜求娶文中有提到,但其他“求正房娘子的小官人”,“聘小奶奶的富商客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慕容九回想好几遍,都没从文中找到这两人的存在。   由于已经发布的文章,猛大不能更改,于是估计这两人也是体验者。一进《春欲滴》世界,就急吼吼地要尝女主的妙人滋味,慕容九猜测他们是男性读者,而且也太有自信了。   君不见男主为了不戴绿帽,是怎样对男配们防微杜渐,时时防备。在这当头还想虎口夺食,慕容九觉得他们要么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么肯定有护身的法宝。   赶了小半天路,终于到了清波门的酒馆,远远就看到那里围了一堆人。慕容九心道不好,赶紧上前去看。果然见之前破庙那妇人被围在中间,对一靛衣男子哭拜倒地。   那男子正指天骂地,“不贤妇逃往哪里去!先不说你好妒无子,我借赵官人几两银,送你去他家教习女红针指,你却偷盗人家钱财逃跑”,边骂边踢。   妇人哭道:“官人,嫁你五年,嫁妆全被你夺,如今又要卖我去湖边勾栏,我是好人家儿女,若不是父母见背,姐姐远嫁,定要上门接我回去”。   看客们一时分辨不出谁真谁伪,只顾闲看。这时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走出两个穿公服的,其中长着一脸大胡的公人拦住男子,“这位官人,我家县尊和几位大人在不远清风楼上,见这边人满聒噪,让杂家带你们过去分辨分辨”。   那男子先是见了做公的就手脚俱软,再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忙赔笑着塞银子。那公人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小银角子,随意丢在了男子头上,吆吆喝喝地领了男女二人走了。   话说各位读者,一般做官的恨不得治下无事,人人大同,哪有自己赶上去问的道理。原来这《春欲滴》种田文为讨读者喜欢,虽是架空,但大体时间类似南宋康王南渡的时期,除了国号大楚,其余人情世事,皆类绍兴年间。   此时官家杭州驻跸,改名临安,下文也直用正史称呼。各位读者就当是南宋初年历史的一个并行空间罢。   话说这临安南北展,东西缩,南北都有县附郭。有道是三生不幸,知县附郭。这县尊府尊同在一地,当县官的可不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上官厌弃。   也是这天凑巧,南北二县正陪着府尊,突然间楼下不远处吵嚷一片。南县县尊急得头大如斗,北县又乐得上眼药。见府尊都过问了,只能硬着头皮审问。   一问才知是因赌卖妻的事,那男子刚开始还振振有词,是欠钱让妻子教女红。结果招来左右帮闲一问,原来那赵官人家养娘都有十来个,根本不缺针线人。而且所欠甚多,根本不是卖为针线人就能还得清的。   再看那卖妻契,连体带幽香,左乳有痣都写了出来,一看就是要往腌臜地卖。恰好这冯府尊是妾养大的儿子,最恨买卖妻子,一时间令左右公人,用刀鞘掌男子脸,打下大牙好几颗。   周围男子还不带怎样,女子一听是卖妻为妓,各种诅咒唾弃。又听闻是赌光妻子嫁妆,一些老成的看客也各种不齿,一时间见那男子满地乱滚,狼狈不堪。   那冯府尊为妇人出气后,问起家中还有何人。那妇人虽软弱,却是精细,知道这大官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深怕扯出已被慕容九打得不知生死的赵官人,连累女儿和恩公,就遮掩几句,只说女儿被藏在某处。因是随意一提,众人也不疑。   话说府尊放下纸契,对妇人安抚几句。虽然男子卖妻为妓寒人心,却没违反法律。还有那穷汉子典妻为他人妾,期满后再转租别人的。   女儿家只要嫁了人家,就成了一件走动的财物。家里有闲钱的时候,还能穿几件绸缎戴几股金钗,在外人面前夸富耀贵,给自家官人长脸;生不下儿子,也不管是男子精子里y染色体抢不过x染色体,只说这媳妇没娶好;若没儿子还不纳妾,就是醋缸,一点都不贤良。   这还是家中富足的情景。若是一般百姓,管他是男是女都要求食。心里不畅快,男子可以去勾栏瓦子消消火,可以大醉一场,再不济也能打骂妻子儿女。女子若要当那贤妇,省吃俭用,即使有了空闲都要洗衣做饭。   就算是嫁妆里的一根簪子,说不定都要被男子摸了去赌博。如果年景再不好,卖妻为妓赚几两银子。正头娘子已是这样,妾更不用说。可能万中之一有个天道照顾的,那也不是我们要讨论的了。   府尊可怜那妇人,但契约上五十两银子,这家人不得不还,男子已被送去挖湖泥还债了。正好契约没送官登记,便问这围观众人,有谁要救这妇人出火坑,积个阴德。 ☆、4   那府尊见妇人可怜,便问围观众人,谁愿接手妇人的身契。问了再三,没一人应答。连慕容九都攥着丐帮张小四藏在破庙的银子,犹豫不决。   若是平常好年头,小康之家许是会买了那妇人做个养娘。临安接驾才过了几年,百业缺人,但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多少富足之家从汴梁城逃将出来,只落个干净身子,箱笼细软全丢了。   若是遇上那不良之人,男做苦力,女为娼妓,这还是有得活的。没得活的,只能像文中小九一样,被老乞帮闲们欺骗,为卖大力丸损了身子,几天就能奔了极乐。   慕容九不知将来能否顺利找到活儿干,那张小四的二十两银子是活命的根本,舍不得买这非亲非故的妇人。就算是买,也不够五十之数。于是隐在人后不言语。   那妇人见众人冷漠,救女儿的恩公也不知有没有寻来,在清风楼下放声大哭,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府尊有心帮衬,但这妇人买了,不好向夫人交代;若是赠了别人传出名头,会被同僚视为买名声。   等到名声起了,团头叫花们闻了腥,都来讨要银钱,虽然救急不救穷,到底不是个好看相。只得先赠了十两银,两县不敢越过上官,共凑了二十两放在堂下。   围观的人看得啧啧有声,一传十,十传百,连那午食都不用了,全挤在清风楼下看“苦妇人遇人不淑,贤府尊全义名节”怎么收场。   人群里各种议论,有劝富商客人买了妇人扬名气的,有让大户出钱讨府尊欢心的。但那妇人只是收拾得干净,不甚有姿色,做仆婢顶多值十两银。再说还带个三四岁的拖油瓶,典租十年还要给食给衣,有钱闲汉们于是都磨蹭不上去,看其他人怎么做。   慕容九听见闲汉们没聊几句,话题就转到“若是把这妇人带到浴肆,香汤一洗,待到灯烛一灭,小小紧紧赛花魁”,各种猥琐乱想,怪不得一般女子不愿上公堂,被闲汉们品头论足。背后筐里的小儿估计睡足饿醒,开始哇哇大哭,周围人眼睛于是全盯在慕容九筐上。   慕容九硬着头皮走了出去,按着男子的规矩行了礼,说自己是独身孤客,没人打点家务,只有二十银,剩下的愿意和那妇人一起以工抵债。那妇人认出慕容九,却不敢交谈,生怕被人误以为与慕容九有私。   府尊见慕容九人物诚恳,背后小儿又嗷嗷啼哭,动了恻隐之心,便做了身契证人。这时,有一总角小厮上来,递给慕容九十两银,说是自家主人给的,还说甚么难得有心人,只愿慕容九好好待那妇人。此事最终完美收场,众人闲谈叹息后,都觉得肚内空空,一时间全散了。   慕容九见那小厮走的急,又没问到姓名,正在踟蹰。一旁看戏半天的婆姨告诉她,小厮是南县县丞家人。盖因大楚重文轻武,那武举人王县丞很是受同僚排挤。而他急公好义,倒是和衙门里刀笔吏们相熟。   打听到县丞最近去了郊下,估计送银子的是内眷了。然而小九和那王内眷一天一地,没甚联系,只能暗暗感激,让那妇人随后给府尊和王县丞立了长生牌,日日祷告罢了。   这事告一段落后,慕容九带着妇人小儿来到女主酒馆。女主已知道刚才清风楼的大新闻,酒馆扩大正缺人手,寻问一番后,让那妇人背着小儿去灶下帮忙,慕容九留下来半做账房半做小二。   盖因为文中小九仰慕李盛,常在账上帮忙,让李盛有时间温书,一些账目小九也是能看得过来。恰好李盛因为冯瑜求亲之事受了刺激,决定要发愤图强,这账房位置已是辞了。慕容九一人忙两人活,那妇人也不是个偷懒的,再加上小儿也可怜,女主便留下了三人。   这酒馆的活儿样样顺心,只是一点不好。慕容九不想去伙计房睡,万一被看破身份就糟了。若是在女主身边恢复女身,却又因为未婚女子就是女配,下场十分凄惨。慕容九打定主意要女扮男装,瞒到“黑脸小兵戏李娘”之后,至于前面的章节,见招拆招罢了。   慕容九想要独自一个人睡,但女主家中没有单人小间。那妇人的小儿吵得同屋烦躁,正好和慕容九凑一起,住在后院角落里。   酒馆里其他伙计们对着慕容九挤眉弄眼,还有那好事者去听房脚的。不过众人都认为养娘和男主人住一起没什么不对,租期十年里,养娘赚的钱和生的孩都是男主人的。这些日子以来,慕容九每每私下感叹做男人真是爽。而那妇人则低眉顺眼,把所赚之钱交给慕容九。   那妇人自言夫家姓罗,娘家姓乔,身边小儿只叫着大丫。众人怜她前些日子受了苦,都唤她乔娘子,一点也不提已经放妻的罗家。那大丫懵懂,有吃便是爹,几天下来爹爹已是叫得腻熟。   慕容九是哭笑不得,乔娘子却每每红了脸道歉,慕容九也只得应了。酒馆里有一人张小甲,甚是热情,一会儿因为和张小九同宗,要结拜兄弟;一会儿又劝小九,说那乔娘子对小九有意。   “兄弟真是不精细,没瞧见那乔娘子只给你补鞋”,张小甲砸砸嘴说,“虽说这乔娘比你略略长了几岁,但手脚麻利,人物干净,比那些从良的小娘们强多了,只有个丫头确是麻烦,到时候开了箱笼说门亲,也不算薄待了”。   张小甲说一次便罢了,经不住他一有空便唠起了这嗑。那乔娘虽然每次羞得避开了人,倒也是没有哭骂反对。街上婆姨都劝小九不要眼高,那妆奁丰厚的小娘子是难求的。   慕容九(张小九)很是不明白,怎么没几日,伙计婆姨们都替那乔娘子牵起了红线。原来这世人总有为他人谋划的毛病。见你是孤客,就要给你配个小娘;见你还没出阁,就要引来小官人给你瞧。   多少张生莺莺,就是这样被凑起来的。等到事情发了,三媒六聘,一床锦被遮掩了还好;若是因奸杀人,未婚生子,这些牵红线的早早躲了个干净。于是正经人家最厌那三姑六婆,等闲不放入家门的。   张小九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有一件事烦恼。原是这身体的例假来了。这张小九之前瘦骨嶙峋,一直没有葵水,这段日子有吃有喝,开始悄悄遗出了红。乔娘子还以为小九只是病了,日日熬粥烧水,很是贤惠。   这段日子,小九每天和衣入睡,举止斯文,又疼爱大丫。乔娘子暗暗瞧在眼里,心已偏向小九。想起前夫毛手毛脚,小九却温和有礼,再加上人物清秀,同处一室都没摸进她被窝,更是心中欢喜。   只有一点不好,乔娘子想着那冤家察觉自己的暗示后,却像那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待要问问,又脸上烧得慌,只能继续给婆姨们小恩小惠,让她们去敲敲边鼓。   不料心爱的冤家忽然病倒,又说是旧疾,不让请大夫,乔娘子急得团团转。张小九看着乔娘痴心错付,辛苦操劳,心中不忍,于是快刀斩了乱麻。   乔娘子呆呆地听着小九解释。她看着那废弃的葵水垫,脸色越来越白。忽然跑了出去,一晌午都没有回来。大丫乖乖地爬在张小九旁,学着乔娘子用那小小的手抚摸小九的额头。   小九看着大丫那与乔娘一样的杏眼,不知为何心里有点难过。   却说那乔娘子听了小九是女身,跑到后院无人角落狠狠哭了一场。正擦着眼睛从树后走出,被灶上李婆子瞥到。那李婆子可是八卦的领袖,牵线的班头,顿时“张小九病重不治,乔娘子痛失情郎”的版本在街面上传开了。   等张小九傍晚去灶上舀面吃,只见那张小甲坐在李婆子旁哭成泪人。张小九因为葵水将完,心情甚好,难得打趣了一句“怎的小甲哥,你和李婆婆失散多年终于相认”,那张小甲却恨恨得往自身胸口砸了两拳。   “小九,我对不住你”,张小甲呜咽着,“乔小妇背了她家赔钱货跑了,说是你晓得她为甚么走,还说你这样境地,她的身契就作废”,说着又砰砰补了几拳,“我真是瞎了眼,还给她说媒,水性的小妇,看着人病倒就逃了”,又说“小九你日子不多,爱喝什么酒,我一并请了你”。   张小九听得莫名其妙,之后才知道是闹了乌龙事件。乔娘子可能见自己是个女身,庇护不了她,于是另寻了出路。许是乔娘子因为过于尴尬,才不告而别,但身为典奴,却敢逃走,也是笃定自己不敢张扬开来。   张小九苦涩地笑笑,回房躺了一天一夜。众人以为是“薄情女嫌病爱壮,痴情郎思念不忘”,也任她去了。   许是众人同情“张小九痛失乔娘”,原来住的那一小间直接给了小九“养病”。小九倒是因祸得福,终于有了单间休息。那张小甲李婆子见小九没怪他们“咒人短命”,反倒觉得小九老成,和她愈加亲近。这小小的温情,冲淡了小九心中的惆怅。 ☆、第5章 青梅煮小酒   话说小九这边刚刚安顿好,女主王嫣冉那边又闹将起来。原来那冯瑜求亲不得,却也没生气,反而日日来酒馆捧场。   来者皆是客,而且冯衙内也是个倜傥人物,君不见他一到酒馆,街面上婆姨小娘们也陆续前来。婆姨们手帕里钱多的,叫上一碟时新果子,几样细巧点心,坐在冯衙内邻近,陪他一直吃到离开。   那些囊中羞涩的,只得要一壶清茶,姐妹几个凑个贱价点心,在角落里暗暗偷看。小九看得好笑,没想到冯瑜虽是男配,却如此受女娘们喜欢。   看到这里,读者们都要叹气,张小九这愚钝脑袋,顶多心中暗暗八卦,哪有张小甲伶俐。那张小甲在给女客们倒水时,把冯瑜求亲的事说了不知千百遍,女娘们听亲事未成,哪个不喜笑颜开。张小甲拿好处拿得手软。   话说这日冯瑜又来,正坐在那喝着小酒的时候,一个白衣士子从外面翩然而来。冯瑜还正琢磨着怎样搭上话,要把袖里藏的小金钗送女主,坐在门口邻近的女娘们同时惊叹起来。   原来那士子相貌甚是俊俏,再加上一身士人的装扮,真真称得上玉树临风。婆姨们本就爱俏,见了这等妙人,怎么能白白放过。人厚脸面树长皮,老而不死能成精,于是一个自恃风韵的王妈妈迎了过去,正要搭话,那白衣士子瞧也没瞧,径直走到冯瑜面前。   那冯瑜正沉溺在“金雀钗月下赠美人,冯衙内帐底暗亲香”的美梦里,忽然被人打扰,心里顿时冒出了一股子邪火。正要放出几句狠话来,看见白衣士子那容貌,肚中的戾气滋溜一下全没了,反倒是钝手钝脚,请那士子坐下。   也是那女娘们惊叹的声音大,引得女主都出来了。冯瑜见女主两眼一眨不眨,只盯着白衣士子看,那刚刚熄灭的火又旺了起来。美人在前,哪个男儿不显摆两下。冯瑜凭着考上案首的才学,作出一首五言绝句,挑衅地瞧那士子。   那士子却微微一笑,将冯瑜绝句中的四句话,每句拆开,作了四首菩萨蛮,还向女主要了笔墨,一挥而就。一些看客虽然不懂其中意思,但见那士子做得甚是轻松,那冯案首却满脸汗珠落下来,都开始哈哈大笑。   冯瑜心中尴尬,却暗暗吃惊,原来那四首菩萨蛮,每首的最后一字,连起来是“思慕冯瑜”,不知这白衣士子是个甚么意思。本来两人互不相识,只是见那士子好个气度,才请他坐在身边。   本以为是遇到情敌,却见那士子仅淡淡扫了一眼女主,倒是对自己很感兴趣,还问账房李盛(小九被误认)怎么如此消瘦。冯瑜不知对方是什么路数,只能在一边陪着笑。   那士子点了一壶青梅酒,还要现煮的。酒馆内众人本来还想围观二人谈话,却被那士子冷眼扫去,个个身体莫名发寒,都赶紧散了。   冯瑜被士子那冷眼扫众人的气势唬住,不敢再轻易举动。那士子却温言好语起来,自称姓赵行三,最近在涌金门坐客。听说冯案首年少才高,特来相会。冯瑜连称不敢,又行酒令输了好几次,被灌得醉起来。   “话说这临安城,茂才翘楚全聚在此。冯案首你是其一,那李盛虽然出身微寒,却是个能入琼林宴的。”   “赵三官这话我不信,那李盛没什么良师,现在连个功名都没有,怎么能入琼林中进士”,冯瑜嘿嘿笑道,“难不成赵三官有相人之术,能算人福禄?”   “虽然不敢夸大,但大体命数我能看出来”,赵士子说,“比如冯案首你,生于富贵,年少高才,却被粉骷髅所误,宦途惨淡,无儿无女”。   冯瑜听着这话不入耳,心里不爽,但见这赵士子是个有本事的,那一身白衣也价格不菲,就先信了三分,问道“这粉骷髅是何妖物?请问赵兄有没有破解之术?”   “那粉骷髅可是天下第一等邪物,靠吸食男子精气为生,又会千种变化,化做个娇滴滴美人样,哄那愚夫上当”,喝了杯青梅酒润润嗓,赵士子又说:“冯案首你出生阴年阴月,易被迷惑,本该是个探花命,却被这妖物害得不浅,连科举都耽误了多少年哩”。   话说那科举本就是冯瑜最看重之事,一听要被妖物蹉跎,赶紧摸出十两敲丝雪花银,求那赵士子救命。一旁筛酒的张小甲听那赵士子说得玄乎,偷踩冯瑜一脚,又使了使眼色,想让冯瑜收着些。   冯瑜虽然被踩醒,却心中放不下科举之事。赵士子冷眼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却又不点破,又要了一壶酒后,说道:“我不是个缺钱的,你这白银暂且收回去”。冯瑜呆了一呆,只听那赵士子又说:“昔年曹刘煮酒论英雄,今日你我煮酒谈宦途”,又问冯瑜,“你可知这临安目前几个少年俊才日后能入阁?”   “可是那巨富韩家的韩游韩举人?”   “韩游心性不坚,耽于美色,虽有金银铺路,却没官缘,最终落入商贾之流。”   “将门田家有一子今年上榜,可是指他?”   “田剑虽有毅力,却无甚雄心,最终因女色与上官争斗,不得善终。”   “永安侯世子夺解元,座师夸他有状元之才。”   “赵裕此人虽有天命,却失德甚多,即使当了宰相,也不能服众。”   “此次乡试第二梁敬梁举人何如?”   “梁敬面相甚贵,却因先天限制,不得为官。”   听赵士子将近年的年少俊才们贬了个遍,冯瑜问他:“难道就像曹刘,宦途就在你我二人之间?”谁知那赵士子笑道:“非也非也,那宰辅不在近年士子里,众人只是衬红花的绿叶罢了。”   见那冯瑜听后闷闷不乐,赵士子又开解他道:“虽然不能为辅做宰,但冯兄的科举运道可以改,只要冯兄远离那粉骷髅,探花郎之位是跑不了的。”说得那冯瑜心中火热,恨不得立刻拜了八拜,结了兄弟,一起去赴会试才好。   说起这粉骷髅,赵士子却神秘一笑,说这粉骷髅喜欢附身猴年马月的女娘,等这女娘和男子欢好时,身下小口里会爬出骨头虫,从后门进入男子体内开始吸取精气。等到吃饱喝足,这骨头虫就会原路爬回去。   冯瑜听得咂舌,“难道这男子没感觉吗?那骨头虫爬出的时候,竟然不能抓住”,赵士子又说:“这男子当时已经眼迷心醉,哪有空去找虫子?再说这男子已经受了蛊惑,虫子爬到眼前,也只是个睁眼瞎罢了”,说得冯瑜连连赞同。   一时间酒足饭饱,两人相约有缘再聚。冯瑜回到家后,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把这奇遇当成笑话说给家里人听。   那冯府尊听听就过,冯夫人却是个迷信的,立刻查家里女婢们谁是猴年马月,结果一查,好巧不巧,府尊的一个姨娘,冯瑜的一个通房,家中还有两个婆子都是猴年马月。   两个婆子都是少年丧夫,自卖自身进府的,其中一个的姘头也是刚上手没几个月就死了。那姘头留下的孤儿寡母好不可怜,一听这“猴年马月粉骷髅”害死了自家男人,当场暴起抓破了那婆子的脸。   府尊的姨娘刚买入半年,本来也无事。但府尊听了婆子姘头的故事,也害怕起来,打发她早点走人。那姨娘哭哭啼啼被家人带走,转手卖给一个过路的客商。   谁知那客商也是时运不齐,买了这花枝般的小娘子消受了好几日,自是心满意足。某夜醉酒向同乡夸耀,又吹嘘是五百两买的,给自己脸上贴金。   谁料那同乡听得是心中火发,半路宰了客商,去客商船上一看,却是连五十两都没有,顿时把气撒在那小娘子身上。那小娘被折磨得两腿大开,几日都下不了床。又没了当家男人,欠了船家钱,被船家们折磨一番卖到瓦子里,取了个混名“小脚羊”。   那客商尸体被发现,最后同乡逃走他乡。府尊全家听说这姨娘让客商家破人亡,不由得更加迷信,要赶走冯瑜怀孕的通房。那通房凄凄惨惨离开,又因为“猴年马月”无处可投,只得去寻那已有了名气的“小脚羊”。   等到肚内娃儿生下,却又是个女娃儿。那通房已经当了土妓。因为“猴年马月”叫得嘴响,读书人不肯上门,客商又怕走了“小脚羊”前夫的老路,这土妓二人只能做一些低贱孤老的生意。   那刚生下的女娃儿被闲汉们戏称“虫儿姐”,通房是“虫儿娘”。一些手上有过人命的却不怕这“猴年马月”,反而每次还要掰开看看虫子在哪儿。这“虫儿娘”过得苦,“虫儿姐”也是破布胡乱一裹扔一边,时间长了不换包裹,头发上细细全是虱子,成了真正的“虫儿姐”。   幸好二人的鸨母是个有打算的,看着“虫儿姐”五官秀丽,养大将来又是一颗摇钱树,于是照顾起来。反而隔壁瓦子里的土妓麻雀生下个女娃,那鸨母嫌弃,撒手不管,最后被虫鼠啃死了,于是瓦子里有闲汉编了句顺口溜:   “虫儿不啃虫儿姐,反倒雀儿遭了殃”。 ☆、第6章 分你一半桃   先不谈那“虫儿娘”和“小脚羊”,偏说说这痴心男配李表哥。李盛和女主王嫣冉青梅竹马,本该是女主的初恋,却被府尊公子冯瑜截了胡。   话说李盛视那冯瑜为今生劲敌,连冯瑜一举一动都要比较。冯瑜是秀才试的案首,李盛就夜夜苦读;冯瑜喜欢美酒,李盛就买了《杜康酒谱》细细揣摩;一日冯瑜身着锦袍被李盛瞥到,李盛立刻预支了工钱去买新衣。   然而画虎不像反类犬,李盛仍然不讨女娘们喜欢。这日,《春欲滴》中记载,李盛本要去酒馆找冯瑜摊牌,因为诗词不及冯瑜,心中发闷,埋头喝得大醉。又因为一两句不中听的话,吵闹起来,打了冯瑜。   冯府尊听说是为了女主才闹成这样,直接把冯瑜禁在府里拔了情丝。那李盛酒醒后心中惧怕,一溜烟躲到外地去了。   而这天李盛还没来酒馆,冯瑜就和赵士子打得火热。等李盛到了酒馆,两人早已离开。李盛心中不知为何,觉得空空荡荡。出了酒馆,沿着大街北走,不一会儿来到了昭庆寺。   话说这临安城,除了御街最为清贵,通和坊最是脂粉,就数昭庆寺旁最为富裕。之前提到的花魁娘子的鸨母王九妈,就住在昭庆寺右边。李盛放眼望去,见那门庭清整,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丝竹之声,真是个清闲消受的绝妙之地。   李盛边赏边走,忽见一家面湖而居,金漆篱门内细竹几丛,甚是齐整。见里面一个白衣士子走出,人物齐楚,簪玉挂玦,清贵无比。李盛本就受了冯瑜打击,如今见这天人之姿,更是羞惭,本要转身回去,却见那士子朝他微微一笑,施施然离去了。   李盛呆了半晌,直到身子僵麻,才袖手袖脚地离开。走了几步,见一酒保筛酒。李盛饮酒只是纸上谈兵,今天连番受了刺激,心里气闷得慌,又不知那白衣士子是何意,便想喝杯发散发散。   酒保筛了酒,递给李盛。李盛问道:“这金漆篱门的是哪户人家?刚走过去的白衣小官人又是何人?”   酒保说:“那原本是齐衙内的花园,前几年王九妈住着,后来九妈家姐儿得罪了衙内,就搬回涌金门了。现在听说是个赵官人住着,刚走过去的白衣官人就是了”。   李盛听得说是国姓,又见人物齐整,恐是宗室子弟,触了个尊敬之意。又想起那微微一笑,甚是好看,心中更有一倍光景。李盛自恃才华横溢,今日又见了贵人,心中琢磨不定。   吃完了酒,李盛往家走去。一路走,一路想道:“本以为冯瑜是府尊公子,已是厉害,没想到这赵宗子更加清贵”,又想一回,“他为甚么朝我笑?是我人物惫懒,不够齐整?”于是灰心丧气,本来那想要结交攀附的心冷了两分。   又想一回,“不对,如果要讥讽我,就不会笑得那样好看,肯定是见我人物老成,书生样貌,呆呆的样子逗他发笑”,又腹中打起了草稿:“若是被逗笑,肯定有亲近之意,我应该带上诗稿策论,找机会去拜访”。   又想一回,越发起了兴致,“他人物高贵,若是见我有才,肯定能向亲朋说道一二,说不定连赵官家都得闻哩”,如此一想,越发痴起来,“这样下去,春闱有望,娶表妹为平妻,再有个长得似他的赵宗姬为正妻,就不知赵宗子有没有姐妹了”。   一路上胡思乱想,眼前又一直浮现那微微一笑,早把冯瑜没来酒馆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回家来看了自家那贫寒铺盖,顿时心灰意冷,连衣服也不脱,躺倒就睡,梦里全是赵宗子和那金漆篱门,连夜夜梦到的女主表妹都没入梦。   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裤子里脏污一团,内心十分羞惭,偷拿出来去洗了。吃了早饭,拿起书来,却发现怎么也看不进去,又听那冯瑜来了酒馆,与众女娘们说说笑笑,心中越发气闷。于是缩进被子里,妆了个宿醉受寒。   那女主的姑母见儿子病倒,颠颠地来柜上支钱买药。冯瑜听到李盛宿醉受寒,以为是东施效颦,想学自己却倒了架子,难得发了善心来看。   没料到李盛脸上没甚么宿醉之色,却带了春意,人又萎靡,看得冯瑜怔了怔。正默默地从酒馆后院走出来,突然见那赵三官进了酒馆,独身一人坐在那里。   话说冯瑜早被那“青梅煮酒谈宦途”折服,又见了这高才之人,立刻上去攀谈。   因说起冯夫人已经下令查访那“猴年马月”,赵士子摇头说道,“冯兄你不知,那粉骷髅除了婚后有骨头虫,连和她调笑的,在夜里都会被她寻了过来,直接从口鼻吸人气,那男子熟睡了,什么都不知哩”,听得冯瑜目瞪口呆。   那赵士子还说:“粉骷髅一次能诱惑好几家,还会欲擒故纵,等那男子被勾得死心塌地,谁能想到心中淑女是妖物呢”。   冯瑜听着,忽然脑中浮现李盛的萎靡春意,又突然想到王嫣冉的庚帖也是“猴年马月”,心里开始疑惑起来。   闲聊了一会,只听那赵士子问道,“刚听那小二说你最近恋着个小娘子”,冯瑜赶紧说:“那女娘是好,然而求亲不得,只能罢了”。正巧李盛因冯瑜见了他的不雅之相,赶紧爬起来走到酒馆里,听到冯瑜说到“求亲”,又见昨天那赵宗子与冯瑜相谈甚欢,心里一急,被唾沫呛到,扶着桌子咳个不停。   恰好女主在一旁,赶紧顺手拿杯水给他喝。谁知那是没筛好的酒,又没加青梅,味道十分不佳。李盛又羞又急,再加上早上遗污甚多,竟咳出血痰来,唬得女主姑母大哭起来。   冯瑜见了心中大惊。李盛虽然清瘦,身子骨却不弱,居然能咳出血来。又见女主姑母边哭边怨,娇艳欲滴的女主在一旁扶着李盛,越发显得李盛好似个痨病鬼。   若说冯瑜求亲时对女主之心存有十分,被拒后剩七分,日日来酒馆受冷遇已剩下五分,因“猴年马月”剩了三分,现在见李盛惨状,一分都不剩了。赶紧要带赵士子离开。   冯赵两人正要走到门口,却说那李盛见赵士子急忙忙离开,心中料定是自己出了大丑惹人厌,昨夜的打算全成了黄粱梦,顿时心灰意冷,大叫一句“我活不得了”,直挺挺躺倒在地上。   见儿子喝了女主递的水变成这样,女主姑母哭得越发狠厉,直接骂女主是个妖精,勾天勾地害死汉子。这巧这话打在冯瑜心头,愈加觉得这酒馆是待不得了,飞也似地拽着赵士子跑了。   等跑到清波门外,冯瑜累得直喘粗气,那赵士子却呼吸均匀,像是个练过内气的,愈加觉得自己遇到了高人。只听那赵士子说,“想必冯兄也是看出来了,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那粉骷髅虽然留了虫卵在你身,却没孵虫,还有得救哩”。   一听这话,冯瑜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拜倒在地,求赵士子救命。那赵士子给了他一个小玉葫芦,说是里面有丹药十颗,五日一颗,柏汤送下,等他外出寻了药材,再来引出虫卵。两人相约等丹药将完时,昭庆寺边金漆篱门内见。   话说冯瑜赶紧回家,立刻问起冯夫人“猴年马月”。却见那婆子姘头事发,一张脸已是被抓得血淋淋。冯瑜不敢向母亲说出体内可能有虫卵,先求父亲寻来太医看那丹药。   那太医对着丹药望闻一番,又用银刀刮下粉末来尝了一尝,说是里面有人参珍珠灵芝等珍贵药材,且这丹药炼制得精细,恐是不菲之物。那冯瑜对士子又信了几分。   送走太医后,冯瑜在书房里向冯府尊讲了那“猴年马月”和赵士子的事。冯府尊识得小玉葫芦却是宫制,听是住在金漆篱门,又品了那四首菩萨蛮和宦途论,料想是濮安懿王支脉的宗室子弟。又听冯瑜说那赵宗子扮成白衣士子,簪玉挂玦,愈加肯定宗子身份。   冯府尊先让冯瑜服用丹药,又派人打听了几次,都认定是未袭爵的宗子,府尊全家更加相信“猴年马月”。结果不到一月,府内送走的姨娘就害得后夫横死异乡,于是立刻赶走了怀孕的通房。冯瑜服用丹药后,肌肤细腻,精神焕发,日日眼望秋水盼赵宗子归来。   待到日子,冯瑜带了厚礼去金漆篱门。那赵宗子几日不见,身体更加强健,器宇轩昂。寒暄完毕,那赵宗子先是沐浴更衣,再是焚香祷告,接着摆出七珍八宝镶嵌的鼎,舀出不知是甚么的琼浆饮下。   冯瑜看得目不暇接,也跟着做了一遍,接着被赵宗子引到一高爽卧室。左右美婢们捧出一颗碗口大的桃子,赵宗子让人拿金刀玉盘分开,自己却每块上咬了一口,说道:“冯兄不知,实是我身流龙血,涎有异香,和着仙桃才能导出那虫卵。”   冯瑜虽觉奇异,倒也是听从赵宗子,将残余的仙桃吃下,那赵宗子见了微笑。不一会儿,冯瑜全身逐渐发热,心内纳罕“果是天潢贵胄,血脉有异”,慢慢开始眩晕,倒在那锦绣堆中。   不一会儿,冯瑜听那赵宗子说道,“冯兄,我将要导出虫卵,期间后门可能疼痛,兄弟若是呼痛,需得款款些,不要惊吓左右高邻”,冯瑜点头称是。   冯瑜在眩晕中,突觉后门有异物,却是那赵宗子用了白玉杵。不一会儿,冰凉换为了火热,赵宗子说那虫卵已附在肉里,需要龙涎化开。冯瑜虽然疼痛,却也忍得住,半日之后,那虫卵果真化为一滩水被引出。   冯瑜休整后,对赵宗子感激不尽。那赵宗子说自家血脉不能多用,又担心冯瑜因为招惹粉骷髅被座师责罚,希望此事保密,冯瑜连连答应。   冯瑜回家后,冯府尊问起虫卵,冯瑜只说是饮了琼浆排下的,冯府尊听了十分欣慰。又向金漆篱门送了几次礼,次次回礼十分丰厚,府尊全家皆称赞赵宗子高义。 ☆、第7章 小煎麦门冬   话说女主家位于众安桥的小摊子,因“肉燕”一物火爆之后,连带得清波门的酒馆也热闹起来。那清波门虽然多是外来聘房之人,但见这小酒馆酒美菜香,那掌事的又是个娇滴滴小娘子,都来捧场。张小九连日算账算得手疼。   又倏忽一月,除了时不时有人提亲被女主拒绝,张小九围观各种男性体验者铩羽而去,一切都蒸蒸日上。那些体验者有贫有富,那猴急的先来妆个好人,等大家都熟了就撩拨调笑起来,被女主母亲一顿乱棒打将出去。   那机灵的则是笼络了三姑六婆,日日来酒馆夸那官人,还许诺三媒六聘。女主母亲见一女百家求,先是欢喜,后见有大妇的整日在内纬厮混,没大妇的恁是猴急,恐女儿嫁得不当意,又想攀个更高枝,于是先按下不提。   而张小九在一旁看热闹看了个肚饱。原来那世间男子,哪个不鲁莽的,一到这《春欲滴》世界,身边若有妻妾,早就被翻红浪,哪里还想得甚么。等云销雨霁,又痴痴地琢磨起女主的一身皮肉来。那孤身一人的,就像是苍蝇见了血,每日来酒馆骚扰,嗡嗡个不停。   男体验者中,那正房管得紧的,就只来酒馆调笑,占占嘴上便宜,托几个婆姨,雇她们去说得女主心动,再送金珠银钗,就要行那西门庆之事。正房软弱的,早就带了绸缎彩礼,上门下聘。   话说女主王嫣冉可是上天厚泽之人,元阴甚是滋养男子,怎能被这些没有气运的鲁汉随意玷污。街面上闲汉们见这边热闹,不仅赖在酒馆里不走,对着女主品头论足,还编出了一只挂枝儿传唱:   “清波门,王家嫣娘恁个伶俐儿,百家求,千家聘,饭菜算帐,刺绣针织都通得。常说那花魁标致,就是花魁比他也还不得。那个有气运的采了他蜜,也情愿立时死!”   那李盛咳血病重,躺了好几日,好容易出门透个气儿,一听这挂枝儿,顿时怀疑起女主失了元红。又见那冯瑜也不再来,而女主每日时不时盯着大门看,心里顿时信了三分。   原来那日女主见了赵宗子,虽然不知是龙子凤孙,但见那玉树般模样,心里早就愿意了。谁知这小官人不看那娇滴滴的女娘,只顾着和冯瑜闲聊。又立时做出四首词,直接压得冯案首认输,更显得高才。   女主日日盼那赵宗子再来,脸儿绯红,痴痴呆呆,又不好把心里话儿讲给娘听,这一番思春样儿又显了几分。那李盛误认为是冯瑜已经勾上了手,玩过之后又弃了,心里不禁把表妹看低了三分。   又思量道:“那冯瑜已是尝了鲜,甚是受用。他冯瑜弃置的,我为何要捡起来”,于是对女主不再作雎鸠之想。女主姑母见儿子终于清醒过来,乐得甚么似的,见女主也不再闹妖她儿子,对女主也不再痛恨,两家人竟然和睦起来。   话说这天李盛嘴痒,想吃个“煎麦门冬”。那麦门冬是一味药材,须得自己采摘做了才好吃,于是叫上小九小甲一起去。这日酒店正休整,小甲本就是爱动的主儿,小九也好奇那“煎麦门冬”是个甚物,于是一起去了。   这三人刚出发,身后就缀了两尾巴。却说那王月牙本就喜爱李盛,见近日李盛终于不再受王嫣冉那狐狸精的诱惑,大有长出一口气,天蓝地绿之感。又见李盛去找药材,本想随着好亲近,却被两个小子截了胡。   王月牙不敢独身一人跟上去,只得拽了王彩虹一起。那王彩虹年幼几岁,情窦还未开,知道被大官富商娶了是好事,却没有其他想法。这天听二姐说要跟着李表哥去寻那好吃之物,立刻答应了。   前面那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忽然听张小甲说:“不知那冯衙内怎的不来酒馆了,我少了好一大注赏钱”,张小九接了一句“许是家里有事,或者闭门苦读了”。那李盛嗤笑一声,“他是做贼心虚不敢来,来了舅母就要乱棍打死他了”。   张小九听得莫名其妙,问道:“甚么做贼心虚”,那冯瑜虽是男配,在书中从没有对女主不住的地方。冯瑜从小被冯府尊严格管教,甚么瓦子勾栏,从没去过。只那次见了女主,才耍赖打滚要聘做二房。   之后求亲不成,拔除情丝,正要参加乡试,却因为李盛得到重要道具,一路开挂,打压得冯瑜抬不起头。那冯瑜自幼是捧大的,哪受过这等挫折,最后只当了个同进士。   因为之前求亲的事情被男主和其他男配得知,在宦途上各种被冷待,最后不得不告老还乡保住体面。又不知触怒哪个太岁,仅有的一对嫡出龙凤生热病死了,那正房娘子哭倒在地,没几天也跟着去了。一时间妻死子丧,惨淡收场。   所以说只有女主对不住冯瑜的,没冯瑜对不住女主的。李盛见张小九为人老成,又不好点破,嗤笑一声就过了。那张小甲是个机灵人,见到李盛暗讽主家小娘子,也是清风过耳,不再提起。   谁知后面两尾巴里,王月牙却上了心。那日王月牙没见到赵士子,又对着冯李二人两下一比,   把李盛的意思猜了个十之□□。不禁心花怒放,连脚步也轻快起来。一路跟,一路痴想着李盛如何发现自家好处,向母亲提了亲,气死那狐狸精。   结果正要进药谷时,两眼一慢给跟丢了。那王彩虹害怕起来,拉着姐姐要回去,王月牙却不同意。姐妹俩正僵持着,忽见王彩虹蹲在地上,抓了把土往姐姐身上一撒,转身就要跑。   那王月牙气个倒仰,原来今日为了和李盛亲近,自己特地换上最好的衣裳,脸敷香粉,唇着丹朱,打扮地很是齐整。没料想被妹妹毁了妆容,气得追着王彩虹一路跑。   那王彩虹小儿心性,以为姐姐是闹着玩耍,边跑边笑,忽得脚下一绊,倒在地上。那王月牙收脚不住,也被带倒。姐妹俩正要爬起来,树后出来了两个汉子。   各位读者,话说那姻缘之事本由天定,有一言两语就成了夫妻的,也有洞房花烛却两家掰扯开的,今日这一事,正是那“千古姻缘天注定,织女牛郎本一体”。   在《春欲滴》文中,王月牙因为陷害女主,反而自食其果,白白嫩嫩的身子被南街丐帮张小四看到。那张小四就是之前提到的棕脸汉子。   张小四虽然其貌不扬,对女娘却是热心热肠。在文中不仅在破庙细心照顾小九,还在王月牙声名狼藉的时候娶了她,不得不说是个妥帖人。   但千不该,万不该,在成亲之间见到了大妻姐王嫣冉。顿时就酥了骨头,眼里哪容得下他人。于是女主说东,张小四就不往西;女主指狗,张小四就不打猫。一听有人说女主坏话,不管是谁,劈面就打,虽然在书中设定是个路人,但比男配还痴心。   虽然目前还没发展到王月牙陷害女主,那张小四却和王月牙见了面,不得不说是宿世缘分。一旁的那个黑壮汉子是丐帮张小三,正瞪大了眼睛贪看王月牙那被香粉擦得白白的脸儿。   张小四见三哥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不知为何,心里不快,于是上了一步挡在王月牙前:“三哥,这两个小娘子莽撞,踩了咱拉的草绳,这也看着怪可怜的,让她们赶紧回去吧”。   那张小三正看得有趣,突然被打断,心里好生不爽。他一把扯开张小四,呲着牙咧着嘴笑,说道:“今日老天爷眷顾,送我一个婆娘,这等好事怎么能放过”。   又把那哭闹不休的王彩虹扔给张小四,说“这雏儿虽然还没长成,一身白肉也是勾人,今日咱哥俩同进洞房,亲上加亲再做个连襟”。   王家姐妹哪里见过这样凶险的境地,都哭着求饶。那黑壮张小三是个老手,提腿一跨就压住了王月牙。那王月牙本就到了年龄,又娇养得丰满,两颗乳儿甚是圆润。   又因为胖点的人总是力气要大,王月牙挣扎着起身又被压下,那乳儿一跳一跳,像是自己要往张小三脸上跳去。张小三看得火热,正要再进一步,忽然头嗡得一响,被张小四一棍子打出血来,晕在地上。   张小四见打晕了哥哥,让姐妹俩赶紧走,自己四处搜寻着草药给哥哥止血。那王家姐妹早被吓得手脚酸软,又怕再遇上坏人,恳求张小四送她们到清波门。张小四受不了女娘哀求,只得应了。   等安顿好了张三哥,张小四带着姐妹俩往清波门走去。谁知那张小三手重,月牙的衣带全被扯裂,剩下胡乱绑起来的带子,走着走着都散落了下来。那彩虹人小爱跑,走在最前面,月牙受了轻伤,走在中间,张小四在后面,见掉下来几根带子,接着被一身白肉闪得睁不开眼睛。   那月牙觉得腰里忽然一松,接着后背后腿冰凉一片,急忙去提衣服,却见那棕脸汉子呆呆地盯着自己,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 ☆、第8章 双耳垂小珠   话说那王月牙因皮肉都被张小四瞧了,心里羞惭不安。谁知那张小四却发起呆性来。   原来张小四年幼的时候,喜欢听老人们讲古,每次听到“牛郎织女天仙配”之类的神话,总爱咬着指头痴个半天。等大了一些,懂得那男女之事,更加痴念起仙女儿来。   谁知仙女儿没念到,周围黑黢黢的农妇,瘦瘪瘪的黄毛丫头倒是不少。等张小四终于不再相信神话的时候,家里因为受了灾已经饿死好几个,张小四也东奔西跑,入了丐帮。   虽说丐帮名声不好听,却能通黑白两道,好处自是不少。等兜里有了银子,张小四跟着张三哥也去瓦子见识过,那些倚门卖笑的小妇们虽然涂脂抹粉,却都没什么羞涩,大喇喇要拽张小四进去。   等金风玉露一相逢,那小妇是个惯家,没几下就让张小四缴了械。张小四没能尽性,心里烦躁,又花了钞,觉得十分不划算。之后又进过几个勾栏,谁知囊内羞涩,梳弄不起那高级一些的,遇到的全是老妓,几次下来越发没滋没味,从此不再去了。   之后张小四只是自己纾解,脑子里全是年画上的神仙娘子。又爱痴想,将自己带入牛郎董永,偷了那仙女的衣服法宝,那仙女只能乖乖由他作弄了。今日见到王月牙这一身白肉,又触了个呆念之情。   只见那王月牙脸儿绯红,两手紧拽着衣服,低了头默默不语,甚是可怜可爱。这一番风韵,真像那新出的尖尖小荷,就等着品花人来采。   话说各位读者,自古以来就有那等邪妄子弟,不爱那勾栏里从小训练好的小妇,就爱招惹这良家未破瓜的闺女。盖因为良家脸上那一抹羞色,最是动人。各位岂不知“秀色可餐”这一说?那“秀色”,原本就是“羞色”矣。   话说张小四呆看这处子身体,脸也慢慢红起来。想到自己一个叫花头目,虽然年轻力壮,却配不上这齐整女娘,于是慢慢低下了头不再去看。   像是牛郎不忍偷衣,有个老黄牛在撺掇;董永不愿入赘,有个张巧嘴来设计,恰好有一老汉正推着车要从小路上过来,两人顿时着了慌。而那彩虹却早迎上去,问能不能雇车去清波门。   眼见着推车就要过来,月牙和小四不约而同,急忙挤到小干草堆后趴着,两人慌慌张张,不由得身体磕碰,张小四感到那温玉,嗅到那幽香,人都醉了,哪管的上那老汉,只心里默默念佛。   那老汉笑呵呵地说:“小娘子,我这是推车,不是带人的车”,见那彩虹说还有个姐姐和一个汉子,要一起回清波门找娘亲,更加笑道,“怎的不叫姐夫叫汉子,小心你姐姐生气哩”,那彩虹和老汉鸡同鸭讲,不一会儿就分开了。   草堆后只有月牙专心听着,听到那“姐夫”二字,更加脸色酡红。话说这女儿家越羞越香,早全身发热不敢抬头。张小四见那老汉去得远了,又怕彩虹跑丢了,忙忙叫了月牙站起来。   剩下的路上,两人沉默无言,气氛越发诡异。原来这世间女子们虽然都爱“潘驴邓小闲”,但遇到那真心疼爱自己的汉子,也是舍不得拒绝的。   王月牙见这汉子虽然看得呆了,却又低下头来不敢多看,心里先是给他定了个老成,又想起他为救自己连哥哥都打了,还答应送回家,更加觉得是个好人。又见那汉子在草堆后没有毛手毛脚,反而着急彩虹,心里又是偏向几分。   又想起李盛虽然英俊,却对自己冷冷冰冰,哪有这汉子识趣,连看到路上暗坑都要说一声“小娘子仔细脚下”,走了一路,心里暗热。那张小四只觉得前面的是天上仙女,哪有不体贴的。只有那彩虹懵懵懂懂,时不时摘朵花儿玩。   话说这两人恨不得走上一日,却偏偏午前就看到了清波门。张小四见周围有穿公服的,料到此地没什么坏人,便要告辞,却见那月牙盈盈一双眸子,蹙着眉毛似怒似怨。   张小四心中不舍,只是担心哥哥,不得不离开。忽然听后面有人追来,却见那彩虹气吁吁地跑来,扔下一个竹坠儿,骂道:“你哥弄坏了姐姐坠儿,姐姐要赔哩”,又说“修好尽早来清波门左处王家酒馆,这坠儿是娘给的,姐姐可宝贝呢”。   张小四准准地呆了半天,才捡起坠儿,小心放在贴身兜儿里。再回头看时,那姐妹俩都已经走远,看不清了。   原来那王月牙到了年岁,恁得早熟,偷听了甚么“会真记”,“紫钗记”,心中暗慕那才子佳人,觉得那样才不乏在这世上走了一遭。本来李盛住在近邻,又能排上转折的中表亲,早在内心编了个“青月传”,青衣的李盛和自己月下相会,煞是多情。   又偷听那李盛吟诗,只要有“月”的都会欢喜一场,然而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都到了二八年华,李盛从没对自己有情过,反倒对王嫣冉那狐狸精甚是殷勤。   今天见这棕脸汉子,虽然人物粗壮,却心思细腻,又想起话本里壮汉的那处更是雄壮,羞得月牙走路都扭捏起来。先留了个坠儿,若是有意就凑个姻缘,也不枉自己这娇滴滴的身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不说姐妹俩回家后怎样,偏聊聊西湖旁一位岑行首的事。那岑瑶琴是个女性体验者,每日只是弹弹琴聊聊天,等系统发布了任务再去做做。   各位读者,要知道这体验系统只让作者参考人情风貌,任务要么是维护原本剧情,要么是搜集世情风俗。那瑶琴每天恩客多,天南海北一聊,很快搜集好信息得了一万多积分。   这日,瑶琴忽然倦怠起来,不想再去迎客,反而好奇女主的长相。看官可知,这世上标致女娘,哪个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瑶琴想着自己体验的这个岑行首已是国色天香,隐隐有了“赛花魁”的名号,那王嫣冉是个甚么模样,居然能吸引那么多男配。正想着,却听到楼下有人唱挂枝儿,说得正是那“花魁也比不上”的王嫣冉,顿时心里起了火,叫了丫鬟去了清波门。   话说岑瑶琴进了王家酒馆,周围闲汉们都喝起采来,原来那瑶琴真真个体态轻盈,乌发红唇。相比之下女主也不差,但那些闲汉们日日瞧女主,没了那新鲜之感。   女主见了瑶琴,心里感叹“本以为自己已是标致,没想到能见到这样的丽人”,于是温声细语,问那瑶琴想用点什么。那张小甲早看得嘴巴大张,一听吩咐立刻端那细巧点心去了。   众人都盯着这丽娘子不放,一些闲汉还猜度是哪个大户的内眷,那近门口坐着的女娘们却不服气起来。一个个嘴里酸得要命,却又偷偷看瑶琴的衣饰妆扮。   那岑瑶琴正得意洋洋地享受着女人的嫉妒,男人的爱慕,本来自家在现实中就是个透明人,朝九晚五,天天对电脑的,从没有男人追求。   每个月按时买彩票,半年打扮得花枝招展去保利剧院附庸一下风雅,幻想剧院对面的投行里有金主看上自己,来一个岑美美第二。谁知参加这个系统体验,幻想全都实现了。   不仅人人都称赞一句“岑行首”,“赛花魁”,连那交往的都是王孙公子,真是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谁说古代不好,那是他们不努力罢了。要知道体验的这具身体从八岁开始每天高强度学习技艺,直到十年后自己穿过来,都没有停止学习呢。   可惜已经发布的章节不能改,不然自己完全可以当女主啊。岑瑶琴想着,这王嫣冉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懂得清谈风雅,日后怎么能和男主赵裕有共同语言呢。   那南宫幽梦是脑子进水了吧,这酒家女就嫁饭店男,偏偏要攀个高枝,真是贱人。再瞧这王嫣冉粗衣麻布,连耳朵上都没对丁香,真是寒酸。   各位读者可知,这大楚女子娇养的,耳上都要配一对丁香。平民们从货郎那买来,富户们有金有玉,那贵人后妃的才能配得起明珠来。   这岑行首耳上的这对粉色小珠,是初次梳弄的她的金二员外给的。那金二员外花了大银三百两,和一对小珠,才享用了岑行首的初次。因那对粉色小珠甚是难得,岑行首后来硬是压下了花魁王美娘的风头。   这岑瑶琴刚穿过来的时候,还嫌这对小珠太小,等知道这是力压上届花魁的凭据时,再也没嫌弃过,反而每天要那丫鬟细心照料,那丫鬟本想用丝帕把它裹起来,却被瑶琴让人揪着头发扔出门外。   原来那蠢笨丫鬟忘了先焚茉莉香,再裹那对小珠。“这古代的人大脑没进化好吧,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想当初我写文案被老板说了一次就能写对。这丫鬟这么笨,扔下面瓦子当当土妓,这才物尽其用了。”   那丫鬟听说要被送到瓦子去,哭着求情,说和岑行首有十年香火情,希望饶恕则个。只见那岑行首嗤笑一声,说甚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脑子不灵的就该当土妓。   那鸨母见闹得大了,怕这瑶琴儿名声不好,也带笑劝了两句。谁知那岑行首照了半天镜子,也不知是在学谁,转过身来摆了样子,冷艳地说道:   “妈妈不知,这青楼里,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活下去,好好做一个可利用的人,安于被利用,才能出头”。 ☆、第9章 炕上窝窝头   众人都劝说岑行首,那唤作捧珠的丫鬟仍然被送到瓦子里。   捧珠自小被买来教养,鸨母认为最少也能调成个清倌人,却没料到这丫头甚是愚笨,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只有面皮白净些。若是继续养着,恐日后红不起来;若卖给瓦子,又已经当了好几年养女,与众人有了几分情,很是不忍。   恰好这岑瑶琴被卖进来,缺个随身丫鬟,就把捧珠配给了她。这一主一仆也还有缘,竟相互扶持了十来年。   谁能料到,因为没燃茉莉香,触怒了岑行首,捧珠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那瓦子可不是高等地儿,只是巷子里的几件土房,有些房顶都只寥寥盖了层干草。   这些土房都在巷子隐蔽的角落里,有门有窗。那窗却是与一般人家的不同,竟是个大洞,上面只有个破帘。孤老们想找土妓的,来这洞前把帘一掀,就能随意看房子里裸着的小妇。   那些小妇也不懂甚么丝竹管弦,只要亮出那白肉,躺在炕上作出各种妖姿。稍稍高级一点的,嘴里还能唱个小曲。那小曲也不甚雅致,都是“一根往里戳”的荤话。   这些土妓们也爱涂涂抹抹,但都不是甚么好脂粉。那龟公龟婆连个铜板都不放过,哪有闲钱把小妇打扮得齐整?都是用最低贱的,一家的脂粉都在龟婆手里,谁红才给谁涂哩。   那龟婆又怕小妇爱俏,浪费脂粉,每每都是自己给小妇涂。龟婆也没甚么好技巧,只知道嘴要涂红,脸要擦白,找来炭条随便就画上两道。那些客人也不嫌,还有一些没见识的觉得这样才是美人呢。   各位读者可知,来这土房找小妇的,都是些手里没钱,又久旷了的人,哪会怜香惜玉,你让他款款点,他还嫌入得不爽哩。这土房的龟公龟婆,也是些没甚么良心的人,只知道坐在门口收钱,哪管小妇死活。   等一个客人出来,下一个就进去。之间小妇还没来得及擦洗换衣,就又有了新客。时间长了,那炕上各种黏腻污秽,斑斑点点,都不曾换洗哩。   那些红一点的小妇,一天就能接几十个,连吃饭都没得空闲;那些貌丑年老的,虽然恩客少,能有个喘气的时间,却没几块粗粮吃,还有土妓饿得发昏,咬了客人被打死的。   一般被送到这里的小妇,几个月就损了身子,能活过五年的几乎没有。每年龟婆雇人往外抬病死的小妇,还有半死不活扔沟里被野兽吃掉的。   那小妇刚被送来,立刻灌了药,如果在瓦子里大了肚子,那才叫惨哩,即使龟婆发了善心让小妇下了崽儿,母子能活下来的实在罕见,可见“虫儿娘”和“虫儿姐”已被上天眷顾了。   话说那捧珠自小在行户人家长大,吃穿用度,与富户无异,乍一来到这等地狱,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土房不甚宽敞,大炕上却已经躺了三个小妇,其中两个身上都趴着客哩。   剩下的那个没客的,也不上前来寒暄,好似饿极了一般,只知捧着个窝窝头猛吃。那龟婆见了不悦,径直上去,一巴掌打下了窝窝头,揪着头发拖在地上就打。那土妓身上本就青紫,如今又是添了颜色。   见捧珠吓得瑟瑟发抖,那龟婆才满意地停了手。那土妓伏在地上动弹不得,两只眼睛只盯着那窝头。龟婆看了看身契,对捧珠说:“那炕上的是狗姐猫姐,这饿死鬼是鸟姐,你这契上名字不好念,皮子又肥,就叫猪姐”。   那捧珠早被这夜叉吓破了胆,哪有他话,立时答应。又问了句,“请问妈妈,奴婢的被褥铺盖在哪儿”。   只听嗤的一声笑,那龟婆嘲笑道:“你还做他娘的美梦哩!这儿比不上行户,别妆个读书娘子酸样”,又说:“你们姐四个就睡这炕,每晚有客,被子都用不上哩”。   那捧珠听了,心如坠冰窖。只见门外进了个衣破鞋烂,蓬头垢面的,一眼盯住捧珠就要过来。那龟婆骂道:“那是雏儿,大钱好酒才能开哩”,又踢鸟姐,“又装死,赶紧起来接客”。   话说捧珠原本纳罕,这土房如此之穷,墙纸斑驳,破布油腻,除了炕连个家伙物什都没有,居然还有乞丐来讨钱。没想到这像乞丐的人居然是恩客,惊得呐呐不能言。   那客人见只能看不能用,好生不爽,只把捧珠从头看到脚,见这小脚尖尖甚是可爱,盯住不动。   龟婆见这人盯住捧珠,连常用的鸟姐都嫌弃了,就拉了鸟姐扔客人脚下。又叫捧珠脱鞋放脚,叫那客人看个饱。   那捧珠寄人篱下,不得不应,拆了裹脚,放出白白尖尖一对玉莲。那客本趴在鸟姐身上,作弄几下,见这玉莲,顿时兴致大起,连连折腾。   那鸟姐只身挨着,两只眼盯着地上那窝头,好容易才拨了过来,握住塞嘴里啃了两口,就被客人嫌挡路,一把扔了出去。   鸟姐见窝头被扔出去,全身就像是被抽光了气一样,瘫了下来,闭了眼,动也不动。那客一直盯着捧珠,哪里会看她,一直折腾到入夜才停。   等那客起了身,鸟姐醒将过来,满地去寻那窝头。捧珠见了可怜,帮她找到。那鸟姐却理也不理她,拿了窝头只顾吃。   这时一个头发偏黄的瘦长小妇从炕上下来,自称是猫姐,那炕上还有客的是狗姐。说这鸟姐触怒龟婆,已经两天没进食,今早连着接五个客,得了一个窝头,却又没时间吃。   又说除了捧珠,鸟姐年轻,最受欢迎。自己和狗姐以前做良家时生过娃儿,臀乳都大,引来的都是老客,还能受点体谅有空吃饭。   又说那龟婆已经散布出去,这几日就要找孤老梳弄捧珠,等捧珠被梳弄,开了红,就姐妹四人一起接客哩。   那捧珠越听脸色越白,这猫姐还说鸟姐已经来了半年,替龟婆不知赚了多少铜板,现在捧珠来了,说不定没过几月又有钱买小妇了。此时捧珠已听不下去了。   等狗姐送走了客,已经天明。其他三人仍到自己的地方睡,捧珠刚来,炕上没位置,只坐在炕边发愣。那猫姐狗姐热心,一人腾了一侧地给捧珠,这才将将躺下。   捧珠还没睡够,就被周围声音吵醒。原来昨日那客出去后在光棍堆里,大赞刘龟婆家猪姐白嫩,那一双小脚一个巴掌就能把玩过来。   那光棍们听得口水直流,其中一个姓吴的向他当牢头的哥哥一学,那吴牢头上了心,挨到天亮就过来看那猪姐的小脚。   只见炕上四个小妇,唯独猪姐生得白净。又捡起那小鞋,果真比巴掌小,当真名不虚传。   那龟婆又把猪姐夸得天上下凡,说是临安城瓦子里根本找不到这样的好货,遇到吴牢头才能配在一起,听得吴牢头心中舒畅,当即订了傍晚来梳弄。   等猪姐醒来,已过午时,身边狗姐猫姐身上都有客,其中一客还偷握猪姐的脚被龟婆乱骂。   那龟婆带了猪姐去旁边一个浴肆,汤水清洗了后,拿出一个大红肚兜穿上,外面着了一套半旧不新的布衣。捧珠原本的那套细致衣裳,已经不知哪去了。   又拿出一些脂粉,把猪姐涂了个红红白白,又威胁哭花脸就要用红铁烙大腿,唬住猪姐。最后往土房后的小间一塞,就等那吴牢头来。   猪姐见这番动作,已是猜到有客人要来梳弄自己。然而那小间被锁得紧紧的,根本逃不出去。不一会儿,那吴牢头提了一只猪头,两瓶酒,几样粗糙点心,又带来三贯钱,就要梳弄猪姐。   龟婆忙迎上去,带进小间。只见那吴牢头凶面红眼,等光了上身又是满满黑毛,吓得猪姐蜷缩在炕角。那吴牢头一手提溜起一只小脚,放在肩头,就要行事,猪姐只是嚎啕挣扎。   因吴牢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猪姐又皮肉丰腴,这么一蹬一踢竟然还挣脱开来。那吴牢头觉得被下了面子,气得乱骂,往猪姐身上又捶了几下。   谁知猪姐已有了死志,竟然趁机往墙上撞去,被吴牢头扯住。那龟婆在外面听得不对,进来直接给了猪姐一耳刮子,又往白肉上拧了好几个紫团,才让猪姐消停了下来。   那龟婆怕猪姐寻死,叫来龟公,两人一人握着猪姐两臂,一人压着猪姐两脚,让吴牢头自去享受。那吴牢头摆弄猪姐,等口儿开了就舞弄了起来。见到事已成,三人都笑,只有嘴被塞住的猪姐呜呜哭泣。   猪姐被梳弄后,那龟公看得眼热,也探身上去。龟婆见吴牢头没有留下的意思,也不拦龟公,任其去消受,那龟公虽然个矮,却腰里有货,猪姐被折腾到午时才收了场。   等猪姐再次醒来,已全身酸痛移动不得。那猪姐想起以前的日子,不由得心里发苦,将那岑行首,龟公龟婆,吴牢头等人诅咒了千百遍。   又想起龟婆要她明日接客,顿时觉得身入鬼蜮,没了活路。等缓了一会儿,竟取了汗巾子将自己吊了上去。   也是猪姐命不该绝,那猫姐可怜猪姐,本想过来送点吃食,却被梁上团团转的猪姐唬了个倒仰。赶紧叫人来放下,剪开汗巾子,那猪姐喉喽里咯吱吱响起,吐出痰,慢慢缓了过来。   那龟婆见了猪姐这番样子,气得乱骂,又不能作弄死。让龟公把猪姐右手铐住,断了吃食,就要降服猪姐。 ☆、第10章 却插金雀钗   话说那猪姐右手被铐,关在小间。猫姐有空去劝她,却一直垂泪不语。那龟婆气得日日叫骂,被一帮闲汉们听着,反而都来看这瓦子里的“贞烈女”是个甚样。   这大新闻被越传越广,却没一人要赎出猪姐。那猫姐见了可怜,省下窝头给猪姐吃,谁知猪姐却已打好主意,要绝食而死。   这天,已经饿得昏头昏脑的猪姐,见猫姐偷偷从前面过来,丢下一把锋利小刀,劝猪姐吃窝头后再撬开铐子逃跑。话说这世上之人,谁能不怕死,那猪姐见有了盼头,就整日撬那铐。   然而女娘家,怎么能撬得开。猪姐翘了好几日都没开,反而引起龟婆怀疑,连那猫姐都不敢再来送窝头了。   也是这日,有一孤老来弄鸟姐,听到“贞烈女”的事,说了句“这么烈,拷着弄不也一样,白白耗在小间多不划算”,龟婆听了大赞,要那龟公再弄把铐子,就要让猪姐开张接客。   那猪姐听说龟婆的打算后,心里凉了半截。听着外面龟公出门买铐,龟婆开了小间,让门外闲汉们看货。那闲汉们对着猪姐好生指点,猪姐不堪其辱,心里一硬,定了个主意。   等龟婆送那闲汉们到瓦子门口时,猪姐狠下心来,看准地方,一刀下去剁了右手小指,顿时痛得眼前发黑,嘴也被咬的出血。等缓了缓,把残了的右手从铐子里脱出来,趁着后院没人,左手裹着右手踉踉跄跄地钻进干草堆里,昏了过去。   话说龟婆送完客后,发现猪姐趁着小间门开,竟逃了出去,一只断指连根切掉,遗在地上。龟婆以为猪姐趁自己不留意,从大门跑了,急忙锁了门户,带人去巷子口抓那猪姐,闹哄哄半天都没找见。   等那猪姐醒来,已是天黑,大门外一堆人吵吵闹闹。于是忍着痛悄悄溜到灶下,窥见那龟公因和婆娘吵闹,心中不快,已是喝醉大睡。猪姐偷偷取了钥匙,摸了身契银子,偷开了后门逃了。   先不谈那龟公醒后如何又与龟婆吵闹,话说捧珠一路仓皇,先在一小小医馆里裹好手指,说是爹爹欠赌坊银子要剁指,最后家里把自己舍了出来。那郎中似信非信。捧珠随后找了一处草窝,先安顿了。   第二天醒来,买了个饼吃。正听闲汉们说着那岑行首去打清波门王嫣娘的擂台,反而灰溜溜地回来。   捧珠立时听住,买了饼请那闲汉,那闲汉继续说道:“话说那岑行首原本摔了碟子,说那点心太硬硌伤牙,又让伴随们砸了酒馆,正要回去时,忽然一动不动,两只眼都不眨了。”   “这是怎的说?”闲汉们登时围了过来,纷纷追问。   “那随行的丫鬟们都急哭了,只怨那“猴年马月”的王嫣娘使了妖法。那王嫣娘却叫起屈来,赌咒发誓说自己冤枉。正当这时,那岑行首忽然又能动了,竟抱住王嫣娘哭将起来,说是自己错了,还要和王嫣娘结为姐妹呢”。   许是那话里情形变得太快,闲汉们都愣住了。只听有一人问道:“那岑行首怎得又灰溜溜转回了呢?”   “你也不想一想,那岑行首先是扎了刺,又是砸了店,忽又哭求原谅,怎得能三言两语就宽恕呢,那王嫣娘气得发晕,一顿乱棒把岑行首赶了出去”。   “话说这两人无亲无故,怎得掰扯到一起呢?”   “小可也不甚清楚。只听那岑行首回去后,每见客人就要赞王嫣娘的好处,说的是天上有人间无,使得王嫣娘在读书人那也出了名”。   “这怎么有赶着赞人的呢?又没甚么好处”。   “而且那岑行首每日都要派人给王嫣娘送礼,甚么绫罗绸缎,金珠银串,不知道的以为要下聘哩”。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又有那猥琐之人,说起那岑行首许是觉得男人腻味,爱起了女娘,要行那磨镜之事。闲汉们立时听住,那猥琐之人更是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地说起了话本《二凤宝鉴》。   捧珠听了,虽不知道王嫣娘是个甚么人,但能让岑行首吃瘪,定有本事,于是问了路向清波门走去。   却说王家酒馆前些日子吃了岑行首的亏,桌椅板凳被打得粉碎,这几日正在休整。   围观了岑行首铩羽而归后,张小九不禁佩服起系统的厉害。这岑行首本是背景路人,文中只提了一句的,现在居然想打压女主,真不知这自信从何而来。   那系统也不知给岑行首下达了甚么命令,竟让那岑行首一改刚来的威风,讨好起女主来。   该不会因为改了剧情,积分全罚没了吧,张小九很不厚道地想着。还好自己和系统没联系,改了剧情也不会掉分。   记得《春欲滴》里,女主家在明年才会大肆休整,没想到现在提前了。女主也因为银钱足够,采纳了张小九的意见,买下来周围几个铺面,要把这酒馆扩成酒楼。   由于李盛去准备秀才试,张小九一人忙着算进出账目,购买材料,甚是吃力。突然有个女娘来店里,问王嫣娘在哪。等众人听了捧珠悲惨经历后,无人不凄惨。   那捧珠要自卖自身给女主,女主母亲却嫌弃捧珠进过瓦子,右手残缺,怕女主以后带捧珠去夫家不体面。女主姑母和她小姑一个性子,只说先留店里干杂活。   那捧珠兴冲冲来,却被冷待,不由得自伤其身。正在灶下烧火时,却遇到了牵线班头李婆子,给她出了个主意。   原来那李婆子觉得对张小九不住,发誓要给她配对姻缘。见这张小九是个老成人,平时又惜老怜贫,比其他伙计都好说话,而这捧珠也是可怜,就想凑到一起。   各位看官,为何女主母亲和姑母都嫌弃捧珠进过瓦子,这李婆子倒不嫌呢?原来这李婆子家乡十多年前被金兵劫掠,男死女俘,十分惨状。   李婆子死里逃生,知道恶事来了是挡不住的,与其自尽,不如活下去,多多行善洗刷罪名,以后进了阎罗殿,也能坦荡投胎。有这一份缘由在,于是想拉这捧珠一把。   这日,张小九刚穿戴好,忽然听有人叩门。开门后见捧珠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捧起身契,唬了一跳。幸好天还未明,没人看见,急忙让她进来。   那捧珠却只是砰砰磕头,只说要小九接了身契。小九怕被人指点,只得接过,让她起身。   等掩上门,小九思虑一下,决定不要再闹出乔娘子的事来,于是直接向捧珠说明自己先天残缺,不能人道,又偶尔尿血,怕耽误了捧珠。   那捧珠本担心自己被嫌弃,没料到张小九也是个凄惨人。想起瓦子里的那段日子,简直是地狱,自己身子已是被灌了药不能生育,好人家是嫁不得的。   又想起那男女行事,只有苦楚,再也不想去试。若能和这老成小官凑成一对,即使没闺房之乐,也是过本分人家的日子,总比身无着落的强。   于是捧珠跪地不起,说是即使是假夫妻,也不愿意再落到瓦子。张小九见捧珠坚定,只得同意。   再说,根据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张小九心里逐渐有个打算,需要更多的人加入,到时候就算是被发现是女身,也是不后悔的。   话说自那捧珠和张小九成一对后,众人反应各个不同。李婆子觉得自身功德圆满自是不必说。   那张小甲只觉得捧珠使了媚术,抢了自家好兄弟。女主送来一匹红布,女主母亲和姑母虽然嫌弃捧珠,但人家已是良民娘子,相见时面上总是好看了些。   其余伙计们娶妻的倒罢了,没妻的开始痴想哪天那岑行首也凄凄惨惨找上自家门,跪在地上求作小妾。   而那张小九待人如同往昔,一点也不像被婆娘管住,平时对捧珠也温温和和。又因为衣服鞋子有人缝补,住的房子有人整理,张小九的压力顿时小下来,开始专心忙扩酒楼的账目。   却说又有一位男性体验者的故事。体验者周重是个建屋苦力,每天赚几把铜钱耗在酒里,又有一瞎眼老娘躺在家中,以致二十四还没人说亲。   这体验者本是宅男,到这里天天卖力气,早累得躺倒在地,周围又是些没有见识的人,什么有价值的资料都收集不到,只守着那几百积分度日。   虽然日子艰苦,但周重有个念想,那就是要品一品女主芳泽。文中女主身材甚妖,相貌清丽,浑身仙气,本就是宅男最佳设定,因而周重日日痴念女主入梦。   这次居然被雇来建造酒楼,周重鼓足了力气干活儿,本以为那一身古铜肌肉能勾上女主,不曾想这干了半月都没见着佳人。酒壮怂人胆,周重这日决心来酒楼和女主一会。   话说女主为扩张酒馆,买下了周围几个铺面。其中本有一家卖瓜的王妈妈,就是之前提过,见了赵宗子想搭话的那位。这王妈将近五十,有一儿一媳,孙子都满了十岁。   王妈虽老,风韵犹存,又是个爱掐尖好八卦的,平日里混在女娘堆里,学那俊俏小娘的样子,妆个三十妇人。   话说东施羡西子,就要蹙眉头;唐宫奉杨妃,学得食荔枝。那王妈自视美冠清波门,却偏偏遇到天命女主王嫣冉。   王妈见众闲汉灌了黄汤似的,只瞟那女主,自己恁得齐整,却没一人问津,于是视女主为狐狸,日日来酒馆闲坐,琢磨女主妆容打扮。   那日见冯衙内要送金雀钗给女主,心中邪火,恨不得一把夺过来。谁知那衙内拽着赵宗子走的甚急,那钗竟掉落在自家脚边。于是用脚偷偷踩住,藏在袖内带了回去。之后每日睡前都要插在头上,和那梦中冤家相会。   话说王妈除了视女主为对头,心中还有三个俏冤家:一是那原康王,现九重宫阙内的赵官家;二是那玉树临风的赵宗子;三是那冯瑜父亲临安冯府尊。   本来冯瑜也能入前三,然而那日见了赵宗子,王妈一颗心都酥了,哪还能看得上没官没职的白身衙内。   这三人日日出现王妈梦里。王妈一会儿身处琼楼玉宇,那后妃掌扇侍立一旁,官家在龙榻上对王妈微微一笑;一会儿是酒馆里赵宗子手持酒杯,怀中揽着王妈共品青梅酒,王嫣冉那狐狸贱婢跪在脚边给自己轻轻捶脚。   又一会儿,王妈竟然在府衙大门前,那冯衙内跪地求府尊允许自己娶王妈为妻,谁知那府尊大怒,一脚踢开衙内,骂道:“畜生!怎地侮辱你母亲”,只见王妈一身霞帔,被南北二县的县尊夫人簇拥着前来。   本来这王妈得了钗是一注大财,谁知坏事也坏在上面,真是那“金雀钗引出二郎神,冯府尊又断鸳鸯案”。 ☆、第11章 二郎戏鸳鸯   话说这卖瓜王妈天天瓜皮敷面,米汤洗发,好学女主穿绿,妆得个三十多的样子。又喜爱那美少年和精壮汉,整个清波门谁人不知。又好闲逛,一听有甚么新店铺,总要过去逛逛。   这日,王妈刚逛完布店,却听身旁女娘说那通和坊金波桥下,新建了个二郎神庙,庙前不时有便宜绣样儿卖。王妈本就是个锱铢必较的,听了就要去逛,那女娘也闲暇,随了王妈一起去了。   话说这通和坊金波桥,本就是个烟花之地,那桥下的花月楼,更是灯红酒绿。这二郎庙新建,不时柱倒瓦破,那庙祝雇人来修,庙南院儿里叮叮当当,庙北却仍整理清爽,引那香客来拜。   这王妈和女娘一起入了庙北小间,见那二郎神像英挺俊拔,甚是雄壮,两人都看得呆了。   只听身边一婆婆正劝诫那孙女:“这二郎尊神虽是天帝外甥,母亲却恁得不检点,私奔生子,最后也不知去哪里赎罪去了,咱家桂姐儿可不得这样”,那小姑娘应应诺诺。   却说这王妈和朱家女娘见了二郎尊神这番好相貌,早一个替换了冯府尊,把这尊神排了第三冤家;另一个却臆想自身为那西海公主,和这尊神日日甜蜜,乍一下听了这婆子的话,都心里不悦。   又见那婆子还絮絮叨叨甚么“要端庄大方,不得招摇”,王妈实在是不能忍,径直上去说道:“你这婆子,好不晓事,怎的在尊神面前辱他母亲,小心造了口业,死后吃苦”。   婆子听了羞惭,那“造了口业”还心里默默应诺,“死”字一出,婆子立刻将劝诫忘得干净。立刻炸成个镇山太岁,要和王妈撕掳清楚。   原来那老年人,最厌“死”字,一时间两人闹成一团,打翻贡品,那朱娘子和桂姐儿拦他不住。   等风停树止,两人都挂了彩。那婆子家在近邻,气咻咻领着桂姐儿回了;王妈家离得远,只能央求那庙祝寻个郎中过来看。   听那庙祝出了门,王妈对着神像叹道:“今日为了尊神,奴家豁出了命,如能梦里相见,才得一番安慰”,那朱娘子听了,也淘气起来,祷祝道:“愿尊神圆了王家姐姐的相思意,早日给咱清波门赐个仙童来”。   王妈听了,好气又好笑,却又是说中了心口,不再反驳。话说就是这一番痴话,使得“老树又生新枝桠,花开蒂落王卖瓜”。   原来前日周重摸到酒馆,却没寻到女主,也不知女主相貌。只依稀记得女主有只男配送的金雀钗,经常插戴。   这日,周重在南庙正搬运家什,听到北庙有人闹将起来,深怕昨日建好的被毁了,于是偷偷从后门往外望。   忽然见一女娘头上金钗闪亮亮,又一身女主爱穿的绿衣,喜得周重抓耳挠腮,本想搭话几句,又听得“王家姐姐”,“清波门”,就认定了那绿衣娘子是女主。   又听得“相思意”,“赐仙童”,更是觉得女主女人家水性,看着这木雕彩塑的神像竟然思春起来。这周重将身子藏了,暗暗把王妈全身上下瞄了个遍,决定今晚再探闺房。   等王妈回去后,想起今日那英伟神像,默默无语。儿子媳妇见老娘连晚饭都不吃了,俱来询问,王妈只推身子不爽,早早睡了。   却说这王妈在牙床上翻来覆去,恁是眠不得,于是起来去前面那新建的王家酒楼逛逛。   这日酒楼新开,傍晚人都没散,甚是热闹。女主见王妈来捧场,劝了几杯果子酒。这王妈心里有事,果子酒又甜蜜蜜,于是多馋了几杯。   却是王妈将至五旬,人老经不住。女主让人将王妈扶了,送到后院卧室休息。   也是王妈不敬尊神,活该受罪,那周重却也摸到后院,恰就是这件卧室。见这绿衣美人醉倒在床,面红呢喃,比白日更有风情,于是这周重心猿意马地往上靠。   当王妈朦胧之间,见一雄壮男子搂着自己,心头跳了一跳。却因周重见王妈爱煞那二郎神,也学着神像打扮,妆了个尊神样儿,就来勾这王妈。   王妈见这男子竟然是庙中尊神的样儿,以为是在做梦。又全身被周重作弄,又痒又疼,才知所见是真。   王妈问道:“尊神何处来?”只听那二郎神说:“今日听得娘子祝祷,感于娘子相思意,特从天庭下降来相会”。王妈听得又惊又喜。   惊者,是因为这千年不遇的事儿竟成了真;喜者,这王妈自王家死鬼夭折后,久旷近三十年,每日装扮有贼心没贼胆,今日却能再受雨露。   话说这王妈自康王南渡,夜夜痴想赵官家,自视为候补正宫,不仅保养得面目娇嫩,内里也甚紧,连月信都不曾断哩,那呆周重竟没发现面前的是个老娘。两人越看越喜,立即烈火烧了干柴,那柴是初男,好半天才缓过来。   这日完事,又定明日。那王妈约了新地方,这周重也不疑。日久天长,当真种下个仙童来。   等女主的酒楼事事齐备,请了南县县尊剪彩,又赐名“春日宴”。正门庭热闹,却听到对面卖瓜铺里吵闹起来。   只见二郎庙的庙祝头发被削掉一半,正仓仓皇皇地从铺中逃出,那王妈的大儿提着菜刀,一路猛追,众人拦他不住。   那南县县尊见了这等凶人,立时喝起左右差人,将其捉住。问起原委时,那大儿却铁青着脸儿,一声不出。   这南县县尊是个性急的,见府尊仪仗遥遥,就要来王家酒楼吃头宴,立即让左右将这大儿压去县衙。那大儿却犟在地上不肯起来。   县尊正要让差人拳脚驱赶这大儿,却听见闲汉们一阵哄笑,原来那王妈大着肚儿,哭喊着从瓜铺出来,求县尊不要伤她大儿。闲汉们本就垂涎这王妈,现在见被弄得大了肚儿,都艳羡起那贼汉子来。   南县县尊一阵头疼。怎么这条街面上的,总与自己过不去,上次那个卖妻为妓的,这次这个老娘偷汉的,什么脏的臭的全在南县。   可惜南县县尊不识得天命女主。要知道天命一出,万妖临世呢。(张小九:咦?我是万妖之一?!)   眼见着北县县尊笑得意味深长,南县县尊当机立断,把这王家大儿,庙祝和王妈全软禁到隔间,等那府尊来查看。   这临安的谁不知冯府尊有“青天”之名,最喜好那包学士之事,若自己先去审查,保不准被府尊嫌弃,只要求得他老大人来审,自己只跟着闲汉们喝彩便是。   等那冯青天一来,先封了酒席,审那王妈一案。话说五十岁的妇人肚内有儿,真真当得上是稀罕事。要么那情夫种子够强,要么这王妈天赋异禀了。   那王妈哭哭啼啼,说自己如何被赐下了仙童,那二郎尊神却不见了。众人一听是通奸生子,这妖娇王妈却厚脸皮说是神赐,顿时都嘲笑起来。   原来那王家大儿见老娘日日变得娇艳,比以前打扮得更标致,心里早怀疑起来。又被媳妇一劝,说那婆婆臆想官家府尊,说不定是自己纾解,听得将信将疑,又不敢去问。   等那王妈起了肚儿,王家大儿才明白过来。逼问出二郎神庙的事后,王家大儿先是怀疑那庙祝,骗那庙祝来瓜铺里对质,这衣冠禽兽居然不承认。   眼见着老娘肚儿越来越大,又不敢用药下了胎,本来打算让老娘改嫁这庙祝,没想到居然始乱终弃。那大儿气得提刀就砍,这庙祝边跑边叫,早把丑事抖落得众人皆知。   冯府尊听完后,先问王妈那二郎尊神体态容貌,又和这庙祝一比,全对不上。府尊又问那庙祝近来有无见过“躯体棕黑,肌肉强健,浓眉大眼”,又身着尊神仙袍的男子。   那庙祝说自家庙里有神像替换的仙袍,这汉子却是没有。又被府尊问出南庙修建,雇了几个苦力,于是都传来对质。   话说那周重赴约几次后,知道这丰腴娘子不是女主,却又恋那软肉,不肯断了。等王妈说起肚里已有了仙童,早惊得面无人色,匆匆完了事回到家,立刻花了积分躲了起来。   那周老娘本就眼瞎,只靠着儿子度日。一连几日都没食水送来,饿得奄奄一息。那系统因周老娘本来命不该绝,却被饿成这样,清光了周重的积分,周重刚显出了身,就被灰头土脸地带了来。   那差人见周重能凭空出现,认为是个有妖法的,好生防备。这府尊本要处决这妖人,又见周重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不化形,心里猜度是差人索贿不成污蔑的。   又看着周老娘可怜,只得又判去西湖挖湖泥。那王妈虽恨周重欺骗,却又贪那二十四的汉子身体,等生下娃儿就直接改嫁周家了,周老娘见儿子终于有媳妇了,又带了亲孙,哪有不应的。   王家大儿虽然不悦,却被媳妇撺掇着,给王妈送了陪嫁,两家断了个干净。那王妈这一年跌宕起伏,都是这金雀钗引得,于是卖了钗儿,典了养娘丫鬟,买了铺面,又在通和坊金波桥下,卖起瓜来。   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可是自古以来有名的。就像那狸猫狐狸一起修炼,总是狐狸先成精,这王妈没几日便把周家整理齐整,奉养那不比自己大几岁的周老娘,又时时遣人去湖边看那挖泥的周重,羡煞一堆苦力。   又没几年,这王妈把瓜铺赚大,竟在临安北城开了好几家瓜店。这卖瓜果的,提起王妈,哪个不夸是“王半城”,王妈又赎出周重,买田置产,呼奴唤婢,把家业挣个团花锦簇。   那街面闲汉上见了周重,都要尊称一句“周大官”,又见“王半城”人物娇嫩,看着是三十许人,哪是那嚼舌酸妇们说的五十多,心里恨不得当时妆二郎神的是自己,现在说不定就是“王临安”了呢。   那王妈大儿媳妇后悔的要命,贴上去认亲,却被周家奴婢们笑将回来。王家大儿时时受王妈照顾,倒是顺遂,后来王家大孙被王妈接去,送到书院教养,竟得了高宗末年的状元。所以说这回“二郎神笑戏野鸳鸯,周官人赚得王半城”,真真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12章 春日品春菜   话说回来,那冯青天判完二郎案,和南县北县一起坐了酒席,要品女主家酒楼的春日宴。   这春日宴,即春季的山珍野食做成,一道道装点得清新可人,品在嘴里都是清香一片,又兼那女主绿衣盈盈,甚是赏心悦目。   那刚考中了秀才身着青衣的李盛也在座,一双眼睛却只在席面上搜寻冯瑜。然而冯瑜近来整日苦读,并没有随冯府尊一起来。李盛本想拿诗文打个擂台,见对头不在,只能怏怏吃菜。   正用竹筷拣起一玉兰片,却听府尊那桌讲起了宦途八卦。李盛靠得近,隐约听到是南县王县丞表亲的事。   就像二十一世纪,华夏爱撩河南;春秋战国时期,各国爱黑宋人。那些守株待兔,拔苗助长的蠢蛋,全在宋国。而在国朝大楚,人人却爱撩武夫。   盖因那武夫人物惫懒,比同级官低一两等,又嘴笨只会说些粗话,于是文官们时时都爱逗弄,以此取乐。那王县丞是武举出生,在县衙官僚里格格不入,只能降低身份和吏员相交,却又急公好义,黑点不多。   众文官本就等得嘴痒,见王县丞终于在亲戚上倒了场子,立刻像那等着天亮的雄鸡儿,呼啦啦一下子全打起鸣来。李盛在一边听得七七八八,终于把内容串了起来。   原来那王县丞有一中表亲,姓郑名魁,却是海宁的千户,因军功封了县男。那郑千户有一子三女,皆是原配所出,但郑夫人生三姐的时候血崩,已是去了。郑千户只得又续了一房。   然而那房却是个不能生养的,婚后十年都没个娃儿,最疼的是自己一手抱大的三姐。   那大儿大姐年岁长,已是哄转不过来;二姐从小体弱,养在外祖家,只有这三姐一直将这继室认做亲母,被教得与哥哥姐姐两样心肠。   那大儿是男子,郑千户视为珍宝,从小带在身边教养,自是不必多说;二姐因投了外祖的缘,早就订给了自家表哥,三姐还小,只剩下这大姐不上不下,恁得尴尬。   原来这郑千户虽然武勇,却不通文墨,邸报上除了自家姓名,其他浑然不知。又好面子,担心那幕僚师爷背后插刀,只得向原配夫人求教。   那原配是书香之女,策论不输须眉,比那等酸儒清客不知强上多少倍。这夫妻二人相互扶携,甚是亲密,羡煞一堆旁人。   又见大姐伶俐,也教会本事。那大姐青出于蓝,连填词作句都比母亲强。这夫妻便商量要把她配个文武双全,才不辜负了女儿。   谁知好景不长,这原配生下三姐后,没几日便去了。那郑千户乱作一团,公务上频频出错,被上官训斥。   正危机之际,大姐竟顶了上去,帮千户处理得甚是齐整。郑千户甚是欣慰,便把女儿视作帮手,十九岁都没许嫁人。   话说这世间女娘,哪个不爱那少年的。这大姐郑秀剑眼见着年华蹉跎,那提亲的每每被爹爹拒了,内心难过。   又见二妹终身有定,三妹有母可依,只留自己一人孤零零在世间。那大儿人又粗鲁,根本不晓得这闺中之愁,妹妹再往下说便不耐烦了。那继母却乐得看笑话。   好容易有个百夫长前来求娶,虽过三旬,却是终身有靠。却又不知被谁撺掇,郑千户在那百夫长下定礼时,忽的闹翻,打得那百夫长腿折头歪,一溜烟走了,连亲都不议了。   这事传出,郑千户有了定亲打婿的名头,那郑秀剑却更无人问津了,遂有了闺中之病。恰巧那继室的胞姐方娘子新寡,又没个后代,只能来投奔妹妹。   那方娘子却和郑秀剑有缘,几句话开导,那郑秀剑已经能下地了,又嘘寒问暖,把秀剑照顾得无微不至。郑千户于是待方娘子甚厚。   话说这日,恰逢一月之望,方娘子陪着郑秀剑去观音庙儿,给那原配上香。那轿子正拐过了安远门,却只听哎呀一声,像是轿前碰倒了人。   那伴随的养娘一问,却听帘外轿夫说那人的摊子倒了,要轿里主人家赔哩。   方娘子听了,从帕里拿出二两银子给轿外,却听轿外人推了那银,叹道:“穷途之人,卖画为生,今日劣笔之作被毁,也是天命,不怪轿中贵人。   郑秀剑却只眼看着丫鬟红香,那红香赶紧说道:“摊子已赔,我家主人还要赶路哩”,就叫那轿夫赶紧走。轿夫却道书生说轿里贵人善心,要当面致谢哩。   那红香性急,偷探出半只头,立马回来,向郑大姐笑道:“娘子,外面好一个白净书生”,那大姐却是无话。   方娘子觑着大姐,对外面说:“我家小娘子要去庙进香,日头大了要走哩”,又说:“要谢就送张画儿,就当银子买的”。那帘外托进一卷画,谢了大姐,众人上路。   却说红香因大姐迟迟不嫁,自己也不得配人,早暗暗不悦。那千户府又规矩严,等闲一个外男都见不着。   今日见这白净小哥,心早飞了,哪顾得上大姐,只撺掇要看那画。方娘子将画展开,却是一幅白衣观音图,那观音甚的面善。   红香盯着观音看了半天,忽又瞄了眼大姐,垂着头不语。那大姐却没甚表情,只吩咐封了画,等到观音庙焚给菩萨。   方娘子见了,劝道:“娘子每月出门甚是不便,这画挂到床头倒好”,那大姐原本温和,今日却不知为甚,坚持要献菩萨。一路上众人无话。   到了庙里,点香焚画,那师太寒暄过后,拿出签儿要大姐选。大姐笑道:“从来没见你家有这个玩意儿”,那师太说大姐功德已到,拆个签儿必能显验,大姐只得相从。   却见那签儿上是一枝红杏,有首四言绝句相配:   “老枝化泥护新芽,二十长成在贵家,子夜逢鱼终有问,琼林赚得丹杏花”。   这绝句虽然粗陋,却好似隐有禅机。那大姐读了又读,又觉得“老枝化泥”,“二十长成”酸心刺目,顿时滚下泪珠儿,周围人竟然劝不住。   那师太赶紧告了罪,请大姐到了后面内室,款款道:“郑檀越,小尼见得你长成,却没内眷替你打算,你思母甚孝,今日菩萨有灵,告知你姻缘哩”。   那大姐道:“每天混着过罢了,又有甚么姻缘”。那师太道:“这琼林不就是那进士老爷,怎的不是好姻缘,噫!这子夜逢鱼却是奇怪”。   那大姐却不搭话,师太见了,只道大姐累了,收拾了清净卧室引众人休息了。   大姐因着哭过,重新洗面装扮,用了素斋,却昏沉起来,在卧室里睡着。许是累着,直睡到晚间。那方娘子和红香也侍香累得紧,早早服侍大姐用了晚膳,准备明日再供菩萨。   那大姐睡饱,竟是没了困意,到了子时也不得眠。却忽然听见有人在敲木鱼,咚咚作响,好一阵都不停。忽得想起“子夜逢鱼”,原来是那木鱼。   周围红香方娘都睡得死沉,大姐又好奇得紧,只身前去寻那木鱼,走到一个挂观音像的耳房里。却见一素衣人在那里敲,本想返回,又想起那签,最终问道:“小师傅怎地在这里做早课”。   那素衣人转过了身,却是一清瘦书生的样子,行了个礼,说道:“打扰小娘子了,小可本在临安待考,这几日是家母寿辰,只得遥遥念经文给她增福哩”。   那大姐听了,却是不言语。书生又说道:“今日听师太说,有贵家娘子也为母增福,定是娘子你了。娘子如此孝顺,求签时菩萨定会保佑的”。   见大姐犹疑,书生说道:“我求了支桂花签,许是要蟾宫折桂,今年登榜,不知娘子求了甚么签”。   那大姐越听越不对,眼见着书生就要说出“今日有缘,你我二人相遇”的话,赶紧回身要走。却发现那耳房的门已是打不开。   大姐见了这等情形,哪有甚么不明白的,急得直拍门叫喊。那书生却微微一笑,慢慢踱了过年,嘴里还念着:“小娘子焚了我的画,不敬菩萨,今必得在菩萨面前,把你这身子抵了我,才能两清”。   那书生一把搂住大姐那窄窄的腰,就要行那事。谁知那大姐一脚顶在了书生下面,又碾又踩,趁着书生呼痛,拔下那簪子就往书生眼里插,威胁要戳了眼珠,废了下面,连宦官都不得做哩。唬得那书生交出了钥匙。   话说大姐好容易逃出耳房,裙边揉皱,又污了一块书生的血,仓皇逃向自己卧室。那红香还睡着,方娘子却在,见了这样,急忙问道:“娘子怎的了?受歹人欺负了?”   又见大姐垂首不言,那方娘子揽过大姐,安慰道:“咱们女子,这贞洁最最重要。虽*于人,只要嫁得那人,锦被一盖,又有谁去说嘴”,又款款而问大姐:“那是个甚样人物?可配得上大姐?”   又听这方娘子叹息道:“这菩萨也不保佑,那中了琼林的进士老爷娶了姐儿,该有多好”。   话说郑秀剑本是能读邸报之人,心智自不比凡人。虽然刚才慌张,现在静心一想,哪有不明白的。见这方娘子还在劝说,就像那口吐红线的毒蛇,甚是寒心。   又想着自己清白女儿,不能被这些人算计了去。于是心中定下一计。正是那“白莲陷泥却不染,搬石砸脚自作受”,真是那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第13章 红泪滴玉簪   话说郑秀剑听了方娘子一番话后,心内暗自警醒,遂定一计。那方娘子见大姐只是垂首不言,还以为女娘家面皮薄,恐再说下去恼怒。   也不再劝,反而问起下处酸痛否,又说起那处粘腻应早洗了才好,否则肚内有了种儿,再说亲就不好看相了。于是叫醒红香,服侍大姐洗浴。   那红香本没睡饱,醒来满腹怨气。模糊间听到大姐有了喜事,不多日便要说亲,惊得像被人泼了筒九寒水,立刻转醒过来。   又琢磨起早间那书生的白净模样,心内暗喜:“这老黄花也有说亲的日子,正好出脱了我,和那书生配成一对,强过给这老黄花陪送”,于是赶紧答应,飞也似地去要水了。   郑秀剑冷眼瞧着这二人喜笑颜开,好似自家娘子要配那金科状元,不由得肚内冷笑。忽又托道自家羞答答,不好叫人瞧了身子。那二人满面带笑,出门带上房门,任大姐自己清洗。   二人离开后,郑秀剑立刻伏在窗边偷听。原来那二人转进耳房,一个说那大姐书生已成好事,连元红都落在了裙上。   另一个见书生被大姐截了胡,说起了“见她整日妆个娘子样,谁知荡起来连菩萨清净都顾不得了”,又自怜自身,说道:“那年被千户买了,本能当个小奶奶,却被发配给这老黄花,偏一个书生又脱手了,这老黄花真是害人不浅”。   那方娘子听了,劝道:“你既然心悦那书生,就交你个底儿,那人本是我娘家表侄,家里走了水,才来海宁。又不好来府里投亲,妹妹便想把大姐配他。”   红香听闻是家中无财,没读过书,连那衣服都是租来撑门面的,已经打起退堂鼓;又舍不得那副好相貌,正在踟蹰。   那方娘子又劝道:“我这表侄最爱那娇娘,这大姐人物冷硬,定没有宠;那先房纪氏留给大姐的箱笼甚多,以后你们公母三人开门户做了人家,穿金戴银,你做他二房也不亏”。   话说那红香本就垂涎大姐箱笼,又听到以后是西宫压倒正宫,哪有不愿意的,连连答应。两人立时对词,要说成“菩萨庵花签惹情思,荐枕席老女终定亲”,一时间说得热闹,连大姐要不要添水都不顾了。   那郑秀剑气得头晕,自问没有对不住二人之处,却被这样构陷。本想将方娘子和那书生锁一处,闹出污名来逼二人离府,谁知连心腹红香都被策反了,于是狠下心肠来。   话说那大姐托自己害羞,又道自己刚才惊惶跑走,不知那书生怎样了,叫红香拿了素酒吃食去赔礼。又妆个小儿女样儿,拉住红香,絮叨了要稳住那书生,别让他半夜跑路,抛下自己没个下稍。   那红香听后,暗笑这老黄花却也有自知之明,晓得留不住那书生,要贴身丫鬟出马。又感叹那姻缘真是天定,这书生果真红线和自己绑在一起。   红香心定,却又妆出个不甚乐意的模样。直哄得那大姐拿出好处,又千许万诺,才施施然离开了。   那方娘子见大姐这幅贤妻模样,欣喜侄儿竟然主仆俱收,真羡煞人也。又听得大姐问起这书生,立时将书生夸得满腹文章,却又怀才不遇,在海宁蹉跎。   那大姐听得可怜,叫方娘子翻翻箱笼,找出那些没府内标识的金银,叫这书生拿去,换身行头再来提亲。那方娘子搜索一番,自家又昧下不少,打成一个包裹儿,放在自家卧房。   忽然又见这大姐两眼通红,竟滚下泪珠儿。只听大姐呜咽道:“今番许了他,又折了一个红香,若他将来反悔,又去寻了哪家小娘,却是如何行事”。   方娘子笑道:“姐儿不必忧心,先夫人留下金银甚多,婚后拿出来装点一番,哪个不夸你贤良?咱们女娘家,就要像那水儿,容得万物,又要不断滋养那磐石,才能水滴石穿,牵住郎心”。   又听那大姐问:“若是水没了泉眼,供不了郎花销,最后干涸了怎么办?”   “既然水不能再养石,那磐石就自去寻他水,所以说女娘家定要会持家,才能后宅安稳,官人才能一心读书”。   “那若是大江遇到小石子,却又怎么养?”   “那江再大,也只是水,一流就走,身无所依;石子虽小,有一生三,子孙无穷,都姓一个姓,再大的水也比不上石子哩”。   那大姐见方娘子只讲水贱石贵,又撺掇再住几日,用那情丝儿将书生缠住,再回府去,不由得显了怒色:“我母亲先位就供在此,怎可一再失德”。   那方娘子却道:“哎哟,哪有当娘的不盼女儿出嫁的,说不准这杏花缘就是先夫人牵的,这菩萨保的媒,可不比其他人强”。   大姐本是菩萨信女,听这方娘如此不敬重菩萨,顿时不悦。那方娘是个乖觉人,见大姐发怒,心内疑惑,又窥见大姐双腿紧并,走路自如,又去瞧那眉形。   各位看官,话说那处子之眉,都是拧在一起,紧紧不散。而那欢愉过的,眉都松散,目露春意,那北面的金朝,就是如此看相的哩。又有那等验身珠,往眉上一转,紧而不乱者才是黄花女。   这方娘先夫与金朝货商买卖,听得这个趣闻,说与家人当个耍子。那方娘却记在心上。今个儿这么一验,越发觉得侄儿没得手。   此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她一个闺阁少女,怎敌得过自己,于是一把掀倒大姐,拽下小衣,就要验看那黄花。   大姐心中有事,没甚防备,被掀倒在地,又被压住腿,只得任那妇人作弄。   看官可知,那大姐本是提笔的手,读书的身,哪能敌得过方娘子。再说这大姐还没见识过府外穷苦人生活,面善心软,纵有计策,正犹豫间,就被方娘子得了手。   那方娘子细细看去,但见那粉蕊未绽,又看那两条白腻见无甚青紫,于是怒道:“没想到我这渔婆反被鹞子啄了眼,今日你入了我手,就认命了罢”,于是拔下玉簪,就要破那黄花。   那大姐再有急智,也没遇到如此险境,挣扎不得,放声大哭。那庵前庵后俱被买通,有谁来看,都在那嬉笑“这官宦女娘也有这等时候”。   当此危难之际,忽然从梁上掉下一滴蜡泪,正掉在方娘那作怪的手上,烫得方娘松了玉簪,掉落在地。那方娘见事没办成,却碎了支簪子,直道晦气。又嫌弃那女子血污,摸出帕裹了手指,就要再行探入。   也是这方娘时运不齐,竟选在这菩萨庵行事。那大姐的亲母仙位,就供在正堂中。话说这世间亲母,哪有眼睁睁见女儿受罪的,听大姐哭娘早听得心碎,立时放弃了十多年的功德,要救大姐一救。   再说这白衣观音,本就是救苦救难的存在,又受了大姐供奉的十多年香火,推脱不得。只见那阴风阵起,烛影摇曳,耳边又有大姐凄厉哭娘,那方娘子以为先房纪氏显灵,唬了一跳。   正当此时,那大姐见方娘手抖,忽的暴起,一头将方娘撞开,又随手摸了桌上砚台,一路砸去。那方娘满头污墨,耳边似一群蜂儿乱叫,不一会儿倒在地上。   那大姐累得力竭,也扶住桌子直喘气。又想到刚才境地,和那阴风烛影,不由得心中酸楚,哭了几声娘亲。   那大姐又双手合十,向那神位处祷祝:“观音大士在上,信女郑氏,时时积善。今日受制奸人,不得已为之。愿吾母早日投身极乐,今日所造冤孽,信女一人承担”,又许诺若能脱此困境,定重塑金身。   大姐祷祝完毕,心中稍定。又见那方娘满身墨迹,气息奄奄,料想若明日被人发现,自家定是脱不得干系,于是又下大力捶了几下,那方娘已是头破血流,呜呼哀哉。   又见那红香半夜未归,见到二人在挂画小间已成好事,也未再窥这腌臜两人,把那包金银分为两半,一半偷偷放入书生房里,上面还撒着墨点血迹,顺手摸走防身小刀一把。   又将另一半投入枯井,又遮盖了来时脚印痕迹。这夜庵中其他人都闭门不出,成全那书生好事,反倒没人瞧见大姐奔波。那大姐立刻立刻搜索箱笼,把零碎衣物散了一地,妆了个慌忙偷窃的样子。   又狠下心来往自己身上戳了几刀,在一地血墨上翻滚几番,自己也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话说那红香提着食盒,娇娇妖妖地一路扭来,时不时在荷塘边照照,又抿了抿发髻,才走向那挂画小间。这晚月色大好,森寒寒一大片,周围连个虫儿也不叫,小尼们也没有做晚课的。   那红香一路旖旎痴想,到了小间门口反倒怯起来。又左右装扮一番后,才捏着个嗓子娇声颤道:“敢问公子在否?”   那书生被郑秀剑折磨得甚是凄惨,本倒出画前供的香油,在榻上抚弄身下,查看是否破损。正担心这宝贝能否再用,忽然听到有女子娇声。只见一身着粉色,头梳双鬟的女娘,甜蜜蜜地朝自己笑。   那书生眼尖,立时认出是郑秀剑轿内探头的丫鬟。见她笑意盈盈,不像是兴师问罪的,于是全身轻松下来,笑道:“请问姐姐有甚么事”。   红香双眼滴溜溜一转,见那书生脸上没甚春意,对着自己甚是殷勤,认定是那老黄花人老无趣,没让这书生尽兴,于是笑道:“我家娘子人物生硬,却是处子,官人也不款款些,反倒唬得她惊惶”。   又说:“娘子回去后甚是后悔,说辜负了官人美意,所以来让红香致歉的”,边说边斟出酒来,那腰却下去得厉害,臀儿翘翘挺着。   书生见了这样,哪能不明白,于是倾了上来,边饮着酒,边思索着要试试那宝贝得不得用。那红香早身摇体摆,缓缓软在榻上。 ☆、第14章 清虚藏红帕   话说红香见书生好个相貌,于是心迷眼醉,倒在榻上。那书生是个老手,见红香如此娇软,心内大喜:“走了个硬头儿,却来朵嫩蕊儿”,于是知情识趣地挑逗几下,在榻上舞弄起来。   一会儿云消雨散,那榻上两滩软泥却不肯分开。一滩白泥说:“天将要亮了,再不回去姐儿要着急哩”,另一滩白泥说:“她送你来,就是要陪我过夜,你天未亮就走,算不得过夜哩”。   两滩白泥互相调笑,不多时又混在一起,也不管那姐儿,直闹了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两人战得欢畅,竟忘了时辰,一径儿睡到晌午。正要起身,却听到外面喧哗起来,两人大惊,正慌慌张张地你穿了我的小衣,我披了你的襟袍,正混闹间,那门却被踢开,呼啦啦进来一大群人。   为首的却是个穿公服的,喝道:“兀那鸟男女,还不穿了衣服滚将下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那书生正提溜着红香的抹胸,顿时都哄笑起来。   红香早羞得缩入被中,又听到自己贴身衣物被闲汉们瞧了,顿时脸上热气腾腾,藏在被里只做不知。   那书生却神清气爽地穿戴好,又炫耀似地举起一只小鞋儿,从被中拉出一瓣嫩嫩的白莲,摩挲两下后作势要往上套。   那白莲却滑溜两下,蹬脱了出来,刺溜一下往被里钻,却又钻得太猛,掀起一块,露出一截更加白嫩的藕。众闲汉们看得眼眨不眨,生怕错过一刻。   那做公的最先转醒,见众人都痴了,心中不悦,骂了几句鸟话,将那书生和裹着被儿的红香一同赶了出来。剩下的闲汉们有那等猥琐的,跟在被子后,时不时拽一下,偷看那露出来的嫩肉。   一路上闹闹喝喝,赶到了衙门。原来是那庵中小尼天亮起来洒扫,见这官宦女娘还房门紧闭,都捂嘴吃吃地笑,待到日上三竿,却都没动静。   又有个性急的,偷戳开窗子看,却见一屋红黑,有两人扑倒在地上,顿时唬得叫将起来。众人拉开门,却被血腥味熏得胸中发闷,几个年幼的小尼还吐出了隔夜的秽物,中间夹杂着肉沫。那师太见不像样子,喝住几个忙扫了去。   只见那卧房内,砚台碎了一地,那方娘子已是僵冷,大姐儿却胸口温热。赶紧叫人扶将起来,又忙忙唤了郎中,才将将养回。   等问起昨夜之事,那大姐哭道:“昨夜本听了木鱼,和那做晚课的居士聊了几句,回卧室后与方娘闲话。忽地进来个蒙面黑衣的人,拿着刀就要过来,方娘吓得拿砚台砸他,却被夺了过去,几下方娘就倒了地”。   又哭道:“我吓得手软腿麻,那人搜了箱笼,又逼问我还有一半钱在哪。我不知甚么钱,那人又笑‘这老黄花的身子却是没看过’,就要上来掀衣,我急得拿东西砸他,又乱骂几句,那人却恼了,提刀上来就是几下,我就甚么都不晓得了”。众人见状,安慰不提。   小尼们见大姐身边没个服侍的,一叠声喊起了红香,却遍寻不见。因这大姐是千户之女,不好私了,只能报了官。   那官衙之人听得是千户家眷,哪个不奉承的,急忙赶来观音庵。郑千户听得大姐出了事,虽然焦急,却又觉得不甚好听,让那大儿先去看看,若是有了恶事,就让她在那儿修行积福罢。   回头吩咐左右,要张榜寻那幕僚清客,又放出风声,若幕僚甚是忠义,等三姐长成,便配给他。   话说那千户继室听到大姐出丑,眉开眼笑;听到胞姐已死,蹙了眉头;最后听到三姐婚事有定,急得甚么似的,就要寻郑千户说道。那郑千户却避了她,只吩咐左右安排好席面,要亲自验来聘的士人。   话说那些做公的赶到观音庵,见大姐方娘主仆二人,一伤一死,甚是凄惨。又听有个叫红香的丫鬟遍寻不见,以为也是遭了贼手,谁知却有这一番香艳公案,哪个不起疑这红香。   又有人指认那伤了大姐的刀是书生房内的,又搜到有血迹墨点的包裹,那些做公的直接捆了书生红香,又刑讯逼问,谁知贱婢红香却说大姐已*书生,自己是奉大姐之命去送食盒的,只听得堂上官员笑道:   “这刁奴真是满嘴胡沁,先不说那郑娘子仍然是云英之体,你去送食盒,怎又滚到榻上去了”。听得一旁闲汉们都哄笑起来,还有猥琐之人,向旁边听客学那“小鞋白莲”。   堂上官员又说:“你身边这个自称书生的,却一句诗文都应和不了,又身带短刀,柜藏脏物,怎得是个良善人?”又呼来左右,与郑家仆从一对,对出有一半金银不见了。   那官员猛得警醒,想起大姐供词里黑衣人有句“还有一半钱在哪”,可知这奸夫又有帮手,却是分赃不均。于是用竹签刺指,把那奸夫折磨得凄惨无比,最后招出:“那帮手是庵内之人”。   话说这恶狗相善,必有所图。等分了肉,转身就会反咬一口。这奸夫受刑不得,只得胡乱攀扯观音庵,那官员为显本事,立刻拘来师太等人。   围观之人细细看去,却见那群小尼们弱的弱,瘦的瘦,只有这师太体型丰满,在一群瘦鬼映承下越发肥硕,像是个行凶之人的模样。那官员摔下刑令,把这师太折磨得生生死死,吐出一句:“小尼受了金银”。   那官员见脏银全缴,也不在意两份脏银成色相异,直接当堂判了个“红刁奴庵堂会奸夫,肥师太藏奸又杀人”。   那红香出卖主家,又伙同奸夫藏下脏物,被流配三千里;奸夫藏金又携有凶器,也被刺配,却和红香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这也是那官员的恶趣味之处。   观音庵师太杀人夺金,又和奸人勾结,已是判了斩刑。又让衙役搜了那观音庵,却在隔间发现避火图,角先生等不堪之物。   又逼问出了密室,找到账册,上面记录了某年月某女娘此处落元红,后边又缀了赠香油若干,连那些元帕也被翻了出来。   堂上官员见了这绽着血梅的几十条元帕,顿时怒不可遏,将其余小尼们逐一拷问,却是十尼九妓,那师太自是与鸨母一般。   平日里这师太又引了良家信女来,暗中熬了迷药,放倒后任那恩客享用。那些良家女娘醒来,哪个不惊惶失措,乖乖任那师太化缘,每月都赠庵内封口费若干。   这师太却又有个巧宗儿,将那银两记为香油,若不是暗账上元红元帕字样,明账上根本看不出。   那嫁了人的女娘被作弄了,还能遮掩一二。那未出阁的,全又多赠双倍香油哀求。那师太制个羊肠,里面灌了鸡血,教那女娘在花烛前塞到径内,等新郎官进入后,妆个疼痛样儿惹那官人怜惜,再自身偷偷用力,夹破羊肠,新郎官见有落红也不疑。   听到此时,堂上官员猛地想起自家妻女经常到这庵里上香,也不知是否着了道儿,额上顿时滚下冷汗。那师太见官员这番模样,又隐有暗语,要引那官员堂下相谈。   那官员原本心内存疑,正在踟蹰,却因观音庵此事太过劲爆,早引出半城人指点。又见连上官都隐在堂下听自己断案,顿时硬起肚肠,叫人用木丸塞了师太的嘴。又怕夜长梦多,惹出是非,又捏了个罪名儿,将那师太杖毙在眼前。   话说观音庵此事一出,惹得全城轰动,一时间城里吊死好些个女娘,又有几家疑心子女不是亲生,打骂闹将起来,小的溺死,大的赶出,也不知错杀了好几个。   还有那本来家宅不宁,嫡庶不分的,趁机撕掳开,要夺家产。一时间整个海宁人心惶惶,还有那赖皮之人编出个锁南枝来:   观音庵,我的姐。上次香来残花一朵。损张家姨,失李家娘,娇花嫩蕊全消折。   迷药一瓢灌到天亮。轻解那良家裙,白赛那羊脂玉,左摩一次挲,右癫一次狂。   香帐上面是菩萨,菩萨上面是佛陀。   那等有见识的鸨母,从仅存的小尼那里买下羊肠的方子,配好了专给已经梳弄过的清倌人用,再赚二次钱钞。有那等风月场上的老客,见清倌竟能梳弄两遍,一时不忿,与那鸨母吵将起来。   谁知那鸨母笑道:“良家都能夹羊肠,我家就不得学一学?”那老客本因前日观音庵一事怀疑妻妾,又被这鸨母说中心病,呐呐不能语。   话说这观音庵之事甚恶,连带的几家都退了亲,又有那外地的听了风声,连女儿都不敢许给海宁周边。   那大姐虽然身子未破,却被牵连得有了个“郑黄花”的混名,盖是因为此事由她而发,却又仍然未许配他人,在那观音庵遗址上带发修行。   原来那郑千户已有了幕僚,便不管继室跳脚,许了三姐,自以为宦途无忧。又见观音庵被官府封住,地价因前事跌得十分贱,便听了那幕僚之言,买下那地胡乱建个道观,把大姐塞了进去。   那幕僚又替郑千户写了个上书,言郑千户大女孝敬贞顺,为母自愿入道。原来那临安赵官家父祖都是好道之人,若有官宦子女入道,定能有所封赏,还能惠及父兄。   而那大姐自庵内事发,便一直没被接回府中,住在观音庵附近,郑家大儿租的一间小房里,只等着道观建好就移过去。郑大姐猜度到父亲的打算,急得甚么似的,却又没个帮衬之人。   话说那道观不日建好,周围往来之人,也不管那“贞静观”的匾额,起了个混名“黄花观”,正是那“黄花观枯坐黄花女,千户府待诏郑千户”,那郑千户正等着官家封赏,却不期又冒出一件事来。 ☆、第15章 黄观焚宝剑   话说那大姐正在着急,却不知事情又有了变化。   原来那女子贞洁,甚是宝贵。大姐虽然没被那奸人玷污,却得了不好的名声。那上官见了郑千户书信,又在坊间听得“郑黄花”之事,很是污秽。   又有刻薄的,非说是“羊肠”,不是“黄花”,那去观音庵上香的女娘,十中有九失了身子,怎得让“郑黄花”逃了出来。   众人听得有理,却又惧怕千户之势,只得嘴上叫着“黄花”,肚内却喊着“羊肠”。还有那原观音庙的恩客,见没了好货色,又盯上了黄花观的这块肥肉,日日在观外徘徊,扰得大姐不得安宁。   那上官见了,只皱着眉,回复郑千户道:“令爱孝心,确是罕见。然死节之人才有牌坊,贵府若要博得美名,须得令爱有大志向”。   那郑千户见了回信,却是不语。原来这千户近日每每梦到原配纪氏夫人,都是哭着哀求给大姐配个姻缘。   虽说为了自家宦途,让大姐当个女观,府内每年出了银子,也不缺她吃食。若是让这大姐自己了断,去博大名,却也是亲生骨肉,心内不舍。   那幕僚虽是贫寒士人,却洞明世事。见未来岳丈沉默不语,想是舍不得这大姐,待劝说几句,却见那千户感叹起大姐“精通邸报”,“事事妥帖”。   话说幕僚见千户将大姐视得比自己还才高,心内不悦。回头找了大舅兄郑家大儿吃酒,先是对大姐之事略略提了两句,又夹杂几句“污了府内清名”,“赵官家好道”,说得那大儿皱起眉头。   又款款道:“上官许诺能让大人官升三级,又能让郑兄你袭了千户之职,可惜大人怜惜贵千金,竟不顾郑兄前程,白白失去这大好机会”,又怅恨久之,直激得那大儿火起。   那大儿本因父亲长久不致仕,自家得不了荫封,心中不爽。又见这素日好思姻缘的妹妹,闹出事情,连清白都不知在不在,更是丢人。   又见父亲偏心,竟让那无耻贱人阻了自家官路,哪还有心思吃酒。立即向那幕僚告罪:“之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没发现妹夫如此高才。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只见那幕僚微笑道:“上官已指出明路来,却是大姐眼界甚小,学不得那贤明女娘”。郑家大儿忙问了那上官回复,心中大喜,立时回到府中劝说郑千户。   郑家大儿认为大姐阻了他道,恨不得立刻钢刀戳死,好棺一盖,立时发丧。那千户却手心手背都是肉,又想着大姐幼时百伶百俐的样子,心中不忍。   后见全家竟和大儿一条心,都在盘算那升官之事,只得叹息一声,推说自己生病,任由他人张罗。那三姐也不知被谁教导的,跑到黄花观去劝大姐早点为母尽孝。   那大儿媳妇也上门劝大姑子“眼界放宽,做个赦封仙人岂不比当个老黄花强”。府里又停送水米,劝那大姐吸风饮露,早日飞升南天门。   话说大姐被人牢牢看住,不进水米,没几日就羸弱不堪。府内请了郎中,去看顾大姐身体,又偷偷传话:“就在这几日了”。   那千户府立刻购齐纸人冥钱,又请来海宁大小官员,去见证郑仙姑成仙。那请求封诰的上书已经到了临安,玉虚子国师派来弟子十人,捧了宫花御酒,诰封两册。   郑家见那官诰,是赦封郑魁郑千户官升三级,还恩赐了万户实缺;郑家大儿袭了千户之位,镇守海宁。连那幕僚,也有个九品小官,一时间山呼万岁,喜滋滋地领了封赏。   话说郑家众人都欢欣鼓舞,得意非常,又见那郑万户已是喜得掉下了眼泪。众人围上去劝说,却见那喜泪越掉越多,好半天才止住了。   又见那仙诰,是赦封郑秀剑为海宁贞静仙子,又被国师引荐给东岳泰山的碧霞元君当伴随。于是众人焚起御香仙诰,望空祝祷。   一时又叫人去抬那昨日咽气的仙姑尸身,让道家子弟们安置到泰安的碧霞元君祠中。   谁知那香棺未至,忽见府后黑烟滚滚,那看守仙姑的都唬得跑出来。有个胆小的叫了声“诈尸了”,却被一嘴巴子打到一边。   那管事的连连道歉,说是这小子胡乱灌了几口黄汤,满嘴胡沁。又说这黑云甚奇,说不得是仙姑羽化,与凡人有异。说得那官员们都好奇起来,连道家子弟们也想见见这道友怎样尸解,于是都涌到府后。   却见那停放仙姑香棺的房间,已是烧得不甚像样,那看守吓得全身乱颤,说是大人们在前面焚香祝祷,这香棺忽然火起,这火又甚是奇怪,扑都扑不灭,一会儿便烧个一干二净。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那幕僚却又踱了出来,说是这仙姑听了陛下丹诏,已自行去往碧霞元君祠,只留下这*凡胎,被天火化为灰烬。现在只要请道家师兄们带了骨灰去泰安,也算是交了差。   众人听得连连称是,那道家几人也面露笑容。登时有几个海宁的才子站出来,这个要为贞静仙子作诗一首,那个要为今日盛景撰写“贞静观赋”。   众人正说得热闹,却见那郑万户叫人小心打扫了香棺,又双手摩挲着残棺灰烬,忽然呵呵大笑起来,嘴里念叨着“走了好哇,走了好哇”,不一时又乱滚下喜泪来。   那万户继室见不甚像样,忙将郑万户请到后面梳洗,还劝着“官人不必思念,仙子在泰安守着元君,定会日日替官人祈福”,众人听了,也道这郑万户父女情深,叹息一回。   不一会儿,便开了席面,又有那花魁行首来劝酒,人人吃得心满意足。那府外百姓们听到丝竹喧嚣,又见万户府买入大量肉禽置办喜宴,都暗暗点头,“果然是一人成道,鸡犬升天”。   先不提那万户府人人得意,只谈那郑秀剑有了怎样奇遇。话说那日郑秀剑饿得昏昏沉沉,又听到郎中说自己就在这几天,已是心灰意冷。   又见哥哥连棺材都搬了进来,站在自己床前,和那管事谈起雇多少道童哭灵,心中碎成一片。想着观音庵奸人淫尼甚是可恶,没料到逃脱出来,却又没了活路,顿时心酸,却又饿得连眼泪都哭不出来,只在床上直挺挺等死。   又听得那御使将至,那郑家大儿忙叫人将大姐放入棺里。有看守的婆子多了句嘴“还没咽气哩”,那管事一个眼刀扫过去,吓得婆子不敢言语。又吩咐众人统一口径,说这仙姑昨夜登仙,众人赶紧答应。   那郑秀剑浮沉之间,恍惚见到亲母纪氏,正待要把肚内冤屈倾诉,却见那纪氏微笑,递给郑秀剑一瓶净水。那秀剑又饿又渴,狼吞虎咽喝下去,身体顿时轻健有力起来。   那秀剑正向纪氏询问此处何地,忽见那纪氏被一阵大风刮走,自己也东倒西歪,撞在某处。正待爬起,却见自己仍然躺在棺中,连那盖子都没掀开哩。   秀剑正好奇之际,突然见那盖子被掀开一条缝儿,从上面掉下葫芦馒头来,又听一人在上面低低地说:“郑娘子,我是做这棺材的李匠人,五年前受你恩情救了小儿,今日特地来报恩,郑娘子,你听得见就应一声”。   听见郑秀剑应后,那匠人又说:“这棺材有个机关,你背后有个钮儿,按下去能掉到活门下面,活门内有我之前藏着的白骨旧衣,你把白骨放进棺里,关了活门,换上衣服,听我敲棺,再从活门旁出来”。   那秀剑进了食水,按着李匠人所言一一照做,原来那棺下又有一层,秀剑是女娘家,身体单薄,去了白骨,换上旧衣后,将将能躺在下层。又摸到活门旁有个钮儿,料想也是机关,只耐心等那匠人信号。   那李匠人为成此事,早有准备。几句甘言捧走那管事,又嘟囔几句灶房剩下的鸡鸭不知几许,都要扔掉,甚是可惜,说得那些婆子都一个个探头探脑往灶房摸去。只留下一个小厮,甚是难缠。   那匠人又有一计,向那小厮邀赌,说那读圣旨的是有根之人。那小厮人小,认定读旨的是宦官,怎得有根?又见匠人拿出银角子来,立时奔向前面,就要赢那银子。   李匠人见人都被哄走,赶紧敲棺,那郑秀剑急忙出来,和那匠人一路逃走。那匠人怕人察觉机关,立刻撒了棺边供着的香油,点起火来。等那看守之人返回,只烧得留下残棺白骨。那些仆从们唬得倒仰,只能用神鬼之说掩饰。   话说那李郑二人沿着墙边,一路谨慎,好容易逃出万户府。等到了安全地儿,才将缘由一一讲来。   原是那匠人小儿五年前出海捕鱼,却被士兵诬为倭寇,要斩首充作军功。那千户人物粗糙,只批个“准”字,大姐却见供词有异,好容易才翻了供,救出那李家小儿。那李家访出是大姐出了力,又不得报恩,时时念叨。   近日又听了有此祸事,李匠人急忙贿赂了管事,揽了这棺材之事。那大姐被人看住,近身不得,好容易才找到空儿,救出大姐。   郑秀剑听了这番话,顿时哭拜倒地,称是再生父母。那匠人唬得不敢受礼,又赠了干粮盘缠,要大姐往临安走,那儿龙蛇往来,官府不好查找。   大姐连连称是,拜别李匠人后,又妆做个小厮样儿,混到黄花观取了枯井金银,往临安城去了。正是那“黄花观里焚宝剑,金蝉脱壳又一锋”,旧年积德,现年受惠,果真一饮一琢,莫非前定。 ☆、第16章 看朱成碧羹   话说自冯府尊品尝女主家春日宴后,那春日宴竟在南县打出了名头,日日客来客往,没个消停。李盛虽不喜女主,却又爱吃酒楼饭菜,于是常来蹭饭,有时还带了同窗。   这姓韩名沁的同窗也是好吃之人,一尝之后,便忘不了这滋味,恨不得搬到酒楼隔壁,吃个肚儿圆圆才好。回到自家,又嫌弃那饭菜,整日只嚷嚷要吃春日宴,惹得韩府老夫人过问。   原来这秀才韩沁,正是临安城巨富韩家的嫡孙,韩沁的庶兄韩游,就是那赵宗子青梅谈仕途里的韩举人。这两人虽是兄弟,却日日不相见。只因这嫡庶二字,最是世间凄惨处。   那韩游因为“庶”字,处处受制,连亲母都得不了封诰。而韩沁因为“嫡”字,连打个喷嚏都有人受罚,责怪没有侍奉好小官人。韩沁又是心软之人,只能处处留意。又因读书没有韩游好,每每受父祖训斥,认为配不上“嫡”字。   这“嫡”字像山一样压在韩沁头上,让韩沁事事都要争先,累得苦不堪言。而韩游却认为韩沁生在福中不知福,恨不得丢掉自己的“庶”字,抢了韩沁的“嫡”字才好。   这韩游又是个伶俐之人,仗着自己年长几岁,事事压韩沁一头,越发坐实韩沁的“绣花枕头”之名。那韩夫人去的早,老夫人只知疼孙子,听得考中秀才就是好,哪晓得韩沁在外面被如何打压。   韩家父祖又只是经商,虽然大楚不禁止商人子弟科举,真正下狠劲要苦读的人不多。韩家父祖对于读书是两眼一抹黑,只听得庶子被他人如何称道,而嫡子总是差着一步,于是那心慢慢偏向庶子。   韩游又是个枭雄人物,在《春欲滴》原文里,考中进士,又查出嫡母娘家贪腐之事,逼迫父亲扶正自己亲母,又夺了韩沁家产,雇人打断韩沁右手,绝了韩沁仕途之路。   等自家成了嫡子,韩游将剩余庶子个个折腾得有苦说不出,又用家中金银铺路,一路做到了知州。   可惜荣华正好,却偏偏遇到天命女主。自那日得知女主是同科进士李盛的表妹后,韩游也不顾他人眼光,每过几日便遣人送信给女主。   有时是几匣时新的果子,有时是一首朦胧的情诗。那送信的都来熟了,还勾搭上了女主隔壁的孙寡妇,可这韩知州心爱的女娘却仍没个回话。   次数一多,整个南县的闲汉们都晓得了,全来酒楼看这未来的知州娘子,越发带的酒楼生意火爆起来。女主母亲心里惴惴不安,又见女儿本事大了,重话说不得,只在暗中打听韩知州的后宅。   原来女主此时已经有了心爱的人,即将门之后田箭。田箭虽然弃文从武,只当个校尉,却一心求娶女主,许诺正室之位。而韩知州已经有了表妹张玉梧为正妻,最多也只能聘女主为二房。   那知州夫人张玉梧本是皇商之女,她家主要进贡蜜饯腌物,又有万顷良田,甚是富贵。玉梧夫人在闺中就善于经营,又精明艳丽,敢爱敢恨,整天妆成个神仙妃子般。又身体柔韧,在床帏见花样颇多,很受韩游青睐。   张玉梧本来是个四角齐全的富贵命,却偏偏嫉恨女主抢走韩游的心。于是暗中排挤女主家生意,被痴恋女主的韩游发现,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下。   不仅因嫉妒被休,连娘家也受了牵连,被韩游和其他男配折腾地一穷二白。远走他乡后,拿最后十两银子起家,却被韩家发现,设了陷阱,最后被送入妓院还债。   而此时,韩游未赴会试,张玉梧还未出阁,韩沁也天天贪吃那春日宴,谁能料到之后的惨事。谁知在韩游赴会试之前,却冒出一件怪事。   话说那日韩沁兴冲冲赶到清波门,就要尝那新出的绛柳羹。这绛柳羹主要是红秋葵,下面又煨着火儿,不一会儿红秋葵中花青素受热分解,整个羹就由红转绿。   这绛柳羹不仅好吃,那颜色又变得甚妙,惹了不少人来吃。还有那掉书袋的,取了个混名“看朱成碧羹”,越发叫得嘴响,连赵官家都有所耳闻。   原来这源头,却是张小九见李婆子煮红秋葵,不一会儿满锅呈绿,于是冒出个点子来。女主见张小九和捧珠勤勤恳恳将近一年,又多了道新菜,闯出大名,于是准备封个大红包。   而那张小九却推了红包,说是自家没处可去,又见女主是个好东家,想把自家攒的钱和这红包全折成银子,要入份股。   那王嫣然正愁店大却没心腹,听了小九这话,恰似口渴的人面前递了碗水,立即答应下来。最后张小九和捧珠以十年的工钱赏银和先前积存,入了二十分之一。那李婆子等人看得眼热,也纷纷凑成几团,入了二十分之几。   话说韩沁见这“看朱成碧羹”温润细腻,又听得对老年人有益,立即打包几份,急忙回到府里,给韩老夫人尝个鲜。   那老夫人笑呵呵地,听着嫡孙说有仙人做法在羹里,唤丫鬟打开一看,见那羹细细层层,又有提味道的果丁摆呈花形,甚是好看。吃了一会儿,却听韩沁拍手笑道:“哈哈,果真看朱成碧矣。”   那老夫人睁大那鳏鳏两眼,瞧了半天,又问了身边大丫鬟海棠,说是果真呈了碧色。那老夫人顿时沉下脸来,推说头痛,撵走韩沁。不一会儿,又唤了韩大官人过来。   那韩沁之父听到自家儿子触怒母亲,气得鼻孔喷烟,立刻赶到老夫人处。却见母亲赶走了身边人,又将堂屋门前看得紧紧的,不让一人过来。   正当韩大官人要问母亲,那老夫人忽得掉下两滴大泪,颤巍巍说道:“大儿,那陶氏红杏出墙,韩沁不是你亲生子。”   韩大官人顿时被这话惊得怔住,却又听老夫人哭道:“那韩沁能分出红绿来”。   原来那韩家老夫人是红绿色盲,该病伴x染色体遗传,结果韩家嫡出大爷二爷,全分不出绿色。又怕惹人笑话,咽在肚里没传出来。   等娶了亲,有了新的基因,恰巧大房二房生了庶子的两个姨娘是两姨表姐妹,都有源自她们外祖父的色盲基因。   这两个姨娘是携带者,不是红绿色盲,x染色体有一半是带了色盲基因的。大房姨娘的那一半遗传给韩游,二房姨娘的那一半遗传给韩溪韩江,闹得第三代韩家男丁全是色盲,二房没嫡子,只有基因正常的大房陶氏生出的韩沁能分出红绿。   话说那韩大官人听得已故正室偷情生子,顿时火冒三丈,把那陶家三代骂得个狗血淋头,正待要逮了那杂种和陶家对质,却被老夫人拦住,“那韩沁已是别家之子,却不知韩汀是不是自家人”。   原来那韩汀是韩沁胞妹,三岁上母亲过世。在《春欲滴》原文里,韩汀为给哥哥那断掉的手买药,被韩游半路卖掉,最终为人奴仆,受尽委屈。   韩汀自小无长辈疼爱,尝便冷暖,识人眼色,心上最紧张的是哥哥韩沁。这日见祖母忽然赶走哥哥,又叫了父亲去商议事情,连贴身丫鬟海棠都不让旁听,应该是哥哥犯了大事。   去问韩沁,只听得是那“看朱成碧羹”招出来的祸事。韩汀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能吩咐丫鬟萱草多向海棠那里走动。   话说韩大官人发尽怒气后,倒在椅子上呼呼喘气。那韩老夫人说:“明日找个由头,把那韩汀的血验一验,若是自家人,就好好教养了,别像那贱妇学。若是别家的,先混养着,出份嫁妆嫁远些,也是我们韩家做了善事”。那韩大官人连连称是。   “至于韩沁,已是养了十七年,又中了秀才,若是逐出,怕被人揭出来”。   韩大官人不忿,“那还养着?怪不得见了就生气,也没游儿聪明,果然天生贱骨头一个!我恨不得立时提刀杀了。”   “大儿,母亲知道你心里憋屈,只是他现在有了功名,处置不当恐污了韩家”,韩老夫人接着说:“其实养着也不好,若是他将来上了金榜,忽得冒出个亲爹来,那才真正丢人现眼”。   那韩大官人见他母亲话中有话,急忙求教。只听那老妇人说:“依我看,咱们告诉游儿,让他先压着那小子,等游儿中了进士,再暗中收拾那陶家,把那小子远远打发了,或是当断就断,都可使得”。说得那韩大官连连点头。   话说韩沁还茫茫然,不知哪里得罪祖母,韩游已经得知那事。见到父亲越发慈祥的笑脸,韩游挺直身体,声音朗朗:“父亲放心,我定当守护韩家,压制住那杂种”,听得韩大官老怀畅慰。   韩游觉得这几日真是畅快,长辈们更加重视,仆从们更加尽心,连以前围到韩沁身边的莺莺燕燕也转投了过来。也是那杂种蠢笨,这些大丫鬟竟没有一个破瓜的,韩游在别室里混天混地,也没人敢去告状。   那韩汀还没打听到祖母向父亲说了什么,却被几个妈妈带到小间,扎手滴血。却见父亲的血和自己的只融了一刻,却又立即散开,心内大惊。还没等自己说什么,就被捂住嘴拖进一个废弃的院子,软禁了起来。   韩汀心乱如麻,又不知哥哥怎样。身上的金银钗环在拖进院子的那日就被搜刮了去,连大衣服都被剥掉,只有脖子上红线栓着的胎发络子没被抢去。   夜里黑觑觑的,只着中衣的韩汀在破床上瑟瑟发抖,身边散着萱草昨天偷偷送来的馒头。看着手里握着的那团络子,韩汀又掉下了眼泪。 ☆、第17章 魏紫姚黄饼   先不提韩汀独自在破院垂泪,却说韩沁觉得这几日家里甚是奇怪。不仅吃食衣物都降了好几个等次,以前喜欢自己的海棠、月季姐姐们也不理睬自己,连身边伴随也换成了黑嘴乌手的惫懒人物。   若是向父亲祖母请安,都推却不见,问起妹妹汀娘,说是送到舅家去了。只有一手抱大自己的黄奶娘,早上偷偷塞给自己银两,要自己多多保重,下午人就不见了。   韩沁百思不得其解,却是乡试将近,只得先用功读书。等读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一段时,忽然茅塞顿开。   “原来祖母父亲为了磨练我的心智,才设下如此之计。听说乡试环境逼仄,食水简陋,许多人那几天都挺不下来,只要我经受住这次,乡试定能中举。”韩沁心存感激。   没读几天书,家里说是韩家一个庄子经营不善,要韩沁去看看。韩沁以为考验升级,连坐在车中都捧着书看。谁知到了庄上,连个服侍之人都没有,水米也所剩不多,就好似要韩沁自生自灭一样。   话说韩沁是锦绣堆中裹大的,又是个好吃之人,哪能受得了这种苦,没几天就叫嚷着要回去。谁知那些庄头们听后都只是冷笑,连话都不愿与韩沁说。韩沁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偷偷雇了车去找妹妹说道。   等他千辛万苦赶到舅家,却问得汀娘根本没被送来。韩沁大惊,以为妹妹被人半路劫走,急忙向舅舅陶大官人求助。陶大官赶紧遣人去南县县衙报官,自己带了外甥向韩家奔去。   谁知到了韩家门口,却被那向来谄媚的门房拦住,连门都不让进。韩沁气得发昏,正要吵将起来,却见韩游前呼后拥地从外面回来,架势摆得比嫡子还嫡子。那门房立刻撇下韩沁和陶舅爷,将韩游小心翼翼地捧将进去了。   韩沁目瞪口呆,觉得天昏地暗,自己被万神所弃。那陶舅爷是个聪敏之人,见状先拉了外甥去府衙,砸下重金要找回汀娘,然后回到陶府,问起韩沁近日之事。   等韩沁说许是“看朱成碧羹”触怒祖母,陶舅爷却摇起了头:“沁儿,你看那府上已不把你当自家人看待,恐是这羹引出更大的事端”,又低头细思,说道:“对了对了,许是‘魏紫姚黄饼’事发了”。   话说陶家主营花卉,整个临安城半数鲜花都是陶家在供应。那陶氏和韩大官人相看时,陶家摆出“魏紫姚黄饼”请韩老夫人选择。   原来这陶家与他府不同,儿女亲事相看后,不是将金钗插到女娘头上表示定亲,而是摆出一整桌鲜花席面,都是些花瓣花蜜搭配的美食。   陶家娶妇,第一道大菜若是正红,便表示满意;若是他色,则结亲不成。陶家嫁女,饭后第一道点心有正色偏色之分,如果男方长辈选了正色点心,则下定成功。   虽然有时也结亲不成,但只要是受用过这连赵官家都见不到的花卉宴,哪个不对陶家的风雅财力心服口服。还有那亲事不成,双方认了干亲,走动起来,一起合作赚钱,这也是陶家善于经营之处。   话说当日陶氏装扮齐整,端庄美丽。那韩大官随着众人行礼之时,偷瞄一眼,已是心里愿意,又在席间频频向母亲打暗语,要立刻下定。   韩老夫人见儿子满意,本要给陶氏插钗,却在花卉宴后第一道点心上为难起来。原来这韩老夫人是绿色盲,不仅不分红绿,连紫红都能看成灰的。这老夫人见灰黄一片,甚是寒酸,勉强挑了个黄色的细巧点心,却见陶家都面露尴尬之色。   原来陶家众人都看到韩大官猴急的样子,肚内暗笑。这韩大官是巨富韩家嫡长子,仁厚体丰,倒也是门好亲事。   话说那赵官家嗜穿白红,紫又出自红,而黄色目前未被皇室垄断,连下等之人都有穿黄的。陶家众人本以为韩老夫人要挑那魏紫牡丹做的细点,没想到她手指一偏,捡了个姚黄的,顿时全都尴尬起来。   谁知韩老夫人却笑眯眯地吃了细点,净了手,又要把自家头上戴的金钗送给陶氏,还拉着陶氏母亲的手对陶氏一顿猛夸。陶家众人不知这是什么路数,却见那韩大官也笑容满面,对着陶大官直叫舅兄。   陶家众人都是做生意的好手,最能察言观色,见这韩家立即要下定,虽然“魏紫姚黄饼”上有了波折,却也没说破,还嘱咐仆从们不得将选黄的事告诉陶氏。   那陶氏也听得韩大官为人体贴仁厚,在行礼的时候痴痴地瞧着自己,心内爱煞了那个呆头样。又在秀楼里等着,听得亲事有定,早满面通红,被一群妹妹们恭喜,哪还来得及问选紫选黄。   等下定后,陶大官却多了个心眼,叫来心腹将韩家细细打听一番,听得是母子三人全都不分红绿,心里便对韩家不喜。又见妹妹一谈起韩大官便一副娇羞样,也只能叹口气,把这秘密埋在心底。   等到韩家第三代人出生,陶舅爷访出韩家男丁们全是色盲,只有自家外甥正常,不由得长松一口气。今日又见这“看朱成碧羹”引出事端,得知要么是韩家恼羞成怒,要么是怀疑起沁儿血脉了。   今日见这韩家把庶子捧得尾巴翘起,就是不认沁儿为自家骨血了。而这不分红绿的病是怎么遗传的,目前还说不清楚,那汀娘也是受了池鱼之灾,估计已被软禁起来,若是在公堂上撕掳干净,确是难上加难。   韩沁听了舅舅这番分析,惊得半晌不能言语。想起汀娘还不知在哪受苦,于是哭拜倒地,求陶大官救命。那陶大官也是连连叹气,扶起外甥,叫来心腹,一起商议。   话说这韩游,近来真是爽到极致。那本来高高在上的嫡子,今日却卑微地仰视着自己,被马童和门房驱赶到一边,真真是出了这被压了二十年的怨气。只可惜手上没鞭子,不然这气还能出得更加爽利。   一路走,一路想,韩游洋洋得意地来到上房,却听到祖母和父亲商量要将韩汀先送到庄子上,再胡乱打发嫁出去。   那韩游听得韩汀也不是父亲亲生,越加高兴。遣走身边之人,韩游邪笑着走进那破院,却见那韩汀散着头发,身着中衣,连绣鞋都不知哪里去了。   原来韩汀饿得发昏,那萱草也好几日不来送食物。忽得记起以前听小丫鬟们说过,那树叶花儿也能顶饿,于是挣扎着到院子里寻那嫩枝嫩叶。   正边摘嫩叶边往嘴里塞,汀娘忽然看到前面有朵大花,开得甚是娇艳。此时汀娘一心想着吃食,哪有怜花之心,正待一把摘下,右手忽然被人握住。   却见庶兄韩游邪邪笑着,轻佻地说道:“几日没见妹妹,怎么瘦成这样,是想汉子想得痴了么”。又亲自摘下那花儿,诱哄着汀娘:“妹妹是想要这朵花儿吗?”   话说那饿了几天的人,哪有素日机智。汀娘眼巴巴瞅着那朵大花,连韩游说什么都没在意,一心想着把它吞下肚去。韩游见状,又从自身荷包里倒出几颗糖果儿,看得那汀娘的眼都直了。   汀娘虽然厌恶韩游,却舍不得那花那糖,见韩游眼错不见,就想一把抢过来。那韩游却猫撩老鼠似的,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自家轻轻松松,倒累得汀娘气喘吁吁,摇摇欲坠。   韩游见汀娘再无力气,就嬉笑着把那花也塞进荷包,将荷包放在身下亵裤内,要汀娘自己来拿。汀娘不愿,又饿得肚里像有几只猫爪子在挠,难受得紧。   那韩游见汀娘还在硬撑,嗤笑一声,喊来人烧了这院里花木,又叫人搬来一席酒肉,兀自在那里吃喝。汀娘见连最后的吃食都没了,又有那酒肉味儿直冲鼻子,勾得肚内馋虫一个劲儿地叫。   韩游见天色已晚,叫人收了酒肉,连一块骨头都要捡走。又让几个粗壮婆子看住汀娘,不得让她进一粒米。   那婆子们见韩沁不知为甚,被韩家放弃;这韩游举人隐隐有未来家主的趋势,哪个不上来奉承。直直又饿了汀娘两天,直往嘴里灌水,却是连一片叶子都不让吃,还往嘴里塞了手帕儿,防着汀娘自尽。   那汀娘已饿得卧床不起,全身无力。这日,韩游又来,又带一桌酒肉细点,都热得喷喷香,还让人用扇子扇那烤鸡上的香味,诱着汀娘垂涎。   韩游再打开荷包,却是满满一包汀娘最爱的枣泥山药糕,也是热乎乎的,诱得汀娘直咽口水。   想着哥哥不知何处,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又见这段日子,平日里唯唯是从的婆子们对自己各种折磨,污言秽语,还不如自尽了才好,可又被人看住,动弹不得。   今日见这韩游不怀好意,汀娘已是心存死志。韩游见这汀娘不上钩,就掰碎那糕,一块块往汀娘嘴里塞。那汀娘早已满嘴口水,那糕化在嘴里,已是顺着食管淌了下去。   话说这久饿之人,见了食物,不提心中怎么抵触,那胃最先是投了降。韩游一块块喂着,汀娘也一嘴嘴咽着,眼泪却簌簌地流了下来。   韩游勾唇一笑,用手揩去那泪,跨上去就要行那事。周围婆子们早知趣地溜走,只有汀娘在呜呜哭泣。 ☆、第18章 府衙论乾坤   话说陶大官和韩沁商议完毕,韩沁去寻找陶氏的老仆,陶大官洒下金银,派心腹去搜集患有色盲病的人家的消息,准备供词。   那南县县尊先后接到两张状纸,第一张是韩家说是要送嫡女汀娘到舅家,人却没送到,陶家拜访韩家也寻不到汀娘,陶家告韩家无故软禁外甥女;第二张是韩沁告韩游谗言父祖,混淆血脉,以庶为嫡。   由于韩陶两家都是大富之家,又爆出后宅红杏,整个南县的闲汉都围在县衙听审。   眼看将要开堂,南县县尊却急得满头大汗。原来这方县尊,擅长书画金石,对这断案刑狱,却是一窍不通。自家养了好几位刑名师爷,才使得县衙不出大错,若要让他当堂审案,却是赶鸭子上架。   这“看朱成碧羹”名头甚响,堂下又是黑压压一片,唬得方县尊怯起场来,跌倒在后堂,推个生病。那刑名秦师爷见主家赖着不起,只得散了场子,把状纸上交府衙,请那素有青天之名的冯府尊过目。   冯府尊见又是南县出事,不由得好笑起来。原来这方县尊的大兄与冯府尊有同科之谊,又年年送来重礼,求冯府尊照应这扛不起事的小弟。   之前还好,近年南县总是出事,每每都要冯府尊救场。那北县的胡县尊是贫寒出身,一直瞧不过方县尊的做派,又不知方县尊与冯府尊的关系,时时给府尊上眼药。那府尊也不好直说,只能随耳听听,当个消遣。   今日这两张状纸却是不同,牵扯南县两家大户,甚是棘手。冯府尊立刻唤来左右,摆好依仗,升起大堂。那些没在南县看个饱的闲汉,立刻呼朋唤友,将阵地转移到府衙。   等原告被告传上来时,却引起一阵喧闹。原来那韩游举人形容慌乱,身边公人又用担架抬着个哭哭啼啼,衣衫不整的女娘。   等走得近了,几个眼尖的瞧见那女娘竟是韩家大房嫡女韩汀娘,顿时像油锅里倒进滚水,一窝子全炸了开。几句“兄妹相乱”,“家门不幸”的浑话传了出来,挡也挡不住。   那原告陶舅爷、韩沁见了这番模样,一个个气得目眦尽裂,恨不得冲上去与韩游拼命。那府尊忙叫人拦了,唤了郎中,又叫了一个老实稳婆,去后衙给韩汀娘梳洗打理。   冯府尊问过左右,原来那公差到了韩府,便寻韩游不见。却有几个婆子守在一个废弃院儿门前,见了公人便大声叫嚷起来。那吕大胡是南县捕头,心知有异,一脚踹开那挡路的婆子,那院子里烧得黑枯枯一片,只有小间里有人声。   等进了小间,却见韩举人正撕扯着身下人的衣裳,露出一大片白肉。等拉起来一看,那团白肉竟是失踪的韩汀娘,嘴里还塞着个点心。吕大胡被那白肉刺得眼疼,忙忙叫韩汀娘穿裹上。   谁知那韩汀娘已是动弹不得,只顾着哭,那白肉大喇喇露在外面,上面青青紫紫。吕大胡忙叫婆子裹上韩汀娘,谁知那婆子故意作弄,拉了这边带子,掉下那边带子,半天都装裹不好。   眼看就要升堂,吕大胡忙叫了担架,用一床被子将连爬都没力气爬的韩汀娘裹住,一径儿抬到大堂。一路上被闲汉们指指点点,那韩汀娘眼泪也流了一路。   等府尊问明缘由,却头疼起来。原来这色盲之症虽然时常有人患病,却不能直接判定韩沁是亲生子。若要判不是,也没个凭据。   正在这焦急之时,南县的刑名秦师爷却偷偷递了句话,想请府尊用那“滴血认亲”之法求证。府尊听得,顿时大喜,立刻找来银针瓷碗,就要验血。   围观众人屏声静气,瞪大双眼,谁知韩沁和韩大官的血,摇摇晃晃分在两边。等那梳洗完毕的韩汀娘上堂,又验一次,也是不能相溶。   韩家众人登时理直气壮,乱混混围成一团,骂那韩沁、韩汀娘是贱人杂种,要让这两兄妹立时脱下衣裳,净身滚蛋。那韩游也亮出举人身份,说愿聘这韩汀娘为小妾。陶舅爷目瞪口呆,却呐呐说不出话来。   那韩沁、韩汀娘都不相信母亲出墙,却被嘲笑是赖在韩家不走。话说女儿像父,儿子似母。虽然汀娘有着韩家典型的鹅蛋脸和柳叶眉,却因血液不溶,被韩大官怀疑是族中的贼人与陶氏苟合所生。   比起韩大官,韩沁长得更像陶舅爷,越发不知父亲是谁了。那韩大官心疑同族兄弟,猜疑那奸夫就在公堂上,混在韩家队伍里,正盯着自己暗自嘲笑哩。韩大官越想越气,一连声要赶走兄妹二人,散了众人,让那奸夫赶紧滚回去。   眼看着韩沁被韩家奴仆剥衣剥靴,韩汀娘被韩家婆子揪着头发,就要拖走。陶舅爷是拦得了这个,护不了那个,忙于奔命。   闲汉们都可怜这对兄妹,却无人拦那韩家仆人。府尊也是叹息久之,却无法帮衬,只怨那陶氏不守妇道,留下身后儿女受罪。那陶舅爷回身去护韩汀娘,反被婆子们又打又踹,玉佩摔碎在地上,一身锦衣也挂了丝。   冯府尊见着不像样子,喝住众人。本要退堂,却见大堂左侧转出个人来,生得甚是面善。只听那人规规矩矩行礼,说道:“府尊大人,这滴血认亲法却是不准”。   冯府尊定睛一看,又听得左右提示,原来是那“卖妻为妓”案里最后救了乔娘子的人。冯府尊本就对张小九有好感,又可怜这兄妹两,于是让公差喝住那乱喊乱叫的闲汉,听这张小九继续分说。   只听得张小九继续说道:“这滴血认亲,本就不准,那有血缘之血可以不溶,无血缘之血可以相溶。若是水中滴有清油或白矾,有无血缘,均能相溶。”话毕,堂下大哗,那韩家全家不信,只说这是陶家请来的托。   见众人不信,张小九又请府尊在堂下随意指了十人,都来和韩大官验血,却十中有三,血液相溶。顿时韩家鸦雀无声,众人都诡奇地盯着韩大官。   那韩大官惊得无话,暗想父祖与自家并无私生子女在外,怎得有如此多亲眷。忙忙又找了十人验血,却是十中有四。韩大官惊得跌坐在地上,那韩游也大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闲汉们见状,全都窃窃私语,陶舅爷却整了整破损的衣裳,捻须微笑起来。又有那好事之人,从邻近拿来白矾和清油,滴进验血的瓷碗里,那些不溶的血全都溶了,堂下顿时喑哑无声,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张小九。   府尊也甚是惊异,忙忙问起缘由,那张小九继续说道:“其实韩家男丁不分红绿,是由一种病所致,姑且叫它色盲病。”   “话说凡间之人,父精母血,怀胎十月,才能生产。若是要生女,父母都赠出体内坤气,若是要产男,则父赠乾气,母赠坤气”。   众人听得奇异,却听那韩举人打岔道:“兀那小厮,先不论你被陶家收买,就说这乾气坤气乃是道门知识,你这泼皮一字不识,怎得在府衙大放厥词!”韩家众人也醒转过来,一起叫嚷,还有那故意刁难的,问“产男怎得不是全赠乾气”。   府尊见堂下乱混混,让左右抬出刑棒刑凳,往堂上一摆,那韩家顿时无人再闹。   张小九见了,心下稍安,继续道:“这男子体内,是乾坤二气,女子体内,只有坤气。男子被宫刑,去了乾气,只留坤气,所以宦官才有妇人形态。女子再健壮,也没有乾气,所以假凤虚凰也不能生产”。   只听堂下又有人怯怯道:“那小倌倌也不能生产哩”,却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官人。众闲汉听得想笑,又怕府尊发怒,只把那笑憋在喉咙里,叽叽咕咕甚是奇怪。   张小九回道:“小倌也是男子,体内虽有乾坤二气,却没有宫房产道,只能调和阴阳,却是生产不了。宦官同样,只有女子才能生产”。   见众人都在思索,小九又说:“这色盲病是一股气,只藏在坤气里。若人体内的坤气全都有该病,此人就不分颜色,两眼如盲。若没猜错,韩家两房庶子的母亲,都有色盲的父亲。这些父亲将藏病的坤气赠给女儿,母亲的坤气却是正常,所以女儿有一半坤气藏病,却仍能分清颜色”。   “而韩家两房官人,体内坤气全藏了病,是因为他们的坤气只来自韩老夫人,老夫人的坤气也全是病,因而韩家母子三人不分红绿”。此时众人都已听住,只有那府衙公差想问这素来机敏的秦师爷,那秦师爷正埋头狂记“乾坤二气”,哪还顾得上回他。   “而韩府姨娘们生产时,藏病的坤气和韩家的乾气相合,所以庶子全是色盲。正房陶氏的坤气无病,和韩家的乾气相合产下的韩沁,才是唯一没病的”。   府尊听完,招来闲汉一问,证实那韩家姨娘们是两姨表姐妹,父亲的确是色盲,又见张小九有凭有据,不由得偏向几分。   然则“乾坤二气”实是奇异,只得先拘禁原告被告,嘱咐小九随时听传,又写了书信询问国师玉虚子,还让左右寻觅一些患病之人,查谱问源,看看能否用“乾坤二气”来解释。   话说那陶舅爷原本就搜罗一些患病人家,再加上公差搜集的,共有几十例,套了“乾坤二气”一试,全都契合。   那国师也回了信,说是道家虽无记载,这二气论推演起来却无甚矛盾。又说这二气论已呈给赵官家,不多时会有封赏哩,还说想收张小九做个徒弟。   那小九听得,慌忙说自己当日只是见韩家兄妹无辜,才冒险一试。二气论也是幼年自家外祖所说,那外祖已经折在汴梁旧难里了。又托府尊推却那收徒之事,说是已有了娘子,羁绊红尘已久,清不下心来修道。   冯府尊见张小九人物老诚,又不图富贵,心内更喜。等赵官家封赏下来,私下拨出一百两银子给小九,又在国师面前替小九说情。那国师惋惜而回。赵官家听得,也叹连小民都不贪金银,朝中却满是奢靡风气,众官告罪,退朝不提。   却说清波门众人听得张小九被官家夸赞,又得了一百银,全来恭喜。那小九也不吝啬,在王家酒楼里宴请亲友,博得好名。   与此同时,韩府却凄风苦雨。韩游罔顾人伦,以庶为嫡,被夺去功名。韩老夫人,韩大官混淆血脉,自家糊涂,被判不慈。连累地韩家不仅生意大不如前,还受南县人嘲笑。   话说韩家兄妹有接生婆作证,又有老仆证明那陶氏每夜都有人值夜,从未独自安寝。韩家见找不到奸夫,只能接二人回去。   谁知这兄妹二人乞求府尊拨回母亲陪嫁,想随着舅家生活。冯府尊怜惜二人,全都允诺。   韩家庶子见嫡子嫡女只要陪嫁,不分家产,哪个不暗自高兴,一窝蜂帮二人收拾好,当天就把陪嫁送到陶府。韩家老夫人称病,韩大官闭门不出,除了在酒楼庆祝的庶子们,只有韩游满面阴翳。   那兄妹二人到了陶家,俱泪流满面。陶家众人也心内哀伤,将二人安排妥当。韩沁一改前状,刻苦用功起来,汀娘打理着母亲陪嫁,又有舅家帮衬,很快就上了手。   那陶家女眷唤来府衙稳婆,得知完璧还在,只是当日闲汉众多,街上已有影射韩游汀娘的淫词艳曲,已是禁不住。陶家于是又砸下金银,没几时,那满街都是“韩大户赔嫡又折庶,陶汀娘机敏再持家”。   话说汀娘那些日子被饿怕了,等养回来,却患了暴食之症,最嗜肥肉。又不知为何,最厌那枣泥山药,胃口大变。韩沁每每见到,暗自心疼,只能托人寻一些健胃消食的方子。   此事被张小九听得,心里内疚,又说与女主王嫣冉。那女主原本因为“看朱成碧羹”闹得韩沁有家不得回,很是自责,听得这事,与张小九合计,不时做一些肉味素食,送给汀娘。   那韩沁原本埋怨“看朱成碧羹”闹出事端,又因张小九仗义执言才沉冤得雪,心内矛盾。见女主和张小九一心照顾汀娘,那汀娘也慢慢养了回来,恢复正常,才将这事揭了过去。   话说韩汀娘见王家酒楼菜色精美,也继承了哥哥的衣钵,每天来吃。这日,汀娘又在楼上吃那专门为自己做的罗汉豆腐,却听得楼下闹将起来。 ☆、第19章 桂落花树下   话说韩汀娘正在雅间吃着罗汉豆腐,却听得楼下有人大吵大嚷。   原来是那在二郎庙和王卖瓜干了架的周婆子,正两手叉腰,满嘴喷沫,“你这贼种,连滚烫的水也给端出来,是要在白日里烫死我么”,沫子溅得张小甲满脸都是。周婆子的孙女桂姐儿羞得满面通红,却又劝不住她。   还没等张小甲开口,那婆子又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边拍大腿,边哭嚷道:“那王家狗贱妇发了利市,这黑心的王嫣娘也起了高楼,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好处偏偏都让姓王的得了”,又唠叨出一肚子苦水,撒泼不走。一旁的周桂儿和张小甲怎么也拉她不起。   闲汉们都看着这婆子满地打滚,当个乐子。又有那刻薄之人说道:“你这老妈妈儿,以后姓王不姓周,不就得了”。那周桂儿听得羞惭,正要劝祖母赶紧回家去,谁知那周婆子两眼一瞪,双臂一甩,自家站了起来。   只见那婆子“呸”得啐了那说话之人,又立在桌前,指着那人骂道:“老娘要姓赵哩,这泼皮王家谁会稀罕”,又吊着老脸,说是被汤水烫破了舌头,要银子赔她哩。   女主王嫣冉气得发晕,又被她污言秽语逼在后面,不得出来。张小九见她撒泼无赖,影响生意,只得自家摸出几吊钱,将将送了出去。   周婆子洋洋得意,一路走,一路向那桂姐夸道:“这王家酒楼做够了奸商,赚得金银满盆,没想到老娘我一出手,就刮下他们一层皮”,又骂那王卖瓜狼心狗肺,在金波桥下抢走周家生意,今日找她家旧街坊的麻烦,也是给自家出了气。   话说周婆子自以为孙女和自家一条心,谁知这桂姐却另有想头。原来桂姐那日见王家女娘和自己祖母撕掳一场,虽然也恼那女娘抓伤祖母,却也暗羡王女娘的皮肉衣裳。等又听得这王女娘竟和祖母一般年纪,早已心悦诚服,要学那驻颜之术。   后来见这王女娘竟然盘下邻近铺面,把瓜果卖得北县皆知。而自家果铺被打压得不像样子,早已关门大吉。   周婆子见状,日日去王卖瓜门前叫骂,谁知那王卖瓜又雇来个黑汉子守门。那黑汉两手一提,周婆子就被拎了起来,哪有胆子再去找茬,又被气得肚胀如牛,只得另找法子出气。   今日虽然已得好几吊钱,周婆子却仍不满足,又在嘴里絮叨,要去王卖瓜旧屋右近的清风楼打秋风。那清风楼却后有靠山,还没等周婆子赖地拍腿,就被提溜到后院,吃了顿竹板炒肉。那桂姐闪避不得,也被打得青青肿肿。   话说这日周家大儿回来,见灯灭灶冷,屋里一点吃食都没有,心内大怒。正要大发脾气,却见赔钱货桂姐脸上青紫,正一瘸一拐地将自家老娘扶过来。   那周婆子见了自己儿子,顿时叫苦连天,说那清波门王家酒楼甚是欺人,不仅滚水烫人,还拳打脚踢。那大儿听了,越发生气,一把将桂姐扔进灶房,要桂姐生火做饭,自家在屋里乱翻一通,找出一把老刀,就在院里磨起来。   那周婆子本是污蔑攀扯,说说气话,不料周家大儿却信以为真,要去拼命。周婆子本来吓得心中惶惶,等摸到自己衣兜里硬硬的一团,反倒心安起来。想来那贱人王嫣娘人小面软,说不定大儿一去,又能赚回几两。   话说今天桂姐撞了大霉,不仅被打得鼻掀嘴歪,刚又被跌得嗑了片门牙,满嘴是血。那桂姐女娘家,本就是个爱美之人,见换了后的门牙被嗑掉,以后定是长不出来,便把父亲怨了个千百遍。   又见那老虔婆撺掇自家父亲去闹王嫣娘,不仅不担忧,反倒暗自庆幸,恨不得自家父亲也在王家酒楼跌个头破血流,换几两银子贴补家里。   各位看官大人,话说这娇娇小儿,呼父唤母,人在幼时整天腻在娘亲怀中,吮那母血化成的乳汁;长大后,虽有三朋四友,却每逢佳节倍思亲;更不说那远游之人,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慈母缝制,哪有盼着血亲倒霉的。而这周家,却是不同。   这周婆子本就是钢舌利嘴之人,又爱贪小,连一颗青菜的叶儿要比别颗多,才会买下。那周老爹早早去世,留下这母子俩相依为命。   等熬到岁数,娶来儿媳,谁知媳妇头胎下了个孬蛋。周婆子逢人便说媳妇不是,连个孙子都生不下,只留个小鬼儿似的丫头白吃饭。那周家大儿是个孝顺的,等媳妇刚出月子,就开始敦伦,一心要生个金孙让母亲开心。   谁知那媳妇福薄,眼见着儿子就要爬出,却被脐带绕了脖子,一个劲儿挣扎。那媳妇内里裂开,登时血崩起来,最后母子俱丧,好不凄惨。那鬼姐外家得知女儿死了,一发来闹,最后得了十两银子走了,也不管那面黄肌瘦的鬼姐。   那周大因有鬼姐,不好续娶,本要卖掉,却因人小没个好价钱。等长了几年,竟成灶上好手。那周婆周大自家中娶媳,惫懒惯了,才将鬼姐留下,当个灶火丫头。   巷里有个徐秀才,见这鬼姐可怜,名又不详,便做主改了叫桂姐,才使得周家丫头有了大名。又不忍心听得桂姐日日喊疼,就说桂姐有个贵人命,遇到贵人便能富贵。那周家听了,将信将疑,却不再在外人前打骂桂姐了。   话说巷有高邻,也有恶人。有家姓何,那婆姨最是舌长,每日东逛西串,挑拨是非。   何婆姨见周家媳妇死得蹊跷,每每向桂姐搭话,说那媳妇是周家舍大保小,悲惨惨死掉的。又说那祸头儿子害死娘亲,也被阎王勾着走了。桂姐本就因家里重男轻女,日日受气,又听了这挑拨之言,哪能不信,越发痛恨家里,所以见这周大将要吃瘪,反而高兴。   话说周婆子守寡十多年,最恨抛头露面的齐整女娘。前些日见王卖瓜偷情吃官司,本来当成笑话四处宣扬,谁知那王卖瓜竟抖了起来,没几时便把周重家赚成一巷首富。   眼见着巷里人人艳羡周老娘有了个好儿媳,周婆子恨得夜不能眠。今日好容易有机会出气,怎能放过。等儿子提刀出了门,自家也拽了桂姐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等到了清波门,问得王家酒馆,那周大提刀就闯了进去,四处乱砍。也是这周大没运气,今夜恰好方县尊在酒楼里。听得外头有人行凶,方县尊叫来公差,几刀鞘下去,那周大被压制在地上,满头是血。   方县尊听闻是王家先欺负周婆,谁知唤来帮闲,都说是周婆讹钱就走,哪来委屈。又有清风楼见女主家出事,派来伙计打探消息。   那伙计认出是下午在清风楼闹事的婆子,又想起自家东家是方县尊的小舅子,于是偷偷托人递了话儿。方县尊听得周婆不仅在清风楼闹事,还唆使儿子寻来行凶,真是疯癫至极。于是叫来衙役,几棒子下去,那周大就软了下来。   那行刑杨公差是个中老手,打得周大能坚持走回家,却软在榻上,几月不起。那周婆日日哭骂,又要卖了桂姐,给周大买药。没料到那牙婆们见桂姐损着门牙,俱摆手不要。   周婆不死心,又问各家饭馆酒楼,都说不再招人。眼见着周婆要将桂姐卖到瓦子当土妓,那桂姐却挣脱开来,一溜烟逃了。   话说桂姐逃了几日,连馊水都吃了,却依然肚饿。自己外祖家闭门不开,再敲门就放出狗来,给桂姐身上又加两道齿印。桂姐两眼流泪,步履蹒跚,慢慢蹭到清波门,闻到那饭菜香,却是不肯走了。   这天捧珠出来泼水,见桂姐一身狼狈,痴痴呆呆,像是曾经的自己。捧珠看得眼酸,回头拿了几块点心,那桂姐狼吞虎咽,连裹着的草纸都咽了下去。捧珠正看得难过,恰好张小九走了出来,便求小九收下桂姐。   话说张小九前些日子得了一百两银,除去人情往来,还剩九十多。酒店众人见府尊青睐张小九,又有酒店第三大股,都叫个“三掌柜”。小九本来听捧珠说那猫姐狗姐可怜,等有钱便去赎,也是做个善事。   近日小九刚访到那龟婆新迁的瓦子,正要出门,就遇见桂姐。那桂姐见三掌柜人善面软,就跪下说是要自卖自身,甚么杂活都能干,只要添一双筷子。张小九连忙扶起,又问得会灶下活计,便留在酒楼里。   话说桂姐流落几日,只有这三掌柜公母俩伸了援手,于是视捧珠小九为自家贵人,每日攒足劲儿干活。又见每月有月钱,更是念佛。   那周婆闹过几次,桂姐将月钱给了周婆,等周大棒疮痊愈,便不再送钱。那周婆见哄转桂姐不过,周大又勾了个能生养的寡妇,说不得明年就要抱孙,便少来清波门这边了。   先不提那周家琐事,却说这日张小九请了半日假,就要到野巷瓦子里去赎猫姐狗姐几人。   捧珠望着小九急匆匆的背影,扶着窗子,轻轻呢喃道:“你这家伙,对她们倒是上心得紧,早不知那尾巴露了出来,要我收拾哩”。   只见外面日头暖暖,叶儿绿绿,有几只雀儿在窗边啄食。其中两只灰的腻在一起,梳毛亲昵,叽叽咕咕个不停。 ☆、第20章 同萼不同枝   话说张小九寻到那龟婆新迁之处,却见炕上并躺着四个小妇。身上有客的是两个豆蔻丫头,剩下的虽然胸臀都大,却不甚水嫩,正嚼着窝头。只是没见着捧珠口中偏黄头发的猫姐。   那嚼着窝头的小妇们见有客进来,又是个干净小官的模样,都慌忙放下窝头,争着向小九搭话。谁知那小官人拿出好几吊钱,说是这炕上腌臜,让那龟婆找个稳妥地儿,和这两个姐姐尽兴耍上一耍。   那龟婆见了沉沉好几吊钱,早笑得眼睛没缝,连连答应。又见这小官人出手阔绰,担心老妓们照顾不周,把那两妓叫到一边,好生训斥。张小九听得一个是狗姐,又多了个兔姐,只是没见着猫姐鸟姐,心中疑惑。   龟婆先将张小九请到一个清净小间,倒了两杯茶叶沫子,又叫两妓先去洗洗,再来伺候张官人。那两妓见这小官人生得清秀斯文,心中喜欢,倒争着把身上污垢洗净,好来一起亲热。   那龟婆打量这张小官,竟不像是个来瓦子的恩客,于是用几句暗话试探。   谁知这张小官竟是个行家,甚么暗话都搭得上,还说自己是吴牢头介绍过来的,只是没了猪姐那样的好货色。自家嫌弃新妓爱耍小性,便要尝尝老妓滋味,又嗜好那黄发碧眼的。   那龟婆听得笑个不住,说是自家以前有个黄发的,谁知那妓竟要修个菩萨,放跑那猪姐,又禁不住打,治不好伤病,最后扔去外面了。还听说那妓最近和叫花们住在一起,白日乞讨,晚上混闹,真是不知羞耻。   那张小官“嗨”了一声,说这妓倒也有点意思,竟是个侠女做派,说不得滋味与众不同,可惜识不清时务,还让妈妈亏了几两银。那龟婆也拍着腿大骂道,“可不是,老客们都好她这一口,却没想到死猫儿也能咬人”。   话说那龟婆见张小官人物白净,言谈甚合自己心意,若不是自家老脸粗皮,和这小官睡一晚也是称心。又叫那刚完事的蝶姐蛾姐,快快收拾几样点心,要请这张小官尝尝。   那张小官却笑了一笑,露出两道碎玉来,配着红唇煞是好看。龟婆看得呆了一呆,又听这小官询问怎得叫蝶姐蛾姐,于是忙忙回道:“小官人不知,我家丫头们都叫姐姐,只前面加个字,来得早的叫个大物,来得晚的就是小虫小雀了。”   那婆子见张小官听得有趣,为讨他喜欢,又说道:“我家最老的象姐走了好几年,还有那狼姐鹿姐。之前有个鸟姐,一身皮子白腻的要命,谁知禁不住客人喜欢,几下就熬干了身子。还是妈妈我善心,叫人埋得深了些,不然早被野狗子吃了。”张小官连连称是。   那婆子起了兴致,又说起自家四个小妇,这蝶姐是最心肝的,以后要妆成花魁攀那王孙;蛾姐是自家侄孙女,也慢慢养着,以后当个行户人家。只那外面洗澡的兔姐狗姐,是个消磨的,以后一张席子了事,也是对得起她们了。   旁边那蝶姐听得自己压下了众人,心内欢喜,又直勾勾地盯着张小官,瞧着那白皮红唇。蛾姐懵懵懂懂,只知道吃袖里的果子。那龟婆见了烦躁,将两人赶下去,正要再聊几句,却见那画得花花绿绿的狗姐兔姐走了进来。   那婆子虽万般不愿,也只能先行离开。那兔姐*,几下脱掉了衣裳,将那胸前鼓鼓捧在张小官面前,请那小官玩耍。那狗姐也露出光溜溜一片,摆开千种妖姿,挤在兔姐面前。   眼见着两妓你推我搡,就要闹起来,那张小官却安抚住两人,说是自己有个怪癖,喜欢几人一起。家中又只是温饱,只能来瓦子买几个姐姐,一同耍子。又说见两个姐姐身材甚妖,想一同带回家。又怕那龟婆漫天要价,请两位姐姐指点一番。   那狗姐听得能逃出这个鬼地方,哪能不欢喜,又见这小官清秀,立时同意。兔姐却踟蹰不前,被狗姐劝道:“小官人家里虽然温饱,却比瓦子好上千百倍。再说,哪有比这儿更惨的地方”,那兔姐才答应下来。   等谈起价格,狗姐说两人最多四十两,往下压能压到三十两。听得张小官又谈起蝶姐蛾姐,那兔姐笑道:“小官人可不知,那蝶姐发誓要当花魁的,蛾姐是妈妈的侄孙女儿,根本不是卖的”,张小官这才罢了。   话说那龟婆见三人同炕,小间里面又叽叽呱呱,早嫉恨得火起。等骂完蝶姐,又收了几个恩客的帐,却见狗姐兔姐满脸是笑,簇拥着张小官过来,就要赎身离开。   那龟婆气得发晕,等回头一想,这狗姐已经患病,兔姐也活不过明年,还不如赚几个身价钱。于是心平气和起来,要价五十两,一文不少。兔姐嘴利,说得口干,才压到四十两。那狗姐兔姐兴冲冲去收拾包裹,只留下张小官受着龟婆的口水白眼,甚是尴尬。   等三人出了瓦子,却见张小官又去寻叫花头目,打听猫姐。也是天可怜见,那猫姐就混在野巷附近,正和一群叫花们乞讨哩。张小官贿赂了头目,又说了几箩筐好话,才将猫姐领走了。   话说狗姐兔姐见张小官又领来一个全身熏臭,黑不溜秋的人,都觉得奇怪。等送入浴肆,香汤一洗,那狗姐才认出是先前的猫姐,顿时哭作一团。   张小官给猫姐请了郎中,又给三人买了新衣,带着她们往清波门走去。路上那兔姐自称屠春娘,来临安投亲不得,落入瓦子。又说自己觉得张小官应该不是想买丫鬟,问那小官究竟想做甚么。   只见那小官笑了笑,自称是清波门王家酒楼的三掌柜,自己浑家前些日子从鬼蜮逃了出来,不忍心救了自己的姐妹还受折磨,于是托自己去赎人。   那猫姐狗姐听得是猪姐出力,一个个喜极而泣,连声念佛。那兔姐没见过猪姐,自是不信,等见到捧珠,才将将放下警惕之心。   等修整几日,大家才将前因后果说开。原来狗姐姓黄没名,被人叫个“黄狗娃”,家在徽州。徽州重商轻文,全村男丁都奔波买卖,只留下妇孺看家。   那黄狗娃婚后守家,却被恶邻所骗,辗转卖了好几手,才到瓦子,虽是双十的女娘,却熬成个四十几的模样。   那猫姐更惨,本名毛婉妁,父亲是余姚教谕,后被迁入临安,留下妻女在老宅。没过几月,那毛家收到书信,说是毛教谕升了官儿,又买了房,要妻女来临安团聚。   那毛家见主人家升官,个个得意,便收拾了行李去乘船。谁知那船家恶毒,窥见毛家箱笼丰盛,女娘美丽,早在饭菜里下了药。等到全家晕倒,拿出刀来收割了头颅,只留个年轻貌美的毛婉妁来享用。   那毛婉妁被囚在房里,日日供众船家发泄。等耍子够了,又怕这女娘走漏消息,一把火烧了船儿。也是天公怜惜,毛婉妁竟会泅水,死里逃生,等乞讨挣扎到临安,却听得父亲早在几月前去世,哪有甚么升官的书信,顿时哭晕倒地。   等再醒来时,却发现已在瓦子里,身上还趴了个客哩。那龟婆又不喜毛婉妁那股子傲劲,断了食水,针扎鞭打,好好的乌发也转成黄,人也畏畏缩缩,不敢再顶嘴了。   张小九和捧珠听得难过,等三人缓了回来,对外说是买了三个养娘,放在酒店干活。谁知那黄狗娃在瓦子时间长了,身子已经亏损,又有暗病,没几个月便病倒在床。   张小九和捧珠请来几个郎中,刚开始还有人肯开方子,等到十几天后,都摆手不来。那黄狗娃双眼淌泪,说是已经知道大限将至,自家没有子嗣,也不盼家里来寻了。自己唯一的念想是想吃捧珠做的小炒肉,等吃饱后好上路。   捧珠也两眼垂泪,亲手将饭菜喂给黄狗娃。那黄狗娃咽了几口,忽得哑了嗓子,叫了几声“娘”,两眼一闭,竟是醒转不过了。   众人大哭,张小九买了口棺材,将黄狗娃埋到郊外的一处田地里。那毛婉妁哭得最厉害,又病了好几日才回转。   话说众人因黄狗娃之事心内凄凄,却不妨又冒出一事。原来那屠春娘却勾上一个货郎,黄狗娃七七未过,就跪地求张小九放了身契。   毛婉妁看不过,说是要还了身价才能放人哩。谁知那货郎听得要二十两,居然不再来了。众人叹息,那屠春娘也推病不出,每日只在灶上领了三餐。   捧珠和毛婉妁见屠春娘这副做派,俱是头疼。待要说她时,那屠春娘又说心中酸痛,还要养将个几日,平日里又对着张小九冷言冷语。   捧珠心中气不过,和屠春娘大吵一架,那屠春娘却指着捧珠鼻子,叫骂道:“你也是个瓦子里千人骑万人尝的贱货,妆甚么掌柜娘子,发甚么好善心,一劲儿全是在骗人”。毛婉妁急得去拉屠春娘,却被搡在一边,撞到李婆子身上。   原来酒楼众人见张小九新买的三个养娘,没几月就折了一个,都说三掌柜白费了银两。又见剩下的有个刺头儿,每日找捧珠麻烦,人又懒惰,都替小九不值。   那李婆子听到八卦,想起捧珠是自家保的媒,登时去了后灶。没想到见这屠春娘连“瓦子”都骂了出来,顿时冷笑道:“原来别人救你出瓦子是不怀好意,那就请屠花魁自去湖边行户吧”。那屠春娘被触了痛脚,立时跳起要撕李婆子,众人连忙阻拦。   正闹哄哄期间,却见后灶房门开了,那张小九沉着脸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件物什。 ☆、第21章 花蜜混青果   众人正阻拦间,却见张小九沉着脸儿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个惴惴不安的周桂姐。   只听张小九说道:“屠娘子,是我考虑不周,阻了你姻缘。今日便放了你身契,以后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说着便将身契递给周桂姐。   周桂姐绕过众人,把身契送到屠春娘面前。那屠春娘见了身契,“嗤”得一笑,一手夺过,就朝门口走去。走到捧珠前,鼻子里一哼,又剜了眼张小九,扬着脖子往外去了。   等到门外,又转将过来,指着张小九冷笑道:“你们趁着幌子,还当我不知哩,白白耽误我的日子”。那张小九脸色更灰,毛婉妁与周桂姐疑惑地看向捧珠,捧珠却低着头不语。   忙完一天的杂活,又用清水洗漱一遍,毛婉妁回到小间,见那同屋的周桂姐和李婆子已经酣眠。毛婉妁躺在榻上,想到白日里屠春娘那阴阳怪气的话,心内疑惑,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索性也呼呼大睡。   等天亮了,众人都在盥洗洒扫,忽得听有人奔来,嚷嚷着:“不好了,运河边两船人打起来了”。却是街坊萧二官,在门口咋呼。   话说这萧二官最爱凑个热闹,想要人去听他讲,却又没那个口才。若是人推脱不听,萧二就像那夏夜里的蝇子,一直嗡嗡到人告饶才停。张小甲机灵,又怕吵到客人,就拉他到后院,请两碟落花生,让他细细道来。   那萧二歪在长凳上,呷了口果子酒,咂着嘴说:“今早我去码头接我那三弟,刚挑着筐儿走到河边,就见那道口堵成一团。又问了个人,才知道是两船争道,已经闹了几个时辰哩”。说着又用眼去睨那小甲。   张小甲见了眼色,立即道:“哎呀,真是好大的阵势”,那萧二也叫道:“是呀,我挤了好久才挤进去问的,还损了我几颗果儿哩。那果儿是我家妹夫从扬州带来的,滋味可甜蜜哩”。   眼见着话头拐到“妹夫家果树”上,小甲赶紧掐过话头:“好二哥,那两船人怎的了”,萧二说道:“那两船人你打我,我打你,打得头破血流,那血那么红,比你家绛柳羹还红哩”。   等小甲好容易又把话题转到船上,才听得一些新鲜东西:“只见船上滚下来一堆儿青果子,上面还撒着蜜哩,我赶紧摸了几个,却被粘住了手,去请那家的帮工拿帕儿揩了,五指才分得开。小甲哥,你是没见那帕儿有多白细,比你东家的裙儿还白哩。哎,你东家那裙儿可是青蚨祥买的?那青蚨祥可是梁相国娘舅家的,那梁相国……”   等送走了萧二,张小甲晕在长凳上,好半天才回转过来。原来那张皇商家的七小官人因韩游家不让道,叫起几个恶仆赶人。那韩游最近屡屡受挫,见这以前捧着自己的张七小官都敢甩脸子,登时惹出气性,也呼来家仆干架。   还没等两家家仆撕扯个明白,两家的主人也因一言不合,各自拿了刀剑比划开来。谁知两人都是侠客的嘴,读书的身。一个连那刀鞘都拔不下来,另一个却不小心割了手,歪倒在一边直呼痛。   原来这大楚重文轻武,听得一个“文”字,就沾了那孔府仙气。等中了进士,就是天上的星宿,寻常鬼怪是近不了身的。那拿刀弄枪,打熬力气的,全是粗鲁下贱的货色,只配做粗活脏活。   谁知近来,那九重宫阙里,出了个公孙娘子,舞剑舞得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又有各种花样,还能凌空起舞。赵官家看得有趣,等在床帏间享用时,那侠女滋味又是别有风情,顿时龙颜大悦,封了个三品婕妤。   又访得那公孙婕妤有个兄长,不仅生得面如秋月,身长玉立,也会舞一手好剑,还能吟几句诗词。等唤到殿上一对答,又是样样称心,也封了个三品侍卫。   那殿下众人眼红得发狠,几个御史也连夜写了奏折,才将那官位收回。谁知公孙小官却冷笑一声,自家去考了功名。虽说将将够了个举人,却又被赦封三品舍人。众官嫉恨,却因举人即可为官,只能按下不提。   话说那些殿上官员,见这舞剑讨了官家喜欢,哪个不买一把来充门面。那些读书士子们见了,也道是仕途捷径,都在玉佩另一侧挂了一把,却没几人会舞。这韩游和张七小官,显摆不成反而被闲汉指点,两人都气得发晕,又揪打在一起。   正混闹间,却见人群分开,一群家丁开道,八个水灵丫鬟傍着个清雅软轿儿走了过来。那张七小官见了,却一溜烟躲了,只留个韩游傻傻站在原地。   只见那软轿帘儿慢慢掀开,先露出一只莲瓣儿似的金线绣鞋,上面缀着颗明珠,又见一双嫩得出水儿的小手扶着丫鬟。等那两丫鬟散开,露出个遮着淡紫面纱的女娘来。   那女娘眉目娇艳,体格风骚,梳着个高髻,插着把玉梳。一旁的闲汉愚妇们被家丁丫鬟挡住,只知道走过去个妙人,却没看得仔细。只有那正对着的韩游,将这女娘全身盯着,足足看了个饱。   那女娘美目一扫,见那祸头不在,只有这呆呆的韩游,不由得笑了一笑。又叫丫鬟捧着金银向韩游致歉,说是自家弟弟莽撞,请韩府郎君原谅则个。那韩游见得美色,又收了金银,哪有不乐意的,只知点头。   那女娘又笑了一笑,转身回到轿里。韩游呆在原地,见这轿儿起来,才醒转过来。又痴痴地尾随着那轿,一直走到下晌,见那轿进了张皇商家,才悻悻回去。   却说韩游一回到家,就推说自己头痛,连饭都不吃了。韩老夫人,韩大官人虽然恨韩游丢了功名,却见剩下庶子里,只有韩游善于经营,又见韩沁兄妹已哄转不过,才将那心又放回韩游身上。   今日听得韩游和人干架,又听得是头痛,连忙叫来郎中,要来治伤。那韩游见众人退散,只留个韩老夫人,便一咕噜滚下地来,长跪不起,口称救命。   那韩老夫人见状,慌忙扶起韩游。等听得是向张皇商家提亲,便笑道:“我当你有甚么事儿,原来是这家。他家老夫人是我表妹,你口中的那个女娘应是五娘玉梧儿,就是今日那七小官的胞姐”。   又道:“你前些日做了混事,丢了功名,恐怕他家心有犹豫。我听得汀娘掌着你嫡母的全部田土,那些田土早些年被张家求卖,却是没成。若你能拿过来去聘这玉梧儿,定能成事”。韩游见祖母想出这一箭双雕之计,万分感激。又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去寻汀娘那贱人的麻烦。   话说这日张玉梧回府,一叠声寻起弟弟七小官,却听得是接了帖子,到别家喝酒去了。张玉梧见弟弟避开自己,不听教导,心中气闷。又可怜弟弟年幼失母,只能自己搭把手照顾了。   正沉思怎样让弟弟不再鲁莽好斗,却听得贴身的丫鬟紫鸢,在自己耳边低低笑道:“娘子,今日那韩官人是个呆头鹅哩”。   张玉梧想起韩游的样子,也被逗笑:“那你说说,他是怎样个呆法?”   那紫鸢端来盘果子,又服侍张玉梧饮了几口蜜露,才说道:“那人见了娘子,从头呆到了脚,又跟着轿子,走了半日路,听门口小子们说,那人一直呆到日头落了才回去。娘子,你说他呆不呆?”   张玉梧听了,笑道:“他呆不呆,关我甚么事。若不是七弟胡闹,我才不和这种呆子说话哩”。过会儿,又叹道:“这韩游前些日里闹出恶名,很是不好听。甚么兄妹相乱,以庶克嫡,看着是个老成的样子,没想到做出混账事来”。   那紫鸢听了,说道:“娘子,听说那韩家本就混账事一堆,主母出红杏,那嫡子嫡女说不得都是杂种哩,这韩游官人许是被连累了”,又说:“这读书人家就是麻烦,名声一坏就不能当官,连些贡物妆扮私下都不能享受,只有个光面子,却内里受苦”。   张玉梧听了这浑话,笑道:“你这妮子,竟替那读书人家打算起来了。虽说他们日子清苦,却门第高贵,出门一说,哪个不尊敬。咱家虽然金山银海,又捐个皇商,见了那些大人,也只能行礼,连正眼儿都不敢瞧他们哩。”   又说:“那韩家旧事的确混乱,这呆头鹅却也有几分本事。据说韩家现在只有他撑着,才没堕了名头。可惜没了功名,说不得连府尊都做得哩”。   那紫鸢听了这番话,笑了起来,说道:“那韩游官人如果能改过自新,再赚几个大买卖,就是咱南半城的首富了。等到那时,大轿抬来,金银装裹,咱家娘子也去做个半城夫人”。   这番话儿臊得张玉梧满脸通红,顿时要挠那丫鬟的脸,骂道:“我撕了你这小妇的嘴,看你那舌有几尺长”,那丫鬟连连告罪,求饶不提。   就这轻轻巧巧几句话儿,没想到几日后竟引出天大事样来。有话说道“拾人涕唾三姑嘴,无中生有六婆心”,古人诚不欺我也。 ☆、第22章 宝华有玉兰   话说那花卉陶家,听得自家托张皇商从浙西路镇江府引进的宝华玉兰,连花带蜜都让韩游在运河上糟践了,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又见张家管事连连赔罪,让了几分财利,还承诺下趟再送玉兰来,才把那气将将止住。   陶家众人本以为是韩游故意找茬,想作弄韩沁韩汀,谁知那韩游竟然一改前番。不仅亲自派人去句容宝华山上,摘取那玉兰,还送来赔礼,做足场面。陶家还未怎样,张皇商家却对韩游有了好感。   韩游见张家回转过来,心内暗喜,鼓足劲儿套近乎,没几日便称兄道弟起来。那张老夫人听了自家表姐传来的话儿,嘱咐那张家子弟,要试探出韩游底细,好为玉梧儿觅个官人。那子弟们都笑嘻嘻地答应,只有七小官人张玉杞一脸不悦。   原来那七小官自幼丧母,父亲又忙于经济,没有续弦,只留个胞姐一起长大。那张玉梧虽长不了几岁,却人物精明,处事妥帖,凭一己之力辖制众多姨娘,才使得弟弟平安长大。   那张玉杞嘴上不说,心里却将姐姐当母亲看待。眼见着那韩家无赖就要抢走姐姐,祖母还说甚么“也是转折的表亲,亲上作亲也是好的”,心中顿时大怒。   又听得丫鬟紫鸢说玉梧娘子已经恋上那韩游,连表记香囊都送了,只求七小官人成全。张玉杞越听越怒,又没处发泄,只能在樊楼里灌得大醉,一路歪斜着回来。   等到了家,却见自家兄弟们都围着姐姐道喜,姐姐也脸儿红红,只顾着道谢。又听得是张家子弟们试了一试韩游,却没想到那韩游竟胸有沟壑。   等回到家来,将那韩游的“金银五步”论一说,连父祖都称赞不已。那当家的祖父张皇商说,韩游这等人才,也就不计较小节了。陶家田土要来也无甚用处,不如换个万事安宁,以后玉梧儿和那韩游美满度日,比甚么都强。   张玉杞正酒醉头痛,又被这坏消息一激,顿时撒泼大闹起来。又吐了甚多秽物,惹怒父祖,被关到房间里去自省。   等张玉杞醒了酒,想起自己昨日的丑态,不禁羞惭起来。又见连姐姐也生了自己的气,都不派人来慰问自己,顿时垂头丧气,栽倒在被褥里呜呜哭了起来。   正哭着,却听得旁边噗嗤一笑,原来是三堂兄张玉杉。只听那张玉杉笑道:“七官,前日谁说要当大侠客,咋得大侠客今日竟流起猫尿来”,羞得那张玉杞缩在被子里,半天不语。   张玉杉见状,知是小儿心性,道歉告饶,哄那玉杞,好半天才回转过来。那玉杞将头埋入被中,瓮声瓮气道:“阿姐不要我,要去嫁那个韩家混账,我心里不爽利”。   张玉杉听了这般撒娇的痴话,不禁笑道:“你竟不让你姐姐出嫁,却不是害了她么”。又听那玉杞絮絮叨叨了韩游的各种污名,不由得劝道:“那韩家旧事,连府衙都没掰扯清楚,外人怎么知道,还认定韩游就是祸端”,又说:“那韩游虽没了功名,却颇有城府,玉梧跟了他定能当个首富娘子,却不好么”。   张玉杞听得,问道:“那韩游竟这般有本事?连祖父都夸赞他”,张玉杉回道:“先不论韩游本月就赚得上万两银子,他在酒楼里的那段金银五步论,也是颇有见地”。见玉杞已经听住,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张玉杉心内发笑,给他小七弟细细讲起。   原来那日张家子弟们奉了老夫人之命,商议好要试探那韩游。等韩游到了清风楼,那子弟们便按照计划开始了车轮战。   先是掌家的张玉椬探问那韩游的理家处事,再是读书的张玉栮嘲笑韩游失却功名。谁知那韩游不卑不亢,点拨几句,张玉椬立时感到高下已分,呐呐不能言。   张玉栮见韩游虽然不再科举,却言辞文雅,妙语连珠,比自己高明了不少,于是也低头装醉,把自家拙处暗暗藏起。   那张玉杉比韩游小个半年,笑着称了句“韩兄”,又说那嗣濮王赵仲湜王爷,最爱珊瑚,前月买了自家淘来的大红珊瑚树,却又嫌没有韩家铺子里的好。   只听那张玉杉感叹道,同是一年出生,韩兄这般出众,自家却像那癞猪癞狗,一点也不通这经济买卖,若是韩兄能指点一二,真是三生有幸,情愿洗耳恭听。   那韩游只笑了一笑,说道:“我干这经济买卖,主要是凭个‘金银五步’,只要将这五步顾全,便是财神爷的钱,也能赚得”。   张家子弟们听了,各个脸上莫测。那张玉柶人小气盛,见韩游夸下海口,便嗤笑他吹牛。   那韩游却不慌不躁,说道:“这商道虽金银满地,却也是有心之人才能拾得。若要做到有心,便要走完五步”。   “一是审时度势,譬如那徽州风俗,商贾头等,科举次着。那地首富杨八老,本是个不第秀才,等三旬那年又是没中,便直接卸了书箱,全家做起买卖来。”   “同窗众人都嗤笑他,谁知他竟在徽州赚了个头名。那江阴的秀才也想学,却没料到江阴最重功名,不仅生意惨淡,连那功名都因从商革去了”。   韩游还没说完,那张玉柶便打岔,说韩游自家没了功名,便拿此例往脸上贴金。大哥张玉椬揍他四弟一个凿栗,便赔着罪儿求韩游继续分说。   韩游也不理张玉柶,又说道:“二是深谙行情。别的不谈,就说那独占了花魁的秦卖油,被他养父逐出门后,无处可去,只能去油坊批发油儿挑着卖。”   “一开始生意不佳,却慢慢地打听了整个南城的行情,得知那昭庆寺要做九昼夜的功德,就赚了第一桶金,再也不用赊油了。又打听了花魁一夜的价钱,用那无价情谊赚了个美娇娘。那王美娘嫁他,还偷偷带来几千黄金哩。噫!这秦卖油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张家众人听得那王美娘从良,竟有如此故事,便催他继续讲。只听得:“三是巧出名声,那上元县的黄老实,好大的名头,连整个临安都晓得他物美价廉。咱们商户,谁不晓得他薄利多销,却又在货物上印个佛签儿,说是给客人祈福,还不要钱。”   “那些愚民愚妇,谁不喜他,又有了“老实善人”的名头,成天叫得嘴响。每年施舍多少贫户,都贴在城门口让人夸他哩。这人越好善,喜他的人就越多,说不得再过几年,连官家都要嘉奖他”。   “这四是长于理财,那广东福建,最爱结个契兄弟,轮流一人往南京贩卖,另一人往庐州结账,货物买卖加快,金银周转缩短,比那单打独斗的,一次能赚个好几倍”。   “第五是运筹帷幄,那徒居北县的万官人,前几年见余杭发水,田土贱卖。等他购下后,又干旱起来,偏这发过水的田更肥沃,收成也好,立时赚了好几万。又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等灾退了,大发利市。一两次便罢了,次次如此,此人可称得上赛诸葛矣。”   张家众人全听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那张家嫡长孙张玉椬敬佩万分,刚中举的张玉栮发誓再也不与韩游斗文,张玉杉则感叹玉梧儿的好运气,又惋惜胞妹张玉榴没那个福分。   最夸张的是张玉柶,早就斟酒赔罪,又说那张玉杞好耍小性,不然见他姐夫如此高才,早就叩拜倒地了。那韩游只是微微笑着,又问了张玉杞几句,便送了一柄金刀,说是替那天运河上的事情赔罪。   张家子弟见这金刀吹发立断,削铁如泥,全都嫉妒起那躲到樊楼里喝酒的张玉杞。三官张玉杉机灵,立刻满嘴妹夫,赚来块羊脂观音。其他众人见了,也都叫嚷起来,那韩游却不慌不忙地叫来随从,捧来礼盒,顿时一片欢腾,韩游也舅兄舅弟的应着。   话说那张玉杞收到小金刀,乐得甚么似的,再也不露冷脸了。韩张两家过了六礼,订了吉日,眼见着就要成喜事。   那张小甲本听萧二官讲到“两船互斗”,没几日更新成“韩张结亲”,正要感叹这皇商巨富的姻缘,谁知这天酒楼里,客官竟议论着“榴花染朱完壁破,梧桐泣泪失凤凰”来。   原来那日张玉梧与丫鬟紫鸢之语,都被过路的周三妈听得。若王家酒楼的李婆子是八卦界的月老,这周三妈就叫是非堆里的罗刹,最爱说长道短,坏人姻缘。   原来这周三妈年轻时是一枝花,还是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谁知没遇个好人,整天打骂,将那好好的西施作践成无盐女,脾气也变得古怪。等人老了,当了奴仆,更加心窄,见了那才子佳人的画儿,也要一爪子扯掉才舒心。   今日见七娘子就要和巨富韩家联姻,想起那韩游才貌,登时不爽。“凭甚么她是皇商家的女娘,又能嫁给巨富,我就要陪那死鬼,日日受苦”,正想着主意,却见花园另一端有个粉衣女娘,正掐着朵花儿走过来。 ☆、第23章 凤栖榴花上   话说周三妈见那粉衣女娘掐了花儿,正在那里赏玩,忙迎了上去,笑道:“白果姑娘,几日不见,越发标志了”。   那白果听了这婆子恭维,也笑着回到:“周姐姐真是会哄人,我整天呼天喝地,骂得口干,才叫那些蹄子们不要乱了手脚,哪来得空儿去妆扮,连头发都不曾仔细打理哩”。   周三妈听了,笑道:“哎呦呦,姑娘真会说笑儿,谁不晓得玉榴娘子那,姑娘是最顶尖的,比那五娘子的紫鸢不知强个几千万倍哩,那紫鸢占着坑儿不屙屎,谁不笑那梧桐苑里没个法度呢”。   这话儿虽然粗俗,白果却听得浑身舒坦。那周三妈两眼忖度着,又把紫鸢和张玉梧骂个几百遍,诅咒那韩游和张玉梧白头不得,断子绝孙,得了一块儿赏银,笑眯眯地走了。   白果听得张玉梧和韩游有往来,又听得三官讲过,老夫人要给张玉梧说亲,立时提起裙子,一双小脚飞也似地赶到榴花阁里。那六娘子张玉榴见白果仓皇,问了一句,却听得白果气喘吁吁:“娘子,不好了,韩官人要被梧桐苑的抢走了”。   那张玉榴歆慕韩游,见状大惊,心中愤愤:“贱人果然矫情,以前还说是好姐妹,也不嫌弃我庶出的身份,现在一说亲,立刻抢走我看中的男人。绿茶女从古到今都特么一样贱”,又问得连老夫人都允诺了,更加气闷。   原来这张玉榴也是一位女性体验者,却粗粗看了《春欲滴》的前一半,只记得女主和几个重要男配,连男主出场的章节都没看到。   又见到《春欲滴》的前半部都是女主的种田美食,一点也不高大上,还没自家喜欢的宫斗精彩。书中一大群泥腿子,只有冯瑜还算是个官二代,却又被家人管住,只知道读书,一丝儿邪魅霸道的气质都没有。   张语柳看着无趣,若不是每章的肉戏提神,早弃文了。正打着瞌睡准备睡觉,却发现有个叫韩游的富二代出现了,而且是“眼神桀骜”,“勾唇一笑”,看着就有霸道男主的感觉。   张语柳急忙翻到后面,看到韩游当上知州后,又苦苦追不到女主,心中一横,在一个雨夜到王家酒楼吃饭,和那女主谈人生谈理想,眼错不见就强吻了女主,任凭女主用指甲挠刮他后背,也绝不肯松开。   眼见着那女主娇躯发软,靠着墙壁缓缓滑下,一路呢喃着,那韩游俯视着她,又“勾唇一笑”:“嫣娘,你逃不了的,只有我,才能享用你的娇嫩”。   张语柳看得两眼冒光,津津有味,却有道白光在眼前一闪,昏了过去。等醒来后,发现自己穿越成了皇商家的千金小姐,心里十分得意。   等过了几天,才知道是庶出,还有个是韩游将来原配的嫡堂姐。张语柳虽然成了张玉榴,那宫斗之心仍没改变,本想提前毒杀了这碍眼的张玉梧,却因违反了剧情,清光了积分,只得先收敛起来。   “这是什么破系统,穿成庶女不就是要斗嫡姐嫁韩家嘛,凭什么清光我积分。那任务也是蠢得要命,什么记录风俗,维护剧情,如果啥都不变还要什么穿越”,张玉榴愤愤地想着,又听得韩帅哥被诬陷成“兄妹相乱”,更是生气。   “有个丑嫡妹,连亲哥哥都不放过,真是恶心。‘以庶为嫡’怎么了,那嫡子蠢死了还不让庶子上台,这古代怎么这样没人权!哎,如果我嫁给韩帅哥,肯定夫荣妻贵,一路辉煌,哪像那些拖后腿的,真是又穷又丑又没眼色”,张玉榴想着,“我一定要为我老公扫清贱人,辅佐他当上宰相,再去嘲笑那女主,这该多么的爽”。   那丫鬟白果知情识趣,见自家女娘恋上韩游官人,自己也喜欢那韩游俊俏模样,于是主仆两人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张玉梧。   那玉梧见六妹近来性格大变,以为是妹妹大了,因庶出身份受人欺负,才变成这样。又怜惜六妹的刘姨娘走得早,自己便出手整顿了榴花阁。那张玉榴正被丫鬟们架空,连份例都领不全,刚好被张玉梧救了,又见张玉梧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庶出也是主人家,六妹若有难处,就来梧桐苑寻我”,张玉榴才按下早就准备好的毒计,却也不想亲近玉梧,只能面上干笑着。   两姐妹还没和睦几个月,又因韩游剑拔弩张。张玉梧见全家只有六妹没来道喜,只觉得六妹这性儿太怪,时不时就生了气。那张玉榴听着梧桐苑热热闹闹,自家却冷冷清清,掉下泪来,叫了白果一同商议。   话说这日韩游回到家里,却见自家书僮墨竹嘻嘻笑着,似有话说的样子。那韩游刚赚了一注子大财,心里爽快,便笑着逗他:“怎的,哪个丫鬟送你香囊了?”   那墨竹却惊叫起来:“官人果真聪明人,连香囊都猜到了”,见韩游好奇,便从怀中拿出个甚是齐整的青布包,捧给韩游。   韩游以为这小厮故弄玄虚,就装着不甚在意。那墨竹急了,把那布包拆开,说道:“官人,那张家娘子送你的香囊就在此哩”。   韩游听得,立刻去看,果然那青布包里有枚精巧别致的紫色香囊,边上绣着梧桐,里面还藏着一束青丝,不由得微笑起来。   那墨竹见自家官人意动,便低声说道:“那张家娘子的丫鬟还托来首《待君来》哩”,见韩游笑着不语,便清清嗓子吟道:   “青山有寒峰,昭昭引游凤。神女妆玉姿,唤来栖梧桐。一栖朱瓣绽,再栖露雨灌。三栖碧泪落,不辞待君来”。   那韩游听得这等香艳之词,心中火发。恨不得双臂化为翅膀,学那寒山游凤,去采玉梧的粉蕊。又想起那玉梧儿总是笑意盈盈,却不知她娇呼疼痛时,又是怎样的可怜可爱。韩游满心满眼都是玉梧娇弱流泪的样儿,身下顿时胀痛起来。   墨竹见自家官人猴急成这样,心中暗笑,又说那玉梧娘子已经准备好了,要官人今日在张家开宴后,在二门外等个身着粉裙的丫鬟。那丫鬟递个“想吃白果否”的暗语,若回个“最爱安石榴”,才能和那玉梧娘子亲近。   那韩游见玉梧儿如此有情趣,更加心急。墨竹好容易才抚慰住主人,待那韩游官人缓转后,一同去张府为张皇商道喜。   原来这日是张皇商生辰,韩游作为未来孙婿,也被灌了不少酒。那韩游说自己醉了,又怕等会儿出丑,便推脱着要回去。等到了二门,又支走了陪送的张家人,站在那儿等着暗号。   正等得心急,却听得耳边有娇声唤道:“想吃白果否”,原来是个掐着朵石榴花的粉衣丫鬟,鼓鼓的胸,翘翘的臀,正抿嘴儿笑哩。   那韩游也笑道:“最爱安石榴”,粉衣丫鬟见他上道,又娇笑起来,说是既然郎君想吃石榴,便到府里拿几个再走罢,于是领着韩游从墙根溜进二门。   韩游跟着那粉衣丫鬟左拐右拐,避开众人,才来到一个满是安石榴的院儿。见那院儿不仅离主屋较远,地处偏僻,还收拾得齐整,于是心中暗暗赞那张玉梧周全。   那粉衣丫鬟望了眼阁楼,笑道:“郎君快去,有玉人儿正等得着急哩”,自家随意丢了那朵榴花,又往上跺了几脚,站在院口,倒是个守门的样子。   话说那韩游已是忍了大半日,如今再也忍不得,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阁楼,只见那卧房门开,里面红红粉粉一片。等进了门儿,却嗅得一股子兰麝的香气,原来是个细巧香炉,正汩汩吐着气哩。   韩游本就微醉,闻了这香,头更昏了起来。转到那榴花的屏风后,却见一个紫衣人儿躺在榻上,头上还蒙块淡紫纱儿。   那人儿听得有人进来,从纱后望到韩游呆呆盯着自己,顿时害羞起来。只见她微微颤了一下,像是羞缩了,又像无意似地带起了一片裙角,露出那晶莹白肉来。   韩游本就痴迷,见了这白肉,更加发呆。两只眼儿只盯着那肉,一步一步走过来。等细细摸了上去,又是温温软软,滑腻无比。身下那人忽然娇吟起来,长长的吟叫倒是吓了韩游一跳。   只听得韩游笑道:“我还没甚动手,梧儿怎么叫得这样厉害”,又作弄几下,说道:“奇怪,那天见你是饱满微颤,怎得今日却小了几圈”,又要去拉那面纱,想将这人看得仔细。   谁知自家的手却被一双白腻给抓住,听得身下那人细细哀求道:“韩郎不要,我怕羞呢”,又说:“那天我戴紫纱看见你,今日你享用我的娇嫩时,也当第一次看见我吧”。   韩游听得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心中奇怪。却也怜惜梧儿怕羞,便没掀那纱,只在下面作弄起来。那梧儿最初还羞涩难耐,到了后面反倒狂放,嘴里乱呼着“对”,“爽”,“你怎么不说话”,“你还满意你所见到的吗”,“说呀”,韩游听得聒噪,只能去掀那面纱,那女娘没防住,被他掀了开来。   卧室里忽然静了下来,韩游面无表情地站着,手里碾压着那团软纱。榻上那人本来还娇羞地望着他,见他这样,心里凉了一片,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24章 满径血榴桐   话说这日张皇商家正给那老爷子祝寿,却见老寿星的第四个儿子,沉着脸儿从席外回来,半日不言语。等到了晚间,客都安顿好了,才直挺挺地走到他二哥面前,咚得一声跪下了:“二哥,我们四房对不住玉梧侄女了”。   那张家二爷被唬得一跳,连忙要扶起张四爷,那老四却犟着不肯起。张家二爷心内疑惑,又隐隐觉着不好,果然听得那老四说道:“玉榴已被韩游收用了”。   一听这话,张二气得鼻孔冒烟,恨不得立时叫来心腹捆了韩游,再去细细审问。又见老四跪在尘里,只垂着头不语,不禁叹息道:“四弟,虽然我们不是同母,这些年却也没红过脸儿,你今个大喇喇这么一说,叫我怎得给玉梧儿交代。”   那张四见事情有得还转,便说道:“二哥,等玉梧出阁,我给她出双份嫁妆”,又偷眼看张二脸色,加了一句:“父亲给我的那些铺面,也送给二哥罢”。   张二听了,鼻子里嗤笑一声,骂道:“四弟,你是欺我不识价儿吗,那巨富韩家可是这铺面嫁妆能抵得的”,又冷笑道:“说不得没几年,等韩游成了临安首富,你们四房就该抖起来了”。   那张四听了,大叫道:“二哥,你怎得如此诬陷人”,见那张二不为所动,又咬着牙道:“等日后父亲分家,我们四房的一半拨给二哥”。   张二冷笑道:“这张家就像那傍晚的落日,韩游就是初生的朝阳。我若能得一丝儿的初阳,要整个落日又有何用”,张四听得,暗恨张二贪得无厌,便道:“那要怎样才算完”,边说边用那浸满酒色的双眼紧紧盯着张二。   张二见了,暗笑这老四自娘胎里就沉不住气,活该一辈子居于人下,自己则不急不躁地回道:“父亲分家,你家那份全归二房;玉梧要两份嫁妆,你家和韩游的所有合作生意,我要入三分股”。张四听得,立时跳将起来,指着张二大骂。   张二见状,冷笑着说道:“不然我把玉榴的丑事告诉父亲,最后玉梧为大,玉榴作小,看你还有甚么脸面去做首富丈人”,张四听得,心里愤愤,又和张二掰扯半日,才定了下来,把那三分股保留,却抹掉了玉梧嫁妆,又让张二发誓不得让玉梧搅乱玉榴喜事,两人才商议完毕。   话说那韩游见这玉榴使了计策,桃代李僵,气得兴致全无。那玉榴却大哭大嚷起来,说是自家在换小衣,这韩游却醉醺醺闯将进来,强了自己。那白果见情况不妙,立刻跑去找玉榴的父亲张四爷。   这张四爷向来将玉榴奇货可居,听得不妙,急匆匆赶来,见玉榴已经破了身子,不能送到新安郡王那里当宠姬,气得发疯。又想起韩游极可能赚成韩临安,便把那气又收了进去,扯起笑脸,说是要给韩府一个交代,才将韩游劝走。   那韩游气冲冲回家,叫来墨竹,一顿棍棒。墨竹见弄巧成拙,将那自称紫鸢的白果恨得入骨,暗地里不知诅咒了几千百遍。   等到第二天,张皇商家的二爷和四爷一同到了韩府,说那玉榴已经失了红,只能嫁给韩游了。那韩游听得气闷,又顾着父祖在场不好发泄,只得问起玉梧,却听那玉梧生了重病,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   韩老夫人,韩大官人见玉梧身子不好,那玉榴又已经被自家孙儿收用,只能点了头,同意遮丑。张家二爷和四爷长吁一口气,整个上房都轻松起来,没一会儿便喜气洋洋。众人都笑着,谁又去管那韩游说甚么浑话呢,再说事端不就是他引起的么。   那韩游气得肝疼,又打听到玉梧被送到偏远庄子上,整个张皇商家都正忙着给玉榴备嫁,谁又去管那玉梧。韩游本想去庄子上找那玉梧解释,却被张韩两家看住,连城门都出不得,只能偷偷派了几个心腹。谁知那些心腹都被两家拦截下来,连一只鸟儿都飞不过去。   韩游等了几日,一封回信都没有。那些心腹俱被买通,只说那玉梧娘子病得甚是厉害,估计要香消玉殒了。又说亲事将近,哄着韩游赶紧收了心,好好待眼前的玉榴罢。韩游听得,大醉了几场,派了郎中,托人给玉梧带了几千两银子和药材,也只能暂且放下。   等那良辰吉时已到,张韩两家都忙碌起来,真真是十里红妆,金玉装裹。那新娘的轿子到了韩府,亲朋好友全都围着,众目睽睽全要看那新娘的模样,谁知那娇客竟半日都不肯出来。   等掀起帘儿一瞧,却见新娘被人当胸一刀插在那里,用的还是韩游送给张七官张玉杞的小金刀,顿时都唬得大叫起来。那些送亲的见新娘死了,怕被责问,一个个都叫起屈来,哭喊得整条街道都听得。   听见玉榴死了,那张四气得扔了茶杯,儿天儿地的哭将起来。张二沉默不语,韩家众人气得要命,忙忙叫了人报官。眼见这红事变成白事,四处慌乱,那新郎韩游却打起精神,撑起场面。   许是韩游眉眼间有了轻松之态,那丧了女儿的张四看不过,指着韩游骂道:“你他娘的做甚美梦,那玉梧昨日已是病死了,只停棺还未发丧哩”。韩游听得呆怔住,却见那七官张玉杞红了双眼,张家二爷沉了脸儿,俱没有反驳,便心灰意冷,全身发起颤来。   周围小厮见状不好,忙忙去扶那韩游,谁知那韩游却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血都咳了出来,红通通一片。韩老夫人见了,指着张四哭骂道:“我就这一个心疼的,被你逼死了。我不管甚么皇商白商,你赔我孙儿命来”,又一头撞向张四,混作一团。   那张二和韩大官见了,急忙将两人分开。正乱哄哄间,却听得方县尊病得起不了床,只得去请教冯府尊。   那冯府尊赶来,派人验尸,说是死了两个时辰了。又验得那小金刀是凶器,立时传来韩游和张玉杞。冯府尊问得两人一大早便四处忙碌,周围都有同伴可以证明;又去瞧那两人神色,只见一个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儿,另一个咳嗽不住,面如金纸,便叹息一声,放了两人。   又去拷问那送亲之人,只说不见了个贴身丫鬟,其他人都能相互作证。再去寻那叫白果的丫鬟,却听得张府有人匆忙赶来,说是有个丫鬟投了井。   冯府尊听得,立刻赶去张皇商家。却见那丫鬟已经溺死,回转不过了。又问了同院的丫鬟,有个叫白苓的说,这白果姐姐今早和玉榴娘子起过口角,听得是甚么“二房”,“骗人”,“韩郎君”,后来那白果姐姐也不生气了,还服侍娘子穿了衣服。   冯府尊听了,心里猜度是主仆同争一夫,又细细看那小金刀,忽然笑了起来:“是了是了,凶手已伏诛矣”。众人不解,却见那金刀柄上有几颗宝石,其中一颗的旁边缝隙里,竟嵌着一小块红色的物什。等取下来,却是女子的丹蔻。   那府尊又让众人去看白果的手,果然那双手的丹蔻残缺不全。众人全都恍然大悟,纷纷称赞那冯府尊乃当世青天。那冯府尊微笑着捻须,谢了众人称赞,便叫人收拾了尸首,去那府衙开堂审案。   话说南县众人今日又见冯府尊开堂,便一窝蜂去听那案子,等听得是“丫鬟争夫起口角,失手弑主又投井”,俱纷纷骂那丫鬟白果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又可怜那即将被葬进韩家祖坟的张女娘,痛骂过后,都鸟兽散了。   那作鸟兽散的人中,有两人却是不同。见着无人注意,那两人便进了一个巷子,又七转八拐,进了一个小院子。   检查完院子,见自家置办的物什全在,两人便走到屋子房檐下。其中一人说道:“这府尊也是不仔细,那白果又哪里能得来金刀呢?”   另一人说:“不仔细也好。话说那白果贱婢弄伤你,还设下桃代李僵之计,扔她到井里真是便宜了她”。   前一人说道:“她倒是个聪明的,只不过心太大了。那玉榴也只是她的垫脚石,若她真进了韩家,说不得西风压了东风”。   后一人说道:“我却是慌乱,没想到戳了她。谁知她却乱喊起来,若不是你临走前补了一刀,说不得还将咱们全牵连出来”。   前一人说道:“谁叫玉榴先下奸计要害你我,又买通咱们身边心腹,若不是我发现不对,早被毒死了”。   后一人道:“她就要成亲了,怎么又动起手来?难道祖父快要分家,所以为了四房才先下手?”   前一人没有回答,又觉得天热,走到阴凉处,用块淡紫色的帕儿抹了下嘴唇,露出帕角上的梧桐叶子:“话说那玉榴也是,我已经让步了,为甚要干净杀绝?”   后一人道:“许是怕韩游反悔哩,可惜毁了你新染的指甲。阿姐,你离家走了,我该怎么办?” ☆、第25章 珊瑚却残损   话说那张玉杞送走了阿姐,站在院子里独自惆怅。明明阿姐和韩游是一对儿,怎得闹出如此事端。阿姐说那韩游不是乔木,护不住她,而今韩张两家合作甚多,她留下也是祸端,便往余杭去了。   可是,阿姐,你刺玉榴的时候,眼角也掉泪了,若不是手颤,也伤不了你的丹蔻。以前收拾那些黑心姨娘时,你都没有这样过。如果和韩游在一起,那死去的玉榴又算什么呢?为甚么韩游依然留在临安,你和玉榴都不能留下呢?   先不提那悲伤的张玉杞,只说那清波门王家酒楼又生出事端。原来这日正当晌午,却有一棕脸汉子来到酒楼,就要提亲。   那李盛冷笑一声,暗道王嫣冉怎又勾得一个汉子来,女主王嫣冉倒躲到后院,只留下张小九强压着内心的惊讶,和那汉子寒暄起来。   原来那南街丐帮的张小四,自得了王月牙的竹坠儿,夜夜揣在胸口,才能模糊一觉。又接了若干活计,一心要攒下钱来。那黑壮的张小三见了,每每说他被狐狸迷住,又猜想到底是哪家女娘,勾得这老成的张小四连酒都不去喝了。   张小四却没理他三哥,每日一分一厘地积攒,又一有空闲,便去清波门闲逛,向那闲汉们打听王月牙。那闲汉见他呆样,心内发笑,有说王月牙好的,有说王月牙歹的。那张小四听得一会儿喜,一会儿怒,却又默默不语。   还有那爱作弄之人,说那王月牙母亲要纹银一百两,才应承婚事哩。那张小四听得心内发苦,却又一直见不到王月牙,只能省下裹嚼费用,自家饿得皮包骨头。   见到兄弟这副呆样,张小三气得一巴掌打将去,谁知那张小四没被打醒,反而更呆了,还求张三哥借他钱哩。张小三见了这色迷心窍的兄弟,气得不打一处,又见他可怜,只得在丐帮奔走,才凑成一百两。   张小四惴惴不安地揣着银两,走进王家酒楼。又见这三掌柜张小九是旧识,还一起卖过大力丸哩,顿时心安几分,红着脸儿求告。   那王月牙母亲听得是个叫花头目求娶,气得倒仰,立时喊人拿大棒赶出。那棕脸汉子却忍痛不走,又一双眼睛直往后院看。那王月牙见这好几个月没出现的汉子,竟闹出这等阵仗,不由得又羞又恨。   羞者,是这汉子真来向自己提亲,而不是那人见人爱的王嫣冉;恨者,是这汉子不甚体面,只晓得长跪不起,竟没一两句志气话儿。那王月牙母亲是个争强好胜之人,见侄女曾被那冯衙内聘过二房,临到自家,却只有乞丐叫花,顿时挂不住面子,哭骂起来。   那王月牙见围观闲汉越聚越多,那棕脸汉子又不肯离开,只得从后院出来。那张小四见到月牙,双眼亮了一瞬。又见这月牙不理睬自己,只顾着安慰她母亲,那眼便暗淡下来,心中酸涩。   又见那王月牙母亲被自己气得发昏,那月牙轻轻拍着她母亲后背,一双美目像是埋怨自己似的,扫过众人,就是不看自己,顿时心灰起来。   见闲汉们对着王月牙指指点点,张小四心中不悦,自家站了起来,挡住那些窥伺的目光,对着王月牙母女说道:“王娘子,我晓得了,今日是我莽撞。这一百两银留下,就当是个赔罪罢”,说完就径直走了。   王月牙母亲见这叫花头目走了,顿时轻松起来,又骂那些满嘴胡沁的闲汉,和那叫花头目一样都是泥地里的癞虾蟆。王月牙心中闷闷,又无缘故地难过起来,只能回到后院,自家烦躁不提。   那张三哥见张小四无功而返,又折了一百两银,便骂这张小四是个呆瓜,秦卖油十两银子都能嫖那花魁一晚上,张小四花了一百两连个手儿都没碰到。越说越气,就要去清波门讨回那钱。   那张小四却拦住了他,说是自愿与王月牙赔罪的,只要王月牙母女拿了那银,总会记得自己的一点好。那女娘日后想起自己,也会有三分情。张三哥听得冷笑,又揍他四弟好几顿,才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话说这日酷夏,酒楼只有几个行商要了桌吃食。恰逢张小甲告假,张小九便替那些行商筛酒,又竖起耳朵听那行商言语。   只听得一个身着黄衣,体态肥胖的行商道:“虽说这绍兴年已经过了六载,我还是没忘那汴梁旧事哩”,其他几人听得这话,都敬他一杯,请他继续说道。   “那时日,我在汴京城外安乐村,开个六陈铺儿,杂货茶酒,样样具备。家里又颇过得去,还有那浑家大儿,谁人不羡。谁知那金虏猖獗,虽有勤王之师,宰相却主了和议,使得金虏越发厉害,打破城墙,夺了圣人,唬得我们村里全魂飞魄散,一窝子去逃命。”   “我家几口惶惶逃走,等到了安全地儿,见那周围街坊们十不存三,能跑来的都是提前耳闻,腿脚伶俐的哩”,那行商咽了口酒,又道:“那陈大户要二十两银买我家推车,别说二十两,这保命的东西,二百两都不卖与他”。   周围听得,纷纷叹息。其中有一穿青的,问道:“岑老哥,那大户有没有逃出来的”,那岑行商嗤笑一声,说道:“逃是能逃得出来,可惜没了金银,又怎么再自称大户。那陈家抢占我家田土,逼着我二姨表妹做他小妾,这些旧账都没与他算哩”。   “天可怜见,才让他姓陈的倒了大霉,金银全被强人抢走,儿子也被杀了好几个,现在那陈老大还在天桥下讨饭哩,也不知冻饿死了没有”。   那穿青的也感叹几句因果,又问道:“那日也不知贵人家逃出几个,我家就收留个小王哩,等南渡后又回去了,还赠了金银与我”。   那岑行商说道:“邵兄弟,你家原本就是大家,早在这南边置了产业,多双筷子不是难事。当年多少人家只逃个干净身子,那些头戴金冠,身着锦缎的,各个都被金虏带走,连口水都没喝,就往北面赶哩”。   邵行商听了,也叹息着,说道:“那小王当日身着中衣,头发散乱,只有一双缀玉的靴子还像点样子。我母亲见他可怜,又问得是好人家子弟,才收到家里当个书僮。刚开始他还藏拙哩,等到后来才知道是贵人”。   众人听了,都好奇起来,追问邵行商。那邵行商人物年轻,有几分顽皮心性,便让众人先猜猜。那些行商有猜睡梦中呼喊皇兄皇弟的,有猜那贵人写了藏头诗被人发现的,还有猜那双宫靴被人指认的。   那邵行商只是摇头,见众人心急,便笑着说:“是家中有一大棵珊瑚树,原本就置在南边,听得是一个王爷家旧珊瑚太多,送人几棵腾地方呢。我家好容易才托关系得到一个,放在祖父上房天天供着”。   “那日我家大兄和那贵人,一同被祖父召去检查课业。那贵人见了这树,看了好几眼。我家原以为是他没见识过,也就罢了。没几日,那照顾树的发现树上有处残缺,不知是不是原来就残的,又怀疑起那爱看树的大兄书僮,就拿他审问”。   “那贵人先是不说,等那竹签上了,怕废了双手,才说自己幼时见过那树,原本就有残缺。家里人不信,却又搜不着残损零碎,就逼着他问,那贵人才说那树右侧第三根枝条最内部,刻着他名字哩”。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都催着他讲。谁知那邵行商却又不讲了,扫了一眼周围,说道:“咱们今日所言,有违禁令,若是有人邀宠告密,确是怎么好”。周围人听得,都纷纷发誓赌咒,又都盯着正摆放米粉的张小九,等他说话。   张小九心中暗暗叫苦,本来当个花边新闻听一听的,谁知竟连宗室的名字都不能说,于是连忙站起身,笑道:“几位客人刚不是说那陈家咎由自取吗,也不知那日城破的时候,岑客人的表妹有没有随陈家逃出来”。   谁知那岑行商却沉了脸,喝道:“你这跑堂,别扯我家的事情。只说你是去告密不曾”,张小九听得无奈,只应了句“不去告密”,又被客商们逼着发誓,才放出去端果子了。   等小九回转,那客商却又聊起经济买卖来,等要走时,那岑姓行商却又提溜小九到了角落,说道:“小二哥,我们已经商议了,若是泄露出去,都指认是你乱嚼舌头的”,又见小九唬得脸色发白,才松手放过。   张小九望着岑行商那肥胖的背影,心内暗骂。整了下被扯坏的领子,就去拿抹布准备抹桌子。   “今天真是倒霉,若不是订了雅间,我才不给你们筛酒呢。以后真该劝王嫣冉明细分工,不然我既在柜上又要帮衬小甲,再受这些蠢人的气,早累倒了”,小九边想着,便擦那桌子,却没当心,将手边一盆煮得稠稠的紫菜汤打翻,洒了一桌子。   小九赶紧拿抹布堵上,又去找了两条干抹布,正准备要擦,却见桌上有些淡蓝色的痕迹,随着紫菜汤蔓延越来越明显。张小九怔了一怔,却见那蓝色已经显了出来,巴掌大的两个字“士街”,大喇喇露在桌面上。 ☆、第26章 清波又涟漪   话说张小九呆了一呆,随即抹完桌子,又叫来周桂姐去整理雅间,自家往柜上去了。   却说捧珠已在王家酒楼住了一载,众人见那张小九买了好几个养娘,又是看病又是放身契,不知折了多少银子进去。   那捧珠也是不会持家,眼见着自家官人乱捣腾,也不劝上一劝。又有那精乖之人,见这一年多,捧珠肚里也没个种儿,又放任张小九胡乱花用,便猜是那捧珠在瓦子里伤了身子,已是不能生育,又担心张小九的子嗣,便买几个养娘来留下子息。   而这三掌柜又恁得不会算计,总是在瓦子里买人。病去一个,跑路一个,只剩下毛婉妁堪用。那毛娘子也没个眼色,从来不对张小九笑上一笑,说句亲热话儿。   屠春娘跑路时,那毛婉妁还替张小九仗义说话,等过了几日,那毛娘子却也沉了个脸儿,每日家只晓得在灶下干活,对着捧珠也没个好脸色。周桂姐人小,只觉得众人沉闷,没有多想。李婆子却嗅到八卦味儿,每日竖着耳朵瞪大眼睛,深怕漏过一星儿。   又过了几日,却是风平浪静。那李婆子熬不住,只得去探那捧珠话头。谁知那捧珠只是抱怨个鸡毛蒜皮,一丁点腥儿都没听到。   那李婆子见捧珠妆傻,只得自家先挑破面皮:“张娘子,婆子我还是外人么,这样防备着。你摸着心口说道说道,那日不是我替你牵红线,哪有这等爽快日子”,直说得那捧珠满面通红,口称不敢。   那婆子又说:“我那毛病,你也晓得,不问个明白就眠不了。这几日一直想着那毛娘子的事,搁在心里烧得慌”。   捧珠见李婆子要刨根问底,怕像先前屠春娘和毛婉妁那样,当知道小九是女身后,一个威胁着要放身契,另一个埋怨小九不守规矩,自己像唱大戏一样妆着官人,也没有个长辈族老来管教。   只有那埋在土里的黄狗娃,临闭眼的前一天,拉着捧珠的手,劝捧珠别心大,那张小九虽然不能行那事,却温柔体贴,连重话都不说一句,比那些灌了黄汤就混打乱骂,去瓦子里装大爷却不管妻儿死活的人好多了。   那捧珠含泪听着,暗恨自家不仔细,被屠春娘窥到了秘密。那祸害又去啰唣其他两人,要威胁张小九放了身契赔了银两,还要时时来揩油哩。   黄狗娃本就生病,听得这等忘恩之言,气得两眼发黑,又拿住那祸害的痛脚,才赶她出门。那毛娘子随后明白过来,却瞧不上张小九妆作账房官人。   好好一个女娘家,识得字就称得上书香了,却又抛头露面,和那些男人称兄道弟,比那商贾之女王嫣娘还不如。又见昔日的猪姐,日日只晓得护着那怪物,和自己也不再亲近,越发断定那阴阳怪气的张小九给捧珠灌了迷汤。   可怜自家一个官宦娘子,流落到如此地步。那捧珠说自己不对,可是这三纲五常,天道伦理,都是圣人订下,流传千古的,哪能被几个草芥蓬蒿改却的。再说,父亲生前教导自己的那些,难道都是错的吗?   毛婉妁和捧珠两人鸡同鸭讲,越加冷淡。毛婉妁本想寻来乡老以正阴阳,却又觉得张小九被抓了,自家也得不了好处,只能跟着这怪物浑浑噩噩,混个肚饱罢了。   那毛婉妁虽然心中不服,却也紧着嘴儿,没有说破。谁知这李婆婆眼尖,竟看出苗头来,问捧珠是不是要寻个妥帖养娘,去母留子,好有个后代。又说这毛婉妁是个白眼狼,周桂姐又损着门牙,还不如先买个年岁小的,等养个几年再让张小九受用。   捧珠被这几句话挤兑得头大,只得推说还不急,又说自家买了,那张小九也不喜哩。李婆子却微微一笑,颠着那常胜将军的舌儿,把初入战场的小兵杀个丢盔弃甲。那捧珠招架不住,只得招认,又跪着哭求李婆婆发个善心,瞒住众人罢。   那李婆子听了,心内纳罕,又见捧珠哭得可怜,便扶将起来:“只听得戏文里有甚么女将军女状元的,今日却出个女账房来”,又叹道:“婆子我一双眼辨过多少人,却在这儿栽了跟头,可怜你大好年华,却守起活寡来,这可不是我造了孽么”。   捧珠听了,发誓赌咒说自家愿意,又说愿认李婆婆当个干娘,以后女儿女婿一同孝顺。   话说李婆子在汴京旧事里,见惯了为块粮食出卖姐妹的,哪有自身是贫家女娘,还转身护着他人的,除非是神仙娘娘,才有那闲心做善事哩。便一口应承下来,说道:“那张小九人善,得她养着,我也有个下落儿”,又出谋划策,将那小九的秘密护得更加严实,两人商议半日才毕。   那捧珠回到小间,见小九还盯着帐目,便拨高芯儿,添了灯油。等小九处置完,捧珠端来盘果子,笑道:“怎得忙到这么晚”。   张小九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捡了个红的便往嘴里塞:“这几日和那筑云楼的打擂台,各种食材进进出出,还有那小人作乱,真真个忙得连颗果儿都来不及吃哩”。   捧珠见她脸色温和,便小声说了句“有件事儿要和你说,就怕你生气”,又见那小九只噙着果子笑着看向自己,便一口气将下午的事吐出,却惊得张小九呛了起来,好半天才缓和。   张小九内中震惊,那屠春娘看穿自己,是早已知道的。本以为毛婉妁是嫌灶下活儿累,才冷言冷语,只因这猫姐的名儿也响,怕被闲汉们认出骚扰,才安排到后灶,没料到是另种原因。   最令人吃惊的是黄狗娃,自己以前真是看轻了她。原以为她是一文盲,又轻信别人,才被多次贩卖。从瓦子里救出的三人中,本想让屠春娘和毛婉妁当自己的臂膀,黄狗娃只将将养着便罢了。   没想到帮了自己的是原本被忽略的,背叛了的是最伶俐的,那最有文化的却疏远了自己,对曾经的姐妹捧珠也爱理不理。张小九心里发苦,想起黄狗娃最后孤零零的死了,自己也没花银子帮她寻找家人,就惭愧得慌。   捧珠见了,安慰一番,又说自己先稳住了李婆子,也不知她会不会再去传播八卦。   张小九却说:“那李婆婆是个有见识的,不然也不会将我们牵到一起。她既这样应承,我便信她,即使最后秘密泄露,也没什么可后悔的”,捧珠见了,越加心服,又说两人没个子嗣,看着不像。   张小九笑道:“你我都假凤虚凰,再有个儿女,岂不也成假子假女了”,忽然又想起乔娘子的大丫,软软蠕蠕地唤着自己爹爹,又用那小手儿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恁得乖巧可爱。   捧珠见小九忽然沉默,像是在想什么人,便暗暗叹气。等小九回转过来,便说起那筑云楼的事情。   原来这筑云楼,在《春欲滴》原文里,是王家酒楼的对头。筑云楼的东家钱家五爷,有个身为吏部尚书的大兄。这钱尚书的嫡长女钱舜铧,便是《春欲滴》男主的未婚妻。   先不提钱舜铧的故事,偏说说筑云楼的买卖经营。原来这筑云楼在清波门王家酒楼还没打出名声时,在南县堪称第一。又有钱尚书撑腰,一般地痞不敢去打搅,还有那衙役公人帮忙清场,讨上官欢心。这筑云楼官威极大,连南县丐帮都不敢来讨钱哩。   虽说有了大兄照拂,那钱五却也是个精明人,麾下不但有众多大厨,伶俐跑堂,连灶下烧火的都受过培训。只要那客人一点菜,全堂上下都动作起来,又不慌不乱,各司其职。   时间不长,那菜就上了,也是色香味俱全,还有那水灵丫鬟,在一旁添着茶水哩。若是客人赏几个银,要那丫鬟唱个曲,那丫鬟却笑道自家人物粗糙,有那标志姐姐专门来献艺哩。   只要按一下桌上的“花”字样按纽,就能从桌中央升起一盒子花签。每个都精致小巧,还有那小娘的歌艺介绍,最红的几个还附有小像哩,若拔下一个签儿,一会儿那签儿上的小娘就来雅间献艺。   若是自家想行酒令,桌上的“酒”字样的按钮就能升起酒具令具,若是觉得一个丫鬟服侍不周,“人”字样可以增加侍女,还有那等特殊口味的,“清”字样便有清俊小厮伺候。至于“茶”,“肴”,则是催促茶艺,菜肴的了。   这按钮里的“约”字样,便是假若李官人想邀张官人来,等那“约”字按下,就有笔墨纸张在暗格露出。只要写一张邀请便条,注明双方姓名地址,将那条儿放置到暗格特定处,在这南半城内,那筑云楼就有专人去送信。   “送”字样则需写张送肴便条,筑云楼雇人温着菜儿,快快送到指定地方。若是对菜肴服务有不满的,按下“风”字样,该雅间负责的管事便进来商议赔偿。   而那“玉”字,则是老客按了才会作用,只要按下,雅间便有暗门打开,内有香褥暖被,玉器一枚。那器儿玉瓜未破,粉腻可儿,娇娇吟叫哩。等客享用后,这人儿就送回原处,身边多了一锭大银。   那些草芥人家,哪敢追究,就是富户,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有些门路的,再托人去海宁寻羊肠,也能重新做人。那些享用过玉的,都是朝中大佬,谁敢啰唣,还有人说连官家都尝过呢。   这等混乱事,在《春欲滴》原文中,都没个结局交待。只晓得筑云楼输给了王家酒楼,虽然少了新客,却禁不住老客捧场。   有道是:“玉人约花肴,清风送酒茶。筑云有窈窕,尝嫩香榻摇”,这句香榻摇的浑话一时成了官场里的暗语,不懂这一行的,要被人嗤笑妆甚么酸道学哩。 ☆、第27章 筑云有香榻   话说张小九心中感叹筑云楼占据天时地利,若不是在《春欲滴》中和王家酒楼斗菜时略输一筹,早就称霸南县,一统临安了。   又对捧珠说,那钱五竟包圈了整个南县的时蔬蜜果,自家若不是走了王卖瓜和韩汀娘这两条路子,早被挤兑得喝西北风了。现在那钱五又大肆购入鱼禽肉蛋,若不再想法子,早晚要被挤垮。   捧珠听得,问道:“嫣娘子前几日说是去北县进货,就是去寻肉禽了?”   只听得张小九叹气道:“虽说有几家老成行商,愿意把货拨给我们,却又馋着嫣娘的颜色,恐怕要设了圈套给嫣娘钻”,见捧珠听得紧张,便安慰道:“且放下心来,先不论李盛官人已经得了功名,汀娘和王妈妈也助了人手哩”。   还有半句话小九没有说出来,那便是天命女主出马,哪有成不了的事。再说,此次很可能遇到《春欲滴》原文中的男配吴玑来送货源。   那吴玑是吴氏子弟,其族兄吴玠绍兴四年在蜀地大破金军,与弟弟吴璘名扬陇蜀。族内没功名的子弟均投身军门,其余人散在临安附近科举为官,吴玑这一支就是走的文官路线。   虽然只挂着个八品小官,吴玑仍然勤恳度日,本被说了媒,聘下上峰的侄女为妻,眼见着翻过年头就要升官,却在北县遇到了王嫣冉,从此就像失了魂儿,日日在北县金波桥附近转悠。   好容易见了女主第二面,没成想窥见女主被人绑了,装在一个粗布袋子里。吴玑连忙和伴随抢回了女主,安排进一个齐整宅院,请了郎中好生看顾。又见女主发愁货源,便求了几位族兄帮忙。   那原文里,女主见吴玑可靠,又没个女眷,对着自己温言软语,比妾身不明的韩知州强,却不如心上人田校尉田箭武勇。虽然想要推脱,却又担心货源,只得先安排了食材货物送去清波门,再款款向那吴郎君解释。   谁知刚送走食材,那吴玑的正室却带了人上了门,撕打乱骂,将女主提脚发卖,那吴玑却怂了,连句话儿都不敢说。   正待这危难之际,田箭却从天而降,夺回女主,又凭着将门田家的势力,将吴玑一支打压回蜀中。吴氏族老拗不过田家,只得将吴玑一支雪藏,最后宦途中断,郁郁而终。   而现在,女主有汀娘和王卖瓜赠予的人手,那些北县行商虽然在嘴上得个便宜,却是沾不了女主的身儿,只能看不能吃,各个心中暗自抱怨。   女主见有了货源,心中念佛,虽然损了利钱,却还能坚持一段时日。若是北县的行商也靠不住,只能托张小九去临安附近寻找了。   王嫣冉正想着再从哪里进点食材,却被一条绳儿绊倒,又被人捂着嘴拖入巷子里。那些伙计人手,都点着货哩,谁留神王嫣娘去了哪里。等钱货两清,却不见了东家,遍寻不见。那胡管事急得上火,赶紧派人去报官,又求汀娘和王卖瓜帮忙。   先不提酒楼众人着急,只说那王嫣冉经历。这王嫣冉被拖入靠近巷口的一个院里,又被蒙眼塞嘴,扔在一个小间。等人走后,王嫣冉听得周围有细细呼吸声,心中猜度是遇到了人贩子。   而奇怪的是,人贩一般捡那小儿女抱走,哪有直接挑成年女子的。即使附近乡县有恶人专寻女子逼良为娼,也没光天白日拉走的,更何况在这官家驻跸,首善之区。又见这伙人不像个新手,却也没听得临安哪家女子失踪,于是心内疑惑,百思不解。   一会儿,又有人来,听声儿拖出去两个,锁上了门。不多时,又有人来,却是转到王嫣冉这里。那王嫣冉和身边女子都吓得心颤,连丝气儿都不敢出了。   只听得身边又被拖走几个,那人却站在王嫣冉身前不动,只用那冷冰冰的手指勾着王嫣冉的下巴摩弄。王嫣冉扭着头儿挣扎,却被扇了一耳刮子,打得头里嗡嗡直响。   王嫣冉歪倒在一边,正眩晕着,只听得耳边好似有拳打脚踢之声,又上来几人将自己拖走,拖到门口时,先前那人还在挨揍呢。   等到了门外,却是被扔进车里,周围还有几个呼吸声。不知颠了多久,又被人抬进屋子,却是去了眼布,灌了不知是甚么的东西,只留着手脚上的绳子,不多时也解开了。   那王嫣冉只觉得胃里火辣辣,头晕手软,连话儿也说不出来。又一会儿,身下像是有水儿出来,腻得厉害。王嫣冉两腿儿摩擦着,正难受得紧,却听得身边嗤笑一声,有只冰冷的手插到中间,作弄两下,对旁边说道:“出水儿了”。   旁边那人“嗯”了一声,有几人搬来浴桶,里面香料花瓣,甚是讲究。王嫣冉被扔进那桶里,手脚酸软,动也动不得,喊也喊不出,只能受着那几只作怪的手,在身上来来去去。   那嫣娘浮沉之间,听得耳边有人小声道:“这雏儿又妖又白,勾人得紧,我摩着这乳儿,都想变成男子了”,另一人沉默半天,才说:“你这老货,别多话,干活儿要紧”。   前面那人不依,说道:“这女娘晕着,等会儿就忘了,就算记得,还能出去说嘴么”,又说:“就算说嘴,有谁去管,还是守着自家名声要紧”,见嫣娘像是在听的样子,便往那香臀上拍了一巴掌,骂道:“小妖妇竖耳朵哩,现在妆样子,等会儿荡起来连你他娘都不记得了”。   那人骂骂咧咧干完活儿,用轻纱将嫣娘裹住,又蒙上眼布,与另一人将嫣娘抬到担架上。立时有两个汉子过来,抬起担架就走。   那嫣娘全身发热,已没了神志,只在担架上扭着。担架后的那个汉子见了这等妖样,顿时骂道:“这些骚达子们只给那大官卖弄,我辛辛苦苦一整年,连个手儿都沾不得”,便去拧那颗颤巍巍的乳儿。   前面那人听了,怕他兄弟坏了事,便急忙拦道:“阿弟,这是雏儿,没了红要找咱们麻烦哩。等收了工,得了钱,咱哥俩去瓦子里泄泄火,比在这里只干看着要强些”。   那阿弟听他哥哥又用那假话儿哄他,心里发怒,跳脚骂道:“你骗谁哩,那些瓦子里的,又老又臭,哪个比得上这良家,还收不少钞儿哩。这良家我摸一把又不要钱,咋不得多摸摸”,又用那手儿探入纱里,却触得娇嫩滑腻,便要扯开纱儿作弄。   那哥哥见他阿弟犯了牛性,十分头疼,又怕主人家抱怨不是整货,便好说歹说,拿着从小到大让着他阿弟的情分说事。那阿弟见哥哥把救命之恩都搬了出来,只得收了手。又哀求他哥哥,说是想听听这女娘娇叫。   那哥哥想着若是再违了阿弟,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再说叫几声也无妨,便拿出一个小瓷瓶,给那女娘灌了下去。不一会儿,细细娇呼,糯糯嫩嫩,那阿弟听得下身胀痛,只得自家赶紧解决完,才抬着这女娘进了暗室。   话说王嫣冉被那哥俩耽搁半天,已经香汗淋漓,咻咻喘气了。又在那暗室香榻上翻滚,却是没滋没味儿。又抬眼一扫,只见这暗室昏昏暗暗,又没有他物可以纾解,自家手脚俱软,只得倒在榻上磨蹭着。   正难过间,却见暗室一侧开了,有几个衣冠楚楚,服色齐整的,正看向这边哩。   那王嫣娘已是昏了头脑,只想着爽快一些,哪里还想着甚么,只对着这几位娇呼,又起身不得,只是哀哀叫着。   那几位见了这白肉轻纱,顿时忘了刚刚谈论的物什,全对着这白肉啧啧有声起来。其中一个锦衣士子笑道:“那方侍郎真是迂腐,说甚么民生艰难。这等草芥民女都身如白玉,岂是民生艰难养得的?”   另一个华服士子说道:“非也非也。民生虽艰,却天道酬勤。这民女家中也是勤劳之人,才能娇养起来。若是愚民都有神农尝百草的大志向,怎会饿肚子呢?几颗野草也能烹为玉食,只要多收集些野草,足以饱腹。愚民也只是愚民罢了。”   有一朱衣士子说道:“周兄倒是提醒了我。前些日那香庐阁有个新菜色,叫什么金屑玉碎的,就是野菜和野鸡,恁得鲜嫩,连我也想常年结庐旷野,做一隐士矣。”   锦衣士子笑道:“钱兄倒是风雅。你们观这女娘,双眼盈盈,娇娇呼唤,若是她家每日以野草为生,可真应了一句诗‘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众人听得大笑,有位长须黄衣的凑趣道:“各位世兄,昔年贾岛在盐池院观鹿,今日咱们也来饮饮这鹿的白云泉如何?”   众人见这老举人垂涎这鲜肉,又见这女娘浪得紧,恐是夹了羊肠的。那锦衣士子笑道:“王建有句‘鹤遣院中童子养,鹿凭山下老人看’,看来今日这鹿是归你这山下老人了,我等也只能吃吃鹤肉,等你享用完鹿再回罢”,便按下了“肴”字按钮,要添道鹤肉来。   那老举人见这几位衙内不用这女娘,将这块肥肉漏了出来,乐得甚么似的。又假惺惺推脱几句,便拉了帘子,要行那事。那朱衣士子淘气,叫了声:“那鹿肉甚嫩,别一口吞下肚去,须得缓缓品尝哩”,众人正笑闹间,却听得暗室里扑通一声,那老举人竟然惨叫起来。 ☆、第28章 云州丹顶鹤   话说那几位衙内正要吃鹤肉,却听得暗室里老举人惨叫几声。   那朱衣士子本就是个爱生事的主儿,听得不对,要去看看。却被一个青衣的拦住,替他走进暗室。没一会儿,却又笑着出来,说道:“本以为是马上风,谁知这老儿竟是爽得叫唤,现在还在那女娘身上颠当哩”。   众人听得都笑,还有说老当益壮的,一会儿那鹤肉上来,喷香无比。   众人正要下箸,却被那锦衣士子拦了,只听那士子笑道:“诸位,前些日我得了一个玩意儿,受用后昏昏然如登仙境,比那阿芙蓉都要舒服,却又没个瘾头。这等好物,若不是太过罕见贵重,连官家都要求贡哩”。   席中一靛衣汉子嚷道:“先前见你们说什么鹿不鹿,本就没趣,直接入他娘的就得了,还拽什么酸文。现在又说什么玩意儿,那东西真好,官家岂能不让进贡?你这都是些唬人的话头”。   众人见这汉子说话粗鲁,只因他族姐是宫内吴婉仪,有传闻要升贵妃的,也都陪着笑揭过去。   那汉子平日就自诩国舅,和这群文官衙内们不和,今日若不是父祖嘱咐,才不与这文酸们饮酒。那鹿不鹿的酸话,忍忍就过,谁知这穿锦衣的小子竟抖了起来,还吹有那赛过贡品的玩意,将自己当傻子耍,真是欺人太甚。   这吴国舅内里不爽,本要再说几句,却被那周太尉家的华服衙内拦了,劝道:“吴兄,官家虽是寰宇第一人,却也是内修文德,外怜百姓的圣人。譬如那宣和年间的花石纲,烧了多少钱钞,连累得山东梁山都起了匪寇,因而如今圣人不再寻求奢靡贡品矣”。   吴国舅听得这周家的只会酸诹,心里冷笑。这群文弱酸腐,拿根草都能诹成灵芝,哪有自家坦荡实诚。自家姐姐那里多少金贵东西,哪是这些文酸们见过的,还在自己面前吹,真是那个什么门前甩大斧子。   那朱衣的士子是五代十国间,吴越国王钱俶的后人,如今虽然没了王位,也没有柴家的丹书铁券,却审时度势,全族科举做官。钱官人见这吴家小子面上不悦,晓得这蠢人还不心服,便向那锦衣的赵兄对了下眼,要给这吴家草莽开开眼界。   只见那锦衣的赵官人却笑道:“我知道吴兄家资敌国,这等小物是入不了眼的。今日没带那玩意,身上恰巧有另一物。此物却是从鹤身上来的,享用后即可福禄俱享,修成正果”。   那吴国舅听得,越发不信,心想那玉虚子国师都没这等宝贝,你一个闲散士子哪里得来这个。又见那赵官人拿出一个白玉神仙瓶,倒出几滴绛红仙露,滴在鹤肉上。   众人见了这番动作,俱是不解。又听得那赵官人说道:“此是云州丹顶血,十鹤熬一滴,若是与凡人吃,肚腹全裂,就是那玉虚子国师,也是三滴就绝”。听得众人悚然,又唤来伴随寻来条黄狗,嘴里滴了一滴,那狗登时口吐白沫,被人拎出去了。   众人见这药甚毒,却又听那赵官人笑道:“这狗与人不同,若凡人吃了这药,死得慢些,却要受尽苦楚,七窍流血”,话没说完,就被吴国舅打岔:“人都死了,那先前你说的甚么福禄,不都是骗人的么”。   赵官人道:“那不是凡人么,想我赵家建国,本就不同凡种,只有龙子凤孙享用了,才得效果哩”。那吴国舅不信,登时砸下一万两,要赵官人先试试。众人见两人赌上了命,都纷纷劝说,那吴国舅却是不撤银,只一劲儿催促着赵官人。   那赵官人微微一笑,将那块染血鹤肉吃下,众人拦截不及,眼睁睁见他吞了下去,都忙忙叫了起来。谁知那赵官人按下“人”字按钮,叫来丫鬟净手匀面,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众人见得惊奇,都围着他发问。谁知那赵官人只是笑而不语,又点了柱香。众人都不解他意思,只能一只眼盯着香,一只眼盯着那赵官。   谁知那香还没燃尽,楼下却嚷嚷起来,不一会儿,筑云楼东家钱五爷笑容满面地来到雅间,说是楼下有宫内黄门给赵官人宣旨,请赵官人快快收拾了下楼来。   众人大惊,却见那赵官人神赳赳,气昂昂,领了那御旨,却是授官安庆军承宣使,已是正四品大员。又有那金印宝带,甚是贵气。   等送走黄门后,众人全都心服,那吴国舅甚至磕头赔罪,求一滴仙露用用。赵官人只是笑笑,拿了那赌资,又会了整个席面上六个人的账,恁得慷慨大方。   那些文官衙内看得眼热,好话说尽,吴国舅直接赖在赵官人的大腿下不起,都撬不开赵官人的嘴,只眼看着他穿了新官袍,洋洋得意地走了。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各自心中不平。周衙内骂道:“本以为是结义兄弟,谁知有了好处也不分上一分”,钱官人也说:“甚么龙子凤孙,骗谁哩,我家几百年前也是国王呢,那赵官只怕我们抢了他的仙露”。   那吴国舅十分后悔,心想怪不得姐姐骂自己没本事,看看那小赵子,几下就弄来一个官,自己求姐姐快半年,连个信儿都没有。又暗恨自家气性大,早知那仙露这么厉害,那些鹿不鹿的酸话听个三天三夜都愿意。又长吁短叹,连酒都没心思喝了。   这三人心里气闷,不一会就散了,谁还去顾那暗室里的老举人,本就是一个帮闲的,能白吃一嘴子鲜肉就不错了。   话说那筑云楼的东家钱五,这日见黄门宣旨引来半城人围观,带得生意火爆起来,心中十分欢喜。正搂了第八个小妾混甜一觉,却被几耳刮子扇醒,锁上刑具,即刻拉走。   钱五惊慌失措,又叫家人拿来金银贿赂。那捕头吕大胡连眼皮都不抬,说道:“钱官人,你家犯了大事,我拿了孝敬就没了这活计,还是省省罢”,也不顾周围钱家妻妾哭闹,押着钱五就走。   钱五心内惶惶,却见路上的闲汉愚妇越聚越多,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又过了一条街,却见好几排婆子女娘,全往自己身上泼物什。谁知都是些秽物,腥臭难闻,那吕大胡也叫苦连天,忙忙驱赶妇人们,却被几个妇人迁怒,撕打成一团。   等到了府衙,那钱五已蓬头垢面,和乞丐无异,吕大胡也浸了一身脏污,一叠声抱怨。冯府尊见了这等狼狈样,晓得钱五私德不修,惹怒街坊。   那府尊还没开口,钱五便先叫起屈来,说是无缘无故被铐来,还被如此羞辱。冯府尊听得冷笑,叫谢师爷给钱五读一下状纸。那谢师爷老大不愿意,离着那臭气熏天的钱五远远地,摒着气读完。   围观闲汉听得是周太尉,钱侍讲状告钱五,昨日傍晚毒杀两府子嗣。举人周彤,钱沅,俱中毒身亡。有宁波举人白鞠,被发现猝死筑云楼,其孙白芹状告钱五,在酒内混入幻药,致使身亡。又有吴国舅家状告钱五,投毒于鹤肉,虽催吐及时,却已痴傻。   钱五听得这桩桩大罪,大叫冤枉。却不能解释自己亲自养的黄狗,怎得口中含毒,导致吃了狗肉的周彤,钱沅,没过夜便口吐鲜血,等请来郎中,已是救不回来了。   又不能解释那最后带走残余鹅肉的吴国舅,在马车里大吃大嚼时,忽然被骨头噎住,等吐出骨头,却面目青紫,跌倒不起。   伴随小厮们唬得大哭,还是车夫赶到最近的医馆,验出是中毒,等催吐后,人却瘫傻,连水火都排在身上,也不嫌污秽。   最后的那个白家老举人,半夜才被发现躺在筑云楼灶下杂物边。只是面目狰狞,已经僵硬了。仵作验得是马上风导致的猝死,那白家子孙听得不甚光彩,便偷偷塞了银两,才改成幻药夺人命。   府尊见这凶徒还在狡辩,顿时摔下刑令,打起杀威棍来。谁知这钱五身子弱,还没挨够数就丧了命。   围观闲汉们叹息道,没想到这钱五官人,竟是个丧心病狂的。那国舅太尉,是招惹得起的吗。又有一群女娘婆子,见那钱五毙命,全都拍手叫好。   有个嘴碎的闲汉,说了句:“你们妇人家恨这钱五,是欠了行户的脂粉钱么”,顿时被一群妇人乱骂,灰溜溜逃走。   见这腌臜凶犯死了,府衙人人松气,那捕头吕大胡已是洗漱换衣回来,直对着行刑公人杨赤眼抱怨钱五。那杨赤眼漫不经心地应着,摁了摁怀中刚刚得到的金银,又叫人把这腌臜尸首拖走。   谢师爷见退了堂,点起几队人去封那筑云楼。那些公差在筑云楼里正闹腾时,却不知对面小阁楼里,正有两人望着这边。   只听那锦衣的赵官人笑道:“心肝儿,瞧我多看重你,那些平日里陷害过你的,全被我折腾了,以后再也没人挡着你眼”。   另一个衣衫不整的人被他顶在窗前,细细作弄,又听那赵官人说道:“你那叫什么小九的街坊,也是个眉清目秀,骨头纤细的,缩在一边,雅间里其他四个蠢货都没发现哩。”   又说:“他溜进暗室,废了老东西的下面,真是爪子尖利,像只猫儿一样惹人爱”。又见身下裹着青衣的人儿娇喘起来,笑道:“小东西,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就荡起来了?我三哥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果真如此”。   那身下的人被入侵着,又喘又哭,身后锦衣的恶魔再一次贯穿了他,笑道:“这点儿就受不住了,以后帮你的府尊父亲,你又怎么报答呢?” ☆、第29章 树倒猢狲散   话说那钱五被当堂处决,筑云楼也被查封,捞出一堆钱家妻妾来。那正室娘子一早跑去钱尚书家求告,谁知等到晌午,都没个正经亲戚出来相见,只有几个有些体面的妈妈在安慰。   没过一时,有人来报,说是五官人被堂上杖毙了,筑云楼已经充公。那正室听了,哭倒在地,等自家醒转过来,身边却一个人都没了。   那正室点着双小脚,磨蹭到院门口,却见一个粗布丫鬟拿着个小包裹,甩到正室怀里,扭头就走,那正室叫了几声,也没人应她。正流着泪,却有几个婆子来,推推搡搡,把那正室从府后角门里搡了出去。   那正室又气又恨,站在角门口大骂,却被几个闲汉缠上,动手动脚。恰好那等在府外的家人寻过来,才夺回了包裹,只能灰头土脸地往筑云楼赶。   等到筑云楼,却见楼上楼下已被搬空,到处是散落的零碎,还有一些闲汉在争抢哩。那正室大惊,又见自家的箱笼也被公差们搬走,陪嫁的几个丫鬟苦苦哀求,说是娘子的嫁妆,不是钱家的财物,却被那公差一脚踢开,打得鼻掀嘴歪。   那正室气得发晕,上前阻拦,却也挨了几下,倒在地上。那领队的见这公差胡来,骂了几句,才对着嫁妆单子留下箱笼。那正室挣扎着坐起来,却又倒了下去,一旁的丫鬟见了大哭,又有个陪嫁的奶妈妈跑来,说那嫡小姐不知被谁带走了,庶出的几个有人护着,还在乱哄哄等着分家财另立门户呢。   那正室见独生女儿不见了,庶子庶女却等着分家里仅剩的嫡母的嫁妆,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贴身的丫鬟玉盘急得直掐正室的人中,又骂着那些只会哭的蹄子们去找郎中。正乱忙间,却见那生了庶子庶女的几个姨娘,妖妖佻佻地走过来。   只听那三姨娘说,自家姐妹几人在钱家有了儿女,才留下来守节。这大妇若是不肯给柴米花用,饿着了钱家儿女,确是不好听。那五姨娘帮衬道,这正头夫人没本事让尚书府救下官人,又吝啬不给儿女家用,是要存着嫁妆改嫁么,这也是词妇李家的老传统了。   玉盘见那小妾侮辱主人娘家,气得大骂。那些姨娘本是市井人家的,甚么脏话喷不出来,直骂得玉盘的八代祖宗狗血淋头。还有些没有生育的小妾通房,见主家败落了,偷抢几包金银,就地搭上管事公差,提脚离了钱家。   等那正室李娘子醒来,忙派人去寻女儿,又见家业十不存一,那尚书府给的包裹里又有官府报备休书一份,日期却是两月前的。李娘子见这大兄大嫂生怕自己污了他家仕途,连弟媳侄女都容不了,顿时苦笑起来。   又听得几个小妾聒噪得紧,污言秽语得编排自己女儿趁乱淫奔,不禁冷笑起来。这会子由得你猖狂,等过两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也是这李娘子素日行善,街坊们虽恨钱五,却没牵罪到李娘子身上。当即有人指认那大姐儿被人引到筑云楼里,却没人见大姐儿出来。有那精乖的,偷偷告诉李娘子楼里有暗室,说不得是被掳到了里面。   那李娘子本就察觉筑云楼入账过多,又见公差搜查出一些不是自家婢女的,都像是灌了媚药的样子,哪有甚么不明白的,急忙带着陪嫁们一间一间找了起来。   等寻到一间,却见里面有灯,又听得有吟哦之声。李娘子大惊,忙让玉盘守着众人,说是不得吩咐不许入内,自家却端着灯儿走将进去。   众陪嫁等了一会,又听得里面似有哭叫声,都以为是主母训大姐儿和那奸汉,都不敢进去。又等一会,见里面没了响动,那玉盘叫了好几声都没个回应,也走了进去。   众人正在外面守着,却听得玉盘尖叫,闯将进去,却见那玉盘跌倒在地,面前是那被当胸戳死的李娘子,榻上是那刚满十岁的大姐儿,全身光溜溜的,正两腿大开着,脖子上勒着条衣带,已是断了气。   众陪嫁又哭又怕,那玉盘能干,喝住众人,又派人去李家和府衙。那李家的自身宦途不畅,又见了这等丑事,只说买两幅好棺,当做殉父殉夫,又拿走身契嫁妆,竟是走了。那府衙来了个仵作,只记了个生死。   钱尚书府的来了个管事,只说那祖坟里进了水,都是这不等孝子孙闹得。这钱五闯下如此大祸,祖坟里已是没了他位置,还是拉出去烧化了罢,说完就走。   那陪嫁们都擦了眼泪,换下孝服,跟着李家走了。姨娘们早提了包袱,还有几个连子女都不顾,只身离开。那玉盘偷偷摘下身上金玉,托付给街坊替这三口儿买棺材,谁知那街坊竟昧下大半,只用自家的旧席子裹了三人,雇人拉到沟里去了。   那被母亲们抛弃了的庶子庶女,没几日便沦落到街面上。许是尚书府见了不悦,那几个小儿女不久都不见了,也没人听说去了哪里。   这筑云楼事情过后,众说纷纭。王家酒楼里李婆子最喜那“因果报应”之说,还说这世上真真有青天,害人性命的,就算有个尚书的哥哥也逃不过哩。   待张小九问那些灌了媚药的女子下落,李婆子笑道:“小九儿,你却是呆了,良家女子哪有吃那药的,都是些瓦子行户的,见筑云楼倒了哭几声良家,求那官爷作弄鸨母,替她出口气哩”。   “若是良家被抢去的呢”张小九问道,李婆子回道:“近几年从没听过哪家闺女被抢的,哪有这等恶事,你看咱们嫣娘,在北县走丢,大半天又被寻回来,甚么事都没有”,又说:“那些行户能攀上举人大官,早乐得眼睛没缝,若是自称良家,还能当个如夫人哩”。   可是李婆婆,嫣娘若不是我求了冯瑜,冯瑜又对嫣娘有情,哪能救得出来呢?若不是他和我一起杀了那老举人,又在席上替我们遮掩,哪能保住嫣娘清白?如果冯府尊不知道冯瑜那日就在雅间,怕影响冯瑜名声,怎会如此快速结案?   李婆婆,你有没发现,近几月出殡的人家少了,反而结亲的多了。那海宁羊肠虽是骗了新郎,却周全了新娘性命。嫣娘如果运气差些,就和你说的行户瓦子没什么区别了。   张小九心中闷闷地想着,又奇怪那两家衙内和吴国舅怎么突然死了。这几人只在《春欲滴》有关筑云楼的章节出现过,也是淡淡一笔,那老举人从没被提到过。钱五一直是人生赢家的模样,除了输给王家酒楼失了面子。   这些人的结局变成这样,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缘故,也不知蝴蝶了哪里,竟起了如此大的风浪。可是回观自己的作为,也只是从丫鬟变成了有股份的账房,又收留了几个女子而已。除非又有不怕系统的体验者,或者有人的积分已经可以藐视系统了。   先不提小九胡乱猜测,只说那受惊后的女主王嫣冉。那嫣娘从媚药中清醒后,回想起自己在暗室中的模样,又羞又恨。又听得筑云楼倒了,自家的秘密也被封住,才放下心来。只是那张小九和冯瑜,却是不知怎样面对。   那冯瑜虽然痴心,自己却当不了正房。张小九虽是老成,自己却对他无意。王嫣娘见这两人都帮了自己,又没有携恩要挟,对两人好感倍增。   只不过那冯瑜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儿,甚么“身陷淤泥”,“愧对父祖”,“配不上”,又嘱咐有甚么难处只管来找他,好似身上有伤,蹒跚着走了。   那张小九却说甚么“果是天命”,“不可阻挡”,又劝自己将这酒楼发展起来,以后好有个准备。王嫣娘不知要准备甚么,不过酒楼生意好,也是自家所向往的,于是更努力起来。   南县闲汉们都说这筑云楼败了,街面上就王家酒楼出挑。那清风楼的东家听了,心中不悦,这日请了楼里各个管事喝起酒来。   那账房是东家的表亲,见表兄默默不语,只喝闷酒,便凑趣道:“哥哥心中像是有事,何不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谋参谋”,那些大小管事也有此意,都劝了起来。   那东家听了,笑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只见这王家酒楼恁得古怪,心中有个疙瘩”,众人听了,纷纷问起来。   只听那东家说道:“你们说这王家酒楼,虽是女人当家,生意却火爆得紧,又没有小娘献艺,菜也只是个新奇,怎得闯下如此大名”,又说:“她家没有甚么做官的亲戚,那个李盛也只是秀才,怎得总是化险为夷,像是有人护着”。   众人听得,有说这王嫣娘说不得有几个衙内情夫的,有说那李盛靠上大官的。只见那东家挥下手儿,说道:“先不提这个,就说她家从小酒馆扩张到大酒楼,怎得就她寻到最便宜的匠人,最实惠的木料,那活儿干几天,老天爷也不下一滴雨,没几时就完工”。   又说:“我也问了那匠人工钱,粗粗一算,竟比咱家盖楼便宜一大半。再看她家货源,和咱们差不多,却总便宜一些,就算我家和她家进同样的东西,我家半路能翻车,她家从来没有过”。   那东家见众人听住,又说一番话儿,只见那“清风楼众人谈营生,临安南再起风云事”,纵使鸿钧天命降王家,也有几只幺蛾乱飞窜。 ☆、第30章 银狐与枇杷   话说那清风楼众人听得王嫣娘家取财有异,像是冥冥之中,有神明保佑似的。其中有个掌柜,家乡在极南处,听了这话,不由笑道:“我当是甚么,原来她家也用了青蚨钱”,见那众人发问,便笑嘻嘻地解释。   原来那青蚨,是南边一种飞虫,却是极为看重母子情分。那子虫躲在某地,母虫就寻来。母虫又习惯在草叶上产子,大如蚕子。南边商户们见了这等模样,捉来母子,用母青蚨的血涂八十一枚钱,子青蚨的血另涂八十一枚。   等到要用钱时,先用涂了母血的钱,那钱在晚上思念子女,就偷偷飞了回来;若是用子血的钱,那子青蚨又念着母亲,也是隔夜就回。所以一直使用,钱从来不会少矣。   众人听得奇异,确是手上没青蚨,只得作罢。那账房将王家酒楼的事情记在心里,每日里和那张小九称兄道弟,探问话头。又按着王家份例来进货,甚么都顺得和王家酒楼一样,还放出了几道新菜,收益却连王家的一半都不到。   那东家见了,越发相信王家有问题。账房却不信邪,选了与王家同样的货源。原来自筑云楼倒了,南县酒楼就指着清风楼与王家酒楼,货源供大于求,行商手上的好货全卖给这两家。   却也是奇了,王家每次进货都是晴天,等轮到清风楼,却在那晴天上加了个霹雳,总有几滴雨下来。那账房只得约着王家一起去取货,谁知半路上自家又翻了车。   这几次三番的出事,账房已对东家心服口服。只是不晓得这王家酒楼除了青蚨钱,还有甚么妖法,又派出探子,嘱咐他混进王家去。   那探子本也不信,认为自家掌柜和账房都被鬼迷了心窍,竟信起那神神道道来。又打听那些闲汉的口风,都是些“王嫣娘是狐狸变得,全身只有蹄子没变成人,所以裹脚都比其他女娘厚实”的荤话,等把这话儿向掌柜一学,又是被骂得狗血淋头,继续被派去做这苦差事。   这探子过得辛苦,张小九也没闲着。王家酒楼有着天命女主,自然运势上要好些。《春欲滴》的作者猛大本就是女主亲妈,连男主都要退一射之地,大楚所在空间本就围绕着女主,若是天道不护女主,世界早就坍塌了。   谁知这本是背景路人的清风楼掌柜,竟觉察出不对来,日日派那账房过来。张小九刚开始以为是王家酒楼势头猛,所以来攀关系,谁知后面竟对着学了起来,还偷看王家的账本。那张小九不得不连夜做了假账,故意放大收益,想让清风楼知难而退。   果然见了超过清风楼两倍的利润,那账房立刻垮下脸,不再学模学样。却又派出个细作来,日日盘问闲汉,又不知遮掩,早被自己瞧了出来。那张小九和女主商量半日,遂定一计,等着清风楼来上钩。   话说这日,那探子又忍痛花了钱钞,要了清茶粗点,坐在酒楼大堂探听消息。正心疼这月没个赏赐,月钱又全花在王家酒楼,忽然听见耳边有人说道:“听说那王嫣娘病倒了,这酒楼也没前几日热闹了”。   那探子立即竖起耳朵,又听到“据说这王嫣娘脸色枯黄,像是被吸干精气,倒床不起哩。噫!好好的水狐狸熬成了干狐狸”,那几个人听得有趣,都笑了起来。   这探子听得有故事,立即解下身上还算值钱的小佩,换来几升酒,几碟落花生,请那闲汉说道。那闲汉见了,笑道:“这官人客气了,我老娘在这家帮佣,所以晓得些。这王嫣娘是粉骷髅狐狸精,清波门都知道,可王嫣娘怎么发家的,只有我一人明白哩”。   探子听了,又去柜上,咬牙将身上最后值钱的银簪换成竹筷,挽住头发,又请那闲汉几碟肉食。那闲汉见再也榨不出油水,才笑道:“听我老娘说,这王嫣冉有神通哩。若到作法时,三日不食,只在小间里拜那枇杷仙子。等三日后,又连吃十日的枇杷,再从两臂上放出血来”。   “那左臂的血乘一碗,先染上一吊钱;右臂的也是一碗,再染另一吊钱。等血干了,这钱只要花出去,那王嫣娘挥挥双臂,钱就又回来了。这王嫣娘终究是女娘家,一次放血,就要病一次哩”。   众人听得奇异,有人问到:“若是不吃那枇杷呢”,只听那闲汉笑道:“其实南边的人也用青蚨钱,可咱们这儿没青蚨,就靠枇杷了。那枇杷仙可是财神爷的相好哩,这枇杷吃得越多,放出的血越有效果,若是我吃个一年半载,一滴就抵王嫣娘一碗了”。   又有人说道:“我怎么觉得玄乎,就算每次召来两吊钱,也积不成如此大家业哩”,那闲汉听得,说道:“王嫣娘可是狐狸之身,配上那枇杷,流出的血,妖气更大哩。只要王嫣娘活着,那血钱就能勾着别的钱回来,怎不积成钱山”。   前面那人又问道:“若是真狐狸,岂不流出的血更有用了”,那闲汉笑道:“那狐狸必须得是银白色的,而且公狐勾女娘的钱,母狐勾汉子的钱。诸位,当年纣王身边的妲己娘娘,可不也有个枇杷精的结拜妹子么”。   众人每日里听说书人讲那狐狸娘娘,知道是被烧死了,可玉枇杷却不知去向。如此看来,是勾上财神了,都纷纷点头。虽有些将信将疑,可谁放着营生不做,连吃十多天枇杷呢,终究是闲谈的玩意罢了。   那探子听得,立刻奔向清风楼。掌柜知道后,便收购起了枇杷,打探到王卖瓜家前些日囤了枇杷,又比别家的个头大,于是包圈买下。   又让人探那王家酒楼,听说张小九正急吼吼地买枇杷,却找不到新鲜的哩。清风楼众人听得,各个欢喜,又去打听银狐狸,却听说陶家表亲韩汀娘那有一批,又急忙买下。   随后那王嫣娘大病不起,张小九四处买狐狸和枇杷,听得清风楼新到一批,愿意重金买下。那清风楼自是不答应,又说只要王家酒楼交来地契房契,才愿意卖哩。   张小九气得扭头就走,没过几日,王家酒楼竟停了业。清风楼人人庆贺,生意也越发好了起来。又有批银狐要到,清风楼听得闲汉说,那王嫣娘吸了银狐血更加厉害哩,又赶去陶家买。   等买了七八茬,清风楼手上已是没了活钱。眼见又有银狐送来,王卖瓜那里又进了枇杷,清风楼已是顾不过来。闲汉说那王家酒楼只是停业休整,没有真正关门哩。除非买断三年的枇杷和狐狸,王嫣娘没了养料供给,才能显出原形,死在泥里。   清风楼打听得王嫣娘只是晕厥,还喘着气哩。那枇杷廉价,银狐却珍贵,而且随着自己包圈,变得越来越贵。眼见着清风楼终于成了临安南县第一酒楼,实是不想它又被人压制,于是一咬牙,压上了地契房契,只要三年没了银狐枇杷,这钱总会赚回来。   那掌柜和王卖瓜,韩汀娘立了字据,又请来人公正。等那掌柜回到清风楼,却发现张小九坐在柜台后,正朝他笑哩。   那掌柜昏头昏脑,却见自家手下的大小掌事都向着王家酒楼说话,又见清风楼的地契房契都扣在张小九手上,顿时气个倒仰。那账房表弟见状不妙,早收拾包裹溜了。   那掌柜气倒在地上,好半天才醒来。却见周围已被洒扫干净,又有几十只银狐锁在笼子里,正围着自己叫唤哩。只听张小九说,那枇杷容易坏,见掌柜携带不方便,已是折合市价一百八,又添个二十两凑个整,给掌柜您做个路钱。   又说这次确是对不住,但掌柜您不胡思乱想,哪有这等祸事。还说这银狐的事已经派人告诉方县尊了,宫里吴婉仪最近因弟弟傻了,哭闹不休,向官家讨要一袭银狐裘,这些银狐送上去,岂不是讨了巧儿。   那掌柜两眼看着张小九的嘴巴张张合合,又觉得头里嗡嗡作响,也没再听那小九说甚,直接抄起一边的板凳就往小九身上砸,谁知半路被人拦住,反倒带了一个趔趄。   只见那南县捕头吕大胡,气喘吁吁地站在一边,方府尊立在后面,笑着对小九说自家内弟莽撞,又脑袋一根筋,不懂得小九为他的好心。又说这清风楼若不开下去,倒是自家面上不好看相了。那掌柜正要向他姐夫诉冤屈,却被阴沉沉的行刑公差杨赤眼瞪了一眼,唬得说不出话来。   那张小九听了,笑道:“本来也想把这楼完璧归赵,谁知那冯府尊的衙内听得,说是要开个王家的分店,还想让家人入个股儿耍耍哩。只是我已经应承他了,确是怎么好”。   那方县尊听得是府尊家的事,笑得比刚才更好看,还说既然冯案首出马,定比这愚钝的内弟强多了。以后这分店有了新菜样,一定要请自己前来坐坐哩。那张小九也笑着应了。   方县尊又叫人小心带走银狐,还让杨赤眼背走那不知为何晕过去的内弟。张小九瞥了眼掌柜头上桃子大的肿包,暗暗吁了口气。   冯案首,又是借了你的名,千言万语说不尽,改日小九给你立块长生牌儿,香油供奉,日日祷告罢。 ☆、第31章 弯月坠竹梢   话说清波门众人,见王家酒楼压下筑云与清风二楼,成了南县第一,都啧啧称赞起来。虽有几家开食肆酒馆的,在那里眼红,又说些酸话,都被众人无视。   那张小九和王嫣娘商量一番,将分店的三分股转给冯瑜,以后好借大树乘凉。那冯瑜推脱不过,又因大楚不禁商人子弟科举,也就应承下来。   王嫣娘的婶娘见张小九人物伶俐,没几日便赚来清风楼,又是个老成小官,暗恨自家当时被黄沙吹迷眼,竟放跑了一个好女婿。又恨捧珠不识相,一个缺了指头的前土妓,竟妆起良家娘子来,也不怕折了福分。   王婶娘又撺掇那近来闷闷不乐的月牙,多与张小九亲密亲密,等那小九被哄住,再招他来做个倒插门。赘婿名头虽然不好听,却能得到好几份股哩。那张小九前日立了大功,涨了股份,却也只是个账房,哪有东家女婿听着气派。   王月牙只是听着,却一句儿也不说。王婶娘见了这番样子,气得骂道:“你若有那狐狸精的三分颜色,你娘我早就撒手不管。前日你勾来那个叫花,还嫌不够丢人?再磨着不嫁,成了老黄花,看你哪里哭将去哩”。   又见那王月牙一句回应都没有,气得直拍大腿,坐在那里哭骂:“王二你个死癞鬼,留下两个赔钱货,一个犟一个呆,不嫁那有钱的衙内小官,偏要贴补乞丐叫花,哪还想着她老娘妹子”。   又骂道:“你这贱蹄子,是不是把身子给了那叫花?这娇养的皮肉,咋才换来一百两,又没名没分,连个外室都比不上”。   那王月牙听得这没头没脑的话,也怒起来:“娘这是怎么说的,前日里那一百两你自家拿了,也不还他。我与他清清白白,却无缘无故被你说出这等腌臜话来”。   那王月牙本就因张小四的事情气闷,又见亲生母亲不信自己,气得声阻色滞,两眼流泪。   那王婶娘见女儿被骂哭,却不肯住口:“你个小妇,妆甚么骚达子样儿,连那李盛都拢不来。那癞猪癞狗白弄你,把那孔儿弄大,夹了羊肠也嫁不出。你若不勾那张小九,就把你送到郑屠家,虽是二房,也得来三百两哩”。   王月牙见自家母亲竟骂出如此脏污话,那郑屠又是四十多,气得发抖。又想着那日张小四走了也没个信,李盛又去捧岑行首的场,三亲六眷也没个知己,彩虹又是个呆的,只能把那气儿往肚里咽。又一时钻了牛角,想着无人疼爱自己,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死个干净,便一头往墙上撞去。   那王婶娘虽嘴里骂着,眼睛却溜向月牙。见那月牙气得唇白脸黄,眼睛又直愣愣地,心道不好,却怕失了当娘的威风,嘴里还在絮叨着。   谁知这丫头竟气性大,竟要撞墙,那王婶娘一把拽回,又甩了个耳刮子。月牙泄了死志,又呜呜哭起来。王婶娘怕这丫头再出事,便劈手拽着,一叠声唤起养娘们来。   话说王彩虹先前见母亲拽着姐姐往内室走,知道有私话儿,便跟过来偷听。又见两个吵了起来,更不好往里进了。却听得“身子给了叫花”,“一百两”,“比不上外室”,心中大惊起来。   原来那日在郊外,张小四没有动彩虹,那张三哥确是压在月牙身上的。彩虹又见姐姐近日气闷,那棕脸汉子还送来一百两,本以为是来道歉的,也就放下不提。   谁知姐姐竟被破了身子,那两兄弟也不来求取,只落得姐姐可怜。棕脸汉子也不是个好人,那竹坠儿如今还没送还哩,又把母亲和姐姐气得大哭,和他那黑脸哥哥一个坏样。   彩虹越想越气,也顾不得听后面,想着自己一个女娘家,不能为姐姐出气,只急得在大堂乱转。那张小九见得奇怪,彩虹又涨红着脸不说话,只能让捧珠柔声细语哄着她。   那彩虹见捧珠也是女娘家,又听得在瓦子里待过的,定不会嘲笑阿姐,便悄悄告诉捧珠。捧珠听得心惊,推说自家有办法,等吃完午饭再商议,才把彩虹哄走了。   张小九听说月牙已被张小四作弄了,心内纳罕。没想到这《春欲滴》原文里木讷老成的张小四,竟有如此本事。要知道原文里,王月牙声名狼藉,人见人骂时,张小四才接下盘的。而现在不知为甚,王月牙竟也愿意起来。   那张小九一边感叹着“姻缘果是天注定,叫花摘下月亮来”,一边思索着怎样将这两人牵到一起。恰好瞥到李婆子,顿时心内一喜,吩咐捧珠将事情告诉李婆婆,自己却奔向郊外去寻那张四。   那李婆子本见这两人窃窃私语,八卦之火早熊熊燃烧起来,又听得是“贤织女洒泪困高楼,呆牛郎忍饿攒彩礼”的故事,早拍起胸脯,要凭自己一张利口,行那月老之事。   又听得王婶娘赖下一百两,更是气愤:“就是那王母娘娘,也没昧下牛郎一张牛皮,这王婶子竟如此抠门,以后小两口成了家,哪有轻快日子”,还没叹完,周桂姐悄悄过来,说是王月牙被王婶娘绑了,锁在楼上,不给水食,说要应了郑屠亲事才放开呢。   众人听了,都呆立无言。李婆子骂道:“这哪是王母,这是阎王还差不多”,连饭都不吃了,就要找王婶娘说道。捧珠劝道:“婆婆用了饭儿,才有力气开口哩”,众人也劝,那李婆子便愤愤吃了碗饭,坐等牛郎来。   话说张小四听得心尖尖上的女娘被骂,这三掌柜又说是男人就要负责,就算月牙用了羊肠嫁人,张四你就不亏心吗。张小四晓得是误解了,却又放不下月牙,便和小九一起去往清波门。   到了王家酒楼,却见一个婆子迎了上来。只听那婆子道:“可算是来了,月牙已被她娘绑了,锁在楼上好不凄惨”,那张小四听得,心中大怒,又顾着月牙,不敢放肆。正不知所措,却见那婆子微微一笑,带着张小四往后院走,说是自有妙处哩。   张小九刚和众人说得一两句,就听那王婶娘在楼上跳脚大骂,说是已托了媒婆,没几日就要发嫁到郑屠户家做二房,你们这堆长舌们,谁管得了我嫁女儿,就是天王老子来劝,我也不怕。   那“缺牙癞狗”的周桂姐和“秃嘴剌舌”的毛婉妁灰头土脸地下来,捧珠也被骂了个“九指虾婆”。王嫣娘正和母亲从外面回来,见这阵仗,还没开口,就被骂了“叉腿开张的趁汉骚狐”。   嫣娘的母亲见这妯娌不知发了甚昏,竟编派起自家女儿,也一头撞过去,撕掳起来,却是文弱,被她弟媳抓破好几道口子。众人正忙着拉扯,却见那李婆婆安顿好张小四,走将过来。   话说那王家妯娌正撕得厉害,却见一婆子上前,戳着王婶娘的眼皮骂道:“你这千人射的野贼种,敢上来和老娘对口么?你脑子灌了臊浆,不帮着楼里,偏寻女儿撒气,恁般做作!你他娘怨着女儿卖不了钱,又日里叫骚,咋不臊发去寻汉,多寻几次养几个贼种,大起来和你做一堆,省的再去趁汉!”   那王婶娘被骂得噎住,又软了劲儿,躺在地上。众人想笑却是不敢,嫣娘安置好母亲,又叫人给李婆子倒茶,谁知那婆子摆手:“东家不用了,我若骂起来,到夜都不口干哩”。   先不提堂中王家众人和那感叹婆子战斗力的闲汉们。那张小四被李婆子带到后院一处,指了指关着月牙的窗户,又有梯子在一旁,要他去救。还说那窗户被胡婆子虚虚掩了,一推就开哩。张小四听得,道谢不已。   等进了小间,却见月牙被绑到床上晕着,面黄唇白,脸上还红肿一半。张小四看得心疼,先解下绳子,又倒了杯水儿在手里捧着,就等着月牙醒来,喝上一口。   那月牙醒来,却见张小四守在旁边,心里一酸,流下泪来。那张四赶紧拿手绢揩泪,又温言细语,问月牙要不要水,却听那月牙怨道:“你那日怎么不换身行头来,又大喇剌在楼下,引得众人都笑我哩”。   那张小四听得,连连道歉,说是凑了一百两,心里一热,就忘了行头。又说自己嘴笨,说不了体面话儿,惹得月牙生气。见那月牙鼓着劲儿要坐起来,便赶紧扶着,又搬来另一床被子垫到身后。   正呆呆不知要说什么,却听那月牙问道:“你今日穿得齐整,又翻进窗子,是有什么事么”,张小四看着月牙那双美目,怔了一会,说道:“听三掌柜说你受了苦,别人又不信你清白,我便来帮你”。   那月牙见到这份上,这呆子还不肯说破,便气得扭过头去。又想着自家已对李盛死心,母亲又贪财,若是这人不肯求娶,就要被送给那郑屠了。他莫不是怨我上次不与他说话?可那天人多,怎能说得出来?你这呆子,怎就不主动一点呢。   张小四见月牙不理自己,心中着急。忽得想起三掌柜教给自己几句话儿,说是若月牙生气就说给她听,于是边回忆着,边对张小九感激起来。 ☆、第32章 湖边黄楼子【倒v开始】   话说那王婶娘被李婆子骂得噎住,倒地不起。还是彩虹见亲娘可怜,扶将起来,又服侍着用了杯茶。还没等这王婶娘回过劲来,就见月牙和那棕脸汉子下楼来,一并跪在面前。   幸好张小九吩咐张小甲提前打烊,又关了门儿,才没闲汉们指点。那王婶娘气得说不出话,只听那月牙清清楚楚地说,要跟这汉子走,以后若娘同意,再来倒插门。   那张小四也拿出托人写好的婚书,又摸出五十两,说是自家独身一人,从未婚配,今后月牙就是正头原配,再不纳妾。又说自家就在南县,以后走动也方便,若是王婶娘同意,自己留下当个赘婿也可。   众人见这汉子言辞诚恳,又在婚书上写了“再不纳妾,违则家产全归正室”的话儿,都来劝那王婶娘。那素来财迷的胡婆子也说,有这样一个官人,五百两聘礼都不换哩。   谁知那王婶娘却跳起来大骂,说这叫花拐了她女儿,还想贪那酒楼股份,定不是好人。又啐在月牙脸上,骂她下贱,好好的富贵娘子不当,被人几句甜话一哄,就凑上去让人白玩。   眼见着这事不协,王嫣娘却拿来几份契约,说是王家分店已有几间房屋租给这张四,用来补上筑云楼“约”“送”服务漏出的缺儿。以后张小四在这南县开个人力铺子,分红不少哩。   那王婶娘听得,冷笑一声,说是连当姐姐的都容不下月牙在楼里,好撵出去给自己省个嫁妆。那嫣娘母亲见这弟媳又满嘴胡沁,也说你们母女三口只坐吃红利,哪有嫣娘辛苦,若是自家有本事,分开过可好。   王婶娘虽听得刺耳,却又不敢应了分家。又见那钢口利嘴的婆子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只得住了嘴儿,将那五十两赖下,推个头疼胸闷,要不孝女儿王月牙扶自己上楼。   话说那月牙见嫣娘出来,心里一惊,转头去看张小四,深怕张小四也像那些愚汉,见了粉骷髅就迈不开腿来。   在这人间绝色粉骷髅面前,身边男子几乎没有不动心的,除了坟头长草,乳臭未褪的,就是那李盛和张小九了。月牙见这两人虽然没被狐狸迷惑,却也对自己无意。张四这呆子之前没见过那妖精,菩萨保佑别叫他也被诓了去。   那张小四见了这娇艳欲滴的王嫣娘,也是怔了半晌,却见那月牙蹙眉幽怨,像是要哭出来。张小四忙忙低下头,心想自己真不是东西,月娘已经为自己受了苦,还贪看其他女娘。又听那王嫣娘帮着自己,只得粗声粗气道了谢,又回头安慰月牙,好半天才哄转。   月牙见张四没被狐狸迷住,心内暗喜,却听得母亲叫唤,知道又是在做戏,若真跟了上去,明日定被送到郑屠家。于是咬着牙又磕了几个头,说是母亲前后已拿了一百五十两,都抵得上好人家的定礼钱了。   又说张四再也出不起钱,自家也没嫁妆,做成光头人家,也没有人可说嘴的,便叫起跟着磕头的张小四,就要往外走。   那张小四又重重磕下头,说是等赚了钞就把彩礼补上,自家定不会让月牙受苦,两人并肩出了门,只留着王婶娘哭天骂地。   话说王家众人看了这出“棒打鸳鸯反失手,摔了棒儿又跌泥”的戏文,都劝着王婶娘。张小甲机灵,见小九使了眼色,便和彩虹一起追了出去,将那契约塞给张四和月牙。   那张四涨红了脸,摆手不要,月牙却一把夺过,嗔道:“你这呆子,没它咋得有饭食哩”,想着“约”“送”服务需要伙计,这呆子在丐帮是个头目,手下定不缺人。   又想起今早看过的话本,有个甚么黑风大王的,娶了百花娘子,在妖洞里摆了仪仗,好几百个小妖都唤那女主“百花娘娘”。自家到了张四那地儿,说不得也是“月牙仙子”哩。那甚么《青月传》,《紫钗记》的,哪有自家的《月仙传》气派,于是安抚彩虹两句,挽着自家的棕脸大王,甜蜜蜜地走了。   彩虹见阿姐和那汉子走了,心里不舍,望了半日。直到看不见了,才默默往回走,那小甲怎么逗也逗不乐她。回到酒楼,见娘已经骂累睡下,自己房里还散落着阿姐最爱的话本,今早还在看,傍晚人就离开了。   彩虹捡起那书,翻了几页,见上面都是些金冠衙内,玉面书生的,不由得恨恨骂道:“平日家看这些王孙公子,怎得今日就被那糙汉勾走,连妹子都不管了”,于是撇下那书,愤愤睡了。   那书被撇得损了几页,扔在地上,好不可怜。等月光照进来,封面上“黑风神将”几个字,委委屈屈地挤做一堆。不一会儿,那月牙钻进黑云里,屋里甚么都看不见了。   先不提那王家酒楼之事,却说这李盛日日在湖畔给岑行首捧场,却连句话儿都没搭上。   正垂头丧气地走在湖边,忽得忆起那金漆篱门内的赵宗子,有些怨他与冯瑜相谈甚欢,迁怒起来不想再见到他。谁知那两只腿儿却不听话,直往那金漆门处拐。李盛便一边骂那不争气的腿,一边往金漆门摸去。   等到了金漆门外,那细竹依然,院里又多了棵黄黄白白的花。李盛见这花黄得不正,又白得不亮,花瓣也碎碎的,乱蓬蓬一团。正感叹这花毁了一院清贵绿色,却听得耳边嗤笑一声,却是个锦衣官人,身边还带着冯瑜。   李盛见了那锦衣珊坠,知道是贵人,急忙低下头来。又暗恨冯瑜没有同窗之谊,见自己出丑也不提醒一句,便用眼角去斜那冯瑜。   锦衣赵官人见这青衣小子竟敢向自家心肝甩脸子,不由得冷哼一声,又见这小子被自己吓得抖了一抖,那质朴可爱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于是暖了脸儿,温和地笑了一笑,邀请他进这金漆篱门。   李盛见这官人虽然有些薄怒,却又不计较自己失礼,又邀请自己,开始心花怒放起来。虽然这锦衣官人没赵宗子清隽俊秀,倒也是器宇轩昂,那身锦衣也比赵宗子的白衫耀眼多了。   瞧那冯瑜正因自己也攀上贵人,气得脸色发白,还说着酸话要阻拦我哩。噫!待我用苏秦之才征服贵人,再来好好对付你。   却说这李盛正昏头昏脑跟着往里走,却被拦在了园子里。等了一会,有美婢娇僮搬来酒具酒令,桌椅地毯,就在那丑丑的黄花旁安置了起来。   李盛正摸不着头脑,却见那苍白着脸儿的冯瑜竟缓了过来,两颊也转回了颜色。又一会儿,那白衣的赵宗子也进了门,也被请到这边。李盛本以为锦衣的官人更尊贵些,却见那白衣宗子坐了上座,锦衣的还要先向他行礼哩。   李盛心内吃惊,暗自警醒,万不能以貌取人。正想着,却被锦衣官人叫住,要给这黄花题首诗哩。   看着这不知是牡丹还是芍药的花,又一点儿都不娇艳,怎能套用甚么“露华浓”,“真国色”的典故呢。李盛心内发苦,却也知机会难得,只得凑出四句咏清芳来:   “凤尾细细玉露滴,满眼碧色子衿晴。平生不曾品仙卉,黄耀篱门睿锦轻”。   那白衣士子服的赵宗子听得这粗制滥造的几句,皱了皱眉头。锦衣赵官人听得“子衿”,“睿锦”,倒是笑了笑,说道:“我们兄弟虽是宗室,却也不是官家胞兄,怎得和这花中帝后同题诗中,被那言官晓得,定要有麻烦的”。   李盛听得这马屁竟拍在马腿上,连忙告罪。虽然心疑这花是牡丹,却说不出品种典故来,不敢再做诗。那赵宗子见了,又叫一旁赏花的冯瑜,也做首与他同窗一样的七言绝句来。   那冯瑜听得,将手中之酒一口饮完,吟诵道:   “太和一去不相逢,都胜赤锤压金洪。若使黄楼道妆成,北上兵甲又一功”。   赵宗子听了这诗,说道:“那金朝武勇,岂是南边老道就能攻克的”,又沉思一番,说道:“你是说前日朝廷里有人奏请,要官家丹诏那海宁贞静仙子去敌金兵么。大楚开国近两百年,也没听过有哪位神仙受诏书的”。   那锦衣官人笑道:“三哥,你可得当心,这猫儿有利爪哩,说不得哪天跑去当了都胜将军,要去徽州杀敌了”,那赵宗子也看向冯瑜,冯瑜却低下了头,一句儿也不说。   李盛听得乱七八糟,却总猜不出那花儿是甚么。又听冯瑜都扯到北上收复了,那两位贵人也没生气,说不得是主战派的。   要知道现在官家要主和,连几位相爷都换成主和派的哩。怪不得这两位做不到宰辅,看来也没甚么攀附的需要了。   李盛只觉得自己蠢透,竟和这些闲散宗室坐在大太阳底下,赞那棵丑黄花。又见那两位总是逗着冯瑜说话,心道果然是旁宗远支,连冯府尊的秀才衙内,都要捧进手心。   正要找借口告辞,却听那赵宗子说了一番话儿,只惊得李盛三魂去了两魄,咬牙切齿地嫉妒起冯瑜来。 ☆、第33章 解元炼金丹   话说李盛正要告辞,却听得那三人不再赏花,反倒说起这次会试来。   只听那赵宗子说道:“去岁青梅煮酒谈到的几位俊才,除了丢了功名的韩游,其余都在榜上”,锦衣赵官问了甚么是“煮酒谈宦途”,又听得韩游果真因色误事,沦入商贾,便笑道:“妙哉,三哥竟通这奇门相术”。   又说:“听得这冯瑜日后宦途不佳,三哥没替他消解么”,见那冯瑜脸色发白,便又笑道:“是了是了,那龙涎汤一喝,仙桃一吃,有甚么消解不了的”。   赵宗子见冯瑜面上苍白,甚是可怜,便护道:“十三弟,我拼着一身‘修为’,定要保他作个探花郎,你若也想寻个可怜儿,再去寻别个吧”。锦衣赵官人听了,才罢了。   李盛听得这两人打着机锋,心里又嫉又妒,原来这赵宗子竟有仙法,还能护着冯瑜做个探花郎,自家寒窗苦读,却无人提携,顿时气苦起来。   那赵十三见李盛垂下脑袋,像只狗儿一样笨拙可爱,便笑道:“三哥你心喜那可怜猫儿,我倒想逗逗愚笨狗儿”,见那愚笨狗儿还呆呆听不懂机锋,不由得笑了出来。   李盛听得这两兄弟将冯瑜比作猫儿,心叹冯瑜为了科举,竟做了宗室子弟的奴仆猫狗,真是不要脸。却又暗羡冯瑜有此机缘,不禁悄悄去瞄那赵宗子,谁知那赵宗子却嫌弃似地蹙了下眉头,拉着冯瑜去另一边了。   见自己被嫌弃,李盛不由得心灰起来。又见那冯瑜装扮齐整,肤白体纤,怎么看都比自己体面,更加失落。正垂头丧气间,却听得耳边有人发笑,原来是那锦衣官人,正斜着眼儿瞧着自己哩。   李盛被唬了一跳,又自惭形秽,只是低头不语。那锦衣官人倒是搭起话来,聊那些科场旧事,引得李盛竖起耳朵。   只听那赵十三说道:“这科场之事,最是黑暗,又没个定种。该中的,有遇到鬼神来搅局的;不该中的,又有鬼神来帮衬的,这些事体,你也该是听过的。但那中或不中,有凡人来运作的,可曾听得?”   李盛说道:“江陵副使李郎君三拆仙书的话本,我确是晓得。每次科场总有被鬼神搅局谋命的,也是听过。这凡人来运作的事体,岂不是那科场舞弊案?若闹了出来,却是要斩首的”。   那赵十三却笑道:“揭了出来的,都是些蠢才,才说是凡人来运作。那些鬼神帮衬的,可真是鬼神?就算拆了仙书的李郎君,不也是白衣人写给他的么”。   见那李盛还在呆头呆脑,听不懂话头,赵十三不禁扶额暗叹,还是那伶俐猫儿聪明。又见李盛蠢得可爱,终究发了善心,点拨两句:“譬如本月的府试,三甲不出李杜王矣”。   李盛听得心惊,却也半信半疑。又饮了几杯酒,那赵宗子却换了件衣裳,带着走路蹒跚的冯瑜过来。李盛听得是冯瑜跌跤,带得赵宗子脏了衣裳,便暗笑冯瑜笨拙,惹恼贵人。   谁知那赵宗子也不恼,反倒十分亲切,又叫人送来两只礼盒,说是预祝二位乡试中榜。李盛随着冯瑜告辞离开,回到家里辗转反侧,忽得惊醒,连骂自家愚笨,错过机会,后悔不提。   等到府试一过,问得那前三甲的姓氏,排起来果真是李杜王,越发捶胸顿足,恨不得立时飞到赵十三身边,再问个仔细。又见那冯瑜也来看榜,便涎着脸儿向冯瑜搭话:“冯兄,那十三官果真是神人,能否替小弟引荐引荐”。   谁知那冯瑜却说了甚么“与虎谋皮”,“有去无回”,还推却了此事。李盛气得发昏,只能眼睁睁任他走了。   李盛往回走,越想越气,你冯瑜不就凭个府尊老爹么,有甚么可神气的,还做了别人猫狗奴仆。我李盛满腹文墨,却无人提携,真是时也运也。   正嘟囔着,却见那赵十三换了身华衣宝带,正和一位骨秀纤长的学子说笑哩。李盛心内大喜,却妆个恰巧遇到的模样,向赵十三寒暄起来。   还没说两句,那赵十三便向李盛介绍起身边这位孟解元来。李盛见那解元人物出众,又妙语连珠,心中折服。又听那赵十三说着暗语,瞥着自己,忙忙也随着话头走,十分殷勤。   赵十三见这呆子竟晓得话头,微微一笑,说是隔日不如撞日,便邀两位去金漆篱门饮酒罢。   好巧不巧,又坐在那丑花旁。那孟解元竟赞叹起来,说这株黄楼子夏季开花,实属罕见,又佩服赵十三连这等异种都寻得来,真是手眼通天。眼看着就要长篇大论,赵十三忙忙拦住,又叫来酒菜,三人便享用起来。   酒过三巡,话头渐渐转到志怪上。那孟解元说道:“十三官人不知,我前些日收留个落拓道人,虽衣衫褴褛,却有一手烧银的好本事,能母银生子,炼成丹头哩”。   那赵十三听得,笑道:“平日只说我家三哥神神道道,没料想你也好这一路”,又问道:“那道人有甚么神通”。孟解元回道:“那人能丹砂化金,铅汞成银,只要一粒黍米大的母银,就能收回一炉子白银。那道人只让我出了十两本钱,其余丹炉法器都是他自带,十天不到,我已收回千百两哩”。   李盛听了,惊得不能言语,赵十三却问道:“那生出来的金银,是他随口说,还是已经给了你”。听得是银子到手,连日里的饭食钱都返给那解元,还说过几日要炼能增加气运的金丹哩。赵十三看不懂这是什么路数,心内又好奇得紧,便相约一同去孟府看看。   李盛听得那气运金丹能使普通士子中举,也满脸带笑,跟着去了。却见那道人竟是个胸前虬龙劲结,两臂虎虎生威的壮汉,不禁心内疑惑。赵十三也被这壮汉惊住,好半天才道,要见识一番天师的本事。   那道人本倨傲不语,听得是天潢贵胄,才取出个小丹炉。又作张作智一番,炽起炉炭,丢入一个银角子,将几两铅汞并着些草药倒进丹炉里,盖上盖子,嘴里念着些甚么“黑山出银母,黄牙结白雪”。不一会儿,那炉子竟冒出五色的烟,等倾倒出来,却都是雪花似的好银。   赵李二人见了,半晌不能言语。那孟解元却喜不自胜,又请他义兄讲讲妙法。   谁知这道人只说,吕纯阳祖师爷留下丹砂化黄金的法子,是为了救济世人,等五百年后,又会复原本质。自家为孟解元炼丹,是因为蟠桃会上曾相逢,注定要牵绊几世的。其余旁人,早早散了的好,没有仙缘偏偏要结,要招灾祸的。   那解元见他义兄说出这等不恭敬的话,连连向赵李二人赔罪。李盛还未说甚,赵官人却笑道:“我是没有仙缘,却有问道之心。若能在贵府住几日,观几次仙法也好”。孟解元本就有攀附之心,见状更喜,立即呼奴唤婢,洒扫置办起来。   那李盛被晕乎乎地引进单间客房里,赵官人却暗暗留心房屋布局,暗暗记下了丹房的位置,到了夜里,众人眠下后,便偷偷奔向丹房。   只见那丹房还是日间的摆设,却在地下多了张榻儿。赵官人在外面偷偷窥了半宿,却只有那道人坐在蒲团上,没有任何异常。   那赵官本就有个妆神仙的三哥,哪会信这道人的把戏,一连三天都猫在丹房外,只想捉个现成。那李盛却是日间请教解元破题,夜里倒床大睡,若是碰见道人,就涎着脸儿攒臀捧屁,求道人炼颗金丹与他。那道人不喜这等谄媚做派,早躲个干净。   话说赵官人已是三日未眠好,早头晕眼枯得不行。本想让李盛做个臂膀,谁知这蠢货竟对那神道十分相信,还天天去堵那道人,对自己也不热切了。想到此处,赵官人便冷哼一声,果真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还不如那小猫儿有趣。   赵官人熬到第四夜,本按着旧路摸向丹房,却眼错不见跌了一跤,滚到房外花园子里。这官人本就困得慌,滚倒后两眼一闭,竟是睡着了。   等到了下半夜,蚊虫多了起来,扰得他醒转过来。见那丹房黑魆魆的,不像往常,便悄悄爬起,缩在窗边偷听。   话说孟解元本就稀罕这丹房,下令夜间府里除了义兄,不得有任何人靠近。那赵官人少时好武,凭着灵巧身手才躲过守卫,便夜夜来偷听。本以为房里没人,正想溜进去掀那丹炉,却听得里面竟有喘息之声,还不止一人。   赵官人心惊,忙忙细听,却是有两人在断断续续说话。只听得甚么“义兄,轻些”,“要受不住了”,“金丹化开了”,却又交杂着轻声娇喘,甚是糜乱。   那官人听着不对,急忙戳破窗户去看,竟是两具白肉叠在一起,一耸一耸在做那事哩。   只见那上面的白肉拔了出来,谩骂道:“都是你多嘴,引来那甚么王孙,若是被他窥了仙法,金丹就失灵了”,下面的白肉喘道:“都怪我,让他晓得。义兄,你只会助我一人,是也不是?”   上面的白肉笑道:“自是当然,他贵人家也不用科举。再说,我延了三天躲着他,还不是为了你么”,一边说:“缩着点,不然金丹化了水儿,就不灵验了”,一边取出一颗泛着光儿的东西,在下面的白肉上作弄几下,塞了进去。 ☆、第34章 狐狸与邪道   话说赵官人见孟解元竟昏了头,一心信他义兄的“阴阳调和丹”可以增强气运,自愿雌伏在男子身下,还喁喁娇喘,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罢,罢,罢,既然这嫩肉被狗叼走,我还是去寻那小猫儿吧。赵官人心里冷哼着,又悄悄回了客房,黑甜一觉。等到睡饱盥洗后,便要告辞。   那孟解元虽有攀附之心,却因义兄昨晚嘱咐,不能让人晓得金丹秘法,只得将贵人送走。李盛对那金丹渴慕得紧,苦求半日不得,只得怏怏离开。   “这解元真是吝啬,他跃上了龙门,就把那门封死了,一点缝儿都不留”,李盛边走边想,“难道我也要学那韩游,弃文从商?可惜家中是那狐狸精掌家,众人服她,我却是寻不到空儿插手”。   没了赵官人的华车,李盛走了半日都没到清波门,只能寻个小酒馆歇脚。等要了茶水细点,正要下箸,就听得旁边桌上几人闲聊。   “卜大郎,听得你前日里弄了个花枝般的雏儿,滋味可曾好得?”   “滋味是好,就是放不开身段,还端着秀才娘子的范儿哩,叫我好生一顿打,又驯了几日,才软和下来”。   “你也真是,花销的银都能买四个丫头了,若不买这个,换那四个来,再起个甚么春夏秋冬的名儿,白日端茶,夜里暖床,快活似神仙哩”。   “吴二,你真是目短,那当过秀才娘子的,作弄起来更爽利。若不是她官人死了,膝下又没个崽儿,被她婆家人吃了绝户,还买不到这样好货色呢”。   “这吃绝户的,小户人家常见,那耕读传家的竟也做得出来?”   “甚么耕读传家,都是一层光面儿。她没了汉子,孤身一人住着间房,日里只纺纱换钱。三个小叔子都还没娶,嗅着腥儿,整天在她门口晃荡哩。公婆看着不好,要她改嫁二叔,却引得儿子们打了起来,只得把这祸精卖了,还能娶三房媳妇哩”。   “那姜秀才生前有好几亩投田,不至于穷到卖一换三罢”。   “穷倒也不穷,那娘子也有嫁妆纱钱,日里也不吃白食。只是娘家没人,又生得好,随便捏个不敬翁姑的罪儿,就光身子赶了出来,还说损了姜家传家宝,要卖她赔钱哩”。   “姜家做事这么绝,以后下了阴曹有脸见姜秀才么”。   “噫,你真是呆!他爹娘都说媳妇不敬翁姑了,他若违了长辈,德行不好,功名都要折了哩。女人哪里不好找,十两银就能换个标志丫头,养上几年,也能用了”。   李盛听了这“公婆卖媳”的戏文,替那姜秀才丢脸。这秀才功名,连个正妻都余荫不了。就算是皇封诰命,丧夫无子,也是被人宰割的份了。   那些虎视眈眈的,随便捏个罪名,夺了封诰,扒了锦衣,就任人鱼肉。若是提前看清,进了庵观,也能碰到奸尼恶人,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被污了去。还是那立时殉葬的好,不仅风光大葬,还惠及娘家哩。   李盛正感叹着,却听得那两人的话头转到了筑云楼。还没几句,就扯到王家酒楼。   “我卜家在这临安开酒馆几十年,没见过这么邪气的事。一个月不到,清风楼和筑云楼全倒了,倒是王家酒楼火了起来。有人说王嫣娘是狐狸转世,看来是无风不起浪”。   “筑云楼是犯了命案,清风楼是方县尊封了,说是为买银狐不得已卖给王家,哪有甚么邪气。不过那王嫣娘也是古怪,不时有人去提亲,都是被拒,看来是要飞枝头的”。   “自古都是凤凰上枝头,哪有狐狸的。就算能攀上,最后不也掉了下来么。那王家除了狐狸精,还有个色魔哩。听说那三掌柜一连买了好几个丫鬟,都是玩死玩残,比我还猛。不信你去看,那张娘子缺个指头,有个丫鬟连门牙都被打掉了”。   “那人干干瘦瘦,没想成是这样。听说还弄个甚么‘阴阳二气’的,连府尊都夸他哩。说不得是修了邪道,用女子血肉采补了”。   “所以说这酒楼邪气。王家一个小酒馆,没几年就起了高楼,咱们临安哪个食肆不是苦苦挣扎十多年,才能扩大的?就她家三年发家,敢情她家是飞的,我们是爬的?想起来就气闷”。   “也是。不论是食肆店铺,就是放债的都没这么猛。前几年蜀地,徽州两次大战,征了我们商家多少赋税,才定了和谈。整个南面都打饥荒,就她家赚得流油,又不是军商,恁得奇怪”。   “南县多少商家都说哩,却又没个实据。听说那清风楼和王家打擂台,不是下雨车翻,就是货里生虫,查了半天都不是人干的,倒像是鬼神成全。那张邪道前日里还说妇人放了脚行动方便,赚钱养家,不比男人差哩,倒是被何婆姨骂回去了”。   “还有这等事?这张邪道也是古怪”。   “就是,还要他家识字的丫鬟给妇人教字哩,那丫鬟拗不过,教了几个,也是嘻嘻哈哈,成不了大事。还接了些活儿,要招妇人干,那良家的,谁去理他”。   “幸亏好人家不着他的道,不然要害多少女子哩。这邪道如此猖狂,怎得没有人来管管?”   “府尊的衙内应承了王家的股,听说还是大头哩,这南县谁敢去动王家。就是邪道,也捏着鼻子叫他好人了”。   “哎,没料到世道如此黑。咱们没靠山的,还是混着度日罢”。   李盛听得这番话,心中吃惊。又细细一想,确是王家酒楼生意顺利得出奇。那王嫣娘像是有神仙保佑似的,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前几年大楚还在北面和金兵对峙,多少难民被烧光家产,一路流浪。那离战场近些的,连酒馆都开不起来,门口挤满了叫花,还不时遭兵痞的抢。若沿着运河往南走,日子还稍微好过点,精细些的粥饼也能卖出去,但也没多少利钱。   整个大楚,除了和朝内有关系的巨商供应军需,就是盐铜粮草之类的生意红火。高级的酒楼,除了大商贾谈生意,官僚聚会,平常人家是少来的。   那些每日吃春日宴的,哪个不是兴冲冲买了,吃饱后又嫌贵肉疼,第二天再反复来一回。这菜真有那么好吃?总觉得哪里奇怪。   李盛用他那充满科举破题技巧的脑袋,想了半天都没有想清楚,生生错过了这个发现大楚所在世界本质的机会,继续往清波门去了。   先不提李盛回酒楼,只说说张小九近日的作为。原来那小九想法子启发民智,鼓励女强,都没有甚么成果。虽有捧珠和周桂儿支持,李婆子当个新鲜事,其余人都是当玩笑看的。   女主身有天命,虽然样样一点就通,却是念念不忘那白衣赵宗子,只想学个皮毛,以后好配得上心上人。毛婉妁被捧珠请求,才当了几个月的女先生,却在心中埋怨张小九,圣贤书岂是你们这些商贾仆婢能懂的,只得先教几个常用字,敷衍那张怪物罢。   月牙和张四还在蜜里调油,哪顾得上娘家;彩虹也只读着话本,没有甚么自强自立的想法。张小九见第一波动员落了个惨淡收场,只能叹口气,让她们先满足自身物质需求罢。   虽然学习小会几个月就被解散,众人倒是被科普了常用字,也不能说是文盲了。那每晚后院的学习会,也变成了故事会。这天,众人都凑在一起,喝着王家特产果子酒,嚼着灶房剩下的落花生,一起听彩虹讲那“银甲小将三战番大王,蛮夷公主又召黄妖风”的话本。   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只有张小九和李婆子不以为然。李婆子是早年在市井听多了话本,甚么“公主脱衣念妖咒,黑狗糯米破阵来”的段落,早没吸引力了。她老人家都能随口诌个“大楚小将深夜窥玉体,金朝郡主含羞自献身”,比这香艳多了,还针砭时弊呢。   张小九还是小慕容九的时候,被忙于工作的父母锁在家里,看够了明清的意淫话本,那些无良作者,甚么如莲居士,野樵道人的,全都是开美女后宫的,尺度大了去了。   又听见众人惊叹,那蛮夷公主竟在两军大阵前赤着身儿使妖法,却被银甲小将擒在马上,一骑奔出阵外,都骂那公主不要脸,却又脸儿红红地,要听接下去的故事。张小九暗叹一声,果真是古今都爱小黄本,将军公主的故事百听不厌。   小九正百无聊赖地听着,那公主正在马厩里缩作一团,被小将腾得跨上去,颤巍巍地迎合起来。下面又有几首暗喻*的诗,写得甚是详细。彩虹不懂,只是大喇剌读出来,听懂的人面红耳赤,不懂的还拉着毛婉妁问哩。   众人正闹得欢,却听得葡萄藤下有了响动。原来是那张小甲偷偷听到妙处,却被只小虫钻进鼻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甲尴尬地爬出来,见一院子的婆姨女娘都望着自己,窘得脸烧。又见那三掌柜也混在女娘堆里,不禁叫了出来。谁知那些女娘只盯着自己发笑,又叫自己赶紧走,不要搅了她们雅兴。   小甲不知为甚,三掌柜竟如此受女娘欢迎,又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赶紧溜了,却劈面撞了个人,倒在地上。 ☆、第35章 白鱼跃舟上   话说那张小甲劈面撞上一人,捂着鼻子倒在地上。那人也磕破面皮,哎哎直叫,仔细一看,却是街坊萧二官。   原来那日萧二拉住张小甲,将张韩两家争运河船道的事说了个底朝天,自家觉得心满意足。可怜张小甲被这话痨磨了半日,才弄清了事情,又被折磨得头疼欲裂,便暗暗发誓以后要躲着萧二。   谁知这萧二近日又听得件事,兴冲冲来找他的“忠实听众”。张小甲本要推脱,又记得三掌柜要买官商消息,若是被选上,一个就值一两哩,便按下了性子,哄那萧二。   那萧二又蹭着果子酒,歪在长凳上说道:“小甲哥你可知,近日官家遇上了大事”。   被那萧二一盯,张小甲一个激灵,连忙笑道:“竟有这等大事,萧二哥快快讲来”。   那萧二见小甲识得眼色,便满意地说道:“这事还是徐秀才告诉我的哩,那秀才也不是外人,你家周桂姐的名字就是他起的。嗳,那个桂姐不是缺着个门牙么,一说话就漏风,耳朵背点的都听不清哩。那耳朵背的人,我们巷子就有一个……”。   等张小甲第二十七次将偏了的话头拉回来,才得了最后几句。那萧二官还笑眯眯地拍着小甲的肩膀:“好小甲,整个南县就你最知心,等哪天哥哥再有了新鲜话头,第一个说与你听”。   张小甲僵着脸陪着笑,好容易将萧二送走,倒在长凳上,捂头哀叹起来。原来这所谓的“官家大事”,只是后宫争斗而已,张小甲受了罪,又没寻到官商消息,只能暗骂自家倒霉。   等第二日,胡婆子打听到北县新进了肉禽,价钱落了不少,被三掌柜赏银一两;谢帮闲从他堂哥谢师爷那里,探得方县尊送了银狐,就要升迁,也得了银。其余几人也多多少少赚了些,只有张小甲空着双手。   张小甲心里不爽,却眼珠一转,将那话头润色一番,竟成个香艳故事。周围帮闲们听得心猿意马,那三掌柜却在柜上记着账目,没有理睬。   小甲见最后讨赏的机会也失去了,不由得耷拉下耳朵,悻悻地抹起桌子来。众人都暗暗埋怨三掌柜不解风情,那“妖妃三解银狐裘,御剑一斩蛇精休”的故事,还不够好么,一个当账房的,端那么个假正经样子作甚。   原来那日方县尊带回银狐,养在后衙,就要寻个门道将这银狐献给官家。谁知那县尊夫人听了胞弟所言,以为方县尊中了王嫣娘的妖法,竟自家养起狐狸来。   这些眼媚耳尖,吱吱叫的小东西,说不得是王嫣娘的兄弟姐妹。自家县尊还说要好生养着,寻个吉日献给陛下,还说这狐狸价贵,先把小舅子的清风楼抵押了,等封赏下来,再扶他作个小吏罢。   那夫人听得娘家兄弟献出酒楼,只换来个小吏,心中不悦。又见方县尊把那狐狸们当娘娘养,每日蜜肉牛乳的,还时不时去摸那骚狐子的皮子,真是中了邪了。   原来那族弟被毒傻的吴婉仪,日日哀思,甚是可怜可爱。官家一时心动,应下了银狐裘,却被已有白狐裘的公孙婕妤劝阻,两头为难,只得含混说,要是贡来银狐,就令尚衣局缝制。   等了几月,却听得那产银狐的地方,闹了民乱,好容易平定下来,只是这年的银狐没有了。又听得临安有巨商运来银狐,却被包圈卖光。那宫里的采买被公孙婕妤阻拦,慢了一步,又怕与民争利,惹言官弹劾,只能灰溜溜回了。   吴婉仪听得到手的银狐裘飞了,气得发晕,却是瞌睡人碰到枕头,吏部钱尚书遣人递话儿,说是已有了银狐,要养得皮毛氤氲,再进贡哩。   吴婉仪大喜,许诺给那养狐的方姓小官连升三级,还应承钱尚书嫡女进宫侍奉。钱尚书听得,急忙催促服侍之人,将女儿钱舜铧的小脚又裹紧了几分。   话说这钱家女娘,据《春欲滴》原文记载,生得体散幽香,有倾国之色,钱尚书夫妇甚爱怜之。又长于宅斗,善用权谋,晓得父亲要送自己入宫,用计毁了此事,设法与男主永安侯世子赵裕定下亲事。   谁知这男主见了女主王嫣冉,一身的骨头都要酥化了,哪还记得钱舜铧。这钱女娘因被男主退亲,嫉恨女主,在女主成为临安斗菜第一,进宫献艺时,设计陷害她。   谁知这百发百中的手段,在天命女主面前竟露出断儿来,被赵裕查到。那男主赵裕岂是吃素的,将那奸计反推回去,毁了钱舜铧的才女名声。   钱舜铧见状,赶紧推病,自此认清男主女主都是自家克星。好容易又定下另一桩亲事,却被男主毁掉来替嫣娘出气。   钱舜铧壮士断腕,立即设计入宫自保,却已被男主在官家面前告了黑状。虽是封为华嫔,却被立为靶子,几个月就被害得不能生育。   等女主放弃了校尉田箭,成为新一代永安侯夫人时,钱舜铧已经在冷宫里待了好几年,不仅没有份例,还受那宦官阉人作弄,下身被折磨得鲜血淋漓,烂在了土里。   而现在,钱舜铧还不知自家要被送入宫,整天痴迷迷想那日见到的赵裕。虽是老套的英雄救美,却比那戏文里的白衣公子还胜三分。又听得是侯府世子,也是门当户对,这样的天赐姻缘,恰好自己遇见。   谁知这日,母亲沉着脸儿来到绣楼,先是将养娘丫鬟们敲打一番,又给院里添了几个伴随妈妈。钱舜娘以为是一般奴仆,也未在意。   没过几天,这些妈妈竟教自己一些妖媚手段,甚么每日坐坛子缩花口,用乌鸡桃花膏涂那块儿,又聚拢胸前,扭腰摆跨,还要对镜子练媚笑哩。钱舜娘晓得有异,隐隐猜到,心中苦痛,又不好对人说。   钱舜娘原本修书一封,托心腹交给赵男主,半路却被截了。钱舜娘等了几日,都没有回信,心知不好,自家被妈妈们看得更紧,连去恭房都有人盯哩。   钱舜娘心中着急,却毫无办法。正无计可施,却听得了银狐裘之事,心中遂定一计。   话说那吴婉仪得知银狐都已养好,就要献入宫里,心中欢喜。正志得意满之时,却听得有黄门自皇后处来,宣了懿旨,说是那银狐产地幽州军乏民困,正待休养生息,宫中妃嫔却竟相攀比,迷惑官家。   闹事的吴婉仪被削去封号,只留个和义郡夫人的诰命,公孙婕妤却只是稍作惩戒,轻轻放过。吴娘子气得发疯,听得是官家面前公孙舍人替妹妹求情,才减了罪儿。   吴娘子含泪接旨,又暗恨自家没个得力兄弟,最亲的族弟也被毒傻,一点也使不上力。又听了几句风言风语,气倒在床,正垂泪叹息,却听得钱家母女来探望。   原来方县尊见吴婉仪倒了架子,连叹晦气。县尊夫人也心疼起来,说那么多银狐,送了进去,也不知被谁得了,若是留下几只,那清风楼也能赎回来。两人正在东窗下抱怨,却听得钱尚书拜访,忙忙迎了出去。   钱尚书见方县尊一脸郁色,便笑道:“世侄怎的,以为银狐打了水漂么”,又说:“虽然这吴娘娘没了封号,但有‘白鱼之祥’的吉兆,不久后定会复出”。方县尊家在南边,没经过汴京旧事,便向钱尚书请教。   原来这吴娘子,出生起就不同凡人。她父亲姓吴讳近,本是开封人,曾做个怪梦。梦里自己经过一个写着“侍康”的亭子,旁边有棵芍药,只有一花在开,花下还卧着头羊儿。醒后疑惑不解,不久便忘了。   到了乙未年,即是羊年,妻子竟生下个女儿来,又因是清白良家,长成后选入宫里,服侍起康王来。吴老爹想起怪梦,心中惊疑,觉得女儿定有造化,随后说服全族出力支持。   这吴娘子也是个伶俐人,只是被康王姬妾们打压,不咸不淡地度日。后来到了靖康年,金兵南下,掳走整个汴京贵贱,只有康王逃脱,至今还有个“泥马渡康王”的戏文,在山东一带传播哩。   那康王九死一生,才逃到商丘称帝,又一路溃逃,甚至舟山出海,在外漂泊。正凄凄惨惨,却有个鱼儿跃进船里。周围人还未出声,吴娘子立时说是祥兆,以后官家定能匡扶山河。官家大喜,立即封她为义和郡夫人,之后恩宠不断,还有传言说是要升作贵妃哩。   听了这段,方县尊只是咋舌,那钱尚书笑道:“能说出‘白鱼之祥’的人,官家怎能亏待。别看那公孙氏,张氏等人目前威赫,以后有得磨哩”,又说:“小女已和她母亲去探望吴娘娘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日后的前程,就在此了”。   那方县尊听得,立时醍醐灌顶,明白过来,对着钱尚书千恩万谢。钱尚书捻须微笑,嘴角露出一丝不奈,很快便消失了。 ☆、第36章 紫槿绕柳莺   话说那钱舜娘和母亲拜见吴娘娘,本是雪中送炭,谁知竟落井下石。   原来这官家最爱金莲小小,若是那脚胖大些,纵使是西子再世,也是宠不了几天的。六年前自北面逃回来的帝姬,不也是因在金朝放了裹脚,两脚跑大,才惹得宫内嗤笑么,就算是加封了长公主,也得不了官家的喜欢。   那钱尚书在舜娘呱呱坠地时,就筹谋好了前程。舜娘从小就被妈妈们揉着脚丫,趾骨被揉卷,比半道上裹的小了不少。这日站在吴娘娘前,两下一比,硬生生将吴娘娘的脚衬得盘子般大。那吴娘娘本就气闷,更是火上浇油,脸上的笑都要裂开了。   钱夫人一心琢磨着甜话捧那妃子,没有注意;舜娘眼尖,看出这妃子心里不乐。待母亲说出自己是娘胎下来就裹脚,那妃子脸都青了。   舜娘见了,计上心头,笑道:“我自吃饭就裹它,却仍是痴痴肥肥,哪有娘娘的天生丽质。父亲又请来医女,说还要裹哩,估摸再细上个十圈儿,才能进宫侍奉娘娘”。   吴娘娘听了这藏奸的反话儿,越发嫉恨,又听这贱婢还记挂着进宫,心中嗤笑一声。那银狐没了,下次还有;这等狂妄贱人进宫,倒是大患。于是满脸带笑,说这等美人,哪里是当伴随的,做个正经姐妹才好。又一会推脱头疼,早早散了。   那钱夫人听得,喜滋滋地回府等消息。没几天,宫里却传出舜娘一口黄牙,连木槿花都遮不住那味儿。又因木槿古名舜华,与钱舜铧同音,那等后宫酸妇们,竟编出句怪话来:   “这舜华不是那舜铧,嘴里怎得长金牙”。   钱夫人听得好生生的女儿竟成了“钱金牙”,气得倒仰。那吴娘娘也派人来致歉,说是舜娘被张婉仪窥见,心中嫉妒,竟编排起来。可怜自家没了封号,压不住众人,竟让名儿传了出去。又说若是能复位成婉仪,定能与那张长舌打个擂台,将那张氏从紫槿殿赶出去。   钱尚书听得,只说自己是外臣,不好谈论宫闱,那张婉仪正得宠,自家也只能认了。回头又唾骂钱夫人不知好歹,惹怒吴娘娘。   那钱夫人见这老杀才不仅不担心女儿婚配,还想着送舜娘到庄子雪藏,气得哭骂:“你这黑心肝,祖上给金人做牛马丧了德行,害得子女全是黄牙,擦了多少细盐珠粉都没用”,又说:“那金牙是在说你哩,这几年刮了多少油水,惹怒多少人,就等着找茬子埋汰你”。   钱尚书听得不入耳,却因祖上的确不甚光彩,如今两代子孙人人黄牙,也是没法子。只是那金牙真的在讽自己?顿时身上冒出冷汗,也不计较老妻无礼,忙忙寻幕僚去了。   话说舜娘听得自家竟成了“钱金牙”,心中冷笑。这等长舌,怎得不说个“金钱牙”,还更通俗易懂呢,这吴氏要把我打压到底,也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过了两天,御街附近竟传出那些银狐在幽州战场边捕得,饮过死人血的,做成皮裘最是不祥。男子穿上银狐裘,出门见血;女娘裹上它,终身不育。因那银狐是稀罕物,闲汉们也只是当个消遣说道,谁知没过几日,宫里张婉仪八个月的肚子竟早产了。   那官家在南渡时伤了肾水,子嗣上艰难,本许诺诞下龙子,就要升张婉仪为贵妃的,谁知就差一步,功亏一篑。又是七活八不活,那男胎生下来就死了,只留个哭得要疯癫的张氏。   官家见了难过,一连几日都宿在紫槿殿陪伴张氏。那张氏前几日犯了产后疯,又哭又叫,连人都认不得了。后来被身边女官求了花神,才醒转过来,却整日里不语,只和那女官说说话。   官家见那女官人物细致,封赏了几次。这夜又是这名唤没药的女官负责紫槿殿,那张婉仪已是喝药睡下,只留下没药在剪烛花。   没药正低着头,那脖颈纤长白腻,十指尖尖粉粉。正要将那金剪收起来,却是有温热的喘息喷在自己颈后。只听身后那人问道:“那些人哪去了,怎得只留你在这”,一双手也不老实,趁说话间就剥下了几层衣裳。   没药扭着身子,轻轻娇叫,双手护住胸前玉兔,谁知那对兔儿竟被护得鼓起,各自露出只红眼睛来。身后那人看得两眼发直,将那只剩下小衣的没药猛得一拉,就着窗户顶弄起来。   外间龙吟细细,鸾鸣夭夭,好似风大,窗户也咯吱咯吱响起来。紫槿殿内边金帐下,那裹着锦被的人忽然幽幽叹了口气,怔怔望着漏出来的月光,拭去了眼角的泪。   话说御街的那群闲汉,本听着“银狐不详”,几天后成了“皇子没福”,这日又听得丧了皇子的娘娘被一个贤良女官照顾,才没随儿子一起去了。官家感激那女官,特地封了才人,那先前的娘娘也一口一个妹妹叫着,两人同住一殿,甚是和睦。   那些有见识的听了这话,笑笑就过;没见识的大赞那官家内修文德,连妻妾都不像平常人家一样,只知道争风吃醋,一点也不为自家官人着想。那张婉仪有了没药才人的帮忙,将吴娘娘挤兑得甚狠,几年是出不了头了。   这年因丧了皇子,年节也是不咸不淡地过了,只有白薇宫里公孙婕妤的倾城剑舞让官家笑了笑。座上官员们见官家终于开怀,哪个不赞这剑舞,一时间几百首诗文作了出来,那公孙舍人的诗更是夺人眼目。   等到玉轮当空,众官告退,官家和那正宫皇后一同乘着御辇,往寝宫行去。谁知到了半路,竟有人行刺,虽然很快被俘,却是伤了凤目,流了满脸的血。   那官家见正宫皇后被伤得凄惨,心中大怒,正要唤刑狱官员来审问,谁知这些刺客竟口吐黑血,栽倒在地,一个活口都没有。官家见得心惊,立时封路盘查,连觉都不睡了。   那正宫好容易才被救醒,却是留了疤在脸上,怎么都去不掉。正心灰意冷,身边一堆女官女史却连个气儿都没有,生怕被迁怒。那心腹的几个在煎药熬汤哩,这些笨嘴拙舌的几个好容易近了身,却是吐不出蜜来。   那正宫自认也不是严苛之人,御下恩威并施,如今见连个小意奉承的都没有,心中猜疑这些贱婢见自己破相,已经找了下家,更是愤怒,几句不到就要动刑。   一个粗手粗脚的宫女被打得血淋淋,其余女娘们心惊胆战,眼见着就要问责到自己,却是有个叫兰枝的女史站了出来,回道:“娘娘,那刺客是后宫奸人设计出来,要伤您的。那御辇宽大,怎得伤了您后就被擒住,连句话都不留就自尽了”。   那正宫不好说是官家躲在自己身后,才让自己先撞上刀,又听到“后宫奸人”,心中一怔。又记起公孙舍人昨夜有句“剑光一起风云啸,朱雀泣得碧血来”,被官家称赞。   那“朱雀碧血”的,不就是指自己么。那正宫顿时心中大怒,恨不得冲到白薇宫与紫槿殿,将那些下作奸人一刀戳死。先前你们昧了银狐,倾轧吴氏,我闭闭眼就过了,谁知竟作起耗来,看来这宫里是容不下你俩了。   那正宫思虑一番,又猜疑“朱雀碧血”是那露腚邀宠的小人给官家的暗话。如若不然,怎得自己被亮出来挨刀?看来这几个奸妃佞臣竟是联起手对付自己,夺这正宫凤座了。   那正宫思量定,赏了兰枝,又敲打几句,才放过众人。到了夜里,本要去紫槿殿的官家,听得正宫的眼睛开始脓血,虽然搅了兴,却也耐性子回仁明殿,抚慰一番。   那正宫也是贤良,说是刘婕妤日日思念官家却不得见,那倾城名儿也消损得一半,这月色甚浓,那刘婕妤说不得穿了新作的红霞帔,点着双金莲,摇摇晃晃立在霞光殿门口等官家哩,也不怕把那拳头大的脚儿站大。   官家听得是许久未见的刘婕妤,先触了个新鲜之意。又忆起那刘氏初进宫时,裹了身红霞帔,一双脚儿也比旁人的小,竟赚得了倾城之名。却又是个美人灯,翻几次红浪,哼哼唧唧地就推起病。   官家虽不爱那小性儿,却又馋起那双金莲来。于是假意推脱几下,忙忙去了。   一旁的心腹女官见了,轻轻替正宫抱怨。那正宫却笑了笑:“竹珺,你跟了我这些年,还看不透么。横竖他没了肾水,怎么也折腾不出种来。七年前大乱时,潘贤妃的敷儿被苗刘二贼扶做皇帝,若不是张宰相出手,这龙座上就换了人了”。   又说:“后来官家登位,若不是只有赵敷一个儿,早就赐死了。却又粗粗养着,没几个月就被贱婢们折磨吓死。那时他又纳了新人,折腾几年,才明白损了肾水,念起敷儿来了。那潘贤妃当年也是艳压群芳的,现在却一头白发,吃斋念佛,门都不出了”。   那女官听了,悄声问道:“那前日张婉仪那胎......”,正宫笑道:“张氏可不同凡人,家里几大将军立着,就算说望月有孕也无人说甚。说不得是官家将她当靶子,给别人铺路。”   “横竖是年轻气盛,却不知她也是这牢笼里的一只柳莺儿,等那杜鹃将崽儿给她,只能眼睁睁见杜鹃崽子吃掉她的亲儿了”。 ☆、第37章 一狐弑五妃   话说官家在霞光殿将那美肉吃个干净后,春风满面地回仁明殿去谢那正宫。不料在门口,被竹珺女官拦下。   那面目平庸的女官笑着说娘娘在换药哩,怕满殿药味会冲撞官家,还是在侧殿先歇息一下罢。那官家见了这群粗粗笨笨的宫女,不耐烦得挥了下手,自往白薇宫去了。   等到了白薇宫,那公孙婕妤细腰长腿,在那里练着舞儿。官家虽是有意,却昨晚被霞光洞的妖精榨干了气血,只得略坐了坐就要走。公孙婕妤心里气苦,却是不着意地说上次的“双阳增肾法”好容易种下龙子,却被妖邪毁了,甚是可惜。   原来那双阳增肾法,是玉虚子国师在古籍中所得,即若男子损了肾水,可寻另一男子按秘法行龙阳之事,等斋戒三日,再寻女子,便能得子。   据说那秘法与一般龙阳不同,能将另一男子的血气吸入体内,补上自家的肾水。没见那公孙舍人每次都萎靡不堪么,就是被吸了血气所致。   那官家用了双阳法好几次,才让张婉仪有孕。见法子有效,本想在公孙婕妤这儿再施展一番,谁知那婕妤却说自家宫口甚小,生产会血崩,没福气得子,只能用那张小口儿,服侍官家罢。   官家因公孙婕妤荐兄有功,又不骄不妒,身子柔韧得别有滋味,很是宠幸。再说,她一个无子嫔妃能翻出甚么浪,倒是那张氏可恶,怀了龙子还要穿那凶裘,可不就没了孩子么。   这样一想,那将不祥之物引入宫闱的吴氏更是可恨,说不得是存着歹意。于是掳去吴氏郡夫人的封号,提脚扔到冷宫去。那吴氏哭得昏天黑地,牵扯出钱方几人,谁知钱方两人见状况不妙,早跳到公孙婕妤那处,尾巴也抹个干净,倒像是吴氏胡乱攀扯的。   先不提吴氏在冷宫里哭叫,偏说说那张婉仪最近听得传言,那双阳增肾法对女子甚是不利,即使产下孩儿,也要崩漏几月。怪不得那公孙狐狸不肯接这等好事,原来是去母留子,真是毒辣。   张婉仪明白过来,自是远离了白薇宫。那官家试了好几次法子,只有没药才人有了孕,封了婕妤。后宫人人嫉妒,只有正宫,公孙婕妤两人不放在心上。   张婉仪见那没药告诉自己那法子有害,却又私下里勾引官家,怀了孩子,嫉恨得发疯。等去白薇宫再攀关系时,公孙婕妤却说不喜欢没有智商的人,又一叠声叫人送客。张婉仪本就有产后疯,被刺激得犯了病,一时间哭那公孙负了自己,喊得满宫皆知。   见那张婉仪整日里疯疯癫癫,喊着甚么负心的公孙,众人都当笑话去看,还有人传那张婉仪有磨镜之好。那正宫听得不像样,将张婉仪禁了足,又把那“负心的公孙”仔细地品了一品,再想起那双阳增肾法,勃然大怒起来。   话说正宫本要将心中疑惑告诉官家,却听得官家去了霞光殿,只能先放下。随后喝了碗杏仁茶,黑甜一觉,竟是醒不来了。   那官家骑在霞光洞的妖精身上,正要乘胜追击,却被丧钟惊得泄了出来。见那斋戒三日的正果全浪费在榻上,官家气得一脚踹走了妖精,愤愤离开。   到了仁明殿,见那女官女史们哭做一团。床上正宫直挺挺躺着,满脸是樱红色的斑,甚是吓人。又见那本要被销毁的银狐裘扔在一边,越发衬得正宫面目狰狞起来。   官家见了这等惨状,赶紧叫人烧了狐裘,又下旨处死吴庶人。当晚随侍正宫的女官女史,不论品级,俱都殉葬。众人闻得,哭得越发凄惨,正惶惶间,却听公孙婕妤到了。   那公孙婕妤听了殉葬之语,满面哀戚地劝道:“是这狐裘害了娘娘,臣妾劝阻多时,这恶东西仍是进了宫,少不得背后有人捣鬼”,又说:“这些女官们也是好人家儿女,一朝殉葬,百家哀哭,还是放她们出宫罢”。   官家听这水灵灵的解语花一劝,早就心软,也知皇后恶死不是好事,只说是受刺体衰,熬不过死了。那些得了命的女官们,各自心中念佛,还有人替“公孙千岁娘娘”祈福答谢的。那公孙婕妤听了,只作不知。   等宫里一查,却是张婉仪昧下了银狐,引来祸事。官家见这张氏疯了,又是自作自受,降为庶人。许是人疯得狠了,竟跌进冷宫的池子,没扑腾几下就亡了。   这月宫中一连死了三个后妃,众人都觉得不祥。那钱方两家送礼送得缩了大半家业,才保住了官身。方府尊被夫人骂得狗血淋头暂且不提,钱尚书也唉声叹气,要继续给那公孙婕妤进贡五色梅花,谁知一旁边竟钻出舜娘来,劝父亲将宝压在墨钥族姐身上。   钱尚书听了,说那没药婕妤虽是自家亲戚,还怀着龙子,但根基不稳,眼见着是要去母留子的,还是先稳住公孙婕妤罢。又说那皇后死得奇怪,恐是有人下了手,这等修罗地,有气运之人才能生存下来。   舜娘听了,只是笑笑。又过几天,听得公孙舍人暴死在家,凶手竟是那先皇后的竹珺女官。众人听得那女官哭着“公孙负我”,心中惊疑,官家闻了此事,派人盘问公孙婕妤,谁知那婕妤当晚就死了。   官家大怒,又害怕那凶手,又查了十来日,婕妤的心腹受不过刑,开口说是公孙舍人和竹珺女官两情相悦,约有婚姻,那女官放出宫后却又否认,致使被杀。又说自家婕妤见哥哥做出这等丑事,没脸见人,寻了短见。   眼见宫里死了第四个,官家心中惶惶,不信这话,下令白薇宫众人全为婕妤殉葬。言官见这婕妤的殉葬人数竟比正宫多,劝了几日,才将那些人改为拔舌之刑,死了就埋,存活就拨做奴隶。   这宫里死了四个上位后妃,一下子空出名额来。那墨钥婕妤已成了钱婉仪,连带得钱尚书也抖了起来。谁知那官家竟寻了由头降了罪,把钱婉仪那六品小官的父亲升做侍郎。   钱尚书本因那贪得无厌的公孙婕妤死了,自家族侄女升了位份,心中欢喜。谁知族弟升了官,自家倒降了罪,心中不安。   钱夫人骂那钱墨钥是白眼狼,前几年女儿钱舜铧还没长成,她家又哭着哀求,钱尚书才将那心怀大志的钱墨钥送进宫。等当了妃子,就过河拆桥了,也不看你那混吃等死的惫赖父亲,能给你添甚么助力。   见父母都唾骂那钱墨钥,舜娘沉默不语。还没过几天,之前沉寂下去的“钱金牙”竟又红了起来,还越传越烈,成了“钱破鞋”。据说那钱舜娘早被风流的公孙舍人玩了个遍,甚是污秽,连钱侍郎家听了丑闻,都要与她家断绝关系呢。   钱尚书一家听了,大骂那钱侍郎血口喷人,谁知众人见钱婉仪怀了龙子,就要升贵妃,哪个不捧这钱侍郎。官家听了,也申饬一番,贬钱尚书去那满是瘴气的极南之地去做县尊了。   钱尚书夫妻被气病,那三岁的嫡子也呱呱大哭。舜娘见了,心中发狠。没过几日,听得官家又宠了个叫郭兰枝的女官,封了才人。钱婉仪肚大难看,早供起来只等生产了。   谁知那钱婉仪竟是福气不足,在自家殿里的院子赏花,却被树上的一只蛇儿吓到。那蛇也甚粗壮,等宫人围上来,竟缠死了钱婉仪。众人大骇,官家也怕起来,听那国师说要将蛇仙狐仙都供起来,才能消灾。   等葬了钱婉怡,贬了玩忽职守的钱侍郎,官家又想起钱尚书的能干来,将那刚生完病的钱尚书官复原职。又请了宫中嬷嬷,去验那钱破鞋,竟是处子,终于洗刷了全家冤屈。   那嬷嬷向官家说那舜娘体带幽香,甚是罕见。官家听得心热,本要召来封个才人,谁知钱尚书竟哭着回话,说舜娘前日出门,竟被拐走了。官府连得追捕一个月,没甚么线索,只得草草收尾。   那官家本惋惜美人已逝,又听钱尚书哭道,舜娘从娘胎下来就裹脚,心心念念要侍奉官家,谁知前次被吴庶人阻拦,这次又不知被哪个黑手毁了。又说那舜娘作了诗词几百首,句句是渴慕官家的,还自己绣了小像。又把一双绣鞋进上,说是为进宫准备的,谁知再也穿不得了。   官家见了那幽怨诗词,看了那倾国之相,又见那绣鞋小小,一个巴掌能放两个,比宫中任何人都小,于是哭倒在地,说是好好的美人,就这样红颜薄命了。又封追舜娘为倾城郡主,钱夫人从二等诰命升为一等,连那个三岁胞弟也有个六品小官哩。   众官虽心不服,却见那官家血红着眼,晓得是被宫闱之事伤了心,这些虚名小官的封赏,就当是官家买个快活。再说那老钱,好好的能当贵妃的女儿丧了,也是凄惨,就当是个安慰罢。   等下了朝,钱家受了丹诏,各个眉飞色舞,倒是冲淡不少悲气。虽然舜娘没了,其他人也要过日子不是?所以除了哭着要姐姐的钱小弟,其余人都言笑晏晏。   钱夫人虽然悲戚,却也舍不得那一品诰命。她一边摩挲着霞帔上的绣纹,一边想着。   舜娘,你在外面保重,若是日子难过,也回不了头了。 ☆、第38章 霞光藏妖精   话说宫中众人见上位妃子们倒了好几个,目前郭兰枝才人一家独大,都上去奉承。那郭才人却不骄不躁,甚有前主人皇后娘娘的风范。   官家正因后宫无人掌管头疼,又见这郭才人竟是个能拎得起事的,便升做婕妤来理事。   那郭婕妤虽然娇娇柔柔,却是个心有慧剑的,几下子就查出了黑手,一口气报了正宫的仇,又揪出了毒杀公孙婕妤的刁奴。只可惜钱婉仪是触怒蛇仙,只得轻轻揭过不提。   那些宫内鬼魅们见了这等雷厉手段,都不再作妖,全安分起来。官家见这宫闱终于清静,郭婕妤又立了大功,便御笔一挥,加封婉仪。那霞光洞的妖精嫉妒得眼红,自家却有贼心没贼胆,只得钻进官家怀里,糯糯抱怨着。   官家摩挲着妖精的蹄子,捏了捏那粉肉,笑道:“你这痴儿,若是把你捧上架子,没几日就被人分尸了,那钱婉仪可不就是例子么。这郭兰枝手段厉害,有她这座佛镇着,宫里才不闹妖”。   霞光洞的妖精眨了眨眼,问道:“钱婉仪不是触怒蛇仙才死的么,全身完好,哪被人分尸,九郎,你莫吓我”。   官家看了眼怀中这痴傻妖精,暗道妖精还是傻一点的好,小性儿多也不要紧,只要脚小水多,抱着舒服,比甚么都强。若是那机灵心狠的,三五成群,唧唧咋咋,时不时就要谋人命;那妆菩萨的,又只吃斋念佛,一点情趣也没有。   那精明强干的,明明是个女娘,却要揽权夺势,邀功请赏,倒衬得自己木讷了。女人么,就应该裹好脚缩花口,等自己来采蜜就行。前日丧了的那几个,哪个不是爱揽事逞能的。   那官家把玩着怀中的美肉,忽得转念一想,这妖精该不会是妆得罢,在这是非场里,能活得长的,哪个没两把刷子。于是心念一转,要来试探这妖精。   只听那官家笑道:“那吴庶人无子脚肥,却和蜀地的吴玠吴璘兄弟有亲缘,若不是这次正宫薨了,还真是动不了她”,又说:“吴家善战有功,在朝堂里也伸进一手,如今后宫中也有了吴性,想想我都要怕”。   怀中那刘姓妖精听了,问道:“官家怕甚,只要丹诏一下,哪个不磕头跪拜”,官家笑道:“若真是御旨一下万民皆顺,我父兄就不会被金人掳走了”,又说:“这吴氏区区一个婉仪,竟传出要晋封贵妃,那吴家想要挟我,十三弟便让他家当了绝户”。   刘婕妤怔了怔,娇嗔道:“这等机密事,九郎怎得大喇喇告诉我”,正要混过话头,那官家却扳过她的身儿,直盯着她的眼睛:“心肝,那张庶人一个疯人,连路都认不全,你知道她是怎得摸到池子里的么”。   见身下的女娘僵了,身上的那人说道:“张庶人最喜紫兰,那宫里一径儿都是紫兰附子草,引得她摘了几朵,中了毒”,又说:“那毒像火一样在心里烧着,她爬到池子边去舀水喝,没喝几口,那毒越烈,栽在水里死了”。   “她死得很美,比在金国受辱死的强多了。残忍么,她怀了孽种呢,若不是对她有过情,她早像公孙贱人那样被囚犯们糟蹋了”。   身下的人已是冷汗涔涔,口齿战战,却压下嗓子里的尖叫,只听得身上那魔鬼继续说道:“那贱人满嘴胡沁,说甚么双阳补肾,哄得国师也信了,还替她担下名头护着她。妆模作样的老东西,若不是能炼几颗丹,早赐死他了”。   “双阳补肾,就是弄了那兔儿爷,斋戒三日再去临幸女子。那贱人偷偷收集了她哥哥的,说是龙涎,骗紫槿殿的两个傻子。那傻子们趁热用玉杵弄进去,三日后临不临幸的,肚子里早有了杂种”。   “我本以为他家是一雄一雌,双双入后宫的,没想到那贱人原是替她那卖腚的哥哥寻男人,又想混淆龙脉。见张庶人没了胎,就把主意打在皇后身上,事情不成就杀人灭口。那竹珺是个忠心的,替皇后报了仇”。   “那公孙贱人最后竟疯魔了,死前还喊着她要学叶赫甚么太后的,要诅咒灭了大楚,还说是灭在公孙家女人手里。这疯子也不想想,除了金朝还有蒙古,大楚哪能轮得到公孙家灭”。   “钱家那个本以为是张氏送我的开胃点心,谁知心比天高。张氏是被骗了,钱贱人后来心里晓得,却瞒了下来,自己怀上孽种想邀宠。以为我不知,还沾沾自喜哩,今年贡来的蟒蛇,倒是有了口福。钱尚书那等能臣,岂是她就能陷害的,可惜钱舜娘胆小逃了,不然我倒真想封个贵妃”。   见到身下之人已是惊骇得不能语,哭着求饶,那魔鬼笑道:“在这宫里,郭兰枝就是个受苦卖命的,你躲在她后面,让她几分,还不好么。娇娇,我最疼的是你,早点让你看清,省得被人害了”。   又叹道:“你们这群人,只有钱舜娘看得清,若是当了贵妃,省我多少事,可惜妙人儿再也寻不得了”。   那日过后,霞光殿的刘婕妤一反常态,再也不掂酸吃醋,还向郭婉仪服起软来。众人惊疑,却也不是大事,也只揭过不提。   先不谈宫中各事,偏说那尚书千金钱舜娘,这日打定主意逃了出来,住在提前买下的小院里。等风声过后,听得自己已被追封了倾城郡主,还风光大葬,心中苦笑。又见钱家威威赫赫,喜气洋洋,谁还记得自己,便沉默地离开。   爹娘,你们要我进宫,可不是将我送进了阎罗殿么。那张婉仪肚里被种了野种,还傻傻的笑哩,若是真生了下来,岂不是那被杜鹃换子的柳莺。等那野孩子长大,宫里刮起腥风血雨,张婉仪还有好下场么。   就像那柳莺一样,只要被杜鹃盯上,就家破人亡了。爹娘,现在家里这样华耀,等过几年,又是怎样呢。   我送出的匿名信,官家已是得了,却仍然压下,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妃子走向死路。本以为墨钥姐姐偷偷打下胎,也能保条命,谁知竟被蛇缠死。这样狠毒的手段,哪个女子能熬到最后呢。   赵裕哥哥,舜娘现在没了身份,已是不能和你在一起。喜欢你这么久,却一句话儿都没与你说,确是无缘。从今一别两宽,愿你觅得佳人,岁岁平安。   舜娘又住了几天,心中总是不快,便想离临安远些。刚雇了车马,付了定钱,又留个心眼,偷听那马夫和中人闲谈。   谁知这两人竟说自己一个女娘,虽有丫鬟仆妇,却也是新买,看着像个根基不稳的。若是与同路的镖局说合,卖到妓院,岂不是一注大财。那镖头走来,也听住了,又问得这女娘不是官亲,便搓着手嘿嘿笑道,这样的好货色,玩她娘的一夜,死了也值。   舜娘听得这等污言秽语,又见他们已定下让那镖头先尝个鲜,中人次之,马夫最后。那马夫不乐意,还是镖头答应让他多玩几次,这才罢了。   舜娘气得头晕,又见那三人已经商议好,去买迷药羊肠,等玩完后再一塞,老鸨那里还能卖个整货钱。舜娘见状不好,忙忙叫来仆婢,寻了家客栈住下。   那开客栈的见这女娘仓皇,身上又有金银,便起了歹意。舜娘哪和这些市井之人打过交道,又见这老伯眉目慈祥,动了个惜老之情,住了下来。   到了半夜,却是手脚俱软,眼睁睁见那老伯和两个儿子将几个丫鬟玩了个遍。轮到自己验出是黄花,那老伯要将这整货卖个大价钱,两个儿子却是要先爽爽再说。   几人正闹腾间,却听得楼下有人拍门,只能先绑住舜娘,嘴里塞了小衣,光溜溜扔在那里。楼下似乎来人甚多,煊赫非常,像是个官眷的排场。舜娘想着赵裕世子,心里难过,两眼扑簌簌掉下泪来。   那官眷的仆婢甚是挑剔,闹腾得店家几人团团转。舜娘四肢被困,只能用头砰砰撞墙,谁知撞到头破血流都无人理会,倒是引来了那老头。那老头甩了几个耳刮子,打得舜娘耳朵嗡嗡嗡作响。   舜娘倒在地上,鼻子里汩汩出血,嘴又被塞住,气都吸不进来。那老头见舜娘胸脯鼓鼓,一起一伏地挣扎着吸气,便动了色心。等玩了那对白兔儿,作怪的手又掐着舜娘的黄花,一张嘴就要吸那花蜜。   舜娘本就心灰意冷,却又咬不了舌,只得挺身子挨着,眼睛望着墙壁,想着等被松开,就一头撞去。谁知那人玩了上面,竟一手往下摸到花口,热乎乎的气喷进里面,就要吮吸。   舜娘恨极,心中用刀将那老头划了千百遍。那热乎乎的嘴儿正要碰上花口,身后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开,却是个粗衣丫鬟,见状尖叫起来。   那老头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将那花口扔开,却听得身后有人过来。那老头将衣服往舜娘身上一拉,盖住头脚,便对那刚到的几个粗壮婆子开了黄腔:“我和自家婆娘玩个花样,几位姐姐怎的,也要来试试不成?” ☆、第39章 像人黄皮子   话说那官眷听得楼上有人尖叫,便让几个婆子上去看看,谁知婆子们下来,说是店家婆娘犯了浑,在床上闹妖,被丫鬟瞧见。那官眷听得婆子们嘴里不干不净,生怕把自家女儿带坏,呵斥几句便罢。   那丫鬟是个实心的,还在说:“那婆娘被打得满脸是血,好生凄惨哩”,旁边的管事妈妈忙喝住,道:“打也是打自己的婆娘,关你甚事”,又悄悄说:“天底下凄惨的多呢,若你没和我拜个干亲,等长到岁数,被上面随意配人,还不是和那婆娘一样”。那丫鬟见她干妈如此说,也不再言语。   这官眷是半夜来的,说是明日赶路,底下人忙忙收拾了上房,让官眷和小娘子睡下。底下人里有体面的,分得几间中房;没体面的,一堆儿挤在下面。   最可怜的是厨娘安婆子,因那官眷不碰外间的粗食,这安婆子只能熬夜做明后的糕点。这婆子手脚麻利,虽也是头晕眼枯,却忍得住瞌睡,整出几盘子蜜糖来。那店家的大儿二儿闻得喷香,垂着涎水,说了好话,才换得一些尝尝。   那婆子做完蜜糖,涮了锅,又要做精巧细点,却听得隔间那大儿二儿说话。   只听那大儿说道:“之前还说要卖个整货,现在却独占那女娘,这老不死的,嘴里哪有准话”,又说:“好好的一块肥羊肉,落到了癞狗嘴里,真是可惜”。   那二儿骂道:“横竖就让他先玩,等明日这官眷一走,那羊肉还不得让咱尝尝。头茬鲜被老狗啃了,真是晦气,本就没那铁犁,还耕甚么肥田”。   安婆子听着这话不对,便屏住气躲在窗后,听得那大儿骂道:“是哩,前些日的鲜肉,都是三人分的,这次竟吃起了独食,可见那整货的话,都是老狗编出来哄人的”,又说:“这女娘甚得骚,若是服个软,哄住那老东西,又下个崽儿,可不要分家财么”。   那二儿听了奇怪,说道:“这老狗虽然糊涂,却也没晕了头,怎会被女娘哄住?再说等咱仨都入了她,下的崽儿,又算是谁的呢”。   大儿听了,笑道:“阿弟,你却是呆了,干这行多少年,老狗头一回说出要卖整货的话,又护住不让咱尝,可不是要给咱弄个小妈来”,又说:“我见过甚多女娘,没比得上这个的,别说是他,连我也动心哩,若是玩一次就宰了实在可惜,说不得要圈起来,玩他娘个三四年”。   那二儿听了,问道:“那可咋办,旁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定和我俩同不了心,等那女娘勾住老狗,在枕头边吹吹风,这店可不就归了她么”,又说:“若这女娘生不了崽,又肯背着老狗和咱们睡,就是再好不过了”。   那大儿听得这话,竟是半晌不语。又过一会,低低问道:“若是这老狗死了,咱们合开这店,轮睡那女娘,怎样?”   安婆子被这几句唬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听下去,赶紧摸回灶台。不一会儿,那大儿回到灶房,在安婆子身后转悠。安婆子心头直跳,却妆个忙碌样子,左眼瞄着剔骨刀,就等着那大儿暴起。   谁知那大儿见这婆子大喇喇露着后背,一点防备也没,像是个不知情的。又听得那官眷甚是尊贵,又和南县县丞有亲,招惹不起。这婆子埋头做糕,大儿用那暗话问上几句,也是茫茫然的样子,便放过婆子,又在灶里摸了两把刀,说是要给前日宰的猪剔骨,匆匆走了。   安婆子提着心儿,等又一盘糕点出锅,周围没有动静,才吁了气,软倒在一边。晓得有良家女娘被这黑店陷了,又听得这等不孝子弟要杀父,却是自家管不了的,只求明日夫人娘子醒来,赶紧离开罢。   那婆子祝祷完,又去灶上。许是心中有事,还没几刀便切破左手,便急忙包扎住。等水开了,去舀水时,又被滚水溅了右手。等那婆子仓皇地移到灶房空地儿时,头上竟咯吱吱响了起来,落下一层土,眼见房梁就要下来了。   安婆子唬得跪坐在地,赶紧祷告,说是没忘前誓,请大仙先回罢。那房梁抖了几下,没有掉下,却是有几滴血落了下来,就滴在安婆子脸上。   那婆子吓得抖了几抖,赶紧爬了起来。原来这安婆子是经过汴梁旧难的,那日金兵来了,血流一地,安家全家也损在城里。只有去庙里还愿的安婆子,藏在石佛里面逃过一劫,又靠着散落在地上的佛贡挺了几日。   等了几日,听得外面不再叫嚷,安婆子才寻个夜里偷偷摸出去。谁知几日前还是清平世界,转眼就焦炭血腥,还有那野狗子,吃了死人,撑得胖大,见了活人也扑上去咬哩。   安婆子唬得胆裂,却被寻上来的野狗子围住,眼见就要被分食,却见身边冒起一股怪烟,腥臭难闻,安婆子恶心得呕出了胆水,熏得直掉眼泪。等了一会儿,见那野狗子都被熏跑了,旁边有只黄皮子转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安婆子一连被吓了几次,连脑袋都木了。与那黄皮子四眼相对,盯了好半天,也不晓得该怎样。只见那黄皮子嫌弃般地瞪了一眼,尾巴一甩,得儿郎当地跑走了。   那婆子松了口气,却呛到臭气,又咳个半天。正要爬起,谁知身上也木了,动也动不了,又不敢叫人,只能先挺着。   谁知不一会儿,那黄皮子又来了,嘴里衔着张纸,扔在安婆子面前。那婆子瞪大双眼,认不出上面写着什么,看着倒像个年画儿,染着血污,那年娃娃画得粗糙,也皱皱巴巴。那婆子见臭气散了,自家也能开口,便随口说了句:“怎画得不像人”。   只见那黄皮子瞪大双眼,炸起毛来,骂道:“说像个人,有甚么难,害得我又要修炼十年”。又骂道:“我这半年囤得仙气都耗在你身上,救了你命,却被你一句话打回原形,真是苦也”。   安婆子听了,心里对不住,便发誓赌咒说了几十遍“像个人”。谁知那黄皮子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说道:“没用的,要见我第一句话说‘像个人’才行”,又懊恼得在地上打滚,说道:“你这个人,以后见到黄皮子就说像人,好不?说不得十年后我又碰到你”。   见婆子应了,那黄皮子叹了口气,便要跑走。谁知那婆子竟叫住自己,说是要替大仙立个牌儿,时时奉香。   那黄皮子听了,说道:“你们这里正闹荒,那有闲钱置办香油,若你真有心,日行一善,替我攒攒功德罢”,安婆子本就是信佛之人,连连同意,又发下大愿,不然厄运当头。那黄皮子见这婆子说得话满,也不再言语,一溜烟跑了。   那安婆子自从发誓后,当真日行一善。许是有用,这婆子的运道总比旁人好上几分,不仅被贵家收留,还混了个头目,十几个灶房丫头求认干娘,安婆子都没应哩。又双手都会使刀,手艺精湛,即使独身一人也无人说嘴。   这次是有急事,夫人又不吃外面的劣质糕点,安婆子才被点了名。这婆子见异状连连,担心是见死不救,大仙发怒,只得舍着命,提了两把剔骨刀,往楼上走。   等走到那房,听得里面有女娘在依依呀呀,还有男子在笑。只听那大儿笑道:“小娘子,我知你不是凡人家,就算是公主娘娘,落到这份上,也只能叉开腿请我入哩。不然,那旮旯里躺着的死狗,就是你的下场了”。   那二儿问道:“大哥,这女娘顶多一个富家,怎得不是凡人”,那大儿笑道:“先前我也认做富户,谁知竟搜到她有这钗儿,听得那黄玉匠说,戴这紫玉的,没个下三品的。这女娘如此绝色,又是雏儿,估计是高门千金了”。   那二儿听得,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千金身体也能被我作弄。大哥,咱就将那钗儿插她头上,就妆个骚千金深夜勾汉子的戏,你玩上面,我弄下面罢”。   那老大听得,微微一笑:“二弟,你看那死狗竟坐起来了”,趁他老二转头的功夫,一刀戳进了心窝里。那老二呆瞪着眼儿,嘴里还没吐出字来,就瘫倒下去。   舜娘早被灌了哑药,绑在那里,只是喑哑叫着。那老大又插了几刀,探得没了气,便剥下老二的衣裳,扯成条儿堵住那血,也扔在墙角。舜娘见这恶鬼一步步走了过来,自家又动不得,心里将那菩萨佛陀念了千百遍,盼着有神仙侠客将这恶鬼收了去。   老大见舜娘吓成这样,笑道:“小娘子,这店的人都灌了药,不到正午不醒,无人来救的。只要你顺了我,连喝十日的哑药绝了声,就扶你做正头娘子,可不好么”,又说:“你若不从,入你一顿,把你剥光吊在衙门口,可怜你父母,就要丢大脸了”。   舜娘听了,只是流泪摇头。那大儿正要发怒,却听得一声响,有个体型肥硕的黑影从门外扑来,对着大儿就砍。 ☆、第40章 舜华落王家   话说那大儿正怒着,不料门儿被人撞开,那蒙面凶人双手使刀,呼呼作响。那大儿一手不敌两刀,没多时就挂了彩。   那凶人也倒没取他性命,将那大儿砍到在地,跨坐上去,用刀柄敲晕。又拿角落里剩下的绳子,将老大绑起来。做完这番后,才放开了舜娘。   舜娘见这凶人虎背熊腰,两手老茧,吓得抖成一团。谁知那凶人扯开蒙面,竟是个帮佣婆子的模样。只听那婆子问道:“小娘子哪里人氏?在临安可有亲眷?”   若是以前在尚书府,舜娘有一答一,文雅非常。如今吃了惜老怜贫的亏,哪肯说实话,只喑哑着妆个哑样。那婆子见了,叹道:“造孽哟,好好个女娘哑了,哪有人家肯要”,便寻来衣衫,让舜娘穿裹上,锁了门儿,带舜娘下楼。   舜娘见这婆子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烧了水让自己梳洗,甚是热心。又拿来蜜糖,说是出锅不久,味道可好哩。   舜娘两日没进食水,狼吞虎咽,又吃得猛,呛了起来。那婆子见了,忙寻杯水来,又拍打舜娘的后背,让那块儿滚下去。许是连日里人情冷淡,现在遇个热心肠的,又怕被骗,舜娘想着父母和那赵裕,眼泪滚了下来。   那婆子见了,边干着手里的活儿,边安慰舜娘,说自己以前一家八口,两个儿子虽然莽撞,也都孝顺;小儿媳嘴碎,却明得道理。老汉虽然好吃懒做,也懂得留几块给自己。   本以为就这样过下去,谁知金兵杀来,只有自己逃了出来。也是自家老丑,混在叫花堆里没人揩油,每日饿肚挨骂,才流浪到建康府。本以为建康被改作东都,有了官家,日子能过,谁知没两年官家又南逃扬州,自己当了四年的叫花,受够了苦,有时在桥头晃着,恨不得栽下去和家人相见。   等到了临安,因缘际会,竟当了厨娘。小娘子,不是我说嘴,就算你哑了,又破了身不得嫁人,都比当叫花强。你瞧婆子我,如今无儿无女,死后棺材都没人看顾哩,你年华正好,又花容月貌,比我强多了。   舜娘听了这话,渐渐止住哭声,又听那婆子说道:“你独身一人,若是被歹人骗去,倒是不好。这隔几条街有个王家酒楼,今日那三掌柜在招女工,若是识文断字,工钱能翻番哩。噫,我若也识字,在那当个女大厨,比服侍人受气好多了”。   舜娘听得,本要问几句,却一时发不了声。见这婆子不识字,只得干着急。那婆子见了,说道:“小娘子,你装扮好,就上楼去取你包裹。横竖这楼里人都下了药,睡到正午才醒,我天亮前陪你去”。   又说:“等回来后,我就妆个歹人抢劫的样子,这店家心里有鬼,也只能混着认。你上楼多拿点金银,就当是被歹人盗去的。”   舜娘见这婆子不慌不乱,还条理清楚,心内纳罕。本以为这些没读过圣贤书的愚民愚妇,只懂做些粗糙活计,赚个温饱。那些心内存奸的,一分一厘,弄个小买卖,等攒起来再扩个家业,吸血抗税,才成大商贾。   谁知这大字不识的婆子,竟有这等见识,与自家以前见过的仆妇完全不同。难道仆妇们在主人面前一个样,背过身又变另一样?   舜娘还不知苦难最能磨砺人心,那些汴梁旧难里逃出来的,哪个没几分本事。这婆子原来是老实农妇,等家破人亡,混迹丐帮,经了多少故事。又被贵家收留,待了七八年,就算是个榆木脑袋,也被现实硬生生凿出了窍。   那些仆妇们,也有天资聪颖的,只是白日为裹嚼奔波,夜里倒头就睡,再好的天资,也蒙上了灰。还有那走了邪路的,一劲儿拉拢是非,浑水摸鱼,为点蝇头小利就设计害人。   这安婆子自从日行一善后,再也没和长舌们来往,反而多听多想,见有难处的便拉一把。许是脑袋动得多了,这婆子的胆识眼界,竟比旁人高上一等。那些长舌愚妇见安婆子竟要修个佛爷,都在嗤笑,安婆子却睬都不睬她们,继续行善。   舜娘一时想不清,便把疑惑先抛到脑后。取了自家金银,又将店家的箱笼翻得杂乱,摸了银票钱钞,回转到灶房。   那婆子见舜娘回来,又看窗外由黑变靛,知道天要麻亮。正准备要走,谁知那女娘竟把银票分成两份,多的一份往自己手里递。   安婆子见状,笑道:“小娘子,婆子我没几年就要入土,留它做甚。你以后若不嫁人,留下来傍身不好么”,舜娘见这婆子真心实意,便将这婆子的脸看了又看,记下了恩人容貌,日后寻个机会报答罢。   那婆子将舜娘送到王家酒楼,正好遇上众人洒扫,便向三掌柜搭话。张小九听得这女娘无故遭灾,又是个有学问的,便先安顿下来。   安婆子见众人和善,放下心来,又偷偷叮嘱小九,说这女娘看着是个大户,估计是家里出事才流落的,人也可怜,若是有个好后生,凑在一起也是积德。那李婆子支着耳朵听着,拍着胸脯包揽下来,安婆子才走了。   话说张小九近日正为王家分店的事发愁,可巧瞌睡人遇到枕头,竟有个能写会算的女先生来。这舜娘人物大方,行事妥帖,没几日便把王家分店整理得井井有条。   哪像之前招来的账房,看这王家酒楼老弱妇孺,张小九又是个瘦小的,没几日就做起假账来。还是王嫣冉精明,瞧出不对,便辞了那账房。   那账房恼羞成怒,还在外面编排说王狐狸想勾他,他牵挂自家妻女才走人的。外面那些闲汉本就爱惹事,几天便把这事传得南县皆知。   王嫣冉母女气病在床,那账房还恬着脸,托人来说这王嫣娘已经没了名声,若是肯嫁与他,他休了家里那恶婆,让王嫣娘当个正头,公母俩一起做这酒楼。张小九还没见过这等无赖人,喊起小甲小谢,几棒子将那账房打将出去。   那无赖人逃到外面,还满嘴喊着:“骚狐狸施法子勾我,好容易才逃出来哩”,那些闲汉们也跟着起哄,闹得王家酒楼生意都不好了。   眼见这无赖人在门外叫嚷,楼里王家母女病在床上。王婶子只顾着彩虹,王姑母心中直念佛,还好自家盛儿不再迷恋这骚狐狸,不然闹成这样,还怎得做人家。   张小九见李盛冯瑜去了乡试,其他人又指望不上,急得团团转。捧珠见了,心中着急,却也没有法子。这楼里大半是女娘,几个伙计顶多将那人赶远些,却是挡不住这污言秽语。若是和那人动起手来,这无赖人定能赖到府衙,即使冯府尊偏着酒楼,也拿这无赖毫无办法。   张小九听得捧珠说“无赖人定能赖到府衙”,心中一动,遂生一计。捧珠听了这计策,也会心一笑,叫来周桂姐和彩虹,一起扒着窗子等着好戏。   却说这日,那无赖人散了财,又说了些长腿白肉的荤话,引得一堆闲汉们笑闹。一旁有得了红眼病,不忿王家开分店的,也混在队伍里。还有那何婆姨,引了一堆长舌婆子,把那王嫣冉说成天下第一骚狐,一天能勾千百个男人哩。   有几个外地客商,听得这里喧闹,过来一问却是清波门狐狸精的故事。   那些开过荤的,都津津有味地听“王骚狐薄纱荐枕席,刘账房红帐拒妖精”,听到那王骚狐施展妖法勾刘账房,那刘账房紧闭双眼,乱挥乱打,却抓到一团软绵绵的,拧了一下,那骚狐竟娇吟一声,软在地上,下面汩汩流出水儿,又香又甜,七彩斑斓,还是蜜桃味的哩。   众人听得得趣,却被一个小官人打断,只听那小官问道:“蜜桃味的也倒罢了,怎得又香又甜?难不成尝过?还是七彩斑斓的”,那何婆姨被打断,十分不悦:“骚狐子甚是腥臭,哪得香甜”,那小官见前后矛盾,本要再问,却见那婆子拉下脸来,只得住了嘴。   众人都怨那小官人,又劝何婆姨不要和他计较。那婆子见众人都站在自己这边,心中得意,继续说道,直到那骚狐狸勾了三次,这账房君子念着发妻不动摇,那骚狐竟在茶水里下了药儿。   谁知老天有眼,这茶水竟让骚狐喝了。那骚狐发起臊来,竟跑到大街上,见人就勾,又一路勾到瓦子里,抢走土妓的客。那些土妓没了客人,当天就饿死了,这骚狐混天混地,勾了上万个汉子,饿死几千个土妓哩。   众人正听着那骚狐嫌勾人不爽,竟跑到衙门口,勾那石头雄狮子,正听得爽利,却又被那小官打断:“你这老妈妈,牛皮吹得恁大了。先不说死了几千个土妓,怎得今日我没听见,这三日勾万人,一日三千人,一时辰两三百人哩。这狐狸眨眼间就要勾一人,就是妲己娘娘也没这样厉害”。   何婆姨见状,正要反驳,谁知王家分店门口,竟闹了起来。 ☆、第41章 黑风张大王   话说何婆姨正要驳那小官,却听得王家分店门口叫嚷开来。   只见那李婆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着。胡婆子和谢帮闲在一边嚎啕大哭,直哭得天上的日头都被云彩遮住。张小九黑着脸儿,叫那张小甲去请郎中,又揪着刘账房不放。   “各位街坊,我张小九来这近三年,大家都晓得我为人。先不提这刘无赖吃里扒外,只说他一拳打倒李婆婆,还想溜走。李婆婆是个有年纪的,如何消受得这一拳,今天若这无赖没个交代,我就去府衙击鼓”。   那些闲汉受了刘账房的钱钞,本要替刘账房说话,却被“府衙”两字噎住。那李婆婆倒在地上,被人顺着气儿,气息奄奄,好不凄惨。这刘账房咋得如此手重,她一个老人家,就算嘴碎些,也不该你挥拳头。   那刘账房气得满脸发青,跳脚说自己没动一个指头,只是靠得近些,这李婆子无缘无故晕倒,怎得成了自己不对。那些闲汉本就是爱看热闹的,还没几时,便把王骚狐的话头换成刘一拳。还有人劝刘一拳破财消灾,不然这婆子去了,一个杀人罪要你受哩。   话说这刘一拳本就是个锱铢必较的记仇之人,就算是打残这婆子,也休想从他手里抠出一文钱。这刘一拳不但没一点慌张,反而叫起屈来,说这婆子素有暗疾,正好撞到凶日恶时,可不就去了么。   一旁胡婆子听了这等无赖话,一口啐到刘一拳脸上,骂道:“你这黑心肝的,李姐姐若是有个长短,我们全楼联名告你去”,那谢帮闲也说自己去寻堂哥谢师爷,定让这无赖跑不了。   众人正乱纷纷,张小甲已经引着郎中到了。张小九几人扶着李婆子,请那郎中诊脉。那郎中捻了捻须,摇头晃脑一番,说是这婆子被打断心脉,就是这一两日了。   那李婆子听得,晕倒在地,王家酒楼里哭的哭,送郎中的送郎中,还有人在一旁来了一句:“说了那刘无赖几句,就被打得折了寿命,李婆婆你命好苦也”。   刘一拳见周围人都怒眼瞪他,慌忙骂道:“贼婆子还想赖我”,又说:“各位评评理,我今日打人一拳,那人十年后死了,却是我的错么,再说这婆子腌臜,我离她近都要嫌她老人味哩,哪来用拳捶她”,又拉着闲汉要作证。   闲汉们之前都凑在一起说那王骚狐,哪瞅见李婆子有没有挨拳,见这婆子奄奄一息,都偷偷溜了。何婆姨见自家对头李婆子,落得这样可怜,也怨那刘一拳没个轻重,又感叹这李长舌去了,以后嘴痒找谁对骂去。   刘一拳见状不妙,正要逃走,却被酒楼众人围住,一顿棍棒乱打。张小九见不像样子,喝住众人,说是要请这刘一拳说道说道,逼着他来到后院。   床上王老娘听得刘无赖被擒住,立时精神起来,病竟好了一半。嘱咐王嫣娘喝了药,被人扶着,在楼上看酒楼众人撕打无赖,越发心情愉快。   那刘无赖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是挣脱不了,只得挨着,又听里面有人哭那李婆子,竟有进气无出气。谢帮闲立时去寻谢师爷说道,张小甲也跑到李盛同窗韩沁那求助,刘无赖听得这王家老弱竟能请动巨富韩家,便软了下来,请那三掌柜说话。   张小九听这无赖想要私了,便嗤笑一声,说这李婆婆是自家娘子的干娘,自己做干女婿的,怎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又对那几个拿棍棒的活计,说自家当邪道惯了,吃过多少女娘,还没尝过汉子的味哩。   那些活计听得,俱笑嘻嘻的,彩虹在一旁还喊着“黑风大王要熬汤哩”,捧珠听得,叫人将那煮猪的大锅抬来,放到刘无赖面前,架起火儿,就要烧汤。   那刘无赖听得院里磨刀阵阵,滚水汤汤,一群人都邪笑着盯着自己,心中恐慌。又疑是故弄玄虚,便梗着脖子不服。   谁知那张邪道竟微微一笑,喊来一个缺着门牙的丫头,从那大锅里舀出一葫芦滚水,就往那丫头面上浇去,只听得那丫头撕心裂肺地叫着,倒在地上,被人拖出去。   闻着肉焦味儿,那刘无赖吓得心战,此时张邪道说东,他便不敢说西,不仅吐出从酒楼贪了的银子,还多赔了五十两。那张邪道见了,簇起眉头,又转头问刀磨好了没,刘无赖见再也抵赖不过,又吐出一句:“是北县吴家叫我来的”。   那张邪道听了,笑了一笑,让人提溜这无赖,丢了出去。那刘无赖被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一瘸一拐回家去。   等到家门口,却见那何婆姨刚从门内出来。刘无赖心中疑惑,刚走进去,就被一爪子抓破脸。   只见那家里恶婆虎着个脸儿,劈头劈脸骂道:“你这个脑子灌浆,狼心狗肺的,竟去招惹王狐狸,若不是何家的告诉我,我还在鼓里哩”,又骂道:“那狐狸再骚,围她的也是衙内公子,你这个腌臜贼种,倒他娘的馋起天鹅肉来”。   那刘无赖本要逞威风,却被恶婆又咬又抓,关在门外不让进屋。刘无赖在自家院子气得团团转,又用脚去踏那院里的苗儿。刘无赖的女儿见了,喊了一句“那菜长成要卖哩”,却被刘无赖一脚踢在一边,踏住乱踩。   那刘恶婆听得响动,骂道:“你打坏她,明年咋得卖价钱”,转头骂那刘大姐:“见着这畜生就凑上去了,你闲得嘴痒么”,又出来揪住那刘大姐的耳朵,扯到灶房,让她烧水。   那大姐听了何婆姨的话,本替亲娘打抱不平,谁知又被亲娘骂了,心中难过。等好容易烧好水,挑进桶里,送到屋内。   却见亲爹翘着脚儿坐在榻上,亲娘给他上药。那亲娘见这青肿一片,骂那王狐狸全家让天雷劈死,不得超生。那亲爹听了,笑道:“梨花,明日我带着这身伤,去吴家一坐,再要回五十两,替你和虎子打几件银器,好是不好?”   那亲娘听了,嘴里啐了一口,扭着身走了。见刘大姐还呆呆望着,往头上一凿,骂道:“这贱蹄想汉子哩”,又撕着大姐耳朵,扯到另一小间,让她照顾穿着细棉睡得正香的虎子。   刘大姐怔怔地望着虎子,听着那刚才还势不两立的人,现在正滚在榻上,妖精打架哩。这几间房子本就是个样子货,隔不了音,只听得男吼女叫,你死我活。   巷里徐秀才不是说“百善孝为先”吗,为什么我孝来孝去,疼的是我,乐得是你们。这虎子与我都是你肚子里爬出的,怎得他是主子,我是丫头呢。刘大姐想着,两滴泪掉在弟弟脸上,又慌忙擦去,生怕惊醒这祖宗。   那清波门的王狐狸真是祸害,若不是她,我怎得挨这一顿打骂。偏这老天没眼,让那贱人穿金戴银,若是有神仙降服那狐狸,该是多好。   先不提那刘大姐,只说那王家酒楼众人。虽然刘一拳的风头压过了王狐狸,这嫣娘终究是名声不好,心中难过。张小九见了,也暗自叹气,酒楼做大,却惹人红眼,偏这对手使出阴招,害楼上的女娘们。   自己若是不扮成男子,也是步步艰难。女人当家怎么了,王家分店就用这女先生,气死那些红眼们。张小九见王嫣娘心中郁结,便说自己有妙计,能将这名头扳回来。王嫣娘晓得张小九人物聪明,便略略宽了心。   又过几日,那李婆子烧完火,倚在桌子边喝着果子酒,对毛婉妁抱怨道:“前些日虽然赶走刘无赖,婆子我倒是受了苦,一动不动躺个半天,筋都麻了”。   周桂姐听了,笑道:“婆婆你还算好的,就是皂角沫子难吃。我被那白醋泼得鼻子直抽抽,还忍住不打喷嚏哩”。   李婆子笑道:“你这促狭鬼,不听小九儿的劝,偏请毛娘子在后面烧猪皮。这人被烫了根本没味,你倒是将这戏给毁了”。   那周桂姐说道:“哪得毁了,三掌柜还夸我哩,说那无赖被吓上一吓,才能吐出钱来。穿帮又怎样,那无赖昨日知道婆婆你没事,还不是夹着尾巴溜了”。   那毛婉妁听了,说道:“你还说,惨叫得吓死我了,差点把那皮丢进火里”,又说:“那彩虹也是,偏叫个甚么黑风大王的,弄得神神道道,几个伙计都偷笑哩”。   李婆子说道:“咱这楼里没个男人,到底受人欺负,那张四带月牙去扬州耍子,若是没走,留下来镇个场子,也比小九儿唱戏哄人的强”。   毛婉妁听了,没有言语,周桂姐不服,说道:“三掌柜虽是女子,也比那懵头的张四厉害。再说咱们东家,也是几眼就核出账目,这上上下下,谁不服她”。   又说:“就算东家名声不好,不易嫁人,也比胡乱嫁给癞猪癞狗强,像那刘无赖,败光婆娘陪嫁,还卖女儿,自己拿了银子在瓦子充大爷,他女儿就卖在隔壁瓦子哩”。   李婆子听得刘无赖被吴家赶出来,竟卖女儿逛瓦子,气得骂了半天。那毛婉妁听得这惨事,叹了口气,想这张怪物虽然离经叛道,却也讲义气。罢,罢,我在这酒楼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横竖比瓦子强。 ☆、第42章 卖女刘无赖   话说经了刘一拳的事后,王嫣冉虽已二九年华,却无好人家问津。那些来骚扰的,全是些癞头黑嘴,各个做着吃软饭骑狐狸的美梦,连王家酒楼的棍棒都打不醒他哩。   王家姑母见了这番,心中耻笑,王家婶娘也顺着她的话头唾骂嫣娘,顺便将自家的彩虹夸上一夸。王姑母见这王二媳妇竟然肖想自家李盛,真是不自量力。那叫彩虹的毛丫头,没胸没臀,嫁妆又薄,还有个淫奔的姐姐,真是丢人。   王姑母虽然嫌弃彩虹,却又享受王婶娘的吹捧,于是不咸不淡地应着,没直接回绝。王婶娘自以为有戏,又兼彩虹的眉眼有几分似王狐狸,在清波门也是数得上的,不怕那李盛不喜,于是攒臀捧屁地越加厉害。   这日张小九又赶走一个垂涎嫣娘的痴汉,正转回酒楼后院,却见嫣娘抓着一把青丝要剪,旁边王老娘和李婆子拉着,捧珠她们也劝着,还有那王婶娘之流的在看热闹。   张小九大惊,忙问是甚么缘故,只听捧珠说道:“本来好好的,王姑母说东家倚门卖俏,勾汉赚钱,恁得丢人,王婶婶也在一旁帮腔,气得东家要剪”。   张小九赶紧过去,只听得王嫣娘哭道:“原本是父亲去了,我才撑起的酒馆,姑妈吃我用我,说起这话也不亏心”,又说:“我今日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这酒楼谁爱担谁担”。   王老娘也说道:“李家的,若不看你是嫣娘的姑妈,谁提携你入股。咱们孤儿寡母的,不拧成一根绳用劲儿,反倒自家乱了起来。再说嫣娘也是你看大的,那外面泼的污水,你也信得?”   那王姑母背地里说人,被事主劈头撞见,原本心虚。见嫂子侄女向自己说破,反倒不怕起来。又想着自家盛儿是天上星宿,这次准能考个举人回来,到时自己就是老封君,这一屋子的商贾草民,见自己哪能不拜。   于是壮着胆气,骂道:“嘁,你家的股有多金贵,盛儿当了举人老爷,眨眨眼就有人送田送地,还有人自愿为奴哩。我原本想着是亲戚,你家狐狸抬个二房也倒罢了,谁知这狐狸抓住我一点子唾沫,反不依不饶起来。我今日就撤了股,以后盛儿为官做宰,你们别想攀附”。   王老娘被这狼心狗肺的话气得直翻白眼,一时手滑,被嫣娘挣开。那嫣娘气得唇白色滞,抓住一把,胡乱剪了几下。李婆子一时没防住,等再拉住时,却见嫣娘头上长长短短,成了个阴阳头。   王老娘见自己女儿损了头发,又被剪子割了手,滚下泪来,大哭道:“我的儿,你做了姑子,我将来要靠谁去”。   王嫣娘也是被气得狠了,对方又是长辈,不好对嘴,只能撒气到头发上。等一剪子下去,又见母亲颤巍巍地哭,早心碎了,也呜呜哭个不住。那王姑母见众人都瞧着自己,不好再待下去,便回了房,一路上还喃喃骂着。   众人将王家母女扶回内室,劝了半天,两人才将将止住泪。捧珠帮嫣娘挽起头发,又添了些假髻,才梳了个整头。等服侍王老娘喝药睡下后,嫣娘走到外间,向等在那里的张小九说道起来。   “小九,你说女子在这世间,怎得就这么难。那年爹爹去了,许多不识面的叔伯上门吃绝户,搬走箱笼,抢了地契,把我和母亲搡到街上,在头上插个草标就要卖”。   “当时二叔还在,眼睁睁见我们被拉走。还是婶婶不忍心,偷偷告诉舅舅家,才把我们接回来。那时我发誓要将婶婶当母亲看待,等二叔去了,我娘也按旧法子救了婶婶,又接回了守寡被欺的姑母,本以为大家能凑一起往前奔,谁知她们却变了”。   “外人说甚么狐狸,我都不怕。横竖已经看开了,那些嘴里吐蜜,要娶我的,没一个真心。若我没这身皮子,没这家酒楼,谁肯说亲呢?若是嫁了,他们随便捏个名儿,占了酒楼,我就只能受欺负了。我劳心劳力,撑着家里,外人编排我也罢了,偏偏婶婶姑母也信”。   见嫣娘掉下眼泪,张小九劝道:“嫣娘,只要我们做大酒楼,外面的再红眼,也是他们难受,拿我们没法子。王婶子她们耳根软,别人一说就信,等外人说你是神仙娘娘,她们也能烧香把你供起来”。   “我当时就因为女子不好出头,才妆个男人救了乔娘。她走了后,我难过了很久。后来见到狗娃她们,本来想救,又怕被背叛。等狗娃一死,我恨起了自己。被人骂怎样,被背叛了又怎样,若是不救她们,我夜里睡不着,就像你不拉扯婶子她们,你也放心不下”。   “若是我没犹豫,早几个月去救她们,说不定狗娃就能活下来。前日我去瓦子赎刘大姐,谁知她听到我是王家酒楼的,竟反悔了,跑进瓦子再不出来。捧珠她们替我不值,我却不觉得。已经尽力的,总比装聋作哑,看着别人受苦强”。   “王婶婶她们若是退股,我便去劝,若劝了也没用,那就这样罢。横竖你已经尽力,问心无愧就是了”。   王嫣娘听得,问道:“刘大姐怎得不跟你回来,难道她连好歹都不晓得”,又细细一想,叹道:“是了是了,定是她父亲说了甚么,那大姐不敢来了”。   张小九见嫣娘放下前面的伤心事,不再难过,转而问起刘大姐,便回道:“许是这个由头。那刘无赖也真是,自家骨血都能卖到瓦子里,还腆着脸儿充大爷,连龟婆在背后都骂他哩”。   嫣娘好奇,问道:“那龟婆不是吸土妓血的么,怎还替她报起不平来”,小九说道:“龟婆也是人生父母养得,许是也被父亲卖到瓦子,见了刘无赖就生气。那无赖卖了女儿,就地就要找土妓哩,还是那龟婆嫌弃,赶他去了外面”。   “我那日去,刘大姐还未接客。本以为能把她保全下来,谁知那大姐听见王家酒楼几个字,竟躲进里面不出来。我从早等到晚,她都不肯见我哩,只得先放下了几两银子,当她一个月的食宿钱,若是她想得通,来酒楼寻我就是了”。   王嫣娘听得刘大姐这等做派,冷笑道:“她以为自己是公主娘娘,谁都捧着她不是?小九,若这又是一个屠春娘,我劝你还是别救了”,又说:“若她肯来,又不作妖,倒也罢了。若她闹将起来,还是赶紧把身契给她,让她自寻门路罢”。   张小九说道:“身契还在龟婆那哩,龟婆和秦师爷相近,若是那大姐来了,我直接去秦师爷处另做身契即可,就怕那大姐糊涂,不肯来哩”。   王嫣娘听了,也倒罢了。等过了几日,没见那大姐来,却传出刘无赖在瓦子赖账,又见大姐还没破身,便自家偷偷牵线,把那大姐卖给了吴牢头。   那吴牢头最爱弄雏儿,前年猪姐尝过后,竟让那蹄子逃了。这几年瓦子里好货虽有,却不便宜。这刘姓无赖说自家女儿就卖在这里,还没沾男人哩,又只要三吊钱,便同意了。   等刘姓无赖把那雏儿骗到后院,吴牢头定睛一看,果真胸是胸,臀是臀。刘大姐被这凶面红眼的男人盯得害怕,只得转头去问她亲爹:“爹爹,你说娘来接我,她在哪里?这位叔伯是哪家亲眷?”   那刘无赖用“你娘卖了簪子要接你,又给你说了亲,如今那门亲要迎回你哩,咱们偷偷摸走,让那张邪道白花了银,可不是好”的话头,骗了这大姐到后院。那龟婆在前面正点着恩客的钞,又见这大姐是张客人早就赎了的,走不走由她,倒也没拦。   那大姐听得家里果真要接自己,原来那夜娘哭的“有机会再来接你”竟不是空话,心中欢喜。又偷偷塞给亲爹一两银,说是张邪道留下来的食宿钱,刘无赖攥着银子笑得眼都没缝,又说那门亲的人就在后院,想先见见新妇。   那大姐从未被说亲,又听得对方也来接自己,竟是将自己十分看重,越发高兴。等装扮好到了后院,那人却是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大姐心里害怕,问了一句,却听得亲爹笑道:“大妮,这就是你的夫啊”。   大姐听了,心里不信,这人老得明明都能当自己爹爹,怎得是新郎。娘就算再厌自己,也没得这样狠心。那大姐正要回身向亲爹说道,谁知那亲爹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大姐大惊,却被身后那恶人捂着嘴儿,拖到角落里。   那臭烘烘的热气喷在大姐脸上,只听得那凶面红眼的人粗噶着嗓子笑道:“大妮,你夫就在此哩”,大姐心知不对,又恨父亲骗人,两眼滚下泪来。   那恶人见了,越发张狂:“好,好,这送嫁泪流完,就等下面流水儿了”,便压住大姐,脱下裹脚绑手塞嘴,又把那大姐抵在墙上,就要行那事。 ☆、第43章 北县胡尊神   话说吴牢头正抵住刘大姐,就要吃那美肉,没料到刘大姐竟吐出了嘴里的布,张口喊了起来。吴牢头忙忙捂住大姐的口鼻,摁在墙上行了那事。   等完了事,提上裤子,却发现那大姐沿墙倒在地上,口鼻处一片青紫,已是没了气。吴牢头见捂死了大姐,便把那大姐身上的小钗小佩掳下,又搜刮一会,见再也没油水,便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将那死尸抗在身上,寻个间隙摸了出去。   这夜月色昏暗,正是杀人抛尸的好时机。那吴牢头避着人,将大姐抗到左近的一个阴沟里,扑通一声扔了下去。不料那腌臜污水溅起来,脏了袖子,吴牢头连骂晦气,解下那衣裳,另寻了个地儿扔了,才洋洋回了家。   吴牢头在北县牢里见惯死人,手上也沾过人血,今夜杀人倒也不惊惶。到了家里,那正头娘子在灯下做衣裳,偏房小妇在一旁绞着线。本以为回了家能有肉菜热水,谁知这俩娘们竟都没备下。   那妻妾正聊得热闹,被这凶神搅了,忙站起身低着头。吴牢头本就讨厌这死气沉沉的两人,见状更是糟心,那正头娘子正要问官人要不要用小食热水,却被一巴掌打倒在地,偏房上去劝,也被踹倒在一边。   吴牢头见这倒着的两人,心头忽得冒出那躺在墙边的大姐来,莫名烦躁。那正房正要爬起来去烧水,却被一脚踢在骨头上,顿时瘫在地,声声呼痛。   吴牢头连踢几下,竟是踢红了眼,抬脚就要踩那正房的头。那脚正要下去,却被偏房两手抱住。只见那偏房一只手从吴牢头的脚慢慢往上摸,见那牢头面色稍缓,便用另一只手解开小衣的带子。   那小衣本就是活扣,轻轻一扯便掉了下来。吴牢头见这小娘掉了小衣,外面虽有外裳,却遮掩不住那鼓鼓囊囊,便咧嘴大笑,按住那偏房就起伏起来。   那偏房嘴里哼叫,一双眼睛却瞅向正房。那正房慢慢爬向门边,扶着门才颤着站了起来。回头见那凶神正压着偏房,偏房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忽得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先不提那逞凶的吴牢头,偏说说王家酒楼。那王嫣娘被众人劝后,继续振作起来。不仅隔月查账,恩威并施,还嘱咐众人不能掺水糊弄,那些菜蔬鱼肉若是坏了,贱卖施舍也不能做给客人吃。   南县众人见王家酒楼虽然做大,却保质保量,时不时又有新菜,便都来坐坐。那些甚么狐狸邪道的,关饭菜什么事,只要菜做得合口,人吃得舒心,就是妖魔鬼怪当厨子,也不怕它哩。   那些红眼睛的,千万百计地要寻王家酒楼的不是。甚么菜里有虫,客官腹泄的,还算是小打小闹,还有人抬出死尸来,哭天哭地要王家酒楼赔命。谢帮闲与衙门熟,立时请来白仵作,那仵作验了后,说是死于口鼻窒息,又把那诬告的人关了起来,才了却一桩事。   王家众人刚松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被另一件事惊个倒仰。原来那刘无赖和几个闲汉,去北县县衙告那张邪道买了刘大姐,把人吸干了修邪法,还把尸体扔进野狗洞,被狗子啃了个干净。围观之人听得心惊,只见那无赖抱着一包血淋淋的东西,儿天儿地喊冤起来。   北县胡县尊见这血淋淋的,心里发憷。收了状纸,问得那恶人是南县颇有名气的张邪道,听得那邪道用妖法血修,又能迷惑人心,使得王家黑店开得如此之大,还让狐狸精蛊惑了府尊。北县众人忍耐许久,今日遇见胡青天,万望为小民做主。   胡县尊听得这王家酒楼金银满仓,却欺压小民,害死人命,甚是不仁。又有张邪道和狐狸精吸食血肉,还蒙骗府尊,简直罪上加罪,便立时下了捕令,要将那邪道和狐狸捆来。   刘无赖和众闲汉高呼青天大老爷,又在北县传得人尽皆知。旁边有老成的人听了,叹道:“这下王家酒楼惨喽,遇见胡尊神可不得掉一身肉”。一旁有那外地的,听得这话,便请前面那人说道。   前面那人瞧了眼这外地人,问道:“兄台是来北县的客商么,我劝你还是去南县罢,不然遇到泼皮无赖,借了胡尊神的势,你就有来无回了”。那外地的大惊,忙请这本地人几杯酒,这本地人便坐下,和他细细讲来。   原来这胡县尊本是贫寒人家,中举前无人结亲。那胡老娘的眼睛都饿得看不见了,晕在房里,等胡举子的喜报到门口时,早乐得登了仙。左右邻居忙送来棺材,打扫庭院,就等举人老爷回来。   那胡举子身着新衣,族老跟着,一路上敲锣打鼓回到村里。见了老娘直挺挺躺在棺材里,大哭起来,又病倒在床,连白事都是族里帮忙了结。   胡举子没中举前,十分可怜。自家的井被人占了,又因读书欠了债,躲在省城里不回来,只留个老娘在家,日日借米,左右邻居十分嫌弃,连放牛的都敢在胡家门口啐一口哩。谁知这穷鬼竟发了利市,当了举人老爷,立时有人送田送房。   等办完白事,胡举子手握几处房地,又带了丫鬟随从,回到省城继续读书。也是这年撞运,胡举子竟一口气中了进士,又被榜下捉婿,成了户部侍郎的侄孙女婿。   虽然关系远,但这门亲真是争气,还没几年胡进士就谋到了正县官位,还是临安北县的。胡县尊新官上任,就把那些为富不仁的收拾得吱哇乱叫,出尽自己未发迹时的一口恶气。   谁知这恶人是层出不穷,衙门每天都能接到富家仗势欺人的状子,把这县尊累得晕头转向。好在挺过先前几年,本地为富不仁的绝了迹,南县的又插不进,只有外地不知行情的客商被捉个正着。   你看,这次王家酒楼也被告了,虽然远在南县,说不得是胡尊神打入南县的缺口哩。咱这府尊眼看满任,说不得要高升的。南县的方县尊虽然和府尊走得近,却没这胡尊神会剥皮。这胡尊神一年上贡多少银哩,下届府尊许是他得了。   那外地人听得疑惑,问道:“胡县尊惩治为富不仁的恶人,这不是好事么,你怎得说北县有来无回”,又问:“既能惩恶扬善,这县尊也是个正直的,何来剥皮之说?难不成他也贪?”   那本地人呷了口酒,嫌弃地看了眼外地人,说道:“那香榻摇的几句你听过么,这些当官的,谁人不贪。就算自己不贪,那妻妾儿女,三亲六戚的,哪个不来劝。就说这胡县尊,每年都要给他岳家好几万白银哩,我表哥帮他们抬箱子,说那箱子缝里都闪着银光哩”。   “为富不仁的是有,但惩办这些年,多少无辜良家被牵连。那些泼皮们,穿件破衣妆个可怜,就能哄得胡尊神偏向他们。又提前和原告对好口词,就能诬告得良家倾家荡产哩,你没见那些小康之家全搬到南县,北县只留些官衙学府么”。   那外地人听得不服,问道:“胡县尊既是惩恶之人,怎容得无赖诬告,那些被告不会辩解么”,只听那本地的嗤笑一声,说道:“那胡县尊见了富人,要先打顿杀威棒哩,那些衙门里的小吏,也和泼皮们串好,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胡尊神只大令一挥,官印一盖,耳边全是青天之声,哪还想到其他”。   那外地人听后,呐呐不能语。又问道:“那富家被告,就没个当官的亲戚来帮说”,只听那本地人说道:“是有帮说的,然这胡县尊的名声传到官家那里,官家还赠块匾额。那匾往县衙一挂,谁敢再来?再说南县有湖,比北县齐整多了,富家在南县买块地建楼赏湖,谁来北县受气”。   “那些当官的,都住在南县,坐轿来北县,只折腾得轿夫难受。你瞧这北县野巷瓦子,泼皮无赖,良家女娘都不敢单身在街上走哩。你若是卖细巧物件的,还是去南县好,这儿再过半晌,就有泼皮来设计你了”。   外地人听得,赶紧告辞,一溜烟跑向南县。那本地人正要回转,却被人一掌拍在肩头,只见那人贼眉鼠眼,脸上一颗大痣甚是显眼。   那本地人吓得抖个机灵,颤巍巍问道:“董捕头,你有何事”,那人冷哼一声,骂道:“你这孬蛋,几句说走一个肥羊,害得我今日发不了财”,又说:“我晓得你老娘在王家酒楼帮佣,王家倒了你家也少注子钱。但这王家惹谁不行,偏惹到刘老哥头上,这口气我们弟兄不得不出”。   那本地人吓得发抖,哀求道:“我也是说得嘴快,竟把不住门来,董捕头大人大量,原谅则个”,又说:“要不我请捕头一顿酒,听说那樊楼最近有道新菜,叫甚么八仙过海的,连官家都爱吃哩”。   董捕头见这人瘫成一团,得意一笑,又摸走那人钱袋,说道:“我董小乙日程金贵,没空与你吃饭,这钱就当是请我的”,便洋洋自得地走了。   那本地人见他走得远了,朝背影啐了一口,骂道:“连当贼的都能混上捕头,以后谁敢请他抓贼”。又道:“不好,这贼是去清波门的,我得赶紧告诉三掌柜去”,便挑个近路,撒腿狂奔起来。 ☆、第44章 紫狗三尺剑   话说这日张小九正和嫣娘在柜上对账,忽得冲进个人,却是帮佣胡婆子的大儿。只见那胡大儿气喘吁吁,嚷道:“东家掌柜不好了,北县的董小贼要来了”。   张小九问明缘由,大吃一惊。王嫣娘忙装裹好账册,将钥匙对牌交给王老娘,嘱咐除非有自家信物,不能交给别人。又说若真有大事,娘你带了这些地契金银,带婶婶她们躲起来,等到表哥中举回来,事情许有转机。   王老娘被弄得内心惶惶,又见女儿求着李婆子和张小甲,说是王家一窝子妇孺,能挺过这劫就靠大家齐心了。李婆子一口答应,张小甲也说自家入股在这,断不会临头撒手的。   王嫣娘又拿出金银,求谢帮闲在府尊那里活动一番,若是事情不对,也要拖延一阵,让王家妇孺们有个安排。那谢帮闲本和张小甲抱团,在酒楼也有一股,便答应下来,飞奔而去。   王老娘见女儿连后路安排了,便咬牙说道:“嫣娘,你去罢,若你表哥使不上力,我散尽钱钞,拼上老命,也要把你救出来”。   一旁的王姑母听得,不悦道:“哟,大嫂,你铁口直断盛儿当不了举人老爷,就算是记仇也没这样咒人的”,王婶子心里惴惴,拉了王姑母一把,劝道:“先不提前事,等过了这茬再理论。盛儿也不是个冷血的,哪能不救亲表妹”,王姑母心里也没底,被这话一堵,倒是不再言语。   那张小九叫来捧珠,把毛婉妁几人的身契交与她,说是若自家回来,大家一处过活;若是被发现女身,毛婉妁几人定会被官府发卖,你若听得风声不对,就把身契给她们,各自逃命罢。   捧珠听得这番话,两眼滚出泪来,说是宁死也不再落到瓦子去。王东家能干南县皆知,都被害成这样,自己一个袖手袖脚的,落到外面能有甚么好下稍,还不如一刀戳死刘无赖,就算抵命也能报仇。   小九见捧珠竟存了死志,忙安慰道哪有这么严重,不定是问问话就放回哩。见那捧珠眉头不展,晓得她是被瓦子吓怕了。好容易过上松快日子,若是酒楼倒了自己被抓,她没了指望真会出事。   便温言几句,又说这身契先存在她处,这几日她和干娘李婆婆同进退,天大的浪也抵不过众人划船。捧珠听了,这才放下。   还没几刻,那董小乙大摇大摆闯进来,让喽啰们哄抢柜上刚收的银,两枷一扔,就要带小九嫣娘走。张小九面无表情,由着喽啰们上枷,嫣娘女娘家,被那董小乙摸了几把。   酒楼众人气得脸色发青,王老娘跳出来和董小乙撕成一团。还是李婆子嘴利,先把那董小乙骂个狗血淋头,又拿不软不硬的话压他,说是李盛冯瑜不多日就要回来哩,你爪子这么毛,说不得被冯衙内给剁了。   董小乙被这话噎住,倒是收了手,骂骂咧咧催二人走。捧珠等人见那两人被枷压得佝偻,都眼圈发红。张小甲忙忙塞银给喽啰们,又软话捧着董小乙,才让那枷松了些,不至于皮破血流。   南县众人见张邪道和王狐狸被枷起来,都呼朋唤友来看。只见那张邪道竟是个清秀小官人模样,哪有甚么道袍法器。又瞧那王狐狸,是个娇艳女娘,也没甚么毛绒尾巴,一双脚也是人的脚,哪有狐狸蹄子。   众人见这两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暗觉有戏,都熙熙攘攘挤在北县。等县衙升堂,原告上来,却是个油头无赖,后面跟着几个闲汉,满嘴喊冤。   那些北县人见了,俱可惜这官人女娘,都说好个齐整模样,就要折在这里了。那些藏在人群里的叫花们,都暗暗传话,若是张四哥的大妻姐要出事,大家一哄而上,抢人就跑。   那胡县尊洋洋坐在堂上,眼都不看,摔下令牌就要打杀威棒。却听那张邪道开口道,自己在府衙听过多少案,从没见过打杀威棒的,如今府尊不打县尊打,难道这县尊竟能越过府尊不成。   胡县尊审过多少案,从没见过这等刺头,大怒道:“你这泼皮,这‘明镜高悬’的匾是官家所赐,就算是进士也得磕头哩,你一个草芥小民,怎受不起这杀威棒”,又疑心这邪道有后台,听得左右说这厮是穷苦人混了个掌柜,便恍然大悟。   “果然是这穷贱们刁钻,那些富户,言语一吓就瘫倒,就算有几个硬头,抬出这匾,也软了手脚,哪像这厮,见了匾也不怵,真是麻烦”,胡县尊想着,“这邪道先不论,那王狐狸可真是个妖精,这腰儿软软,胸口鼓鼓,若是抱在牙床上,定是软绵滑腻”。   张小九见这胡县尊呵斥自己后,又色咪咪地盯着嫣娘看,心中不悦,便挡住嫣娘,说道:“胡大人,我跪在匾下,已是全了忠君之意。料想官家赐这匾额,是要您明察秋毫,关那杀威棒何事?若我们无罪,白白被这棒打死打残,又找谁诉苦去”。   胡县尊见这张邪道油嘴滑舌,心中大怒,立时摔下令签,就要行刑。谁知右手刚摸到签盒,就被郑师爷叫住。   只见那师爷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这厮扔下话头,若是他妆个残病,就有小人去御史台弹劾您。这邪道像是有备而来,咱们还是先审案,逮到他短处再说”,胡县尊本就心服这师爷,便顺着台阶下,将杀威棒揭过不提。   等问那邪道是怎样修炼妖法,吸食血肉,那邪道竟叫起屈来,说自家一个本分人,哪来的血肉妖法。那“乾坤二气论”是外祖告诉自己的,只是能分辨色盲病,连国师都称赞哩。   又说见刘大姐可怜,才赎回来准备雇在酒楼。许是酒楼名声被抹黑,那大姐扭捏不肯来,被歹人害了,怎得怪到自己身上。再说这几日自己整天在酒楼,证人一大堆哩,就算是倏忽几刻不见,也没法子从南县飞到北县去害人。   胡县尊听得,问酒楼众人,都说三掌柜成天价在酒楼的。刘无赖在一旁听得不服,插嘴道:“他们都一个酒楼的,谁不包庇这邪道”,张小九回他:“劳您驾,指出个目击证人来”,刘无赖吭哧几下,眼角一扫,立时站出个闲汉来。   只听那闲汉说这邪道如何杀人分尸,又扔到野狗洞里,狂笑而回。张小九嗤笑道:“你看得这样清楚,若我真在杀人,怎得不上去阻拦,还一路跟到野狗洞”,那闲汉梗着脖子涨红脸,半天憋出一句:“你不是邪道么,谁人不怕”。   张小九问道:“你说那野狗子吃大姐,且说说那狗子的皮毛花色,洞里是否有它狗”,又说:“我杀人定有凶器罢,是刀是剑,几寸几分”,那闲汉被逼急了,说了个“一只黑皮癞狗,三尺长剑”。   那闲汉刚说完,堂下就有叫花笑道:“那瓦子附近的野狗全是黄灰的,哪有黑狗,我张三吃了多少狗肉,还没见过黑狗哩”,那闲汉听得,补了句“许是黄灰的,看得不甚清楚”。   谁知那叫花又笑道:“噫,我竟记错了,记得那里都是紫狗,哪有黄灰的”,那闲汉本要张嘴答“许是紫狗”,却被刘无赖剜了一眼,噎得咳嗽起来。堂下众人见了,哈哈大笑,还有叫花帮腔道:“甚么紫狗黄狗,是他自家吃了人怪在狗子上罢”。   胡县尊见这些穷贱嘴里抹油,各种瞎扯,全吐不出个清楚证词。若要判这邪道,那证人却前后矛盾;若这邪道无辜,那大姐又是谁杀的。正头疼间,却见郑师爷回来了,偷偷进言,那县尊听了,立刻抖擞起来。   只听得这县尊说道:“刚才仵作验了,刘大姐是被三尺长剑所伤。先不管是甚么野狗,这凶器没差。张邪道,你今日起就拘在牢里,等宣判罢”。   张小九听得不服,喊道:“那血肉一团,骨头零碎,怎验得是三尺剑所伤”,又说:“我被诬告便罢了,王东家有甚么罪”。那县尊却不理他,只令衙役将这两人投进牢里。嫣娘因是女娘,不好在公堂上抬头说话,听得这判罚糊涂,也呼起冤来,却被那公差捂住嘴,拖进牢里。   堂下众人见状,都喧哗起来,谁知那县尊惊堂木一敲,说是这邪道的凶器已符合,王狐狸说不得背后搀和,两人扣下日后再审。因这堂退得甚急,叫花们还未出手,就被公差们赶到一边。丐帮张小三气得咬牙切齿,叫上弟兄们,赶到王家酒楼寻王老娘说道。   话说张王两人一路挣扎,被丢进一个恶臭小间里。那公差本要揩油,却被嫣娘一口咬到手上,便甩了个耳刮。张小九去拦,也被打倒在地。那公差踢了一阵,踢得爽利,才哼了声走了。   嫣娘忙去看那小九,却见小九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嫣娘边哭边摸出绢儿擦血,却见隔壁有个黑黢黢的人盯着自己,说道:“你只顾哭他,却不顾自个。那宋大看中你的皮子,今晚就来奸哩”。 ☆、第45章 姚黄落淤泥   话说嫣娘听得那黑黢黢的人说话,被惊了一跳。等细细看去,却是个女娘模样,全身腌臜,腿上流脓,形容可怖。   那女娘见嫣娘露出不忍之色,叹道:“前月我来时,还可怜旧人,今日新人也可怜我了”,又说:“这是你家官人罢,倒是个疼惜人的,我家那个一进来就软了,任我被欺负,还换到他牢,让那宋恶狗夜夜奸我”。   嫣娘见这女娘流下泪来,竟在脸上冲出苍白两道。那女娘抹了泪,又在地下抓把脏污,抹在脸上,说道:“弄得腌臜些,少受那宋恶狗的罪,你也赶紧涂上,说不得那宋恶狗嫌弃,今晚能放过哩”。   嫣娘听得心惊,又见那污秽甚是恶心,恶臭扑鼻,说不得是排泄之物,顿时呕起来。等消停下来,因自家露丑,忙向那女娘道歉。谁知那女娘道:“这里还讲究什么礼数,熬日子罢了,就算活个一年半载,也受够了罪”。   嫣娘整理自己后,把小九的血污擦干净,抱在怀里,不让那腌臜沾上。那女娘见小九晕着,说道:“怕是被宋恶狗踢到气门上了,先别动他,睡上一觉许能醒来”,又说:“我刚来时,还解下金丁香换药,却被抢走打骂,这屋先前的女娘也被抢了丁香,连耳肉都扯掉了”。   嫣娘钗环都被董小乙剥去,只留一对丁香被头发遮住。嫣娘听得,心里发寒,向那女娘道谢,解下丁香藏好。又和那女娘攀谈,听得是南县姚富商的七女,名唤琪蕊,嫁与魏家。大伯子不忿她娘家进贡五色梅花发财,提携得他二弟抖了起来,等那宫里的贵人倒台后,便诬告说是弟占兄财。   姚蕊娘察觉不对,说大伯子要害自家,官人却不信,还说是姚岳家不肯拉大兄一把,大兄心里有气骂骂便罢,哪会诬告。又怪蕊娘没让娘家提携大兄,不然大兄怎会放出狠话来。   姚蕊娘气得发抖,说我只嫁你一人,没嫁你一族。你堂兄堂弟的货,姚家没打对折?那些出了五服的魏家人,姚家没帮扶过?去年你表兄打秋风,竟打到姚家,若不是母亲怕我受气,早赶出去了,哪会拿出银来。我嫁你却拖累娘家,羞得连娘家都不敢回哩。   本以为这话能点醒他,谁知那官人却将蕊娘打倒在地,骂道:“长舌妇儿想挑拨我魏家,你姚家千好万好,还嫁我魏家做甚”,乱踏一顿,扬长而去。   蕊娘受气挨打,几日才养好,却错过时机。等姚蕊娘和魏二官披枷到县衙,见到早有准备的魏大官,已是晚了。   那魏大官将弟弟家财五五分,一份给了北县县衙。等这姚魏占产案结束,北县县衙众人都添置了妾侍新屋,十分满足。   魏二官进了牢里,被那别有用心之人吹吹风,就把蕊娘献了出去。蕊娘跪下求他,哭道两人从小定亲,说好白发相守的,官人怎得如此狠心。   那魏二官说此时连自己都保不了,哪能护得住你,再说这宋牢头能给我换个干净大间,每日还有肉菜哩。若你顺了他,我便分一半肉菜与你吃。   魏二官本以为蕊娘会应承,谁知蕊娘啐了他一口。那魏二便扯着蕊娘头发往墙上撞,还骂你这不贤妇,饿死官人,不能传宗接代,怎对得起魏家。   正打骂间,那宋大进来,将那魏二往旁边一扔,按住蕊娘就作弄起来。那魏二陪着笑,等完了事,就颠颠地跟宋大去了大间,一眼都没看那昏死的蕊娘。   谁知报应不爽,这皮白肉嫩的魏二官换了大间,被那同间的黑汉子盯上,受用了几日。周围老囚们看得眼热,纷纷贿赂牢头,那魏二官竟卖腚众囚,混沌度日。   姚蕊娘本是边说边哭,等说到魏二官换房这段,却止住了泪,无甚表情。嫣娘听她讲两人青梅竹马,本是人人称道的姻缘,却落得如此下场。许是曾两情相悦,却在婚后的磕绊中磨尽了情谊。   原来这姚魏两家因魏紫姚黄发家,和南县陶家打个平手,临安花卉各占一半。姚家父母知道女儿女婿进了牢,本要去救,谁知那姚大兄说女子入狱,哪能清白,等那被人污了的七妹出来,可不是丢人现眼么。   又说爹娘你们心疼,却不想想咱姚家。那魏大官近日新贡了株焕彩魏紫,秋日都开花哩。官家一喜,竟封那魏紫为曹国夫人,生生压住咱家姚黄。若是七妹回来,魏大官兴起幺蛾子,姚家根本兜不住。七妹福薄,折在牢里,也是她的命了。   姚父亲听得,沉默不语,姚母亲哭得眼睛红肿,见这父子都不救七娘,只能推个生病,倒床不起。等过了几日,见送来的都是些苦药清粥,几个媳妇还搬来座观音,说是婆婆日日拜这菩萨,许会病好。   那姚母亲听得,长叹一声,自此闭门拜佛,万事不问。那些媳妇见这老妇终于放了管家权,乐得甚么似的,心中感激姚琪蕊,连那最刻薄的大儿媳都替她小姑念句佛,愿这苦命七娘下辈子当个拉磨盲驴,比那食污秽的狗子要强。   这蕊娘不晓得她家的事情,还傻傻等人救哩。嫣娘心中叹息,又见蕊娘讲到娘家才有了神采,便没揭出来。那姚魏两家近日合贡焕彩牡丹,官家封魏紫姚黄为花后花皇,临安皆知。这蕊娘,怕是早被人弃了。   嫣娘心中难过,却也只顺着蕊娘话头,说那姚家定会来救。蕊娘今日说得畅快,一时说累,就地一趟,便酣睡了。嫣娘见到蕊娘这等可怜,心内发紧。赵宗子,嫣娘困在这里,你可来救?   冯瑜和表哥一时半会赶不回,其他亲友俱是商贾草民,谁能制住那胡尊神。自家心爱的赵宗子倒可相救,但那日一瞥后,再没相见,他怎会晓得我呢。   这门当户对,两小无猜的都落得如此下场,我与他一天一地,就算有幸聘为正室,怎能过得顺畅日子。冯瑜先前劝我远离那人,说是招惹不起,如此一看,确是不能配成一对。   与他在一起,当不了正室,我受气嫉恨,与地狱无异;若撞了大运,明媒正娶,那赵家可是好进得的?就算进了,等过个几年,又是甚么光景,说不得比姚蕊娘更加凄惨。   嫣娘怔怔地想着,掉下泪来,谁知那泪滴在小九脸上,竟引得小九醒来。嫣娘见了,心中念佛,又把蕊娘的话学上一遍。   听了姚琪蕊的故事,小九大惊,说道:“这牢里是待不得了,宋牢头今夜定来寻事”,又说:“这胡昏官许是受了别人贿赂,才临时改话扣下我俩,若不逃走定会暗里被害”。   嫣娘心中认同,然而两个女娘,怎得逃出?何况自家缠了脚,更是拖累。两人急得团团转,却是惊醒姚蕊娘。蕊娘听得两人要逃走,便道:“我晓得法子能逃走一人,但你们得替我带话给姚家”。   小九嫣娘听得,发下誓言,那蕊娘才道:“这些小间都有个气口,需得两人叠起来,上面那人要是瘦小,便能爬出”。   嫣娘听得疑惑,问道:“若那小洞能爬出人,逃走的人被抓到,牢头们岂会不知”,蕊娘回道:“这小间只关一人,若是两人,第一夜就被转到大间,我和魏二也是如此。新人极少发现这气口,就算发现也得两人协作。”   “世间少有真心的,上面那人跑了,不顾另一人,底下那人就惨了。两人每每争当上面,谁都不肯留下,等僵持到夜里,被那些荤素不忌的奸了,跑不跑已无谓了”。   嫣娘见那蕊娘神情低落,便安慰几句。还未说完,却听得小九道:“嫣娘,你上去罢,我撑住你”。嫣娘忙说:“小九,那些人若发现你……”,却被小九打断:“嫣娘,你身有天命,定能绝处逢生,出去比我有用”。   嫣娘不信这话,小九笑道:“我不是邪道么,能将活人变没,他们会怵着我”,嫣娘听了,怒道:“我还是猴年马月粉骷髅呢,他们怕得更厉害”。   小九见嫣娘不肯出,叹道:“嫣娘,你若出事,整个天下都崩塌了,我也没得活了”,嫣娘听了这话,呆呆怔住,一双美目直盯着小九。只见那小九苦涩一笑,说道:“嫣娘,那些恶人早谋算你了,我只是个捎带的,若是大头跑了,把他们气个半死,可是不好?”   “嫣娘,冯瑜心悦你,他眼里你分量重。你若去求他,能放我出来;我若抛下你,他定会恨我,到时全盘皆输了。再说……”   嫣娘打断这话,哭道:“小九,不要说了。冯瑜一时来不了,他是不肯放弃这次乡试的。我晓得你的心了,回去散尽酒楼也要救你”,便咬牙叠在小九身上爬那气口。   嫣娘跌了几次,才爬上去。原来外面是处废弃的五谷轮回之所,还残着污秽。嫣娘好容易钻出,回头见小九朝自己招手,便朝她点下头,忍着脚痛往酒楼跑去。   “小九你放心,我定救你。这劫过后,咱们一起过活”。 ☆、第46章 清波羊脂玉   话说嫣娘仓皇往清波门奔去,一路上跌跌撞撞,还要防着恶人,连弓鞋里渗出来的血都不顾了。谁知还没到清波门,就被几个闲汉围住。   那几个中有眼尖的,认出是白日里披枷的王狐狸,便上去调笑道:“王小娘,你是被那邪道吸了血气么,怎得恁得憔悴,若哥哥我让你吸口精气,可不水嫩回来了”。   旁边众人听得得趣,还有人说道:“这骚狐蹄子在淌血,该不是要化形罢。早就听得这骚狐只有蹄子没变成脚,今日我便要验一验”。   嫣娘被几人摁住,嘴里塞了裹脚,挣扎不得,本以为就要折在这里,却有驴子得儿郎当溜过来。众闲汉以为这驴上之人会知情识趣,避过离开,谁知那人竟牵着驴走过来。   虽说见者有份,但这骚狐难得一尝,四个人本就难分,再多一个更是麻烦。那领头的本要转头呵斥那牵驴人,等那人过来,却软了话儿,说是几个兄弟见这犯妇逃狱,要揪她去县衙哩。   那人问得是今日的邪道狐精案,又瞄了眼嫣娘,说道:“衙门明日才开,我领这犯妇先去见我叔父,再定夺罢”。   那领头闲汉虽是不愿,也只能应承,等那人牵着驼嫣娘的驴走后,便一唾沫吐在地上:“我呸,这郑家的总爱拦事,上次那个*也被他带走,若不是他叔父,谁理这厮”。   话说嫣娘被这人救下,却心里惶惶,不知他是甚么心肠。说把自己送官罢,却是背对县衙走;说是要害自己,却又温言软语,把驴让给自己,还把那因生人相近,尥蹶子的驴抚安顺了。   嫣娘见这清秀白脸是个面软之人,便央求送自己到清波门。那人却说道:“王娘子,我若送你回家,背上个私放犯妇的名声,倒是难做人。你若有冤,我领你寻个清净地,你再说道不迟”。   嫣娘听得,似信非信,又心急小九,便思量跑路。谁知这渗血的小脚不争气,从驴上跳下就崴了,还没几步就被那人制住。嫣娘害怕,乱抓乱咬,谁知竟一口咬在喉结上,竟硬生生撕了下来。   嫣娘以为是伤了人,却一滴血都没见,嘴里那皮也是软塌塌的。那人生了气,骂道:“真是晦气,救得全忘恩负义”,又说:“你把那皮吐出来,我要走了,你自去罢”。   嫣娘见那人身形清瘦,喉结又是西贝货,哪得不明白。听得这人似有办法,便跪下告罪,说以为又遇到恶人,却伤了恩人,甚是不该。又说自家姐妹还在牢里,若不去救今夜就被害了,还望恩人搭救则个。   那人本是心里不悦,见到嫣娘这番样子,倒也平复下来。问了几句,又听得王家酒楼已送信给冯李两人,便冷笑道:“那信早被扣下,在郑师爷手哩。那送信的早投到北县吴家,你家送府尊的金银,已搬到胡县尊府上了”。   嫣娘不信,心中却慌乱起来。那人又说:“你家送信的可是个两撇小须,长手长脚的?这厮下晌去见郑师爷,早把你家卖个一干二净,还得了一百两赏银哩”。   嫣娘见那谢帮闲竟反了水,顿时哭倒在地。又说恩人若救出那姐妹,愿把自家酒楼的股让出来。那人听得,叹道:“你倒是个讲义气的,这事甚难,我若办成就丢了差事。我一月挣得五两银,等事成后,你若让我几分股,又雇我到酒楼,我便替你去打点”。   嫣娘听得,满口发誓。那人便把嫣娘带到自家寓所,重贴了喉结,出门去了。嫣娘心里不安,却两脚肿痛走不得,只能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等到天色麻亮,那人一连疲色回来,倒头就睡。嫣娘本想问她,又怕惹恼这人,便下了地,蹭到灶下,准备做饭。   谁知这家竟是个不举火的,灶下空荡荡,菜蔬俱无,连柴火都没几根,只留着几个烧饼。嫣娘只得返回,却见那人爬起来,凉水一抹,出去买了热水早食。嫣娘见这人花销甚多,又不好推却好意,只得用了早饭。   那人见嫣娘焦急,便说张小九已无事,说不得今日就要放回哩。嫣娘本想再问,那人却卖起关子来,又说自家要去县衙点卯,那事午时就有分晓。   嫣娘见这人走了,心头直跳。好容易挨到午时,见那脚消肿了些,便蹭着往县衙走。没走几时,就见小九换了身新衣,和那人牵驴回来,说说笑笑,甚是轻松。   小九见嫣娘弓鞋染红,便请郑书办将驴让给嫣娘。那书办埋怨嫣娘乱跑,又塞给那嘶叫甩尾的驴子几把草,那驴才乖顺下来。   嫣娘在驴上,听这两人闲谈,才慢慢串起事情。原来昨日小九待在小间,听了姚蕊娘的劝,在秽物里滚了个遍。等那宋大来时,只见个熏臭泥人在那,娇滴滴的王狐狸却不知去向。   宋大本谩骂着,向那泥人逼问王狐狸。谁知那泥人说是自家肚饿,吃了那狐狸却被反噬,这地上的东西也不甚好吃,还请宋大哥送点牢饭来。   宋大不信,又在小间里转了几圈,想寻那狐狸去向。遍寻不见,又往上瞧,只见那小气口漏着月牙,斜斜照进来。   宋大正思索着,那泥人竟一头撞过来,满嘴乱叫,隔壁那姚疯婆也乱喊起来。宋大被那秽物熏得恶心,一脚把那泥人踢开,便要喊人去捉逃犯。谁知那泥人竟又攀过来,污了宋大的衣裳。宋大气得发疯,又不好用手,只能用脚踢那滋溜乱窜的泥人。   正闹腾间,郑师爷的侄儿来了,说是今日那谢泼皮送来的银有误,叔父要自己逼供这两人哩。等听得逃了一人,便沉下脸来,说是这邪道逃跑倒也罢了,偏偏是酒楼的正主丢了,没到手的银问谁要去。   那郑书办又扫了眼小间,说那王狐狸该不会被你们作弄了罢,说不得是玩死了,报个逃狱。那宋大急忙告罪,说吴牢头这事干过不少,我可没沾过手。郑书办,能否通融下,等我擒了那狐狸,再来问她。   那郑书办听了,怒道:“你倒是脱罪了,我向叔父交不了差,可不是让我背锅”,又说:“这泥人是那邪道么,怎弄得如此模样,我这新佩的清波羊脂玉都被熏臭了,可怜月色沁水凉,天虹远照烟然上”。   宋大陪着笑,赞书办好文采,又说:“这邪道也不知发了甚疯,说是吃了那狐狸,还喊饿哩”,那郑书办笑道:“这样一说,我倒有一计。可惜要沾血,却是不好”,便低低说了几句。   那宋大听得,两眼一亮,笑道:“郑书办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好使。我也不爽他久了,这下扳倒正好”,那郑书办微微一笑,叹道“拾遗门外得芍药,黄雀稻浪被蝉观”,又赞了几句月色,便离开了。   宋大见这掉书袋的郑书办与自己一条心,说不得是郑师爷授意,大起胆来。转身寻到吴牢头,甜话一捧,酒肉一吃,那吴头就醉了。宋大见这蠢货着了道,便把那吴头拖到小间门口,开了门儿,就要往里搡。   谁知那小间里的熏臭泥人扑了过来,滋溜一下钻出一半。宋大也不管污秽,急忙去抓,谁知地下的吴牢头竟伸出胳膊,把那宋大扯了个趔趄。   那宋大栽在小间里,被吴牢头踹了几脚,倒地不起。那吴牢头边踹边骂:“你还想害我哩,若不是郑小哥告知我,早被你得手了”。   宋大正要叫嚷,却被一旁的小九塞了一嘴污秽,呛得咳嗽。吴牢头见了,笑道:“你瞧,这囚犯都敢作弄你。你这小妇下的鳖蛋,敢和我争么”。   那吴牢头正踹得爽利,却没料那小九偷偷摸到门外,拾起钥匙锁了门。又停了下来,将姚蕊娘放了出来。那吴牢头一抬头,见那小九正开隔间的锁,便喊了起来。   谁知宋大为了扳倒宿敌吴牢头,早清了场,小间这儿只留着姚疯婆和张邪道。本要顺着郑书办的计策,将这无人探监的姚疯婆妆做王狐狸,和那邪道烧死在小间,这吴头醉酒打翻油灯,才闹成一火死三人,自己也能顺延当个牢头。   谁知这邪道竟溜了出来,自己喊叫无人应答,真是搬石头砸脚。那姚疯婆出来后,朝自己啐了一口,跟那邪道走了。   宋大和吴牢头面面相觑,互相埋怨起来,又在污秽里打成一团。正乱糟糟,却见吴牢头的正偏两房提了篮子进来。   吴牢头见状大喜,问得两女娘心念官人,等得心焦,雇了隔壁周孤老的车,结伴来寻他。那守门的不知何故,全都睡死,有个晚回的清瘦狱吏说吴头去了小间,才寻到这儿。   吴牢头难得夸赞了几句,要正房郭氏去叫醒门吏,将自己放出来,郭氏应着出去了。偏房何氏隔着栏杆撒着娇儿,又笑那熊猫眼的宋大。宋大心内暗骂,却怕这公母三人害了自己,便叫个“吴哥”“吴二嫂”,说自己和吴哥开个玩笑儿,谁知玩过了。   吴牢头鼻子一哼,却也没多说。那何氏说大姐小脚走得慢,官人先喝口烧酒御寒罢。宋大也觉口渴,要了一杯,那何氏也只是笑着,不顾吴牢头剐刀的眼光。   两人几杯酒下肚,忽得肚痛起来。何氏叫了几声,却见郭氏走来,冷眼看着小间内的人。 ☆、第47章 因卵不杀鸡   话说那郭氏旁观两人叫痛,面无表情。吴牢头骂那郭氏果是贱妇,又让何氏去寻门吏。谁知那何氏竟冷笑一声,和郭氏并肩站着,袖手旁观。   那宋大看出不对,忙劝吴牢头服个软儿,这吴家还不是你掌家,和女娘们着甚么气。那吴牢头原本绷脸不服,只顾叫骂,后来痛得狠了,才叫了几句芸儿。   谁知不叫还可,一叫引得郭氏发火,骂道:“你这黑心黑肝的,甚么芸儿,我娘家名唤郭兰贞,你怕是早忘了罢”,又骂道:“嫁你十多年,挨打被骂,早受够了,今日你落到我手里,也是老天有眼”。   吴牢头没料到这素日里唯唯诺诺的郭氏,竟如此狠毒,正要再骂,却被宋大劝住。那宋大痛得抽搐,却也陪笑道:“郭娘子,你们三人的事倒罢了,为何拉我下水。再说哪个汉子不打婆娘,还不是睡一觉又好了,嫂子你这样动气,自家伤了身子”。   那何氏听得,冷笑道:“甚么睡一觉又好了,这癞猪那丑东西甚是恶心,还自夸自得,吹得要戳天哩。我年轻些,打骂还少,大姐被打得右耳聋了,掉了几次娃儿,再下去就没命了”。   又唾骂那吴牢头:“你买我的银,还是当场拔了大姐的钗抵押的,若算起来大姐才是我的主。自家赚得全混光,还抢大姐的嫁妆,被拦就几脚踹掉崽,比畜生都不如。又不知从哪弄了几个女娘,埋在后院,一个个被虫鼠啃得稀烂才被发现,恶心得我俩吃不下饭”。   见那宋大还在陪笑,便骂道:“你也不是甚么好鸟,还当我不知,那金波桥下沉着几个人哩”。   那宋大被骂住,心疑这小妇怎晓得,便呐呐不言。那吴牢头自恃胆气壮,骂这两人谋害亲夫,要凌迟处死。又说那刑要剐三千六百刀,从早挨到晚还不死哩。   只见那郭氏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们会走漏风声么,你一死我们就卷了你的银,卖了你的房,端了你外面的甚么芸儿,等你家那些恶兄恶弟晓得,我俩早走了”。噎得吴牢头说不出话来。   那何氏也道:“本以为要忍着度日,既然今日有人相助,便留不得你了,不然再过个几载,我俩也进了虫鼠口中,才可怜哩”。   那两人见求饶不得,便破口大骂。不一会儿,都吐出血,倒在地上。见那两人都不喘气了,郭氏打开篮子的另一侧,提出一大壶桐油来。   那何氏见了,拦住道:“大姐,脏污活我来”,郭氏却执意不肯,说道:“你年华正好,怎沾得这等恶事。我这辈子栽在这癞狗身上,不烧了他我心不甘”,说得何氏只得撒手。   郭何两人站在上风口,见着那火烧到吴宋两恶狗身上。何氏问道:“大姐,我们真要带了细软,去郑书办那里吗。我俩相互扶持,寻个清净地方,竟不好么?”   那郭氏叹道:“若是我俩一起,须得有个男子护着才行。不然那些金银零碎,没几日就被人抢了去。那郑书办一个文弱书生,能图谋得我俩甚么,就是在他家挂个名分,也比独自在外的强”。   那何梅香虽然不愿又有男子插在两人中,见郭氏执意要去,也只得跟从。哪里有大姐,哪里就有我,即使不能两人相守,也能天天在一起。   那两人走后,只见浓烟滚滚,熏醒门吏,忙喊人泼水,直闹到天明。还好只是烧了小间,其余地方受了烟灰,只是那小间内骸骨两具,分不出是谁来。   先不提监牢这边人荒马乱,偏说说得了王家金银的胡县尊。那县尊摩挲着本要送给府尊的金银,对身边的县尊夫人道:“果然这王家有异状,一个开酒楼的,竟比我赚多百倍。刁民们竟都是闷声发财,这样下去临安还不得被他们占了”。   那县尊夫人问道:“可是那南县清波门的王家酒楼?你怎又顾得南县的事”,胡县尊笑道:“还不是吴家送来金银,又说尽好话。我么是个念情的,也看不惯南县方厮的臭做派,便试一试水。果然那方厮被银狐的事伤了元气,看来下任的府尊之位我是唾手可得”。   胡夫人听得,笑道:“你倒是胸有成竹,那方县尊与府尊有亲缘哩,说不得冯大人临走前上了折子,荐了方县尊,到时你就被晾着了”。   胡县尊听得不悦,怒道:“头发长见识短,妇人家家的颠什么舌。那冯老头也气方厮绕过他,私下攀附钱尚书哩。如今钱尚书风头正盛,这冯老头估摸是个明升暗降,说不出的苦,够他受的。你一个愚钝娘们,还是去后宅照孩子罢”。   胡夫人本是官家小姐,见夫君还残存着贫家的不雅恶习,心中不悦。就算那府尊县尊与你不合,也不至于背后辱骂,还颠着脚儿,那鞋袜好几日都没换哩。再说娘们怎了,哪家的诰命没几把刷子,那些精明强干的,连夫君都比不上她哩。   胡夫人心里不快,嘟囔了句:“怎得愚钝,我也晓得”,见胡县尊就要嗤笑,便涨红脸说道:“比方我是钱尚书,画眉是我陪嫁,做了你房里人,算是方县尊。那通房绿腰和画眉日日吵架,算个北县县尊;铃姨娘与画眉亲近,封个府尊。”   “画眉得了细巧玩意,和我商量要献给老夫人,却不得老夫人喜爱,自己蛰伏起来。老夫人看重我,要我掌家几时。铃姨娘和画眉一个院,怨画眉绕过她献物,对我也守本分。我儿女成群,没有后忧,若用的到铃姨娘,怎不给她点甜头?说不得还让她坐个胎,有个盼头。”   “铃姨娘若是有了胎,画眉绿腰中有一人就要封个姨娘,住个单间服侍你。若铃姨娘向我美言几句画眉,又兼画眉与我相厚,我不封她封谁?画眉对着方县尊,所以他的胜率比你大些”。   胡县尊听了满耳朵的“通房姨娘”,又见胡夫人长别人威风,便嗤之以鼻,转到花姨娘那里去了。胡夫人见夫君不听劝告,只得暗自叹息。   那胡县尊在花姨娘的绵肉上滚了几滚,便累瘫睡倒。正打着呼噜,却被人摇醒,又听心腹说那县牢被烧,闹出人命,只能不情不愿地洗漱,打着哈欠到了县牢。   只见那火已被扑灭,说是搜到两具骸骨。有人认出地上散着的钥匙,又见这尸骸都是骨骼粗壮,应是两个壮汉。   那仵作正想着,肩膀却被人一拍,原来是郑书办,两眼鳏鳏倒是个熬通宵的样子。那书办说自家叔父有话,便对仵作耳语一番。   那仵作听了,笑道:“郑师爷客气了,这么多次,哪会失手”。等送走郑书办后,那仵作便对胡县尊道:“大人,这两人似是越狱盗匪,却被天火烧死,真是报应不爽”。   胡县尊听得,问道:“怎见得是盗匪,昨晚值夜之人何在”,便从左边转出门吏来。那门吏说自己盯了一整夜,都没甚么事,忽得有天火烧起,扑都扑不灭,烧了小间后便止步了,煞是奇怪。   胡县尊听得奇异,又问那小间里的囚犯。听得姚疯婆已经被烧死,只留白骨一具;隔壁的邪道和狐狸却完好无损,只是被烟灰熏得满脸黧黑。胡县尊盯着王狐狸看了几眼,虽然奇怪这狐狸怎得干瘪了几分,也只道是饿了一夜,便无他话。   又问得那小间骨骸是甲字大间的双盗,胡县尊见这死囚提前死了,便叹天网恢恢,让书办将这两人标注病亡,又添了个姚琪蕊。   那书办标好后,说吴牢头宋狱吏因醉酒误事,没脸见人,都辞职回家去了。胡县尊本就怨这两人看管不严,便答了准字。听得那吴牢头妻妾随官人回了常州,宋大郎孤汉一个,衣物零碎也被人领回。   等说到那狐狸邪道,胡县尊甚是头痛。这两人竟是个水火不灭的,说不得还刀枪不入,又听那书办说这两人就在小间里,烧一夜都没死哩。那清风楼和筑云楼都被她家害了,可见是有妖法的。   胡县尊自认是善人,平日只要财即可,那王家侄儿名唤李盛的,若中了举向自己求情,也得给他面子。再说这等妖邪之人,还是少沾惹的好。郑师爷侄儿还说不能杀鸡取卵,让那王家时时供奉即可。   胡县尊听得智囊郑师爷也赞同放回王家,便改口说那刘无赖的大姐是自行走失,刘家心痛得紧了,胡乱指认的。   那北县迎客楼的吴家听了县尊的传话,心内不悦,又闻得那王家果真有妖法,只能指使刘无赖撤了诉状。吴家掌柜见陷害不成,虽说这王家停业一月,折了金银,却有底子在那。自家迎客楼若想一统临安,须得再做打算。   王家见终于销案,忙备了厚礼给胡县尊。胡县尊见了,也笑眯眯的,抚慰几句。又说这县衙老旧,须得仁善商家赠银,才能维持一县的治理清明。那张小甲也点头哈腰,说是定会回复东家,大人您就放心罢。   等出了县衙,走到南县,见背后没有探子,那张小甲才朝北县啐了一口,心内暗骂。刚进了王家酒楼后院,就见有三女一男,和东家掌柜聊得正欢。 ☆、第48章 黄雀稻浪蝉   话说张小甲见到这三女一男,心中猜度。自家酒楼做大,是缺人手,但有了谢帮闲反水的事,怎能随意带人来。张小甲正暗骂那狼心狗肺的谢帮闲,却被小九叫住,介绍起来。   原来这白脸小生是北县的郑书办,此次销案出了大力的;一边和王东家身形相似,却瘦得干瘪的,名唤蕊娘,剩下一对甚是亲密的,叫个兰娘梅娘。   张小甲不知三掌柜是怎个打算,只听得三掌柜笑道:“此次东家和我洗脱冤屈,俱是靠了诸位。东家已在雅间设了酒席,我们上去好生说道”。那四人忙道客气,随他上楼了。   因这雅间归张小甲服侍,那小甲正要上去,却被捧珠拦住。捧珠笑意盈盈,说是王姑母最近受了惊吓,要喝参汤哩,劳烦小哥跑一下。   张小甲接过谢银,嘟囔着“前几日还是个硬茬,见没事了又作起妖来”,又拜托捧珠去照看那雅间,便去了万家药铺。   捧珠见小甲走得远了,才往回走,却劈面撞到李婆婆。那李婆子揉揉刚才伸长的耳朵,问道:“小甲是我看大的,虽然贪小却恁得义气,你防他作甚”,捧珠道:“那谢帮闲也是楼里老人,谁知被一百两买动,害人不浅”。   李婆子道:“你还不知,上晌谢小子来了,哭得泪人似得,要回酒楼。还说那银是给他爹买药,才不得已的”,见捧珠听住,又道:“他骗谁哩,他堂哥在南县做师爷,家里怎得会缺银。那谢老头比我小几岁,时常乱混,欠债不还,倒是吝啬凑出个家业来”。   “这泼皮是见酒楼做大,东家也大方,才来捞银。以为楼里多是女娘,见人哭就心软了,谁知东家一直沉着脸儿,叫人乱棍打将出去。那泼皮临走还放狠话,说是要一锅端了这里哩”。   捧珠听得谢帮闲这等做派,心里嫌恶。又听李婆子说东家把胡婆子的大儿提了上来,顶了谢帮闲的缺儿,虽然人物老实,却整不出幺蛾子,也算是省了心。   捧珠又听了些琐碎,才和李婆子分开。等到了雅间,上了饭菜,就听那几人闲谈。   那嫣娘妆扮一新,向郑书办敬酒道:“我和小九今日脱困,全凭了恩人妙计。这雅间四面隔音,筛酒的是小九娘子,无人传出。还请恩人点拨我几句,让我想个明白”。   郑书办饮了酒,说道:“实不相瞒,我在家名唤秀娘,海宁人氏。去岁家中大变,不得不女扮男装来临安寻亲。谁知那亲闭门不见,只得流落街头。恰巧郑师爷远亲败了官司,在街边叹息,我听得有戏,指点一番,那人竟翻了案,便把我荐给郑师爷”。   众人听得这书办是个女子,心内纳罕。何梅香心中惊喜,以为能同郭姐姐两人相依相守;郭兰贞却满脸失望,觉得只能再寻出路。那郑秀娘眼利,瞧见郭氏脸色,便问道:“郭姐姐可认为我有不妥当的?”   那郭兰贞原本逆来顺受,若不是见了后院里被埋的女娘,又有郑书办许诺相助,哪会给吴牢头投毒。虽然这女娘救了自己,却如此狡诈跳脱,不是个好人家模样。   郑秀娘见郭兰贞沉默不语,便道:“我也知女扮男装不妥,但留在家里,没母亲庇护,就被后母害了。我若不扮成男子,怎得到临安,半路上就被人拐卖了”。   郭兰贞听了,劝道:“你到了临安,便该偷偷换回妆扮。就算亲眷不肯接纳,也能去庵堂,做些细活,那些师太也会收留的”。   郑秀娘道:“郭姐姐,你怕是没听过‘海宁羊肠’,那庵堂藏污纳垢,黄花女进去就被作弄,谁还敢独身去。再说我妆个男子,救得不少冤屈犯人,不是我自夸,那些苦主给我立的功德牌,都够我修个小佛儿了”。   “郑师爷原本和邹师爷打擂台,收留我后,几个月就独霸县衙。又听得我也姓郑,便连了宗,对外声称是他远房侄儿。我靠上他后,救的人更多,虽然也有不念恩的,也不必理睬”。   “这次能顺利救出大家,大半是扯郑师爷的虎皮。胡县尊是个软耳朵,郑师爷立了几功后就事事听从。我晓得吴牢头宋狱吏行恶甚多,手上有几十条人命,也听得吴家日日打妻骂妾,便寻郭姐姐两人,承诺帮她们扳倒吴恶狗”。   “约好时间后,我便去县牢,迷晕门吏,摸了钥匙。那吴宋本有嫌隙,几句挑拨就能放倒一个。又用暗话去引三掌柜,她听出话茬,把那恶人锁在小间,还救了蕊娘”。   张小九听了,笑道:“你说你配了‘清波羊脂玉’,听得‘清波’两字,我便留了心。那‘可怜月色沁水凉,天虹远照烟然上’两句,含了嫣娘月牙彩虹三人的名字,便晓得你要帮我。”   “最后的‘拾遗门外得芍药,黄雀稻浪被蝉观’,前面有‘拾芍药’,后面却是黄雀刀螂蝉的故事。本以为宋大是黄雀,吴牢头是刀螂,我是蝉,还想为甚要拾芍药,又见你偷偷丢下钥匙,便晓得要把他们关起来了”。   嫣娘听得有趣,说道:“你倒是细心,我竟想不到这一层”,又说:“还好你和蕊娘抹黑脸充样儿,不然胡尊神见我溜了,定是不放过王家”。   蕊娘也笑道:“我原本准备妆个哭样儿,用袖子遮脸,不让那尊神发现。三掌柜却说抹黑脸颊更好,那尊神盯我好几眼,都没看穿哩”。   郑秀娘道:“这计划也算环环相扣,我那时怕郭姐姐心软,放了吴牢头。先前也救过人,有人临时变卦,害我不浅。郭姐姐践行承诺,我才能救出大家”。   那郭氏回道:“本以为还能忍下去,谁知我家后院竟翻出骨骸来。那吴癞狗还公然绑女娘回来,第二天就寻不到了。我心里害怕,又听郑娘子说能救我,便应承下来”。   众人听了吴癞狗的恶行,俱唏嘘不已。捧珠在一旁听了半天,问道:“我听得牢里有骨骸两具,说是两个大盗的,那大盗去了哪里”,又问:“说是蕊娘也烧做白骨,现场没第三具骨骸,怎得瞒过去?”   郑秀娘道:“那两人本是外地客商,被骗到北县投下本钱,却因北县大商甚少,连本都收不回来。那两人和骗子磨了半年,没个结果,只得当了身上宝物回家。谁知骗子馋那宝物,贿赂郑师爷胡县尊,把那客商诬作大盗”。   众人听得唏嘘,郑秀娘又道:“我私下救了几次,都不得成,有次还差点露馅。正巧吴宋两个恶人折在这里,换了那客商出来,倒是圆满。至于蕊娘的那具白骨,只要和仵作拉近关系,说个十具,那仵作都能记录在案。胡尊神不会亲自去验,每月牢里都有浑水摸鱼的”。   众人听那胡尊神如此糊涂,还觍颜要当府尊,都唾骂那厮。虽说方县尊总不审案,家里却养了五个师爷,各司其职,从没乱过。这方县也会揩油水,也会闭只眼,大体还算过得去。看来下任的府尊,还是方县尊得了好啊。   众人又聊几句,便尝起菜来。酒过三巡,蕊娘笑道:“怪不得王家酒楼闯出大名,这春日宴甚有滋味”。那郭氏还在矜持,何氏早吃了两碗饭,还叫饿哩。   等席面撤下,众人饭饱,嫣娘笑道:“那夜我与恩人说好,要将股转给她,还聘她到酒楼来”,小九听得,问道:“秀娘,你不做书办了么,若你还是书办,能救多少人哩”。   郑秀娘笑道:“本以为这次会被郑师爷发觉,谁知他只顾揽财,没问甚么。之后我还在北县县衙,若被发现,再逃你们这儿当四掌柜罢”。张小九扑哧一笑,说道:“东家给你的股比我的多,你若来了,四掌柜就是我了,谁也不要和我抢”,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嫣娘说王家分店缺人,郭何两人可以到后院做活,不须露面。蕊娘身体已损,先把病养好,再到灶下罢。郭何两人听得,又看了毛婉妁,周桂姐几人的活计,便答应下来。横竖两人没个男子撑门面,和这群女娘在一起比外面强。   蕊娘在牢里待了几月,身上也只经过牢头几人,比黄狗娃好多了。躺了一月,就到灶下干起活来。   众人好容易逃过一劫,又除去了叛徒谢泼皮,人心竟意外的齐。等奋斗几日,却听得乡试已毕,众秀才等出结果,还没回来哩。   王姑母自酒楼出事又平复,日日要参汤治病,又预支了金银,给自家打了新头面。王老娘见这小姑子太过浮躁,劝她说盛儿名次还未定,先行置办不甚妥当。那王姑母却讽刺王老娘没儿子,留着十九岁的女儿不嫁人,说出去笑倒大牙。   王老娘见这人花着嫣娘的金银,还昧良心嘲笑嫣娘,气得对骂起来。正闹腾间,却见街坊萧二官跑来,说是新解元出来了。 ☆、第49章 真假新解元   话说王家姑嫂正撕成一团,却见萧二气喘吁吁跑来,嘴里还喊着新解元出来了。王姑母被这话击中心头,惴惴不安,竟慌得晕倒在地。   王老娘忙扶起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姑子,让那萧二缓着说。萧二从王老娘的耳坠拐到梁相国家的青蚨祥,等转回到这次乡试,王姑母已醒来了。   王姑母两眼一睁,听得萧二在说乡试,便一头扑在萧二身上,双手揪住他前襟,问道:“盛儿中解元了,是也不是?”   王老娘见这萧二往酒楼报信,又喊着新解元,以为李盛得了榜首,嘴里念佛。这侄儿虽然有些不着调,却也是个往上挣命的人,若把嫣娘配给他,倒是桩好姻缘。   萧二见这王姑母两眼发狠,心里害怕起来,便支支吾吾不肯说。王姑母许是日日念着中解元,虽没听清萧二说甚,心里却认定李盛当了解元。于是扬起头来,气昂昂走了。   萧二见王姑母这番做派,惊呆在地,又听王老娘在念叨要把嫣娘说给这解元公,亲上加亲更是美满。萧二本要吐出那话,却又被王老娘揪住衣襟,说道:“盛儿在哪,被捉榜为婿了吗,我家嫣娘还等他哩。萧二哥,你赶紧替我跑一趟罢”。   萧二夺回衣襟,哭笑不得:“姑奶奶哎,你们姐俩放过我罢”。谁知那王老娘真当李盛被贵人家捉做女婿,顿时坐地大哭起来,骂自己晚了一步,让女儿错过终身。萧二见这两人都疯魔了,赶紧溜走,连张小甲的落花生都不去吃了。   那王姑母走到大堂里,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各位客官,我儿子成了新解元,酒楼里连摆三日流水席,各位的帐也全记在我名上”。   酒楼里静默一瞬,便有人恭喜起来。那王姑母上仰着脖子,眼盯着天花板,耳听着众人恭维,十分受用。在座有珠宝绸缎商,忙传命心腹,不一会儿捧出礼盒来,送给那王姑母。酒楼外有人听得东家喜事,都来吃流水席,一时间南县众人都往王家酒楼涌去,热闹非凡。   那些眼红王家的商贾,此时像是换了心肠,一串串甜话往外吐,腻得几个没去看榜的秀才童生要吐。商贾们都说这酒楼是人杰地灵,三年未满,就开了分店独霸南县,表亲又是解元,真是好命。   李婆子听了,说道:“估摸咱东家上辈子是个大善人,修桥补路,岁岁施粥,才得来这样的造化”,那胡婆子回道:“东家若是地上的善人,新解元就是天上的星宿了。婆子我也不知积了多少德,才能到解元身边服侍哩”。   这两人在大堂说话,被一桌子累试不第的秀才听得。这些秀才甚是贫寒,身上的儒衫褴褛寒碜,没有书僮驴子,还没得到榜信。听得这王家出了解元,又能吃白食,便挤在楼里胡吃海喝。   本以为这酒肉能消磨心中的不忿,却被这两个粗使婆子勾了起来。这些秀才不约而同,全都讽刺这王家虽成了书香,却没去掉身上的铜臭味儿,连下人婆子都没甚见识,好生丢人。说不得是王狐狸和那李盛混在一起,在床上教了妖法儿。   各位看官,一般的粗使婆子听了秀才相公的嘲讽,早躲去后院了。但这李婆子不是普通人,南县她称八卦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对头何婆姨虽然不服,却也无话可说。于是这李婆子颠起那刀枪不入的舌儿,将这桌杀了个片甲不留。   隔壁桌的秀才们见了这等战斗力,全怵了起来,只是埋头吃饭。李婆子见这桌还有眼含轻蔑的,不禁冷笑:“怎得,还要把婆子我瞧成个黄花女不成。你们这些混饭的,肚里没什么文墨,才来我家猛填白米。解元公饮茶作诗,你们是吃米屙屎”。   秀才们虽然贫寒,却也都说话文绉。听了这婆子的“屙屎”两字,全呛了起来。其中一人吃得猛,竟喷了饭。那婆子又笑道:“好啊,下面不喷上面喷,果然上面吟不出诗来”。   嫣娘见这边闹成一团,忙来劝说。那婆子却道:“我老人家嘴里不干净,还不是替你找回场子。这些文酸,吃白食偷碗筷也罢了,还编排你和解元。那解元许是要攀高枝的,你被人泼了污水,以后怎得嫁人?”   嫣娘叹气道:“甚么嫁人不嫁人,我能撑起酒楼,就不再想这事。骷髅狐狸的名声人人皆知,泼不泼水的已不重要了”。   李婆子劝道:“你莫叹气,前日小九儿托我替你出场气,说是要震住他们,少在街面饶舌”,便走上台阶,叉腰骂道:“你们这群秃嘴听着,从今起婆子我听见谁说嫣娘的不是,见一次骂一次。老娘我快六十,还没遇过对手,若有敢打擂台的,放马过来”。   嫣娘听得这话,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心里却暖暖的。王姑母正沉浸在婆姨们的夸赞中,猛得被李婆子一嗓子惊醒,心中大怒。正要上楼去骂那婆子,却听得门外喧闹起来,个个都说是新解元到了。   王姑母心脏咚咚直跳,满脸涨红,喜气洋洋地往前走。众人都让道给她,好让人家母子相见。等那披红挂彩的解元走近,王姑母却两眼发直,愣在那里。那些相熟的街坊见了,全都指指点点。王姑母顿觉天旋地转,眼看就要跌到。   谁知跌下去倒的不是冰冷的地,而是侄女胸前软嫩的肉。王姑母心中大叫“萧二骗我”,嘴里却呐呐说不出话来。嫣娘见姑母扑在自己怀里,像是在哭,便安慰道:“表哥高才,纵使不是解元,也是举人老爷哩”。   王姑母听得耳边众人嘲笑,只有侄女宽慰自己,倒真的哭了出来。王老娘也是失望,又听那些商贾再换心肠,把王家骂了个狗血淋头,被气得咳嗽起来。   众人正闹腾间,却见那新解元进了门。那解元肤白唇红,体态风流,都啧啧称赞。解元后面是一群同科的举人,李盛灰头土脸,跟在最后。   那些被李婆子呛声的秀才见李盛狼狈,全都故意大声问李盛的名次。听得是落了第,都哄堂大笑起来。还有那刻薄之人,说这王家伪称侄儿李盛中解元,给新解元示威哩。众人听得,都盯那新解元,看他怎么处置这王家。   那新解元见李盛耷拉着头,王家众人僵着脸,王姑母窘得躲在嫣娘怀里,便叹了口气,道:“诸位不知,李盛与我是结拜兄弟,他娘也是我娘,这王家侄儿中解元,倒也不差”。   听得这话,王家众人松了口气,王姑母也觍着脸受了新解元的一拜。只有那李盛,炸起毛来,跳脚骂道:“冯瑜,你不就是中了解元么,何苦折辱我家”,又撒泼发痴,乱滚乱骂。王家众人忙去拉他,李盛也心内羞惭,半推半就地躲到后院去了。   酒楼众人见了这番神转折,都叹这解元肚里能撑船。王家本以为冯解元是为了解围,随口说说,谁知冯瑜竟叫人置办香案表礼,当真认了王姑母当干娘。酒楼众人啧啧称奇,王姑母含泪回了礼,只有嫣娘觉得对冯瑜不住,心内感激。   等这出“真解元大义认干母,假秀才不孝忤亲娘”的戏唱完,冯瑜正要告辞,却被嫣娘托人叫进后院来。   嫣娘见冯瑜进来,便行了大礼。冯瑜扯她不住,也跪了下来,两人你拜我我拜你,倒是有趣。王老娘在楼上正窥得开心,却见那冯瑜说了几句,惹得嫣娘哭泣,便离开了。   王老娘忙下楼去,劝慰女儿不要难过。解元公怎了,赚得还没嫣娘多。若嫣娘肯招个上门女婿,甚么样的俊男寻不到,何苦把心抛在他上。   嫣娘听母亲说出这等顽话逗自己笑,便止住泪道:“娘,我不是心慕他。本要向他道谢,他却说被人监视,以后轻易不能来酒楼了。若是有事寻他,须得暗地里哩。又说自己身落虎口,没脸见人。可怜这等俊才,竟不得自由”。   王老娘听得奇怪,问道:“他不是新解元么,父亲又是府尊,这临安谁敢找他的不是,真是奇怪”,嫣娘回道:“许是天外有天哩。他中了解元,又有咱家的股,我们的靠山更稳,以后两县县尊都得收敛点了”。   王老娘听了,笑道:“真是年轻女娘说的话。这些官宦大家,谁真将商贾视作同伴。若是咱家没钱了,就算冯衙内心善,他家长辈也要撤股撒手。我算是看开了,女人家没个好夫君,就要有势有财。你这等模样,又有酒楼,晚几年也有男子娶哩”。   嫣娘笑道:“娘尽乱说,姻缘本是天定,前日彩虹还讲了个‘一言鸳鸯’的话本,就是一句话成了夫妻的。那些真心慕我的,千辛万苦也要娶我;想吃软饭占便宜的,一遇挫折就退了。我还是做大酒楼,等月老牵线罢”。   王老娘道:“这话不对,平日你只在酒楼,极少出门,外面红眼的都将你说成妖邪哩。等哪日我带你去月老祠拜拜,路上有男子见了,说不得就来求娶哩”。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外面有人喊叫,便止住话头,出门去看。 ☆、第50章 南柯虫蚁梦   话说王家母女听得门外有人喊叫,慌忙去看。却见李盛赤红着眼儿,拿根棍棒,遍地捣毁蚂蚁窝虫子巢,还点了灶里的火,烧得虫蚁全跑出来。   原来王老娘有个毛病,看见细密密一片,就头晕害怕。如今见了满地的细碎,还跑成团儿,早唬得手脚发冷,眼看就要倒下。   嫣娘眼疾手快,扶住老娘,一叠声叫人去寻大夫。胡大儿叶小咬等伙计见了,忙去拦那李盛,好半天才把院里平定下来。   李盛被人拽住,动弹不得,只是大叫大嚷,嘴里的酒气喷得老远:“都是那狐狸邪道害我,才丢了个解元。那张小九果是妖人,不然我今年中举,后年探花,娶得韩林千金,谁人不夸。如今害得我不上不下,气煞我也”。   众人见这李盛因为落第,被鬼迷了心窍,闹腾后院也罢了,还攀扯起无辜之人,真是过分。那李盛喊了半日,终是喊累,才耷拉着头任人扶回去了。   王姑母阻拦李盛不住,又见后院被烧损了些,十分羞愧。本来就因自作主张,损了酒楼三天的收益,儿子又替自家拉下一笔账,觉得没了老脸。只能觍着脸说了几句软话,照看李盛去了。   嫣娘见王老娘被虫蚁惊到,对李盛没甚好脸色,请了周桂姐几人替她去探望,自己却不露面。王婶娘见这侄女耍起小性,便挑拨两句,又拽起那正看闲书的彩虹,随王姑母一同去看李盛。   彩虹这两日在酒楼内乱跑,听了出大戏,暗叹这运道果真天注定。那新解元爱个赏花饮酒,每日都去贵人家游玩,还能当得榜首。李表哥时时苦读,乡试前一月连觉都不睡了,却连榜尾都没摸到。   彩虹一路感叹,随着长辈们进了李盛房里。见李盛睡下,母亲和王姑母聊得正欢,便从袖里摸出话本,坐在一边继续看。   正看得起劲,却听王婶娘说道:“盛儿这几日心中不快,得当心他跑到外面,冲撞了贵人,那才麻烦哩”。王姑母应道:“他婶,我就这一个儿,哪能不留心他。他也是心里不爽利,都怪我听信萧二那贼种,才害得盛儿没脸”。   王婶娘说道:“要我说这新解元也太实在,世上这样的好人少见了”,又说:“可惜咱家不是大户,不然彩虹配他,也是个良缘”。   彩虹听见母亲竟说起自己婚事,羞得跑了出去。屋里姑婶两人都笑,王姑母还说:“彩虹长得俏,虽比不上嫣娘,在南县也是拔尖的。盛儿若不是胸有大志,把彩虹说给他,也是好事一桩”。   王婶娘心内晓得这是客气话,王姑母是个掐尖要强的,怎瞧得上彩虹,还不是李盛出了大丑,才用这白话笼络自己。却也没说破,只是笑着,又把话往新解元身上转。   这两人说着,谁知李盛睡梦里听见“盛儿彩虹”,不知梦到甚么,竟乱喊道:“彩虹你这贱妇,一个偏房竟害正房,看我不弄死你”,惊得王家姑婶岔住话头。   王婶娘被那胡话气得转身就走,只留个王姑母气得哭道:“这从哪说起,又得罪了一个”。李盛被哭声惊醒,想起梦中之事,竟劝母亲不要哭了,等自己成了探花,彩虹那小娘还自愿献身当偏房呢。   王姑母见儿子因落第,连脑子都混沌了,说出这等不着边际的话,哭得越发厉害。没一会儿,又要去寻根绳子上吊,说是对不起李家列祖,不如随了他们去。李盛被母亲这番做派吓住,才不说胡话了。   谁知李盛不乱说话,却染上嗜睡的毛病,一连几天连床都不下。若是周桂姐送饭慢些,还满嘴乱骂,说是得罪了探花老爷,有得你受的。周桂姐笑道:“我不认得甚么探花,只知道冯衙内是新解元,前日还赏我一两银呢”。   这话说中李盛心病,顿时乱喊乱骂起来。王姑母急忙跑来,劝慰李盛,天下多少惨事,都没你这番闹法。李盛道:“娘,她们和那妖邪一伙,谋算我的前程哩。梦里的南宫仙子已告诉我了”。   王姑母听李盛道,前日里醉酒时,有个叫南宫幽梦的神仙托梦,说他本是命定探花,此次能中解元的,可惜被妖人夺了运道,只能落榜。又说这李盛未来岳家是孙学士,一手扶持李盛,虽然孙千金时常耍小性,闹着回娘家,却不影响翁婿两人结盟。   又说彩虹被自己收做偏房,还有六女当小星,与正室凑个七星伴月,风雅得紧。彩虹虽然爱捻醋,却是个水性,自己甚是受用,比那只娶了一房当个末流小官的冯瑜强多了。   说道这里,李盛又恨起来,说那冯瑜一生惨淡,只得将将中个同进士,如今却霸在榜首,又和王狐狸走得近,真是小人行径。说了一会,李盛又打起呵欠,说是仙子又来相会,便倒头睡了。   王姑母见儿子颓成这样,还痴念甚么仙子,气得倒仰。王婶娘李婆子等人也来劝这李秀才,都无功而返。王姑母听得张小九是邪道,嫣娘是狐狸,如若这两人能斗得过那引盛儿睡觉的妖仙,情愿磕头感谢。   嫣娘连忙拦住,说婶婶是长辈,这等大礼折煞我了。再说小九与我都是凡人,哪会斗甚么妖仙,表哥是心内不爽利,闹腾一阵也就过了,怎得与神道有关。王姑母见众人不信,便说出李盛的梦,私自隐去了彩虹的那段。   众人本是听个八卦,谁知竟是这等妄言,都在肚内笑李秀才痴人说梦。只有张小九听得心惊,猛大这是要出手了么,但“黑脸小兵戏李娘”还没演到呢。   张小九虽然心里猜疑,却拒不了王姑母的哀求,和嫣娘一同到了李盛房里。只见那满屋汗臭,一地凌乱,李盛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小九叫了好半天才叫醒他,却只是看了眼小九,嘴里嘟囔几句“公主娘娘”,又歪在一边做他的美梦了。   等张王两人再次发狠摇醒他,他却满嘴乱骂“摇我怎的,眼看我就要当驸马了,一群宫女等着呢,快放我回去”,又眠倒了。   王姑母见用尽了法子,又请了几次大神,都拉不回儿子,没几日也气病了。街面上街坊们得知,都说李盛在考场里遇到女鬼,拉他入梦吸尽精气哩。   李盛自放榜之日起,直直病了一月。眼看再睡就要长褥疮,却又叫不醒他。先头几日还知道自己吃饭出恭,等到后面竟只知睡觉,每日都是王姑母周桂姐针扎才醒,吃了就睡。那水火不知不觉排到床上,连污秽都不晓得。   请来的郎中看了,都说没救了。王姑母不信,那郎中说道:“这人连水火都不能自理,若是肠子被塞住,自家又不懂排出,可不是憋死了”。王姑母听得大哭,又不嫌污秽,日日帮李盛排水火,甚是可怜。   酒楼众人原以为李盛作妖,发泄几日也就好了。谁知这活生生的人,眼看就要睡死,不像是妆出来的。众人又见那向来刻薄的王姑母,养刚落草婴孩一样养那李盛,都唏嘘不已。王姑母刚开始还抱怨,后来竟渐渐不言语,人也老了一大茬,头发都白了。   众人可怜她,却想不出法子。这天快入冬,院里落叶扫成几堆,被胡婆子点火烧做肥。烧了几处巢穴,跑出一堆虫蚁,正乱哄哄间,那李盛竟醒了,说了句“我在哪里,快救我”,又昏过去了。   李盛虽醒了片刻,对王姑母而言却是天降福祉,立时叫来众人。张小九还在思量猛大怎得放过李盛,嫣娘却说表哥放榜那日烧虫子,今日烧虫他醒来,说不得是虫子的缘故。   众人听得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都不信嫣娘。只有彩虹插嘴道:“说不得是‘南柯太守’的典故哩,表哥许是被虫子们请去做驸马了”。等彩虹科普完南柯太守传,王姑母忙叫人去烧虫子。   一时黑烟滚滚,那些虫子四散奔逃,倒勾起了李婆子的心肠。那婆子哽咽道,靖康年金兵破城,四处放火,自家逃到外山顶,往下看去,就是这等乱样。众人听得不祥,忙把那话止住,只说着虫子的事。   等烧秃了院子,李盛竟转醒过来。喂了几次食水后,才开口说放榜那日在灶上喝醉,晕在后院。却有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出现,名号叫南宫仙子,隶属幽梦司,同情李盛运道被人夺走,才现身相救。   李盛听那仙子的话头,说是冯瑜抢了李盛的解元,又勾搭邪道狐狸。李盛半信半疑,那仙子又说出几件只有李盛才晓得的密事,这才信了。李盛听得不忿,正要问仙子怎样夺回运道,那仙子却被一群虫蚁团起来,瞬间消失。   李盛醒来,气得烧了虫子。又过了几日,每次都梦到那仙子,将李探花的事讲得越发详细。李盛晓得自家嗜睡,却又贪恋听故事,越发不想面对落第的现实。   前几日还好,后来那仙子出现得少了。李盛在梦境里的王家酒楼乱转,却听得耳边仙乐奏响,飘飘荡荡落下两个女子来。 ☆、第51章 玄琚多公主   话说李盛见落下两个女子来,不以为异,反以为喜。这世间既有仙子,甚么花妖草精的也不足为奇了。   那两女子一青一靛,俱是俏丽非常。那青衣的先笑了一笑,说道:“我家仙姬闻得李郎君在此,特来请您入仙府一聚”。还未等李盛回答,那靛衣的插嘴道:“她家仆从甚少,哪有我国繁盛。李郎君先随我去见我国女帝罢”。   那青衣的不忿,立时争吵起来。李盛昏头昏脑,好一会才听明白这青衣的主人是绿瑶仙姬,霞帔细腰,翩跹飞升。那靛衣的主人是玄琚女帝,自汉末立国,仆民甚多,连凡人皇后都没她富贵哩。   李盛听了靛衣的话,思量一番,便要先去见玄琚女帝。青衣着了气,嘴里念叨“去她家一人一口都不够分哩”,便遁走了。   李盛正听那靛衣说玄琚女帝的好处,哪顾得上青衣说甚么,只知跟那靛衣走。那靛衣扑哧笑道:“我国离此地不远,只是被凡人窥到仙机,倒是不好。此处有云帕一条,郎君若是信我,用它遮住双目,我便施展遁地术”。   李盛听得,连说信得过,却在绑帕子时留个空隙儿。本要偷窥那遁地术,却有浓雾四起,进了眼睛甚是酸涩。李盛被熏得两眼掉泪,好半天才回转过来。   那靛衣见了,也没说甚么,只引着李盛往内走。李盛这才发现已到一宏伟宫城处,门口甲兵森然,周围还有护城河。李盛偷眼看那甲兵,竟都无须,面若好女,便感叹这守门甲兵都要挑个俊俏模样,那些胡子拉碴的,还选不上哩。   那些甲兵守卫见了靛衣,都颔首施礼,放她进去,李盛紧跟着她,心内猜度这靛衣身份不低。等进了大门,又过了二门三门,李盛已是气喘吁吁。靛衣见了,笑道:“外三门没有人轿,内门才有”,便唤来一个软轿儿,请李盛入坐。   李盛见自己坐轿,她一个女娘家走在外面,过意不去。那靛衣笑道:“李郎君是凡人,行动沉重,等去了肉骨凡胎,便轻快敏捷了”。   两人说了几句,便到一处偏殿。里面本有一群女娘嬉戏,见靛衣引来贵客,都叽叽喳喳围住看。李盛被看得发窘,又偷瞄众女,竟个个都健美秀丽,还有两个头戴珠冠,容貌最盛的,似是贵女。   那两人见李盛涎着自己,都微微一笑,唤起婢女,径自走了。李盛见贵女走了,怏怏不乐,却听得周围叫着“恭送二十公主,二十五公主”,被惊出一身冷汗。又听得靛衣说公主们都是女帝所生,王子们体弱的多,便猜度玄琚女帝定是老妇,这二十五公主似是二八年华,女帝该是花甲之年罢。   一想到那女帝竟是生了二十多个孩子的老妇,李盛顿觉倒了胃口。容颜不老又能怎样,我一个弱冠之年的读书人,怎会与老妇亲近;若是那二十五公主,还能相交一番。   李盛正暗自琢磨,却被靛衣叫起,说是要沐浴更衣,才能拜见女帝。李盛在浴池里摆弄那些花瓣香料,想起二十五公主的姿色,便暗地里来了一发。   等收拾齐整后,便随靛衣去往正殿。路过一个小宫室,里面似有小儿呱呱啼哭。那靛衣沉下脸来,叫醒那溜号的宫女,罚她去挖护城河的泥。又挑了个奶水满胀的,要她好好喂养公主。   李盛听得又是公主,便顺口问了下名号。那靛衣笑道:“此乃一百零八公主,排号暗含天罡地煞,甚是吉祥哩”。   李盛听得,惊倒在地,又忙问女帝共有多少子嗣,靛衣回道:“我生得晚,只记得九十九公主与我同龄,陛下前日又生了公主,还未排号哩”。李盛忙问二十五公主,那靛衣笑道:“恐有六百岁矣。公主们生得精细,哪像我们粗粗笨笨,几年就老了”。   李盛听了,虽然嫌弃二十五公主年长,却又丢不下那个倾国样儿,旁敲侧击问那公主可否婚配。那靛衣回道:“公主们先婚配,再待选太女,又要争夺一番,胜者登顶,其余的都转为女官,已不再为皇族,先前所生子女俱贬为平民,只有陛下的未婚女儿才是公主哩”。   李盛听得,暗道律法严苛,每代的皇族人数限制在几百人之内,倒是个俭省的办法。又问女帝之位是公主才坐得?那些王子呢?   谁知靛衣冷笑道:“那些蠕虫,只知坐吃玩乐,一点正事都不干。这满朝文武,全是红妆,偶有几个男子,大家都要感天谢地哩”。李盛听得这国竟是牝鸡司晨,暗道那些男子没本事。就算是声音粗些,也能喝住几个女娘,怎会被女人排挤成这等模样。   一路上李盛留心细看,全是宫女,连个宦官都没有,越发唾骂那些没用的男子。这些窝囊废,说不得都没卵蛋,才让女人们嚣张起来。若是自家留在这国,先当个驸马,再凭着雄风征服那一百多个公主,下任皇夫可不就是自己?再来个改朝换代,活他娘个几千年,比秦始皇都痛快。   李盛胡思乱想着,跟着靛衣女官来了正殿。谁知女帝正在议事,只得先在殿外候着。靛衣女官嘱咐李盛不得乱走,便入内禀告去了。   李盛正等得无聊,却见一个身着霞帔的女娘,楚楚可怜,在一群大说大笑的霓裳女娘里显得尤为动人。   李盛本就不忿这国阴盛阳衰,女娘见了陌生男子竟不回避。好容易有个柔顺婉约的,立刻像遇到知音一样,就要上去拜见,谁知那女娘竟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身边随侍的宫女见了,全责骂李盛莽撞,竟惹怒四十四公主,李盛忙喊着“公主娘娘”,却被一股子邪气往天外拽。李盛瞪了眼天外模模糊糊的张邪道,又急忙回来向公主赔罪,说是自己见了公主仙姿,竟痴迷了,求公主饶恕则个。   那公主听了,笑道:“我也不是不饶人的,只是我这容貌除了女子,只有驸马才能看得。你瞧了我,是要作驸马么?”   李盛本打算混个驸马当当,如今正是口渴人遇见甘露,哪有不应的。这四十四公主比二十五还让人怜惜些,自己当真艳福不浅。   李盛正连连应承,又被那张邪道拽去,搅了好事。李盛冲那邪道吼了几句,见他消失了,才回话道:“天外那个人是我家家奴,见我迟迟不归才唤我。这蠢人又听不明白话,已令他回去了”。   四十四公主听了,说道:“世有愚钝,也有俊才。李公子是世外之人,眼界见识远强于我国男子。若有公子助力,我得江山,与你共治”。李盛急忙应承,又问公主怎样帮衬,那公主微微一笑,说是这里不好细谈,公子先随我去寝宫罢。   李盛听得“寝宫”二字,恨不得立时抱这公主上牙床,哪还顾得上去禀告的靛衣女官。这公主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幽静偏殿,周围宫女全都退去,只留李盛在那。   只见那公主轻绽朱唇,凄婉说道:“本宫姊妹百余人,都要夺那帝位。公子许是晓得,我们要先婚配,才能选太女。她们妒我容貌,盗了我的霓裳衣,不让我飞婚”。   李盛问道:“何为飞婚”,那公主解释道:“飞婚者,即身着霓裳,翩然起飞,见到那俊俏才子,便选中他为驸马,成就好事。只有生下众多女儿,其余姊妹敌我不过,才能当上女帝哩”,又说:“然而我衣被盗,困在这宫墙之中,甚是自怜自悲”。   李盛见那公主娇弱哀怨,心中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子火,大着胆子将那公主搂在怀里,撩拨几下。那公主也是上道,一会儿两人首尾相连,恁得快活。   李盛在牙床上起伏着,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竟能尝得这万金之躯。李盛爽了又爽,像那撒了橛子,□□草原的马儿,根本停不下来。到了后来,自家也不知过了几日几时,只想永远留在这一刻。   李盛正昏沉翻滚,忽听得靛衣女官在殿外唤自己,只妆了个不知。那公主细腰长腿,缠住李盛,不让他离开。   两人正腻着,听那靛衣女官的呼声越来越急,还有女子哭泣之声。李盛被吵得好不耐烦,打出最后一垒,就要下床去应那女官,却被公主从后抱住。   只听那身后之人幽幽叹道:“李公子,我还在难受,你就这样狠心将我抛了”,李盛正要解释,却见一支尖尖长长的东西伸出来,刺进李盛的大腿,就地吸起血来。李盛被吓得大叫,靛衣女官带人赶到,就用兵戈击打那吸血的怪物。   谁知那怪物带着李盛往上一跳,又捞过霞帔披上,登时就生出两扇艳丽肉翅来。那翅扇得呼呼作响,转眼间掀倒好几个女兵,一劲儿竟飞到天上。李盛忙朝天外大叫,本想张小九会应答,谁知无一人在那。   身后怪物喋喋大笑,正要说甚,却天降大火,烧残了一片肉翅。那怪物自顾不及,便抛掉李盛。李盛眼见就要落入火海,大叫道“我在哪里,快救我”,便坠到下方玄琚国了。 ☆、第52章 黑衣是大食   话说李盛被那怪物撇下,眼看就要落入火海,却有几个霓裳女娘飞至,合力将他提起,最终落到一通天高塔上,才放下来。   李盛惊魂未定,喘了许久,才将心按回胸腔。正欲道谢,却见这四个女娘都狠狠瞪着自己。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骂道:“请你做客,却引来灭国之灾,若不是母皇下令,早一人一口咬死你了”。   李盛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被另一女娘指责:“那日你被妖仙纠缠,母皇发善心救你,却恩将仇报,真是苦也”。   几人谩骂几句,又飞下去救人。李盛见只有穿霓裳的才会飞,普通服饰的只能在火海里奔逃,一些百姓已扔了包裹往塔上爬。还好这塔甚是宽敞,爬进来不少人,等那火慢慢收住,浓烟四起时,已没有活人再上来了。   塔里挤挤攘攘,却甚有秩序,李盛正感叹这国百姓礼乐甚好,却发觉有个小女娘站在腿边。那小女娘看了眼李盛,奶声奶气地问身后的女子“可是他么”,听得回话,扑上去狠咬李盛一口,便溜回去了。   小女娘的随从向李盛致歉,说是一百零七公主调皮,请郎君原谅则个。李盛疼得龇牙咧嘴,又见这随从仅是客套之语,晓得自己给这国带来灾祸,不受人待见,只得摆手说不要紧。   周围百姓听得这人就是祸首,都怒目而视,还有磨牙霍霍的。李盛吓得心惊胆战,正欲逃走,却听得有人在唤自己。   回头一看,却是那靛衣女官。只听得她叫苦道:“李郎君,你可害惨我了。遍寻你不见,听得那青瑶家的贱婢缠住你,才带兵来救。谁知却惹得天火降世,害死一半百姓,连陛下都伤着了”,又说:“陛下本要请你议事,谁知闹成这样,还是送你回罢”。   周围人听得,才放开李盛。李盛跟着靛衣女官往外走,有那等不忿的,故意伸腿去绊,结果李盛一路跌撞,才来到塔口。   李盛受了一路冷眼唾液,心里憋屈。等到塔口,便问那女官究竟出了甚事。那女官叹口气道:“果然因缘有定,仙凡还是无牵连的好”,便说了那前因后果。   原来那日玄琚女帝正在议政,却见风沙四起,飞来个霞帔女仙。那仙说是左近绿瑶仙姬座下的,与玄琚相邻几百年,还未拜见,实是不该。然则近日有个名唤李盛的凡人,就住在玄琚天外,又有大造化。若是攀上这人,就能功德大涨,修得正果哩。   前面的那些话也罢了,偏“修得正果”这句打在女帝心头。原来这玄琚国,是玄驹成妖,那玄琚女帝虽近千岁,也只是个杂牌妖仙。如果能修得正果,排入仙班,就算当个末流小仙,也比在妖国当皇帝强。   玄琚女帝动了心思,便问李盛有何等造化。听得那入了进士榜的是天上的文曲,这李盛只是个秀才,也无甚大仁大孝的名头,怎能积攒功德。   那霞帔女仙听得,笑道:“这人虽自身无德,却有法宝。南宫仙子说这李盛不日就得异宝,三年之内当得探花,这等贵人,还不够呼风唤雨,功德无量么”。   各位看官,话说这虫豸修仙,要先修得人身,有了七窍吐纳灵气,才得继续修炼。那些兽头虫身的,即使功德足够,一朝飞升南天门,也只是个坐骑之物,连洒扫看门的都轮不到它哩。若是人身修仙,先天上就优越几层,因而凡人比虫豸贵重。   若凡人有个一官半职,能触到龙气,更是与仙家有缘。远旧的有封神榜上的阐截二教,新近的有太白谪凡的李诗仙,赤脚被贬的唐明皇,连那作恶多端的隋炀帝,都是喝了佛祖香油的硕鼠精阿摩哩。   是以这女帝听得探花之名,认定是有大功德之人,若能攀附一二,定有好处,便心内摇动。又问那南宫仙子是何神,这等机遇为甚要告知自己,你家仙姬竟能舍得。   霞帔女仙回道:“那仙子虽没听过名号,却手持天道符篆,行动时隐有五色仙光,像是个品级不低的”,又说:“陛下飞升后,国内须得立新君。我家仙姬与四十四公主相善,若能让闺中好友登帝,就心满意足了。再说陛下年长,这等机遇更有好处”。   女帝怀疑这仙姬的动机,却又舍不得机遇溜走,便先应下来。等那女仙走后,派人去打听这绿瑶和南宫到底是甚么关系,又遣人暗中盯梢四十四。   那些回话的,都说绿瑶仙姬应是个蝶精,以血食为修,总有被吸干的皮囊扔在巢外。又说那四十四公主几次外出,近日长胖不少,还好也只是丰腴。   女帝说胖点不要紧,让她别被蝶精骗了,又盯了些时日,见四十四无甚异状,只说霓裳被姐妹偷了,又遣人去查霓裳。   这日探子回复,有凡人被女仙拉入玄琚国附近,便派人去窥探。又一时回话道,那凡人是个书生样,口称李盛的,惊得女帝亲去查看。   女帝隐在一旁,听那李盛说自家时运不齐,未能中举。身边的蓝衣仙子劝慰道,是别人夺走气运,郎君本该是探花郎的,怎能任由小人当道。   女帝听个半天,没听出这李盛有甚气运,那蓝衣仙子只是在挑拨,也没说出异宝在哪。正沉思间,却有人急报说是皇城被攻,好几个公主都丢了。   女帝大惊,立刻派人支援,心中怀疑是蝶精的调虎离山计。又舍不得异宝,便偷袭那蓝衣仙子,却遍寻不见。女帝见这蓝衣仙子只是口头花哨,哄骗这凡人,便将那仙子掳走,只留个李盛呆呆在那。   先不提李盛,只说那女帝掳蓝衣仙子到半路,被那仙子的天道符篆打伤,好容易才挣出命来。等逃回国内,见满地狼藉,忙叫兵民重建家园,心中将那摇唇颠舌的蝶精骂了千百遍。   等国内稳定下来,重新修炼时,却发现有段因果没了结。原来这仙家修炼,最忌欠人因果,像那西湖白蛇,欠了因果,好好的仙修不了,白白蹉跎时光。女帝掳走那仙,却因李盛之语提前识破蝶精奸计,欠了因果,须得报答才可消解。   女帝心中不服,自家也替那李盛挡了一劫,为何李盛没欠自己,反倒要还他。等掐指一算,天道显示李盛必信蓝衣,自己做的竟是无用功。女帝只能自认倒霉,选个时日接李盛进宫细谈罢。   本想着一斛珍珠就能还清因果,谁知这李盛竟引来天火。那四十四也是蠢钝,被蝶精下的崽儿吃空肚肠,只留着一张皮囊。霓裳衣也被那崽子啃了,外面只裹着件霞帔。怪不得说她胖了,原是里面的蝶精崽儿肉翅鼓出来的。   女帝见自己因一点微末小利,差点颠覆江山,把帝位传给歹人,后怕不已。又恨那李盛惹出祸端,即使玄琚移国,也要泄愤再走。   话说王家众人见李盛苏醒过来,虽然明得事理,却说得胡话。甚么一百零八个公主的,做白日梦都不是这样做的。王姑母见儿子还在乱说,哭倒在地,众人扶起她,又让那李盛别再添乱,你母亲都被你闹腾得白了发,还要怎的。李盛见了,也倒罢了。   王家分店的舜娘几人知道李秀才病好,便同刚回临安的月牙夫妇来探。分店新来的女娘们上楼同嫣娘闲谈,月牙和彩虹凑在一起捣鼓话本,张四却在李盛床前踟蹰不前。   原来这张四未曾读书,如今李秀才成了亲戚,想要亲近却找不到话头。正好听了一耳朵公主仙女,便怯怯笑道:“秀才公这故事是奇怪,我听一个黑衣大食的行商讲过,他们那有个女娘,给他们官家讲了一千多夜的故事,那官家竟听住,还封那女娘当皇后。秀才公不若将这故事写下来,说不得哪天也被封赏哩”。   话说李盛虽怕那妖物,腿上也有齿印伤眼,心中却兴奋得紧。本想找人诉说这解元都遇不到的奇异事,却总是被人阻挡。这张四虽是个低下之人,主意倒是不错,说不得我这一百多个公主的书一出,就震慑全临安了呢。   李盛瞬间从写话本想到著书立传,又想到被破格封为韩林学士,恁得风光。那冯瑜几年后苦苦考个同进士,连翰林院都入不得哩,怎和自己比,说不得就要摇尾乞怜了。   李盛正想得欢,却被月牙的一声娇斥打断,只见她拎着张四的耳朵嗔道:“你这呆瓜,表哥若写了公主的话本,早被下狱了,皇家岂能随意编排的”,又对李盛说:“这公主女帝不能写,靖康旧事还没平息,前几年还逃回个帝姬来,你写了可不是在映射她们么”。   李盛被这一席话惊醒,只得暗道可惜。几人正在说道,却听得门外有人惊叫,忙跑出去看。原来那被烧得光秃秃的后院,经了一晚竟多出许多东西来,一地的黑黑灰灰。   院里众人还未怎样,楼上的女娘叫得此起彼伏,却见嫣娘气呼呼下了楼,立时叫人洒扫后院。 ☆、第53章 车下叶小咬   话说嫣娘气冲冲下了楼,又叫人来洒扫后院。楼下的还未怎样,楼上的女娘们却惶惶起来。   原来从楼上往下看去,竟是黑灰大字交叠一起。黑字是“三年必死”,灰字是“家破人亡”,黑灰间杂,那字又比井口大数倍,若不是姚蕊娘眼利,众人还发现不了哩。   胡婆子引火来烧,那灰字未动,黑字却轰得四散逃开,还有一些飞去咬那婆子的。胡婆子吓得连滚带爬,连火引子都掉了。   众人忙扶起胡婆子,见那黑字已消失不见,只留着“家破人亡”的灰字。再细细看去,那灰字竟是些虫蚁躯体,早死透了。   众人半晌无言,嫣娘以为是同行黑手,李盛却回想玄琚的灭国火海,心中发寒。正要回屋,却见一群飞舞的黑蚁撕咬着簸箕大的蝶子,从李盛眼前掠过。   李盛唬得瘫倒在地,又大叫自家体内钻了虫蚁,定要郎中来看。谁知来了几个郎中,都说李秀才是被唬到了,哪有甚么虫蚁,见李盛还在乱叫,只得开了些安神的药。   李盛将那药当水喝,时时沐浴,还说有虫蚁要咬他,赖在顶楼小间不走。王姑母说尽好话,求嫣娘把那小间让出来,嫣娘见她可怜,只得应了。   街上闲汉闻得这被女鬼缠住的李盛,又怕起虫蚁来,都嗤笑这秀才落榜不好见人,只用些怪病搪塞家里。可怜那秀才老娘硬生生愁白了头,即使将来当了进士老夫人,也熬干心血,享不了福。   还有那刻薄之人,故意说虫蚁喜甜,若是日日食咸鱼,就能驱虫。李盛听得,又要嫣娘买咸鱼,还要每日做好端给他吃哩。   嫣娘忍无可忍,劝道:“表哥,自你做了邪梦,带累得姑妈老了十岁。整日说虫蚁咬你,郎中却说无甚红肿,全是臆想。你要咸鱼,酒楼供得起,只是姑妈担惊受怕,比你这病人还可怜哩”。   李盛听得,拍桌骂道:“舍不得银就直说,少攀扯我母亲。果真是商贾妇人,哪懂得落第能夺人命。前朝还有自认中不了举,撞死在考场的哩,我能挺过来,已是心性艰韧了”。   张小九本在算账,听他兄妹闲话。听到“心性艰韧”,差点没笑掉大牙,这点小挫折就咋咋呼呼,能成甚么大事。看来猛大挑中的异宝持有人不咋的,若那法宝给了别人,许会更有用哩。   只是这原文里的重要道具,如今在谁人之手呢?原文写着李盛赶考期间,雨夜遇神女自荐枕席,*一番后献宝给李盛。如今李盛落第,那法宝是不能按剧情获得了。罢,罢,好在还有几月,等我把这边事物料理好,便去寻寻罢。   张小九打定主意,却见李盛闹得越发厉害,连王姑母都被策反,母子一起求那嫣娘。之前搬嘴弄舌的闲汉躲在人群发笑,只留着嫣娘难堪。   张小九正要上去阻拦,却见大堂走出一人来,提溜起耍赖的李盛,扔到一边,说道:“秀才既然怕虫蚁,就该搬去高山书院,那里地干山高,寻常虫蚁不筑巢,又有才子名师,比在家中温习的强”。   李盛嫌高山书院艰苦,王姑母心疼儿子,两人一起怨怼那人。只听那人说道:“见过艰辛求学的士子,没见过威逼女娘的无赖。李秀才,你若对得起这秀才之名,就该自家立起来,别逼迫这女娘”。   李盛见这人风尘仆仆地来,衣衫落土,又不上雅座,先把他定了个穷贱。又听这人似是懂得些孔门事宜,却没穿秀才襟袍,应该没功名,越发肯定这人眼红自己。   那人见李盛这样,倒是笑了一笑,提着斗笠就走了。张小九见这人难得替嫣娘说话,忙叫小甲请回来,又问那人姓名。那人自称姓童,兄弟还在外间等着哩,掌柜的好意心领了,改日再叙罢。   李盛见张小九竟护外人,连带的小甲也挨了白眼。小甲见李盛回屋,便向小九咬耳朵:“新解元都没他这派头哩,这楼上楼下还不是东家忙活,他家坐吃白食,还妆起大爷了”。   一旁的叶小咬说:“他也只嘴里厉害,他老娘又疼他,才护出这个性子。哪像北县那边的蒋秀才,口蜜腹剑,替富家诉讼,一年坑害多少人哩。听得去年来了个郑书办,和他打起擂台,才救活些人”。   张小九道:“我和东家上次出狱,就靠了郑书办。只恨我没她的本事,不然也救几个人,比吃斋念佛的要积德哩”。   小甲小咬听得,俱笑道:“你又不是婆子女娘,信得甚么佛,还要积德”,张小九正色道:“不是信佛,是心里坦荡。就像上次,郑书办晓得东家和我无甚大恶,才肯相救。若平日为非作歹,事发后旁人谁会相助”。   “遇到这么多人,我最服郑书办。都说神佛威严,官家圣明,可到头来救我的还是凡人。这次她救我,下次她有事我定救她,都说修仙修佛,不如正经做个有用之人,比乌烟瘴气炼丹的好”。   小甲笑道:“外人都说你修了邪道,该让他们听听才是。怪不得你见一个救一个,还都是些妇人。这些女娘也奇怪,刚来都是可怜模样,怯怯地连人都不敢正眼看,等上工几个月,竟都有说有笑起来。隔壁孙家的丫头也想来哩”。   张小九道:“男子只要有把力气,码头抗包也能混个饱。女娘一人走在路上,没过几条街就被人骗抢,世上苦人还是女娘多些。再说小咬不就是我救回的男子么,我也没只救女娘”。说得一边十多岁的小咬憨憨笑了。   原来前日张小九上街,见有女娘卖身葬父。那女娘滴溜溜着一双眼,只往那齐整郎君身上瞄,脸儿也涂得俏,吐出来的话也甚是凄婉。   张小九见了,立时绕路走了。有那眼尖的闲汉,认出小九,喊道:“王家掌柜,你不买一个回去尝尝么,这细皮嫩肉的,滋味好着呢”。   张小九见这闲汉岔住道,只得回了句:“这嫩羊肉是王孙公子才吃得,我高攀不上”,那闲汉本想滋事,却见张邪道服了软,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的气撒不出。   本想再刺这邪道两句,却听得身后驴嘶人喊,一时喧闹起来。原来围那葬父女娘的人过多,渐渐堵住路。有急着赶路的车,本喊着让让,却被一旁闲人惊了驴,又兼地上坑洼,翻到在地。   还好是翻在空处,没损商贩摊铺。那车主连骂晦气,却因货物甚重,抬不起那车。正摸索从哪处使巧劲,却眼错不见,摸到一个毛绒绒脑袋来。   那车主唬得脚软,定睛一看,真是个小子被压在下面,已是疼晕过去了。那车主忙喊人来救,几个壮汉本要上前,却被一个闲汉拦住。   只听那闲汉道:“各位,这车下的是前巷叶家的,哥嫂去扬州享福,只留个老娘。若这小子残了,说是各位抬车伤到的,可不被赖上么”。说得壮汉们缩了手脚。   有个壮汉回道:“压也是这车压得,怎能怪我”,那闲汉道:“车压是意外,压死顶多罚些银。这抬人出了事,可不得要养瘫子和老娘么”。壮汉听了,也跟着同伴退回去了。   那车主听得压死罚银,压残就要多养两人,便也妆作气力不支,只等着那小子死。那些贪看葬父女娘的,全又围在翻车旁,对那小子指指点点。   张小九见了,心里恨那闲汉毒嘴乱扯,便喊道:“你空口白牙说他残了,人还没救,怎晓得残不残”,那闲汉笑道:“张掌柜,你若不怕,径自去救,反正你养了一堆阴肉,再来个小子也不多”,又说:“王家家大业大,这类事本就你们的,这么晚才冒头,该不会心痛钱罢”。   众人听得,都起哄说让张小九救,那些老成的本要帮衬小九几句,却被“谁都不救,这人就死了,手里有银就该出头”给噎住。还有人叫来叶老娘,说是张邪道施妖法吹翻车,把你儿子压死了。那婆子也晕头,只向手头有银的小九哭嚷,把小九的衣裳都抓破了。   张小九见这乱混混一片,都朝自己叫嚷,还有谁管那车下的人。那叶小子一时醒来,见老娘打骂一个不相干的,那和自己素有嫌隙的段闲汉,正与车主在一边闲看,便叫了句:“娘,快弄我出来罢,不关这人的事”。   那叶婆子先凑过去问“你手脚可知道痛”,儿子说都麻木了,便道:“你瘫了,这人是个甚么酒楼的掌柜,咱抓他不放,才有银哩”。叶小子大叫自家没瘫,娘快救我,那婆子却不理睬,只管哭叫。   那段闲汉又挑拨几句,叶婆子信了“死了赔得更多”,便窜过来劝那小子自己了结。二儿,你一直体弱,码头上也卖不了力气,天生的穷苦。你大哥若晓得你肯为娘,定夸你孝顺,给你好好办一场,再上报个孝子,能赚个大名头哩。 ☆、第54章 淑女求不得   话说叶小咬听得老娘的话,心中冰冷。大哥自小团头虎脑,一身腱子肉,不仅唬住闹事的族亲,还赚得娶嫂子的钱。只因那嫂子见大哥要养着自己,便在背后嘀咕,一起奔去扬州。   老娘本也要去,却被嫂子一句“小叔一人怎得过活”给堵回来。老娘本就嫌自己做不了重活,天天打狗骂猫,时时念叨大哥,如今自己陷在车下,怕是被放弃了。   可是娘,生我时爹早去了,我生下来就体弱,就算要奉养您,码头上也抗不了包。您日日向街坊抱怨,都晓得叶家小子天生亏损,还是母亲哥哥可怜他才养活。掌柜们听了,谁肯招我做伙计,你们赚了好名声,却害苦了我。   只是抗不了包,又不是拨不了算盘,娘你几句话就断了我的前程,还抱怨我挣不回钱。我是个多余的,等我去了,你们一家三口过活罢。   那叶小咬脸色灰白,眼角掉下泪,嘱咐了叶婆子几句,说是要寻个好地,不然虫蚁啃咬,地水淹泡,我在下面也不安生。   叶婆子见状,连连答应,段闲汉也在一旁说道:“这就对了,叶婶子,我今日帮了你忙,总得请我吃个席面罢”。叶婆子回道:“是极是极,我一个妇人,嘴笨脚软,还是得靠着段大郎帮衬”。   那段闲汉道:“虽说你家小咬得罪过我,我这人仗义,哪和小儿计较。等我和车把式将邪道送官,再把赔银给你”,那婆子道:“段大郎,我一个婆子家,识不得官爷的判状,还是让邪道先把银给了我,再去见官罢”。   张小九见这两人尔虞我诈,把自己当成肥羊,就地商量分肉,气得发晕。又见那叶小咬实在可怜,就算被赖被讹,把这小子救出来,也比白白死了强。   再说即使他瘫了,酒楼里也能给他寻个闲差,就当灶上多添双筷子。如果他真死在面前,今晚还睡得着么。   张小九定了主意,便把怀中本要采买的银拿出来,对那些壮汉道:“诸位大哥,今日若这小子瘫了,不关你们事,我把他养了。这些银就当抬车的辛苦钱”,又说:“这车不是我翻,人不是我压,只是可怜他一个小人儿。叶婆子还有大儿,这二十两银就算买断他了”。   那些壮汉见有人揽这烂事,还有银子,便呼朋唤友一起把车抬开。一旁有郎中见小九仗义,也来指挥壮汉,别把那叶小子误伤。叶婆子本想再赖几两银,见张小九确是囊空,又不敢去王家酒楼和李煞神对骂,只得撇着嘴,讹起那车主来。   那车主本肚内暗笑张小九傻,却见火引到自家身上,便和那叶婆子吵嚷起来。段闲汉见要到手的银飞了,叶婆子又滑不溜秋,自己沾不到油水,便剜了小九几眼,偷偷溜走了。   等叶小咬被搬出,那郎中的家人抬来担架,立时赶向医馆。叶婆子点了点从车主处赖来的银子,回家翻了箱笼,一径儿去了扬州,也没问叶小咬是死是活。   也是天可怜见,那叶小咬虽是伤重,却没伤到要紧,只是躺了几个月。酒楼众人听得此事,都可怜这小子,便让他留下来帮衬小甲。   张小甲原本见张小九,没几年就做了掌柜,又娶了娘子,哪像自家一事无成。张小九刚来还是自家帮衬他的,怎么他的运道如此好,自己还混着度日。   如今好容易有个跟班,又恁得听话,张小甲便平了气。做掌柜又怎样,还不是时时拨算盘,指头都磨出茧;娶娘子又怎样,还不是从瓦子跑出来的,十个指头都不全哩。   还是自家舒服,心里不担事,又有人任凭使唤,等自己再攒一些银,便托李婆婆求娶那分店的舜娘罢。   这酒楼和分店的女娘里,不谈嫁了人的,东家财貌双全,却是高攀不上;彩虹眉眼都俏,却是个呆头,只知看杂书;周桂姐没甚嫁妆,还缺着门牙;毛娘子据说是个官家千金,却曾流过胎被夫家休回,还在瓦子混了几年,就算她知书达礼,也已污了。   分店的郭娘子据说是丧了官人,又老了些许;何娘子身娇体软,一双眼睛媚死人,却日日只黏在郭娘子身边,连话都不与我说;姚娘子听说是个富家的,却是寡妇,刚来还大病一场,看着也是个体弱的。   只有那舜娘,一看就是大户家的,也不缺衣少穿,靠近她身还隐约闻到香味哩。若是和她配一起,我张小甲立时死了也情愿。   张小甲有了主意,便偷偷请求李婆子。谁知那婆子听得,连连摇头:“这事恐怕不成。那舜娘一看就和我们不是一路,王孙公子配她才行。你若贸然扑上去,说不得气走她,哪去找这样的女先生去”。   见小甲沮丧地低下头,李婆子又道:“你也太心高了,若是要选娘子,又能陪你吃苦,还是桂姐最合适。毛婉妁比你大上不少,何香娘婆子我看她不对劲,姚蕊娘曾经做过富家,心气儿高,算来算去还是桂姐最配”。   “我知你嫌弃她缺颗门牙,但这两年过来,她提得住事,又吃得下苦,心也善,若不是那门牙,她的前程更好哩。舜娘我也喜欢,只是她不是你的良配”。   李婆子见张小甲半晌不语,只得叹口气,径自去了。张小甲向柜上请假,说是病了,便回屋一躺,直睡个三天。   叶小咬见小甲哥病了,便送汤送水,十分殷勤。张小甲见他进进出出,看得眼花,便叫住道:“你别来来去去,我看得晕,做伙计也不是这等做法”。   叶小咬笑道:“小甲哥,我力气小,端不起重盘子,便把物什多送几次,那些客人还夸我勤快哩”,又问:“你咋的病了,隔壁孙家的姐姐还问你哩”。   张小甲说道:“问我作甚,她想来酒楼,东家掌柜都不答应,我有甚么办法”,叶小咬回道:“她问你病好了,请你去吃馄饨。小甲哥,我虽小,这女娘的心思我看得出哩”。   张小甲听得,笑道:“你毛长齐了么,还看得出女娘心思。她哪是瞧上我,是瞧上掌柜开的学习班了。前些日子她请胡大哥吃果子,要他递话儿给胡大娘,说也要来听课哩”。   叶小咬道:“听课好哇,我听了舜娘子的课,都认得数了,这是好事”,那张小甲冷笑道:“真是来听课的倒罢了,她一来就缠着舜娘问高门大户里,女娘怎样吃饭睡觉,又要舜娘教她怎样说话妆扮,才让人看不出是小家女哩”。   “这也不算甚么,到了后面就问舜娘有没有选过秀女,宫里怎样行礼做事,才能讨得官家欢心。舜娘听得不对,又问了几句,才知那孙家的不知听谁说宫内娘娘死了大半,过两年就要选秀”。   叶小咬听得愣住,呐呐问道:“她居然这样打算,舜娘子怎得回她”,张小甲道:“舜娘说这学习班不是为了选秀,要读书识字,你来就是,那些高门宫闱的,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当个故事就罢”。   “谁知那孙丫头竟生了气,说听得你是大家出来的,才问你哩。你想藏私也罢,我不稀罕,等我当了妃子娘娘,你们别想攀扯。又问舜娘该不是一直选不上,才当个老黄花,气得舜娘那日罢了课,东家便说这课只给酒楼开,别人不再收了”。   叶小咬问道:“她既然不稀罕,又来作甚”,张小甲道:“许是寻不到别人教她诗书,孙家只是个开豆腐店的,哪能为她请先生,才觍着脸再凑过来”。   叶小咬道:“这人既心怀不良,不理她就是了。三掌柜办个班是好事,外面却传是在信邪教,若不是国师夸过,早被抓起来了”。   张小甲道:“所以做好事难。话说小咬你不换个名么,这小咬两字甚是奇怪,不如让舜娘子替你选个好的”,叶小咬道:“我也想换,就怕老娘回来说我不孝”。   张小甲嗤笑道:“你那娘,早把你忘了。再说你还小,若是跟着舜娘读书,后院还有李秀才,等过几年也去考个秀才,你老娘定跑回来叫你心肝肉哩”。   叶小咬道:“我识字不是为了考功名,再说掌柜买我回来是做伙计,哪能背地里偷学呢”,张小甲道:“东家掌柜不是那种人,你若真有了本事,他们只会高兴。听说掌柜身子骨弱,每月都要生几天病,又是二十多了,写不出好字,才不去考秀才。你若把字练好,等到二十,说不得就成个叶秀才”。   两人正在说笑,却见胡大儿跑来,说道:“你们去瞧瞧,那隔壁孙家的丫头竟扶着个卖身葬父的,一起跪在酒楼门口,说是东家出了名的仁义,求可怜她们哩”。   张小甲本就没病,又听得是孙丫头作妖,说道:“近日卖身葬父的怎这么多,最早穿白衣的那个,卖了好几个月罢”,说得胡大儿叶小咬都笑了起来,一同出屋去看。 ☆、第55章 白衣钓金龟   只见酒楼门外黑压压一片,环绕着一白一紫。穿白衣的就是那日堵住道,害了小咬的葬父女娘,紫衣的是孙豆腐家的丫头。   只听那孙丫头道:“柏姐姐,你这样孝顺,人又生得美,在咱清波门顶顶尖,比那些狠心自私的强多了”,那柏娘子回道:“孙妹妹,你也如花似玉,心肠又好,说不得以后是个贵人娘娘哩”。   胡大儿听了这话,一头雾水。却见张小甲撇了撇嘴,说道:“这两人好不要脸,竟在咱家门口自夸自卖,不仅钓上金龟,还能恶心东家”,胡大儿不信,说是这女娘爱美,几句顽话儿又怎的。   张小甲微微一笑,倒是不语。果然没说几句,就有闲汉叹道:“果然是天仙般的相貌,却丧了爹爹,真是可怜,若有那惜花之人,救这女娘,才不辜负如此美人”。   一旁几个人见了眼色,立刻连连称是,帮着吆喝。又有那嗓门大的,喊了几句“红颜节孝,世所罕见”,惹得外围的人越发好奇起来,都要挤过来看女娘   胡大儿见了,还未说甚么,就有个满脸横肉,一身艳俗绸缎的人挤了进来。一旁两个伴随开道,十分蛮横,围观的见这人是个硬茬,只得将道让开。   只见那人提溜着扇子,用扇柄将柏女娘的下巴尖一挑,叹道:“如此佳人,奈何命苦”,又嚷了几句“我自下了娘胎,就没见过这等妙人,那王骚狐给她提鞋都不配”,越发惹得众人好奇,还有那红眼王家的在骂狐狸邪道。   叶小咬看得不解,问旁边的两人:“‘若要俏,三分孝’,我也晓得,这女娘也就个中人之姿,穿了孝衣,擦了粉儿,就是天仙了?是我看走了眼么”,张小甲道:“这是在造势,等着罢,过会儿鱼就上钩了”。   过了半晌,那拿扇之人见看客围得差不多了,便嬉皮笑脸逗着柏女娘,那女娘惊叫哭泣,莺啼燕语,叫得人心里痒痒,果然有几人喝骂拿扇之人,说是这等弱质,怎能遭得你摧残。   拿扇之人听得,笑道:“我赵老五在这就是天,这女娘是我嘴里的肉,除非有王孙公子来,才吐出哩”,便继续用扇柄撩拨。那女娘许是受了惊吓,竟扭着纤腰躲在一边,满脸泪痕,越发显得动人。   一旁有个血气方刚的,看得生气,便大喝一声跳了进来。那拿扇之人打量这人,见是粗衣麻布,便冷笑一声,两拳挥得呼呼作响。   那人也挥拳上去,两人斗了几回合,竟是旗鼓相当。周围看客哪见过因美斗拳的,全大声喝彩,还有外围之人跑回家呼朋唤友,惹得半南县的人都来瞧“莽汉子丹心一片,俏孝女白衣可人”的戏文来。   拿扇之人见对面竟是个硬骨头,便咳嗽两声。那血气之人正欲挥拳,却听得身后的女娘哭道:“这位壮士,妾身蒲柳之姿,不值如此”,那壮士听得心软,正要回两句,却被拿扇之人偷袭,打下门牙来。   那壮士倒在地上,吐口带血唾沫,正要起身,却听得身旁女娘哭得越发厉害。拿扇之人正要去踢那人,却被女娘护住。那壮士正要道谢,却见女娘好似气力不支,晕在一边,大喇喇露出那人来。   拿扇之人瞅中空子,当胸一脚,踢得那壮士五脏剧痛,倒地不起。那壮士见自家技不如人,又出了大丑,只得默默爬走,也不敢回头看那女娘。   拿扇之人见那壮士溜了,便哈哈大笑,越发猖狂。众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去。眼见那人就要欺辱女娘,却见一个银冠公子带着个伴随,从人群中走出。   只听那公子说道:“你这恶人,恁得讨嫌。我家中良田千倾,金银无数,今日救了这女娘回去,看你怎得逞恶”,那拿扇之人笑道:“你也只是个富家,能把我怎的,除非是那高门贵胄,我才怕哩”。   那银冠公子涨红了脸,忙叫伴随给这人颜色看看。谁知连带自家也被打倒在地,气息奄奄。   看得这幕,叶小咬咂嘴道:“先前那个还过了几回合,这个一拳就倒下了,这恶人竟有两下子”,张小甲还未说甚,胡大儿见那女娘粉颈低垂,两眼盈盈,便抢话道:“我不管甚么钓鱼金龟的,那女娘还等人救哩”,便要上去。   张小甲急忙捞回这莽汉,骂道:“那孙丫头就在旁边,专等赖咱家的人,你贸然上去,可不着了她道”,那胡大儿不服:“小甲你也恁得精,那丫头只是帮衬一下,哪能如此算计”。   张小甲嘿然一笑:“你说这两女娘怎得不去他处,偏到咱家门口?就是吃准东家也是女娘,看不过就让伙计帮忙,那孙丫头妆个误伤,能让咱把她供到楼上”。   又说:“那白衣的也不是善茬,不知盯上咱家甚么,偏要闹这一场。再说也不是没人买她,这葬父了几个月,还摆在那,一点没臭,连个蝇子都没有,可见奇怪”。   叶小咬问道:“她咋不应了买她之人,就算是五两,也能有口薄棺了。再说卖了几月没人说么”,张小甲道:“有人问过,她说是想给父亲葬得厚些,若是有人再问,就哭得梨花带雨,旁边立时有帮腔的,骂那人毁人孝心,一些愚汉也护那女娘,反找问话人的麻烦”。   叶小咬回道:“这明摆了要掉金龟,胡大哥就算打赢,那女娘也不跟你走哩”,胡大儿听得烦躁,又嘴笨反驳不了,只得在一边干看。   只见银冠公子嘴角淌血,那柏女娘在一边哀唤公子,越发显得凄楚娇弱。果然又有一人,径直朝拿扇之人走来。   那拿扇之人见这人金冠玉带,又口称是将门之子,先赔着笑脸。柏女娘听得这人姓田名箭,排行十六,便道了万福。等拿扇之人和田箭一交手,就损手折脚,忙忙认输。   那田箭冷哼一声,扶起女娘,拿出大银来,说是家中小妹缺个伴随,柏娘子如此节烈,定能与小妹相和。那柏女娘怔了一怔,立时道谢,应承等葬了爹爹就去府上。   围观众人见这事已解,都渐渐散去。那原本陪着柏女娘的孙丫头嚷了句“柏姐姐你答应过...”,就被打断,只听那女娘正色道:“孙妹妹,今日多谢你相助,我先去葬爹爹,改日再叙”。   那孙丫头正要去追,却被几个闲汉拦住,又被摸了几把。还是嫣娘看不过,叫伙计们赶走闲汉,叫人去喊左近的孙寡妇来接人。   见那丫头哭哭啼啼跟孙寡妇走了,张小甲松了口气。胡大儿见柏女娘有了落脚处,心里闷闷不乐。还是小甲拉他去后院喝果子酒,睡了一觉,才放下前事。   先不提后院的张胡两人,只说这日小九对完采买的账目,和胡管事一起赶回来。谁知那管事半路肚疼,只得告罪,忙忙去寻方便之处。张小九等得无聊,却见隔壁巷子有几个黑影,围着个穿白衣的。   小九以为是泼皮讹诈路人,本要去救,又想等胡管事来,两人一起更保险。谁知那管事半晌不回,小九便悄悄躲到巷外,听那几人言语。   只听得一个黑影瓮声瓮气道:“三姐儿,我们兄弟五人助了你,还雇人吆喝,你才分这一星儿,恁得吃相难看”,旁边有人帮腔道:“就是,我借那银冠,除了押金,还要五两银哩,更别提这身衣裳,直直要我十两多”。   那白衣还未说甚,又一个油腻腻的声音道:“别的不说,我今日和那两人过了招,扭了腰儿,五十两总得有罢。那孙家丫头要缠你,还是我们赶开的”。   白衣被那几人逼得紧,吐出一句:“他总共才给五十两,我要进府,总得买身行头罢。再说等我攀上他,金银还不是召之即来”。   那油腻腻的声音说道:“远水救不了近渴,你也知我们这一行概不赊欠,还是钱银两清的好”。那白衣踌躇半晌,忽得作了悲声,哭道:“各位大爷,奴奴别无长物,这身子还要供那公子,等我当姨娘,立时奉上银来”。   那瓮声瓮气的不言语,油腻腻的却冷笑道:“你这人嘴甜心毒,将两个胞姐骗到瓦子,换得银子。又雇个老头装死,日日当街卖俏,还向那孙丫头打听王家酒楼,把那丫头骗得团团转。都说王家有狐狸,我看你比她还精”。   又说:“我赵老五在这街面上混,打探得各家密事,晓得你自三年前病好,日日闹妖,如今爹娘丧了,越发心黑手辣。等你进了府,哪还认得我们,那公子给你两锭银,都交出罢,不然就地肉偿,当是尝了个清倌人”。   那白衣嘤嘤哭着,交了银。等那五人走后,跳脚乱骂:“一群垃圾,等我进了田府,当了将军夫人,看不收拾你们”,又骂那孙丫头贱婢一个,卖豆腐的还想当妃子,挑拨自己和女主打擂台。   “我不当女配,只挑个最有兵权的男配,这副本还打不下去吗。还好之前存下几十两,又看过宫斗宅斗,明天买些红花迷香的,也算是填补道具了”。 ☆、第56章 同床有异梦   话说那柏女娘骂够,转身走了,只留着张小九在暗处咬指道:“原来这竟是仙人跳的勾当,还想攀男配。猛大自虫蚁的事后,怎得竟降不住他们了”。   张小九低头思量,心道:“许是虫蚁之事后,猛大不能随意插手,除非到了‘黑脸小兵戏李娘’,才能动手哩”,又道:“这是个时机,我去寻那异宝,省得落入黑手,将这世界崩塌了”。   张小九定了主意,又处理好柜上,嘱咐了捧珠,便要请假几月出门。嫣娘李婆婆担心,好说歹说,才带上捧珠桂姐,万一有事也能帮衬。   张小九闷闷地坐在车内,听着车夫吆喝着驴子,心中不乐。本想自己一人行事方便,谁知这两位定要跟上。再说,三个女娘,岂不更有危险?   若是叫上男子,也是麻烦。自己吃穿洗漱,若被瞧破,真无法做人了。王家分店那边还不知女身之事,等过上几年,再徐徐解释罢。   张小九心里闷,想要出去和那车夫同坐。谁知被捧珠拽住,劝道:“这车夫同我们不熟,万一将你害了,我和桂姐在车内怎能晓得?还是坐在一起好”,小九只得应了。   那车夫见这张掌柜要去探亲,又带了娘子养娘,一男两女在车内唧唧咕咕,恁得快活。哪像自家苦了半辈子,连个婆娘的手都没摸到,真是老天不公。想到不爽处,便一鞭子下去,打得驴叫了起来。   驴车过去后,树上几只雀儿叽叽喳喳。一只灰的道:“咱们虽然挨饿受冻,比那哭叫的驴子强哩”,一旁麻的问它:“那驴有吃有住,咱们怎比的上它”。   那只灰的道:“我自幼生在马厩旁,懂得它话。那驴蹄上有伤,又不给治,疼了一路,主人又克扣饭食,肚里响了几天哩。这等可怜,还不如当个野驴,省得老了卖作驴肉”,又哀叹几声。   麻的那只听得,也跟着哀叫起来。上枝有个老鸹,听得可怜,便飞到那车夫头上剐剐几声。那车夫见这凶鸟叫唤,忙用鞭子去抽。   谁知没一会儿,竟黑压压来了一片老鸹,七嘴八舌把那车夫啄倒栽地。又扑簌簌排下物什,污了车夫一身。那驴看得心乐,撂挑子嘶叫起来。   车内三人听得不对,还以为是强人劫道,都摸出贴身利器来。听那车夫直骂老鸹,掀帘去瞧,却是一阵臭味,还和只老鸹对了下眼。小九被唬了一跳,急忙拉帘,那老鸹却没啄她,自家悠悠荡荡飞走了。   那只老鸹飞到树顶,剐剐大叫,唤伙伴们回家。那些老鸹也哇哇回应,一瞬间都飞走,只留个满身污秽的车夫。   有只杂毛的,追上头鸟,问道:“大哥,咋不啄车内的人”,那只头鸟道:“那人面善,是个积德的,咱们若要修炼,这等人伤不得”,那杂毛听得,也倒罢了。   先不谈张小九三人路上遇惊,只说说王家酒楼近日情况。原来自小九走后,账房之事全归嫣娘,只得先退出学习班。剩余几人见这进度最快的走了,都暗松口气。   钱舜娘见了,笑道:“东家学得快,又催促你们赶着,她走了你们可不放起水来”,众人都笑,何梅香道:“之前听人说过,读书种子是一点就通,榆木疙瘩砸也无用。东家次次领先,我总是缀尾,好生丢人哩”。   舜娘道:“东家聪敏,才小半年,就能上柜抄帐,字也端正。再过个两年,就能吟诗作对哩”,何梅香却头疼道:“好姐姐,这识字就恁得难受,还要做诗,可不难为我么”。   郭兰贞见何梅香竟耍赖不学,劝了几句,才让那动来动去的人安稳下来。又替梅香向舜娘告罪,舜娘笑道:“我弟弟也像香儿,一听背诗就喊头疼。三掌柜说先让大家会读会写,不被识字的恶人骗,诗词以后再说罢”。   见学堂静下来,舜娘又教了几个成语。描红释意后,便让众人说段话,每词都用,还得连贯。   姚蕊娘毛婉妁等有基础的,都顺利过了;彩虹还好,只有句“黑风大王一毛不拔,月牙仙子河东狮吼”,恁得奇怪。不知这大王和仙子有甚么关系,许是昨晚又读了话本罢。   李婆婆郭兰贞年长些,作出的虽然粗陋,倒也过得去。到了何梅香这里,却成老大难。只见她支吾半天,怯怯说道:“舜姐姐,这次先记下,下次我再补。只是有一事不明”。   舜娘问她:“怎么讲”,梅香回道:“前日你说有个姓班嫁给曹家的女娘,写了本劝女子的书,连正宫娘娘都要照书学哩。那书不是劝女娘顺从官人么,怎得还有河东女娘吼人的”。   又说:“那河东的柳女娘,是衙内正房,定是读过书的。我们没读过的也罢了,她读过的怎也吼人,还闯出个大名”。   舜娘笑道:“这读书有读进去的,也有没读进的。若是人人读进圣贤书,天下就平安富裕,所以官家文德治国,国祚经了靖康也能延续”。   舜娘还要说甚,却被李婆婆插嘴:“文德是好,可那金兵一来,全都像鸡儿被捆起,连个鸣儿都不敢打,我家隔壁的童生眼睁睁见妻女被抢,还不如那杀猪的有血性哩。若那金兵再来一次,这临安都要成焦土了”。   众人听这话不祥,忙岔过去,李婆子也打起自嘴,说这刁舌儿自家乱窜,连主人都制不住它,听得众人笑将起来。   见众人笑停,姚蕊娘道:“我幼时也读过几本,总觉得书里的和书外的不一样。家里嫂子们都读过《女诫》,却没人学那书,衣裳簪子都要挤兑我,说话也拐几个弯。等出嫁了,没几月就被那浑人嫌弃,就算按书照做,也留不住他”。   “舜姐姐,你说这书写出来,到底给谁读?学书的被嫌弃,狐媚的被宠爱。说是正房,一年能留住几次?人嘴里敬你是大妇,心里笑是守活寡哩”。   见姚蕊娘眼圈红了,众人都劝,那先挑起话头的梅香忙告罪,劝道:“蕊娘子,你那前夫恁得不是人,书是人读的,哪是猪狗懂的?再说男的一身臭气,那东西又丑,还夸得上天入地,我每每要吐,好容易他死了,才过得松快日子”。   钱舜娘见这学习班竟成了诉苦会,忙忙止住。等姚蕊娘揩了泪,收拾齐整后,说道:“曹大家写出《女诫》,虽说行止庄正,却忘了人之大欲。那些男子,嘴里说着妇德最重,眼里却瞧着妇容,若真信了书上的,哪能牵住郎心。”   “这书也就随便翻翻,说亲前摆在绣房做样子。等生了女儿,再拿出来妆个门面。若真叫女儿读,才叫害人哩”。   听得舜娘这话,郭兰贞道:“难怪你只是略略一提,没有细讲那书。我表姐就被教得隐忍,忍出心病,人也郁郁的,早早去了。姨母还笑我没学过那书,嫁得也差,是个吃苦的牛命,谁知先去的是她家”。   众人叹完,收了笔墨桌椅,都回了屋,只是好几个都睡不安稳。姚蕊娘想起前夫和狱中惨事,整夜流泪;毛婉妁想到休书和流下的胎儿,也是一宿未眠。   彩虹却把那书的封皮卸了,套在话本上。王婶娘见女儿夜读女诫,心中欢喜,自家女儿知书达理,比那只知对账的狐狸强多了。   到了郭何两人这里,却是另番光景。原来那何梅香进度甚慢,又最服同屋的郭兰贞,舜娘嫣娘只得让郭氏给她开小灶。   这次两人又一问一答到深夜,都困得睁不开眼。那何梅香耍赖撒娇,和郭兰贞挤在一床,黑甜睡去。谁知这同床的两人,竟做起异梦来。   何梅香梦到自家力大无比,把那吴牢头打得满地找牙,又寻匹白布,把那肥宽臭脚缠个三寸。那吴牢头原本还污言秽语,疼到后面就软了,还娇滴滴地哭起来。   何梅香被哭得心烦,骂他道:“哭甚么,你还没尝过月信的苦哩。我本就经水不利,还被你折磨,每次都是半床血,若不是怕连累大姐,早和你同归于尽”,正骂得爽利,那吴牢头却捂住小腹,满脸冷汗,没几时身下便遗出红来。   何梅香本要找条棍子,也让他受次苦,却被人拦住。只见那郭兰贞金冠玉带,竟和前日救葬父女娘的公子同样装扮。何梅香心头乱跳,只知傻傻跟着郭兰贞走,身后的吴牢头见状哭道:“官人,不要抛下奴家”。   到了郭兰贞这头,睡梦比何梅香的还奇异。原来梦里竟成个将军,身着银甲,□□红马,一枪下去死伤一片。那些敌人被抢挑死,竟化作纷乱字纸,等挑到一页,满满写着女诫二字。   郭兰贞看得发怔,却被敌人袭了一枪。本以为后背被刺,湿漉漉一片,谁知那热汩汩的不是自家的,竟是身后一个亲卫的。   郭兰贞急忙捞起那人,往阵后赶去。那人却惨白着脸,劝道:“兰儿,你做将军的怎能逃阵,已经没救了,还是放下我罢”。   一旁的副将赶来,竟是何梅香的模样。那亲卫见了,挣扎喘道:“兰儿,还是眼前人要紧,只要你好,我便安心”。   郭兰贞听得心如刀割,眼睁睁见那人去了,哭喊一声“竹表姐”,便握紧银枪,朝阵前冲去。 ☆、第57章 神仙不老羹   话说何梅香正美滋滋地随着郭兰贞,却被身边一声哭喊惊醒。只见那郭氏似被魇住,嘴里咯吱吱响,双臂也乱挥乱舞。   好容易醒过来,却是一言不发,一连几天都没个笑脸。梅香本想问那竹表姐是谁,见了这样,也只能先按回肚里,在学堂也乖巧听话,惹得众人惊奇。   又过几日,嫣娘灯下对账,见王老娘端汤过来,忙道:“娘,我下晌吃得多,喝不下这个”,王老娘说道:“这不是普通汤水,是神仙不老羹哩。只要日日喝它,七老八十都似二十许人”。   嫣娘奇道:“我还未双十,怎得要喝这个,再说这羹竟有如此功效,怕是被人骗了罢”,那王老娘劝道:“就是年轻时候喝,才有效果。前街温郎中和御医有亲,偷偷记下方子,又听得南县你最拔尖,才熬了给你哩”。   嫣娘道:“我与他无甚瓜葛,好好的为甚要送药。再说他若心中有鬼,下了黑手,喝药可不就着了他道么”,又说:“这药不知放了甚,还是倒了罢”。   原来王老娘发愁女儿快二十,连个女婿的影儿都没有。自家嫣娘样样拔尖,怎引来的都是烂桃花,还被无赖们编派得坏了名声,正经人家都不来提亲。   前日经了牢狱之灾,嫣娘竟说不嫁了,还说那王半城五十生儿,日子也没差到哪去。王老娘心里发急,请了几个媒婆,寻来的要么是四十多续弦的,要么是家贫要倒插门的。   王老娘问那媒人:“怎得没个聘原配的小官人,三年前我家门槛都被踩烂哩”,那媒人回道:“王姐姐诶,三年前嫣娘还是十六七,年华正好,现在是个老黄花,坏了名声,能被续弦都不错了”。   又劝道:“其实倒插门也不差。嫣娘再能干,也是个女儿,不如寻这邓家小子,顶得上半个儿哩。就算嫣娘生不出,这么多养娘,挑个屁股大的,下的崽儿还不是你们王家后代”。   王老娘正要回话,却被旁听的月牙抢白道:“哟,敢情我家嫁个正房还得陪上小妾,这邓家小子好大脸面”,又转头说道:“伯娘,你忍心大姐受吃软饭的气么”。   王老娘虽说心急,也舍不得把嫣娘胡乱配人,只得捧出重金,让谢媒人替嫣娘留意几个。那媒人笑得眼睛没缝,连连答应。   等过了几日,南县都晓得王狐狸要寻汉子,说是雏儿,又有酒楼,比大户家的嫡娘子还妆奁丰厚。   媒人传出这话也是好心,却被些红眼们搅了,说是酒楼有好几家参股,谁知这骚狐是不是空架子,又说那王老娘买了羊肠,定是给骚狐夹的。这污言秽语越传越广,把王老娘和谢媒人气得倒仰,李婆子连骂几日,却是洗白不得。   本以为嫣娘会伤心,谁知她只是笑笑,还说红眼们也是坏心办好事。那些听了诬话还来求娶的,看中的不是酒楼,也信我的清白。王老娘听得心酸,用这话反驳那些红眼,又闹了几日。   忽的一日,前街的温郎中过来,说是听得嫣娘之事,敬佩这等奇女子。自家手上有个方子,原是宫中贵人用的,若是女娘正当年华,日日喝这神仙不老羹,就算以后子孙满堂,也能青春永驻哩。你家嫣娘用了它,就算四五十嫁人,也没人说嘴。   那王老娘本就愧疚女儿,又听得有这灵药,便要重金买下。那温郎中却微微一笑,说是灵药赠佳人,一点心意,不足挂齿的。   王老娘便拿了那方子,熬羹给嫣娘,谁知这女儿竟不信,只得先找只猫来喂药。那猫喝了几日,竟皮毛氤氲,体散香气。王老娘忙去劝嫣娘,那嫣娘推脱不得,便先应下,到时偷偷倒掉。   那温郎中晓得嫣娘喝了灵药,便日日上门。王老娘以为是对嫣娘有意,立时张罗开,每每那郎中来,都要借故赶走众人,只留嫣娘与他闲话。   嫣娘虽是不愿,又不忍拒绝老娘,只得硬着头皮与那郎中闲谈。温郎中问嫣娘闲暇做甚,听得是读书识字,便笑道:“读书甚好,我也不喜目不识丁的”,又听得楼里有叫“舜娘”的,也只是笑笑,转而去问他事。   等聊完一次,就有二次三次。王老娘见这郎中快成女婿,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又偷偷帮嫣娘置办嫁妆。嫣娘却觉得这郎中似是鸡肋,虽比不得赵宗子,也不是黑眉乌嘴的。   王老娘听得这话,怒道:“你都被人说成老黄花了,还挑拣甚么。这温小官虽没甚金银,却对你用心,若真成了一家,也倒过得去”。嫣娘还要说甚,却被老娘强拍着,赶到柜上去了。   南县众人见这郎中好事将近,原先骂骚狐的全后悔起来。王狐狸不是雏儿又怎得,那身皮子几个女娘有?再说就算得了酒楼的一成股,也是大户哩,这温小官竟是个眼尖的,将这熟透的蜜桃摘走。   这小子这等滑头,说不得之前骂狐狸的话都是他放出的,阻了我们的道,他倒得了好处。那闲汉越想越气,便寻个黑夜,将那郎中套上麻袋揍了一顿。那郎中嘴里喊疼,也平不了闲汉的怨气。   温郎中本要年前定亲,如今挨这一顿,青紫着两只眼,只能挪到年后。嫣娘也说等小九回来,人齐了热闹,于是那郎中约好日子,自去养伤了。   酒楼众人见嫣娘喜事将近,都谈论此事。这日灶下活计干完,毛婉妁道:“本以为冯解元要聘东家做二房,谁知最终被这郎中得了。虽说只是小户正房,也比那大户二房强”。   李婆子道:“这话不错。只是那温郎中,约了日子后怎不上门了,就算是近了年关,也没忙成这样罢”,胡婆子也道:“有些男子定亲后就变了模样,东家可别遇上这种”。   一时彩虹过来寻果子吃,听得众人议论,便道:“前几年大姐二姐都肖想甚么公子衙内,谁知全嫁了白身”。众人听得有趣,逗她道:“彩虹想嫁哪个公子,婆子我替你去说”,窘得彩虹丢下果子,一溜烟跑去寻嫣娘了。   到了嫣娘屋外,却听得王老娘也在,两人正闲话哩。只听嫣娘说道:“娘,你要我嫁温郎中,我不乐意”。那王老娘骂道:“你又闹妖,这温小官有甚不好,再说你过了今年,成了双十妇人,再寻不到好人家”。   又道:“我晓得你心里有人,可那人是王孙贵胄,咱怎能攀上?你前日不是腻着张小九么,可他已娶了亲,又干瘦无力,不像个长寿的”,又道:“也是奇了,那捧珠见你俩黏在一起,又在牢里过了夜,一点不气,竟是个缺心眼的”。   嫣娘本要解释,又怕老娘坏事,只得低头不语。王老娘见说中了,便劝道:“温小官还有个作御医的族叔哩,张小九有甚?听得以前还同张四街头卖艺,挑娘子也挑个瓦子跑出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家出身”。   “我儿,娘活了些岁数,看得总比你清,你应了温小官,总得好日子”,又唠叨几句,才下楼去了。嫣娘呆呆盯着窗外,竟扑簌簌掉下泪来。   彩虹见大伯娘走了,才蹑手蹑脚进来。见嫣娘哭了,忙劝道:“大姐,你不愿就同伯娘说,怎得只是哭”,嫣娘瞧了眼彩虹,柳眉杏眼,恍惚是自己六七年前的模样,便叹道:“三妹,人是说不过亲娘的,等你到我这岁数,就晓得了”。   彩虹奇道:“你同她好好说,竟说不通么。酒楼的事你一说就行,这事咋说不过?”   嫣娘道:“酒楼是酒楼,亲事是亲事。我有时想,若三年前应了那个聘正室的,会比如今强么?”   “强不强的,我不晓得,但大姐你嫁给那小官人,怎能把酒楼做大,还开了分店,又收留这些姐姐”,见嫣娘缓了神色,彩虹又道:“南县提起咱家酒楼,谁人不夸。可惜没个话本写这事,不然大姐也能流传千古哩”。   嫣娘被彩虹的呆话逗笑,说道:“我明白那些红眼恨我,做酒楼敌不过,就在这事上害我。若我名声没毁,怎寻不到好人家?这温家神神道道的,也不知在打甚么主意,娘没经过商贾之事,真以为那人慕我,我却觉得不对”。   “若是真心求娶,怎得只问学习班,定下日子就不来了。前日小甲服侍雅间,听得北县吴家要包圈木料,年后要做亲置房的全去预定,省得到时没货。别家都着急,只温家一声儿不出,娘托表哥去问,回话是已经定了,却不知小甲套出话来,预定人家没姓温的。”   “还有那白仵作,听娘说温家求娶,惊了半天。等再问他,却又支吾不说。又有人暗地里打听菜方子,还收买张四手下的人哩。我本不想应下这事,见有人做耗,便先应承,看他们怎么闹妖”。   彩虹听得呆住,半晌道:“我见咱家客人进进出出,以为开酒楼也就这样,平日处好邻里,就能赚得钱来,谁知还有这些事”,又道:“大姐,你应承下来,到时事发,苦得还不是你么?”   只听嫣娘道:“若是提前说开,他们又要别处下手,还不如一次解决。就算天崩地裂,也要先会会再说”。 ☆、第58章 乌金百味丸   话说彩虹听完嫣娘一番话,默默回到屋里。翻了翻枕边的话本,见都是些一品夫人,公主王妃的,便叹口气。   “怎得没个开酒楼饭庄的,全是些高门富贵,可见这写书之人也嫌弃商贩。可怜大姐一人扛着,也不知能撑到几时哩”。   又想自己三年后,也该问亲,不知王婶娘是个甚么打算。那些玉面书生,真会求娶自己么,大姐艳冠南县都落得如此地步,自家也好不到哪去罢。   想到这里,彩虹怒上心头,将那些话本拢到一处,就要寻火来烧。可真取了火来,反倒舍不得,就算以后没个好下稍,现在也能做几天梦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罢。   又过几日,嫣娘同舜娘打听分店之事,听得有个叫李小黑的伙计,被人收买,便假意应承下来,每日向那客报些鸡毛蒜皮之事。那客用大银偷买菜方,还承诺让小黑入得北县陈家米铺,每月三钱银子哩。   嫣娘奇道:“那陈家米铺同我家无甚恩怨,怎得要插眼线买方子,米铺又用不到”,舜娘道:“我也心疑,只是那客紧着要方子,再不与他就露馅了。若用几个不甚紧要的方子哄他,许能钓出鱼儿来”。   嫣娘思虑后,同舜娘商定拿出姜汁皮蛋的方子。这乌突突的蛋,不甚合临安口味,小九却说这蛋千百年后卖得火哩。可再火也无用,还积压几百个卖不掉,只得将它出手了。   那客见了这蛋,色黑味怪,便沉下脸面。李小黑正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旁边一个干瘦的妇人惊道:“呀,这不是乌金百味丸么,东家说牡丹雅间才能供的,你怎端到大堂了”。   那客听得有故事,便摸出钱来请妇人说。谁知那妇人看也不看,只拧着李小黑耳朵乱骂,一时揪回灶房了。   那客等了片刻,见小黑不来,便又拣一块尝,觉得甚是难吃。那牡丹雅间的客人怎得喜欢?许是那大富之人胃口不同,自家一个管事,品不了那味罢。   那客心内猜度,却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打断。只见那管事笑道:“客官,我家跑堂的不晓事,将这乌金百味丸端了来。这菜甚是费钞,一颗要十两银哩”。   那客嘴里喷出茶来,骂道:“讹我哩,这黑不溜秋的,送也不要”,便甩袖要走。那管事忙扯住道:“客人你走了,可害苦我也。这乌金丸的空儿留下,可不得我和那小子补么。客人身着锦绣,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公子衙内,别逗弄小民了”。   那客人本要走,听得“气度不凡”“公子衙内”,两腿竟像被黏住,一步也不想迈了。又听那管事道:“客官若不信这乌金丸值十两,可同我去牡丹雅间一观。今日有个赵官人在此,还请了樊楼新晋的头牌哩”。   那客人听得,只随管事走。自己一个酒楼的管事,还是管仓库的,今日披了身锦绣已是运气,没想到还能见得花魁。   再说那樊楼,在临安风月场称个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那等销金之地,自己连个门儿都摸不进,也不晓得那花魁是个甚样。今日见那美人一面,就算打探消息不成,回去被掌柜骂死也心甘情愿。   那客人一路心猿意马,到了牡丹雅间。只听那管事轻轻道:“屋内的赵官人是天潢贵胄,名号未知。客人若是与他相熟,我便去通报”。那客忙说仰慕已久,却不好空手见贵人,今日就不去拜见了。   那管事也连连称是,只领着这客到了隔壁耳房。那耳房虽小,却别有洞天,将那虢国游春的画儿一取,就有个小旋钮。再轻轻一旋,就露出几个小气孔。那气孔甚小,眯着另一只眼,细看才能窥见隔壁雅间。   虽说看得艰难,只要轮换小孔,也能看得全。那客凑在孔外细看,只见屋内背身坐着个身姿清俊的官人,一身白衣,甚是出尘。那官人只是独酌,没甚言语。旁边腻着个紫衣婢妾,转身执壶时,一双眼睛媚死人。   那客狠狠盯住紫衣婢妾的胸臀,又见一个粉衣的丫鬟捧出香炉,调出汩汩的烟来。那客见这丫鬟虽没婢妾俏丽,举手投足别有番书香之气,便暗叹大家婢女果有风范。   正感叹间,却听得雅间门响,先前拧走小黑的仆妇进来,在地上铺了锦毡。那客正好奇这价值千金的锦毡被何人踩踏,就见一个纤浓有度的女娘蹁跹而至,金莲小小,一只手估摸能放得两个哩。   那客见得这等小脚,又见那女娘走得甚美,衣裙扭得格外好看,便认定是花魁。只见那花魁面覆轻纱,捧着个金盖玉盘,随风摆柳般朝自己摇过来。   见那花魁越走越近,像是专门朝向自己,喜得那客心头乱跳。又见那花魁弯下纤腰,将玉盘捧到官人面前,轻揭那盖,竟是一盘金花玉叶,簇着三颗乌金百味丸。   那花魁莺啼燕语,说这乌金丸是酒楼至宝,一丸下去能金枪不倒,两丸下去能夜御百女,三丸下去万夫不敌哩,又说妾身想公子得紧,才自家花钞买了三丸,花了一百银哩。这丸虽吃着奇怪,却甚有效。   白衣公子还未说甚,那紫衣婢妾先笑道:“这东西圆圆滑滑,竟是个乌鸟下的蛋,怎得敢称金丸。再说公子吃了这怪东西,身体抱恙,你家樊楼也赔不起”。   花魁被刺了一句,却仍温言细语:“这金丸本就是蛋,配了奇珍异草,在地下埋了三年,吸了天地精华,才修成这样。王家酒楼本就只有五百颗,每人限得一颗,若不是我砸下大银,怎能得这三颗哩”。   那婢妾不信,还要再说,却被公子打断。那公子只点了下头,粉衣丫鬟就赶上前来,用象牙箸拣出个乌金丸,玉荷叶衬着,送到那公子面前。   只见那公子用了金丸后,像是全身燥热,站起身来。忽地听到几声娇呼,就见有个大大硬硬的东西从白衣中竖起来,甚是雄壮。那公子稍侧了下身,更显得那东西硕大。   那客看得目瞪口呆,又往下瞧了眼自家,心中自卑。又见那花魁似要上来替那公子抚弄,正瞧到关键处,却听得粉衣丫鬟叫道“甚么人”,以为是被发现,慌忙撒丫子逃了。   那客狂奔出来,见门口有个驴车,有个小哥在喂草,便摸出一块银,说是有急事去北县,到了还有赏。那小哥微微一笑,便让他上车,立时往北县赶去。   彩虹见那客逃了,忙上雅间去看,只见何梅香赖在郭兰贞身边,直夸这白衣好看。毛婉妁揉着身上粉衣,嘟囔这衣服太过俗艳,舜娘蒙着轻纱,正卸头上的钗哩。   彩虹拦道:“这钗好看,不如留着”,舜娘回道:“好是好看,缀得头疼”,又见彩虹盯着那钗,恋恋不舍,笑道:“你若喜欢,就戴上罢”。   彩虹听得,红着脸摇头,又踌躇一会,问舜娘道:“舜姐姐,你怎得有这些首饰,样样都不凡。那白衣也甚贵重,像是王孙公子穿的”,舜娘回道:“这是我从家中带出的,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又说:“那锦毡也是千金难买,难得蕊娘弄来”。   一旁身着仆妇衣服的姚蕊娘笑道:“我的嫁妆虽被夺了,也有两件遗留的。你们都扮得美人,只我一人扮得粗陋,我不服哩”,笑闹一番,都说那白衣公子甚是像样。   却见郭兰贞从衣裳里取出剑鞘,红脸道:“这公子甚是难当,下次我不扮了”,何梅香却不依,将那白衣细细叠好,又问舜娘衣料价钱,心想再凑几年银,给郭姐姐做身白衣罢。   胡管事见众人收拾齐整,捻须笑道:“可有好戏瞧了。王东家主意真不差,不仅唬住那红眼傻子,还请来北县郑书办,顺路把那红眼的贼窝摸个清,真是爽利”,却见众人笑闹,无人回应,身旁李小黑还揉着耳朵,向蕊娘喁喁抱怨哩,便觉冬天快过,春日将至,一时摇头叹气地走了。   先不提嫣娘妙计安分店,只谈谈愚夫慌乱奔北县。那客人坐着驴车回了北县,见没人跟随,便要车小哥在外等着,自家去取赏钱。那小哥遍等不来,只得嗤笑一声,将那驴车牵到邻近客栈安置好,便偷溜入隔壁的迎客楼,寻那客人。   那郑小哥遍寻不见,妆个发怒,骂那刚进酒楼,身着锦绣的官人,竟赖了自家车钱。那跑堂的实心眼,回骂道:“我家丁管事怎赖得你这厮的银,该不是来讹诈的罢”。   郑小哥听得有戏,跳脚叫骂,要那人下来对账,惹得跑堂边赶人边骂:“管事正和东家在楼上议事,哪有空听你浑说”。   郑小哥妆个气呼呼模样,明着掉头走了,暗着寻个地儿,脱了外衣,将那反面穿上,又重梳头发,竟换了番模样。那跑堂眼拙,眼睁睁见这客人上了楼,向楼里伙计套起话来。 ☆、第59章 吴家迎客楼   话说那郑客人上了楼,见到提水伙计,就摸出银角子,引那伙计说话。   那伙计见了,恨不得将肚肠倒出来,再换些银,谁知那青衣小官人只问贵东家在哪,又说自家肉禽积压,只得来转卖。那伙计回道:“东家在月桂阁议事哩,客人若是着急,去寻杨管事也可”。   青衣小官问得月桂阁位置,又说怕被同行晓得行径,断了门路,特地拿出五两银封口。提水伙计连连点头,恨不得用浆糊黏住,以表诚心。那青衣小官只是微微一笑,将银子往外一抛。等伙计拾起来,那官人已不知去向了。   原来那郑小哥闪身到月桂阁隔壁,拿出一只听管,寻到最佳位置,便偷听起来。只听得丁管事道:“…那花魁拿出乌金丸,给赵姓公子吃了,过了片刻,巨物隆起,两人就成了好事”。   又说:“乌金丸只做了五百粒,剩的不多哩。若咱有方子,制它个几千丸,就算每丸损点利,也能压过王家”。   丁管事话刚落,一个温言温语的道:“但这乌金丸要等三年哩,年后就要和她家成事,竟得让我卧薪尝胆么”。   又一个骄矜的道:“真是三年么,我怎得不信。这东西也就个三四旬,和着些香料腌制即可”。   丁管事问道:“郎君既晓得乌金丸制法,那方子不要也罢”,那骄矜声音回道:“我也是明得大概,怎会晓得细节。那松花…咳咳,乌金丸的方子先弄来,她家的乌金丸有奇效,说不得加了甚么草药”。   温言温语的忙道:“八郎,我精通药材哩,到时过来帮衬”,那骄矜声音拒绝道:“你呆在药铺就好,别跑来跑去让人疑心”,又寻由头遣走丁管事。   郑小哥继续细听,却听得屋内两人压低了声。那温言温语的道:“心肝,我为你骗那女娘,你当真只想要王家酒楼么”。   那骄矜声音道:“当然,温大哥你疑我作甚”,那温大哥道:“年后过了礼,洞房花烛起来,又怎得避过?那女娘也不是蠢钝的,到时发现可咋办”。   只听那骄矜小官道:“我晓得你不喜女娘,花烛前灌醉王骚狐,找个人去替你,谁能发现”。温大哥沉默片刻,劝道:“八郎,替我的人若漏了口风,可不攀扯出我们”,那八郎笑道:“所以我去最好,等破了那骚狐的身,她就退不得亲,到时咱们架空她家,我吴家可不临安第一”。   那温大哥半晌无言,八郎道:“温哥哥,我晓得你心里不爽利,可那狐狸是有天命的,谁夺她元阴,谁家就能富贵哩。我为你甘愿在下面,你就不肯帮我么”。   又道:“你也晓得我家迎客楼和她家打擂台,我上门提亲定是不成,才求你帮忙。我只是个庶出,若不干番事业,攒不了家产。若咱得了王家酒楼,卖后一同奔去他乡,做对神仙眷侣,可不好么”。   郑小哥听得目瞪口呆,又等了一会,没听那温大哥说甚,却听得八郎喘息起来,又一阵桌响椅摇,那温大哥后来还吼了一声。   郑小哥急忙拔下听管,揉着耳朵,心内抱怨:“都说看了非礼长针眼,不知我这听了非礼的长甚么”,又心疼嫣娘所遇非人,忙忙往清波门赶去。   先不谈南县清波门琐事,只说说那出门在外的张小九三人。原来那日车夫淋了一身污物后,被鸟粪蚀了面皮,心中怒气冲冲,只赶小九三人下车。   小九三人被半路扔下,都求那车夫先带进镇子,好歹也是顺路。谁知那车夫朝小九啐了一口,骂道:“你这厮也不知干了甚么欺男霸女的事,惹得老鸹一路追,又偏偏只坑了我,真是老天没眼”。   “我面皮被蚀,要赶去寻医馆哩,车钱就当是药钱,你们公母仨去雇别人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小九去追,车夫猛抽那驴,一会儿就不见了。   桂姐气得大骂:“谁欺男霸女,该不会你惹了那老鸹”,又抱怨:“整整十两银哩,说是一路送到建康留都,全被他赖了”,小九追得气喘吁吁,坐在路边,等那两人赶上,三人商量之后打算。   捧珠累得满头汗,边说边喘:“我看快要日落,咱们先寻个地儿安顿罢”,桂姐说道:“这四周没甚人家,要不再往镇子走走”,捧珠道:“我也想走,可这脚挪不了”。   小九与桂姐细细看去,原来那对小脚刚才走得甚急,已渗出血来。这捧珠行户出身,本按着清倌模样教导,只是琴棋书画样样蠢笨,才贬做岑行首的贴身丫鬟。虽说没学到什么技艺,一双小脚却缠得瓷实。   小九和桂姐都是天足,跑一段路也不算甚。捧珠心疼那钱,也小跑一段,却把脚扭肿,等蹭着过来,已流出血来。小九两人急忙告罪,又要背着捧珠走,谁知两人都是女子,没甚力气,没走几步就踉跄不前,只得放下捧珠来。   捧珠见自己拖累小九,急得直捶那小脚。小九急忙拦住,和桂姐四臂作了个人轿,抬着捧珠往前走,却是走百步就得歇息一次,直到日落也没走远。   三人都肚饿口渴,却不敢分头寻人家,只得坐下歇息。本以为要露宿野路,却见一个老丈赶着个驴车,悠悠从来路行来。   小九忙上去唱了个喏,求那老丈顺路带上自家,那老丈道:“小官人,我这驴车还能坐下两个,剩下的得跟着跑”,小九笑着应承,扶捧珠上车,又叫了桂姐,最后把行李搬上去。   捧珠桂姐等小九上车,却见她跟着跑起来,忙叫老丈停下。那老丈道:“小娘子不知哩,我这驴弱,若再上一人就走不动了,才劳烦你们兄长跑动”,桂姐忙道:“那是我主家,这是娘子哩”,那老丈忙忙告罪,说是老汉眼拙,竟认错了。   那老丈见小九跟得吃力,便让驴跑得慢些,又和小九闲话两句,句句妥帖,不禁叹起来:“老汉我这些年,没见过像你这等疼惜女娘的好后生。今日你们去我家休息一夜,明儿再赶路罢”,喜得小九连连道谢。   那老丈赶了七八里路,进个村子,又走了片刻,停到一家门口。门里有人听得驴叫,忙去开门,却看见几个面生的男女,只得怔怔站在那里。   小九正不知如何称呼,老丈笑道:“这是大孙,呆头呆脑,小官人不要见怪”,那小哥听了,憨笑挠头,招呼几人进来。   小九跟那老丈进了院子,见过老丈的儿子,就跟着上桌。捧珠两人随着媳妇们,自去灶下。   老丈的大儿本暗地埋怨,老父怎得带生人进来,却见那小官人甚有礼数,又暗中塞给自己一吊钱,求大哥明日寻个车马。那大儿握着制钱,满脸堆笑,说定寻个老成的车把式,张小哥放心罢。   那大儿得了钱,立时唤来媳妇,给桌上添道肉菜。等饭过三巡,叙起话来,那张小哥说话甚是得心,连二弟三弟都听住了。   那大儿听得小九是个饭馆账房,陪娘子去留都探亲,便道:“张小哥,你好不晓事。那留都虽说被岳家军平定,却不时有金人探子捣乱哩。那里七八年前血海一片,现在屯着军,你那亲眷也该搬走了罢”。   小九回道:“我是前月接到信,才去探那亲眷。近来在临安谋生,只听得前几年韩将军镇江战败,岳将军长江大胜,今年又传闻要议和,其他的事竟不晓得”。   小九说完这话,那二儿竟沉了脸,骂道:“你们这些临安行都的,只晓得赚银,一点也不管北面人的死活”,小九被骂得愣住,只求助地望向老丈。   那老丈喝住二儿,叹气道:“张小官不知,我家本在山东,父子四人来南边收货,竟发了祸事。家乡回不去,遍托人也问不得消息,本以为官家能发兵北上,却一年年蹉跎,只得给孩儿们娶亲,落户在此”。   又抹泪道:“别说官家,去临安城内一逛,那些商户小民,早忘了旧年惨事。那清波门清河坊之地,随便问个开店的,都要议和。整城人忙着赚钱消受,谁顾得北面人死活”。   张小九听得,心下难过。王家是商户,自是盼着安生日子,若大举北上,苛捐杂税成倍上涨。那些将领,除了几个能臣名将,剩下的都要喝兵血,若是那税给了他们,真是不甘心。   可站在北面人角度看,妻子女儿全折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又见官家一路逃跑,早就满腹怨气。   那官家刚即位时还主战,没几年就想议和,罢免李纲,宗泽,从建康逃到扬州,又到临安。   近年临安歌舞升平,不仅朝廷,连多数苟活小民也想忘了旧事。   人已死了,那就罢了,活人还得活,那些主战的,大多是衣食无忧。若问个饿肚子的,只想少收些税,战不战的,都没肚子重要哩。   老丈四人在临安城内听得这话,心里气愤,只恨南边商家逐利,小民愚钝。又因内囊不多,才在郊区寻个村儿住下。如今听小九是临安商户,便心内不悦起来。 ☆、第60章 榻上有夜话【倒v结束】   话说那二儿听得小九竟不晓得战事,心中不悦,又顾忌是老父请来的客人,只得闷闷坐在那里。   老丈见了,劝道:“石头,别给张小官沉脸子”,转头对小九道:“张小官,你不晓得城外事,我不怪你。若老汉我也有个铺面在城内,亲眷全在南边,也想议和的。再说这些年换了十来个相国,谁晓得后事如何,还是先紧着眼前日子罢”。   那二儿听得老父竟泄了气,说道:“爹,你前些年叫我们去参军,杀了金狗,今日怎得说起丧气话”,那老汉道:“前几年官家还要收复,如今却想议和,你们真当了兵,能有甚么好下稍,只得当那些歹人的垫脚石罢”。   那二儿听得不服,却不好和老父对嘴,只是气呼呼跑了。牛老丈自觉过意不去,拉着小九说了些话,便都散了。   等到了晚间,小九和捧珠躺在榻上,桂姐在下面打个地铺,互相聊起晚饭之事。原来捧珠桂姐来到灶下,和那些媳妇一起吃饭,有个眼尖的,看得捧珠缺个小指,竟叫了一声。其余两个听得,也都凑上来看。   桂姐见这三人恁得无礼,忙挡住捧珠,瞪那些媳妇。那惊叫的讪讪笑着,说是自家冒失,张娘子原谅则个。捧珠说了句“无妨”,又让桂姐去取筷来。   那大儿媳妇见捧珠人物齐整,心中痒痒得紧,没几时就问起指头的事。捧珠只说是逃难时遇到恶霸,拿刀砍人,自家用手去护,竟削掉小指。那媳妇听得咋舌,直骂强人可恶,又说捧珠可怜,少了指头,又嫁个干瘦鬼,捧珠只作没听见。   二儿媳妇听得桂姐要寻个郎中买药,给捧珠贴脚,便瞄了眼那小小金莲,赞道:“这等小只,嫁咱镇上首富都够,家里有田有牛,还有几个长工,当个地主娘子,可不比在酒楼做账房婆娘的好”。   又瞥见小九一副干瘦身板,便叹道:“唉,你若不是缺个指头,怎落得这样。不是我说,张官人这等身板,路遇强人可不得吃大亏”。   那桂姐听得不悦,插嘴道:“我家官人虽然清瘦,脑瓜灵,心又善,从不对娘子说重话,咱南县谁人不夸”,捧珠忙止住她,笑道:“桂姐嘴快,各位姐姐别和她计较”。   又说:“我若不是这双脚,早和官人进了镇子,哪能如此拖累他。这脚小也得看长在谁上,我一个饭馆帮佣的,生着这脚,倒是个麻烦”。   大儿媳还未说甚,二儿媳笑道:“张娘子竟说傻话。这等小脚谁人有得,若我家妮子缠成这样,早被媒人踏破门槛,最差也嫁个家有田产的,整日在绣房里享清福,哪用得上走路”。   三儿媳也道:“是哩,每日在内室,只守着翁婆官人,穿得绵,吃得肉,可不就是神仙日子。哪像我们这些大脚,甚么重活都干,稍抱怨几句,我家那个就骂我作耗,不是小脚,还妆疼作甚”。   又说:“我只恨娘家没钱供我养小脚,才受一辈子苦。若有小脚,不干田间物什,不受风吹雨淋,别说一个小指,十指没了也甘愿”。   捧珠见这几人和自家不是一路,只得笑着转过话头。又说那老丈是见小九疼惜女娘,才请来做客,不晓得是甚么缘故,那大儿媳笑道:“怪不得哩,我家翁公在老家有个胞姐,和翁公最亲,却嫁了个浑人,日夜挨打,没几年就亡故了”。   “翁公那时还小,亲眼见得胞姐惨事,最恨男子虐待女娘。我家那个和两位叔叔,都不敢打我们哩,顶多嘴上骂骂。噫,能嫁进牛家,也算我祖上积福了”,又说:“我家还是第一次接待生客,定是张小官真心疼你,才使翁公发了善心”。   捧珠笑笑,又闲话几句,都困觉去了。等屋内只剩自家三人,小九便道:“我先前只知酒楼事物,竟不晓得外间战事,今日被那老丈一说,心里惭愧得紧”。   捧珠劝道:“外间战事,我们小民只能干眼瞧着,哪有甚么法子。若不是东家全家女娘,李秀才又有功名,早被拉去战场。楼里各个伙计,家里贫寒的,谁没个上战场的兄长,若是有一百两银,才能混过一时哩”。   “别的不说,只说胡婆婆。那胡大儿不是胡家大儿,他家真大儿九年前损在黄天荡,胡婆婆哭了半年,只晓得将二儿唤作大儿,那二儿也应了,又养了几年,才缓过来,却痛得紧了,忘了自己生过两个,只记着大儿没有从军,还陪着她哩”。   “那黄天荡也是惨烈,韩将军将金四太子困了四十八天,却被奸细指出暗路,那金人一夜凿渠三十里,逃到建康,又有奸狗教导法子,在镇江大败韩将军,才逃回北面。胡婆婆本以为大儿得胜回来,最后却连尸首都没见着,两只眼都哭得昏了”。   小九听得难过,问道:“胡婆婆从不谈这事,我竟不知。捧珠,你怎晓得这些”,捧珠道:“是李干娘告诉我的,还说怕谈战事,刺得胡婆婆犯病,整个楼都不说哩。你每日柜上忙,没和女娘们闲话,自是不知”。   小九听得,心中越发愧疚。自己本以为是个种田文,顶多有贪官恶霸,靠着女主的天命之气总能避祸,又有闲钱,才办了学习班。   享用别人儿子血肉换来的平安,还时常嫌弃胡婆婆不读书识字,自甘文盲,也不体谅她一个老人家,记忆都缺了,还苛求她甚么。   自己这三年只忙着赚钱,看不过眼救几个女娘,就觉得做了功德。有时听一耳朵某将军夺回某地,也只是清风过耳,没放心上。那些轻飘飘的死伤数字,竟是如此沉重,主角是人,配角路人就不是人么,就算猛大随手写了几个数字,在这世界也是活生生的人呀。   北面逃难的人看南面,的确是苟且偷生;南面挣扎生存的小民,只想忘了惨痛屈辱的过去,重新开始生活。若一直沉湎伤痛,人发了疯,该怎办呢。再说打着收复的名号收重税,已不是一两次了,如若议和,还能过几年安稳日子。   南面北面,谁对谁错,没站在那个位置,无法真正体会。有一心盼收复的,也有浑水摸鱼的,还有忘了被金人奴役的大楚俘虏,只想自家过好日子的。难道人性就是如此,好了伤疤忘了疼?   小九呆呆想着,却被桂姐拍醒。那桂姐笑道:“三掌柜,你不晓得,这家媳妇说你比不上镇上富户哩。人家有牛有田,比在城里开饭馆的快活”。   “真是奇了,咱们行都人都没笑他村里的。临安城花团锦簇,咱酒楼也是数得上的,怎比不过那田舍儿,这可不是舜娘子教的那个井里虾蟆的成语么”。   捧珠说道:“那媳妇还说我这小脚能嫁个富户,整日坐在房里,才是个体面人哩。也不想想,成天困在房里吃睡,可不是坐牢么”,桂姐接话道:“这竟成了那猪,只吃只睡,下一窝崽子,就等过年杀哩”。   小九见她俩越说越过分,便止住这话。见她俩还要说,心道定是受了气,便问道:“那媳妇该不是说了甚么,惹得你们生气”,桂姐道:“那三个嘴里羡慕小脚,心里讽刺捧珠姐缺指头,还骂你是干瘦鬼哩”。   小九打趣道:“我不是邪道么,怎得又多个诨名,这话可不能传回酒楼去”,又说:“这家媳妇没读过书,成日田里劳作,见我们扰了她家,刺几句也罢了”。   “她们也没甚恶意,只是觉得捧珠浪费了小脚,又认为商贾是贱业。小脚将女娘困在屋里,出不得门,听不了事,日久天长越来越傻,只会依赖男人。男人被赖得紧了,便打骂糟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年年都有豆蔻女娘”。   “种田若不能耕读传家,又没有做官亲戚,年年都要多缴税。缴个几年,再遇上些事,几亩田就没了,只能当长工佃户,自己血汗捂出来的粮食,都归了别人”。   “思来想去,还是商贾轻便些,嫣娘又良善,入股之后才觉日子有奔头。若是天下人都去经商,粮食从何而来?因而朝廷才定的农贵商轻,又在科举上诸多限制”。   捧珠问道:“不是商人子弟不禁科举么”,小九道:“就是禁,那些商贾哪个背后无靠山,官商早是一体,只等着喝小民的血。如今朝廷缺银,先是能捐官,再是放开科举,恨不得将商贾嘴里的肉抢来吃哩”。   桂姐问道:“官家发话,那商贾竟不吐出银么”,小九道:“如今官家也是临危受命,龙椅都没做热哩。刚开始还有几分血气,没几年就磨光棱角,今年都要议和了。这牛老汉家要回山东的心愿,怕是实现不了”。   捧珠见三人竟聊到禁事上,忙忙岔住,劝道:“官家也好,神仙也好,他们定下的咱们能改么,嘴里说说出个气就罢了,还是早点歇下的好”,小九也醒悟过来,又随意聊了几句,三人便都睡下不提。 ☆、第61章 巴山有神女   话说到了第二日,小九等人早早醒来,坐了牛大儿寻来的马车,商定好八两银送到留都建康。那车夫接了大单,又涎着脸多要了几吊,给那牛大儿做中人钱。   小九坐在车上,见牛家越离越远,那牛老丈还站在门口哩,心中觉得难过。官家是不会王师北上的,老丈再也回不得家乡了。   捧珠见小九皱着眉头,便用话逗她,半晌才开了怀。三人又行止几日,才赶到建康。   进了留都建康,果然气象与行都临安不同,衣式简朴,奢靡俱无,时不时有军户擦肩走过。那巡查的还多问了几句,言语粗鲁,灌了小九一肚子气。   见那巡查走了,桂姐小声抱怨:“这人怎得如此凶恶,吼起来刺得耳朵疼”,捧珠安慰道:“许是那军户粗声大气习惯了,咱们在酒楼和气生财,到了此地却是凶煞一些,才能镇住宵小哩”。   桂姐扁着嘴,跟着小九寻到住处,却是个普通客栈,倒是离衙门近些。桂姐问道:“三掌柜,怎得不去寻你亲眷”,小九回道:“那人有怪癖,非得雨夜才能拜访,须得我一人去,到时你陪着捧珠就好”。   捧珠笑道:“也是,咱们假凤虚凰的,被亲眷得知就不好了。你自去拜见,我和桂姐就当是建康一游罢”,说得桂姐也笑起来。   于是三人白日里赏玩留都,傍晚早早回来,等了月余,终于下得夜雨,小九便撑伞要走。捧珠不放心,偷偷赏了个闲散伙计,叫他跟着张官人,别让奸人伤了。   那伙计看着面善,实是老油条,以为这伤是那伤,这奸是那贱,心中感叹这女娘醋劲。张官人出去寻个乐子,竟要雇自己去拦,别人家女娘顶多是个醋缸,这位竟是个醋江。虽说不想搀和这事,却舍不得那银,只得跟着小九出去。   小九走了一路,总觉得背后有人,猛一回头又没了人影,心内疑惑。那伙计东躲西藏,心中叫苦,这张小官竟是个惯家,看来还须跟紧,别让他溜了。   那伙计跟了些许,见那小官进了个名唤“悦来”的客栈,便停在门口踟蹰。原来这悦来客栈甚是邪门,每每有人闹事,生意却从来不差,据说好几省府都有分店哩。   再说那闹事也不是普通的事,甚么千里寻仇终相见,无名侠客取人头的,全在这客栈。一般做生意的,都不敢进,谁晓得何时又闹起来,再摊上甚么烂事。   可那张娘子说,事成后还有锭银哩。那伙计犹豫片刻,终是咬牙跨过门槛,向那柜上打听张小官。   原来张小九等到雨夜,就去李盛当时住的悦来客栈,还特地问了秀才郎君喜欢甚么房。那掌柜说都选状元间哩,盖因那间住过上届状元,每每有士子去蹭仙气,一住好几日哩。还说小官人运气,今夜那间恰好空着,可不是文曲星庇佑么。   张小九听得,只是笑笑,交了一晚十两的房钱,便上去了。进了屋,和记忆中春欲滴原文对照,估摸就是李盛的那间,就算其它有细节有异,那墙上的巴山夜雨图是不变的。   支走了殷勤的伙计,小九心中苦笑,若不是为了得那异宝,何至于花大价钱住下。那伙计还以为自己是富家,等赏银哩,却不知再留建康几日,就没路费回去了。   小九在房中寻了一圈,见没甚么异状,就学春欲滴原文,仰躺在床上,没过多久,果真昏沉起来。   正困眩间,却见床对面,那画上景物越来越大,竟延展在自己身边。放眼望去,屋内景色俱不见,自己只身躺在山林里,四处黑漆漆的。   小九正摸索着站起来,却听得几声闷雷,不一会儿开始落雨,淋了自己一身。小九在夜雨里趔趄着,往那亮着窗子的小间奔去,抹了脸上雨水,叩了门,果有女娘应答。   那女娘一身素衣,玲珑有致,见到小九这等狼狈样,只是笑笑,让小九进来。又随手幻化出香汤澡果,让小九解衣沐浴。   各位看官,话说春欲滴原文里,李盛本到建康,去寻那补了官的座师求助,为了取个祥瑞儿,才住在状元间。   外面夜雨霏霏,李盛心情低沉,正躺在床上思量怎得应对座师,却眼皮低沉起来。李盛昏沉中,却见自家到了巴山夜雨的画上,正被那雨浇了一身,便跌跌撞撞往有灯的小间跑去。   等进了小间,却见有个素衣女娘在剪灯花,便上去唱了个喏。李盛一身书生打扮,行礼又笨拙,身上还滴着雨水,直逗得女娘笑起。   李盛正尴尬,却见那女娘竟有神通,小间内立时有了浴具浴桶,就要李盛净一净身哩。   李盛满脸通红,却见这女娘笑得甚艳,不禁腹下火起。这女娘生在异境,又举止轻佻,定不是甚么好人家女儿,说不得是甚么山精草妖的,要寻男子借种哩。   想到这里,李盛便挺直身板,洋洋得意地解起衣裳来。原来李盛虽是个书生,下面却甚是有料,又浑身白净,那些行户里的小娘,谁人不赞这白肉。想必这女妖也没见过甚么男人,自家定能降服她。   谁知那女妖见了白肉,只是嗤笑,说是这软塌塌的,一点也不贲起,唯独那物还算可以,李盛气极,怒道:“我这皮子女娘们都爱,你这草精没甚见识,恁得胡说”。   那女娘见李盛怒了,笑道:“别的不说,那巫山神女尝过楚襄王,还画出行乐图哩。那襄王甚是精壮,只是黑些,李郎君较之甚白,也算好处了”。   李盛听得,才止了怒气,却觉得这话有奇怪之处。还没细想,就被那女妖升起水柱,将全身粗粗洗了,又被怪力拽到床榻,被那女娘受用了。   李盛初始甚觉欢畅,等又过几时,就觉自家要被吃干,忙忙求饶。那女娘见这身下的竟是个银样蜡枪头,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   等云销雨霁,李盛还躺倒喘气,那女娘竟一骨碌爬起,洗漱穿戴后,捧来个四方小盒,说是昨夜郎君辛苦,特赠宝物,男子食之可夺探花。李盛听得,立时拽住女娘问道,若再辛苦几夜,可否有状元之宝。   那女娘只是微笑,又说天色已亮,郎君须得速速离开。李盛正要追问,却听得惊雷一声,转眼间自家又回到客栈男生,身边还落着个盒子。   李盛忙打开那盒子,里面竟是两颗奇物,不知怎得食之。听门外有送水声,李盛便收起盒子,妆了个刚醒模样。   那李盛自食得宝物后,清心明目,过目不忘,没几年就夺了探花。一日醉后,起了兴致,写了篇《巴山神女赋》,说是自家三年前夜梦巴山神姬,那神姬口称李探花,说自己下届必中,将来还文运昌盛,官道日隆。   又自荐枕席,幽香扑鼻,娇喘细细,数不尽的风流妩媚。等天将亮,流泪说是舍不得李郎,只是仙凡殊途,只能送李郎回去。又说李郎是天上著书仙君下凡,说不得百年后再会,还望郎君别忘了妾身。   那李郎连连应承,梦醒后果觉神清目明,又刻苦三年,终登进士榜,得君王垂青。日前荣华正好,只是偶尔思念神女。   那《巴山神女赋》被一登门拜访的举子发现,立时宣扬出去,没几日传遍临安学府。那些还没中的,都羡慕这李探花有此际遇,那巴山也被人登了若干次,都去寻神女哩。   春欲滴原文里,无论怎样,李盛都与神女有一夕之欢,才得了宝物。可张小九没那物什,怎博得这神女欢心,于是见那神女催浴,只得踟蹰不前。   那神女见小九怔在那里,以为这小官人害羞,便笑道:“妾身是巴山之神,歆慕巫山襄王□□,愿与君消受一夕之欢”,谁知那小官竟窘得更厉害,两臂护胸,像是自家要吃了他。   神女见得,自家先褪了衣裳,将那小官扑到浴桶里耍子。见那小官窘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脸憋得通红,就调笑道:“怎得郎君竟是个童男,需要妾身替你教你耍子么”。   张小九听到这里,心中大呼错了错了,一张嘴张张合合,吐出句“实不相瞒,我是女身”,那神女笑道:“小官人,就算你是个小倌,我也有法子弄你”。   只见那神女默念咒语,不一会儿,那妍丽娇容慢慢换了另一张面,起伏的娇躯也慢慢肌肉贲张,竟成了个俊男模样,连水下也有巨物擎起。   张小九看得惊愕,却被那男子捉住胳膊,说道:“既然要弄那后门之事,我先得看你洁不洁”,又瞧了半晌,叹道:“原来你竟是个滑头,没那处男线”。   小九正惊得不能言语,却听那男子道:“你们这群取宝物的,总有个诚心罢。这几月来了近百人,吵得我没个安生日子。不就是一晚的事,有扭扭捏捏的,有上来就啃的”。   “我先前还不知,被那羊肠骗了几次,这也罢了,起码她们作了准备。你这小倌,竟不买个牛筋,弄弄那线么。现在可好,我倒了胃口,异宝也不想与你了”。 ☆、第62章 小倌吃绿果   话说张小九被这男子的话惊住,咽了咽唾沫,半晌问道:“这初男竟有处男线么,我从没听过哩”。   那男子却奇怪地瞧了小九一眼,说道:“还不是你们这群寻宝人传出,说是男子手臂关节内侧,朝指尖方向一寸处,有道似刮痕的处男线”,又说:“我听了这法子辨明洁不洁,特意多给那寻宝人几颗法宝哩”。   张小九怔了半晌,问道:“这宝物不就两颗么,怎得竟如此多”,那人答道:“一人送两颗,人多就送得多。你身子不洁,一颗都无”。   张小九被噎得无语,爬出浴桶就走,那人在后面喊道:“你这小倌,就不求我一下么”,小九回道:“这异宝满地都是,我懒得求它”,又说:“你这几月经了百人,还是去吃颗仙药罢,省得生病”。   那人原本嫌弃小九,见小九竟嫌起自己来,反倒不让小九走。小九被他逼住,只听他道:“小东西,你倒引起我的兴趣”。   小九被这甚是耳熟的话惊住,急忙问道:“这话是你自家想说的,还是甚么书上的”,那人回道:“近日建康有人出了话本,叫甚么霸道东家爱上我的,那东家总说这句哩”。   张小九原本心内吐槽不断,听了这话,呛得咳嗽起来。那人奇道:“咦,不是念了这咒语就有效么,前几次都应验了的”,又朝小九念了几遍。   小九已是彻底无语,看那男子还在念叨,便道:“实话说罢,南宫幽梦给你下了甚么命令。如今外面被寻宝人闹成一片,南宫她就不管一管么”。   那人听得“南宫幽梦”四字,说道:“原来竟是同门仙弟,失敬失敬。南宫仙子要你来替换我么,实话说,我这几月夜夜耍子,身子已是受不住了”。   “南宫仙子不是说同一个名唤李盛的,有一夕之欢么。怎得这姓李名盛的如此多,还有男有女,都爱妆个秀才模样,虽说凡人精血能助仙修,日日都来,我也吃不消”,又问:“对了仙弟,你姓甚名谁”。   张小九默了一会,说道:“我也唤李盛”,见那人脸色发苦,赶紧补了句:“仙兄放心,我不夕欢的,只奉命取宝”,那人松了口气,便将个盒子交给小九。   那人许是不用夕欢,恁得轻松,和小九打听起凡间之事。小九道:“听得朝廷要议和,建康近年应无战事”,本以为这仙修之人,能对局势说个子丑寅卯,谁知他竟笑着道:“甚好甚好,那人的娇俏账房带球跑,明年也该出书了,这下可有看的了”。   小九默默看了他一眼,就要往回走,那人还在后面喊:“仙弟,带话给仙子,说是巴山我已经撑不住,求个同门支援”,小九见这人也是个老成的,不忍他损了身体,劝了句“下次寻宝人来,就说那宝已经告罄,可不结了”。   那人低头一想,连连称是,又带小九去屋后院子,让小九随便摘异宝。小九瞧了一眼那宝,说道:“仙兄客气,这宝我只带一盒,当个土产即可”。   那人却道:“反正这宝对外称告罄,我自己一人吃不完,仙弟还是多带一些罢”,小九笑着推辞,又好心说了句:“这宝不宜多吃,不然后门红肿哩”,那人听得,连连道谢。   张小九被那人送出画外,揉了揉太阳穴,吐出口气来。猛大竟让个呆头来送异宝,记得原文只有李盛得了,现在却有近百人得,若是人人都中探花,可不糟了。   不论怎样,这宝已是无用,若是下榜出现一百个探花,也是朝廷的事。那些体验者有任务是维护剧情赚积分的,就让他们去赚罢。   小九思量定,就躺倒睡了,第二日退了房,往捧珠桂姐的住处走。等走过几条街,发觉有个走路别扭的跟着自己,便加快速度走。   那人见小九走得快了,急忙小跑起来,却不知扭到哪了,一下子呼痛起来。小九看得奇怪,却心挂着捧珠桂姐,快跑甩掉了那人。   小九回到原来客栈,正和捧珠商量要回去,谁知楼下竟吵嚷起来。等小九几人收拾好行李去退房,却见客栈柜前围满人,正听一个妇人哭骂哩。   只听那妇人骂道:“我嫁给这厮几年,没防住被他骗了。这贼种竟是个卖腚的,一晚没归被人弄肿后门,还从脏地赚来两锭银”,又道:“怪不得我下不了崽儿,竟是这贼种的缘故”。   原来做小倌的,或因身体或因心理,成家后难有子嗣,众人便说是天罚。那伙计的媳妇坐不了胎,日夜被婆母丈夫辱骂,如今好容易发现伙计夜不归宿,又后门红肿,立时叫骂出来,要洗清自家。   那伙计哭丧着脸,只喊着:“我只是进了个人家,见他家后院的绿果子鲜嫩,味儿又有劲,就尝了几个。谁知那果子竟是个有毒的,烧得我肠子都痛,后门也肿了,哪和小倌攀扯上了”。   那妇人不信,问道:“你说绿果子有毒,拿果子出来给大家看”,那伙计只说绿果子被自己和主人家吃掉了,已是一颗不剩。   有好事者问那种绿果子的人家在哪,听得是悦来客栈,都笑那伙计说谎不打底稿。那客栈附近就是大通街面,哪来得空地种绿果子。   又问那主人家,听得是个素衣汉子,长得甚是俊美,便都笑这伙计漏了馅,哪有两个汉子吃果子彻夜不归的,该不会是你被他吃了罢。   那伙计见众人都不信,自家婆娘也气昂昂骂着自己,只自家后悔昨日为贪银子,惹上这身骚。   等过了几日,街面又传那悦来客栈能将男子弄成龙阳哩,还有一些壮汉小倌以吃绿果子为暗号,相约在悦来客栈,越发带得客栈生意红火了。   话说张小九三人离了建康,往临安行去。这次因为缺银,只得买了只驴,驮上捧珠和行李,一路寻寺庙道观,赔笑脸住一夜。   捧珠桂姐连怪自家为买那两支钗,竟闹了亏空,小九笑道:“有钱难买心头好,再说还有驴和一些银,虽住不起客栈,也饿不着肚子”。   “再说若不是雨下得迟,也不用待四十多日。如今再赶也只能年后到,只能赶在上元节前相聚了”。桂姐听得这话,笑道:“咱们这几日,竟像月牙曾说过的一个话本,甚么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倒是自在”。   小九笑道:“也是得吃饱肚子,才觉得潇洒自在。那些话本里的主角,哪个是饿肚子的。若衣食不继,谁有闲心去管他人之事,饿都饿晕了,怎能英雄救美”。   三人正说笑着,却见前面有一个汉子追个女娘。那汉子形容粗鄙,满嘴污秽,那女娘却是蓬头垢面,又哭叫着求路人帮忙,那汉子喝骂道:“这是我家婆娘,旁人别管”。   那女娘跑得不远,就被汉子拽住,摁在地上踢打。捧珠桂姐看得不忍,但自家上去阻拦却是无用,只得干着急。   小九因手里银不多,又见那女娘也没喊出拐卖良家,只是上去劝了几句,却被那汉子搡倒在地,吃了一嘴泥。   捧珠桂姐见了,忙上去扶起小九,又骂那汉子。谁知那汉子竟是个凶煞,一爪子提溜起桂姐,甩到一边。小九看得心颤,忙和捧珠去扶桂姐。   那女娘哭着骗婚,又说自家是好人家女娘,被这汉子伙同媒婆骗了,求各位搭救则个。那些路人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话,都只看着,竟无一人援手。   小九扶起桂姐,正思量着主意,却听那女娘哭道:“可惜虚拟假体和三次重置都用完,这次逃不得了”。   小九听得这话,盯了眼那女娘,向桂姐嘱咐几句。捧珠听得,也点了头,便开始哭喊道:“可怜我家桂姐,被这黑汉子甩出去,磕掉门牙,这可怎生嫁得”。   闲汉们听得那汉子伤了人,豆蔻年华的女娘损了门牙,这不误了她一生么。捧珠越哭人越多,都瞧桂姐那牙,只见这女娘满嘴是血,泪光盈盈,甚是可怜,便骂那汉子鲁莽。   那汉子见了,只道这女娘骂了自己,磕了牙是她活该。小九骂道:“若不是你甩得她,哪能成这样。这水灵灵的女娘缺了门牙,赔一百两银子都嫁不好哩”。   那汉子听得小九责难起自己,骂道:“你们该不是讹人的罢。这街上百十人,怎得你们就要管闲事,还往我身上撞,可不是活该。我卢三郎出了名的人物,怎会信外乡骗子的话,你这贼种立时滚出句容县,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小九气得发笑:“你这泼皮,竟指黑说白,当人是傻子么。我家桂姐被你破相,竟还要我们滚出去,你混淆事理,唬弄谁哩。今日你不赔我家桂姐,拼了命也要去衙门剥你层皮”。   谁知这话没吓住卢三郎,反倒惹得他笑:“我吃了三十年的米梁,没见过这等不长眼的。那两班衙役一半是我连襟,另一半是我干亲,你要去衙门,竟是给我家送钱来了”。 ☆、第63章 句容救聂娘   话说街面闲汉见这卢三杠上个外乡人, 便围观指点。又听得卢三郎发狠话, 都劝那小官人忍得一时气,早点离开罢。   谁知那小官人听得狠话,笑道:“说得好,我李盛活了二十年, 也没见过如此胡搅乱缠之人。只是我干爹是临安府尊,义兄是新任解元,自家是秀才之身, 还有临安巨富的亲眷, 这等身份,能讹你甚么”。   那人不信,嘲笑道:“你满头是灰,又一身半旧不新的, 怎得是秀才相公”,那小官人微微一笑,叫捧珠打开行李, 取出行头来。   众人都围上去看, 见那小官人被两个丫鬟服侍, 没几时就身着清贵白衣, 头上金冠, 脚下官靴, 腰挎一柄宝剑,竟成个贵胄模样。那两丫鬟也绸衣披身,金钗插头, 竟比县里大户的管事娘子气派。   围观闲汉见了,都啧啧称赞,那卢三郎虽是短了气派,却还在嘴硬,只见那白衣小官微微一笑,就要去县衙拜见县尊。   卢三郎这才慌起来,拦在那小官人面前,说是自家打婆娘,竟惊扰了秀才公,这锭银子算是赔罪,求秀才公揭过此事罢。   若是旁的秀才,见这恶人求饶,便都应了,但这外乡秀才竟是个硬岔,不仅收了那银,还说卢三是当街贿赂朝廷秀才,罪加一等哩。   卢三郎已是哭丧着脸,将囊里铜银都捧出来,李秀才却是嫌弃,让那铜臭远些,又点了个闲汉出来,抓把制钱赏他,让他押住这泼皮,等到县衙还有重赏哩。   闲汉攥住那钱,又见这素日凶神恶煞的卢三,此时垂头丧气好似丧家犬,心内暗笑,嘴上忙应承下来。   那秀才又拿钱买些炊饼赠给其余闲汉婆姨,说是这泼皮当街侮辱士子,定要拿他去打板子。那些闲汉得了好处,都说要替秀才公作证,这等无赖活着,真是丢尽全县百姓的脸。   众人跟了这秀才去往县衙,正巧县尊在堂,便上告卢三泼皮当街行凶,秀才义妹磕掉门牙。那县尊见李秀才这等气派,又见桂姐满嘴血糊,便让两班衙役打板子。   谁知那秀才斯斯文文行个礼,说道:“县尊在上,学生之前被这恶人威胁,说是两班衙役俱与他有亲,一百板子下去,他也只挠个痒哩”,县尊听得,便让李秀才发话。   只听那秀才道:“学生也只想惩恶,别无他意。圣人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等恶人,自是苦主才能制得”,便求县尊将这人枷上一日,以往苦主均可泄愤。   那县尊听这秀才有理有据,再说枷上一日也不算甚,便点头同意。等卢三被枷上,之前受过好处的闲汉都上来拳脚,还有听得消息,俱来打骂的苦主们。那秀才见得,喟然叹道:“果然是一叶见秋,这泼皮竟不止一件恶事”,说得那县尊捻须赞同。   那县尊又与秀才聊些宦途经济,听得秀才义兄是新科解元,立刻热络不少。又听得与临安府尊有亲,更是亲近起来,笑着说枷一日太少,枷上十日才可。   那秀才只是摇头,说若闹出命来,反倒不好收场,县尊如此青天名头,怎被这等小人扯了后腿,捧得那县尊更是舒坦。   正听得好话,却听那秀才说,这恶人还有件恶事,比女娘破相还大哩,便唤出那跟着捧珠的女娘,说这女子当街哭泣,道是卢泼皮骗婚,不知是何等事样。   县尊询问那女娘,才晓得事端。这女娘当街哭叫,因是被囚一年,钝了舌头。等进了县衙,又见县尊肯做主,才断断续续道出原委。   原来这女娘是真州聂举人之女,那举人几次落了第,又被骗光钱财,眼看过了五旬,却没甚建树,便心灰意冷起来。乡邻晓得这举人是个纸老虎,只在背后偷笑,倒是传出个聂纸糊的名声。   聂举人有一男三女,聂女娘排头,聂小哥最末。眼看全家缺衣少食,命根聂小哥又染了热病,便谋算起女儿婚事来。   等放出风声,没几日就来个腰缠万贯的,说是自家开得硕大买卖,却歆慕书香,想聘聂大姐为妻。那聂举人得了一千两银子,笑得眼睛没缝,连连应承。   等过了六礼,那巨商道自家家当全在真州,还是此地成婚的好,又拿出几百两办了宴席。聂举人见女婿样样周到,哪有不应的,便请来座师同窗,替女婿长脸。   等三朝过后,女婿女儿便搬出另住。谁知这所谓的卢巨商,竟是个泼皮,串通了媒人,娶了这举人之女。等把玩月余,便修书一封,说这女娘无德,嫁妆全退,让那举人还回彩礼罢。   若是普通小民,退亲也罢了。只这功名之人,怎能有退亲的女儿,再说婚宴那日,座师同窗都来过,若被他们晓得,自家就断了前程。那聂举人说尽好话,又取出几百两赔罪,谁知卢三仍不满足,诈光彩礼还不停手哩。   聂举人不得已去借贷,又赔了五百两,那泼皮见得油水,嚷道若无千两,就要剥光聂女娘扔去街上,好让众人看举人女娘的一身白肉。聂举人已是被榨干,哪来得千两,便说自己挂念女儿,贤婿先带她归宁,再当面交银罢。   到了日子,那卢三带着聂女娘,气昂昂回了聂家,就地要钱。聂举人暗中下毒,药那大女,谁知阴差阳错,被聂小哥误食。眼看这命根断了,聂举人哭得发昏,一时想不开也仰药而亡,只留下三个女儿大哭。   卢三见这下蛋的鸡死了,直道可惜,顺手将聂家搜刮个精空。又将两个妻妹转了手,只留下聂女娘不好安排。那聂女娘几次告官,都被撕掳抓回,囚在地窖里。逃了三四次,才逃了出来。   县尊和秀才听得凄惨,问聂家亲眷怎得不助,那女娘回道:“卢泼皮让出四成给亲眷近邻,又放了狠话,才无人相助。父亲虽有同窗好友,见我家倒了,竟没出头的,反说我们姐妹行止不端,才勾来恶霸害死父亲”。   县尊听得,先让聂女娘住在后衙,又寻来手下去真州打探。那些真州之人,见有人问起这事,都说聂女娘夜会奸夫,婚后又毒杀亲父,等叫来卢三,也是如此回答。那句容县尊听得,竟辨不出谁真谁伪。   李秀才见了,说道:“卢三说是两人私定终身,婚后聂娘子毒死生父,可她一个新婚妇人,父亲又是举人,好端端毒死作甚”,又说:“若是私定终身,必有信物誓言,可单独问卢三与媒人”。   卢三听得问话,吭哧几下,憋出句“以花为媒,别无誓言”,那媒人被带到另一间,说是“青丝香囊,指日发誓”,等再问聂娘,却是“无甚信物,也无誓约”。县尊听得,笑那媒人扯谎,那信物不是比目鱼佩么,那媒人连连称自己糊涂,竟记错了。   县尊又去寻卢三,说信物是对银簪,还是望月发誓,媒人都告诉我了,你还说甚么以花为媒。那卢三也惊喜道,自家竟是头昏,这信物果是银簪,还是我娘传下来的哩。   最后去寻聂娘,说信物是把折扇,上有情诗一首,媒人已是交与我了。那聂娘诧异道:“大人,我与他新婚才见得面,何来私定,怎有信物,那媒人定是作假”,那县尊听了,只是微微点头,径自走了。   句容县尊便修书与真州衙门,阐明此事,又起了聂父之墓,验得是鹤顶之毒。又遍访真州,晓得去年夏日仅有三家药铺供此鹤顶,对了账目果有卢三,便判了个斩刑。   因这命案异地而破,又兼句容书办文笔好,添了些春秋笔法,竟写成个话本,尤其是那三验信物,更显得县尊聪敏。等这案一破,三验信物的话本一唱,句容县尊立刻声名鹊起,不久就补了好缺。   只不过那行侠仗义的李秀才,竟自家隐去姓名,说是不愿被俗世烦扰,带着娇妻美妾继续闯荡江湖了。那话本就此打住,留下无数情丝,惹得女娘们都去思量,那贵胄公子究竟去往何方。   先不谈句容县女娘春思,只说张小九几人。原来那聂女娘报仇后,定要跟着小九一行人,还暗中说自家有些积分,可以转给小九一半。小九问她,你不是虚拟假体和重置都用完,怎得还有积分。   那女娘笑道:“有了积分,才能开启假体和重置,而且重置只能置换到前一日。像我逃了三次,每次重置,才避开那泼皮,又被打得重伤,才换了假体,现在只留积分了”。   小九说道:“实不相瞒,南宫幽梦切断系统与我的联系,我现在不用做任务,也没有金手指商场,积分没甚么用”,聂女娘道:“就算没了联系,假体与三次重置还在你身哩,若有积分便能开启”。   小九救她,原本也是为酒楼寻个助手,便受了她几百积分。等那积分被转,小九按她所讲查找重置,却听得叮的一声响:   【检测天命之女有血光之灾,**遭受不可逆转的缺失,代号“无良作者注孤身”为天命女最亲近体验者,请问是否转让重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存稿箱一直抽,我提交了几十次,不知道有没有混乱了,下午若放出来,有混乱的,我再改它……   【今晚凌晨一点的改到早上七点,以后也是如此,一周最少四更,加更提前告诉大家。熬夜好累,记得有看官大人还熬夜等文,心里过意不去……】 ☆、第64章 泼天大富贵   话说张小九听到系统声音, 心中震惊, 急忙选择转让重置。又心内惶惶,不知嫣娘怎个情况,便用那卢泼皮的钱雇了快车,飞奔赶往临安。   原来南县众人见张小九去探亲, 王家酒楼多是女娘,便起了作弄之心。俗话说狼狈为奸,狼背着狈, 才能害人哩, 如今这张邪道走了,可不只剩个王骚狐么。   王老娘见寻事闲汉越来越多,心中害怕,托李盛带话给温郎中, 求他闲暇来酒店镇一镇,到底是嫣娘的未婚官人,这酒楼半个都归他。谁知那温郎中却说, 下定后不相见是古礼, 自己不敢打破, 竟是不来, 那些闲汉见了, 越发滋事起来。   王老娘本来瞧中这老成郎中, 即不油嘴滑舌,又没毛手毛脚,那舜娘来了几次, 连个眼风都不扫,哪像之前邓家那个,娶了正妻还要小妾,身为赘婿脸比天大,气得老娘肝疼。   还是温郎中老成,闹不出狐媚子。可这老成人也有短处,就说嫣娘被这些乌手黑嘴的纠缠,温家那边一个响动都无,真是三棒子打不出屁来。   王老娘骂了粗话,躺在榻上,拉着嫣娘的手直叹命苦。谁知嫣娘听得,竟笑道:“他不来才好哩,少了人束我手脚,倒更显出我本事”。   王老娘听得,直说嫣娘性子太强,以后成了温家妇,怎得安稳度日。又叹那温郎中不肯入赘,不然就当自己多个儿子,该是多好。   嫣娘笑道:“娘,你多个儿子,能像我一样做大酒楼么。不是我自夸,能将饭馆扩成这样的万中无一,就算养得儿子,没了本事,还不是被人欺辱。咱家吃好穿暖,怎得命苦”。   王老娘叹道:“我真愿你是个男儿,做成这番事业,娶得一房媳妇,我做梦都能笑醒。可你年华已过,又被歹人盯上,我真愿早点闭眼,不去想这烦恼事”。   嫣娘见母亲竟说出不祥话,急忙岔住,说是等过几年,我将这楼做成临安第一,被官家召见,封个名号,娘你就是老封君了,凤冠一戴,霞帔一穿,谁人不赞。王老娘被逗笑,才将将睡了。   哄睡了老娘,嫣娘走到耳房,叹息一声。许是与小九并肩惯了,如今身边缺个人,心里竟空落落,有了糟心事也无处可说,真是难受。   嫣娘正低头沉思,却被闯进来的王姑母惊醒。那王姑母笑道:“好嫣娘,怎得静默起来了,果然喜事将近,人都稳重起来”。   嫣娘应酬几句,王姑母劝道:“我看出你是个心大的,怎瞧得上这郎中。可女娘若没依傍,就像那杨花柳絮,随风飘散,若是落到腌臜地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就算温郎中是根木头桩子,也比你自己一人飘着的好”。   嫣娘本要反驳,又顾忌是长辈,只得默然无语。那王姑母重心不在此处,见嫣娘面软,便说道:“嫣娘,你表哥前日在北县,买了个甚么彩的,一两换了一百两哩。姑母我近日手紧,能否借我几百两,好让盛儿夺个大运”。   嫣娘奇道:“天下有这等好事,我竟不信”,又被王姑母纠缠不过,只得先拨出二十两,不然她再闹一场,气倒母亲,又吃药看病哩。   那王姑母兴冲冲来,本想能得几百两,如今被二十两打发,心中不悦。又听嫣娘说再无银两,还劝表哥别走了邪道,便心里暗骂这骚狐好不晓事,等自家赚成巨富,立时与盛儿离这酒楼,管她王家是死是活。   嫣娘本以为是小事,便没放心上,只一头栽在柜上忙。谁知没过三旬,竟来了群凶横之人,二话不说就抢东西砸店,还上楼去搬箱笼。   嫣娘带着小甲几人用棍驱赶,谁知那为首之人抽出刀刃,反将众人制住。嫣娘问他怎得白日抢劫,竟不怕官府,那恶人笑道:“如今欠债的倒成了大爷,你家欠我十万两,赖着不还,我竟要不得么”。   “酒楼是我掌着,分店我也过问,怎没听过此事”,嫣娘问道,那人却拿出一叠契约,上面摁着嫣娘的印信。   嫣娘大惊,记得这印信自刘无赖之事后,只有母亲与自己晓得藏处,难不成楼里有内鬼?正乱纷纷想着,却听得王老娘下楼哭道:“我儿,是娘被他们骗了”。   原来王老娘自那日闲谈后,心疼嫣娘为酒楼奔忙,想帮衬一些。可自己识不得字,算不了账,做的饭菜也无味,竟甚么都插不了手。就算是替客人送菜,也得水灵丫头哩。   正思量自家无用,却被小姑子说得心动。那盛儿虽说落第,却结识贵人,投了个门路,一两能换百两哩,王老娘听得热闹,便私下与她两百两,没过两日,真换了两万两来。   王老娘这才信服,毕竟这两万银不是小物,就算设套也没这等手笔。自家是个女娘,到底心中不安,听侄子说温郎中也入了银,才安心下来。   王姑母刚得笔横财,便觉临安首富指日可待,劝王老娘拿出嫣娘印信,将这酒楼换个泼天富贵。又说嫣娘脑袋木,又私心,怕我赖下酒楼不还,可我这做姑母的,能害了侄女么。   那王婶娘也被撺掇,直劝大嫂,温郎中也来了几次,说是等赚了这次,就广置田地,让嫣娘不再抛头露面,坐享清福。   前面众人劝,王老娘还在犹豫,等听到嫣娘享福这句,就软了心肠,应承下来。又怕有个万一,先拿出五千两,赚回来三十万,另二十万作博大彩的好处了。王老娘攥着一叠银票,又去交引铺分批验了几次,晓得是真物,才放下心来。   各位看官,若王老娘就此住手,自是撞了天运。可人这贪心一起,神佛都挡不住。王老娘一夜没睡,又在菩萨面前磕够响头,便顶着额头红肿一片,将酒楼分店共抵了十万。   那博大彩的管事笑道:“老夫人,今日有个巧宗儿。你也知咱半个临安人都买博大彩,却是有赢有输,咱们东家只与巨富合作,赚那小民的钱,若是万两以上,保证稳赢,只五中抽二。比如五千两本该五十万,我家要收二十万的回扣”。   “你手中三十万与抵押的十万,能得四千万,到手是两千四百万。银虽然多,却不是个吉祥数。若我家先借你十万,你用五十万换得五千万,抽完回扣也有三千万,比先前还赚得多哩”。   王老娘本就不会心算,耳边只响着三千万,又见温郎中和李盛都点了头,才用印信借了银,等那博大彩结果。谁知过了一柱香,那伙计竟拍腿叹道:“坏了坏了,这次竟是不成”。   王老娘与李盛大惊,李盛喊道:“不是万两以上,保证…”,就被人捂住嘴拖到后面。王老娘气急攻心,自家晕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却见温郎中与一白净小哥并坐一起,自家与李盛被绑在柱上。   李盛嘴被塞住,只是呜呜挣扎,王老娘没被塞口,便颤巍巍说了句:“贤婿,为何绑住我两”,温郎中还未说话,那白净小哥先嗤笑道:“温哥哥,人家唤你贤婿哩”。   那温郎中安抚道:“只是个腌臜婆子,不必理她”,又对李盛说:“王家除了酒楼,还欠吴家十万银,先等三天,到期未还,收了楼后,男作奴女为娼,下的崽儿还得还。我有你家印信契约,到了衙门也有理”,又叫人塞住那哭叫不休的婆子,丢到王家去罢。   等人都走后,温郎中环住吴八郎,叹道:“卿卿,你个冤家,得罪人的话让我说,自家倒躲个干净”,吴八郎回道:“我这博大彩原先是诱韩陶两家,谁知这些世代商贾奸得狠,本以为无用了,却被你钓到王家”。   那温郎中道:“还不是不愿你去碰那骚狐,才设这个套儿。那甚么天命的也无用,我托人从建康带来异宝哩,你吃了准能中探花”。那吴八郎见自己随口一说,这小攻真替自己做到,便黏了上去,好好犒劳一番。   等两人夕欢后,上面那个道:“可惜那次我没看你胳膊,就在药店弄了你,不知你有没有那线”,又说:“听得建康有人用牛筋绑住一夜,就能勒出那线,看来这处男线也能造假”。   下面那个道:“黄花都用羊肠,小倌怎用不得牛筋。那骚狐勾着男主男配,谁近她身就被消灭,温哥哥,我还是有得你好”。   上面那个听得心满意足,却想起一事,问道:“那甚么异宝,竟像两只蔬果,透着辛辣。怎得吃了中探花”,又说:“听得有人吃那绿果子,变成龙阳,若天下人都吃得,还婚嫁作甚”。   下面那个道:“那异宝本就是食材,只不过细细弯弯,通身碧绿,被方外之人称为绿吉吉。若是千百年后,这物才种遍满大楚,但目前临安罕见,连官家都没尝过哩”。   又说:“我倒想世间大半断袖,但男子没子宫产道,只得借女子延续血脉。等这次事毕,我与你去外地建个大庄园,遍寻那清俊小厮,遒劲壮汉,岂不美哉”。   上面那个怒道:“自我弄你那日,就晓得你水性,见了肌肉贲起的就迈不开腿。看来你近日臊得慌,我一人还喂不足你,竟想起别人来”,便将身下那个摁在桌上,继续摆弄。   下面那个被撞得疼痛,正咿呀叫着,却听得外面有人在唤自己,赶紧叫身后那人停下,怕是回信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追追30颗,不知10颗,云韵蕴芸10颗,慧敏1颗,君衡1颗,E锦1颗,迪岩1颗,罂粟1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小土豆100瓶,迪岩40瓶,hunger20瓶,叫什么好呢?12瓶,五个太阳在天上1瓶   今早七点本来要发,结果睡过头连脸都没洗跑去上课,好囧...明天双更,谢谢给我火箭炮的追追,不知,云韵蕴芸,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尽量加更,下次一定按时发。 ☆、第65章 临时抱神脚   话说吴八郎听得回信, 笑道:“如今上下俱打点好, 只等收鱼线了”,温郎中还要再问,却见那心肝神秘一笑,说是三日后见得分晓。   那王老娘和李盛被扔到清波门, 却是自家摸索回酒楼。这几日大堂时常有人闹事,分店那边也不太平,直忙得嫣娘团团转。又见老娘忽得病倒在床, 却不肯请大夫, 说是要省些银哩,倒给嫣娘添了愁绪。   那李盛也推个头痛发热,钻进内室不出来。王姑母见儿子行动避人,以为得了银怕人发觉, 忙忙谴走闲人,只悄声问话,谁知那李盛却哭丧着脸道:“娘, 我和舅母都被骗了”。   王姑母大惊, 听得那吴温断袖, 做局骗王家, 不仅抵押酒楼, 还欠了十万两, 便两眼一闭,竟是昏厥了。李盛急忙掐她人中,谁知这老娘只是哼哼, 连个眼也不睁,妆个晕倒模样。   李盛见向来指手画脚的母亲,也撒手不管,便自家收拾行李,说是去高山书院避避。王姑母听得这话,立时睁眼,拽住李盛不放。李盛叹气道:“娘,若是咱们逃了,街坊怎得看我,就算以后中了金榜,也被人弹劾,掳去功名哩”。   王姑母听得,骂道:“若不是你说那博大彩,怎能亏空十万银”,又愁道:“十万银哩,就算那狐狸卖作花魁,也补不了这个缺”,等思索片刻,又问道:“那借银文书上,按得是谁手印?若只你舅母按了,倒与我们无关”。   李盛苦笑道:“她用得嫣娘印信”,见母亲正要舒一口气,补了句:“抵押整个楼,债务负在全部持股人身上”。   王姑母被那口气憋住,咳嗽起来,骂道:“真是骚狐子,一害一楼人,我本就不想入股,看她母女可怜才帮衬,这下可好,全都一锅端了”,又道:“酒楼上下,谁没入几分几厘,若这事发了,都没出路哩”。   李盛道:“正是,若持大股的几人能补上缺,摁下这事也可。只是三日补齐十万两,除非是天仙下凡,点石成金…才成哩”。   王姑母道:“这事得告诉嫣娘,大头也得她出”,本要气汹汹出门,却被李盛拦住:“娘,我倒想起个能点石成金的,你等我回来再寻她罢”,便匆匆离开。   王姑母见儿子走了,又忧又愁,便去寻王老娘说道。却见王老娘面如金纸,满嘴涎水,乱抓乱喊甚么三千万,一旁的王婶娘彩虹急得乱转,只说胡大儿去寻温郎中,老久都没来。   王姑母吃了一惊,忙让叶小咬另寻郎中,又道那温郎中,除非嫣娘变成汉子,才引得他来哩。见彩虹懵懂,王婶娘蠢笨,便赶两人出去,自家去劝嫂子。   原来那王老娘受了气闷,竟发起热来,正梦见自家化身飞天大盗,搬空整个南县,攒得三千万,不仅还了欠银,还替嫣娘办了史上未有的嫁妆。   那白衣赵王孙得知,日日来清波门求娶,还说嫣娘过去就是正头王妃,一点不受气哩。那爱慕嫣娘的张邪道,黯然领着他家缺指婆娘离开。温郎中被赵王孙整得负债累累,连北县吴家也被连锅端了。   王老娘正梦到兴头,却被一只冷手拍醒,只见自家小姑子哭丧着脸,怨道:“嫂子,你还有心思生病哩,那十万两压着,我连觉都睡不着”,又道:“盛儿已经去寻高人,说是能点石成金,挺过这次。算来算去,还是盛儿能撑住场面”。   王老娘平日听得孟解元有个天师义兄,比那博大彩赚得少些,却有两分本事。虽是心中松快些许,想起那温郎中勾搭吴家,便又皱起眉头。   王姑母劝道:“咱姑嫂就妆个没事人样,不然这楼上楼下晓得,可不慌了。这人心一散,就容易混进贼来。咱俩先瞒着嫣娘,等盛儿请那高人来,化了此劫,再缓缓说开罢”。   王老娘此次闯下大祸,自觉脸皮烧得慌,不敢去见女儿。听得这话,便自我安慰起来,又挣扎着扑到菩萨前,一起一伏磕起头。王姑母拦道:“错了错了,那高人是信吕祖的”,王老娘便一叠声喊毛婉妁,去街面买张吕祖图罢。   先不提王老娘临时抱吕祖脚,只说前日郑秀娘赶到酒楼,将那温上吴下之事告知嫣娘。嫣娘听得,叹道:“这竟是我的运气,只要揭出他俩,不仅能退亲,还能告他恶意收买我家秘方”。   郑秀娘道:“那吴八郎可不简单,许有后招,你得当心”,说得嫣娘连连称是。等秀娘走后,嫣娘派张小甲李小黑去北县,特别是吴家近日举动,须得细细打听。   张小甲笑道:“我俩也可,若是有李婆婆,定能事半功倍”,李婆子也闻风赶来,说是自家左耳听得吴家院里婆姨吵架,右耳听得迎客楼上掌柜算账,东家你就放心罢。   嫣娘送走几人,正要转身回去,却见胡大儿气吁吁跑来,却被叶小咬劈面拦住,说是郎中到了,不用再去温家。嫣娘听得一言半语,以为老娘终于看得郎中,倒也不疑。   等小甲几人回来,说是那吴家近日大量出银,竟要将全部家当搬空,迎客楼却照常开着,不知是甚么路数,其余鸡毛蒜皮,倒也不足为提。嫣娘听得奇怪,又探不出那银流向哪里,只先记在心上。   话说那王姑母等了两日,见李盛还不回家,便害怕起来。又在王老娘那里打了包票,扯不下面子,便求素来伶俐的张小甲去寻。张小甲到了孟府门口,向那门子套话,才知李盛被留住炼丹,说是三日才放得回哩。   张小甲说李盛老母盼他回家,就算不回,总得有个回话。那门子去了半日,只带来句“放心”。张小甲不敢硬闯这解元府,只得怏怏回去。   本以为交不了差,谁知王姑母听得这“放心”两字,当真信了李盛,只陪着王老娘在吕祖前跪着。嫣娘见母亲拜吕祖,随口一问,听得是庇佑酒楼,只得将信将疑罢了。   各位看官,若是晓得内情的这三人,早日告诉嫣娘,也不必临时慌乱。这日嫣娘见吴家人带北县衙役砸店抢银,又听得酒楼被抵,要还十万银,双耳嗡嗡直响,还是舜娘扶住,才没栽在地上。   原来那吴家告到北县,胡县尊与南县方县尊,正争空出的府尊之位,哪有心思断案,只推给刑名师爷。郑师爷告病,刑讯只有丁师爷坐班。那丁师爷是个直心肠,又因奸商假药害死母亲,最厌巨富商贾,见吴八郎是个斯文书生,便先偏向几分。   等问得是王家奸商欠银不还,又契约文书俱全,便发出两队衙役,帮这吴书生收债。那吴书生唱了个喏,又文绉绉一番,便回了迎客楼,点了杨管事去王家。   王婶娘被那姑嫂两人瞒住,此时才听得这事,惊得说不出话,眼睁睁见他们搬走自家箱笼,急得岔了气,晕倒在地,月牙彩虹哭着扶她,和早已哭昏的王老娘并排放好。   正闹哄哄之际,李盛却扒开围观的闲汉,挤了进来。见楼里能搬的都被搬走,搬不走的全被砸,只得叫苦连天。正要寻自己母亲,却见王姑母哭骂衙役,被那人推倒在地。   李盛忙去护住,又威胁去求座师告这衙役。那衙役笑道:“去官府告官差,你这秀才读书读傻了罢”。   那吴家杨管事听得,笑道:“李秀才,王家酒楼分店已归我吴家,剩下的十万两,只得用人抵了”,又摸出个本子,唱着名儿,一时间所有持股之人都被绑住,只留出李盛,张四,和分店郭何钱姚六人来。   李盛听得王姑母要被发卖,气得脸青,忙跑出向同窗求告。谁知因借银文书俱全,即使韩沁等人帮衬,也只是又缓十日交银,那十万两却是实打实的。   至于冯瑜,却因冯府尊已被升迁外调,被接到金漆篱门,杳无音信。即使听得王家出事,却被监视起来,连个心腹都派不出,只有郑书办在北县替王家张罗。   此时除了李盛张四与分店四人,酒楼持股之人俱被看押在后院,若要外出借银,须得有血亲被押做质。王姑母自以为有个解元干儿,托李盛送礼给丁师爷,谁知白花花的体己银子出了,也没个回信,也不知是否被吴家截了胡。   分店四人因来得晚,还没来得及入股,倒是避免祸事。听得酒楼要封,要她们走人,那四人都不肯走,全挤在后院照顾众人。其中舜娘拿出银票,说是自己压箱底的,现在救急要紧。   嫣娘含泪接了,又担心这一大家的饭食,只得拿了一半,另一半先对付柴米罢,又打听表哥那边怎样了。   谁知那李盛遍告北县,仍是减不了那十万两,便摸了家里最后的银,说是拿去给天师当银母。嫣娘闻得,气得半晌无话,还好舜娘那边还有一半,不然全家人连饭都吃不得了。   嫣娘又外出几日,虽在王卖瓜韩汀娘那里借了些银,却远抵不上十万两。李盛去孟府几日,只说那银被炼,却又没个确切日期。张四满城托人,可一个叫花头目,刚作了小商贾,哪有甚么法子,只能领着手下人去打听消息。   街上说王家若是翻盘,除非王狐狸勾上高官,睡个一年半载,再哭上几句,才得成哩。嫣娘气得发晕,却无暇和闲汉对嘴。只打听有个曹御史,倒能制住北县,便带了月牙彩虹,三人去跪拦御史轿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迪岩11颗,追追1颗,青梅1颗(*^__^*)   又晚了一小时,呜呜,早上外出有事,中午两点二更。 ☆、第66章 赌神王狐狸   话说嫣娘听得张四打探, 曹御史正在花月楼饮宴, 便带着月牙彩虹守在金波桥。等那御史出门起轿,三人便当街跪下,拦住那轿。   曹御史听得轿夫禀告,又去瞄那告状之人, 见是三个女娘,一个赛一个的娇艳,便拉长调子问道:“轿下何人, 所告何事?”   只见最出挑的一个回道:“民女王嫣冉, 状告北县迎客楼吴家暗设骗局,诈骗民女母亲,共计十万余白银,及南县酒楼两座”。   曹御史听得这柔柔弱弱的女子, 竟有如此家当,暗道这世道果是商贾最赚,自家算上钱礼, 三年才得两万, 还是肥缺才得的哩。   想到此处, 又见下跪人中, 除了梳妇人头的, 还有个青涩水灵的, 若将这对姐妹花收了,等断完官司,岂不人财两得。   曹御史满心欢喜, 正要开口,却听得左右劝道:“大人,这女娘是出了名的骚狐,早不是雏了。再说言官恁的多,怎只拦大人的轿,恐是方侍郎下的套儿”。   那御史一腔热火,被“方侍郎”三字浇得干净,气得骂道:“别提那方厮,前日我好容易上奏官家,请金使一观山河舆图,南是南,北是北,两边撕掳开,可不就不战了么。那方厮硬说我割土让地,对不住北面二帝,还让官家当场斩我,若不是秦相爷说情,还不知怎样哩”。   那左右道:“方侍郎人物奸猾,原先一直感叹民生艰辛,本以为他也主和,谁知竟站到主站那边,倒戳这边一枪。小人闻得宋御史和他相近,若大人您行止错些,说不得就被弹劾。这女娘太妖,又和南县方厮幼弟相厚,恐是那边设套,还是乱棍赶走罢”。   曹御史听得,虽然可惜这美色白银,也只得轰走嫣娘三人。只听那梳妇人头的女娘哭骂,说要找宋御史再告,曹御史便对身边的吴姓幕僚道:“世兄果真名号赛诸葛,这三人竟与宋厮有牵连”,那吴幕僚微微一笑,袖着族内八郎送的银票,得意洋洋随轿走了。   话说嫣娘三人被棍棒赶到一边,月牙伤得最重,只得先回去。等走到御街附近,望到御史台,嫣娘不甘心,口称有冤诉于宋御史,却连门都没得进,还挨了顿棍棒。   张四来寻月牙,见三人俱带了伤,气得去寻曹家说道。却连门边都没摸到,反而被门子下人打伤。那门子见张四衣边露出个竹坠儿,甚是精致,便一把扯下。张四喊道:“这坠儿是娘子与我的”,慌忙去抢,却被棍棒打折手脚,瘫在地上。丐帮张小三见得不好,赶紧抬到医馆。   月牙见张四伤成这样,又是定情的竹坠引起的,哭晕几次。嫣娘只得留下彩虹月牙,自己女扮男装,使了银子,才见得宋御史。却又因越级告状,要滚钉板。   那宋御史听得告密,晓得堂下是女子,又见嫣娘是个世间难得的绝色,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便暗中传话要嫣娘献身,不然钉板也是白滚。   嫣娘听得,心中冷笑,甚么青天的,见了这身皮子就垂了涎儿。又想起曹御史也是一副痴汉样,心中直犯恶心。那传话人笑道:“小娘子,听得你家又缓了十日,现已过去八日,若再翻不了案,或还不上银,你家就得被官卖为贱了”。   王嫣娘又气又急,自家忙了八日,只借得三万,又没人来帮衬申冤。眼见到期,表哥那边也没甚进展,只急得嘴上长泡。等到第十日,李盛那边还在装神弄鬼,嫣娘便狠了心,自往宋府投去。   谁知宋御史出门去了,说是午后才回。嫣娘急得在后院乱转,眼错不见撞着个体面婆子。跟随婆子的花红柳绿两婢,骂这王家骚狐发了臊,一大早急吼吼来寻老爷,若不是府上正室丧了,没个主事,早把这骚狐赶走了。   那婆子听得是南县王家,便打发走花红柳绿,细细询问。嫣娘见这婆子是个场面人,便将苦处讲出。那婆子叹道:“王娘子,婆子我在这家近九年,见过蒙冤女娘不知几何,断得案子的几乎没有,你还是另寻出路罢”。   嫣娘听得,见那御史迟迟不归,只得要回。谁知已有御史心腹盯住嫣娘,不肯放走,劈手扯住,锁到柴房里。先前那个安姓婆子闻得,可怜嫣娘,偷放出来,悄悄送走了。嫣娘出了府,跪地谢这婆子,那婆子只是摆手叫她快走,见嫣娘跑得没影,才回去了。   等到府里,却是宋御史回来,遍寻王狐狸不见,便盘问起众人。安婆子估摸这次躲不过,直挺挺站着,心道就算被打杀,也是六十岁的老人,早该下地与老汉团聚了。   安婆子正胡思乱想,眼见就要盘问到花红柳绿,却见得眼前白光一闪,一只黄皮子的小东西滴溜溜着眼睛,直盯着自己哩。   安婆子正要叫大仙,却见那只黄皮子嘴里衔张画儿,忽地记起十三年前的事,忙喊道:“像个人,你像个人”,那只黄皮子才松了口气,就地一滚,竟成个粉团小娃,只是裹着个黄绸肚兜,倒是机灵。   只听那小娃说道:“安氏,本仙原该三年前寻你,却因族内有事,今日又算出你有劫难,才来相救”,见安婆子忙忙道谢,又道:“既被你口封成人,本仙便允你一事”。   本以为这婆子会求增寿三纪,转世富家之类,谁知她只求不被主家查到私自放人。那小娃无奈道:“也罢,本仙允了你。你这主家虽忠于王事,却私德亏损,恐没个好下稍。今日你救了天命女,只要追随于她,定能修得正果”。   安婆子两眼茫茫,正欲问甚么天命女,却见那小娃遁走了。等转醒过来,宋御史竟不再盘问,说是那等丑女,走了也好,便揭过此事。   安婆子随着众人散了,又摸索回房,躺在榻上思量。宋御史家的正房娘子去年病逝,前来发丧的主持和尚说了句私德不修,损了寿命,等宋御史捐了千两银,才改成积劳而亡。   这次被黄大仙一提,再细细一想,果真此地待不得了。那王嫣娘是甚么天命女,想必积德行善,名气传到大仙耳里,若是追随这人,倒也不差。安婆子思量定,便偷偷打好包袱,说是自家有亲眷寻到,便告老离府了。   等安婆子赶到王家酒楼,却见后院众人被押,一双双眼直瞅门外。听得嫣娘独身去了御史府,王老娘又哭起来,说是自家害了女儿,就要撞墙寻死。还是王姑母王婶娘死死拽住,才没血洒后院。   李婆子啐了王老娘一口,骂道:“就算被那宋老狗作弄,嫣娘还是嫣娘。那福国公主娘娘被金狗作弄,现在还当着长公主,谁敢去嚼舌头。你若死了,抛个干净,留下嫣娘难过一辈子,你就忍心?”   安婆子忙道:“都怨我嘴慢,嫣娘已被我偷偷放了,没被恶人害,却是不知去了哪里”,王老娘哭道:“只求吕祖保佑,孟家天师炼出银来,换得我儿平安”。   王姑母怨道:“全怪你,现在盛儿也不知怎样。若明日交不齐银,这几十号人不知卖到何地”,李婆子骂道:“还不是你先挑起的,乱赖谁哩”。几个岁数小的伙计听了,分不得谁真谁伪,只是跳脚乱骂,乱哄哄一片。   先不提王家后院,只说嫣娘眼见母亲等人要被折为官奴,彩虹月牙等颜色好的,说不得充作官妓,眼见日头落山,急得发疯。   又记得小九说自己有天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便咬牙拿了最后的十两银去了赌场。刚一进门,就见一屋子凶神恶汉,都恶狠狠盯着自家胸臀看。嫣娘此时只想赚银,两只丹凤眼刀子似剐人,又一巴掌甩在正要掀裙的痴汉脸上,倒是惹来一阵怪笑。   那赌场庄家见了,只说来者皆是客,谁再动手切了他鸟。等静了场子,又问嫣娘本金几钱,所压何注。   嫣娘只说随身十两,只要赔率最高赌注。那庄家荐了猜数,说是一至一百,若猜中便赔百倍。嫣娘将那捂得发热的银捧到手里,默默祝祷。平日做生意是等价交换,想必运气也是,若这次能猜得中,情愿孤老一生。   嫣娘发了狠誓,将那银压在自己的年岁-二十上面。等那一至一百的木签被搅乱,请嫣娘上去抽,嫣娘又将誓言默念几遍,颤着手抽了一签。   等庄家过来,持那签看,却是怔在地上,半晌不语。嫣娘心头乱跳,哑着嗓子读道:“百年人瑞燕山窦,灵椿一株生铁花。若有五子同登第,参商不见复几许”,又说:“整百商五,恰是二十”。   原来为避造假,又慕风雅,所猜数都对应一签,上有隐诗一首。不仅木签能兑数,那诗也能猜出数来。只不过多数赌徒诌不出诗,只晓得看兑出的数。   那庄家忙去对签,果是二十,只得将一千又一十银拨给嫣娘。众赌客见这娇艳女娘十分运道,便都挤过来围观。   嫣娘本要将一千两再次猜数,却被庄家止住。那庄家笑道:“王娘子,我家猜数不得超过百两,不然赔光了银,怎得开赌坊”,嫣娘只得压一百银在二十上。   等第二次抽签,又是二十。众客都啧啧称奇,那庄家沉着脸儿,瓮声瓮气地赔了万两。等嫣娘第三次压银,那庄家急忙打个暗语,摇箱的汉子见了,微微点头,手中动作了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青梅2颗,小土豆1颗,追追1颗   今天又晚了,以后我提前通知几点,大家晚一两小时罢,我的拖延症治不好了。   那首二十签是自己胡乱写的,就是一百除五得二十。   ①参商是天蝎座与射手座,也是参商二星,这两星永世互不相见,此处只用个“商”字。   ②冯道有诗《赠窦十》:“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窦十郎的五个儿子全中进士,还被录入三字经:“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此处化用。 ☆、第67章 三续再搏命   话说嫣娘第三次猜数, 却是换到九上。原来嫣娘想到张小九, 又晓得“事不过三”,便押了这局。等抽出签儿,正是个九数,又得了一万银。   那庄家面黑如墨, 暗中使了眼色,就有两人上来替换那摇签汉子,便开第四局。嫣娘正要押银, 却听庄家笑道:“平日只听得南县王东家精明强干, 谁料到还是赌场好手,倒是我们小瞧了”。   又说:“既然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便破个例。今日这猜数下注, 取了上限,王娘子可随意下注”。   众人见王狐狸次次猜中,这庄家又撤了限制, 都肚内暗叹这赌坊财资雄厚。那王狐狸果拿出一万银, 又押九数, 谁知这次猜错, 眼睁睁见那一万银没了。   嫣娘还未说甚, 一旁有看客替她哀叹起来, 说是自家先前就看中是五十四,可惜没银去押,不然就是百万巨富了。旁边闲汉嗤笑, 这马后炮谁不会,吹嘘得牛都在天上飞哩。   “果是事不过三,原来应得不是数字,而是输赢”,嫣娘心道:“只不过我已发誓孤老终身,这次便发个折寿两纪罢”。   嫣娘暗自埋怨,赢了三次,就真以为自家是赌神,倒是狂妄了。小九讲过有个周姓赌神,老天爷赐他这碗饭,却判了个克妻命,直到老都没伴儿哩。这世间哪有四角俱全的,都是拿命去搏罢了。   嫣娘静了静心,选了五十六,押了百两,等到签出,竟是中了。又选了九十九,押了四百,得了四万银。众人发了一声喊,却见庄家又换两人摇签,有闲汉笑道:“孙庄家,你再换人,这运也转不过来”。   嫣娘数了数,见只差一万就能补上缺,便押银一百两。那庄家损了六万银,早慌得心律不齐,这赌场也就六万压底,再损一万,怎向东家交代。   本以为自家嘴贱,说了那撤了限制的大话,眼看今日就要折在此处,谁知那邪门的王狐狸这次没中。那庄家一颗心七上八下,又见王狐狸开始走下坡,次次不中,等过了一时辰,那王狐狸手里只剩初始的十两。   那庄家瞪大两眼,忙问身后送水伙计:“我竟是在梦中么,那王狐狸先是把把皆中的,现在输得只剩十两”,那伙计也叹道:“也忒邪门,哪有一输三时辰的,一千一百的银往外押,全都漂了水花”。   嫣娘此时大汗淋淋,头昏脑胀,自家怎得如此不济,次次都输,甚么毒咒恶誓的都不管用。见又只剩了十两,只得咬牙往二十上压,竟又是输了,只得垂头丧气往外走。   走到半路,却被庄家拦住,说道:“王娘子,我晓得你家出事,才来赌坊搏命。我孙三最好结个善缘,今日就提点你一句。你没了银,这身白肉也能押得,再不济,一个指头也抵十两哩”。   嫣娘听得这话,站住不语。那庄家劝道:“你刚来时把把皆赢,是运道在身;之后次次都输,是运道转走。这运道就似那水中鱼,东来西去,哪能一直不变”。   “你就算输了身子,也是东家享用,与我无干。只是赌场搏命,须得大魄力者才得赢,我也是可惜你差那一步,才劝一句”。   各位看官,若是从来没赢过的,也倒罢了;偏偏就差那一步,是谁都咽不下这气。嫣娘思虑半晌,若是自家现在回去,只得束手就擒,全家被卖,自己也落到腌臜地。若是再搏一搏,说不得那运道又回来。   那庄家说自己身子抵得百两,一个指头十两,还说就算赢得银,身子可以赎,指头得先剁,不然那天生六指的,可不比别人方便三分。嫣娘思来想去,又见天将要亮,再隔几时辰就要交银,便狠心说是剁指头。   捧珠都能断指逃脱,自家也能剁指翻盘。再说身子能赎,本就是引诱上钩,多少人选了这条看似轻松的,其实是通向鬼蜮的死路。说是东家享用,却没个具体章程,若是东家转给千百人,那夜也得乖乖接客。   捷径谁不想走,赌坊设局的就是瞧中这点,才拖人下水。身子初次能卖百两,之后就贱价,等再赌输,人破罐子破摔,就堕入深渊了,这和当妓有何区别呢。   嫣娘定了主意,便伸出左手,要抵押那小指。谁知那庄家说这剁指得先右后左,这是祖师爷传下的规矩,不得变的。   嫣娘犹豫片刻,想缺了右手小指,虽然执笔易飘,却也能写字,便应承了。那庄家又吩咐几句,就有个汉子提着把铮亮菜刀,往上喷口酒。   一旁闲汉见这女娘不卖肉,却要剁指,都笑这女娘傻。男人无法卖给那东家,才剁指的,若那东家肯要小倌,谁还剁指。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是圣人的话,这女娘定没读过,才干这蠢事。   又有闲汉说,这王狐狸早就不是雏,所以才卖不了的,若是她没臊出大名,悄悄夹个羊肠,谁人晓得。还有人说,这女娘逞强好胜,才惹来大祸,害了全家,果然妇人家就该柔顺稳重,若人人似这跳脱狐狸,那金朝不发一兵就能攻下大楚哩。   先不论闲汉怎得言语,只说嫣娘见那刀光闪闪,心内害怕,却又强撑着,两眼扑簌簌掉下泪来。那庄家从柜后走出,又问了一遍要不要抵押身子,嫣娘只是摇头。   嫣娘两眼望着气口外的月牙,想着自父亲去后,自家吃了恁多苦头,才在南县拔尖。酒楼的一桌一椅,全是自己心血,怎能将酒楼让给歹人。   嫣娘乱纷纷想着,全身微颤,拼命不去看那菜刀。只听得耳边一声暴喝,手起刀落,嫣娘只觉得右手一凉,接着是牵心扯肺的痛,风一过就疼得好似又挨一刀。   嫣娘疼得全身抽搐,咬破嘴皮,全身缩成一团,又用裙摆护住那手,不要被风吹了。那提刀汉子捻着那血红一根,叹道:“好端端的白玉手,却成个血葫芦,真是可惜”,又让嫣娘伸出手,用烈酒浇一浇,不然伤了风整个手都烂哩。   嫣娘疼得乱抖,哪听得见那汉子说甚。本想等疼缓一缓,就要押银,谁知那痛越来越紧,连眼睛都痛得看不清了,只在地上打滚,哪能再上桌。旁观的人都叹可怜,还有刻薄之人嘲道:“本就是男人干的勾当,一个女娘充甚么好汉”。   话说嫣娘疼得死去活来,忍了一刻后再也忍不住,哭喊起爹娘来。那庄头怕吵到其他客,叫人将嫣娘拖走,嫣娘却哭求那人先别拖,要压二十哩。   话说嫣娘正生不如死,却眼前一花,发觉自己正站在赌坊门前,右手完好,还握着那十两银。嫣娘将右手看了又看,舔下嘴唇,先前咬破的如今也无损,心道怪异。   只听得叮得一响,有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代号‘无良作者注孤生’转移三次重置,天命女请查收,已使用一次”。嫣娘不知天命女是甚,只听得“三次”,便记在心里。   等进了赌坊,又是有人要掀裙,便再甩个巴掌。嫣娘见这些人好似先前没见过自己,说得话都与之前无异,便心中有个猜想。等押第一局,押了二十,果然得中。   嫣娘又要押一千,那庄家果然阻拦。再押二十,又得一万。等庄家放开限制,便押一万银在五十四上。   等庄家兑了签儿,果真是五十四。那庄家一口气没上来,昏在地上,围观众人都惊叹起来,还有人跪求,王百万手里漏个缝儿,还了小人今日赌债,小人定为百万供个长生牌,日日祷告。   嫣娘只说请庄家拨银,若能顺利得银,便拿出一半还今日全坊赌债,余出的全捐善堂。那些赌客听得,都围着人事不省的庄家吵嚷,越发显得混乱。   正闹哄哄之际,却听得有人喊:“东家来了”,却见一白面小哥出来,向左右拱个礼,说道:“诸位且住,我家赌坊开了三年,从没赖账,只是这百万甚巨,须得几时才能运来,诸位先耐心等待”,又朝人群里扫个眼风。   嫣娘正站在人后,听那东家言语,却眼错不见,被周围几个瞅中空子,一人一刀,将嫣娘戳成个刺猬。   那些赌徒见金主死了,都发声喊,和赌坊打手拼命,谁知那东家只是拍了拍手,笑道:“诸位,这王骚狐刚使了妖法,才猜中的。这妖狐已经伏诛,也算咱临安一喜,今日诸位赌债全免,只当是庆贺罢”。   那些赌徒听了,全拍手称赞,还有人称刘东家真是爽快,既收服妖邪,又守得信诺,真是咱临安赌界第一人。那刘东家也只是笑笑,叫人把那血刺猬扔到阴沟去。   话说嫣娘正等刘东家拨银,却丧了命,幸好有一刀刺进喉管,倒是没受长罪。正魂魄飘飘荡荡,却又眼前一花,自家仍然握着十两银站在赌坊门口。   嫣娘晓得独身一人,就算赢得七万,也带不出门。王卖瓜和韩汀娘住得太远,只有郑书办在赌坊左近。记得秀娘房内有柄剑,许是个会耍刀弄枪的,便去求助。   郑秀娘听得,苦笑说自家只是花拳绣腿,只能吓唬人,一两个还好,三个以上就对付不住。又说有个童姓的剑客,技艺高超,只要钱银两讫,就能以一当百,护得平安。   “不过这剑客性子怪,又要价高,庇护一日要一千哩,一年也只做两三笔买卖,再多就不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青梅3颗,追追2颗,_(:3」∠)_1颗,云韵蕴芸1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迪岩30瓶,特君君10瓶   童姓的剑客前文出现过,还帮嫣娘说话。 ☆、第68章 龙五护赌神   话说嫣娘听得有个童剑客, 能护住自家, 便求秀娘引见。郑秀娘应了,又见嫣娘两脚渗血,忙去寻绵布草药。   嫣娘却拦道:“郑姐姐,我家还有几个时辰就要交银, 已是紧急,这点小伤不管也罢”。秀娘见嫣娘急着要去,只得用驴驮着, 去寻那剑客。   等走过几条街, 进了个幽深小巷,来到个破屋前。郑秀娘叩门半晌,却无人应答。嫣娘心急,扑通跳下驴, 摸块石头砸那门,还哭喊大侠救命,才听得门内有响动。   只见个胡子拉碴的汉子, 趿拉着鞋, 不情不愿地出来, 看也不看嫣娘, 只道:“咱家不是甚么大侠, 拿钱办事的。一日一千, 绝无二价,付不得就走人罢”。   郑秀娘忙笑道:“童大哥不要玩笑,嫣娘是我姐妹, 家里遇了祸事,才发狠命去赌场搏银。又担心银被人抢,才求大哥相助。一日一千出得起的,她家就是那清波门王家”。   童剑客先前不经心地听着,听得“清波门王家”,才瞄了嫣娘一眼,说道:“是王东家么,你家酒水甚好,只不过近日关了门”,嫣娘忙道:“是有人构陷我家,已欠银七万。若天亮交不全银,全家就被卖,才去赌坊的”。   童剑客问道:“十赌九输,你就认定能赢?若你输光,连我的酬银都交不起”,嫣娘回道:“我确信能赢,只缺个人护安全,若大侠不信,我便写下血书,就算将来被卖,千两银攒几十年也要还清”。   童剑客道:“甚么借据血书的,我懒得收账”,见两女都变了脸色,补了句:“不过我喜喝你家酒水,便帮你一次,等有了银再还我罢”,喜得嫣娘连连道谢。   三人立时往赌坊赶,等进了门,因有童剑客,掀裙之人已是龟缩了。等又押银,嫣娘记得数字,连赢两万。   许是身后有同伴,那庄家没说放开限制,嫣娘只得押一百。等赢到六万,那庄家再次慌了,见嫣娘赢到十万,已口吐白沫起来。   郑秀娘见嫣娘次次都赢,周围赌徒全红眼瞪着,便害怕起来,劝嫣娘收手。嫣娘回道:“我家酒楼还得赎出,郑书办你先回罢,若是等会赌坊动手,怕要流血哩”。   童剑客听得,说道:“就算流血,我也能护住,你俩放心”,嫣娘又悄声道:“不是我贪心,只是我只记得前面数字,若输个几场,怕是凑不够二十万了”。   郑秀娘听得,咳嗽一声,大声道:“王东家,前日听你自称赌神,今夜可算见识了。果然是狐仙转世,只听听那箱子响动,就能晓得数字何处”。   那庄家正垂死挣扎,听得这话,立时让伙计在箱子旁喧哗,不让这狐狸听出。谁知那王狐狸一口气赢到二十万,又请了北县郑书办做公证。那庄家见得不妙,忙请出了刘东家。   那刘东家正溺在温柔乡里,听见有人赢得十万,一脚踢开那**,便要出来说道。谁知那孙头传话说已有妙招,能制住这人,便隐在后面,听外界响动。   等过了几局,只听得伙计喧哗,赌徒叫好,正惊疑间,却见那传话的一路滚爬过来,哭丧脸道:“东家不好了,王狐狸赢了十五万”。   刘东家听得,立时揪起这人,骂道:“还没几时,就多了五万,你这孬货,怎不早点过来”,那人委屈道:“整个场子全围在那,外圈听不见,我才挤进去。刚听到十五万就出来,现在还不知几何哩”。   刘东家气得鼻掀嘴歪,一脚踹倒那人,忙忙出去。谁知就这片刻,那狐狸又赢了五万,还有人公证哩。刘东家陪着笑脸,说是正让伙计取银,三位稍等片刻。   谁知话没说完,王狐狸身后的黑汉子,竟一剑挑在自己颔下,威胁要银。还说他数五十下,若银不到手,这头颅就滚地罢。   刘东家还要说甚,却见那剑往内一靠,竟流下一股血来。那东家唬得直喊孙庄家,去拿库里紫檀盒子,五十数内赶来赏银一千。那孙头飞起毛腿,立时拿来盒子,哆嗦着打开,数出二十万银票来。   郑秀娘验了那票,又从赌徒里揪出个钱庄做事的,也验得无差。童剑客便用剑逼着刘东家,正往外走,谁知竟有一群打手冒出来,一个个刀光剑影的,闪得众闲汉眼疼。   那几十人围住嫣娘四人,就要下手,刘东家已喊救出自家赏银万两,直激得打手们蠢蠢欲动。正在紧张关头,却见银光一闪,已有几人捂着脖子倒下。那刘东家刚跑出一步,就被提溜回来,还当了肉盾,越发受苦。   打手们怕伤了刘东家,正闪避间,就被那银光挑出红。众闲汉看得莫名发寒,还没眨几眼,就见场上只剩了嫣娘四人,那刘东家吓得软在一边,还是秀剑拽他起来。   场子一时鸦雀无声,眼睁睁见刘东家被带走。伙计里有机灵的,忙喊强盗杀人,抢了二十万,众位客官求个证见。那孙庄家也说今日遇到恶事,众位欠债全免,只求在公堂上帮衬几句。   有那欠了几百银的,想应承下来,却被身后赌友拽住劝道:“贾老哥,你竟昏了头,几百银再多也能赚回,那杀神一剑你可受得住”。那贾赌徒被点醒,忙忙缩回去,谢道:“还是老弟伶俐,这庄家恁得奸猾,咱们还是早走的好”。   孙庄家见没人出头,又说了若干好话,却见人都走光,只留一地打手,没气没脉的,竟死透了。正仓皇间,却见一具尸体缓缓爬起,还怪模怪样走了几步。周围伙计全都炸开,逃到几丈外。   那庄家本没伤过人命,看着满地尸体心中发憷,又见竟诈了尸,还只盯着自己,吓得瘫在桌上。心道自家老娘真没说错,人上了赌船,就丧了阴德,连鬼怪都找上门来。   只见那尸嘴里嗬嗬,脖子上一道大口,哗哗直流血,又拽着自己不放。那庄家吓得直喊:“邢镖头,我与你素日无怨,这次定给你做个水陆道场”。   孙庄家的“求你放过”还未说出,一旁有个机灵伙计道:“庄家,我见他倒没死,想让你寻郎中哩”,那尸也点着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竟是说不出话来。那孙庄家才缓了气,等郎中寻来,那些尸一个个都又活了,只让郎中缝伤口。   那郎中叹道:“我行医多年,竟没发现这颔下穴,刺之即假死,刻余又复醒,只是损了嗓子,四肢麻木,得养几月哩”,又说:“这下手之人,竟是个精通岐黄之术的,若是能遇见,聊聊医道也好”。   那郎中因发现新穴位,本要再感叹几句,却被自己医治的病人用刀逼住,只得住了嘴,心中暗骂:“怪不得吃苦头,如若是我,捅了你那合谷穴,痛死你嘞”。   先不提刘家赌坊众伤号,只说王家后院被押众人。那王家姑嫂一夜未睡,等到天亮也没见嫣娘李盛回来。王姑母大哭大嚷,说是那骚狐卷银跑了,自家盛儿不知被谁拦住,才不得来。   王老娘扑过去,和她小姑子撕成一团,骂道若不是你家祸害,谁能摊上这事。王婶娘带着月牙彩虹拉住两人,各自扶到一边,却听得两边对骂,谁都不肯停嘴。   李婆子被吵醒,心下火大,颠起那刀枪不入的舌儿,将两边都杀得溃败,才道:“卖就卖了,哪里不能过活。李秀才我不打包票,嫣娘却干不出那事”,对面小间的胡婆子听了,插嘴道:“我也这样想哩”。   胡婆子隔壁的毛婉妁说道:“若是三掌柜来,许会赎出几人”,那王姑母冷笑道:“他来了也要被卖,聪明些早躲起来了”。   一时分店四人回来,带了些炊饼吃食。月牙忙打听张四伤势,听得是将将养着,还托张三借钱。王婶子叹道:“那点子小钱值得甚么,还不如等官卖时,赎几人回去呢”。   何梅香见众人吃饼,闲话道:“我出去时,听得西院昨夜有人逃跑,被抓了去,还打下大牙来”,又说:“听得是主店这边的小哥,也不知是哪个”。   胡婆子道:“我儿不会,他粗粗笨笨,想不到要逃”,又说:“叶家小子身子弱,爬不了墙,剩下几个同我不熟,倒是猜不着”。   姚蕊娘道:“李小黑猜是小甲,说他半夜出恭,好半天才回”,胡婆子道:“我竟忘了小甲,这小子是个滑头,半夜私逃也干得出”。   几人正在闲话,却听吴家看守回来,开了门锁,骂道:“几个挺尸的快起来,你家有人交齐银了”。   众人听得,立时叽叽咕咕起来。舜娘问道:“是谁交的”,那看守道:“还不是你家狐精,不知哪里弄来二十万,连酒楼都赎回了”。   王老娘听得女儿一人救了全楼,只是合掌念佛。王姑母直问李盛去处,却听得还在孟府,只得罢了。   话说众人被押几日,才见了日头,都有劫后重生之感。虽有几个伙计嘟囔被牵连,却又舍不得入股的利银,还是留了下来。南县众人听得王狐狸一夜赢得二十万,都啧啧称奇,说果是狐狸投胎,凡人家的谁能弄来。   也有人说王骚狐勾了个黑汉子,那汉子好生本事,将刘家赌坊抢个精光。因那汉子能千里夺人头,刘家才没敢吭声哩。   闲汉们听得,叹道原来黑风大王在此处,王家本就妖邪,再加上这大王,可不翻天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青梅2颗,追追1颗,君衡1颗,DEVIL—honey1颗,慧敏1颗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王40瓶,小土豆40瓶,腌黄瓜泡菊花10瓶   颔下穴是自己杜撰的,源自骊龙颔下有珠。   每个赌神,都要有个保镖,周进有龙五,嫣娘有童剑客~ ☆、第69章 侯府赛潘安   话说嫣娘缴清欠款, 清点财务, 见除了家具等死物,还有万两的活银,倒是能支撑下去。   王老娘因前事丢了大脸,推个病痛, 躲在房内不露面。王姑母听得嫣娘是赌回的钱,问她怎得不多弄些回来,嫣娘淡淡道:“那钱本就来路不正, 就算有大福气, 也不是这样折损的”。   王姑母讨个没趣,又见嫣娘将千两银票交个黑汉子,本要再说一嘴,却被那汉子眼风一扫, 心中竟是一震,等回房去竟头痛发热起来,病了月余才好转。   这日分店几人正清点年货账目, 好容易有个空儿, 便嗦着果子酒闲话。何梅香道:“王家婶子几人是长辈, 也倒罢了。那李秀才也妆个没事人, 日日去孟解元家, 早忘了酒楼这边”。   郭兰贞回道:“听说是去取银母的, 可那天师说黄芽已长成,就要结白雪了,此时收手倒是可惜。还说那得银之人心越诚, 结得白银成色越好哩”。   姚蕊娘听得,倒是笑而不语。何梅香见有故事,便聒噪着要听。那蕊娘见众人都伸长了耳朵,连见多识广的舜娘都望了过来,便嘻嘻笑道:“我未出阁时,随母亲去松江访亲戚,听得当地有个潘监生,被丹客骗掉千万银,也说是甚么黄芽白雪的”。   众人听得,都忙忙追问,听得是个仙人跳,那潘监生自以为污了巨富丹客的内眷,不仅赔了银母,还倒贴求那丹客别去告官。等一穷二白后,才发现那内眷原是个老妓,与那丹客诈了不少人家哩。   舜娘听得,问道:“这炼金骗术既是已被识破的,孟解元怎得会信呢?听说这两年日日炼金,孟府也日渐昌盛”,蕊娘道:“我也奇怪,哪有骗子倒贴的”。   众人议论一番,径自散了。等过了两日,那李盛竟回来了,还往柜上交了一万银。众人大惊,都说银母只有五百,怎得竟翻成一万。那王姑母虽心中跳动,却被前事唬怕了,只说除了嫣娘,盛儿也有本事赚银哩。   众人去瞧李盛,见他容色萎靡,行走别扭,据说是在吕祖像前跪了三日三夜的,便忙叫他去休息。那李盛也只是应着,回屋躺到除夕,也没再出门。   等快到上元,小九终于赶回,说是车翻到沟里,迟了几日。桂姐插嘴说那沟像是故意挖的,还有几个莫名其妙阻路的人。嫣娘听得,也只笑笑,叫人安置了聂女娘,便同小九去账房细谈。   两人先是闲话一番,又说了聂女娘之事。原来这体验号是“聂小倩123”的妹子,在此地被唤作聂意娘,还有两个妹妹惠娘愈娘,被卢泼皮卖到花船,说是沿着运河从真州去往临安,也不知流落到何处。   嫣娘听得,说是若能救了,倒也是功德一件,张小九称是。又说到温吴下套,赌场搏命,恁得凶险,小九叹道:“也是天道庇佑,若换个人来,早挺不住了”。   嫣娘瞄了眼小九,笑道:“小九你不知哩,我近日多得三条命,才度了难关。可我拿了别人的命,这世间不就多了三具尸首?”   小九也笑道:“嫣娘,你不用试我。这三命是我让你的”,见嫣娘大惊,又不能透露系统,只得胡诌救了一窝黄皮子,便多了三命。横竖安婆子遇大仙人人皆知,这等诨话也能混过去。   小九见嫣娘默默不语,便打趣自家再无他命,以后要靠双命的嫣娘护着了。嫣娘听得,拜倒在地,说是愿结成姐妹,以后同生共死。因小九还是男装,在外面称个姐弟,内里姐妹相称。   王老娘见张小九成了自家干儿,虽然心中疙瘩,却知有儿总比无儿好,便也应了。王婶娘说李婆子是捧珠的干娘,大嫂你是张小九的干娘,可不是同那长舌婆子成了亲家。李婆子耳尖,听得这话,将王婶娘喷回屋去,王老娘赶紧说了好话,才将将混过。   先不谈王家众人欢度上元节,只说说这临安城中永安侯家。这侯爷家,真真个玉堂金马,锦绣团簇,虽说没有王爵,却比那些闲散王爷更得圣心。   更兼世子赵裕人物齐楚,多少春闺娇娘梦唤裕郎,恨不得变作他身上的一颗珠儿,一块玉儿,日夜伴他身侧才好。就是那先尚书千金钱舜铧,也五迷三道,若不是命中无缘,早就请人撮合了。   这世子五月能言,三岁能诗,八岁斗倒老爹政敌,十分受宠。这等妙人,自小就勾得后院女娘争斗。那亲娘侯夫人自不必说,几个侧室恨不得这精乖小娃是自家肚内爬出的,直怨那正室命好,即使容颜不再,也有个金童压着,旁人动她不得。   等世子长到弱冠,又是个塞潘安,那些侧室全后悔自家生得早了,若是年轻个一轮,就算没名没分,投在世子房里,也比那脑满肥肠的侯爷好。   这世子俊俏也倒罢了,偏又是个国士之才,先冯瑜一届,六元连中,没几日又兼了武状元,一时风头无二。官家大惊,忙又审卷一遍,竟是字字珠玑,刺得眼疼,只说这等天纵奇才,俗世倒污染了他,还是习得仙人道法的好。   那世子没做翰林,被派到国师身边侍奉,倒也不脑。还没两月,那国师寻个空当,上奏官家,说是赵世子三日就能吐纳,一月就能结丹,若是放任下去,恐损帝星。官家大怒,只说赵世子修上邪路,还是回家尽孝罢。   官家见黄门领旨而去,揉着太阳穴,十分头疼。自家先前做个怪梦,梦中族弟赵裕得了文武状元,自家十分高兴,忙点他做征北大将军。   谁知竟是养虎为患,那赵裕架空自己,收复北地,便拥兵自重,自封北王。还没几年,就不受君令,策反朝臣,若不是自己偶尔听得宫女唤他“北王万岁”,还蒙鼓里哩。   后来么,那赵裕据说是聘王氏女为正妃,又散尽后院红粉。听得那女子想坐凤椅,便发兵南下,攻破临安。见到自己,说是看在同宗份上,留个全尸罢。自家竟被白绫勒死,眼睁睁见那赵裕搂着个娇艳女娘,在龙椅上卿卿我我。   那官家被梦魇住,好容易才醒来,便对族叔家上了心。虽是圣恩不减,却暗中打探那赵裕。见他果真连中六元,便生闷气。   本以为进了道观便能抹掉这祸头,谁知竟颇有仙缘,若他学会五雷法,到时轰天炸地,可怎生是好。若他能安心当个侯爷,倒也罢了,若还有异心,就让暗卫动手罢。   官家安排妥当,打听得赵裕身边多了些莺莺燕燕,便问有无王姓。听得赵钱孙李四大姓俱全,却没个王姓,便眉开眼笑,若有个他姓女娘缠住他,倒能破得死局。   话说黄、麻、鴏、白、雕、鱼、鹞七鹰暗卫被官家派往侯府,已潜伏三年。见不断有可疑男女进府,除了卖身葬父,救美许身的窈窕女娘,还有惺惺相惜,倒头叩拜的彪形大汉。   这还算正常,还有油头粉面细声细气的小倌,也来哭喊着进府。到后来,会做甚么玻璃肥皂炸药的,全都化名进府,只妆个小厮女婢。   暗卫黄鹰看得奇怪,问他二弟麻鹰道:“这世子文武双全,引得女娘来也罢,怎得有小倌上门”,麻鹰回道:“这算啥,还有会测字摸骨,要辅佐称王的哩,怪道官家要我等盯着他,果真不对劲”。   老六鱼鹰插嘴道:“这些怪人上门也无用。那甚么玻璃的,一击就碎,又平平淡淡,还不如太湖石受贵人喜欢;那香皂也没赚多少,贵人家自有世代秘方,旁的还瞧不上哩;那炸药方子我早呈给官家,听说国师已经仿造出来,目前正做火器哩”。   老五雕鹰也道:“那甚么投石车云梯的,还没工部的好,只有个诸葛□□的,我也呈上去了”。   老二麻鹰问道:“这世子竟要谋逆,可官家只让我们打探,没说下手,咱们竟只这样坐视?”   老大黄鹰回道:“官家说要等王姓女娘出现,赵世子请旨封诰时,再将两人拿下哩。不过这些侧室通房也是奇怪,听得小婢姓王,或叫个甚么嫣红的,全打杀在地,竟是不让赵裕接触王姓之人,倒似未卜先知”。   老二麻鹰紧张道:“该不是漏了风声,才警觉起来”,老大黄鹰嗤笑:“那群只知情情爱爱的,晓得甚么,许是有王姓女娘最能夺宠,才这样防备罢”。   暗卫们闲谈完,飞到各个角落里躲起来。不多时就有一绿衣金钗的,娇娇夭夭,提着个食盒去世子房内。守门小厮见了,笑着称声“繁衣姐姐”,让那绿衣女娘进去。   那繁衣扭着臀儿,挺着一对颤巍巍,将食盒里的宵夜端给世子赵裕。又用一双葱白手儿,揉着世子鬓间,愤愤说道:“那鄙陋之人竟软禁公子在府中,真没个度量”,又娇娇唤了几声公子,便用那颤巍巍摩身前人的后背。   那人觉得身后奇痒,一挠竟挠出个软绵绵,便有意捏了捏。只听得身后那人好似没了骨头,软在自家身上,还说被捏痛了,明日定是肿个桃儿样,这一大一小的,可怎生见人呢。   身前那人笑道:“既然一大一小,我就来个两大”,又去捏另外一团。身后那软泥只说右边的被捏得更大,越发不好穿衣了。   身前那人听得,换到左边,边捏边道:“繁衣,你曾讲过有个帝姬被豌豆硌得一身伤,今夜无事,接着再讲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小土豆2颗,不知1颗,追追1颗,七泠弦1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青梅30瓶   周六有急事,周六的移到周日,周日下午3点前两更~ ☆、第70章 乔木弃繁衣   话说那繁衣娇娇柔柔, 吐出豌豆帝姬之事, 赵裕听得,问道:“怎得一颗豌豆就摩得她全身青紫,难道那豆竟自家会跑不成?”   那繁衣笑道:“公子猜猜,那硬硬的, 又刺得她疼痛的,是个甚么物儿”,边说边往赵裕身下摸。   赵裕见了, 笑道:“那帝姬是假, 你这蹄子作妖是真”,便转身垮上去,也不管一桌子纸笔。只见身下那繁衣吐出个嫩红小舌,刺溜一下就缩了进去, 那赵裕看得口干,便追着啃上去。   先不提书房里妖精打架,只说侯府后院之事。那罗裳, 紫绡, 素绢几人见繁衣许久不回, 知是成了那事, 一个个气闷在心。罗裳道:“素日只说她老实, 谁知也是个藏奸的, 瞅着空子就往上钻,也不怕摔个头破血流”。   紫绡冷笑道:“夫人只说让她服侍茶水,没几日就服侍到榻上去了。平日里一直念叨甚么新鲜菜色, 原以为是个贪嘴的,竟是打幌子骗咱们呢”。   罗裳说道:“那甚么冰即令的,耗了多少乳酪细盐,才弄出巴掌大一团,只哄着世子开心,我说了几句太过奢靡,就被编排到夫人面前,说我昧下月钱,不让世子花用,若不是素绢记着帐,早被陷害了”。   一旁听戏的素绢见说到自己,便笑道:“罗裳姐姐,我也是怕被那起子小人害了,才留了心。只是咱们用的笔开始秃毛,还得换一批的好”。   罗裳道:“还不是新来的那群贱蹄子,不知被谁撺掇,说是笔头蘸粉,擦脸更好,比甚么海绵还上妆,一个个全当了偷儿,连记账都没笔了。昨天还抓住个拔笔毛的”。   紫绡嗤笑道:“近几年府里怎么进来这群人,一个个脸上画得花里花俏,挨打被骂才收着点,还有人用黛黑将两颊鼻边涂了,只留个黑眼圈锥下巴,那日世子正饮茶,见了那蹄子,喷了她一脸,倒是笑死个人”。   三人耻笑一阵,便都散了。素绢回到房里,见那笔半晌没见,又秃了几圈,气得直喊蕙儿。那蕙儿正外面疯玩,见素绢叫她,只得怏怏回来。   素绢见她这个疯样,怒骂一通,还说这等玩性,房里被人搬空也不晓得,还是打发出去罢。那蕙儿哭道:“素绢姐姐,我再也不敢了,都是铃儿引得我”。   素绢冷笑道:“她姐姐没几日就要封繁姨娘的,你怎比得上她,咱们做奴几的,只守自己本分罢了,还往上攀甚么,院子边井里沉过几人,都是当了姨娘就翘尾巴”。   蕙儿被吓住,又问了那井的旧事,连说再也不黏铃儿了。那素绢刚收了气,又见蒂儿跑来,说是铃儿见自家惹得素绢姐姐生气,便送鹅毛笔一支,说是记账更爽利哩。   素绢气得凿蒂儿个暴栗,骂道:“我平日里遣你办事,每每拖泥带水,怎得铃儿一句话,你听得比圣旨还亲”。   又说:“甚么鹅毛笔的,都是繁衣那一伙鼓捣,也没见卖个好价钱,才将这没人要的东西塞给我,我竟成了腌臜桶,甚么脏的臭的都往里扔”。   蒂儿被凿得掉了泪,说道:“我以为她真心道歉哩,想不到有这些弯弯道道”,又说:“素绢姐姐,刚我听说繁衣姐姐要封姨娘,这可是真?夫人去年发话,说是罗裳紫绡姐姐才是,只等世子嫔进府就开脸,怎她得了这个巧儿”。   素绢说道:“不管谁封姨娘,咱们总过咱们日子。只这繁衣是外面买的,没个根底,进府也不过三年,竟要抢姨娘当,真个不自量力。罗裳大伯是二管家,紫绡老子娘是夫人陪房,这两家若肯出手,定让繁衣有苦说不出”。   蒂儿问道:“原来姨娘也这般不好当,可我听得繁衣姐姐暗地里结拜十多个干姊妹,次次替她传话儿,还有些新进府的也被笼络去哩”。   蕙儿插嘴道:“听说还有个暗号儿,甚么天王盖地虎的,下句不就是宝塔镇河妖么,那些人自以为秘密,早被人晓得了”。   素绢笑道:“居然是宝塔镇河妖,我倒听得是小鸡炖蘑菇,还有甚么粒粒皆辛苦的”,又说:“你俩若是闲,也混到里面,听听她们说甚么”。   蕙儿蒂儿告饶道:“好姐姐,我们晓得她们没好下稍,还去招惹作甚,以后一心伴着姐姐才是”,那素绢听了,也只一笑。   话说那繁衣和世子混沌一夜,第二天便拿着落了元红的白帕寻夫人做主。那紫绡的老娘早给夫人递了话,说是有贱婢勾得世子不能读书,还日日自居姨娘哩。那侯夫人听得,倒要见见这贱婢,看她能说甚。   等那繁衣贱婢过来,果真不是个正经人。衣带松慢,唇涂丹朱,还没封姨娘就把头发梳了上去,竟逼着要个名分。侯夫人见了这等做派,被气得发笑,只说:“好个美人儿,快抬头让我瞧瞧”。   那繁衣准备多日,算到排卵期才行了那事,自以为定怀金种,等再过一月就能见分晓。那些干姊妹里有嘴长的,早把下任姨娘的位置派好,繁衣自是第一,罗裳将将第二,那紫绡么,等世子嫔进府再说罢。   结果繁衣打得好算盘,全被这些长舌给毁了,那长舌们见闯了祸,谁敢向繁衣道歉,全妆个无事人。那繁衣还不知哩,只当是侯夫人好奇,便把脸儿朝上座抬了抬,一双眼儿飞快掠过侯夫人,盘算了下这更年期妇女的品味习性。   侯夫人见这贱婢还敢用眼扫人,连连道:“好,好,真个机灵人儿,心明眼亮,连我也要赞一声儿”,又说:“繁衣,裕儿昨日伤了精气,得缓几日,你便留我屋里,替他念几卷经罢”。   那繁衣听侯夫人要留自己,以为是要替自家抬身份,被夫人赐下总比自家爬床的体面,便忙不迭地应下来。那侯夫人只是微笑,叫人搬来繁衣的铺盖箱笼,安置到佛堂边的小间。   那帮繁衣的干姊妹听了,有贺喜吹捧的,有说罗裳被气哭的。那繁衣拿出几吊钱来,说是今日能得夫人喜欢,也是各位姐妹帮衬的结果,还说自家能站稳脚跟,再提携几个姐妹过来。   那些蹄子们听了,各个嘴里千甜万蜜,又你一只钗,我一块玉,给繁衣添置的齐整,直送到上房。   繁衣喜滋滋地来到上房,每日只是吃斋诵经,没几日就厌了。那侯夫人不但不说名分的话,还让自己不要乱想,祈福为重,心诚则灵。繁衣忍了十来日,再也忍不住,便托了一个干姊妹,偷偷去厨房弄点荤菜来。   谁知那干姊妹没来,倒来了几个粗使婆子,说是繁衣姑娘不敬佛祖,辜负侯夫人一片心意,只能赶出府了。那繁衣先喊自家没吃荤味,却是无人理睬,又说肚内已有金童,若自家没命,这未出生的小儿岂不可怜。   婆子们听了,便让一人去回话。等了一会,那婆子回来,冷笑道:“繁衣姑娘,你只是十多日前侍寝的,怎得今日有孕,该不会前月勾了个小厮罢”。   那繁衣气得大骂,躲着婆子的手,说道:“我肚里的是世子后嗣,谁敢碰我”,又说:“那日我有元帕的,谁去勾小厮,都是些肚里烂掉嘴里长疔的在害我”。   那婆子笑道:“元帕算甚,那羊肠一夹,谁晓得你勾没勾小厮,还哄谁呢”,也不顾繁衣叫骂,只叫人剥了她钗环大衣,夺了她箱笼,只丢件破衣并一吊钱,要她立时离开。   见那繁衣要死要活,还威胁要一头撞死,那婆子冷笑道:“真个敬酒不吃吃罚酒,没问你要身价银都算好的,这吊钱顾个车儿还不够?真真惹人厌”,便要人用棍棒赶走。   那繁衣再凶蛮,也只是个女娘,没几下就被打倒在地,扔到角门外。守门的几个小厮见了,都叹这繁衣原本穿金戴银,比庶小姐也不差,进府三年能当上大丫鬟已是不易,却辜负夫人心意,自家要往泥地里钻。   有个蓝衣小厮道:“各位哥哥不知,这繁衣原勾了个汉子,眼见着要泄露,便赖在世子身上。还是咱夫人精明,一眼看出这蹄子把戏,才让她去佛堂赎罪。没料到这蹄子不死心,还不敬神佛,吃荤喝酒,只得打发出门”。   众人听得唏嘘,都说府里仁善,才惯出这等刁奴。又有闲汉见繁衣皮白肉嫩,便寻来个破车,载着离开。那些守门小厮见了,笑道:“果是勾了汉子,这下子便无处抵赖了”。还有人说繁衣骚贱,平头正脸的不要,偏要个癞头癞尾的。   那繁衣正昏着,却见自己躺在车上,被个癞头汉子推着。繁衣大惊,问道:“你是谁,我在哪里”,却见那汉子哈哈大笑,野声野气地笑道:“你是我王狗头的婆娘,马上就到王家村了”。   繁衣听得,急忙挣扎要下车,却被那汉子劈手扯住,骂道:“你他娘真不是好货,救了你还要逃,赶着要做妓么”,又说:“我还是和人打了一架,不然你早被沈龟公拉走,现在正光身子接客哩”。   繁衣听了一耳朵龟公土妓,又见这汉子凶恶,只得妆个哭滴滴的模样。那汉子看得心软,便瓮声瓮气来了一句:“我王狗头虽然比不上那侯爷,却也是个汉子,总不让你吃亏”。那繁衣只假意应着,心里却盘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迪岩4颗,過姩1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拉之眼20瓶,茶几白10瓶,墁果1瓶   好消息:今天累计三更,坏消息:二更在六点,三更在九点,推荐九点一起看完   这几天不出去,只码字,谢谢大家一路支持~ ☆、第71章 新菜蟹酿橙   话说繁衣坐在车上, 有一茬没一茬与那癞头汉子搭话。听得只是个佃农, 只是有一把子力气,农闲时扛个包赚点花用。   繁衣忍不住撇嘴,一双眼望着道上,见都是石头坷垃, 来往的都是些黑面惫癞的,只得先静待时机。谁知半日也没个体面人经过,只得咬着唇委委屈屈进了土屋。   各位看官, 那王狗头本是个丧了老娘的单身汉子, 屋子黑旧也便罢,偏内里也是脏污一团。繁衣见屋内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只立在门口不动,那汉子却在后面推搡着, 只得先进了门。   王狗头见繁衣嫌弃,倒也不语,只说今日买了白米, 恁得精贵, 自家怕损了这食材, 还请娘子去拾掇。那繁衣本在侯府锦衣玉食, 这白米饭哪能瞧得上, 再说灶下之事也不甚熟悉, 只端出一锅黑不溜就的物什。   那汉子在院里折了些菜,兴冲冲来到灶房,却见乌烟瘴气, 白米也化作黑炭,心中先是一气。等自家清理灶房,好容易寻来两个窝头,那白肉妖精却说这东西猪狗不食,粗得刮拉喉喽,又问那汉子家里有没有鸡,若是来个糖水蛋,倒也将将下咽。   那汉子向邻居换了倆蛋,又翻出存下的白糖,刚往锅里丢了一蛋,竟遍寻不到二蛋。那汉子顾着锅里那颗,只得喊繁衣去寻蛋,谁知那白肉妖精满脸蛋清,那蛋黄也不知哪去,还说一颗敷脸不够,要两颗哩。   王狗头见了,心中又是一气。只是她是个娇客,又刚进门,只得叫她先去收拾屋子,自家等会把糖水蛋端来。   那白肉妖精夭夭而去,等王狗头端蛋过来,却见屋里脏污依旧,那白肉妖精只将自家坐的那块稍整理一下,又拿王狗头仅有的小巾擦鞋上的灰。王狗头见了,再添一气,这三气并发,只压在心头。   繁衣见这汉子虽然穷苦,却听得自己使唤,自家只有一吊钱,别处也不好去,若能在这里待上几天歇歇脚,倒也是好的。   那繁衣慢悠悠吃完,还要青盐漱口,却见那王狗头沉着脸道:“小娘子,先前我竟是错了,家里供不起花用,好歹我也从龟公手里救得你,你也没可怨我的,还是去寻他家罢”。   繁衣以为自家幻听了,又确认一遍,心中大怒。这癞头汉子又黑又丑,凭什么甩自家脸子,那侯府世子都没说过重话。果然穷山恶水多刁民,我这等齐整人物能来你家,已够你吹嘘几天了,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日我叫你跪地不起。   那繁衣恶狠狠想着,拿了包袱就走,等出了门,又朝门上跺了几脚,才出气走了。   先不提这繁衣,只说清波门王家酒楼众人。原来自上元节后,酒楼再开,小九几人又添了新菜,名唤蟹酿橙佛跳墙的,备受青睐。   原来那聂意娘穿越前最喜欢厨娘穿越,虽然自家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却背了好几个菜方,等到了酒楼又请桂姐几人试验,竟调出个好味道。没多久这两样菜就成了台柱,又因食材反季,亏得王卖瓜韩汀娘等人帮衬,才不至于告罄。   因这穿越意味甚浓的菜色被做出,又闯出大名,没几日就有体验者,探头探脑地来酒楼认亲。有说自家厨艺精通,穿越前就是大厨的,还有说自家会养虾蟹,过冬也不怕的,这些还算能手。   其他的就差些,像只看过美食节目,吹嘘是特级厨师,结果试菜时点着灶房;有说当惯服务员,还在五星酒店实习,结果用袖口拂过碗碟,被客人投诉,林林总总,闹得嫣娘心烦。   嫣娘虽不喜这些乱糟糟的人,满嘴甚么“这都绍兴九年,你竟没遇着男主”,“我站韩游女主西皮的,田箭女主也行,怎么一个都没对”,但也晓得一味龟缩就要被吴家吞掉,还是先壮大酒楼的好。   至于那些满嘴乱沁的,刚来时还乱说乱道,没几日都哑了声儿。小九说他们被天罚了,才出不得声;那些特级厨师,五星酒楼的,也就是别地的称呼,不足为奇。嫣娘本就忙碌,也没放在心上。   等过了这阵,粗粗一算,一共多招三十多人。李婆婆桂姐等人俨然成了小头目,连聂意娘手下也多了两人。这些新人自家抱团的多,与原酒楼的人往来较少,只对嫣娘小九十分兴趣。没过几日,张小九是女身的消息开始传出。   李婆子听了,直接把那人拧出来,凿头大骂:“真是个眼瞎,那张三官有娘子,怎是个女身?你是自家没婆娘,见他清秀,就想迷了罢”。   那人先前因好奇进过男风馆,被人撞破,好小倌的名声是有的。如今听得这话,众人没疑,只说这人心存不良。   那人见高薪工作就要黄,忙告起饶来,说自家灌了几口黄汤,竟乱说起来,真是该打,下次再犯这病,自家直接走人,也不怨谁。   旁边有人叫了声:“翟哥,你上次说…”,被他一手捂住,低低道:“好兄弟,玩笑话哪是真的,今晚请你个酒道歉罢”。   捧珠听得这话,只说自家官人瘦弱些,就被人说成女娘,这不明晃晃欺负人。那翟小哥见捧珠哭成个泪人,又被几个女娘盯着,只得在大堂里向张小九道歉,并捧茶给他。   小九接了那茶,说道:“翟小哥也只误认了,原不是大事。再说大家来到王家,每人又持了几厘的股,还不是要一起往前奔”,嫣娘也道:“小九是我干弟,男女我怎会不知,大家别在乱传了”。   众人听了,连连应承,便都散了。等到夜里,打烊收工后,白日里那翟小哥带着两个伙计,在西后院长凳边闲谈。   一个长手长腿的道:“翟哥,那春欲滴里张小九本就是个土妓,怎么女扮男装起来,还当了三掌柜,这他妈运气也太好了吧”。   另一个虎背熊腰的道:“就是,还不让人说。哎,那个什么捧珠的,该不是女同吧,到了晚上两人床上磨起来,也不知是啥样”。   那翟小哥站起来,右手往嘴上伸,正要吸却发现没烟,不禁骂了句脏话。那长手长腿的笑道:“这是烟瘾吧,我刚来也是,第二年才戒掉,可受了老罪”。   又说:“翟哥,这酒楼虽然工资高,你也没必要向个女人赔罪,等咱组起人来,又有武器,这临安还不是咱说了算,那啥,枪杆子里出政权嘛”。   那翟哥冷笑道:“还组团打怪,屁!我刚来那年本有个秀才老爹,又有几亩田,结果上黑市一问,好嘛,一只火器一百两,根本买不起。等我自家做了火器,被里长家崽子看到,说是要谋反,害得赔光田地,秀才爹也被气死,一转眼只剩我一个”。   “虽说这原身有个童生功名,却不顶屁用,税也免不了。我本就是个做外卖的,哪写得毛笔字,不被发现就不错了。有个也穿的,向我夸他从小上书法班,还不是年年考年年挂,听说今年他家要花钱帮他捐个哩”。   那虎背熊腰的道:“考功名有啥好,硕士博士都找不到工作哩,这里一些进士还不是排队等官做。我就瞧不惯那李盛,也就是个秀才,尾巴翘得天高,比我邻居家那个还气人,真恨不得打他一顿”。   那翟哥道:“打他一顿?有屁用。穷的还是穷,富的还是富,我总算看透了。不论是现实还是古代,全是这样,人家在清波门有房有买卖,就比咱家强。听说女主善心,咱们在这堂口混饭吃,比外面受苦强”。   长手长腿的道:“翟哥,别丧气呀,你会做火器,再做几个卖了,还不是分分钟成大富翁。咱们叫上几百人,拿火器一冲,没几天这城上就要换大王旗了”。   那翟哥瞧他一眼,拍他脑袋道:“兄弟,造反文看多了吧,几百人顶个卵用,肯造反的体验者也凑不够几百人吧。再说土著你敢信?不告密都算良心了”。   又说:“高中历史民国那会,几次城市起义都失败,你还看不透这块大地的屁民尿性?就算打下城头,人家勤王之师一来,还不是樯橹飞灰湮灭。再说金兵还南下呢,咱们就别去给大楚添乱了”。   那虎背熊腰的夸道:“嘿嘿,不愧是翟哥,上过高中的就是不一样”,又说:“我也没啥野心,就是瞧不惯李盛那人,前日那个和秀才也是酸气冲天的,听他说话累死了”。   那翟哥道:“他再咬文嚼字,起码还算温和,你还没见过那郑屠哩,连我也想当一回鲁智深了”。   那长手长腿的叫道:“你们歪楼歪哪了,不说别的,她张小九凭什么吃香喝辣,当剩女就够了,还霸着个女的,妈的真浪费。男的当掌柜也就罢了,她一个女的我就不服,今天还假仁假义装什么好人,真特么恶心”。   那翟哥道:“别管是男是女,人有钱有权就是大爷,我为赌一口气丢了工作才叫傻哩。人有本事的,一人搂十几个老婆,咱没本事的,能哄到妹子肯嫁,哪朝哪代都算体面人。那些留不下后代的,才是被自然选择的可怜虫哩”。   见那长手长腿的还在气呼呼,翟小哥道:“这有啥可气的,你以前宅家里打游戏,没遇过恶心领导。张小九还算客气的,我以前在外卖部被人排挤,忙得像狗,还被那个主管骂得一头狗血。”   “再说哪有王霸之气一出,各位美女投怀送抱的。说实话,那些文晚上看看撸撸就行,真要信了,那就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小土豆4颗,追追2颗,青梅2颗(*^__^*)   蟹酿橙是《山家清供》记载的,作者林洪,号可山,南宋【晋江】安仁乡人,绍兴年间进士,没有具体出生年月,绍兴九年可能25-35左右,备受排挤。一次自称林逋(和靖先生)七世孙,但林逋"不娶不仕,梅妻鹤子"(无后代),当时人嘲笑他,甚至有人还作诗:"和靖当年不娶妻,只留一鹤一童儿;可山认作孤山种,正是瓜皮搭李皮。"   但清代施鸿保《闽杂记》里,嘉庆二十五年,林则徐任浙江杭嘉湖道,主持重修林和靖墓,发现一块碑记,记载和靖有后代。所以制作家谱有人公证真的很重要呀。 ☆、第72章 桌上落红花   话说那长手长脚的龚伙计听得, 虽然心里不服, 瞄了眼翟小哥身上的腱子肉,倒是无话。过一会儿,又冒出一句:“她张小九改变剧情,竟是疯魔了, 连积分也不要,南宫幽梦也不治治她”。   翟小哥道:“说那积分,好像攒一千得个解毒丸, 攒一万得个甚么衣服或者美容丸的, 攒十万抽奖一次,听着是好,对我却无用,那张小九估计也这样想。虽说这是个虚拟游戏, 现实**不受伤害,但横死在此总要受点罪,咱们还是安分做人罢”。   那龚伙计叹道:“我如果早点想到, 也不攒那积分, 在酒楼规模小的时候混进来, 说不定挤掉李盛, 当上二掌柜, 娶得王富美, 可不就是人生巅峰了”。   那翟哥笑道:“你想得真美,男主男配能放过你,人现在一指头就能碾死咱们几个, 还不夹着尾巴低调些。再说也就几十年的事,我在这里偷学些厨艺,等回去将外卖做大,也是小老板一个”。   那虎背熊腰的熊伙计道:“翟哥,说实话,我这三年遇过多少老乡,没你这样仗义又交心的。那三国里不有个三结义吗,咱们也来一个”,又自说自话道:“我最小些,就是黑张飞三弟了”。   那龚伙计听了,也想靠着这棵会做火器的大树,便自愿当忠勇的关二爷。   翟哥见这熊的熊,蠢得蠢,本不想答应,但又一想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自家引得小弟来投,也是有男主潜质的不是,便学了那大义模样,在后院好容易寻到棵枯枝小树,三人便在树下叩拜起来。   等成了兄弟,关系立马不一样。不是说一起扛枪同窗嫖女娘,关系才最铁么,三人在一家酒楼,算是同窗;等劝着大哥做火器,就是扛枪,剩下的,就是寻花娘了。   那龚伙计眼珠转定,便咬牙掏出银子来,说是请大哥三弟一起去开荤。那熊三弟一听,满脸涨红,□□都激动得胀起来,一看就是个处男;那翟哥虽说了几句破费有心,也是没几下就洋洋自得,男人嘛,有本事的有人请嫖,没本事的守着童身吧。   那三人商议定,就溜出去了。看着三人离开,西后院有人出来,喃喃自语道:“奇怪,这柴火有什么好拜的,还说自家是关帝爷,真是不知所谓”,李小黑一边感叹,一边把那乱插的柴火提溜回灶房,省得蕊娘明日辛苦。   先不提那超级低配版的刘关张,只说那仗义救人的童剑客。原来自那日刘家赌坊出手,童剑客挥剑的风采震慑住嫣娘秀娘。   等回到酒楼,嫣娘聊起赌坊,都要赞几声,又封了一千两给童剑客。那剑客不要,只说喜欢王家酒水,每每来喝。王姑母见这凶神又来,头痛病再次复发,躲在楼上不出来,王老娘也唉声叹气,只说牡丹花被黑狼狗盯上了。   彩虹听得,插嘴道:“伯娘,那剑客不是凡人哩,能夜行千里取人头,神油一擦就化水的”,又说:“不对,那秘药擦在人头上,也有化作拳头大的梨子,味道可好哩”。   王婶娘听得,怒道:“这甚么乱七八糟的,还人头梨子,还滋味好,你整天看女诫怎得看出这个来”,又说:“那妇行是甚么,背一遍我听听”。   彩虹急得冒汗,又推个肚痛,娘快放手,不然就排到身上了。王婶娘只得放手,还催道:“赶紧回来,我还要听哩”。   彩虹一溜烟跑走,直在大堂团团转。聂意娘看得眼晕,问了缘故,又翻了翻书,笑道:“这有何难,这妇行也就一两百字,你打个小炒,侧着身站,有小抄的那手背着你娘,不就过了”。   彩虹大喜,又问聂意娘怎会这等妙法,聂意娘笑道:“我以前也被先生逼着背书,就这样蒙过的”,彩虹连连称赞。   小九见彩虹离开,笑道:“原来你语文课这样过的,我可惨了,每次坐在第一排,前面也没个遮挡的”,又说:“坐后面的才好哩,等前面人都背过来,自家这段也瞄会了”。   聂意娘道:“那时还怨这怨那,等到社会上,才发现背课文是最容易的”,又问小九:“你想家吗”,小九道:“怎么不想,有时遇到难处还被子里哭哩。不过这体验也好,就当是多赚几十年寿命了”。   又说:“我已派人去打听你妹妹们,这个月就该有消息”,聂意娘道:“大恩不言谢,我只支持你和嫣娘罢”,又道:“你想过酒楼的出路么,感觉一直树大招风也不好”。   张小九道:“如果一味忍让,只会让恶狗们都来咬,还不如趁势做大,如果能搏上去也罢了,搏不上去就护住楼里人,寻个清净地避一避”,又说:“总感觉过几年有事发生,又不记得是甚么。对了,岳飞是何时死的?”   聂意娘道:“我只记得是哪年的除夕夜,在风波亭被杀的,只是风波亭好寻,时间却是不知”,小九道:“那从今年起,每年除夕去风波亭看看,若能救则救,只是要有个会功夫的”。   聂意娘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瞧,那不就是个会功夫的”,小九顺着看过去,原来是童剑客,正吃佛跳墙吃得香哩。   聂意娘道:“这剑客虽是旧衣破裳,却每每要最好的酒,最贵的菜,竟是个不差钱的”,小九回道:“他护人一日赚千两,一年接两单就够花用了,只是不剃胡不修面,邋邋遢遢,那发油油腻腻,也不洗洗”。   聂意娘听得,悄悄问道:“王妈妈说他看上东家,是也不是”,小九低声道:“看上也无用,这两人根本不是一路,嫣娘齐整,这剑客又不修边幅,秀剑劝他几次,也不见他换衣裳”。   又说:“郑秀剑前月想拜童剑客为师,那剑客却说只收男徒,秀剑不服气,那剑客只说你有丹田么,女子本就卑弱,被男人护着就好,打打杀杀的与男子争名,功利心太强了罢,气得秀剑再也没上门”。   聂意娘吃惊道:“居然有这样一说,那玉女神剑,灭绝师太的,竟都是杜撰么”,小九道:“也不尽是,二郎庙的新庙祝也是个练剑的,说是和禁军教头打平手,秀剑假说自家表妹学武,花了银,讨来本书,每次还请毛婉妁当托-她本是余姚人,庙祝认不得,学了个把月,都说体内有感觉”。   聂意娘听得有趣,也要去学,小九笑道:“咱们都去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还是她俩先学,再来传给我们,等人人都强身健体,有恶事也有份保障”。   两人正说到兴头,却见那剑客留了朵红花在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安婆子怕闲汉们看到,又编排东家,便将那红花袖起,一言不发地收拾起桌子。   张小九和聂意娘看得无语,面面相觑。小九先道:“这是告白么,只留个花儿,被人捡走又是一出狐狸红花的公案”,聂意娘道:“我不知道说甚么好,只觉得此举不妥”。   等嫣娘收到红花,也不知如何是好,忙叫来小九舜娘出主意。小九道:“嫣娘你不好出面,还是我去说,你只将自家意思告诉我即可”。   舜娘笑道:“见过红叶流水传情诗,还有遗个香囊帕子的,总得有诗词题在上面,哪有只丢个花儿的,还不如扔个果儿,咱嫣娘也当个女潘安”。   嫣娘急道:“人家当你是个正经人,才请来出主意,谁知你竟编排起我来”,那舜娘连忙告罪,说道:“你若心许,我便寻几个心腹伙计,替你俩打理新房彩礼,让你母亲心满意得;若是不想,也请个有德有才,与他交好的,私下缓缓说了,他也就接了”。   嫣娘道:“虽说他那日救了我,可我也只敬慕他的义气剑术,若是要真过一生,恐是不协。我定要撑起王家,做大酒楼,不论嫁不嫁人,这点不变。但他说过不喜女娘争强好胜,前日那次是事急从权,以后万不许这样”。   “我听得这话,反驳说酒楼是我心血,怎能随意撇下,他说他一年几千银,虽比不得酒楼利银,也颇能过得去。又说我人物齐整,又有调理,等到他家,定能持好家业”。   舜娘道:“其实他这话也不差,一些女娘还向往这种日子哩,只是你不是那样的”,又说:“不论怎样,他的邋遢毛病是改不了,除非家里仆妇勤快,又有人耳边时时催促,过个三年五载的许能改好”。   嫣娘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只这有德有才,与他交好的,该怎样找”,舜娘正在思索,小九笑道:“那剑客不是不斩老弱的么,咱就请李婆婆出山,定能以一当百”。   舜娘笑道:“每次嘴仗都要寻李婆婆,她人也老了,若没个接班的,以后怎得好”,嫣娘道:“我看桂姐近日学得有模有样,何香儿也伶牙俐齿起来,这两人若能出师,倒也不差”,说得舜娘小九都笑起来。   那李婆婆听得自家要去劝说童剑神,虽然心中打鼓,嘴里却下意识应承下来。等真要上战场,却是颤了几颤。   捧珠劝道:“干娘若是害怕,便不去了,也没人说嘴”,李婆婆道:“不行,我这将近六十年从没砸过招牌,怎能晚节不保”。   舜娘道:“婆婆,那晚节不保不是这样用的”,李婆婆道:“好舜娘,我正头脑乱混混,这次不要上课了”。   众人见那李婆婆走到童剑客面前,粗声大气道:“你这后生欠我十两银,先到后院说罢”,那童剑客瞧都不瞧她,只丢个十两在李婆婆脚边,继续埋头吃菜。   李婆婆怔了怔,又道:“后生,我也是个七老八十的人,怎能把银随便往我头上丢,万一压了命火今日躺倒,你赔得起么”,那童剑客听得聒噪,把一袋硬邦邦约么百两的银,往李婆婆身上一丢,倒是砸婆子个脚疼。   李婆婆原先还胆怯,如今被砸,气得冒火,叉腰骂道:“你个癞头烂衣的,满脸大胡还贪看娇艳女娘,仗着是男子就随意欺人,难不成男的长双脑子,硬生生比女娘高明不成”。   又道:“你这样混丢银,别说那人,婆子我都懒得理你,既然这话说明,你自家省得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追追10颗,迪岩3颗(*^__^*)   女子也有丹田,练功法与男子不同,最近正查找这方面的资料,找到后发出。   好消息:明后两日也尽量三更,有灵感就写,也是下午3,6,9点,可能延迟一小时,推荐大家晚上10点看。   如果灵感枯竭,我会提前说,不让大家枯等,谢谢大家支持~ ☆、第73章 床头掷红缨   话说李婆婆气头上骂了两句, 又见那剑客沉着脸, 一双利眼扫过来,自家竟像是被泰山压住,半分也动不得。   李婆婆心中叨咕,这剑客果真是毛婉妁说的, 有那甚么剑气,自家像被蟒盯住的虾蟆,连个眼儿都眨不得, 眼见那剑客去摸剑, 李婆婆心里一横,一头撞过去,俗话说兔儿也蹬鹰哩,我这一身老肉, 也能过几个回合。   谁知那剑客只是取了剑,身子一侧闪在一边,倒是让李婆婆扑了个空。那剑客怒道:“你说我贪看女娘, 你又不是嫩骨朵, 往我身上扑甚”。   李婆婆正揉着撞痛的肩膀, 听得这话, 立刻挺起胸脯, 鼓足气势道:“谁扑你哩, 我是怕你又丢个甚么阿花阿叶,惹得旁人指点”,又说:“童剑客, 婆子我劝你一句,命中有时终须有,人还是得往前看”。   童剑客听得,道:“你不必说,我晓得了,自后一别两宽,有缘再会罢”,便飞身走了。偏扬起一阵灰土,呛得李婆子咳嗽,骂道:“走路也没个正形,给谁扮俊哩,婆子我年轻四十岁都不睬你”。   捧珠忙扶起李婆子,众人都围上来,捧茶的捧茶,顺背的顺背。旁边一个食客耳尖,听得“往我身上扑”,“有缘再会”,“给谁扮俊”,不禁打趣道:“怎得李婆婆,这黑汉子竟看上你不成”。   李婆子正嘴里过着茶,听得这话,一下子喷到凑得最近的彩虹身上。那食客见了,又疑惑道:“若不是你,那会是谁,甚么阿花阿叶的,该不是你家那个甚么梅香罢”。   李婆子忙让捧珠带彩虹换衣,又转头道:“就是婆子我,这有甚么,北面王半城都嫁个小三十的,我就嫁不得?”   那食客笑道:“那王半城有个小官哩,你能下崽?你崽子全死了罢。再说那汉子比你小了四十罢,若你真嫁他,我家产与一半与你”。   李婆子气得满脸涨红,啐了一口,骂道:“你那点子还不如我一年红利,妆甚么金主,再说我家儿女若不是金兵杀了,早打你个满地找牙”,又被触动心肠,竟掉了泪,呜咽起自己早丧的儿女来。   张小九聂意娘忙来劝住,扶到后院。那食客自讨个没趣,也闷闷走了。嫣娘听得李婆婆伤心,也来劝慰,那李婆子抽噎道:“不是我作态,哪有骂人往心窝里骂的,平时过过嘴瘾罢了,没想到今日被刺得心疼”。   一旁安婆子道:“李姐姐,我也是旧都里逃出的,可怜一家八口只留我一个,如你不嫌弃,咱们结个干亲,一道守在店里,谁敢说儿女之事,咱就把他骂回去”。   小九道:“先头干兄干姊去了,如今有我和捧珠,干娘你安心在这,下次我便不采买他家的果子,看他怎得嘴痒”。   捧珠也道:“干娘你当了近六十年的常胜将军,怎能被这起子小人作弄,前街的何婆姨刚还探头探脑,说不得就要来打擂台哩”。   李婆子止住哭,正在伤感,听得何婆姨三字,立马跳起,骂道:“她每次来撩拨,哪次赢过我,看我稍一软弱就趁火打劫,看我不收拾她”,便气昂昂走了。   不到半晌,李婆子干完嘴架,心满意足回来,还夸舜娘道:“今日真是爽利,我用了课上那些四字成语,把何长舌骂得一愣一愣,那长舌还跳脚骂脏话,恰好徐和两秀才在一旁,都夸我文雅,还说何长舌粗鄙,要下拔舌地狱哩”。   舜娘笑道:“婆婆快六十的人,能如此进学已是不易,那句‘命中有时终须有’就用得甚妙。婆婆若再学几年,连朝堂上的言官都认输哩”。   李婆婆笑道:“这又不是正经事,哪能比得上金殿里的文曲星们。我先前以为那书是下凡星宿才得读,学了这几年,竟也慢慢读进去了,只是眼睛昏花,看得一久就掉泪,倒是不便”。   聂意娘一旁听着,笑道:“若有个老花镜,倒是好用”,李婆婆问那是何物,聂意娘笑道:“现在那物还未出来,只是听得永安侯府有人售卖玻璃,那镜没几年就该造出罢”。   小九听得永安侯府之事,细细一问,不禁感叹起来。有了玻璃,却没雕琢匠人,只是雾蒙蒙一块,又经不得摔凿,没几日就被闲置;那香皂甚么的,十两银一块,连王半城都舍不得买,哪能推广出去。   小九还没感叹完,就听得有人跑进来,大呼小叫道:“大消息哩,官家要办仙肴宴了”,原来是街坊萧二,正扯住张小甲满嘴喷沫哩。   小九忙使个颜色,小甲只得不情不愿拉着萧二往后院走,正沮丧间,却一眼瞥到叶小咬,忙忙叫道:“小咬快来,萧二哥有大消息哩”。   萧二官见听众又多一个,更是兴奋,从叶小咬的小咬二字扯到南边巴掌大的毒蚊,从男子巴掌大小又聊到楼里翟伙计逛南风馆,直到金乌西坠,才说完仙肴宴,心满意足回去了。   叶小咬瘫在长凳上,哭丧脸道:“小甲哥,这萧二一月来几回?再折腾几次,我就要倒地不起了”。   那张小甲也有气无力道:“有时一,有时二,最惨那次连来十日,直到我请病假才罢休”,又说:“上辈子我定是个宫里恶嬷嬷,用针缝住萧女娘的嘴,这辈子才要还债”。   叶小咬道:“这竟像是月牙姐前月看的话本,叫甚么紫燕帝姬的,那正宫身边的嬷嬷真是狠毒。咦,难不成你缝一半,我缝一半,才要一起受苦”。   只听张小甲道:“缝嘴哪需两人,许是你递了针线给我,才还他一次罢”。   先不提张叶二人哀叹,只说主楼众人。小九听得官家夜梦仙子,献了三道锦囊妙计,说是到了时日才能打开。官家为了答谢仙子,本要**的,结果那仙子只要办次仙肴宴,也算受了供奉。   小九奇道:“答谢仙子就要**么,这仙子甚么名号,有无传记”,张小甲道:“萧二哥只说是仙子,没说名号。听说当得官家,就体有龙气,精血甚是滋补,那些巫山神女之类的,全来侍寝哩”。   小九无语,心道幸好巴山吃完他的绿果子,不然也是个凄惨,被南宫派去服侍官家,不知怎样收场哩。这次或许是南宫,或许是她的爪牙,这仙肴宴恁得奇怪,还是不参加的好。   小九真要同嫣娘商议,却听得南县衙役吕大胡上门,忙忙请他上座。那吕大胡笑道:“张掌柜不必客气,今日我来是带个信儿。县尊说咱县选出十家,去那仙肴宴,你家就在最头。对了,这宴还要选甚么临安第一楼,说是赏银千两哩”。   见吕大胡走了,楼里沸腾起来,都臆想自家酒楼成了临安第一,赏银事小,若有御宝赐下,更是长脸。小九见人人欢笑,只得寻个空儿,将自家疑虑说与嫣娘。   嫣娘听得,笑道:“也就是做几道菜,能有甚么大事,只要买几笼活物,做菜前试试毒,再注意些忌讳,便稳稳过了”。   又说:“那南宫幽梦是甚么神?表哥那次也是她么,后院那黑灰八字,就是她写的罢”,小九道:“南宫幽梦是创世神,这大楚山河百姓,只要她挥挥笔,都能改了命数。李秀才那次是她,若是她盯上王家,那就惨了”。   嫣娘道:“虽说这事神道,但因那三命之事,我信这世上有鬼神。既然被她盯上,方县尊那里也推脱不了,咱们就将计就计,看她怎么出招”。   小九叹道:“嫣娘,我最佩服你这闯劲,若是我早推个急病,在家坐等了。你这番做派,倒让我想起个人来”。   嫣娘笑道:“像谁”,小九回道:“我以前看过个话本,有个爱穿绿衣的女娘,美冠全县,有两个妹妹,等母丧父疯,又生战事,原来的庄园田土全无,整个家都靠她撑着”。   嫣娘插嘴道:“她是不是姓王,名嫣娘?你这滑头,这话本女娘不就是我么。我是丧父,母亲糊涂,今年虽说议和,我却不信那金狗,没几年又要南下的。咱们一群妇孺,又好几个小脚,到时走一步看一步罢”。   小九笑道:“你这么一说,当真凑巧。那女娘心算了得,开起木厂,最后还嫁了个好官人,只不过她恋着先前一个白衣郎君,才让官人难过的”。   嫣娘急得拧小九的嘴,笑骂道:“你竟编排上了,我现在已不去想那赵宗子,就算是八抬大轿,正头王妃,我也不去。还甚么好官人,不来吃软饭害我家就算好了”。   小九揉着红肿一片,嘟囔道:“我还不是为你好么,虽说失败几次,也不能没了希望,如果遇到好官人,自是要配一对的”,又说:“那童剑客后来再寻过你么”。   嫣娘道:“他再没来过,前日晚上倒有一事”,便拉着小九往自家卧房走。等进了小间,嫣娘又让小九往床头瞧,竟是一枚红缨镖,直直没入墙里。   小九大惊,忙问:“这夜里竟有杀手,嫣娘你伤到哪里”,嫣娘笑道:“哪是杀手,就是那人,这镖上还插着千两银票,我早取下它来”。   小九无语,半晌说道:“他能还银自是高义,只是这飞镖无眼,伤到你怎办”,又说:“这一惊一乍的,许有女娘喜欢罢,如果彩虹知道,又是一出霸道剑客爱上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不详5颗,终已不顾3颗,小土豆3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谢定北10瓶,路人乙2瓶   今天晚了,推荐大家10点看,10点能保证。话说那话本里绿衣女娘是谁呢? ☆、第74章 五人有一鬼   话说嫣娘听得, 笑道:“怎有这种话本名字, 不都是些金刀玉剑,哪有直接大喇喇,把爱写在封皮上的”。   小九说道:“建康那边已经火起来,听彩虹说已经有霸道东家了, 若是那写书人晓得童剑客,保不准又是一番事端”。   嫣娘道:“他写我好也罢,歹也罢, 横竖我也只是几十年, 两眼一闭管他说甚”,又说:“倒是不早了,咱们下去罢”。   等到了大堂,却见众人都排成几班, 就等嫣娘训话。嫣娘倒唬了一跳,笑道:“今个甚么日子,大家来得这样齐整”, 却听张小甲道:“东家, 都等着去仙肴宴哩”。   嫣娘道:“虽说都想去开个眼界, 只这人数有限。目前主分两楼主厨十五人, 副厨十五人, 打杂三十人, 灶下二十人,只有五名主厨,五名副厨, 两名灶下可去,上头定下做菜不得超过十二人”。   那些打杂听了,各个垂头丧气,四下散了。其余众人都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等着东家点名。只听嫣娘说道:“主厨副厨每人可做三道菜,食材都在楼里,两道通过就进下轮,第一轮五中取三;第二轮是命题做菜,主厨选副厨,九中取五。至于灶下,就让桂姐安婆子去”。   原来桂姐烧得好火,安婆子本会做菜,两人选中也无人怨言。那些主厨副厨听了,各个绷紧了弦儿,准备三日后的比赛。那些打杂闲来无事,打听各个厨子做甚么菜,便在后院侃起大山来。   只听张小甲道:“时大厨刀工好,做得文思豆腐恁有卖相,咸鲜无比,这次定能选中”,又说:“杜大厨也不差,大煮干丝伴龙井最入味,若说淮扬菜,我推这两人”。   胡大儿道:“小甲哥,这甚么豆腐干丝的,我怎得没听过”,张小甲回道:“以前也没有这菜,听说东家得了一些秘方,多了甚么珍珠糯米鸡,仙草芋头冰,压得那吴家喘不过气来”。   众人听得吴家落败,都哄笑一阵,有个叫黄毛头的道:“听说吴家也做了乌金百味丸,还说能金枪不倒,结果客官都骂他家骗人,还说那臭蛋恁得难吃哩”。   李小黑插嘴道:“他们也买秘方,自家却不改进,一月就产出千百个臭蛋,原料也不精细,哪能引人去吃”,又说:“若是我也会厨艺,再做道好菜,凑个几十两去寻李婆婆,那就圆满了”。   众人听得有戏,都问:“寻李婆子作甚,可是瞧中哪个女娘了”,见那小黑红着脸儿,众人都笑,还有人道:“小黑,楼里女娘都要嫁有大股的,等你混到大厨再说罢”。   李小黑不服,但想着那女娘身段妥帖,会写会画,配着自己却是亏了,只得垂着头离开了。   众人见李小黑径自走了,都说这小哥开不得玩笑,不知是哪个狐狸勾得他神魂颠倒。那人正说着狐狸,却被旁边一人凿醒,忙忙住了嘴儿,又把那话头扯到吴家。   只听叶小咬道:“前月那个温郎中,不是弄来甚么神仙汤么,东家每次都不喝,只喂了那花皮猫。谁知前几日我去逗它,却见它四脚朝天,已经僵了。”   胡大儿不信,说道:“我娘昨日还给它洗澡哩,哪里死了”,叶小咬回道:“这猫本是孙寡妇家的,前年一窝下了五个,毛色一样,彩虹喜欢抱来一只,剩下死的死,病的病,只活了一个”。   “我见那猫死了,怕女娘哭,花了几吊从她家买来,那孙丫头还拦住不让哩”,小咬还没说完,有人笑道:“怕女娘哭,怕哪个女娘哟,又是痴心郎君冷女娘的戏文,我今日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叶小咬听得,怒道:“本以为你们是好兄弟,没想到竟是歪缠”,也给恼走了。   先前那人道:“怎得一个个都恁多情长,真以为织女嫁牛郎,那王母一发话,夺了饭碗,谁敢再乱想”,又一个年长些的道:“这也是血气年纪,等过个几年自然明白了”。   张小甲见话头偏了,又扯回来:“那猫若真死了,就是那汤作怪。若东家真招了温郎中进门,没半年去了,王妈妈几个又是个面糊,还不得被吴家吞了”。   胡大儿问道:“不是温郎中下药么,怎又扯到吴家”,张小甲冷笑道:“那吴八郎是个露腚的,两人早凑在一起。李秀才不姓王,又是个杂事不管,还不得作弄了,都说筑云楼钱家黑心,我看吴家更是棘手”。   胡大儿惊道:“那吴八郎看着人模人样,竟是个小倌,该不是吃了绿果子罢”,见众人都问,便道:“听说建康那边长种绿果子,男子吃了就变小倌,再往悦来客栈一睡,一晚能赚十两银哩”。   众人听得喷茶,都说这胡大儿竟往歪路偏,该不是看中哪个好哥哥罢。那胡大儿气得大骂,将那嘴痒之人打倒在地,小甲等人拉都拉不住。   先不提后院混乱,只说厨子们各种准备。虽说为争食材,有些口角鸡毛,倒也不是大事。等到三日后,每人都做好菜色,只请嫣娘等人评判。   嫣娘小九共八人,每尝一道菜,便说过与不过,哪方人多听哪方。除了急病的方厨子,其余水平都与先前无异,很快定下了主厨九人,副厨九人。   等到九选五的第二轮,却出了事故。原来嫣娘出题是热菜一道,冷盘一道,都用草鱼来做。有个时厨子正从水里捞鱼,却栽在缸里,等捞起来,却是脸色青紫,已经昏迷了。   嫣娘等人急忙去寻郎中,又停了比赛,那郎中说是中毒,不知吃了甚么。又过一日,眼见就要仙肴宴,那些第二轮的厨子都叫嚷要继续比赛。   嫣娘无法,只能宣布时厨子退出,又有个杜大厨腹泻,坐在恭桶上起不了身,眼见九中损二,没几时就定了参会人员。   小九见得怪异,向嫣娘说道,嫣娘也说自家晓得内里有鬼,只是再有五天就要去仙肴宴,此时闹出来恐乱了人心,只得让时杜两人好好养着,等这阵完了再揪鬼出来。   小九说道:“先前招的人太杂乱,有些奸恶混进来,倒是闹不安生”,嫣娘道:“还好两位大厨没伤到性命,却暴露了那鬼。若猜得不错,就混在参会的五个大厨里”。   小九道:“韩,石两大厨是老人,知根知底,应当不是。剩下的翟大厨我看他奇怪,还有那个姓龚的副厨也鬼鬼祟祟,往柜上摸过几次,若不是蕊娘眼尖,就被他摸走银了”。   嫣娘惊道:“还有这事”,小九回道:“我见你近日忙碌,罚了他月银,本要赶他走,谁知他威胁要出去说我是女娘,就先安抚住他”。   嫣娘道:“这人留不得了,远远打发了才是,只是要唬住他,别让他乱传乱说”,小九说道:“其实乱传也无用,官府还能验我身不成,只要交好方县尊,再将他恶行公之于众,除了吴家,这临安没人留他了”。   “等吴家留住他,顶多告我几次,我再把吴家恶意偷买秘方的事抖出,看他狼狈两个怎得为奸”。   嫣娘听得,沉默一会,轻轻道:“小九,你想过要封他口么”,张小九道:“虽说当机立断没有后忧,只是一旦见血,人就停不下来了,我宁可花点心思,让官府治他,也不想自己动手”。   “嫣娘,我晓得再没几年,金兵若是南下,官不是官,寇仍是寇,到时我肯定手染脏污的。只是我想让那天晚一些,最好没有那天,能寻个万全法子护住大家”。   嫣娘道:“小九,你心是善的,那恶人还未做大恶,如今要了他命确是我们不仁。只是若放他出门,我心里总是惶惶,倒不如定个计策,让他将做大恶就被擒拿,就算官府也无话可说”。   “你这次已经给过他机会,就是引他向善,若时杜两大厨真被他所害,咱们是留不得他了。不论怎样,仙肴宴后再说罢”。   张王两人商议好,暗中叫李小黑盯梢,又采买好食材,便往清河坊赶来。原来这仙肴宴,就开在清河坊,不仅平整路面,还将污秽都洒扫除尽,四周御军暗卫驻守,样样都考虑周全。国师先前掐算这三日天朗气清,又向各路神佛焚了御香,才请官家降临。   那官家一身白衣,倒是个与民同乐的读书人打扮,只周围仪仗煊赫,平民之辈不敢仰视。等驾临清河坊后,便让礼部主持盛会。   小九等人跪在人群里,折磨了好久,才准许起来。只见南北两县各十楼,还有外地御旨宣召的美食圣手,共五十六家。每家限制摆盘二十,只许用官府提供食材,虽是样样俱全,每家却得上交两千两,恁得肉疼。   小九一面担心猛大作妖,一面盯那五个大厨,倒是心神不宁。嫣娘虽面色如常,两眼也在迎客楼吴家那里扫过几回,生怕又兴起妖风。   先不提场上众人,只说王家酒楼留守人员。王老娘跪在吕祖像前念念有词,王姑母只埋怨嫣娘不提携李盛,若是盛儿去得,被赵官家封个一官半职,该是多好。   谁知那李盛听得赵字,只埋头被里,瓮声瓮气道:“娘,我不喜那个赵字”,惊得王姑母连连谩骂:“你竟是读书读木脑袋,这国姓有何不好?你也只是个李盛,若是赵盛,还愁降服不住那狐狸?只是个开酒楼的,怎就见着官家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小土豆3颗,终已不顾1颗,青梅1颗   由于我个人原因,第二更太慢,三更今晚还会放出,只是太晚了,大家明早可以看到。 ☆、第75章 鬼匿仙肴宴   话说那王姑母见儿子榆木脑袋, 恨不得拿了桌上那砚台去凿个七窍, 谁知李盛只说:“表妹能见官家是她的本事,我一个男子何须女娘提携”。   王姑母见这盛儿病了一场,竟开始向着王狐狸,气得发晕。又说那冯解元多日没上门, 既是你结义兄弟,也该去看看。那李盛只是冷笑,转身背对着王姑母, 竟对那哭骂充耳不闻。   李小黑听得楼上又闹起来, 不禁掏掏耳朵,对身边的黄毛头道:“这李秀才也是可怜,没几日就要受这一遭,居然还没吼他老娘, 也算是好人了”。   黄毛头笑道:“他今日吼了,明日就有童生告密,功名就要被掳, 甚么都完了。忍得一时气, 才是大丈夫, 就算家里被揍成猪头, 出门还是体面秀才不是”。   “我说小黑, 咱们都守了半日, 眼都涩了,还要盯着么。那虎背熊腰的虽然莽撞,却是个没心眼的。那些滑头不盯, 只守着他作甚”。   李小黑道:“他可不像胡大哥,看着憨厚,却和内鬼凑在一起。瞧着罢,今日他定来偷银”。   两人正在隔间里说话,果见那熊伙计推门进来,见四周无人,径直往箱笼里摸去。却见那箱笼甚是严密,好半天才弄出巴掌大的空儿,便将手塞进去摸。只听一声惨叫,那伙计就痛得跳脚,手上还甩着箱笼哩。   李小黑黄毛头两人见他熊样,肚内笑了个饱,却妆个路过模样,大惊道:“呀,熊小哥,你这是怎得了”。   那熊伙计只痛得哼哼,等咽下唾沫,才说要寻郎中。李小黑笑道:“熊小哥,你这行动不便,还是黄大哥照着你,我替你跑腿罢”。   那熊伙计连声道谢,又挣扎跪下道:“好哥哥,我娘病重,没人借银,才走上这绝路的。若是能抹平此事,这些银咱三人平分”,那李小黑笑道:“我也是这打算,才帮衬你的。你忍着痛别叫出声,我立时就来”。   那熊伙计忍着痛,一劲儿哼哼唧唧,本想同黄毛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谁知那人只说自己困了,先趴一觉。熊伙计只得自家扛着。   等了半晌,那熊伙计见黄毛头一动不动,连个睡着的呼气声都没。正要再细看,却见那人两眼灼灼,从手臂缝里盯着自己哩。那熊伙计吃了一惊,又见李小黑还不来,只得往门外望。   那郎中只住在右近,怎得恁得不来。这三日酒楼打烊,多数人都休假,也没食客,就算是邻近有人先病,这会子也该来了。   那熊伙计乱纷纷想着,又算着李小黑脚程。这一会都能跑到几条街外的衙门了,若是去韩家米铺倒是三个来回。咦,衙门?!   熊伙计觉得不对,正要磨蹭着出门,却被那黄毛头劈手扯住,直疼个撕心裂肺。熊伙计正大叫着,却听得李小黑喊着“郎中来了”,就被那吕大胡几脚踢倒,连大牙也被打掉几颗。   只见那李小黑笑盈盈夸赞吕捕头身手矫健,又袖里递过一块银。那吕捕头掂了掂,也满脸带笑,说是这等恶人还是送官的好,留在楼里只是祸害。   又说王家酒楼恁大家业,可不能被这些臭虫毁了,以后若还有宵小,来衙门叫我就是。李小黑连连应承,又说这贼许有同伙,若是招了,劳烦捕头再来一次,定要请捕头佛跳墙吃。   那吕捕头只笑着说佛跳墙没那个口福,有个茶水钱就好,便提溜起捆得结结实实的熊伙计,往县衙去了。   黄毛头问道:“今日这出戏,是三掌柜嘱咐的么,你竟将我蒙在鼓里,真不够兄弟”,那李小黑嘻嘻笑道:“我真要蒙你,还带你来作甚,只是你藏不住事,若说出去可不毁了”。   黄毛头道:“都是几年前旧事,提它作甚”,便拉着小黑去后院寻落花生,闲谈不提。   又倏忽两日,听得熊伙计被上刑,招出两个同伙,只是都在仙肴宴,不好抓捕。还说杜大厨的腹泻是三人谋划的,时大厨中毒却没搀和。吕大胡和杨赤眼见连铁笼头都上了,这熊人仍不改口,晓得是真话,便回复给李盛。   李盛听得楼里竟有下毒之人,忙让张小甲带人守住井口,又拿出大银打赏,将众人分开审问。只是问了半天,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黑手还藏在暗处笑哩,急得头大如斗。   张小甲见得,献计道:“这几日东家掌柜不在,楼里只有秀才公,真个独木难支。那北县的郑书办和掌柜交好,请他来倒是可行”,李盛听得,忙让胡大儿去请,自家将舅母几个请到内室,说是楼里有内鬼,大家如此如此方可行事。   王姑母几个听得有人投毒,连水都不敢喝了,只缩在屋里抱怨。舜娘见李盛做张做智,颇有疏漏,便替他描补一番,又见秀剑来了,忙迎上去寒暄。   话说李盛见楼里无男子,本要干番事业,一洗那日屈辱,谁知被几个叽喳女娘抢在头。那郑书办也是,见了女娘就挪不动步,举止亲昵,有说有笑,直衬得自己不受欢迎。也罢,既然她们瞧不起我,我管这烂事作甚。   李盛正耷拉着脑袋要回房,却被郑书办叫住,说道:“李秀才何去,我这里正有一计哩”,李盛冷脸说道:“郑书办号称北县活菩萨,定强我百倍,我这萤火之辉,还是避开你那皓月罢”。   郑秀剑听得,又见女娘们围着自己,毛婉妁还贴在身上,正拔自家宝剑哩,颇有些哭笑不得。只说道:“秀才公文运昌盛,我这童生都不是的白身怎比得上。再说这书办也是叔父荫补的,只是个刀笔吏,哪能和秀才公并论”。   见李盛脸上有了光彩,秀剑肚内暗笑,嘴里却千甜万蜜,捧得李盛身心舒畅,才转回过来,听秀剑计策。   只听秀剑道:“若是这投毒之人没去仙肴宴,藏在楼里,今日见吕捕头上门心中定是惊惶。若咱派出心腹,暗地里传些时大厨的食水粘在碗碟上,被黄门发现有毒,已请下御旨捉拿下毒之人,那贼定是害怕要逃”。   舜娘道:“既是酒楼碗碟出问题,东家掌柜怎能善存,不如加上当场晕倒被人发觉罢”,秀剑道:“甚好,这样更可信。官家怜悯,只说刁奴可恶,才发得旨意的”。   秀剑继续道:“咱们再点人数,缺谁捉谁,定能正着。若那贼已去了仙肴宴,定是大厨,楼里目前安全,只要他们回来一盘问,就能逮住”。   李盛道:“若他提前把毒下好呢”,秀剑回道:“他只是想去仙肴宴,定好名声,有功利心。此人必爱惜羽毛,平日里与人友善,口碑甚好。若是楼里出事,他受到牵连,反是不美了”。   李盛虽似信非信,却晓得比自家主意好,便也应了。等放出消息,又点了名儿,却见留守之人一个不少,连去西湖游玩的几人也忙忙赶回。   舜娘几人见了,又用活物试了食水,见都无恙,才放心下来。只是担心场子里的嫣娘几人,也不知怎样了。   话说嫣娘见吴家竟仿制出珍珠糯米鸡来,惊得无话。小九在一旁悄声道:“看来楼里内鬼已投向吴家,说不得就是做这糯米鸡的,只要咱家三道菜输给吴家,就不能稳赢。还好蟹酿橙和佛跳墙是自己人做,不然就险了”。   嫣娘见自家的糯米鸡果然色香差些,被罚下来,只盯着那大厨,对小九说道:“这人虽来了半年,却是知根知底的街坊,怎得变成这样”,又说:“本以为是那翟姓厨子,谁知竟是他,真让人想不到”。   小九道:“这人怕是要踩着咱家酒楼,在这次仙肴宴出风头了。他心狠手辣,怎会相信吴家承诺,自己也会留一手。说不得搅乱其他人,让咱家输给吴家,只有他的压轴菜搏官家欢心哩”。   嫣娘问道:“这场上几百双眼睛盯着,连碗碟都被验过,食材也是统一派下,他怎得动手”,小九道:“我也不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他总得下手的”。   嫣娘听得,笑道:“你瞧那些东家,各个念佛冒汗,只有咱们在这闲聊”,小九笑道:“他们是奔着官家墨宝,泼天名声去的,咱们只求个自保,自是不一样。再说那南宫仙子还不知出甚么招数哩,你这无招盛有招倒是妙极”。   嫣娘笑道:“哪有甚么招数,人家是神仙,咱们凡人怎比的过,只是赶鸭子上架了。若是你救过的黄大仙一家来帮衬,倒是能抵挡一阵”。   小九听得黄大仙三字,心虚起来,将话头往场子里扯。两人正聊到兴头,却见负责佛跳墙的韩大厨,好似被锅里的油溅到眼睛,只在那里揉,眼错不见碰倒了锅子,直烫得惨叫起来。   一旁的那个杨大厨见了,忙一把捂住,劝道:“老哥,你小声些,被官家听到可不得千刀万剐”,那韩大厨只说眼睛疼,半天也睁不开,只能让副厨上了。   那副厨本是韩大厨的远方侄子,第一次参加这等盛会,难免有些笨手笨脚,本要右手去拿盐罐,却误倒了勾芡,也不知是谁将盐罐换到左边,直出了个大错。   韩副厨吓得冒汗,却被杨大厨提醒道:“你这后生,怎得慌手慌脚,小心汗珠滴进去被巡逻黄门看到,有得苦吃,说不得打入死牢哩”,那韩副厨本就慌张,又被这话吓得软了手脚,连菜刀都提不起来了。   嫣娘看得,冷笑道:“他果真出手了,先干翻老的,又祸害小的,这佛跳墙怕是做不好了”,小九道:“你瞧,他又折腾右边的人了”。   右边那大厨正弄着蟹酿橙,却见笼子破了,几只蟹上落了灰尘,忙用水清洗。谁知那水不知被谁换成白醋,闹得蟹肉进了酸味,也吃不成了。   那大厨忙请巡逻黄门换笼蟹来,却被嫌弃道:“你们这桌怎得尽闹妖,这是给南宫仙子进贡,别毛手毛脚的”,那大厨陪着笑脸,好容易才得了新蟹,却见橙子又不知被谁动过了。   那大厨气上心头,朝两边骂道:“你们谁在作妖,好好的菜不做尽弄小鬼,这次过了,我这菜刀定要找他说道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76章 金玉呈满盘   话说石大厨见橙子被毁, 气得不打一处, 那韩副厨还傻愣愣地问道:“石叔,这又怎了”。   石大厨气哼哼道:“你叔父被烫,我又没了橙子,这不明摆挤兑人么”, 又说:“先前两个昏的昏,病的病,到了场子直接耍起手段来, 真当人眼瞎么。杨老弟, 你说是也不是?”   韩副厨听得,直瞄那杨大厨,却见他微微一笑,说道:“石大哥, 你这样生气,怎能做好菜。有闲心嚷嚷,还不如去寻橙子, 也好搏个头彩”。   石大厨冷笑道:“还搏甚么头彩, 这两大台柱倒了, 还不是你的鲤鱼背面出风头。这龙须面针尖粗细, 还是汴梁旧都产的, 官家又嗜酸甜, 样样都被你占全,眼见就要封御厨哩”。   那杨大厨只是微笑,又见韩副厨一脸疑惑, 补了句:“官家喜糖醋,其余评审大人却好咸鲜,佛跳墙本就是个巧宗,却被勾芡毁了。韩小哥,你还怔着作甚,赶紧不去描补么”。   那韩副厨本就缺心窍,只忙忙应了一声,慌忙去重做了,那石大厨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便要与身右的翟大厨换一换。   谁知那翟小哥笑道:“石叔,你们说的我听不懂,可这潇湘紫苏鸡正锅里焖着,我怎得与你换?还是各人忙各人罢”,直气得石大厨肝疼。   上首嫣娘见人心已乱,却被巡逻黄门盯着,不好发话。小九劝道:“这些新人招来才半年,还没拧成一股绳,如今也只能先顾自己了。只是佛跳墙已是晚了,怕入不得滋味,那橙子也剩得小个,总是不好看相”。   “再说还有那潇湘紫苏鸡,面皮捞羊肉,墨鱼黄花饺,松香鸭油烧几道撑着,总不会落到下游,这几个方子只有老人晓得,那内鬼是夺不去的。只是夺不得魁首,倒让那吴家炫耀一番”。   嫣娘说道:“还有几道沔阳三碗蒸,甏肉酱排骨,泉水月牙骨,这些先前要当台柱,都被我瞒了下来,就防着吴家黑手。只要其余几人不出差错,前三是稳进的”。   两人正在闲谈,又见那杨大厨吩咐副厨看火,自家往李大厨那里凑,却被李副厨拦住,笑道:“杨叔,我这边正忙乱,小心磕绊到”。   那杨大厨只说借个频婆果,却被桂姐手快,直接送到怀里。那杨大厨还要说甚,却见安婆子嘟嘟囔囔,直往来处赶。   见那人终于退回,桂姐小声骂道:“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安婆子也道:“还好三掌柜嘱咐,说是见佛跳墙那边出事,就要守住这里哩,果然未卜先知”。   那李大厨听得,笑道:“先前时大哥昏倒,我就觉得奇怪,今日见他上蹿下跳,一切都晓得了”,又说:“我和翟兄弟这边就拜托两位,那佛跳墙是不成了,不如弃了做面皮捞羊肉,还能省些时辰”。   一旁包扎手的韩大厨听得,忙喊韩小哥把面皮移到这边,自家眼也不眨盯着他做。那石大厨也有样学样,让副厨捡了橙子,也挪到这边。   杨大厨见了,只涎着脸往人堆里凑,却见桂姐安婆子两尊门神,霸在那里,说尽好话也不让,只得自家埋头弄起鲤鱼来。   嫣娘见了,笑道:“我竟不知你提前准备,只把他拒在一边”,小九道:“大家都往前奔,只他拖着后腿,自是要甩掉他的”。   两人又说几句,过了几时,就见第一轮结果公布。王家酒楼的二十道里,潇湘紫苏鸡,面皮捞羊肉等八道都中选,只可惜佛跳墙没进上。那礼部官员见天色将晚,便宣布此轮结束,各家休息。   原来这三日仙肴宴里,各家都要住在指定客栈,进出都要查验身份,连家都不得回哩。王家众人领回那退下的十二道,又添了些配菜,都围在一桌吃将开来。   虽是忙碌一日,大家精神不减,只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那杨大厨还嚷嚷要酒喝,却见素有酒鬼之称的李大厨也不应承,只得转过话头。又没几时,说自家内急,叫了副厨就走,嫣娘扫个眼风,李石两副厨便跟上,酒席上这才热闹起来。   那韩大厨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下可算见识了”,又对身边韩副厨道:“你今日还信他哩,若真赶着做那佛跳墙,后面的几个菜都做不了”。   那韩小哥道:“我见他平日好声好气,众人都赞,才认定是个好人。谁知他竟藏着祸心,还害得叔父你烫了手”。   韩大厨冷哼一声,道:“只是烫了手,虽说不好做细活儿,味道还是能调出来。我明日看着你做,那泉水月牙骨也能进上”。   桂姐听得,问道:“平日只听你们说泉水月牙,今日怎没做它”,韩小哥回道:“今日只是第一轮哩,一日二十道,三日后入选最多的夺魁。若是第一天就把底牌掀开,后面两日就艰难了”。   “那吴家今日选了九道,八道的是咱家和镇江孙家,真州刘家-听得这两家互为姻亲哩,一道都没的就被淘汰,如今剩得五十二家”。   “若不是叔父受伤,咱家也是九道,听说那吴东家已被几个皇商请去酒席,要谈大买卖哩”。   桂姐道:“这也没甚么,若是吴家真夺魁,再去谈生意就不易了,现在请几次酒席,先定几个单子,等三日后再谈大单,更是稳妥。这些皇商巨富,各个奸猾,咱家若是压下那吴家,也要被请吃酒的”。   众人听得发笑,嫣娘笑道:“你这妮子,真正心强,若这话被别家听了,还说我们轻狂哩”,又说:“明日各位留点心,桂姐安婆婆依然挡住那人,看他怎样使坏”,话未说完,就见李石两副厨回来了。   只见李副厨苦着脸道:“那人真个做贼的老手,几下子就甩掉我们,看样子是往外走,却不知去往哪里”,小九道:“定是去吴家报信,你们已被察觉了。既然已与他撕破脸面,明日直接晾着他,省得再来纠缠”,众人称是。   第二日起早,小九几人用活物验好食水,才用了些。等到场子里,又是先前做派。这日恁地顺利,王家十道,其中戈壁椒麻鸡甚是受欢迎,吴家九道,那道仿仙草芋头冰的,因等待时间长,全化了水儿,只得损了一道。   众人见两家打成平手,都鼓足精神,防着内鬼,就等明日一战。谁知到了第三天,天上有了云彩,变幻万千,倒是奇景。   小九见了,心道不祥,就见那云往场子飘来。只要那云经过,人人犯错,认盐作糖的,醋酱不分的,还有一直生火也不起的。犯错之人互相责骂,一片闹腾,只见那云飘过其他五十家,只往吴王两家奔来。   嫣娘道:“果真出手了,若有风吹走这云就好”,话刚落下,竟有小风吹起,倒是阻了那云一下。   小九忙道:“嫣娘你一直说有风,看它怎的”,嫣娘便双手合十,真念起有风来。小九摸出个三百两买的,永安侯府出产的小镜子,往场里扰去。桂姐见了信号,又见小九指着那云,便用湿柴架起火来。   安婆子见了,说道:“哪有湿柴架火的,小心也不怕熏到贵人”,桂姐道:“三掌柜发信号,说这云奇怪,我烧起黑烟来治它”,安婆子道:“你这抵甚么用,看我这一手”,便默念起大仙来。   只见眼前一花,就见个黄绸小娃出现,问得是要散云,便吹一口气,顿时化作狂猛大风,伴着黑烟变个黑拳头,一拳把那云打回去。嫣娘见大风忽起,又有黑云赶走白云,忙道:“我竟有神通么,这风何来?”   小九道:“你再试试,看出不出风”,嫣娘又念一次,见只有小风,便失望起来。小九笑道:“原来天命也只是小风,这次竟有高人相助”,又见桂姐忙催大厨做菜。   那些大厨见天色不定,也忙忙赶起来,桂姐悄声对安婆子道:“原来婆婆竟有神通,以往是我小瞧了,不知婆婆收不收徒弟”,安婆子道:“这也是我积了十四年阴德,才得的仙缘,大仙说要入门,最少也要积个十年哩”。   没过半晌,那白云又起,却见那黑云霸在天上,只得先缩回去。官家见得有趣,朝身旁一人道:“崔卿,你瞧那白如素鹤,黑如乌凤,竟是个二鸟争锋”,那崔侍郎道:“那白鹤虽然弱势,却保存实力,等到时机就一鸣惊人”。   官家道:“本以为你与秦相交好,没料到你竟有北上之心。只是军费拖累,不如每年出些岁币,还能买个安宁”。   崔侍郎道:“我朝是挚诚之邦,那金人却每每弃约。这次虽说下了决心,微臣就怕出尔反尔”,官家听得,笑道:“你瞧那金使,猪头大耳,只知吃低贱彘肉,用个烤猪就以为登仙,还不知鱼羊最鲜,世中罕味哩”。   崔侍郎见官家顾左右而言他,只得怏怏不语。又见秦相爷赞吴家的南北分背甚好,本该就南是南,北是北,专心做菜就是,哪像那王家的金玉满盘,听着响亮,也就是普通菜色,一个开酒楼的瞎搅和甚么。   方侍郎却说这厨子只想做菜,哪想到这里,这金也不是金朝,玉也不是大楚,只是葱菇虾米伴炒饭,虽是家常菜,倒别有风味。   钱尚书正左右为难,不知站到哪边,却见那炒饭里混着鱼露,香菇也切成菱形,忽得心里一痛,妆做去捡筷子,偷偷揩掉眼角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追追5颗,迪岩2颗,君衡1颗,梨与之1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路人乙4瓶,梨与之1瓶   本章的潇湘紫苏鸡,面皮捞羊肉,墨鱼黄花饺,松香鸭油烧,沔阳三碗蒸,甏肉酱排骨,泉水月牙骨,戈壁椒麻鸡,仙草芋头冰,都是吃过的外卖,味道很好,一些菜色食材那时还没出现,可看做穿越者背下的菜方,大楚也只是南宋的并行空间。   今天会晚些,手速变慢了,但三更会放出的。 ☆、第77章 天雷轰大仙   话说众官评点不定, 又有那殷勤之人向金使科普, 那金使只喜南北分背,最厌金玉满盘,之后几道都点了吴家,引得众官奉承。   小九见吴家进了十二道, 自家才是八道,急得满头是汗。又见那白云飘来,竟化作弥天大网, 将那黑拳头紧紧裹住, 立时有道天雷劈下,就打在那黑云上。   安婆子心神惶惶,见雷劈下,急得甚么似的。只见那黑云渐渐散去, 白云又向吴王两家奔来。那黄绸小娃从地上遁出,嘴角淌血,化作个黄皮子, 倒在地上。   安婆子急忙用箩筐盖住, 见众人只瞧那雷, 倒没人注意这边。偷偷掀开箩筐一看, 那黄皮子气息奄奄, 缩成一团。安婆子看得心疼, 将那黄皮子藏到怀里捂着,又发下大愿,若大仙能转好, 情愿终身茹素。   嫣娘见晴天霹雳,黑云散去,急得狂念有风,谁知那云不去吴家,只朝自己奔来,又有天雷劈来,倒把座上打出个坑来。小九大惊,这世界的雷竟劈起女主来,还好嫣娘避得快,那雷却又朝小九打来。   小九见得,一把搡过巡逻黄门,就往御座方位,蛇形法跑起来。嫣娘见小九引走了雷,急得大喊,却被巡逻黄门拦住,捆到一边。   话说官家正品着菜,却见下面喧闹起来,只见一个干瘦后生,撒劲儿朝自己跑来,后面有雷追着,每每凶险避过。   几个御军去拦,却被雷劈倒一个,顿时化作焦炭。众人大骇,连菜也不尝了,全看那雷劈人。御军有心要拦,却怕那雷,连小九身旁都不敢去。   倒有人出个主意,说天雷原劈恶人,说不得这后生伤天害理,老天爷容不得他,咱们便帮衬一下,用箭射死他,这雷自然没了。   那御军将领大赞,忙调来弩箭手,又派人禀告官家。官家听得奇异,便问身侧国师,这后生干过甚么恶事,竟引得天雷降世。   那玉虚子国师拿来法镜,定睛一看,却是叹息道:“错了错了,这人竟是个常年修身,已攒下小乘阴德,面露青气,头有紫光,下辈子遇仙点化的,说不得五百年后,又是个飞升的”。   官家奇道:“既然是仙缘之人,怎会被雷轰”,那国师回道:“许是在渡劫,可这天雷劫须得百年才至,今日却是奇怪”。   官家又道:“他不寻个洞天福地受天劫,怎得闯到场子里,还朝御座跑来,这不引雷么”,国师回道:“这人怕是不晓得自家修行,蒙头乱撞,只因官家身有龙气,天雷不伤,才寻求庇护哩”。   官家笑道:“既然是仙家渡劫,我便送他个人情,让御军避开,不妨碍他修行”,国师应承,便让众人散开,随便天雷劈那后生。   小九见这雷不紧不慢,自家快它就快,自家慢它就慢,就像是猫弄老鼠,总得玩够才来致命一击。虽说在虚拟世界湮灭,立刻能回现实,可这雷劈自是不好受,赵官家是大楚君王,猛大不会连他也劈罢。   谁知有□□手将自己逼离御座,只在场子里乱转,眼看就要力竭,却听得叮得一声:   【体验者‘青衫长安’转移虚拟假体和单次隐形衣,体验者‘无良作者注孤生’请查收。】   小九一个激灵,就见那雷劈在自家头上,躯体顿时化为灰土。只见自家披着一身银色斗篷,头脑清醒,四肢俱全,却看着身旁有人清扫自家残骸灰土,恁得奇怪。   “不知是谁发了善心,还送了这隐形衣。听得是‘单次’,也许只能用一次罢”,小九心想,“猛大这般手段,折了女主,真不知春欲滴剧情怎样发展”。   那官家见活人化为焦土,只道可怜,本以为结个善缘,谁知这后生竟没挺过去。那国师劝道,这也是他的命,如能躲过这劫,修行大增,躲不过,只能就地湮灭了。仙家修行虽然残酷,也能选出有大才者,这仙修才能世代无尽也。   话说王家众人见三掌柜被雷劈死,连骨头都没了,惊得无语。嫣娘桂姐哭成泪人,那巡逻黄门看得可怜,收了好处便放了嫣娘。安婆子见大仙还昏着,小九又死了,也抹泪骂老天没眼。   众人都面露哀戚,嫣娘哭得最厉害,还说甚么“你把命给了我,自家却亡了”,又把那灰土收好,连比赛都没心看了。大厨们好生劝说,才抱着那灰,红着眼继续坐着。   大厨们心道可怜,又把之前做好的菜奉上,却见连连得中,很快涨到十四道,压过那吴家。等最后放榜,自家已是十五道,吴家只有十三道,只得屈居第二。   众人这日有悲有喜,到底喜大不过悲,等回到酒楼,将那官家墨宝的牌匾一挂,就闭门打烊,都围着小九的骨灰看。   舜娘红着眼圈道:“她无依无靠一个人,就埋在黄狗娃边,也算有个伴儿”,嫣娘正要说甚,却见后院吵嚷,原是捧珠哭昏醒来,又在哭哩。众人都道可怜,那张小甲道:“小九连个儿女都没,竟是绝了户儿”。   正在这时,却听得有人叩门,小甲喊了句:“打烊了,客官请去别家”,却听得那声音甚是耳熟:“小甲快开门,是我回来了”。   众人听得,一窝蜂抢着开门,见果真是张小九,那身衣服都没变哩。嫣娘正要上去,却被王姑母拉住,说道:“你们不是说他化成灰了么,这又是谁?难不成魂灵子找上门来”。   众人本都欢喜,听得这话,都惊疑不定起来。嫣娘怒道:“就算是鬼,小九回来也是她的心意,你们若怕就先走,我还问她话哩”。   其余人听了,虽有几个想走,但见留下的更多。若自家走了被鬼忌恨,等晚上落了单,不就被吃了么。再说这里人多,就算吃也轮不到自家,横竖离鬼远点就是了。   王姑母见没人走,自家也不敢带头,只得气咻咻坐下,却听那自称张小九的东西道:“我今日没死,先前我救了一窝黄皮子,它们替我挡了天雷,见安全了才放我回来”。   众人将信将疑,安婆子却抱着怀里一团,问道:“三掌柜,你替我瞧瞧大仙,它昏了几时辰哩”,身旁有人见安婆子怀里的,不是所谓胸口疼枕头捂,而是只黄皮子,都惊叫起来。   王老娘王姑母都要安婆子丢掉那毛团,安婆子却不应,还说大仙是救命恩人,谁敢伤它。彩虹见那毛团可怜,也帮着说话,说那花皮猫一只孤单,有个陪它的也好,却被王婶娘掐肿胳膊,疼得掉泪。   嫣娘见乱混混一片,先喝住众人,又说自家先前赌场那次,全靠黄皮子,这大仙就留下养伤,谁伤了它根毛别怨我翻脸。又说自家信大仙救小九,这事就此揭过。   王老娘不应,说要验验小九是不是鬼。众人点起油灯,将屋里照得亮亮堂堂,见小九果有影子。又让小九走了几回,见脚跟着地,身上也有热气,用针扎手也滴出血来,这才相信。   众人欢欢喜喜,直围着小九问话。小九先让小甲去寻郎中,胡大儿去寻庙里道人,见那毛团被安置好,才说起白日奇事。   原来自家正被雷劈中,却见眼前一花,自家被黄大仙接到半空,只看着地下的假体化成灰烬。那大仙又借给自家一件隐形宝衣,让自家安稳了再回酒楼,等看到酒楼夺魁,自是送还那宝衣,才得全身周全。   众人都叹奇异,还有几个也要日行一善,换得黄大仙庇佑哩。等众人离开,捧珠和嫣娘围住小九,让她将真话讲来。   小九笑道:“之前的就是真话,只不过一些细节没讲”。说起自家披着隐形宝衣,偷偷隐到御座附近,听那些官员评点菜肴。   只听得金使甚喜南北分背,便一手扶持吴家,其余主和派的也投向吴家,只有几个不肯同流合污。自家心里气愤,摸了支侍婢簪子,用隐形宝衣包裹好,偷偷刺那金使后脑,又及时闪开,直闹得那金使疑神疑鬼。   原来那金使正要再投吴家,却后脑刺痛,又听众人说身后无人,心中惊疑。等要将签子往吴家放,后脑又痛起来,还越发厉害。几次三番后,金使大怒,直说大楚搞鬼,还是官家出面道歉才安抚住。   那些主和派官员,见金使半晌不投,也妆个胸闷头疼,将签子攥在手里。主战的那几个心中讥笑,投给王家,又见主和的那边还在磨蹭,便放言催促。   金使被众人催着,只能再拿起签子,正往吴家投时,头痛又犯了,气得将签子乱扔在地。谁知那签子落了一半,竟斜斜掉进了王家盒里,连带得盒子也挪动一下。   金使见了,心道奇异,投王家却不脑痛,真是天意如此。接下来几菜都投王家,真个不头痛了。那些官员见了,也全选了王家,这才让王家压过吴家。   嫣娘听得,笑道:“我说后半局怎得运道变好,竟是这个缘故。只是大官都向着金使,这和议恐是要成”。   小九道:“那些人各种算盘,有浑水摸鱼的,也有摇摆不定的,只要是有好处就行,哪管北面人作奴隶。记得我去建康遇见个牛老汉,心心念念要回山东,看来是不成了”。   捧珠插嘴道:“官家父兄姊妹都在北面哩,竟不抢回来,那些旧难里被掳去的,真一辈子回不来么”。   小九回道:“许是再也回不来了,那金使就是亲生父母,一个仙肴宴都能左右局势,何况是整个朝政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青梅5颗(*^__^*)   体验者‘青衫长安’首次出现~ ☆、第78章 王有干女   话说小九回来后, 嫣娘捧珠才将心放回肚内, 等第二日,辞退了杨大厨,重开了大门,南县众人都来瞻仰官家墨宝, 自是热闹非凡。   那杨大厨梗着脖子,说这酒楼夺魁也有自家一份功劳,怎能过河拆桥。那韩大厨石大厨几人听得, 将那恶意捣乱, 下毒害人之事一说,闲汉们都咋起舌来,那些本要接盘的酒店掌柜听了,也都回绝不收。   杨大厨走投无路, 只得投奔北县吴家。吴家因失了魁首,正训大厨哩,见这祸精来了, 也骂个狗血临头。本要赶出去, 却听得他有鲤鱼背面的方子, 才将将收下。   至于南县牢里的熊伙计, 供出翟, 龚两人来, 说是三人结义要干大事,才要弄点银来花用。那翟,龚说自家与这熊货不亲, 怎与他结义,眼睁睁见熊伙计被打个半死,丢到泥地,也没说句软话。   那熊伙计在牢里受了酷刑,本就一身病痛,又被结义兄弟背叛,心灰意冷。等被判去挖湖泥,也没人相助,只得哭哭啼啼一人上路。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王老娘几人见自家酒楼终成临安第一,各个兴头起来。那王姑母虽然奉承,却私下谩骂李盛连个狐狸都抵不过,李盛被聒噪地心烦,这日受气出门,乱走一通。   等到了正午,肚里饥饿,只得寻个小饭店。好巧不巧,又遇到卜大郎,正满嘴喷沫说道哩。   只听他道:“记得三月那会,有个叫甚么衣的大丫鬟被赶出永安侯府,落到个癞头汉子嘴里,真个可惜”。   一旁闲汉听得,都问那丫鬟相貌,听得胸脯胀胀,眼儿水水,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侯府许诺封姨娘哩,却耐不住勾了个野汉子,肚里坐了种儿才被赶出的。   “那丫鬟不要世子竟要野汉,难不成是那世子…”那人还未说完,就被身边人捂住,骂道:“那世子也是你能说得,好好听着就行,别长舌嘴痒”,又向卜大郎陪个笑脸,继续讲那骚妖丫鬟。   卜大郎笑道:“那世子是天上神仙,虽然颇会枪法,却降不了百十个妖精,只得一夜一个。那白肉妖精自家孔儿弄得不爽,才要勾汉哩”。   闲汉们叹息一会,又听他讲道:“那癞头汉子见丫鬟躺在泥地,立刻寻个车儿推回家。听他邻居白小哥说,那夜癞头吼天吼地,十分爽快,吵得他一夜未睡,等第二天去看,那妖精却早偷着跑了,据说只裹个肚兜,连屁股都没遮住哩”。   众闲汉听得垂涎,都艳羡那癞头汉子白睡个**,虽只一晚,也强过家里黄脸婆娘哩。又有人问那白肉妖精去了哪里,卜大郎道:“谁晓得哩,我若听得,早摁住来一发了,哪有功夫在这闲话”。   众人听得不爽利,还要追问,却听旁边一蓝衣小哥道:“这繁衣的故事虽然不差,只是近日又有奇事”,众人听得这小哥是永安侯府的守门小厮,便请他几杯酒水,让他说道。   那蓝衣小厮摆足架势,先吹嘘一阵侯府的金恭桶玉痰盂,才吐出干货:“那繁衣虽然骚贱,却有个体面胞妹,前月来到府上,颇受宠爱”。   “也是奇了,这名唤绛纱的,与那繁衣相貌一样,说是双胞妹妹,一起落地的。那繁衣三年做得准姨娘,这绛纱一月就成了夫人心腹,连罗裳几个姐姐都要靠后”。   一旁有人不信,问道:“三年做得准姨娘已是罕见,这一月成大丫鬟的,真个十年难逢”,那蓝衣小厮道:“可不,先前夫人对那繁衣千嫌万弃,如今见着一样相貌,竟满心欢喜起来,赐金赏银,连表小姐都没她受宠”。   “世子也是奇怪,那繁衣也只睡了一夜,就抛到脑后。如今见这绛纱,连魂儿都飞了,天天写诗作画的,夫人让他去睡都怕唐突了那绛纱”。   众人听得喷茶,都说这世子魔怔了,一个丫鬟还不是勾勾手就来,还弄甚么宁吃仙桃一口,不啃烂果一筐的,定是那丫鬟使了妖法。   那蓝衣小厮道:“所以我觉得不对,这几日那绛纱还要改名,说自己去算命,若不换新名就早夭哩,夫人听得可怜,才允诺了她”。   众人好奇,都问那新名叫甚,只听那蓝衣小厮道:“是嫣冉,女娘骑马的嫣,再字无头的冉”,那些识字的在品这两字,没进过学一头雾水,正要再听,却听得邻座的青衣秀才猛咳起来。   众人见他咳得厉害,忙帮着拍两下,那秀才渐渐止住,还问那蓝衣小厮:“究竟是哪两字,甚么嫣冉不嫣冉”。   那小厮虽然奇怪,也耐心回复,李盛心中惊疑,忙赶回家把这话说道。   王姑母笑道:“那狐狸如今是临安第一楼的东家,自有女娘学她,改个名算甚,有人连姓都改哩”,没过几日,就听那侯府嫣冉自称姓王,有亲眷在清波门哩。   小九听得这话,心中大惊,猛大这是要扶持新女主么,嫣娘怎么办。正胡思乱想,就听楼下有人吆喝,说是侯府来人认亲了。   小九急忙赶下去,就见一绿衣女娘捧茶给王老娘,还说自家是王大叔先前认的干女,干娘你怎不记得了。那王老娘也连连称是,还叫李盛来见他表妹,说是几年不见,竟长得如此俊俏。   小九惊得合不上嘴,又见那王婶娘王姑母都说王大有个干女,自家好似见过哩。那女娘笑笑,又去见月牙彩虹,十分亲热。   小九立时去寻嫣娘,见她竟发了热,孤零零躺在床上,也无人照顾。小九喊来聂意娘,问她怎不照顾东家,聂意娘奇怪道:“东家正和彩虹玩耍哩,那需得我照顾”。   小九惊得无语,让小甲去寻郎中,又叫来捧珠桂姐,问她们床上是谁。两人都说是王东家,又问她们与彩虹玩耍的是谁,却回道也是东家。   小九气得无奈,正要再说,却见捧珠一个激灵,问道:“小九,一人不能在两地,这两个谁是真东家”,桂姐也醒悟过来,只看着小九,小九道:“你们先去寻他人问话,听他们怎得说”。   两人得令而去,半日回来,见小九正给嫣娘喂药,便回了话。小九听得自家与秀剑救回的女娘,不是体验者的,都发觉有两个东家,那些原来剧情里未变命运的,都只认定那个假的。   而聂意娘与系统连接,也被抹掉记忆,只唯假嫣冉马首是鞍,小九顿时头大如斗,只让两人照顾嫣娘,自家去会会那个假的。   等到了大堂,就见众人其乐融融,彩虹一口一个大姐,全忘了楼上那个。这明明不同相貌,只穿个绿衣,戴个金钗,就成嫣娘了?小九不解,又吹捧她几句,那女娘先眯眼听着,又说肉禽采买的不够,你这账房去看看罢。   小九听得,嘴上应承,等出门就雇个快车,直往二郎庙跑。果有几个彪形大汉藏在暗处,却是人腿比不过车,被甩在后面。   小九到了二郎庙,径自去后院,见秀剑和毛婉妁还练剑哩,忙道:“不好了,有人扮成嫣娘模样,在酒楼行骗哩,连王妈妈都被骗过”。   郑秀剑听得原委,虽然奇怪,却也信这怪事。近年大仙出手,小九复生,已表明有神鬼作祟,便要往酒楼赶。   却见小九涨红脸儿,小声道:“那骗子雇了打手哩,我想请童剑客过来”,秀剑道:“我上次与他闹掰,嫣娘又拒了他,恐事不协。再说那剑客似你所说,命运未有大起落,恐他认错人,护着骗子,那就惨了”,小九听得,也倒罢了。   三人到镖局请了镖头,便赶往清波门,却见捧珠几人哭哭啼啼,被绑在门口,头上草标,钗环俱无,就要发卖哩。   小九气急,问道:“捧珠是我娘子,聂意娘也是我的养娘,你凭甚么卖她”,又说:“这分店四人是自由身来的,怎能将她们捆着”。   只听那假嫣娘道:“你是何人,为何问我”,又瞥了小九一眼,笑道:“这不是瓦子里的土妓么,怎得穿起官人衣服,唱起大戏了”。   秀剑听得,皱眉道:“你不是嫣娘,虽是同样相貌声音,我辩得出真假”,却听那假嫣娘道:“哎呦呦,海宁贞静仙子,怎得死而复生了,你家可不犯了欺君之罪么”。   秀剑大怒,悄声问小九道:“嫣娘何处”,小九回道:“在楼上病着,先前喂了药,也不知怎样了”。   秀剑道:“你去救嫣娘,这里我来应对”,见小九带几个镖头走后,便挥剑朝假嫣娘劈过来。毛婉妁也在侧翼,寻空子插上一剑。   谁知那假嫣娘浑然不惧,那剑刺在身上全断了,只掉了一地碎屑。屋内王老娘几人听见响动,忙出来护着假嫣娘,又撕扯起秀剑两人来。   话说小九让镖头赶开闲人,自家抢上楼去,却遍寻不见嫣娘。小九推开窗子,大喊:“捧珠,嫣娘何处”,只听回道:“被那假货绑在耳房,也不知在不在”。   那假嫣娘听得,忙叫人塞上被卖众人的嘴,又让伙计去捉小九。小九只奔向耳房,见嫣娘被吊在梁上,团团转似打秋千哩。   小九大惊,忙抬住嫣娘的脚,让镖头解下绳索来。只见嫣娘脸色惨白,脖上两道青紫,像是被人勒死又吊上的。   小九大哭,忙忙做着人工呼吸,却见无甚响动,正慌乱间,忽得记起还剩一次重置,只是上次伴着重置还转了两百积分,这次没转积分,重置才没开启罢。   小九怀着侥幸,朝窗外喊,让聂意娘转一百积分给天命女,若是天命还在嫣娘这里,倒是能收得着。   聂意娘听得,立时转让,那假嫣娘见了,忙又叫人堵上被卖众人的耳朵,往前街驱赶。小九焦急得盯着嫣娘,过了半晌,就见眼前一花,自家正在柜上盘账,倒是一日前的模样。   小九急忙跑上楼,却迎面撞上嫣娘,倒是摔在地上。嫣娘哭道:“小九,我差点见不着你了。母亲姑母都不认我,还说自家没有亲女,只有干女哩”。   小九扶起嫣娘,劝道:“你先别哭,咱们去寻舜娘秀剑,人多有主意”,嫣娘忙忙止住,和小九往分店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这周周六开更 ☆、第79章 火烧生死簿   话说嫣娘小九到了分店, 寻来舜娘, 又请来秀剑,将真假嫣娘之事分说。   那两人却没先前的记忆,又听得事情紧急,舜娘道:“竟有人来冒充, 又让王妈妈忘了亲女,定有幻术”,又说安婆子养的那只黄皮子已经转好, 天天窝在房里吃鸡, 该是让它出山。   秀剑道:“听得永安侯府那个绛纱改名嫣冉,自称与清波门有亲,不久就要上门,是她无疑了。有人说她善揽人心, 连侯府庶女都要退一射之地,除了几个阳辰阳时生的,都围着她转, 竟似众星捧月”。   嫣娘说道:“就算阳辰阳时, 也只不被她哄住, 那人连刀剑都不怕, 平常法子驾驭不得”, 又道:“若有高人去会会她, 许能看出门道来”。   舜娘道:“说起高人,我倒晓得一个,只他位高名重, 不好见得”,见众人都看过来,便道:“就是那玉虚子国师,听说仙肴宴还是他劝了官家,才没□□射小九”。   小九回道:“因那乾坤二气,这国师前几年还要招我做弟子哩,许是认定有仙缘,才帮衬我一下”,又说:“若能请得他,便能瞧出那假嫣娘真身来”。   四人商议完毕,舜娘写了拜帖,嫣娘备好金银,小九和秀剑便去寻那国师。恰好那国师休沐在家,又给门子塞了重金,说是二气论的张小九来拜,有异事禀告,劳烦小哥跑一趟,等我回去再赠大银哩。那门子这才去了。   那国师听得乾坤二气,想起那干瘦后生,便宣小九进府。等两方礼毕,国师笑道:“你这后生,先前不做我门下弟子,今日又来聒噪,真个没脸没皮”。   又说:“我知你阳寿未尽,只是不说个死字,那天雷还要追你哩。你倒是金蝉脱壳,白让我费心思量”。   小九回道:“实是尘世羁绊过深,入不了清虚门第。只这次有妖物作祟,还请国师大人出手相助”。   那国师听得有异,却是侯府婢妾琐事,只说这等鸡毛蒜皮,寻我倒是无用,你这后生爱混在市井,才修仙不得,可惜个单灵根好苗子,白白折在尘世里。   张小九见那国师竟撒手不管,只得说那绛纱会幻术,相异模样也能认成同一人哩。   那国师笑道:“这等吸睛术倒也简单,只需黑狗血三升,糯米一斗,先用狗血破了妖法,再用糯米困住那妖,便来寻我罢”,又唤丫鬟端来汤水,小九见了,只得告辞。   秀剑在门口等得焦急,却见小九垂头丧气回来,只得买了黑狗糯米,等那妖精上门。嫣娘四人深觉不妥,却别无他法,只得提前备着。   等到第二日,那妖精果然上门,一说一笑与前时无异,又瞄楼上嫣娘卧房。还好嫣娘提前藏到秀剑家,秀剑却妆成嫣娘模样,躺在榻上,哼哼唧唧妆个发热。   话说那绛纱妖精见众人都被降服,便让随身的侯府下人守住门口,就要上楼去。正要踏上最后一阶,却被淋了一身狗血,又眯住眼踏错台阶,连带滚下楼来。   侯府下人忙扶起那绛纱,却见捧珠几人跑来,各个捧着糯米,只朝那妖精洒,还有个干瘦道士,乌里哇啦念着甚么咒,说是在给王东家驱邪哩。   那绛纱被摔得发昏,又是一身污秽,好半天才缓过来,忙叫人赶走这道士。谁知那道士自称江西张家,还说是国师的嫡传哩,若是耽误了捉妖,你们可担得起。又说这东家原本好人一个,可惜被妖误了,只要驱散就好。   那绛纱叫道:“谁是妖哩,我在外十几年,好容易寻到干娘,却被这番作弄。干娘婶子,你们评评理”,那王老娘几人也大骂捧珠几人,就要取捧珠身契发卖。   那小道士先陪个礼,笑道:“几位稍安勿躁,且听小道细细说来。这王东家先前不在,今日才认亲,可这酒楼已开了三年,东家是谁?”   王老娘听得,说道:“自是嫣冉”,那道士笑道:“既是嫣冉,今日认亲的又是谁?难不成先前三年她掌家,今日才来攀亲?”   王老娘怔了怔,王婶娘插嘴道:“怪事,怎得这段我记不清了”,那道士笑道:“这就是那蜃怪作祟,才有先后两个嫣娘”。   众人听得奇异,忙问何为蜃怪,那干瘦道士笑道:“那蜃本是大蛤,修得了蛟龙,就会吐气。那些海客见了海上街市,以为仙境,每每疲于追赶,等力竭坠海,就被那蜃吃了”。   “这三年来的嫣娘,本是真人,如今那蜃吐气,迷了众人,所以才认定面前这个是真的,以前那个就被害了”。   “这个是假的,先前那个呢”王老娘问道,张道士回道:“先前那个还在楼上病着哩,也没个端药送水的,楼里有人发觉有两个嫣娘,有人只认得假的,等那真的被害,自然只剩下蜃怪了”。   王老娘几人似信非信,要上楼去瞧真身,那绛纱也爬起来,叫了侯府下人尾随在后,等进了卧房,还未等王老娘细看,就有侯府下人一刀扎去,眼见要没入心窝。   谁知床上那人竟会几手,避过那刀,反而用剑伤了那人。王老娘见床上竟是郑书办,还要伤害自家干女,忙忙挡住,还骂郑张两人不坏好心哩。   正闹腾间,忽得有人进屋来,竟是嫣娘一身绿衣,手里捏着老娘送的珠钗。那老娘眯眼瞧了半日,又细看那钗,叹道:“这钗是我五年前丢的,怎在小娘子手里?这一身打扮,倒学个我家嫣冉”,竟是没认出亲女来。   张道士郑书办见嫣娘自家跑来,都急得脸色发白,那绛纱已是拍手大笑,就有提刀几人围住嫣娘。正当此时,却听一阵仙音法号,却是国师降临,几个道家簇拥着,后面跟个气喘吁吁的桂姐。   那玉虚子国师道:“这豁牙丫鬟竟是个忠烈的,若不应承就要撞死门前,还伤了我家门子,若不是看你份上,定让她吃番苦头”。   张道士连忙告罪,又说黑狗糯米竟破不了这吸睛术,自家学艺不精,还要祖师爷点拨。那国师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在我府邸学个三年,这妖精早被收服了”。   那绛纱妖精见侯府下人,都畏手畏脚不敢上前,便连连催促。有个提刀的苦脸道:“嫣娘子,不是咱们不出力,只这国师是赦封仙人,有大神通的,若伤得一根头发丝儿,我全家就不得转生哩”。   那绛纱妖精冷笑道:“甚么神通不神通,他能在此还得靠我,你们就瞧罢”,便拿出一本花皮白纸书,上面歪歪扭扭七个字,还缺笔少画的。   张道士见她拿出那书,大惊道:“不好,南宫幽梦来了”,一旁郑秀剑问道:“就是那创世神么?动动笔就改人命数的?”   张道士回道:“正是,须得抢回那书,先挡住这次罢”,话音一落,就见秀剑闯过去,剑尖就要挑到那书。国师见了那书,也面色发青,问道:“怎得是生死簿,这女娘我瞧不出她真身,竟是阎君幻化不成”。   张小九苦脸道:“南宫幽梦是创世神,说不得我等就要折在此处,倒是牵累了国师”,那国师说道:“只记得盘古开天,女娲抟土,这创世神倒没听过名号,还得会会再说”。   只见侯府众人拦住秀剑,那南宫幽梦摸笔出来,就要改众人命数。谁知国师右手一点,那书与笔都自行飞来,倒让南宫扑了个空。   张小九急忙接住那书,打开一看,竟是铅字印刷,倒是个做工粗糙的个人志。那国师也啧啧称奇道:“记得百年前生死簿与之不同,竟是地府改版了罢”。   那绛纱妖精气得倒仰,自家为图方便,化作王嫣娘模样,竟是凡人一个,顶多迷惑侯府,却没那仙家手段。这国师还是自己笔下,太上老君的放牛童贬谪凡间的,如今正是搬石头砸自家脚,却无他法。   那绛纱妖精见讨不到好处,正要离开,却见聂意娘站在嫣娘旁,便勾唇一笑,暗暗下个命令。本以为这百万积分的诱惑谁都抵不住,谁知那代号“聂小倩123”的,也只是犹豫一下,便置之不理。   “这些体验者都疯魔了,先不说《娇艳欲滴春满天》改个乱七八糟,近一百人连积分都不要,全破坏起剧情来。这女主也靠不住,竟当起圣母,世子夫人都攀不上呢,还忧国忧民作甚,真是卖白菜的命操卖□□的心”。   “看来我出马倒是不好,若是扶植几个,倒能咬死她们。再说这仙家也该有自己人了”,那南宫幽梦注意打定,便微微一笑,自家离魂走了,只留个绛纱呆在地上,半晌才醒过来。   只听那绛纱道:“这是哪里,我还要替世子煲汤哩”,又见旁边刀光剑芒,倒唬了一跳:“这是强人打劫么”,张小九听得,骂道:“你们这群强人,打劫完了罢,该滚回侯府了”,又趁绛纱记忆混乱,将几人赶出酒楼。   见祸根走了,小九松了口气,就见国师指间点起三味真火,烧了那书。秀剑赶紧去扑火,却被小九拦住:“烧了它罢,除了南宫幽梦别人下笔无用的,留下倒引得小人来”,秀剑听了,也倒罢了。   那王姑母几个揉了揉眼,见刚出去个嫣娘,如今嫣娘又站在身边,一时奇怪。小九又试探几句,见她们又忘光干女,只晓得亲女,便暗自叹气,南宫来这一出,倒是让嫣娘伤心,日后怎得转圜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小土豆5颗,云韵蕴芸5颗,月半三更1颗,_(:3」∠)_1颗,双双1颗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无名看官150瓶   ①《周礼.掌蜃》蜃,大蛤也。   ② 迎客茶,送客汤,小九见了汤就告辞离开。 ☆、第80章 隐有暗流涌   话说嫣娘经历了次六亲不认, 顿时心灰意冷起来, 说是只要有人肯撑着王家,母亲她们有吃有住,缺个女儿不算甚么。   小九劝道:“王妈妈也是被蜃妖迷惑,才一时认错。她以为那假货是你, 才要护着她,若是认得你,自是要护着的”。   嫣娘惨然笑道:“经了这些事, 虽说已成临安第一, 日子却不快活,还不如当初那个小酒馆,一家人美美满满,也没这些糟心事”。   小九道:“这正是‘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若现在倒了,那些红眼们不知多开心。再说如今家大业大, 国师上门来也不寒碜, 若是以前那个酒馆, 恐是请不来他哩”。   嫣娘听得, 问道:“前日国师邀你, 你怎得不去”, 小九道:“我无心修仙的,若是真跟了去,定被困住修炼, 等我出关却见你们白发满鬓,倒是难过。再说那些神神道道,终究不是正途,人生百十年,还是羁绊在红尘的好”。   嫣娘笑道:“等你修了仙,人生就不是几十年了,或许能寻到转世的我哩”,小九道:“若我自幼生在此地,修仙也无妨,只是几十年后就要回去,还是不修的好”,嫣娘问她回哪去,小九只是笑而不语。   话说这年因要议和,各地有民上了主战请愿表,却被留中不发。那金使不知被谁鼓动,非要惩治几个杀鸡给猴,于是海宁一地先抓了几个。那郑万户已老,这等小事俱由郑千户与三女婿武幕僚效力,竟眼错不见,闹出大事来。   原来这武幕僚虽是入赘,却在外面养个暗门子,倒是瞒得紧。那暗门子前月闲来无事,坐在院里绣花,却被对街小楼上两人瞧见,便生个不良之心。   那两人又观察几日,见这女娘整日闭门不出,只有个书生模样偶尔夜里来会,又是睡几时辰就走,从不过夜的。那两人估摸这女娘是个外室,不敢让大妇知晓,便摸进去享用几日,连吃带睡,那武幕僚也不晓得。   这日又来揩油,三人刚混到榻上,却听得武幕僚拍门,只得两个叠罗汉从后墙翻走。那武幕僚见暗门云鬓散乱,便问两句,听得是白日贪睡,才褪下钗环。武幕僚只是不语,又遍寻了屋里,见没有奸夫,才缓了神色。   等剥开那暗门的衣服,上下巡视,见没指印青紫,身上也无异味,才将将信了。那暗门又妆个骚达子样儿,两人便颠当起来。   话说那溜走两人,趴在后墙小孔处偷窥,见那屋里两影交叠,顿时红起眼来。一人道:“也就是个穷酸,若郑家没出仙姑,哪轮得他插手”。   另一人道:“那仙姑再能,也是个卑弱女娘,总得嫁人;那郑千户又是个蠢的,这家私早晚落到他手里,真真个好命”。   前一人道:“也就是个卖身的,哄顺了郑家那个,再拿银养这个,竟一人占两个,可怜咱哥俩两人睡一个,还偷偷摸摸,入他娘的火大”。   后一人道:“他如今还在郑家夹尾巴哩,咱俩揪住他养暗门,诈他的银,等这暗门被厌弃,再大模大样来睡,岂不美哉”,前一人连连称道,两人就要进去抓奸。   谁知两人说得入港,竟忘了身后,被一绸衣小官听得。那绸衣小官胞兄反对议和,被郑家抓进监牢,正发愁怎样救出,却见两人趴在一家后墙。又听了甚么“郑千户”,“卖身”,以为是郑千户偷情,便也要随着去。   那两人本就泼皮无赖,见肥肉要被分一块,哪能同意,立时二对一,将那小官打倒在地,又怕泄露消息,便掏出尖刃,使出那害人手段,让这小官上了天。   那后一麻脸之人拖着那尸,笑道:“本以为奸事不够分量,这人命来得倒巧”,又见前一面生痦子之人畏缩,骂道:“怎得老弟,这等时机在面前,竟要软手软脚么”。   那痦子本就懊悔沾了血腥,又见那麻脸虎着脸,只得诺诺应承。两人将那尸抛入院里,便翻身下去。   话说那武幕僚正在仙境腾云,却听得后院响动,只是不愿起来。又爽了几下,听得门外窸窸窣窣,才要穿衣,却被抢入门的两个凶人逼住,又有个死尸扑面倒来。   那武幕僚抖着身儿,说自家只是个书生,身无长物,只有荷包里十两银献与大王。又问大王山头名号,日后也好供奉。   那痦子正要说甚,麻脸先道:“郑三婿,别妆幌子,那郑万户明年咽气,你总分得万贯家产,如今这小十两打发我,当我是傻么”。   那郑三婿见被识破,便不再妆样,冷笑道:“既然晓得我身份,就该明白海宁是我郑家做主。今日若是泄露出去,定要你们粉身碎骨”,又说:“这尸也是可怜,寻个阴沟抛了罢”。   那麻脸亮出血刃,笑道:“郑三婿,你还做梦哩,杀了人又养暗门,那郑娘子怕是要休夫,你还向谁逞凶去。我哥俩只是手头紧,又缺个婆娘,这**生得又白,您嘴里漏一块,万事皆顺,不然折在这里,倒是可惜”。   那郑三婿顿了顿,说道:“我漏一次,就有千次百次,日久天长还不得捣腾干净,若是一锤子买卖,倒能做得”。   那麻脸笑道:“果是万户女婿,恁得爽快,若有五百大银并这婆娘,我便闭嘴不言,以后任凭三婿差遣。昔有千金买马骨,晓得您心存大志,五百招揽倒是不亏”。   郑三婿听得,笑道:“你这滑头,竟是我肚中蛔虫,恁得通晓。我倒是有个想头,需得有人出力,只这事机密,总得递个投名状儿,才能共商大事”。   一旁生痦子的那人听得,还没转过弯来,麻脸就一把拽过那暗门子,当胸一刀,立时戳倒。那痦子大惊,却见郑三婿捻须微笑,赞道:“果是伶俐,一点就通”。   那痦子正喊道:“说好的要给婆娘”,却听那郑三婿自言自语道:“可惜两掌不如一拳,两扁不如一圆,璞玉总得去包石,观井台前不二人”。   那痦子还在想甚么石甚么玉,就背中一刀,软倒在地。那麻脸道:“如今只有你我,投名状也递,就看三婿怎得践行”,那郑三婿道:“足下真乃猛士,小可佩服,只那金银都在贱内处,须得寻个空儿才得”。   那麻脸笑道:“二人不观井,一人不入庙,我若放你回了庙,自家再去寻,可不得着了道,郑三婿,买卖明着来,才有出路哩”。   那郑三婿见抵赖不过,只得掏光身上铜银,又抵押玉佩做证见,约好明日交银,那麻脸得了,才将三具尸埋在院里,洋洋走了。   郑三婿心中暗骂,又遍寻身上无血迹,才赶回万户府。见郑三姐正在妆台前卸钗环,忽得想起那云鬓松散的暗门,心中烦躁。又瞧那三姐眉眼,越看越像那暗门,便周身发寒,说是自家病了,径自往书房睡去。   那郑三姐今夜本要滋润一番,谁知这浑人竟不知趣,还丢了玉佩,心疑外面有人。又见那郑三婿神色不对,便留个心眼,叫小厮随着姑爷,看他怎得。   那郑三婿只是个寒门士子,又当了几年幕僚稗官,虽说见得暗计杀人,没真刀实枪过。今日虽是弃车保帅,却被唬出一身冷汗,又记挂赎回玉佩,辗转一夜未睡,等到鸡鸣,便妆个急事模样,匆匆出门了。   那小厮一路尾随,认下门路,又见三姑爷戴了玉佩回来,便讲给三姐听。那郑三姐见郑三婿眼圈黑青,像是损了精元,便咬牙暗恨。又过几日,见这郑三婿总个不情不愿,越发气怒,便带着丫鬟小厮往那**家杀去。   谁知因海宁夏日酷热,那院又小,飞蝇虫类见着血味腐味,全聚地上。郑三姐叫人踢开门,竟是黑黄地面,刚走几步,却见呼啦一声,一阵黑云腾起,凶扑扑朝自家飞来。   郑三姐唬个倒仰,又见得怪异,忙忙奔出。周围闲汉被砸门叫骂声引来,本要看个正房捉奸的戏文,却见那正房脸色煞白,抢出门外。众人扒上去看,却被那黑云惊散,忙忙去告官。   等海宁县尊赶来,验得死尸三具,便请郑三婿说话。那郑三婿只说被恶人夜间掳来,灌了秘药,威胁金银,自家缴银买解药,才得活命。又因这事不光彩,才没说出,没料到还有三人遇难,真个可怜。   那县尊笑道:“世兄果真福大,才逃过一劫。那三人里两人便罢,却有顾秀才胞弟。那顾秀才虽被关押,顾举人倒是桃李遍地,不好打发”。   郑三婿回道:“今岁官家议和,眼见顾秀才没了前程,顾举人也年逾不惑,竟是后继无人。顾家虽有几个学生,却违抗不得圣命,顶多陪哭一场罢了,还能翻天不成”。   那县尊道:“既得如此,我便判个恶人伤命,那恶人许是寻不到,也就是个死案”,郑三婿笑道:“如此甚妙,岳父也是此意,毕竟牵扯郑家,还是止住风声的好”。   那郑三姐听得是恶人灌药,才让郑三婿无精打采,便请来名医,好容易缓将过来。这事本要过去,谁知顾秀才在牢里得了时疫,没几日丧了,那顾举人连丧两子,又无老妻,已绝了户,又全因是郑家,不禁记恨起来。   没几日去求告自己学生,却都惧怕郑家势力,不肯出头。又有暗门子邻居偷递话儿,说是那夜见郑三婿进得院子,之后先是个麻脸,再是那郑三婿,此后别无他人出来。那顾举人认定郑三婿有鬼,却无人伸冤,一时想不开,撞在郑家门口,竟是红白一片。   又过几时,只因金使不让放人,海宁又最先抓人,那几个出头秀才童生被监几月,得了时疫,竟十中丧九。   那些家眷全哭得皇天,又有个贫家老娘,好容易供出秀才,如今没了指望,也吊在郑家门首,于是海宁闲汉唤那郑家为阎罗殿,那大门是黄泉门,又传出女鬼索命的话头,听得郑家门子背后冷飕飕的。   又过几月,听得金使定了岁币额数,大楚便升了税率。做棺材的李匠人因里长虚报,不肯多交,却被判个欠税,打了板子。那匠人被儿子抬回家,路过贞静观,见得香火隆盛,人人参拜,不禁叹口气,朝临安方向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不知20瓶,hunger 20瓶(*^__^*)   ①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三人不抬树,独坐莫凭栏:古时庙观多有不良之辈,独身客人容易被害;两士子进京赶考遇井,文劣之人谋害文优友人;两人害一人,被害人去抬前面,等树摇动便往被害人身上倒去,因看不清后面,还以为是意外压破内脏;某习武之人不会游泳,喜欢独坐凭栏,同门嫉妒便锯断栏杆,等那人凭栏,就翻在水里。   最近快期中,感觉这半学期学业吃紧,落下很多功课,已经受到几次批评。打算以后每周周六,日早上七点更新,节假日会加更,开学前信誓旦旦一周四更,现在又缩减到两更,感觉过意不去。不过节假日会尽量爆发,推荐大家养肥看。 ☆、第81章 楼上抛金鱼   话说王家经了仙肴宴一役, 竟成了临安第一楼, 又兼官家御宝金光闪闪罩着,那迎客楼吴家,北县赌坊刘家,都哑了嗓子, 只在背后挑三拨四,只等着王家出丑。   嫣娘小九见人心浮躁,便把那股又细细一分, 有功增股, 有过一次罚银,累计三次减股,又添了名唤保险的物什,虽说每月少几把制钱, 棺材本和药钱却是不愁,几个婆子都认了干亲,各个都觉后事有靠。   只那安婆子古怪, 先不说养着个黄皮子, 又不知从哪弄来本旧书, 每每央求舜娘教字。舜娘见她心诚, 便开了几次小灶, 那婆子越发痴迷起破书来, 连鱼肉荤腥都不沾了。   那桂姐认了安婆子作干亲,见这干娘竟茹起素来,忙忙劝道:“干娘你修行之心甚好, 可几百年来,除了海宁出个郑仙姑,哪有人能修成的,听得那国师轮回几百年,还在人间转悠哩”。   安婆子笑道:“你这妮子,先前还要拜我为师,现在怎得不提”,桂姐回道:“师傅哪有干娘亲,就算我想修习,也得有灵根才行。听三掌柜说年老之人茹素体弱哩,干娘还是略沾点罢”。   安婆子道:“先前大仙受伤,我发过愿的,如今它好了,就得守信茹素。我一个六十的人,还有几年可活,最后几年随心修习道法,也算没白活一世”。   桂姐见劝不动安婆子,心里急闷。回头见那黄皮子又去偷鸡,气得去夺,那皮子只是打个滚儿,便遁走了,只留着桂姐生气。   安婆子见了,笑道:“你前日还满口大仙,怎得现在嫌起它来”,桂姐气道:“它每每衔了鸡,闹得后厨不安生,又恼它不得,全算在干娘账上,我是替你委屈”。   “它愿吃就吃几只,横竖我也无处花用,就当给它添个零嘴”,安婆子道:“近日习了内服法,越发觉得精妙,那几只鸡敬献大仙,我也甘愿”,桂姐见安婆子越发神道,只得忍气不提。   那张小九几经打听,才听得聂意娘的两个姊妹被卖到花月楼,忙忙叫了聂意娘一同去赎。原本谈妥一百五十两,谁知那老鸨听得惠娘愈娘哭叫大姐,晓得是亲姐来赎,咬死五百两才放手。   小九本带了两百两,见这老鸨就地涨价,气得肝疼,聂意娘说得口干都没杀下价来,又听老鸨说今夜翠羽红莲还要接客哩,你们不赎别妨碍生意。聂意娘气得发疯,一头撞向老鸨,两人撕打起来。   正闹混混间,却听楼上有人笑道:“也就是百两银的事,竟大动干戈,这妈妈也恁得贪,连个野草枯枝都要榨出油来”。   那老鸨吃了几下打,心内不爽,听得这话,冷笑道:“诸位不晓得哩,我花了五十两大银买了她俩,又是琴又是画,小脚裹着汤水喂着,好容易调理出了好模样,大喇喇就被买走,总得回个本不是”。   又道:“再说经我这一手,这俩要胸有胸,要臀有臀,男人们哪个不爱,就算当个偏房也能夺了正室的宠,将来生个小哥儿,那正室还要看她脸色过活哩”。   闲汉们听了这话,都暗暗点头。那些四平八稳的正头娘子,各个掐尖要强,官人买件鲜亮衣衫都要嘴里颠个来回,恨不得将金银搜刮到自家房内锁好,还暗中给自己崽子煮肉吃,只馋着偏房养的,真个妇人心毒。   哪像这翠羽红莲,小嘴糯糯,白肉长腿,张嘴就能来个小曲。又将客人服侍得妥妥帖帖,恁般花样也玩得转,若是能聘来当个小星,夜夜**都享得。   张小九听得,怒道:“她俩在你这住了一年多,竟花用五百两,难不成是金汁银丸灌成的?经了你这里,哪能嫁得好人家,怕是一辈子都要背污名,以后就算有个小哥,也考不了科举”。   “再说之前谈好一百五,你眨眼就涨成五百整,做生意都像你这一手,谁还敢当回头客”。   那老鸨听得,正要去驳,却听楼上那人笑道:“你们都有一肚子道理,我却懒得听,还扫了兴,这金鱼也值个五百两,只买个清净”,便从楼上抛下个亮闪闪来。   老鸨连忙接住,却被砸得手疼,跳脚好一会才缓过来。见那金鱼镶珠嵌宝,晓得五百两只是个低数,便笑眯眯收起来。张小九忙问这人名号,日后还清,那人却只道“聒噪”,搂着身边美姬回房了。   小九与聂三姐妹回酒楼,一路上左思右想,却猜不出那人身份。聂惠娘见得,问道:“张掌柜可是发愁还银之事”,又道:“那官人近几日来的,包了整个临水阁,一晚就砸下千两,连巨富韩家的江官人都要避开锋芒”。   “这连着十几日,约莫花用万两,那银子竟像瓦砾,一点也不心疼。昨日有个粉蝶姐姐拣了他发冠上的一颗珠子,托人问价,谁知那客商竟不敢收,说是手中周转不开,反而把珠子还那官人,倒带累的粉蝶挨了顿打,现在还吊在后院哩”。   小九听得,说道:“虽说他一掷千金,这银却不得不还他,明日我带足银钱,再去寻他罢”,聂大姐笑道:“就你实心,说不得今夜一过,这官人就忘了这事,不过还了也好,说不得能搭上线,做几笔大买卖”。   小九笑道:“我倒没想搭线,万一又是吴家做局,再还个二十几万,我只能以死谢罪了。只那官人虽然心善,却如此奢靡浪费,总是不好”。   几人说说笑笑,到了清波门。小九自去盘账,聂大姐带着妹子去后院安顿。聂愈娘见小九走了,悄悄问道:“大姐,你莫不是做他偏房,才哄他去赎我们罢”。   聂大姐沉下脸来,说道:“他自有娘子,只不过听得我家惨事,才伸手一救”,又道:“这楼里人人参股,都攒劲儿往头里奔,也有人从瓦子逃出,如今也挣得裹嚼,没有人吃白食的。”   “那灶下的李婆子,都是个大股哩,越早来功劳高,得的股越多。别看那个缺牙女娘破了相,一月能得十多两,她家只怕惹怒这顶梁柱,连个重话都不说,等日后咱们衣食无忧,也能挺直腰板做人”。   聂愈娘见大姐说了这等大道理,只得先应承几句。聂惠娘却早早地将香粉黛黑卖给货郎,自家清汤素面去灶下帮衬起来。聂愈娘见楼里没人妆扮,也只能将粉涂淡些,暗地里打听各人股份月银来。   这天灶下忙完,几个大厨副厨在侃大山。那龚副厨见话不投机,偷偷拉了翟大厨,到西后院长凳边说起体己话来。   “翟哥,这张小九那日死而复生,肯定有什么法宝,咱们要不探上一探?”   “探啥,那熊货还不是被抓去当苦力,又养得一身白皮子,说不定被捡了肥皂。王家如今股份制,想内部起义也起不来,还是混着度日吧”。   “不能吧,那熊人虎背熊腰的,又长个大肚,还能被汉子盯上,那真是白猪赛貂蝉了。哎,今天又来两个妹子,倒是身材不错,能睡上一个就爽了”。   “我说小龚,这办公室恋情玩不得,那个大姐叫甚么意娘的,和张小九走得近,你如果睡了她妹子,只能娶来当正妻了”。   “这两个不是**的吗,大家各取所需睡一夜,你情我愿的,她张小九管得着?话说这古代结婚也麻烦,什么媒人彩礼的,算下来和现代没两样,再说这里女人老得快,过个几年就不水灵了,还是零售划算”。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吃窝边草。不过零售的确比批发划算,而且那小倌的滋味也不错。”   “我去,翟哥,你可真行”,那龚副厨磨蹭一会,又暗搓搓问道:“真滋味不错?价钱怎么样?”   “丑得便宜美的贵,男女都一样。只不过那丑的价格比土妓贵些,身子却嫩,越有女态的越受欢迎”。   “我靠,听你这样说,倒想去草一个了。不过现在都不戴套,应该没那病吧”。   “现在还没那病,不过都有人死而复生了,难保有什么变数。你若真想试,哥哥我可以免费教你”。   “别别,我不做下面的”,那龚副厨品了品味儿,嘻嘻笑道:“翟哥,你该不会上下皆可吧”。   “滚”。   那两人说完,自以为无人发觉,便一东一西离开了。只见长凳挪动几下,有一人从桌下爬出来,心中暗道,“这批新招的果然龙蛇混杂,还有人好男风,真是不知所谓”。   “若不是我在桌下寻银角子,还听不得这故事哩。还图谋到聂家女娘身上,真个鬼迷心窍。看来这院里迟早要乱,我还是早些告诉蕊娘,让她当心则个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追追5颗,君衡2颗,待红衣静客1颗,小白不是鱼1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春风不度人60瓶,hunger20瓶,昵称不详40瓶,猫了个猫29瓶,湘君兀行10瓶,茶几白10瓶,扶摇3瓶,米豆2瓶   今天下午4点赶回学校,先放出这章,等会放出下章 ☆、第82章 三蕊失一心   话说那李小黑听得龚翟两人几句, 说与了蕊娘。蕊娘又告诉聂意娘, 要她盯住两个妹子,别上了男人的当。   那聂惠娘还好,聂愈娘本被龚副厨几句话儿一哄,险些将身子给出。聂意娘气得倒仰, 骂道:“好容易救出腌臜地,怎得又做起那事。虽说经过火坑,在楼里自赚自食, 有谁说嘴, 何苦为了几两银卖自个呢”。   聂愈娘哭道:“谁卖自个,他不嫌我被人污过,又让我手里宽裕些,不要累着。这等好人, 哪还能寻到”。   聂意娘骂道:“哪来的好人,谁白给女娘银子花。再说你夜里偷跑出去,若不是胡大哥拽回, 我们还做梦哩”, 又问:“他说了甚么, 勾得你没脸没皮起来”。   聂愈娘哭道:“大姐这话恁得亏心, 谁没脸没皮。他说想家难过, 想同我说说话, 我受了他恁多照顾,怎能弃他不顾呢”。   聂意娘气得发笑:“还想家难过,你竟要学那夜奔的红拂不成。可那人却不是李靖, 早遣走同屋,备好酒水果子,就等你上钩哩。你若和他待一夜,明日怎得见人,到时我和二妹又怎么做人”。   聂愈娘道:“说一夜话怎得了,我知道自家在花楼待过,没了名声,好容易遇个好人,就要拂了他意不成。再说那酒水许是他喝的,他既约了我,明日若传出话来,提亲后就能压下去的”。   聂意娘道:“我晓得这几日你干了灶下活,心里不快,想要嫁人。咱们三个,你最小,若不是家里逢难,定不让你做活。可如今咱们只有自个,旁人求亲也要妆奁丰厚的,若没个银钱傍身,又有什么好下稍”。   “那人张口说娶你,你就真信?他怎不向我说道,怎不寻个媒人,只空口白舌,哄得你上门。若他有真心,三媒六聘,我一句话都不拦,只是这之前,你别与他见面”。   聂愈娘急道:“不行,我已经失约一次,这次再惹怒他,可不黄了亲事”,聂意娘道:“若他对你有意,哪会几天不见就转了心肠,你就安心等着,我去问他”。   那聂意娘去寻龚副厨,却听说龚副厨母亲生病,已请了三月假。等走到房里,却见细软全空,铺盖俱无,像是天亮前走的。   聂愈娘见情郎走了,虽然心中难过,却抹不下面子自家认错,每日只推说大姐霸道,吓得龚副厨跑了。聂惠娘劝了几次,却连带被怨上,也不再劝了。   嫣娘听得,冷笑道:“竟是又一个屠春娘,若不是意娘面子,早让她走人了”,小九也道:“她若自家想通,知错就改便罢。她干一天活,有一天银米,若是妆个病样,就由她去罢”。   聂愈娘本要推病,听得没了钱米,两个姐姐也不帮衬,只得去灶下干活。本要撒个娇儿,寻点轻省些的,却被那李婆子骂得哭哭啼啼,只得干完应干的。谁知那恶婆子还说碗碟洗的不干净,要重洗哩,聂愈娘再也忍不得,就要撕掳开来。   谁知那恶婆子笑道:“真个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南县谁不惧我的威名,今日还有人送上门来”,一旁那个名唤捧珠的帮凶,还假仁假义劝道:“干娘缓着些,总归是意娘的三妹,需留得几分情面”。   聂愈娘骂道:“别妆个菩萨模样,晓得你们作弄我,我就不信这个邪”,便摸个碗碟往地上砸。那捧珠果然不再妆样,也骂道:“你自家生气,何苦糟蹋东西,这下可拖累你姐姐了,真个一母同胞,却生出两样心肠来”。   那李婆子见了,也虎着脸,一通重话骂下来,压得聂愈娘喘不过气。聂愈娘本要回嘴,却没个空当,正要去撕那婆子,却被聂惠娘捧珠拦下,只气得肝要炸。   聂意娘忙忙赶来,叹道:“竟成了这样,我也说你不得,总归是姊妹,我攒得这些银给你妆奁,将你嫁出去,以后各过各日,也算对得起你”。   聂惠娘忙劝:“大姐,三妹也就撒个气儿,没几日就想通了”,聂意娘道:“她生得美些,心也大,这里盛不下她,她想走就走罢,留下就要收心,我也言尽于此,之前求三掌柜赎你们,已经欠了大人情,再闹下去,我也没脸待着了”。   聂愈娘见聂大姐不管自己,哇得一声哭出来,说是大姐嫌我丢人,竟撒手不管了。聂惠娘急忙拉她,责怪道:“还不是你闹妖,害得大姐难过。咱们姐妹好容易聚一起,自赚自花,不求人靠神,比甚么都强”。   聂大姐道:“那分店的姚蕊娘是富家出身,还不是从灶房做起,之后采买蜜饯花果,盘账杀价,样样不差。那何梅香虽然爱吵爱闹,却是个守信的,答应的事都能做到,如今是分店打杂的班头,手下一群汉子,都服服帖帖的”。   “就连东家,刚开始也是自家洗碗端碟,做大酒楼才不干重活。你一个新人,自以为寻了捷径,晓得撒娇惹人疼惜,可这酒楼上下哪个是蠢的,若不是怕我面上不好看,早下手整治了”。   “你也别怨李婆婆,她是为你好才说你,若你吃不得这苦,早些说开,也省得将来怨我耽误你年岁。嫁人也不是不好,你总得赚个嫁妆钱,寻个老成官人,我与惠娘才能放心”。   聂愈娘见大姐说道这份上,只得先应承下来。又干了几日活计,总觉得痛苦万分,再说王东家虽然风光,却是个老黄花,再穿金戴银有何用,遇到事也没男人疼她。   自家会拉会唱,又生了一副好相貌,怎能吃这些苦。虽说有大姐罩着,能分几厘小股,但日日洗碗扫地,一双柔胰也粗了,指甲也发黄残损,就算几年后能攒些私房,人老珠黄的,有谁来求娶呢。   聂愈娘既存了离心,便暗自出手,每日寻那年轻后生说笑。那些后生听得是意娘妹子,料想妆奁丰厚,都来奉承,一时间竟你追我赶,连日有媒人寻聂大姐。   等谈到嫁妆,意娘说三妹出嫁便不是楼中人,不会陪嫁股份,自家攒得一百银,妆奁都在这银里出。那些后生本以为总有个五百两,或者得个几分的股也好,听得全部家当才一百两,又是个没元红的,都不愿起来。   也有人贪聂愈娘的颜色,果子花儿的哄着,就要往那暗处引。本就在花楼待过,多是水性,趁着皮薄肉嫩睡他娘个几夜,也算值了。   聂意娘只说求娶便上门,若没那心思别来招惹,又让惠娘紧盯愈娘,暗中还托看门的胡大儿留心。楼里众人都晓得此事,人人当了眼线,那愈娘只得留在楼里,心中埋怨。   “那些人明明说好的,怎又变卦了。肯应承的都是家当没个百两,嫁去定要受苦,还有四十的鳏夫带着一窝崽子,也腆着脸来哩”。   惠娘听着愈娘抱怨,说道:“就你最精,那些人都傻不成?那邓家小子虽说穷些,样貌配得你,家里有五亩地,也算是好人家,偏你不愿做农事,又嫌他娘难缠;那何大儿原配留下儿女,却用不着主母做活,你又嫌后母难当,怕受排挤”。   “你若要当偏房,大姐与我是不应的。咱家虽说再无男丁,却是真州聂家,若不好的名声传过去,族里姐妹全不好嫁人了”。   聂愈娘愤愤道:“我也知偏房不好,可那些求正妻的,全都歪瓜裂枣。再说族里那些人,咱们被卖能坐视不理,如今管她嫁不嫁出去。我再等几月,若真没个好人,就应了那金员外罢”。   惠娘怒道:“先不说他长你十多岁,又早有妻妾,你过不惯苦日子,怎不应了何家,以后我与大姐也算正经亲戚,逢年过节也能有个来往”。   “可金家是豪富,又许诺是贵妾,受得后人香火的”,聂愈娘道:“何家虽然有婢女,却也只是个门面儿,我又是继室,每年拜祭要向原配执妾礼的,这与妾有何区别。那几个男女唤着母亲,谁真心敬服,还不是等何官人一死,就要发难”。   “那何家本就不丰厚,等分家后,我也只能混个温饱。金家再闹腾,却能锦衣玉食,他家漏个缝儿,够我过活一辈子了”。   聂惠娘见劝转不过,只得叹气。聂意娘听了,只说若愈娘进了金家门,自己没脸从金家偏门进出,也没脸见那正头娘子,这姐妹情下辈子再续罢。   聂愈娘见大姐狠心,也说自家以后不求意娘,总是人各有志,一别两宽罢。等到了日子,金家来个小轿载走了愈娘,意娘气病在床,惠娘在一旁流泪。   “这也不怪她,千百年后还有人甘为小三呢,她当个贵妾,也能过好日子”,意娘叹道:“就算女子能科举为官,还不是被视作花瓶,每次大会点缀几个,也算是男女平等”。   聂惠娘见大姐说起胡话,忙求小九寻个郎中。见胡大儿领银跑走,小九去看意娘,遣惠娘端汤来,听得这几句,也心里惨然。   “你怎得灰心起来了,说好要组团抗击南宫幽梦呢”,小九强笑道:“虽说千百年后,权力仍没在女娘手里,总有几个花木兰蔡文姬的,当咱们的标杆哩”。   “几个标杆有什么用,没话语权就是没话语权,男人喜欢大胸长腿,就隆胸拉腿,男人喜欢大眼高鼻,就割眼垫胶,若是男人有天忽然喜欢小脚,小九你说,要缠脚的又有多少”。   “男人男人,未嫁前取悦男人,嫁人后仍然如此,有几个能拍心口说自己打扮全是为了自己,一点没为男人。明明小时候宣传男女平等,样样争先,怎么到了大学工作,反说女子太好强不好呢,为什么小时候不说清楚,长大反而怪你不够聪明,偏要和男人争”。   “是有女神白富美,配不上的男人会羡慕尊重,可同样的男神高富帅,还不是说伴侣太好强不好,女人总要顾家。愈娘将自己卖了,换来后半身可能的舒适生活,门口还有人羡慕她卖得好呢,若是千百年后,该是所谓的人生赢家罢”。   “所以美就能变现,就能获得金钱权势,用这借来的钱权欺压别人,就能换得喝彩崇拜。王东家只靠自己,被人讽刺老黄花,说是浪费了那身皮子,为什么自己好好过日子,总有人看不顺眼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追追1颗,青梅1颗(*^__^*)   明日7点一更,之后每周六,日一更,有时间灵感会加更,谢谢大家支持~ ☆、第83章 胭脂花酿鸡   话说小九听得聂意娘这几句, 怔了半晌, 吐出句:“咱们小时候是一群人上台说话,等到大学工作,是另一群人,期间多少纠纷故事, 咱们如何晓得”。   “这没二十年,就有如此变动,之后的时日, 我也猜不到。只能干好自己手边事, 走一步看一步罢”。   意娘问道:“小九,你说若是女子都藏拙守愚,各个将伴侣捧得上天入地,自己只是掌内, 若有人做活计还被人笑作牛命,这是怎样的日子?”   “估计从小就要教导怎样吸引异性,男女皆是, 不然就被自然选择了。女子读书只是个名头, 目的只是寻婿, 一些平民男性也是扒住女娘不放, 等出了象牙塔, 一片真心抵不过有车有房。”   “也许有真挚的爱情, 只是见到比自己差些的,有更好的归宿,总有人会埋怨枕畔之人。到时就是明码标价, 阶层固化,人们或许孤独一身,也不会降层结亲”。   “那教育呢”,意娘问道:“难道就没上升的出路么”,小九回道:“以前咱们高考选专业,甚么都不晓得,只知道自己的分数能去哪个学校哪个专业。”   “现在信息发达,一些高薪热门定会爆满,其余冷门平淡的,估计要收缩招生,等到以后,高校医院若全聘任制,只能胜者为王,裁除冗员。等教育经费下调,学费上涨,高等教育要向平民逐渐关门,上层有上层活法,下层有下层活法”。   “我也只是胡言乱语,你不要入心”,小九笑道:“我希望那天不要来,许是我想错了,以后有其他事情发生,能将趋势扳过来。只是不管谁站在社会的高地,总有人要受苦,我不敢保证自家是上层,只能希望不要兴亡皆苦”。   小九见意娘低头沉思,便笑道:“今日竟说起胡话来,倒是不该。你三妹做了选择,路明路暗,也只能自家走。我晓得你心软,日后定要帮她一把,还不赶紧振作起来,以后也有那能力”。   聂意娘叹道:“那惠娘还怪我狠心,反是你看出我心中所想。也罢,我也挣个大家业,以后总不过于慌张”。   两人交谈几句,就被进门的惠娘打断。小九见意娘缓了面色,料想病情无大碍,便回账上支了银,去寻那抛金鱼的官人。   等到花月楼,见那挥金洒银的架势,听一支曲儿就赏了百两,一盏清酒就赠了红宝绿玉。张小九想到因没五百两嫁妆,委委屈屈上轿的愈娘,想到那前年死去的小脚羊虫儿娘,等自家赶去,早不知被野狗子衔到哪了,心中发堵。   这杯盏声声,锦绣满眼,哪想得到黄天荡丧去的将士。今年议了和,行都临安越发奢靡起来,临安临安,本就临时安稳之所,哪耗得起百年的烈火烹油,自家一个平民,明明晓得前景昏暗,也只能随波逐流。   小九感叹完,又花银请人引荐那官人,谁知那杜官人已不记得小九。等听到小九来还银,倒是未说甚话,只听左右伴随说这张邪道有些异处,能请得动国师哩,便让伴随请小九坐下。   只听那杜官人道:“原来是张掌柜,失敬失敬。我近日散尽千金,只有零散几人还银,可见世人之心”。   张小九问道:“官人既晓得难回本,怎得如此大手笔”,杜官人回道:“我祖上就是那三入长安的杜子春,被仙人赠以巨金,最后修仙却功亏一篑。从那时起,族里便定下每代最殷实几家去寻那仙人,若是家产去半还未寻到,那便罢了”。   “寻仙是好,可一半的家产不是谁都舍得的”,张小九道:“总有人不理会族中要求,自家闭门度日罢”。   “是极是极,刚开始十中有一,到后来几乎无人。又换几个朝代,连那三入长安的旧话都不信了”,杜官人道:“我也是丧妻丧子,又无贵戚,白留了硕大家私,被族人算计得几乎丧命,不如自家寻仙的好”。   “寻仙首选神仙洞府,次些去名山道观,为何要来这花月楼洒银”,张小九道:“就是你那先祖,也是长安集市遇仙的哩”。   “我来之前被个道人所救,那道人甚有神通,还指点我来花月楼。前几日我还心疼那钱,谁知到第十日,先前去的银一半又回了箱笼,才没了后顾之忧”。   小九听得心惊,又猜度这官人将机密吐出,是有何意,倒是半晌不语。那官人却笑道:“果是‘遇张而始,见秘而喑’,那几个还银的还设套打听哩,就你呆呆木木”。   “你不是仙人,却能帮我寻到仙,我来这里二十日,虽说损了万两,也是值得。今日我便跟了你去,倒也省事”。   张小九惊得无语,本要推脱,谁知那人说甚么“金鱼借命,恩惠难报”,只能将他带回酒楼。这杜官人出手阔绰,留在花月楼迟早捣腾干净,还不如领他回去慢慢劝说。   王家众人见这杜巨富包了芙蓉雅间,每日只寻小九说话,心中奇怪。嫣娘见得,悄声问小九:“该不会你身份漏了,被他缠上罢”,小九哭笑不得:“我又没甚姿色,身子干瘪,他怎得瞧上我”。   “只是被个道人哄住,非说我能替他寻仙,若不是看他借银的情分,那花月楼又是个烧金炼银的,才不管他哩。等他尝遍咱家的菜色,再托几人去劝他,许能回心转意罢”。   “那安婆婆日日神道,不如让她去劝,再抱出那黄皮子,弄几个妖法,说不得能唬住他哩”,舜娘还未说完,安婆子道:“大仙才修养好,只会遁地,不能施法,若这人心存不良,将大仙抱走,可不害了大仙么”。   小九笑道:“安婆婆,那大仙又不是小儿,怎会被凡人拍花子拍走。只让大仙露个面儿,再借地遁走,就能成事哩”。   安婆子虽然不愿,那大仙却闷得慌,好容易有个捉弄他人的机会,怎能放过。安婆子阻拦不住,只能紧跟在后面,还唠叨大仙又不穿那四脚绣鞋,小心肚凉生病。   那杜官人来这酒楼,就算狠命花银,一日也耗费不多。本用这银去引个丫鬟说话,谁知那豁牙丫鬟只是不理,另一个也硬声正色,还讲出一大堆道理。那杜官人本就不喜诗书,被毛婉妁一劝,顿觉头大,忙忙回屋去了。   刚进到门口,就见一鹤服云履,簪玉高髻的仙人,正背身站哩。杜官人心头欢喜,又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往屋内走,连个声儿都不敢出。   等到了桌前,却见那仙人正衔个翅根吃得香哩,还呜咽说甚么“果然嫌我,这等胭脂花酿鸡也不与我吃”,杜官人见状,心想仙人吸风饮露,定没吃过俗物,王家菜色确是味美,能让这仙人多留一会也是好的。   那仙人正吮着指头,就见身边有一汉子两眼灼灼盯着自己哩,忙将手收在后面,干笑几声,说道:“杜氏后嗣,我师父见你心诚,才谪我下凡。只是你功德不够,须得日行一善,十年不缀,到时就有灵物来探”。   “那灵物虽然一身黄皮,嘴里衔张画儿,模样蠢笨,你见它只说‘你像个人’,它便化作人形,并能允你一愿”。   “这行善不需耗你一半家产,只要见难化难,随手帮衬,就能攒得功果。也不用向庙观捐银,只要心中善念,就能延年益寿”。   那杜官人受教,又问仙师名号,日后好上香供奉。那仙人只说自家繁忙,摸了只鸡腿,遁地走了。杜官人盯着那消失处,若有所思,又见桌上荤味被仙人吃光,只得再叫一桌。   谁知走到大堂,却见一个婆子给一小童穿鞋,那小童四肢乱蹬,十分不愿哩。那两人正闹着,见了杜官人,全哑了声儿,一溜烟都逃走了。   那杜官人叫了酒席,又唤小九过来,笑道:“张掌柜,你这里真有仙人,只是藏头露尾,不肯教我真法哩”,小九干笑道:“哪有甚么仙人,外间还传我是邪道,你看我一头两臂,那里邪哪里道,每日算盘都打不过来哩”。   杜官人笑道:“你那乾坤二气论,我听人讲过,倒有几分意趣。听得国师招你,你怎得不去?若学个一分半点,哪用受轮回之苦”。   张小九苦笑道:“我若去了,这楼里大大小小可怎得好。虽说我只是个掌柜,却把这里当成自家。再说这千百年,谁人真修成仙人,还不是以讹传讹,哄骗愚民”。   “国师的确有本事,也在尘世轮回,再说那仙法甚么的,也是救厄济难,若是违抗官家,还不是头颅滚地,流血三尺。杜官人家资豪富,用心经营起来,再时时行善,可不就是神仙日子,还受世人称赞哩”。   “我懂得望气,瞧你是个有仙缘的,竟白白浪费,真是可惜”,那杜官人叹道:“最近不光是我,听得江西张家也有人访仙,还有仙迹出世。这真仙临世,都是搭伴前来,国师是个自修地仙,还不能飞升,张家却是不同”。   “轻则社稷动,重则江山崩,又有大批教众,一呼百应,连地方官员都辖制不得。这等模样,没仙也能造出个仙来,有一就有二,到时大仙遍地,小民就有得罪受”。   张小九听得,瞧了眼那杜官人,只听他道:“我看你有仁心,家业也大,何不搏上一搏,我们杜家虽没江西张家势大,却是怜悯世人的。张掌柜,你看怎样?”   张小九笑了笑,说道:“兹事重大,我股份不多,需得说服干姊才行”,那杜官人见话已递到,便说再留三日,等掌柜东家定夺。   嫣娘见小九面色发白,忙问那大仙贪嘴,是不是穿帮了。小九叹道:“这哪是寻仙,分明是招揽势力,要谋大逆”,见嫣娘花容失色,将那暗话一说,又安慰道:“咱们连他背后主人是谁都不知,怎会贸然答应,等想个法子,打发他去便是了”。   嫣娘道:“就怕他有后招,倒打一耙”,小九道:“他在花月楼也不知招揽多少人物,若都应了,就咱家不应,怕会封口。这事竟是难办”。   嫣娘道:“我只懂经商开店,这势力角逐倒是不通。没料到这楼做大,竟惹上强梁豪杰,只得寻舜娘几人说道,才能有个万全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小土豆5颗,迪岩2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无名5瓶   今天起晚了,觉得早上7点万一有急事,第二天很难早起,还是改到中午12点,以后不再拖延,请看官大人们原谅。 ☆、第84章 黄皮与黑喵   话说小九去寻秀剑, 等舜娘嫣娘入了账房, 又让桂姐门口守着, 便把那杜官人的暗话吐出。   嫣娘皱眉道:“若是明抢讹银,也倒罢了,偏是这等好汉招惹不起。记得二帝时期, 有那四大寇首,甚么山东宋江, 江南方腊的, 不但没黄袍加身,还破了几座城池,倒害得百姓不浅”。   “听得每每都有探子混在酒楼,等逆匪攻城,就地杀了掌柜打杂, 将那酒楼当个盘踞之地。又怕官军发觉,等要回山寨时, 一把火儿全都烧光, 那藏在地窖的人好容易盼好汉走了, 却被火逼住,生生闷死在内,等街坊来看,全化作焦土”。   “别的不说,这等人怕人寻仇,每每拔草不留根,咱们若不应了他, 怕是要惹血光哩。我心不愿,又怕害了整个楼,不晓得怎样是好”。   “话也不是这等说”,舜娘道:“草莽里也有仁德君子,只是陷在泥地,等官家招安。咱们若真被困住,倒能向他求助”。   “我看未必”,秀剑道:“再修文德,到了那龙潭虎穴,谁能两手干净。那山寨里当家的也不是甚么良善之辈,楼里多是妇孺,说不得就被抢去侮辱。还是撕掳个干净的好”。   舜娘听得,说道:“应或不应,都没个好下稍。这杜官人作大声势,若是将来暴露,总会牵扯咱家。就算咱们扣住他,也有同伙来抢,看来这出棋竟是死局,除非整个山寨都暴死了,才能解脱哩”。   小九见三人商议不定,也是头疼,最后只定下求童剑客护着。见那白花花的银要送出,众人割肉般痛,最后还是小九说尽好话,又来个包月,才谈妥一月一万银。   聂意娘见了,问道:“怎不去报官,虽说不求赏银,也能将自家摘出去”,小九苦笑道:“冯府尊走后,方县尊上位。虽说他不张口要银,那些师爷却不放过咱家。若报次官,等审过这月,也是要送三万银,还是请童剑客划算”。   聂意娘大惊,问道:“怎得这么贵,听得前次东家与你被抓,也只送了千两”,小九道:“先前是小事,这次是谋逆,小甲打听得蒋秀才散尽家财,送了四万两,才抹平‘反诗’之事,咱家送个三万,还算打了人情折扣的”。   聂惠娘插嘴道:“难怪那些师爷,各个都是肥脸大肚,倒是方府尊清清秀秀,听得会写会画,十分雅趣哩”。   小九冷笑道:“他自然清闲,等那银奉上,还不是要抽一大股。这人虽说讲理,却是个投机的,银狐那次就能瞧出,若咱去了半份家业,他许能护住,若是上头有人许他升迁,定将咱家供个干净。”   “若是官军杀了咱们,砍下头来,硬说是逆匪,有谁去细看呢?说不得哪个扶军就算作军功,咱们竟成他垫脚石了。算来算去,还是别惹上官非的好”。   聂意娘道:“记得看水浒时,那些强人都兵临城下,州县官都不敢拦的,若是咱们惹怒他,一径儿破了清波门,该怎得好”,小九安慰道:“这里是行都临安,他们不敢攻城,就怕咱也被算作反贼,被人谋财害命”。   先不说众人心内惶惶,那张小九见三日已到,便去寻杜官人,说是干姊女娘家,经不起事,楼里也病弱一群,没个能修仙的。只有这纹银五千,算是助杜官人一把,以后贵府有事,王家酒楼也只开着大门。   那人先是笑着,听到纹银五千,便睨着小九道:“听得王东家狐仙转世,一日赚十万,我才来寻觅芳踪。又出个黄皮子,我前日也见了。可今日仙也没寻得,黄皮子也不实诚,只用这五千打发人,是小瞧我了么”。   小九叫屈道:“杜官人,你祖上还三入长安呢,这助人也不是一次就助完的。我家也只是御宝撑着,内里早被北县的吴家捣腾空了。那黄大仙若能幻化金银,我家早改开钱庄了,烟熏火燎地受苦作甚”。   又道:“那大仙也是寻仙缘之人,硬生生抱走也没个好儿。东家也是九死一生,才保住这楼。我晓得你家要发展教众,才说干口拨出这银,以后你们多扬扬王家的名儿,我家赚得银来贴补几分,可不好么。这杀鸡取卵的事儿,怎能做得呢”。   那人笑道:“张掌柜,你倒是伶俐。只是我家主人定要求个准话,你这样推脱,叫我如何回复”。   小九道:“我晓得这事隐秘,你家名号我也不问。只是这楼里算账采买还成,若是提枪拔刀,哪个能行?甚样人作甚样事,只求功德圆满时,带挈我家一把哩”。   那人听得,又定了下月再来,才拿着银票走了。嫣娘见小九默默语言,忙问怎得,小九叹道:“冯解元有大恩,应当拿股;楼里人人卖命,也有股份,咱们青天白日做生意,竟闯来强人,张口一月五千银,这该咋办”。   嫣娘道:“这事太急,不好安排,才让他拿了银。我看这强人月月吸血,竟要吸干咱家不成,倒要寻个法子治他一治,只是冯解元没个音讯,亲友也靠不上,竟是没个法子”。   小九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若是强人堆里真有异心,倒能利用一番。下月若他还来,我往那老巢一走,看他怎个情况”。   嫣娘忙拦道:“你竟疯魔了,自家往虎口送肉”,小九道:“我让童剑客暗中护着,倒是害不得命,你就放心罢”。   嫣娘见阻拦不住,请来郑秀剑劝说,谁知这人听了,也要去探,还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去那强人老巢,自是要个伴的,嫣娘见这两人铁石心肠,只得暗中打点,将童剑客谢银加厚一番。   等到下月,那人果然来,还说自家已招得三千教众,只求个大仙上莲坐谈妙法哩。又说那黄皮子虽不能点石成金,也能耍几个花样唬住教众,若能借出这大仙,情愿这月不要银钱。   安婆子听得,紧紧护住那毛团,说是大仙大病初愈,受凉拉肚,还是不去的好,那毛团却从婆子怀里跳出,蜷在小九肩上,又叫了几声,像是催促上路。   那杜官人见了,满脸带笑,小九说自家干瘦一人,心中害怕,有个结义兄弟郑大郎,要陪自家一同去哩。那杜官人虽然不愿,又见大仙只瞅着那郑大郎,只得应了。   那三人一只一起上路,等转圜半日,就到了城边。那杜官人拿出眼布,叫两人蒙了,自家朝四周打个口哨,就有人驾车赶来,又过几时,才到了老巢。   等小九被摘了眼布,就见一群强人围住自家,各个肌肉贲起,恶脸恶气。那杜官人被称作杜三哥,坐在第三把交椅,第二把果不其然是个文弱书生,第一把竟是空的。   小九与秀剑护着大仙,一起往上走,却有两人上来,抢过大仙,放到第一把交椅上,小九秀剑正要喊叫,就被人捂住嘴,捆在地上。   那大仙也四肢乱蹬,还没化形,就被鹅粪撒个全身。原来这黄皮子,与狐狸刺猬蛇,并称四大门,其中黄门最灵,胡门次之,常门蛇精第三,白门刺猬垫底。这蛇精怕雄黄,盖因会现原形,黄皮子怕白鹅,连爪子沾到鹅粪,都要溃烂哩。   那大仙被鹅粪烧得乱叫,听得小九秀剑心疼,却被堵住嘴,说不出话来,四肢被绑,只瞪着那胡三官。那胡三笑道:“张掌柜,你这黄皮子性野,需得驯化才是。这大仙大仙,听从教众才是大仙,不然只顾自己,也只是个邪神了”。   那黄皮子叫了半晌,渐渐没了声儿,胡三官才叫人扫走鹅粪,又叫人将那黄皮子锁在交椅上。那大仙被折磨得凄惨,只瞪个乌突突的眼睛,全身动弹不得,又见小九两人被捆,救不出自家,只得从了那胡三官,往东就东,往西就西,却因没了力气,幻化不出物什。   那胡三官见了,以为是在拿乔,正要再作弄一番,却被那第二交椅上的文弱书生拦住,只得丢开手来。   原来这文弱军师,最爱养个猫狗,时常被寨子里众人嘲笑。若不是今日在正堂,定在房里摸怀里的毛绒哩。这邹军师本是个不第秀才,半路被抢劫,书僮被杀,自家昏在道上,半日都转醒不来。好容易夜间醒来,挣扎到旁边的村子,却见那伙强人烧杀劫掠,只能藏在角落里。   谁知有个黑猫从墙角窜了出来,腻在脚边怎么也踢不走。眼看人影幢幢,自家逃了,小东西就要被践踏,却还支掕着一双耳朵,怯怯地看着自己。   邹书生捞起它,往旁边一躲。好在这小毛球皮毛黑灰,也没乱叫,不然那几个强人被引来,自己也只能弃它不顾。   等那强人过后,邹书生便从怀里摸出它来,放到地上。谁知这猫儿竟是不走,只咬着自家裤脚,往一家门户前拽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迪岩5颗,青梅1颗,追追1颗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海棠40瓶,佳意1瓶   黄皮子怕鹅粪,是百度很久后看到的,不知真假,不过据说黄皮子怕鹅   【明天早上六点早起有事,现在还没赶完下章,特别困,明天中午12点的的挪到下午6点,晚上10点再加更一章补偿大家,请求原谅。】 ☆、第85章 画蛇添两足   话说那邹书生被猫儿引着, 走进门户, 本以为是忠猫救主的戏文, 谁知那家根本没人,满地俱是残渣污秽,像是大吃大喝不曾整理的。   那邹书生心中奇怪, 又遍寻不见人家,只能怀揣那猫往外走。谁知那猫拗在一面墙前, 恁得耍赖翻滚, 不肯走路。邹书生不得已停下来,细看那墙,竟是个水墨大蛇,不知甚人画在这里,旁边又有几根残香, 像是被抛下的。   邹书生见这猫儿异常,又想起建康那边传来的话本, 叫甚么黄雀寻子的, 说是有人见庙里墙上黄雀无头, 随手拿残香描补,竟有巨商寻来,说是自家无子,好容易有大师指点,用这黄雀补头,才觅到失散多年的亲儿。   那画雀之人自是继承大家业,娶了巨商义女, 从落第书生一跃成了全郡首富,惹得闲汉啧啧称羡。自家从小爱猫狗,积了不少德,这猫儿灵性,许是想报救命之恩。那话本中吕生落第,我也落第,那吕生画雀,我也画蛇,说不得也得个富贵,畅快一生哩。   那邹书生思虑定,就用那笔去描蛇。谁知这蛇头眼俱全,只无处下笔,那书生寻不见缺处,发个呆性,给那蛇勾勒两脚,便在墙前等人。   谁知等了一夜,也没个巨富豪商,邹书生肚内鼓响,只得抱着猫去外间寻食,谁知刚出门,劈头碰见那伙强人,一时唬得软倒在地。那草莽强人自是笑他一番,本商议要把这书生做菜,尝个下酒肉脯,谁知最先进门的喽啰,竟大叫起来。   那三当家听得,往内一看,自家供的常门蛇仙,竟被人添了足,奇奇怪怪,成了个四不像。那杜三官本要把这书生祭了仙,却被只黑猫咬住,只用那爪子拨拉残香。一旁有个独眼强人见得,说是猫也灵性,许有甚么异状,便向大当家传话。   话说这杜三本是仙修的后人,眼红那江西张天师满城教众,自家散尽家财寻仙未果,半道被强人劫了,只能就地落草。又因会些愚民妖法,被尊个三当家,那大当家未曾露面,二当家也空着席位,只有个独眼老盗在寨子里话事。   又过几月,那大当家传来话儿,只说有些英雄未拜见,要杜三妆个巨富样来花月楼,又让杜三用那杜子春三入长安的话头试探,招揽教众。杜三用寻仙的名头,拉拢势力,收得的银十中抽一,自是快活。   寨里兄弟义气,酒肉皆足,秤分金银,恁得爽快。只是年前大当家偏爱起神道,请人画了水墨大蛇,说是甚么白帝子,曾和某朝皇帝争斗,被打回原形的。那大当家也不知怎的,偏让众人祭拜,还说这常门大仙万不可冒犯,以后指它聚众哩。   如今白帝子被个落第书生破了神像,实是不祥。杜三捆住那书生,正磨好钢刀,大当家却有话传来:“自古两爪长虫,三爪为蟒,四爪为蛟,五爪真龙,他添了两足,自有豪杰之分,咱们留他当个军师,也有天命可分”,众人便让那书生留下,妆个军师样儿。   那杜三见这无名小子坐了第二把交椅,心中不悦,又见那黑猫妖气,偏被邹军师护着,一指头也动不得。你有黑皮,我便来个黄皮,大当家常年不露面,这黄皮被我扶上首座,若被当家的埋怨,也只是个弄走个物什,不值得甚么。   那大当家听得有只黄皮被囚,也说黄门大仙隶属四大门,与那常门并列也可。又听得那黄皮被训化,也只说用鸡喂着,哄它施法的好。   谁知这黄皮因那鹅粪,像是失了法力,每日只和那黑皮争耗子,一点也没个大仙样。大当家听了,也只说“黄狸黑狸,得鼠者雄,它不愿施法,留下来逮耗子也罢”。   又说那王家没甚诚心,这一月五千的银不好收,说不得告官哩,自家也懒得摸进城收割头颅,还是一锤子买卖,绑了肉票,叫她家来赎罢。   谁知当晚杜三被无名侠客的红缨镖威胁,说是三日放人,不然下次就是飞刀了。杜三被离脖一寸的飞镖唬住,忙向大当家传话,那大当家见有高手相助,只得免了赎银,却心中不甘,唤来独眼老盗吩咐一番。   话说小九秀剑被解开绳索,连口水都没喝,就被扔到外面。还是邹军师善心,晓得这两人饿了几日,便叫人装几个馍馍送上路。两人被蒙眼布,又转了半日才被抛到城边,正头晕口渴,就见那童剑客提着两个水葫芦,望着自家哩。   秀剑因与他吵翻过,又见他沉着脸,不好开口寒暄。小九渴得发昏,只得好声好气,换来冷哼一声,才有水葫芦落在脚边。   小九秀剑正往肚内灌水,就听那童剑客道:“说是要惩恶扬善,当个绝代女侠,怎得今日两两蔫成干儿,竟成了一对土猴”。   小九怔住,顿时呛起来,那剑客道:“一个争名,一个逐利,全没个女娘模样,你俩今日凄惨,也是应得”,小九被水呛得说不了话,秀剑怒道:“虽说被你相救,也没个奚落之理。你剑术高绝,也只救得一两个雇主,牢里苦人,瓦子土妓,还不是我们救得”。   童剑客听得,道:“你俩若安顺几分,哪有这等祸事。听得杜三还是张掌柜引来的,王家酒楼本不容易,还被你们连累”。   小九忙道:“童大侠,那杜三本就心怀不良,就算那日我没去花月楼,总有张三李四盯上酒楼,防住今日防不住明日,怎一径儿只怪我”,又道:“我是女身你已晓得,求你不要说破,不然楼里捧珠她们,我便护不住了”。   童剑客见状,虽说不喜这两人作为,只因自己拿银办事,嘴里过几个囫囵便罢。又听那伙强人送了馍馍,一时好奇,便要了过来。   小九秀剑见那馍馍也是个粗陋模样,虽然肚内饥饿,却担心杜三有后招。那童剑客掂了掂,哼了句“竟是个有馅的”,便一掌劈开,露出那黑红的邓沙来。   小九见了,只说作料不细,还有黑豆混入,又说邓沙俱是甜腻,自己不喜。秀剑也觉得不干不净,又在道边寻个活物,见它吃了一块没甚问题,便都喂了它。   等三人走后,道旁钻出个褴褛叫花来,赶走那吃得正香的野狗子,自家抢了馍馍吃。吃了两口,吐出骂道:“甚么邓沙赤豆的,一嘴腥味,还有毛发混进,这厨子竟是个毛汉不成”。   等去了脏污,闭着眼又咬几口,却被个硬物磕到牙,气得将那馍馍甩将出去。   先不提那邓沙馅的馍馍,只说童剑客三人回了清波门,安婆子见大仙没跟来,又听得吃了大苦,便求童剑客救回。   那童剑客本就不喜神鬼之事,只说这大仙若有本事,自家就遁来,若是陨身在彼,也是命数。安婆子听得气闷,只说咱家拿出老本来,亲自去赎那毛团。   嫣娘听得,又怕酒楼再折一人,便向那剑客温言软语,又说再添谢银。那剑客见钢口利舌的李婆子也锯了嘴,便大笑起身,说是三日就回,你们就等着罢。   见那狂人又掀起风沙,李婆子骂道:“也就是个刀口舔血的,狂甚么哩,一点唾沫星子也要记老久”,捧珠劝道:“也是人有本事,若咱们也一身功夫,哪里犯得着去求人”。   小九见众人围住,便说了这两日之苦。嫣娘听得那杜三所驻之地,不是野地山寨,竟是个大户庄园,周围村落也没人烟,临走前还瞥见栅栏上的血印,只被蒙了眼布,不晓得通向路径,便叹道:“也不知那家遭了秧,也许除尽草根,连个报官叫屈的都无”。   秀剑道:“那二当家是个文弱书生,临走前像是有话要讲,却不得开口”,又一沉思,忙道:“坏了坏了,我竟丢了那馍馍,许有密信在内哩”。   小九急道:“那馍馍被野狗子吃了,就算有信,也烂在狗肚里”,又安慰道:“童剑客去救大仙,那书生若是个伶俐的,定能再传信息。那童剑客又是个好作大侠的,定会救他一救”,秀剑听了,只心内惶惶。   话说童剑客为羞杀那李长舌,自家夜间去偷那毛团。等一间间寻遍,却见那大仙被条红绳儿拴在墙角,周围堆着腥臭的物什。那毛团许是肚饿,又被缚着不能捕鼠,只得哀哀叫着。童剑客正要去救,却见一团黑云袭来,忙藏身在暗处。   等那黑云近前,却是个狸猫,嘴里衔着鼠儿,喂那黄皮哩。童剑客见那黄皮吃得香,便等它半晌,谁知再一抬头,那黑猫竟悄无声息溜到自家身边,张嘴拽住衣裳,像是往小间中引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慧敏3颗,匆匆1颗,尽欢颜1987 1颗,青梅一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青梅10瓶,米豆4瓶,狮子头1瓶   ①邓沙是红豆细沙,邓沙馍馍出自西游记女儿国附近,琵琶蝎子精留御弟耍子,一盘是肉馅,一盘是邓沙馅。唐僧选了肉馅,自是破戒,邓沙虽然素,又有红豆相思之意,所以个人以为是蝎子精让唐僧两难。   ②黄狸黑狸,得鼠者雄,最开始是蒲松龄《聊斋志异.驱怪》中的,后来某位邓姓伟人的《如何发展农村经济》里也说过这话   ③龙两爪为草莽,三爪为大夫,四爪为王公,五爪为天子,南宋附近三爪两爪最常见,四五爪都是明清兴起的 ☆、第86章 邹生携梨花   话说那童剑客见这猫儿奇异, 便跟去小间, 却听得有人抽噎, 像是个女娘声调。   那猫儿见这黑衣人被哭声引住,自家悄悄溜了。童剑客无暇他顾,自家飞身上檐, 听那下面几人说话。   只听一苍老妇人道:“你也恁得拿乔,那金四当家相中你, 日后吃香喝辣, 可不比你家强,明日花酒一办,怎不体面?偏说你娘之事作甚。那几间茅屋烧也烧了,若不是她粗心,咋能如此没福”。   另一年轻女娘大哭道:“自古好女儿, 谁吃两家茶。我虽没过门,也是朱家人, 如今被强人抢来, 可不丢了脸面, 无法做人”,又道:“都说是大风刮了灶火,才烧了我娘,可那夜金独眼不来,怎会受了这遭,都怨他鲁莽”。   “听得朱家哥哥受伤,我弟弟也绊在林里, 这等账定要向他讨来”,那女娘道:“除非我娘风光大葬,水陆道场,我才肯应承哩。我也知自家坏了名声,只得嫁他,只他伤了朱家,三朝回门亲戚们不好看相,须得我兄弟劝说才是”。   听到这里,童剑客扶额叹气,女娘家就是麻烦,掐尖要强也便罢了,遇到事儿只知嘴里爽快,哪懂得韬光养晦。   先不谈王家那个李长舌,就是自诩菩萨的郑秀剑也爱争个牙慧,如今这个被强人抢亲,也是个拎不清的,听这几句是辖制那金独眼,却没听出老娘死得奇怪,真是个蠢人。   果是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自家拿银办事,这些杂事就罢了。那女娘只顾哭泣,老妇见劝说不动,明日花酒办不成,自家少赚几两,竟是白费唾沫。便啐了几口,唠唠叨叨走到外间去了。   “也就仗着花枝样儿,风光个几年,等再过时日,比我也不如哩”,那老妇谩骂道:“一身白肉勾得金四当家动了火,朱家一家早吃了馄饨,哪有甚么活人。还兄弟劝说,那小子带累得臭在水里,早被鱼吃了”。   童剑客听到这里,才晓得女娘母弟全丧,未婚夫家也没了,又见那女娘只知哭泣,扶不上墙,也只可怜她罢了。   童剑客不晓得那黑猫引他到此何意,又一心念着要救大仙,便折了回去。那大仙正迷糊着,被这人丢进包裹,惊得四肢乱蹬,却嗅到王家酒楼的气味,才停了下来,又咻咻几声,像是在唤那黑皮子。   那黑皮听得,只四腿跑来,衔个竹管儿丢在童剑客脚边。童剑客本要捞这黑猫,却被躲过,只见那黑皮子尾巴一甩,得儿郎当跑走了。童剑客只得捡起竹管,背着黄皮子乘夜色飞走。   酒楼众人见大仙救回,都谢那剑客。舜娘先前写了密信,托人治那杜三,等了两日,见张小甲气吁吁报信,本以为是有了回复,谁知那小甲寻个背人处,悄声说道:“舜娘子,昨夜有两人赶来,神色有异,求东家救他哩”。   舜娘奇怪,忙问缘故,才理出头绪。原来昨夜小甲刚栅好门,听得有人哭叫张掌柜郑大郎,便放他进来。谁知竟是一对书生夫妻打扮,还抱着个婴孩包裹,呱呱哭叫,像是逃难来的。张小甲以为是小九亲眷,便请小九下来。   谁知小九见了那书生,变了神色,忙迎入后院。嫣娘见得奇怪,也跟过来,本请那抱婴孩的女娘坐下歇息,谁知那包裹动了起来,竟爬出个黑皮,还滴溜着眼睛哩。   那书生见了,告罪道:“这一路乔装打扮,怕被认出,才借它妆幌子”,又说:“张掌柜认得不错,我便是那邹军师,今日犯了血光,还请王东家张掌柜救我一救”。   原来那邹书生见竹管送到,便抱着毛绒回屋眠觉。谁知到了后半夜,那毛绒将自家拱醒,引得自己往金独眼房里走。那邹书生本就是个纸糊的军师,在强人里格格不入,与独眼贼寇无甚交情,见这黑喵焦急,才耐着性子跟去。   谁知到了门口,竟劈面撞见个女娘,衣裳沾血,见人就刺。还是黑喵机警,将这女娘扑了一扑,才让邹生将刀夺下。   那邹生拧住女娘,又见屋里红通一片,便晓得祸事。那女娘被制住,又见邹生文弱面善,便两膝跪地,哀求饶命。   邹书生见得,只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也陷泥颇深,还是一同逃走的好。连那包裹铺盖都来不及张罗,只换身衣服揣着银,黑猫探道,一路混着过来。等到了城门,因孤男寡女惹眼,才扮作一家三口哩。   小九道:“你那竹管棉纸里,说强人谋逆,当家最近屡屡出手,不久便有大动。只是你为军师,供出他们,就算公堂对峙,也落不了好下稍”。   那邹书生苦笑道:“我也是心存贪念,才惹了一身骚。若那晚檐下一觉,不想甚么黄雀求子,第二日也早脱身了,怎会被他们逼迫。听那戏文里起义总有个军师,他们村村野野,不甚像样,我才被选中哩”。   “我落草莽,无权无势,只妆个样子。若真把自家当了军师,才叫昏哩,等官军一来,那几十人怎抵挡得住,还不如提前逃出,还有个后路”。   嫣娘听得,又问那女娘,说是县郊农家,姓程唤梨花,弟弟母亲在家。只是前月浣衣被金独眼瞧中,夜里来夺,谁知那强人黑了心肠,害了几家性命。   “那独眼老狗硬逼不成,又嫌我像死鱼,便请来花嘴长舌游说。都说我娘没福,可她活了这些年,平顺无难,怎得强人一来就这等下场,全都糊弄我哩”。   “他独眼老狗杀我母,伤我夫,我恨不得咬死他,怎会应承亲事”,程梨花恨恨道:“先前等我兄弟归来,报那血海深仇,谁知听那喽啰话头,竟同我夫家丧在林子里,被扔去喂了鱼。我骗那独眼老狗葬了母亲,夜里就捅他刀子,那老狗流了一地血,慌得我乱了手脚,才被邹大哥带到这来”。   嫣娘听得,叹道:“你俩没验那老狗死活,就逃到这里,竟是难办”,又说:“这几日先躲到地窖,等我去听听风声”,那两人拜谢不提。   舜娘听得此事,劝嫣娘道:“这两人做事疏漏,又犯了血光,何苦替他们遮掩”,嫣娘道:“也不是乱发善心,只是若要降了杜三,就应在这两人身上。听得杜三也是今年才来,强人里金独眼话事,若金独眼真被刺死,杜三定弹压不住众人”。   “只要有了缝隙,就能渗进水来,等杜三落了单,就好治他,要抓要打,也是银子的事。若金独眼还活着,咱们放出风声,说杜三要独霸金银,才设了美人计,这两虎相斗,必有一亡,咱们倒落了清净。只那大当家难办”。   舜娘道:“我曾留下后手,前日托人传信,倒能打听这大当家面目”,又说:“若是白身草民,还好弹压;若是官府之人,我便扯不起那大旗了”。   嫣娘听得,叹道:“这等日子何时是个头,虽有御赐招牌,却引来吸血蚊蝇。账上流水多了数倍,等月底一结,纯利却缩了一半,等再有几件事,真要内里囊空了”。   舜娘道:“咱家没个依仗,才被人欺凌。那冯解元只能唬住白身,却抵不住公府,李秀才也只自家免税,护不住酒楼,除非有个贵亲,这‘临安第一’才站住脚哩”。   嫣娘苦笑道:“我家四年前,也就是个小酒馆,哪有甚么贵亲,除非彩虹招个好妹婿,才抗得住”,又说:“近年总觉有事,就怕乱民四起,咱们边赚边看,若是世道不妙,还是早点抽身的好”。   舜娘问道:“急流勇退也可,只是楼中多半女娘,若是置办田地,先不说李秀才功名撑不住场面,就是众人劳作也没个出产。若是租出,被那地头蛇盯上,没几年就被人吞了”。   “若是转行他业,还不如酒楼赚得多,只是近年粮价起伏,若能盘几家粮店,倒也使得”。   嫣娘叹道:“那些粮店,哪家背后没个三榜进士,每年收的米粮,也是自家田地产的。盛世玉荒年米,地主们只有屯粮的,若为了几两利银,卖了存粮,遇到战事荒年,可不害了全家”。   “我家先前种地,也是宁可屯得陈米,也不敢卖出。再说没个人脉,总被压价,就算咱们置办田地,盘下铺面,也被那几家分食了”。   舜娘听得,问道:“竟成了死路,没有其他法子么”,嫣娘苦笑道:“除非有高位大人力挺咱家,不然酒楼真挺不了几年。只是咱家女娘掌家,外面那些红眼,各个都要撕一块肉,若同贵家连个干亲,至少七成利润要献出,他们只坐享其成,我家竟成了赚银的奴仆了”。   “小九说我有天命,我先前不信,可这几年风雨,竟是遇难呈祥的多,古往今来这等运气的没几个。若没个气运,前几年就被棋子将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小土豆三颗(*^__^*)   今天太晚了,我已经无法厚脸皮说几点更新,只能保证每周许诺的会更完,大家保险起见晚几小时看吧。 ☆、第87章 梨花却带雨   话说城外阳洼寨众人, 几月前霸了大户闲置庄子,三当家又得来些许银两,本要遣人出门采买酒肉吃喝,却听得金四当家院里吵闹, 便去察看。   等到了院口, 却见大门敞开, 内里血流一地,又去探那金独眼鼻息,见有几缕, 忙叫人去寻郎中。   也是那金独眼素日体壮,又在草莽里滚爬几年,才将将挺过, 只是伤了心肺, 不宜动气劳累,只得养病在床。   这金独眼是阳洼寨旧人,大当家未进寨前,本是他话事,谁知那年来了个硬岔子,夺了第一把交椅, 又招揽杜三进寨,等金独眼品过味来,竟发现自家没个心腹,寨里旧人全倒向大当家,杜三也管着金银, 恁得牛气,偏落得自家不上不下。   金独眼心中烦闷,本要离寨,自家先前背着命案,出去竟是送人头;若不离寨,每日见喽啰们对杜三攒臀捧屁,刺得眼疼。金独眼思来想去,领了外出打食的活儿,每日忙到傍晚才回,几块肉一葫芦酒下去倒头就睡,也不管那杜三说甚样话。   这日金独眼又带人外出打食,抢了过路行商的几匹布,正觉口渴,便往河边寻来。谁知竟有个女娘在浣衣,腰肢细细,臀儿颤颤,看得人眼热。   金独眼见周围只她一个,没人守护,便哈哈大笑,一把抢过,还说要绑了花票,今晚好生耍子哩。身后几个喽啰挤眉弄眼,有人还涎着脸要蹭点肉汤喝。   那金独眼却沉了脸,骂道:“蹭你老娘,咱在寨中五年多,好容易遇块整肉,还被你们啰唣”,又说:“那杜三在花月楼入了花魁,银子像土块一样使,还不许我尝个野味么”。   一个名唤小歪头的喽啰道:“独眼哥,早先你当家时,甚么野味尝不到,兄弟们也能解解馋,偏生杜三来了,挤兑得旧人无路走。听得杜三那拨前日又分了银,各个全瞒着咱哩”。   众人听得,心中埋怨,一双双眼都盯着金独眼。那独眼道:“瞅我作甚,当年输给罗大山,夺了当家位置,这也是我没本事,怨不得别人。可那满嘴神道的杜贼种上山,立时被封了三当家,我竟掉到老四,你们也没个替我叫屈的”。   “那杜贼种武不武,文不文,只靠花嘴长舌忽悠,还妆个巨富样儿,只哄那城中的傻子。偏生那群傻子钱多得烧手,几千几万的送那贼种,还满口仙师叫着,恨不得立时升天哩”。   喽啰们听得,只嗫躇道:“罗大当家当时做了首位,第二交椅是哥哥坐,本以为哥哥是二当家,谁知大当家见了杜厮,一口封了三当家,本说寻个伶俐人作军师,却随手提个书生来,每日里他们仨嘀嘀咕咕,哪理我们这些旧人”。   “那邹军师只是个纸糊,还不是罗大和杜三拍板,偏旧时的弟兄见他们势大银多,全被招揽过去。若不是咱们几个触怒过他,怎被赶出来抢食”。   金独眼道:“我也寻过罗大,谁知他满嘴仁义,还说杜三虽然华耀,却是个掉脑袋的活,让我体谅杜三。那嘴里狗牙是掉脑袋,我风吹雨淋抢食就不是么,几次挂彩,前月差点被削掉胳膊。”   “罗大自家开着赌坊酒楼,招去寨里近半兄弟,全成了他家打手。嘴里说是甚么创收,咱们几个连银子响声都没听到,他们日日吃香喝辣,咱们衣裳破了都没人补”。   “去年丁乌头瞧不过他,硬顶了几句,就被派去劫道,谁知那客商雇的镖头厉害,将乌头绑去衙门,关了一月,一刀削掉脑袋。咱们哪个没去求情,罗大只说已经托人,哄住咱们,等乌头死了又妆个悲样,别人夸他仁义,我看得心中发寒”。   “北荒山,陈家岭,哪家没被官府逮住过,那些师爷早被喂肥,左手交银右手放人,哪拖得月余。罗大借刀杀人,杜三假惺惺丢几两银给丁家子女,换得义气名声。谁不知他手里几千几万,偏用二十两赶人走,竟没人替那小儿女说话”。   小歪头听得,说道:“哥哥这等说,咱们抢食竟没个出路么”,金独眼道:“我有命案在身,离不了寨,只得混一天是一天。你们手未染血的,还是早日走了罢”。   众人听得凄惨,只得沉默一路,等到了寨里,金独眼请几人花酒,就要入那洞房。谁知那女娘只是乱滚哭叫,还说自家已经许人,家里老母弱弟,求大王放手。   金独眼被搅得没滋没味,只得养着女娘,寻思自家老大不小,留个种儿,再偷送出去,就算被人害了,也有人报仇。   那程女娘见金独眼每日来探,虽说没硬上弓,却晓得就在这几日。金独眼见程女娘防他得紧,冷哼一句“死鱼身子还要捂着,当我馋昏头么”,便让老妇劝她,还说花红表礼补送她家,就当是下聘了。   金独眼这番举动,被人瞧在眼里,报给了罗大杜三。罗大当家道:“金老四到了年纪,男婚女嫁人之大伦。只这女娘是个良家,怕是金老四有了外心”。   杜三笑道:“有外心又怎的,他每日只靠着抢食,没个油水,混沌些许都没离寨,怕被通缉,倒是惜命得紧”,又道:“只要那女娘偏向咱们,他翻个十八浪也起不了水花”。   罗大听得,只是微笑。又过几日,那程女娘正在房中添灯油,听得外间有人闲谈,间杂几声“小程村”。程女娘听得,立时凑在窗口,听那闲话。   只听一人道:“这金四哥一把年纪,竟迷上个白肉,又汤又水,竟捧在手心里。先前那些都是当天就用,偏生这个养在房里,竟是转了性不成”。   另一人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金四哥说这**肉不多,趴在上面硌得慌,才喂肥了吃哩”。   前面那人道:“我不信这话,金四哥说要给她家下聘,甚么猪头红布,都采买齐全,还托了王媒婆去说亲,眼见就要成事”。   后面那人冷笑道:“这女娘是小程村人,听得说给一户姓朱的,年后就要过门哩。昨日路过小程村,竟见一群人围着,说是一家犯了天昏,婿死子丧,连老娘也烧死在房,只有个叫甚么梨花的女儿,浣衣去再也没回哩”。   程女娘听得,脑中嗡嗡直响,软在地上,碰得窗子吱呀几声。外面那人似谈性正浓,没有理会,只满口唾沫地说:“有人说那梨花水性,勾了汉子逃了,被朱家晓得叫人去追,那野汉子杀了朱大郎,抛尸水里,又怕牵连出来,一径儿灭了朱家”。   “那**的弟弟发觉,也被那野汉子勒死,埋在林子里。那**浪得寻不着北,生怕家里阻拦,教唆那野汉子烧了程朱两家,妆个失火盗窃的模样。那程家老娘被火烧死,还心念着浣衣丢了的女儿哩”。   另一人听得,说道:“这事凄惨,莫不成那**就是金四哥劫来的”,先前那人道:“可不是么,本以为是良家被抢,谁知是个骚浪货,连老娘弟弟都不顾了。金四哥又是个好荤味的,等尝了鲜儿就丢开手,等那**被弃,咱们也入她个几夜,就当是替天行道”。   程女娘听着外面笑声,心中发冷。等那两人走了,自家摸索回床,倒在被褥里哭。一时想:“这独眼贼如此狠毒,害我全家,又牵累朱家哥哥,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又想:“听得是馋上我这身皮子,才下了歹手,只是我手脚俱软,只能哄住他,才能得手”。   先不提程女娘胡思乱想,只说那金独眼听说程女娘病倒在床,便揣了几颗果儿,过来探看。见那女娘蒙着头,也不应个声儿,以为是拿乔,便笑道:“娘子害羞,也不用躲在被褥里,当心闭了气”。   金独眼为了哄热女娘心肠,好容易说了软话,谁知那女娘竟充耳不闻,一声儿不出。金独眼心中闷气,本要喝骂几声,又怕冷了她心肠,只道:“听得你家寻你不见,四方忙乱,我便托人送了聘礼。你在我房里几天,坏了名声,想来那朱家也不肯再要,你那亲事便罢了”。   “我虽是个强盗,手里也沾过血,这些年心中疲惫,打算安生度日。只要下了崽儿,我便带你回小程村探望丈母舅子,也算遂了他们的心”。   金独眼自以为打算周全,却听得被里抽噎,等掀开一看,两眼竟肿成桃儿,嘴角也被咬破。金独眼心中诧异,本要问几句,却听那女娘道:“我弟弟在林里,朱大郎在水里,你骗我如此,当我是痴傻么”。   金独眼听得一头雾水,问了句“甚么林里水里”,却听得门响,竟有个喽啰闯进来,像是要回事的模样。   程女娘气极,也不管有人在此,只说:“我母亲被火烧死,难不成是天罚不成…”,还要再说,那喽啰却大声咳嗽起来,插嘴道:“金四哥,那小程村家的老娘被火烧了,听得是大风刮了灶火,就在你送聘礼的那夜”。   金独眼大惊,问道:“怎会如此,程小子竟不管他老娘么”,那喽啰道:“那小子被人绊在林里,朱大郎也受了伤,倒在水里,竟是有人专门与哥哥做对,故意坏了亲事”。   金独眼大怒,本要冲出门去,却又折回来,说道:“梨花,我替你娘报仇,你先安心在这罢”。那喽啰也说照看嫂子,金四哥就放心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塞班12颗,我爱吃羊6颗,云韵蕴芸6颗,小土豆2颗,君衡1颗,23393066 1颗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我爱吃羊20瓶,米豆7瓶,袖手﹑天下3瓶,doujiang62 1瓶   今天太晚了,赶紧放出,明天12点准时更 ☆、第88章 歪头有灵丹   话说金独眼走后, 那喽啰咧着嘴,朝程女娘一笑,就往床上摸来。程女娘往被中缩,又骂那喽啰, 谁知那喽啰往那白肉上一拧, 冷笑道:“得了聘礼, 真以为自家是娘子了?还不是被人入的货”。   程女娘被拧得抽气,还没来及喊痛,就听那喽啰道:“这独眼鬼人物惫懒, 你这白肉落到他口,竟是可惜,不如和我耍子一番, 戴他绿帽, 也算替你老娘报仇”。   程女娘先没应承,只问:“这位小哥,我弟弟死在林里,朱大哥也丧在水中,你怎得只说他们伤了”,那喽啰笑道:“果是头发长见识短, 你先瞒住死讯,只哄那独眼鬼,等他不再防你,可不就报了仇?偏你喊出老娘死了,我只得半路圆话哩”。   “如今他假模假样去报仇, 不知去哪快活了。你冒然亲热,倒惹他疑心,只妆个不乐意样儿,先冷他几日,等我联系寨中弟兄,再剁他哩”。   程女娘听得,说道:“要仇也是我仇,怎寨中有人剁他”,那喽啰道:“这独眼鬼不讨人喜,恼他的多了去。等报了你仇,就跟了我罢”。   程女娘恨这阳洼寨,却心知报仇要紧,假意应承下来。等到夜里,那金独眼垂头丧气过来,说是打听几时,寻不到那恶人,只得慢慢寻了。程女娘妆个冷样,一声儿也不出,金独眼心中有愧,只得留她独处。   先前那喽啰见得,偷递利刃过来,说是独眼鬼这几日心中气闷,说不得今夜喝醉,倒是个好时机。程女娘问有无帮手,那喽啰道:“你先捅他报仇,若是落了下风,再喊我们罢”。   程女娘记在心里,到了夜间寻那独眼,果见喝醉,嘴里还念着“谁下的手,竟害了她家”。不念这话还好,一念这话,程女娘想起老母,一刀子捅进独眼腹中。   那独眼瞧清是程梨花,哈哈大笑道:“我金独眼这一世,杀人放火,无半点报应。正要安生度日,瞧中了你,却被人算计。也罢,就当我还了这身罪孽,来世再投个清白人家,读书种地,比落草的强”,边说边汩汩流血,那血越流越多,染红衣摆,脸也变得惨白。   程梨花本没经过人命,见了这等模样,只抽出刀刃,往门外跑去。谁知半路窜出个人来,惊得程梨花刺他,等看清是邹书生,又说一起逃走,才按下心来。   等两人逃后,四周静谧,谁晓得屋内有人苟延残喘,挣扎着往床上爬。那小歪头住在近邻,听得有异,又怕打搅金四哥兴致。等过了几时,终是无眠,便推窗看月。   却瞧见金独眼屋门大开,心觉不对,忙奔去看。等到了门口,看到红通一片,那独眼爬条血印子,断在半路,竟是没力气再爬,只伏在地上。小歪头边哭边扶,问道:“金四哥你咋得了,莫不是被罗大杜三害了”。   金独眼已是说不出话,只微微点头,眼看没了生气。那小歪头怔了怔,咬牙骂道:“妈蛋,甚么义薄云天,全是宋江手段”,又拿颗丹药喂他,说道:“四哥,这是我祖上的,说是万病回春,你先缓着,我去寻那恶人”。   那金独眼本以为命丧在此,谁知那丹药竟自家在嘴中化开,登时止住了血,连伤口都变浅恁多。金独眼见有了气力,忙拉住小歪头,劝道:“歪头,你先稳住,打探下近日来我屋的几人,说不得有内奸哩”。   小歪头本要扶起金独眼,却听他道:“我就倒在这里,妆个伤样,等天亮来人,定能看清众人面目”,小歪头听得,只得罢了。   等到天亮,果然寨中被惊动,罗大在城中赌坊,托人送来人参灵芝;杜三在花月楼,托人送来纹银燕窝。那寨中离城远,又没个好郎中,虽说人参吃着,燕窝喝着,却对不上症候。本以为金独眼要折在这里,谁知他竟挺了过来,众人心中惊奇。   小歪头心中冷笑,又听得邹军师和程梨花跑路,竟落得金四哥被人嘲笑,气得要提刀去追。金独眼拦住,只说这伤虽不致命,却防不住再遭歹手,又说众人惊疑,还是示弱的好,等过了几日,众人听得金独眼落了病根,行动不便,这才罢了。   罗大杜三亲自探望,说是那贱人可恨,勾了奸夫,竟让四弟受苦。又说四弟须得静养,这抢食拨给那小歪头,日后抢来金银也顾得四弟。一旁叫斜疤眼的喽啰,也满嘴劝说,那金独眼只说自家行动不便,须得歪头贴身照顾,这抢食活计让给别人罢。   歪头听得金独眼推了抢食活计,急忙来问,那金独眼道:“你想抢银给我,也是你的心。只是抢食凶险,若有人背后插刀,就没了生路。我们先避过风头,等过了这段,就去那陈家岭落草,北荒山人多瞧不上咱,陈家岭易守难攻,倒是个好地势”。   歪头问道:“四哥,你不寻那捅刀人了么”,金独眼道:“我连累她丧了老娘,也算是还她了。邹军师是读书人,跟着他比跟着我强,也是我今生作恶,留不下种儿,等我出了气,咱们就去陈家岭罢”。   歪头道:“近日听得城内闲话,说是杜三设了美人计,要在寨里一家独大哩,连罗大都心疑,也不知是谁传出的”,金独眼道:“应是邹军师他们,能有心传闲话,估摸两人已安全,我也放心了”。   “这几日我想前事,觉得斜疤眼不对,怕是倒向罗大杜三他们。那捅我的刀刃,他也能寻的,记得四年前你与他同落草,我一手带着,本以为是好兄弟,谁知他这等害我”。   “歪头,我这次全靠你活命,那丹药竟是仙丹,也不知你家传了几代,只费在我身上,倒是可惜。今后我命是你命,我年长托大,认你做契弟,你看怎样?”   歪头笑道:“那丹药也只是个物件,哪抵得上人命。我孤身一人,无甚亲眷,认个契兄正好,总比寨里哥哥弟弟叫着,背后使坏的强”。   两人商议定,就指日发誓,撮土为香,拜了八拜。之后几日,寨中众人见金独眼卧床不起,歪头忙上忙下,抢食已被罗大拨给斜疤眼,隐隐有五当家之风,各个恭喜不提。   先不谈阳洼寨众人,只说王家酒楼内,小九见话风放出,那金独眼也重伤,一时无人想起邹书生两人,便松了口气。   程梨花在主楼灶房打下手,与聂惠娘聂大姐一屋,邹书生不出门,只在分店账房陪胡管事盘账,那黑喵自是与花皮养在一起,日日补鼠追鸡。   这日李小黑在分店雅间,听得食客闲话。原来西湖行户办了花会,要选花魁,前几年是岑行首占先,今年多了个褚妙妙,有得看头。   “这褚妙妙听得十六,实则十八”,那粮商肖家的六小官笑道:“真以为我不知哩,当日褚妙妙梳弄,还是我家五哥砸的银,五百两消受三月,恁得舒爽”。   “四年前褚妙妙十四,刚刚长成,身子还没破,虽说是三等行户,也有人捧她。湖广出了乱民,她家逃出,凑不够路费才卖得她,那身契上写着十四,怎过了四年,竟缩了两岁,自称二八一十六来”。   “那鸨母也说不要作妖,偏她说甚么‘出名要趁早’,‘一等女人做明星,二等女人做销售’,奇奇怪怪,不知所谓。虽说拿乔闹妖,却恁得花样,水多会叫,如今被万官人捧了,就要夺那行首之位”。   “那岑行首双十了罢”,巨富韩家的江小官道:“虽说吹拉弹唱样样通,又是个美人骨架,却抵不过年岁,今年越发不水灵,连客都少了近半”。   “可不是”,张皇商家的四小官张玉柶道:“这行首之位都是豆蔻摘得,桃李卸下,当年的名震天下的李师师,到了花信之年也得让位,可见这花魁名头,也叫不了几年”。   “那褚妙妙自称是官宦千金,父亲一品大员的,可惜流落青楼,只得隐了名姓,引得北县那群暴发户追捧,一夜百银,又有人查证,说是湖广丧亡的没个一品,才期期艾艾说是三品,再问就泫然欲泣,那些蠢人见了,反倒怪我不是”。   “我家虽是皇商,却见惯官府,若是官宦女娘,哪个用父祖名声广树艳帜,羞都要羞死了。那些官家衙内,都冷眼看笑话,只有白身蠢人上当,还以为睡了天仙哩”。   肖六官听得,笑道:“虽说褚妙妙扯谎,万官人却对她死心塌地,别人说甚么都不听。这万官人本是买地发家,韩家游兄弟赞过的,谁知在女色上昏了头,就看他何时破家了”。   韩江听得,说道:“我大哥说他是人中潜龙,枭雄之心,听得这番话,竟是我大哥看走了眼”,肖六官笑道:“还说别人,他自己不就被色字头上的刀砍了,好好的举人丢了,虽说有了南县首富的名头,却没举人光彩”。   韩江道:“正是呢,前年闹了祸事,他竟伤透心,说是终身不娶,祖母气晕几次,才收了几个妾侍通房,正室之位却空着,任谁劝都不听。我家全靠他撑着,父祖才没狠逼他,只求留个香火,好后继有人”。   张玉柶道:“那次太惨,我家七弟恨上父亲,躲出去读书,一年也回不了几次。五妹六妹没了,二叔四叔拿了好处,竟像个没事人,只有三哥暗地里哭了一场”。   “祖父见了,只说三哥心不够硬,手不够黑,须得磨砺几年,又赞韩游哥,说是将表姐配给他。韩游哥只与祖父认了干亲,年年走礼,又颇照顾我家,表姐去年嫁了,还怨韩游哥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迪岩1颗(*^__^*)   ①豆蔻年华:十三岁,桃李之年:二十岁,花信之年:二十四   ②万官人是韩游金银五步论里,买灾田起家的北县商人 ☆、第89章 山又北望   话说张玉柶说那表姐埋怨韩游, 韩江道:“我大哥那几个妾侍都是家生子,又添了个侄子,真嫁过来倒是受气”   又说:“他心思已不在女娘上,近日与万官人打擂台, 累得够呛哩”。   肖六官问道:“那万官人买灾田发家, 与你家并无牵连, 怎得打起擂台”,韩江道:“前年万官人与我家争粮草供应,大哥舍出近半家业捐了军粮, 张浚相国才点了我家。万官人记恨在心,投了秦相,没几月排挤张相到福州, 见我家势弱, 便夺了供应。”   “今年议和,张相封了太傅,我家又跟着起来。万官人不服,盘了花楼,只唱那梧榴泣血的话本,又攀上万俟卨。谁知到了五月, 金四太子兀术造反掌权,废了和议,从山东取道汴京杀来。”   “好在民间义军早在十年前,与岳家军连结河朔,李, 孙,梁,董等义军首领占着河北河东,绝了金狗后路。到了七月,四路义军同中军王贵将军,岳家军六面围住汴京,盘住那兀术”。   “那金狗几次突围,都被打回去,偏生朝里有蠢人,调走张俊,刘锜将军,只留得岳将军受敌。又经了郾城,颍昌之战,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赶得金狗北遁。”   “本要大胜,谁知金兀术过黄河时,有个太学生为逞能耐,说那权臣握权,终将被弃,金兀术听得,便止住脚步。到了七月中旬,朝内蠢人发了班师诏书,到了十日,竟一日连发十二道金牌”。   “军内众人皆泣,都说‘十年之力,废于一旦’,若是乘胜追击,怎不收复北地。临回路途被百姓阻拦,听得是官家金令,哭声震野。还有几波人就地反叛,还是岳将军压住的”。   张玉柶问道:“江兄弟,你怎晓得如此详细”,韩江道:“前日他们回朝,有几人是我家佃户儿孙,说得那军中之事,引人掉泪。和议和议,到头来说翻就翻,瞧这朝中不稳,咱们还是早寻出路罢”。   肖六官道:“朝廷虽弱,倒也是正统。九年前金狗屠杀湖南澧县一带,有名唤杨么,钟相的,率众起事,六年前又自号大圣天王,妄想当皇帝。”   “四年前官家发起二十万大军,张浚,岳飞两将军出马,招安劝降,没几年就收复,杨么还满嘴胡言甚么“等贵贱,均贫富”,可见这泥鳅长了角,终究成不了龙。”   韩江道:“管他成龙不成龙,只要咱们能保全,就算换天也无妨。可怜那岳飞被夺了权,关在大理寺狱,生死还未知哩。甚么精忠报国,竟是个笑话”。   这话说得三人皆默,张玉柶又冷冷盯着筛酒的李小黑。小黑抖个机灵,忙笑道:“我近日生了热病,双耳皆背,官人们要酒只管大声,定能奉上”,那张玉柶冷哼一声,丢了块银,只让小黑温酒来。   等三人离开,小黑寻到小九,将那话一学,赚了赏银一两。小九听得岳飞已是下狱,忙同嫣娘聂意娘商议。聂意娘道:“我们若有那梁山手段,倒能救人出来,只是楼里多是妇孺,倒是难办。若是能赎出,也算积了阴德”。   小九道:“那岳飞是御笔朱批的囚犯,等闲人赎不出来。除非贿赂刽子手,换出人来,才能金蝉脱壳哩”。   嫣娘听得是岳将军被囚,又听小九说情愿将股份换做银钱,救那将军,便道:“我晓得你是好意,只你与他非亲非故,冒然去救,倒是不美。他家恁多部将不出头,只你一个出面,可不是螳臂当道么”。   小九道:“嫣娘,这将军可不是普通人,今年议和破灭,虽说金兵打不到临安,若被那金人占了上风,定要加税的。年前已盘剥一番,年后再来收取,再大的买卖都要缩水”。   “若有了这将军,收复北地,到时定减岁币,咱们也能轻省些。再说北面难民若被放出,南下几批,临安更是人满。到时再做大酒楼,开几家分店,也有客源不是”。   嫣娘道:“你这人样样都好,就是心软。那些王侯将相,与我们小民何干,你倒巴巴上去救人。也罢,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听得他是个英雄,你便去救罢,只是不能拖累酒楼”。   小九笑道:“我求了童剑客,好容易杀价到五百,另五百贿赂牢头。我用的化名,脚踩高底,脸上贴须,就是生身父母也认不出”,又对聂意娘道:“惠娘还要说亲,你的私房就留下罢,横竖我和捧珠无子,这等功德事做出,说不得天赐金童哩”。   嫣娘意娘被逗笑,嗔道:“就你滑舌,两凰怎得调阴阳,若真机缘巧合遇到孤儿,倒是能收个养子”。   先不提三人玩笑,只说那童剑客听得是去狱中救人,还砍价一半,怒道:“张娘子,你们先前招惹草莽,求神弄道,这也罢了,如今又虎口夺食,那大理寺历来守备森严,真当我是刀枪不入的罗汉么”。   张小九赔笑道:“大侠稍安勿躁,这人与我无亲,只是他一人抗住金人,恁得有本事。记得有句老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岳将军虽在朝堂,倒也是个铮铮铁汉。童大侠若也忍心见忠良被戮,我也无话可说”。   “我只是个账房,虽被称作三掌柜,也是名头好听。这四年红利全在这里,再多一两也拿不出了”。   童剑客听得,怒道:“你当我是贪财的么,用那铜臭堵人”,又说:“你也恁得胆大,妆男人也罢了,偏又生出这等心肠,如此下去,天都要被掀翻哩”。   张小九见他神色松动,便劝道:“我也是想救人一命,哪有甚么大逆想法。再说我用的也是化名,身后痕迹都被舜娘托人抹掉,倒是隐秘”。   童剑客道:“你们楼里神神道道,又有人暗中使计,全都不安分。这次劫狱,下次行刺哩,我也只帮这次,行刺去寻别人罢”。   小九忙笑道:“大侠说笑哩,楼里人人有股,都盼着好日子,谁去动那龙椅?再说楼里女娘们有技傍身,总比愚钝送命的强,酒楼站得住,请您酒水,也是一片心意”。   童剑客哼道:“也不知你家那酒是甚么方子,几天不喝就受不住。若不是好这口,我才懒得理你哩”,便应了这事。   小九回酒楼告了病假,借宿在秀剑家,每日探听消息。虽然《说岳全传》等话本里,说是秦桧几人在风波亭杀人,但这几日砸了银,都说押在大理寺狱,就等御旨哩。   小九借那钱舜娘手笔,用势逼住牢头,又拿五百两封口。那牢头揣着银,回到家,却见屋内空空,妻子老娘俱不见了,只留个飞字在墙。那牢头唉声叹气,只得打消了心思,只等事毕恢复原状。   邻近除夕,即腊月二十九这日,宫中传来御令,判了斩监。小九担心岳将军被秘密带到风波亭,只得兵分两路,与童剑客去牢里劫人,郑秀剑,毛婉妁,张小四与丐帮弟兄埋伏在风波亭,若是见着人来,当机行事。   话说那郑秀剑在风波亭等了整日,眼见天色麻亮,闲汉婆姨们都回家守岁,听得前街喧闹又无,亭子里连个鸟都没,只得带着众人往王家酒楼走。   谁知将近门口,却见聂意娘聂惠娘守在门首,见了她就丢眼色。郑秀剑机灵,忙笑道:“昨夜追贼,受了冷风肚胀。你家那甚么胡麻汤酸辣鱼的,快端出几个,给哥哥们去去寒气”。   聂意娘笑道:“你这冤家,昨日等你不来,还以为去会哪个小娘。今日楼中有贵人,你们莽然进去怕是冲撞了,还是随我吃个体己茶罢”。   张小四见状,还在愣头愣脑,张小三笑道:“我这兄弟念你一宿,好容易逮住那贼,提脚就来瞧你,那甚么汤的太薄浅,还是来个夫妻肺片的应景”。   众人听得大笑,都嚷着吃肺片,一窝蜂涌到后院长凳边。聂家姐妹端菜盛饭,忙得团团转。   那楼上雅间之人见得,说道:“张掌柜,眼见就要除夕,你家竟还开张,还引来这群乌合之众,真个锱铢必较,不让其他商家过活”。   张小九忙赔笑道:“也是前日有大户包场摆席,点了恁多菜,却只来了几人。那米面剩下甚多,又舍不得扔,楼里人人吃得胀肚,还余些哩。这几人是街坊,颇多帮衬酒楼,请他们一顿也是应该”。   那人只道:“这街坊竟拿刀提棒,真个凶猛。这几日眼见年关,偏你家凶人进出,甚是扎眼,不晓得的,还以为要劫那岳鹏举呢”。   小九忙道:“杨大人,那岳飞不是你监斩的么,早头颅滚地,哪有人劫,大人莫要逗弄小民,这等玩笑可开不起”。   那人说道:“他是尸首两处,只是听得狸猫都能换太子,保不住牢里的是假货哩”,又道:“虽说头颅已献上去,我总觉得不对,恰巧有人告密,便寻到你这里”。   小九连忙叫屈,那人只道:“前日听得有人想劫岳飞,我便放出风声,说是在风波亭。果不其然,昨日亭子前街砍了几批,嘴里胡沁甚么‘狼烟起江山北望’,还哼着调哩。楼下这群也匿在一边,若不是遇到钱尚书,早把楼下这伙宰了”。   小九惊得怔住,只听那人阴沉沉道:“张掌柜,你一个生意人,自是明理。说罢,那真货被你藏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塞班10颗,迪岩3颗,青梅2颗,不知1颗,云韵蕴芸1颗,仙缘1颗,夜夜加班刀1颗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迪岩10瓶,米豆2瓶   ①梧榴泣血:韩游与张皇商家的事情,在22-24章   ②万俟卨:岳飞庙跪像之一,应承秦桧,打击主战派,构陷岳飞   ③历史上岳飞死于大理寺狱,但话本里都是风波亭 ☆、第90章 沂上老婆饼   话说张小九见杨统制问出这话, 三魂惊掉了两魄,只扯着脸皮笑道:“我一个账房,哪有本事劫狱,那岳飞虽说打了几次胜仗, 却触怒上面, 也是个蠢人。我这良民日子不过, 干那掉脑袋事作甚”。   “大人您不信,就搜这主楼分店,虽说东家要恼, 只是我这清白得证实”。   杨统制瞧他一眼,见张小九鼓着双眼,咬紧牙关, 像是要抗到底, 便笑道:“好个烈士模样,你竟成了刘-胡-兰,我却不是那石五则”。   见张小九呛住,那杨统制笑道:“我体验名是‘沂上老婆饼’,谁知竟穿成杨沂中,就是那监斩岳飞的。虽说这人也是主战, 军功甚重,没几年就要封国公,死后追封王爵,却因岳飞这事没个好名。我也从小听着《满江红》长大,才松手让你们救他出来。”   “你虽是好心, 做事太鲁莽,虽然有人帮你扫尾,却瞒不过大理寺暗卫。那钱尚书也是个愣头,若不是我掩护,早暴露了,那岳云几人也被换下,只藏在暗处,就等他父子团聚哩”。   小九听得怔怔,只觉是在做梦,那杨统制瞧那呆样,哈哈大笑,拍小九肩膀道:“救岳飞的好几波人,有自己揽功的,有招揽贤才的,见事不协都一溜烟跑了,连个尾都不收。只你家默默救人,那剑客虽受几处伤,倒真有本事,若能到我麾下,一个偏将军也能封得。”   “那风波亭本是杜撰之语,我四年前来就建了它,只等人上钩,倒是吊了几条大鱼。谁能想到朝中好几个穿越者,各个之乎者也,平日里人模人样,全都是西贝货”。   “你既救得他,还是送走的好。我晓得你们女娘爱英雄,都肖想甚么银甲小将,可这岳飞儿子老大,又是个直男,昨日捉住个小受老乡,还哭喊甚么‘将军在上我在下’哩,岳飞本就苦命,你们别再添堵了”。   小九听得莫名其妙,怒道:“敢情我们救他是瞧中他了?又不是女儿国,见个人种就要扒上去。金兵毁约,又祸害百姓,是个人都不能忍,我们等他伤好,自护他安全,不劳大人费心”。   杨统制见状,笑道:“你倒也罢,听得传出邪道名声,又害得女主无人问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同哩。这朝中已容不下他,等过个几年天下大乱,倒要靠他出面了”。   小九气鼓鼓地送走他,心说难怪叫甚么老婆饼,眼见就不是个正经人。正默默思索,却听嫣娘在耳边道:“杨大人走了?来时沉着脸,似个黑面钟馗,临走却笑嘻嘻,像是得银千两。好小九,你说了甚么话哄他,让他放过那人?”   小九道:“这大人瞧着方面大耳,竟是个贫嘴贱舌的,倒没甚么坏心肠”,又说:“最近风声紧,等那人养好身体,就送走他,好在他被锁在铁笼头里,没瞧见咱家门面。这几日我去送饭,临走再裹他黑布,让他寻咱家不得”。   嫣娘道:“你做这无名好事,白花了银,倒是可惜。也罢,这等贵人咱们攀扯不得,就当是造了七层浮屠了”。   小九嘻嘻笑:“还是嫣娘懂我心”,又替嫣娘剥炒货,插科打诨,只逗她开心。嫣娘叹道:“罢了罢了,本要说你一顿,那千两银是随意洒的?你也别剥,仔细伤了指甲,那千两当我包的红包,你那股还存着,下不为例罢”,小九听得,道谢不提。   话说那金四太子兀术听得飞父子被戮,忠勇部将也被砍了几个,大笑道:“天不亡我,和议自此坚矣”,原来这年十一月初七,又订和议,条件更为苛刻,不仅大楚称臣,淮河以北全归金国,每年还要交岁币丝绢。   李婆子愤愤骂道:“这订了毁,毁了订,每次杀几个将军,何时是个头”,安婆子也道:“还想着今年大胜能回老家看看,谁知那得胜的被杀,打败的反而得银,真个黑白颠倒,老天不公”。   桂姐问道:“那朝里的生身父母还在北面为奴哩,怎得这样作为,这不是不孝么”。   舜娘道:“孝不孝,还不是人嘴里一句话。能保住位子,亲爹亲妈都卖了,还有甚么做不出来。大臣们也都是人精,还有人撰书说是金兵礼待楚人,女娘均配人为正妻,儿郎俱娶得金朝贵女,竟是两国一家亲哩”。   众人大惊,问是谁人如此不要脸,舜娘道:“也只是几个话本,官府还大力推崇哩,千百年后,谁记得帝后王公,如畜如奴,步行去金国献俘?女为妓,男为奴,浣衣局日日有虐死的军妓抬出,八钱银子就能买个进士夫人哩”。   “当然不记得”,小九冷笑道:“只有那金朝太子恋上大楚帝姬,为了红颜放弃王位,一骑红尘潇洒,那些死了的蝼蚁,全是给他两人做烘托。死几个人算甚么,只要王子公主过得幸福美满,大楚亡了也是给那爱情添了花边”。   “可惜那太子不傻,那帝姬也只是个小妾,还被金朝贵女排挤,不尴不尬,就差一杯毒酒了。这等话本哄那情窦初开的女娘也罢了,还有人说金朝人物武勇,若是两国人人结亲,定能改善人种哩,所以帝姬妃子们被掳到金国,竟是做善事去了”。   舜娘道:“小九别说了,我已听不下去”,又说:“朝廷如此倒行逆施,已漏了内瓤。咱们借不上势,攀上贵人也不长久,还是盘个商队,也有条后路”。   嫣娘道:“这也使得,只是须匿名,省得红眼们生事。房产田土被人夺,粮店太扎眼,就让二妹婿带着丐帮弟兄,也有个活计不是”。   月牙听得,便让张小四为主,张小三为辅,招揽南县叫花团头,选那伶俐忠心之人。北县是秀剑负责,也招揽几批,一时间临安乞丐大大减少,街容齐整,方府尊胡县尊都受了好名。   这行商一道,本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廉,人廉我转”,又兼乞丐们喜好打听,又有玩心,几个眉清目秀的妆掌柜伙计,秃头癞脸的仍是本行,混在人堆里打探。还有几个长舌,妆做闲汉,几句闲话就能转个风向,一时间这队行商竟有了名头。   张小四吆喝着驴,拉着货物,就往西面走,张小三跟在后面絮叨:“起个甚名不好,偏叫个黑风帮,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强盗窝哩”。   张小四道:“那叫甚名?你那个‘金银坊’忒俗,又太招摇,当心半路被人劫道”。   “这名甚是难起”,分店伙计黄毛头道:“李秀才起名叫‘义信馆’,竟是书馆的名号;毛娘子说是‘飞鸿派’,整一个飞檐走壁的。那彩虹最淘气,偏唤个‘俊男社’,俊男倒是俊男,只是叫在嘴里恁得古怪”。   胡管事正喝水,被呛得直咳嗽,骂道:“甚么诨名,竟是那小倌馆了”,又道:“直接叫清波帮,临安几处也让我们几分,这次王半城和韩娘子是主顾,须得小心才是”,众人听得,应承不提。   话说嫣娘将分店半数伙计抽出,编进商队,又听得改名叫“清波帮”,才缓了口气。正在柜上盘账,却听得楼外爆竹阵阵,叫喊之声越来越近。   嫣娘奇道:“这正月已出,街面都已开张,还有甚事恁大响动”,桂姐道:“听得是大户娶亲,绕城一周,红妆十里哩,那新娘子倒是好福气”。   舜娘听得,也凭窗观看,见那一担担花红表礼,叹道:“太过了,就是帝姬出降,储君元妃,也没有这等规模,这家竟不怕僭越,倒是奇怪”。   张小甲上楼来,听得话语,插嘴道:“这家姓万,在北县良田万顷,甚是有名。听得正室丧了几年,如今竟学那秦卖油路数,娶了新晋花魁褚妙妙,倒是惹人艳羡”。   舜娘惊道:“竟是正室之位?也罢,横竖他不考科举不袭爵,也无人参他”,小甲笑道:“正是这话哩,人人都说那褚妙妙好命,不像王美娘那样赔金贴银,自能寻到巨富豪商哩”。   先不谈众人唏嘘,只说小甲进了雅间,听得食客发问,便将那“俏花魁登榜又逢婿,万豪商正门迎美人”的戏文学了一遍,本以为赚几句赞叹,谁知那食客冷哼起来。   “不就是那年华造假,自诩官宦千金的小娘么”,那陶姓食客道:“前日肖家六官都辟了谣,说这小娘本是贫户女,还是老鸨手把手教导,如今翻过年一十九岁,早过了二八之年”。   “虽说人物水灵,却拉着一品女眷的大旗当幌子,这也罢了,横竖不碍我事,只她盘了铺面,弄那胭脂水粉,中等质地,竟一盒卖百两,还说是一品千金才用的。全城脂粉店见了红利,都似模似样吹起来,十倍往上涨,我家没那花头,竟挤兑得关了几个店铺。”   “那小娘没甚才艺,只被万官人捧着,唱那梧溜泣血的话本,一曲要五百两,哪日她烦躁,就寻人来替,只蒙着纱儿,价钱却不降,那些暴发户也是蠢人,各个只看那胸臀,谁理会那唱功”。   “花楼画舫见得大利,谁不掺水造假?都不教小娘点茶抚琴,只吹是千金小姐,父兄多大的官儿,吟诗磕绊,对句粗糙,还自诩才女大家,只哄人掏银”。   “就是那李师师,也歌舞双绝,花魁王美娘六艺皆通,极盛也才十两一夜。哪像这小娘,只生得白肉,扯个大慌,就坐等银来。行户里人人学样,竟坏了先前规矩,每日里听着些呕哑嘲哳,曲终又哭个名宦千金落青楼的戏文,连那满脸麻子的,都说自家是闹叛军丧了的知府家嫡女哩”。   张小甲还未听得这等内-幕,又估摸这陶小官家中生意被排挤,许是抹黑那女娘,便再未提及。   那陶官人许是有心事,边说边灌酒,喝得大醉,愤愤道:“就是那万官人,也不是个好鸟,攀上万俟卨,害了岳将军,还偷偷卖粮给北面哩。现在金人最大,谁不给他家脸面,他又遍地插手,前日韩游败了,如今便轮到我家”。   小甲听得心惊,忙劝住那官人,扶在软榻上歇息,又偷偷寻到小九,学那醉话。小九道:“陶二官是汀娘表兄,平日照拂咱家酒楼颇多,今日这话烂在咱俩肚里,下大狱上钉板都不能吐露”,小甲听得,连连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迪岩1颗   ①自赵构即位到金朝和议,几乎年年有起义军,烽火遍地,岳飞,韩世忠等将领镇压起义农民,还要提防金朝南下,直到和议再定,经济繁荣,起义军仍然存在。繁华是临安行都的,县城乡下等仍然困窘   ②陶家是韩汀娘外祖家,韩陶家的故事在16-18章   ③山西文水县云周西村的石五则,因私怨出卖刘-胡-兰,导致后者被阎锡山部队杀害,年仅15岁。刘-胡-兰主要参与该县反封建反军阀,妇女解放活动,没有上过战场。女帝武则天,也是山西文水人。   5.20下午6点前更新,5.21中午12点,下午3点两更补偿大家。今晚又要通宵,明天中午还要开会,只能延后几小时了~ ☆、第91章 万是饕餮   话说那陶二官大醉一场, 被伴随接回。等醒来睁眼,只觉头痛,依稀记得自家骂了那万厮,却又忘了所说甚事。听得那掌柜伙计别无他话, 这才将将放下。   那陶舅爷听得二儿在外大醉, 革了那伴随银米。因那伴随老娘是陶舅母陪嫁, 便撺掇主母说情。   那陶主母冷着脸道:“二官喝得大醉,你那小子也不知唤个醒酒汤,只让他头痛醉话。若有甚么机锋被人听得, 倒是损了生意,恁得不小心”。   “你那小子做事不上心,就放回家去, 我提他做个管事, 虽说比不上二官的身前人,也是个体面活计”。   那婆子见主母不松口,只得陪着小心下来。等回到自家屋里,便忍不住咒骂起来:“说甚么魏紫姚黄,赵粉窦绿,那花儿卖得恁个高价, 心眼却比针尖小,一点小过就揪住不放,带得我几十年的老脸也没了”。   那吕伴随听得自家被贬去府外,也愤愤不平道:“陶家前些年家大业大,主母也是个菩萨, 今年遇上万官人,连连失利,听说花卉供奉都要被夺去哩。都快捣鼓个干净,还不体谅咱们,真个伤了老仆的心”。   “娘,听得那万官人近日得利,吞下不少铺面,甚缺人手。你我的身契早被放出,若是投奔了去,可不比在陶家前程好?”   那吕婆子听得,叹道:“自古陪房侍二主,哪有好下稍。那身契虽被放出,可走出这门,谁不知你我是陶家下仆?若是踩着两条船,还不得掀翻”。   那吕伴随见老娘助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忍不住嗤笑一声,径自走了。那吕婆子阻拦不住,只得摇头叹气。   这日天朗气清,嫣娘几人趁着天光,便去集市采买。谁知原先的巨富韩家,花卉陶家的铺面,全都换了牌匾,上书“友济社”三字。又打听得连那“魏紫姚黄”的姚魏二家,也被吞了大半,若不是姚大官拼死不放那幻彩牡丹的秘方,连仅剩的商铺都留不住哩。   众人看得心惊,又见姚蕊娘低头不语,都去安慰。那蕊娘强笑道:“商道一路,本是弱肉强食,虽说我大哥是个精明的,总有治住他的人。只叹因幻彩牡丹我被姚魏陷害,还没三年这近半家业竟归了他姓”。   舜娘道:“近月那万家甚是招摇,竟成了那饕餮,只进不出,吞了半壁南县。韩游是难得的精明人,对上万家却次次失利;姚魏两家是世代豪商,也被挤到一边。除了王半城占着北县,王家酒楼与万家经济无干,这南县竟没有拦住他的”。   嫣娘听得,说道:“他家如此手段,背后定有助力。只是性子太急,竟是半年就压住南县,也不怕被人说道”,桂姐插嘴道:“他家前日娶了花魁哩,当了正室娘子,还怕旁人说甚,只是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总会对酒楼出手”。   这话说得众人静默,连逛街的心思都没了。等回到酒楼,听得韩汀娘那边被万家抢了生意,积压恁多瓜果,只得求嫣娘贱价回收。姚蕊娘便做了果盘,每桌都送,倒是引来不少食客。   那段闲汉见了,只点了一壶清茶,腆着脸捡了个大果盘,还偷偷往怀里塞。叶小咬那次车压本就因他,又见这人吃相恁得难看,连吃带拿,忍不住刺了几句。   这段闲汉本就嫉恨叶小咬攀上王家酒楼,月月有银,自家整日晃悠,连个酒水钱都赚不得,便冷笑道:“你也别蹦得太高,话说那万官人眼看就一统南县,你家该不会拉不来客,才用这果盘留人罢。可惜也留不了几天了”。   叶小咬气得发昏,正要上去撕掳,却被何梅香拦住。这何梅香继承了李婆子衣钵,与周桂姐号称梅桂双侠,一条舌儿竟成了那银枪,几回合就将段闲汉挑在马下。   那段闲汉有心赖地不起,听得周围嘲笑,说是一条七尺大汉竟被个骂软在地,真个无用。还有刻薄之人说那荤话:“这女娘的舌儿竟比那汉子的棒硬,若是赤条条滚在榻上,若不得是那女娘赢哩”。   那段闲汉又羞又气,又不好当众论那棒硬不硬,只得自家爬起来灰溜溜走了。何梅香朝那背影啐了口,骂道:“好好的瓜果进了狗肚,早知倒了都不与他吃”。   因这梅香是打杂的班头,一旁打杂们都抢着端茶切瓜,让那何班头消气。只见那何班头柳眉倒竖,喝道:“刚都像遭了瘟的鸡儿,连个鸣儿都不打;等我平了战场,才冒出来叫好,我竟成了那戏台上的丑角,只供你们玩笑么”。   那打杂们忙道:“班头甚是雄壮,怎是那丑角,若说今日那闲汉还差不离”,又说:“只是有几个嘴碎的,甚么舌儿铁棒,恁得难听”。   那何班头冷笑道:“他只是个欺软怕硬,我这舌儿削死他也不亏,省得他自吹自擂有条棒儿,就能横扫乾坤哩”。   李婆子出来观战,听得铁棒之语,叹道:“我一身老肉也罢了,横竖被扯上污名,也是老牛吃嫩草,他自家先臊得慌。你一个女娘家,年轻轻被泼污水,以后怎得找人家”。   何梅香道:“师傅不要急,就算有污言秽语,我也只当吃了只鸭。听得北县又多了几间南风馆,肩宽腰窄的,只要能砸出银来,谁管那恩客是男是女”。   李婆子惊道:“先前的小倌馆也是开到野巷,去时都要熟人引见的。这南风馆竟不限男女,真个大胆”。   何梅香道:“也不知何人想的法子,也没人纠举。估摸是有豪商高官示意,才能在街面上开哩”,又道:“听说那南风馆地下有暗道,就是被打上门也能逃到几里外;还有身形仿佛的换了恩客衣裳,去酒楼吃喝耍子,就算官府通缉,也有不在场证明哩”。   李婆子听得怔怔,沉下脸道:“这些不尴不尬的话,你从哪里听得”,还没等何梅香回话,李婆子道:“是年前招来那那伙人罢,各个油嘴滑舌,又似瞧不起酒楼老人,还总爱议个朝政,各个竟是那宰辅不成”。   何梅香笑道:“他们也是个混说,还不是在酒楼谋生,每日嘴里图个爽快,虽不是那宰辅,也有个想头不是。总比那聚众赌钱的好”。李婆子听得,也倒罢了。   先不提这王家酒楼,只说那西湖行户人家。自前月花魁争斗,岑瑶琴落败,褚妙妙上位。   前者虽说年齿长了几岁,那甚么丝竹歌舞的,也通个几道,自卸了那花魁之位后,便教习小娘们技艺。后者只会唱个梧榴泣血,自家连锦瑟有多少弦都分不清,哪能弹出雅音,只雇了个老成琴娘,每月略略给点银罢。   那琴娘自是不服,又因身契被老鸨捏着,才默默无言。一日受了那褚妙妙的气,摸着身上的伤痕紫团,在被褥里哭泣,只叹自家命苦,没个好人帮扶。   正哭到伤心处,却被一只小手拍拍,只见身侧冒出个人儿,睁着一双盈盈水眸,劝道:“好琴姨,不要哭,她们不帮我来帮”。   这琴娘本是三十许人,先前也是个头牌,自家也有那心计,攒了几百银只等良人来救。只是不是谁都有王美娘的运气,这吴琴娘听得那客有心要赎,银钱却不趁手,便偷偷取了那压箱银。   本在满心欢喜等那官人,谁知竟一去不复返。吴琴娘心灰意冷,病倒在床,那老鸨听得这小娘竟自家贴钱给孤客,气得一顿皮鞭一顿针,杀鸡儆猴,让那新来的小娘们唬破胆。   既然打出了开头,在姊妹们面前丢了脸,这吴琴娘便被撸了头牌的名头,只当作肉妓使唤。等过了几月,恩客们尝了这先头牌的鲜,吴琴娘的身价便暴跌。   这是个“风尘女痴心错付人,枯白发红颜瞬凋零”的戏文,若是那等迎风弄月的文人撰写,总有个熬尽榨干扔街头的结局,谁知这吴琴娘自家竟振作起来,也不理别人风言风语,每日只练那琴。   原来这吴琴娘本就是琴艺出名,当了头牌才松懈下来,只保养面容样貌。这两年又捡起以前的技艺,每日发奋,虽说已是色衰,这琴倒真个好听。那些恩客点支曲,品那音律,谁管帘子后的琴娘样貌。   那老鸨见点曲比过夜赚得多,便让琴娘只在帘后。等寻到褚妙妙,又有那万官人砸下大银要捧她,便让琴娘专供那花魁。   虽说活计比先前轻省,这褚花魁却是恁大脾气,若是发作起来,就算手里有刀剪,都能劈脸往琴娘扔去。琴娘被折磨的不堪,姊妹们也是各人只扫自家雪,只有个四五岁被卖到这里的小囡囡和自家一心。   这囡囡也是命苦,亲娘死在瓦子里,留下小的也要死要活。那龟婆见得心烦,一时照看不住,竟让花子给拍了去,等进了行户,只说自家叫虫姐,吃口白米都要掉泪,还说从没吃过这等好物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通宵,今天下午才睡下,醒来就晚了,对不起大家。明天两更补偿。 ☆、第92章 溪因游分   话说那吴琴娘见乔虫姐人物可怜, 又是个懵懂孩童,便将心放到她身上,时时看顾几分。那虫姐私下里还偷叫几声娘,被人听着不像, 才以姨称之。   这虫姐年纪小小, 玉雪可爱, 虽血脉还未长成,却被几个好幼-齿的客盯上。琴娘先前奋发只为自己,现在又添个虫姐, 日日盼攒够五百两,将这小娃摘出鬼蜮。   那褚妙妙只是个贫户女,不知为何被万官人瞧中, 放下豪言要捧红她。那皮子虽黑, 被白茯白莲的蜜涂着;嗓子虽哑,被枇杷秋梨的膏养着。   等到点茶清谈,来去恩客也就那几句发问,都有事先备好的回话。至于琴棋歌舞,全有相应的替身,只要帘子一拉, 那老鸨笑道女娘害羞,只得以帘罩身,请官人体谅则个。   又叹那妙妙本是一品千金,如今已是委屈了他。那些新客都被唬住,连连点头称是, 老客虽然腹内讥笑,却抵不住有傻子上当,自愿当了那一品千金的狗,反而扑去撕咬那些老客。   那万官人也收买几人,充作一品大人的仆从,俱来行户当众大哭,说是好好的千金当了名妓,真个红颜薄命。那岑行首见了,只冷笑“妓就是妓,还充甚么花头”,却被那万官人盯上,毁了几次生意,倒落了个冷淡下场。   等造大了声势,万官人又砸银抬褚妙妙的身价,竟至一夜百两,又在花魁大会上夺了行首,更是风头无双。   虽然在这小娘上费了钞,却也不算亏本,褚妙妙扯虎皮自创个“一品胭脂”,将那膏儿粉儿吹个天价,都有傻子来买,真以为自家用了这胭脂,享受了一品千金待遇,定能脱胎换骨,也成一代美人哩。   再唱个梧榴泣血,那韩游本落了下风,听了这曲儿气得当场吐血,被人抬回去。韩家他人既懦又蠢,都不敢出头,还劝韩游低个头儿,说不得能附着万家赚银哩。   韩游怒道:“这商道本就你死我活,我低头不难,就怕他吞了咱家,让韩家替他卖命,每月得几块赏银,与那奴仆何异”,又说:“他与我家非亲非故,凭甚来提携,就算我奉上全部家私,他也要斩草除根,还不如全力一拼,就算落败也无话可说”。   韩家他人听了,将信将疑。韩江还好,韩溪却不信堂哥,真个跑去万家,攥臀捧屁,那万官人先哄他拿出手中铺面,与韩游打起擂台,又有万家在后撑腰,一时间韩溪竟赚得万两,自是不将韩游放在眼里。   韩游见自家人背后插刀,百般劝韩溪都不听,只得请父祖出面。谁知那韩二官人见儿子赚了银,大侄韩游却说风凉话,便冷笑道:“先前都说大侄精明强干,谁知这次栽了跟头,半日爬不起来。我家溪儿好容易得了银,却被你混说,还不如分了家,各自过活”。   韩游冷笑道:“我当家四年多,赚的钱钞全归公中,一人养着全家几百口。如今遇见强敌,二叔四弟竟要分家,生怕那万家灭不了韩家么?咱们两房拧成绳,那万家动我们还得掂量,若是一拍两散,没几月就要家破人亡哩”。   韩二官嗤笑道:“那家破人亡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家溪儿得了万官人提携,自是撑起我们房,你们日薄西山,只看我们日渐隆昌罢”。   韩大官人听得不像,忙忙喝住,劝道:“甚么破不破,亡不亡,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来。那韩沁韩汀虽在外面,我家也没打压,游儿还替韩沁打通关系哩。你家溪儿赚得一次银,就翘起尾巴,游儿养全家四年,你可曾听过他要分家?”   韩老夫人听得,叹道:“老二,你自我肚中爬出,养到成人,自问对得住你。今日我还喘气,你就要分家,等我闭了眼,你怕是不上门了罢”。   又颤巍巍道:“我活一日,这家就不能分,你们若是逼我,直接吊在万家门口,骂他心存不良,教唆他人分家,就算他真成了万临安,也要惹身臊哩”。   韩二官,韩溪见状,只得劝韩老夫人消气,等回到房里,只是闷闷不语。韩江怨韩溪听了旁人话,竟闹起家里人,韩溪道:“三哥,你也看到那万家来势汹汹,大哥阻拦不住,我们再等下去就要被吞尽。还不如提前投向万家,总能分几个店铺傍身不是”。   韩江道:“那万官人本是楚奸,勾了金人才有了势。你投向他家,可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么”。   韩溪嗤笑道:“哟,三哥,你不是韩沁那个书呆,也不像大哥中过举人,怎的竟信了那甚么忠君报国的酸腐之语”。   又道:“咱家世代行商,年年缴税,也算是忠君;金朝那边有生意,咱们攀上万官人,再被引见万俟卨万大人,可不就平步青云了么。以后金朝收岁贡,还不是咱家经手,若对那些缴贡的人稍好点,也算是报国了”。   韩江听得大怒,骂道:“你竟有了这等心,可不是赶上去卖国”,韩溪笑道:“也是有本事之人才卖得了国,那陶家被打压得倒在泥地,想卖还卖不了哩,那甚么岳将军的,不也爱说个‘精忠报国’,现在呢?早已头颅滚地!”   韩江气得咬牙,一拳捶到韩溪脸上,也不顾父亲大骂,直接奔到外间。韩二官忙扶起韩溪,骂道:“这小子也不知被谁灌了黄汤,亲父亲哥不顾,一心向着大房。万官人瞧韩游不过眼,还要贴上去,真是个糊涂虫”。   韩溪鼻子里汩汩淌血,半日才止住,骂道:“既然他自家找死,我也顾不得他,祖母是浆糊脑袋,偏要把大房拴在我们腿上,倒是叫我们受累。虽说不分家,我们一心向着万官人,那官人听得缘由,定能体谅”,韩二官连连称是。   话说那韩江奔到外面,心中烦乱。又听得陶家也被打压,那韩沁虽说不喜韩家,却也是自家二堂兄,理应上门拜见的,便雇了个轿,往陶家走去。   谁知到了陶家,竟是一片杂乱,又听得正厅似有婆子哭骂。那引客的小厮挂不住面子,忙说表少爷住在绛笣阁,急急将韩江引到一边。韩江心中奇怪,便摸出几两银,等那小厮说话。   那小厮攥着银,扭捏几下,又想此人是韩沁韩汀血亲,也算姻亲,便吐露那话:“真是造孽,前些日二小官去酒楼喝醉,被风吹了,大官人便革了吕小子的银米。谁知那小子竟起了歹心,自家投奔北县万家,还将二小官的字纸带出”。   “那万家也是奸诈,竟让人仿了字迹,写了淫诗艳曲影射孙翰林家的女娘。那孙家本被秦相不喜,借这由头抹黑孙翰林,又牵出二小官的举人之位是孙翰林点的,便撸了二小官的科举”。   “那孙翰林也是惨,不知怎的从他家搜到反诗,差点全家杀头。还好那孙翰林竟有急智,说是那反诗上泄露真凶面目,是个近日背长紫斑的人。结果当场有人去摸后背,抓住后熬不过打,刚要说出真凶,却口吐黑血死了”。   “孙家虽然活了命,却被秦相运作,竟全家流放了,也打听不出是甚罪名。那万家又上门来,说是二小官的事只是开头哩,若不交出那些花露蜜药的方子,孙家就是前例。哎呦呦,那孙家是翰林,官家才杀不得,我家只是商贾,还不说杀就杀,唯一的功名也被革,眼见着就是菜板上的鱼肉了”。   “韩官人,你也见府里杂乱罢,都是那万家上门强搜的,方府尊怕那万家,连个屁都不放,大官人气得发昏,正叫人打那吕小子的老娘哩,那吕小子也不知跑到哪去,见老娘吃亏也不露面”。   韩江听得全身发寒,只匆匆问几句韩沁韩汀是否安好,便回家去寻韩游说道了。韩游正在病中,听得后面如金纸,想了半日,便叫心腹附耳过来。心腹们领命,自去不提。   先不谈韩家兄弟阋墙,陶家无故受灾,只说说那北县万官人新婚甜蜜。那万官人娶得褚妙妙,因金人撑腰,竟没人说那僭越之事。   那褚花魁也是个妙人,婚后日日宴请商贾正室,只谈遇见万官人是她此生最大的缘,又因万家势力,点一回茶,有人赞她,品一炉香,有人夸她,点茶品香也是侍婢在做,她只动动嘴儿,众人都似盲了般,只夸万娘子是茶香大家哩。   等旬余去拜佛,又恁大声势,竟堵住大道,若不是有官宦见不甚像样,出面喝止,那万娘子还要霸路整日哩。围观闲汉也不知怎的,硬说那官宦歆慕褚花魁,才涎着脸搭话,想沾点芳泽哩。外围群众不晓得细节,一时城中竟有几个版本。   就算那褚花魁是天仙下凡,也不关王家酒楼甚事。谁知这日午时,竟有万家管事前来,说是大楚金朝和议,南北分背已成定局,偏你家酒楼有道“金玉满盘”,竟是违背圣令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会晚点,本来3点放出,现在看只能6,7点了,推荐大家晚点再看。 ☆、第93章 未雨先绸缪   话说那万家管事说出“金玉满盘”, 竟要买下酒楼,还说王家惹上祸事,若不从了万家,眼见就要官非上门, 家破人亡。   其他人便罢, 那王姑母听到“家破人亡”, 心中颤了颤,想到自家儿子落第后那一病,后院竟出了“三年必死, 家破人亡”的黑灰大字。   眼见这三年未过,果然祸从天降,不禁害怕起来。那王嫣娘木着脸, 只说是神鬼之谈, 姑母你信则有,不信则无。又说这酒楼是大家心血,凭甚他一口买断,才给两万两,不让别人活命。   张小甲怒道:“不提别的,官家这‘临安第一楼’的匾, 也不只值两万两罢。虽说万家跟了金人,这御宝可是官家所赐”。   嫣娘道:“御宝也只是块匾,是个死物,官家想收回便收回。如今金人坐大,官家亲身父母还在北面为奴哩, 哪能拂了金人脸面”。   舜娘道:“听得那万官人搜不到陶家秘方,毁了陶二哥前程,又买断陶家货源,逼住他家。那陶家不堪其扰,背后联络了韩游,姚魏三家,本要来个三面包围,谁知那万家恁得势大,逼着张皇商出手动韩家”。   “张家本无能人,只挂着个皇商名头,韩游是他家干亲,一向联手赚银的。万家如此逼迫,张皇商私下送信给韩游,将两家产业都藏在暗处,又在韩家装模作样训斥几番,只说已整治的韩家一穷二白。”   “万家不信,也不知从哪得的搜查令,一径儿搬走箱笼,还说张家里通西夏,产业充公,男女发卖,气得张皇商当场归西。”   “哪是甚么充公,又充了谁的公”,桂姐插嘴道:“街面人人都说那张家箱笼出了府,拐个弯就往万家搬哩,那万家又上下打点,大头还不是那金使得了。方府尊胡县尊竟似哑了,连个声都不出”。   李婆子听得,惊了半晌,呐呐道:“我不信,还有这等白日明抢的”,张小九回道:“别人不敢明抢,官府也有几分顾忌,那金人却无甚怜悯之心”。   “那万家扯着金人的虎皮,发卖张家,官家官府都没人出面。若不是韩游倾家荡产赎出,早落到腌臜地了。那韩游竟一人掌了张韩两家,收拢最后的产业,竟往临安外去了”。   舜娘听得,叹道:“他倒保全下来。那陶家家产被扣下,韩沁连科举都不考了,带着汀娘并陶家众人,也离了临安。虽说带不走房产田土,众人性命倒能保全”。   张小甲问道:“竟是如此紧急?那陶家也是世代豪商,怎得丢下恁大家业,竟逃命去了?还没对上万家,就灭自家威风,真个不值当”。   李小黑冷笑道:“怎得去对万家?那姚魏两家不死心,一家全陷在大牢,和那魏二官一样卖腚去了;另一家见顶梁柱姚大官被人打死,竟做了万家奴仆猪狗,那万家指谁咬谁,将先前生意上的伙伴都衔在嘴里,给万家邀功哩”。   张小甲问道:“当奴仆的那家,不就是......”李小黑忙忙打断,抢话道:“她与那家不一样,虽说一样的姓,却是两样心肠。这家人没脸没皮,成了金人□□猪狗的奴仆,有得罪受哩”。   张小甲道:“他家当了奴仆,总比丢命的好。那孙翰林家不也被流放了,各个文弱体纤的,估摸不到琼州,就被折磨死罢”。   李婆子听了众人言语,叹道:“婆子我活了六十,竟没见过这等人家。那万家也就是个商贾,竟生生逼着翰林流放,那官府也不管一管的?”桂姐回道:“那金人哼个声儿,朝廷里就抖三抖,谁人敢说句不是呢”。   嫣娘道:“千说万说,这万家竟盯上酒楼,若不顺了他的意,可怎生是好”,小九道:“一口吃不成个胖肚,万家吞下近半南县,还没收拢住人心,就又生事端,可不是那出头的椽子。韩陶前事刚过,做事太绝,万家再次下手,总有人拦一拦的”。   “不过得将钱财转移些,那韩游先前就有几家商队,如今离开临安,就算养着张韩两家人,也是绰绰有余。咱们‘清波帮’刚开张半年,也只是给熟客供应,如今形势危急,最好趁着酒楼还在,将那商队扩大,就算万家抢了酒楼,我们也有个后路不是”。   嫣娘叹道:“我只后悔前些年一心扑在酒楼上,竟没注意周边形势。刚刚防住红眼,就有强梁来夺;昨日拿股奉承了贪得无厌的官府,今日就遇到狗仗人势的楚奸,就算表哥三元皆中,成了状元,那金使一句话下来,还不是说封楼就封楼”。   “那金人还称甚么岁贡,直接说日贡得了。先不谈那被收了重税的小民,就算是临安第一楼,也是个待宰的活物,等养到过年就杀。大楚人多,杀了一批又一批,读书苗子过几年又是一茬,到时被哄着唱个‘金楚一家’,谁还记得死去的姚大官,张皇商等人呢”。   小九道:“如今看来,先维持生意,再寻人拖住万家。等咱们将内瓤转到商队里,在外地造好落脚,再将这空壳卖给万家。两万两就想收楼,咱们也留个两万两的空架子,也算有一卖一,等价交换”。   嫣娘听得,笑道:“你也太实诚,还有一卖一,若是我,只留个几千两的东西,俱是纸糊的好看。等他家验出不对,又寻不到我家,那才有得乐子哩”,说得众人都笑。   既商定了路线,酒楼众人便运作起来。王嫣娘,张小九坐镇主楼,钱舜娘,姚蕊娘掌管分店,街面闲汉们本以为王家受万家压迫,总有个果盘留客,那王家酒楼竟似个没事模样,就算被万家新扶持的迎客楼排挤,也无二话。   那些心粗眼拙的倒也罢了,何婆姨倒嗅出几丝不同。那号称梅桂双侠的何梅香,周桂姐,俱不见踪影,不知被派到哪里去了。李,胡,安三位夜叉婆子,最近也没个响动,害得何婆姨嘴痒却寻不到人对骂,真个难受。   那向来一堆大道理的毛婉妁,竟拉着聂家姐妹与郭兰贞,时不时往北县奔去,还放了脚,说甚么“小脚不着力,内力涌在心”。   那聂二妹本不愿放脚,却见周围女娘俱放了脚,那一巴掌放下两只脚的钱舜娘还道:“我又不是那观音菩萨,年年十八,再没几年就要双十,以前缠它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如今不上不下,寻不到良人,每日受这对蠢物的苦楚,还缠它作甚”。   张小甲不愿,拦住不让放,钱舜娘笑道:“小甲,我晓得你的心,只是我不愿如此一生。就算嫁个老成人,养几个男女,被人尊个某钱氏,就是人生圆满么?从生到死连个名字都留不下,就算恁多智谋,也隐在官人背后”。   “这双脚缠得不易,我也受了万般罪,说不可惜是骗人的。只是现在连出门都要人扶,以后酒楼有事,大家出个远门,我竟成了累赘。与其那时拖累人,不如现在早作打算”。   程梨花听得,叹道:“这脚又白又小,真个美人足,若是真放了,可再也缠不回了”,又道:“我若有了这脚,就算活一日,也是知足了。那张小甲有大股,人又伶俐,竟不是个良人么”。   捧珠彩虹听得,将那程梨花拉到耳房,劝道:“你刚来不晓得,这舜娘子虽说落难,也是高门千金,怎能瞧得上小甲。你又不是她密友长辈,怎张嘴就要说亲”。   程梨花道:“就算她是下凡天仙,也得嫁人。再说她一个女娘家,若没个子嗣,以后孤零零老死在房,也没人管哩”。   捧珠道:“难不成有子嗣的就老有所依了?前街那个老花子,还不是被子女赶出来,那子女也是村中恶人,里正都不敢管的。县尊见没油水,谁理这等小事,写个诉状都要半两银哩”。   彩虹道:“我娘也是没儿子的,只有我和二姐,还不是吃香喝辣。就算舜娘以后孤老,她箱笼丰厚,人物精明,再认个干亲,怎得没人管她。瞧那李,安两婆婆,只要大姐掌着王家,捧珠姐周桂姐帮衬,总有个好下稍”。   程梨花嗤笑道:“王东家管得了一时,能管得了一世?我竟是不信。张娘子,你也是个嫁了人的,也只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罢”。   彩虹怒道:“这南县嫁了人的千千万,在我眼里都比不上大姐。那些活得好的,要么靠着娘家,要么下个好崽,若也落到大姐境地,哪个能挺直身,做得比她好。我们王家没男丁,还不是在南县闯出名头,连那有大股的小甲哥,还不是在大姐麾下”。   捧珠拦住彩虹,叹道:“舜娘嫁不嫁人,是她自家的事,旁人没插嘴的分。酒楼将来有事,放脚总能逃出命来,为脚丧了命,才是不值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迪岩10颗,小土豆8颗,发簪。6颗,漠驳1颗,青柠1颗,没有刃1颗(*^__^*)   谢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发簪。30瓶,罂粟22瓶,无名看官20瓶,茶几白10瓶,青柠10瓶,君衡10瓶,猫了个猫3瓶   ①三年必死,家破人亡: 八个大字,在53章“车下叶小咬”,叶小咬与段闲汉的恩怨也在此   ②姚黄魏紫:姚家是姚蕊娘家,魏二官是蕊娘前夫,在45章“姚黄落淤泥”   ③程梨花:与邹书生从阳洼寨中逃出,在86-88章   【最新通知:今天被导师叫去谈话,涉及毕业论文开题,要求18年前投中2篇指定sci,不然就撸光奖学金,延期毕业,一年几万自费了。现在心情沉重,没心思干其他事情。   这篇文不坑,我自己也舍不得丢下它,只是请求大家等待一段时间,具体安排如下:   5.22-8.20请假,8.21放出10章,共3万字;   8.22-11.20请假,11.21放出10章,共3万字;   11.22-1.29请假,从1.30起每日三更,预计2.24附近完结,全文预计56-60万字,包括已经答应追追,云韵蕴芸等看官的番外。   1.30导师会出国一月,监管不了,所以还能更文,如果那时2篇论文还没投中,只能说时不与我,自吞苦果。不管怎样,这文2月底完结,如果大家想养肥,可以那时再看。   真想早几年写这文,时间不会如此窘迫。   希望到时论文也有,文也写好罢。每次请假后的10章不会灌水,尽量写好,我心里闷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写到这吧。 】 ☆、第94章 翰林孙虹洁   话说捧珠说那放脚能逃命, 程梨花道:“你也甭哄我, 先前灾年挨饿, 我家也是受过的,贫家哪有小脚女, 全都去大户家享福了。那些土里刨食的, 哪个缠得起脚?又是白布又要养, 一年耗多少钱哩。”   “那小脚被发卖, 能当个体面婢妾,不论妆奁几金几银,一双脚都能抵份嫁妆。那大脚只配粗活,就算有人肯娶,婆婆看见这脚,能磋磨一辈子哩”。   彩虹哼了一声, 插嘴道:“先不提婆婆嫁妆,只说一朝金狗杀来, 大脚总跑得快些,你那小脚能挪几步?总不能雇人抬你罢。舜娘子又不急嫁人, 她自家的脚放不放, 竟被你管着?”   “酒楼里自赚自花,又有保险,这等日子还不好么?有这官家御宝罩着, 楼里的人出门,那些红眼碎嘴们见了,哪个不陪笑吐蜜, 恨不得也钻进我家,分上几股哩。”   “我算是看清了,我家攀不上天掉不到地,明年及笄也嫁不了甚么玉面公子,还不如把算盘打精,帮大姐一把,以后白日赚银,夜读话本,还有时新小菜当宵夜,神仙日子都不换哩。”   捧珠先前还听着,听到玉面公子几句,不由打趣道:“世上人千千万,你真要寻那玉面公子”,彩虹道:“我平生就爱个玉面,管他是狐狸变的,还是树上结的。就算他不是锦衣金冠,只要人物有趣,以后赚钱养他也可”。   捧珠听得,心中只为叶小咬可惜。好好一个儿郎,人物也至诚,偏是一身黑皮,怎么看也不是玉面。见彩虹爱猫,便养着花皮;见彩虹嗜甜,就渍着海棠,连建康新出的话本,也是托人买来,天天寻彩虹说话,只是生着黑皮,人又体瘦,被彩虹唤作昆仑猴,真个可笑可叹。   程梨花嗤笑道:“哎呦呦,还玉面公子,你是看话本看迷了罢。那些男狐竹精的,晚上都来吸女子精血的,前街有家发癔症的闺女,就被男鬼迷住了呢,小心你也着了道”。   彩虹怒道:“我看迷不看迷,关你何事”,捧珠也道:“也就平日凑一起闲话,怎得竟咒起了人”,那程梨花只图嘴快,等说完后才想起是东家小娘子,便住嘴呐呐不言。三人不欢而散。   先不谈酒楼里三人不悦,只说那被流放的孙翰林一家。这孙翰林六子一女,只正室出了嫡女,六子俱是庶出。那正室夫人每日请安之时,见那六妾各领个小哥,自家手下孤零零站个闺女,天长日久,竟气出病来。   那六妾许是在翰林府,深得书香氤氲。先前合纵连横,六人分了五派,互相攻伐,战争不断,一时听得老爷要收个小七,凑个七星伴月,全同仇敌忾起来。又见主母式微,竟起了那董曹挟汉之心,纷纷要替病重的正室照看嫡女。   那正室见了这等狼子野心,挣扎着将骨肉托付给心腹,还没嘱咐几句,竟被一只飞到窗外的二踢脚爆竹惊到,心悸而亡。府中虽处决了所谓的元凶—刚进门的小七,却传出了內帷不修的闲话。   那孙翰林虽不喜岳父李家,却也不敢立时续弦,只让李正室的心腹养着嫡女。本想旷个一年再新娶,谁知李家姻亲秦桧从金朝南返,竟当了宰相。那孙翰林一为攀附这手握大权的新相,二为再获岳家山东李家的支持,竟发誓终不续娶。   谁知还没一年,那秦相罢官,李家也因元祐党争的遗留,留守山东旧籍。那大名鼎鼎的词妇李易安,官人好容易当了江宁府尊,谁知建炎三年八月病丧在建康。孙翰林见李家朝中无人,姻亲赵家秦家也七零八落,便后悔自家发了毒誓,不能续娶。   幕僚清客见东主每日长吁短叹,一问竟是这事,便笑道:“发誓之事仅东翁,秦相,李家,当日伴随几人晓得,如今秦相罢免,李家失势,伴随失散,就算东翁再登科,又有谁家闲话。新夫人若是家势过人,定能压得李家不乱吠乱咬”。   孙翰林听得耳顺,却说不出毁约之语,只用眼睨那幕僚。那幕僚见得,立即张罗起来,只说有贵家见孙翰林才识过人,愿以女妻之。这孙嫡女也快要长成,总得有个长辈教养,那贵女妆奁甚厚,人物高华,定能教出个名门千金来。   这孙翰林放出风声,说要续弦。此时是绍兴元年,官家一路南逃,流徙浙江,众多官僚眷属追随,总有几个贵女蹉跎待嫁。孙翰林筹谋好天时地利,却略过人和,一批五服之外的宗室追随帝踪到了临安,立时被贵女家瞧中。   先不谈孙翰林胡子一把,那些宗子们刚刚弱冠,就算将官职爵位拿出来一比,孙翰林也被挤得没地可去。   原来徽宗嫌宗室人多,让秦王后代子孙出居西京,太_祖之子孙出居南京,等到靖康之乱,太_祖,秦王的后代大抵能渡江逃脱,只在汴京的太宗一系几乎被倒腾个干净。   那太宗登基本有疑案,听得是“烛影斧声”,血淋淋夺了兄长的帝位,如今被金四太子兀术弄得国破家亡,故野史有云“金兀术乃太_祖之后世,为复夺位害命之仇也”。   那些西京南京的宗子一至,不是嗣王,就是郡王,光爵位就在从一品以上。那南京的赵三官,赵十三,因是濮园一脉,与仁宗皇帝过继的嗣子英宗同祖,未出五服,更是亲近。   濮安懿王的子孙,自弱冠赐名开始,都从正四品承宣使做起,统领一地军政。乱世未定,孙翰林只是个靠嘴文官,哪能和这群权贵抢人,不但没续上弦,还被笑作那癞虾蟆,想吃王妃娘娘的嫩肉哩。   孙翰林落得一身臊,只得沉寂几年。谁知到绍兴八年,那秦桧又成宰相。孙翰林腆着老脸去奉承,谁知那秦相爷听得他毁约不成,嗤之以鼻,叫人棍棒赶走。孙翰林狼狈回府,吓出一身冷汗,想到自家前途未卜,不禁叫起病来。   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六个庶子没学到亲娘们的纵横之术,反而内耗得厉害。那纵横六妾虽说是群人物,总有迟暮之时。如今满府上下,只有孙嫡女能撑起场子。   这孙嫡女在《春欲滴》原文里也是工笔勾勒的一员。孙虹洁身为翰林院祭酒小姐,才女清高,冰清玉洁。虽说比不上表姨李易安,也称得上才识过人。却因诗会偶遇男主赵裕,两人夺那文魁,孙虹洁小输一筹。   孙虹洁本自恃才高,自创霓虹词体,号流澜文主,谁知被这白衣郎君压制,自是不服。为在下次诗会翻盘,孙虹洁日夜琢磨赵裕的词风意境,谁知没过几日,竟被那粒粒珠玑折服,竟非他不嫁起来。   孙虹洁自此便日夜长叹,竟发了迷症,只说自家嫁给那永安候世子,满嘴胡话。孙翰林见状,又见那满满一屋子闺怨词,只得将这不省心的闺女嫁人。   谁知那永安候世子竟迷上个酒楼王女娘,早忘了孙虹洁何人。孙虹洁求而不得,嫉恨女主王嫣冉,抛去那满身清高,只黑下心来害人。谁知反被马夫玷_污,只得忍辱买了海宁羊肠,嫁给孙翰林的门生李盛李探花。   这孙虹洁被李正室的心腹护住,本就不善宅斗,婚后羊肠之事被小妾暴露。李盛长子血脉不辨,被病死在房;孙虹洁送到庄子上冷落,谁知被佃户马夫盯住,竟当肉妓耍子起来。   如今春欲滴已被改变,李盛还在乡试上蹉跎,听得孙千金人美才高,父亲又是翰林,只有满心钦羡的,自渐形秽不敢仰视。其他人境遇未变,只有李正室的心腹命苦,回家探亲被几个毛贼围住。   本以为是破财消灾,却有个拿火铳的,一不小心走了火,将心腹的脑袋炸个粉碎。那毛贼头埋怨这二弟成天乱搞甚么火器,若是炸了自家兄弟可怎得好。那二弟连连告罪,还说是黑市火器质量不好,白花了银。   因这心腹死了,又没提前安排,后宅暗沉沉地露在孙虹洁面前。孙虹洁被那纵横六妾一顿调_教,好容易挣扎出生天。等到秦相上位,李家有几人起复,那孙翰林立刻捧起嫡女,倒把那六妾骂个狗血淋头。   孙虹洁冷眼看着孙翰林这番作态,倒是不语。孙翰林见这女儿声名远扬,如今宫内缺人,竟起了那攀龙附凤之心,却被孙虹洁劝住:“父亲,前年宫闱内乱,竟一连薨了几个妃嫔。如今金人野心,民间时乱,那宫闱竟不是个机遇之处,还是结交民间豪杰的强”。   孙翰林呵斥道:“你一个女娘家,恁得见识短。那钱尚书的女儿死了,都能换得个二品郡主,你推脱扭捏,莫不是怕了罢。我也不是心狠,只是秦桧那厮与我交恶,如今他是相国,杀几个文臣武将竟无人阻拦。你若不去,这一大家子都要亡了”。   “好虹儿,如今只有郭淑妃,刘昭仪几个,听得颜色与你仿佛,文才却远不如。天下仕子寒窗十年,都为了奉与君王,旧唐的巾帼宰相上官氏,任凭那武后怎样提携,还不是得唐中宗封为昭容,才能在朝堂言语”。   “我晓得你文采不让须眉,只折在后宅又有何用,那李易安还不是怀才不遇。若是你也能振我孙家之名,千百年后,总有个美名流传,比在翰林院沉浮一生的老状元强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婚:别称小登科,有诗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②东翁:幕僚对主家的敬称   ③《朱子语类》: “徽宗以宗室众多,京师不能容,故令秦王位下子孙出居西京,谓之‘西外’;太_祖位下子孙出居南京,谓之‘南外’。及靖康之乱,遭虏人杀戮虏掠之余,能渡江自全者,高宗亦遣州郡收拾。于是皆分置福泉二州,依旧分太_祖、秦王位下而居之也。居于京师者,皆太宗以下子孙。太宗子孙是时世次未远,皆有缌麻服,故皆处于京师。而太宗以下,又自分两等,濮园者尤亲,盖濮邸比那又争两从也。濮园之亲,所谓‘南班宗室’是也。近年如赵不流之属皆是南班,其恩礼又优。” ☆、第95章 峰回又路转   话说那孙虹洁听得父亲这几句, 心中发冷。那孙翰林见女儿不语, 自以为说服了她, 忙忙去寻幕僚商议了。   孙虹洁见父亲一心攀附,自家去宫闱定是尸骨无存。又想起纵横六妾各种欺压自家, 本以为最差也只嫁个白身仕子, 谁知家里竟是拿自己乞求富贵。   罢, 罢, 想必那钱家郡主也是如此,不知是自家了断,还是后宅手段,自己丧了命,留给家里一场富贵,也算是有心了。   那钱郡主有亲娘, 都被逼而亡,我如今这等境地, 只得自家打算了。孙虹洁一头想,一头走, 不知不觉走到李正室房前。见那旧屋蒙土, 虽是正室居所,却坍塌狼藉,墙皮斑驳。孙虹洁看得酸心刺目, 想起母亲不明不白心悸而亡,流出泪来。   话说那孙翰林本和幕僚商议献女之事,却听得书房外几声响动。等遣退幕僚, 却见六个儿子进来行礼,好几个脸上竟有青紫。   孙翰林见状,虎着脸呵斥几句,那六儿忍不住,先嚷了出来:“爹爹,都是大姐不好,传出甚么名儿,让那等恶人晓得,编出话儿骂我家”。   孙翰林心中奇怪,问道:“甚么名儿,甚么话儿”,那六儿气呼呼道:“甚么‘孙闺秀含羞解丝绦,陶二官夜会鸳鸯楼’的,说的有模有样,还说大姐没元红,要买甚么羊肠哩”。   孙翰林气得脸色发青,“甚么元红羊肠,你姐姐要进宫侍奉官家,家里金尊玉贵地教养,哪来的污水泼她”。   大儿见父亲大怒,忙跪下道:“不是我们污蔑,只是无风不起浪。大妹自小爱争个名头,又是画又是诗,好名声早没了。今天我们兄弟去迎客楼,亲耳听那食客说大妹夜会陶家二官,气得和他撕掳开来,才挂了彩的”。   孙翰林见儿子跪了一地,想要发火却不知向谁,只得骂孙虹洁:“与她娘一样爱作妖,写甚么诗诗词词,也不知触怒哪家长舌,竟编出秽语来”,又道:“我修书一封,寻个老成稳娘,若是元红还在,就立即入宫;若真干了不要脸之事,直接勒死,扔到沟里去,对外就说暴病而亡”。   大儿听得,问道:“爹爹,这等恶名传出,还能进宫么”,孙翰林道:“如今官家惧那金使,朝里秦桧,万俟卨几人掌事,那万俟卨想架空秦桧,正招揽我哩。只要朝里言官哑了声,万俟卨定能举荐我家”。   二儿咋舌道:“竟是那万俟卨,前几日捧着个商贾,闹得南县不得安宁,自家倒捞得金银满盆。只是这等动静,秦相怎不晓得呢?”   孙翰林冷笑道:“那秦厮近年不知怎的,总有人穿他小鞋,连妻房王氏都不留好名,还说他家东窗是大凶之地哩。许那秦厮命有大运,又霸了相位,只是树敌太多,总有人掩他耳目罢” 。   大儿疑惑道:“听得王氏夫人是李易安表亲,总是大妹的表堂姨,怎不劝秦相提携父亲,反放任两家断了亲。”   孙翰林嗤笑道:“自李氏死后,早没了往来,如今他家威威赫赫,哪记得我家。他家既不仁,我也没甚义,等万俟卨夺了相位,自有秦家好看”。   几人商议完毕,鸟兽散去。谁知那书僮被孙虹洁收买,竟一五一十将书房密语讲出。那虹洁听得自家名声被污,父兄只顾讨好万俟卨,气得浑身发抖。   又听得王氏夫人与自家有亲,父亲与秦相交恶,若是将万俟卨之事告知,许能护住自己。自家外祖一系零落山东,并无显官,李易安也因二嫁告夫被撸了诰命,算来算去,只有这个送过母亲新婚礼的表堂姨了。   孙虹洁打定主意,寻个间隙,叫了软轿一径儿去了秦府。那等宰相府,果真好气派,先不提内里的雕梁画栋,只说那攀出墙头的奇花异草,都不晓得是何种哩。孙虹洁虽说读万卷书,却没行万里路,自是不知。赏玩片刻,叹了口气,便让伴随拿银去活动一番。   好容易凭着山东李家的名头,进得相府,却被那丫鬟婆子引到一个偏院。那院里物什齐整,东窗有棵森森的大槐树,两人才抱得拢哩。   孙虹洁见那树甚粗壮,心内纳罕。又见丫鬟婆子都散去,没人逢迎自己,竟是那打秋风穷亲戚的待遇,不免着急起来,忙让随身丫鬟取荷包散了银,才得了句“夫人在内室,娘子先等等罢”。   许是见孙虹洁出手阔绰,才留个丫鬟陪话。起先孙虹洁怕王氏夫人厌恶父亲,没透露自家身份,谁知几次茶水冷暖,过了晌午,正主仍不露面,只得说自家是孙翰林千金,有急事见夫人哩。   那丫鬟听得这句,才出去传话。过了半晌,便有体面婆子前来告罪,带着几个水灵丫鬟,将孙虹洁簇拥到上房。   原来那王氏夫人听得李家后辈来见,以为又是请官求财,便冷落到玉槐院里。听得是孙家外甥女,心中诧异,立时召见。等听到万俟卨之事,便道:“虹娘,你母亲去的早,我竟忘了你。你父亲刻薄寡恩,还送你去那等凶险之地,实是不该。”   “如今你也不必回去,只留在府里,等这等恶徒事毕,定许你个好姻缘”。   王氏夫人本以为这女娘伶仃孤苦,只想靠着宰相府,求个稳妥官人,谁知她竟推辞不受,只说自家是外姓,留下来倒是叨扰夫人。还说自家悖逆父亲,晓得不能还家,提前拿银开了书局,今后靠它过活了。   王氏夫人听得这等稚话幼语,笑道:“果然是深闺女娘,不晓得市价行情。先不提城里书局家家有靠山,只说那刊印文卷,也没几两银赚,大头利钱都在科举处哩,你有何门路拿到往年试题?那些诗词游记,只得个温饱,再添上话本,也不够花用”。   “若你父亲开书局,能引得仕子来;你自家埋名隐姓,定被他家吞掉。别人瞧你是个孤女,几句闲话就毁了名声。你既爱诗书,何不留在府里,做我臂膀?也就是些文书式样,等养将几年,再嫁出去,也算我对你母亲的一片心”。   孙虹洁听得长辈如此言语,只得站起来受了。那夫人见得,一叠声叫人给表小姐整理清芷馆,又叫人裁衣捧簪,还拨来仆妇女使,竟是相府千金的仪仗。   孙虹洁见王氏夫人如此亲厚,心中惶恐不安。那夫人只说若不是两家有血亲之连,早认了干女,又对管事婆子一顿敲打,听得清芷馆已安排齐整,才让孙虹洁去歇息。   那些仆妇女使见夫人亲力亲为,都不敢起异心,忙将那孙虹洁高高捧起。孙虹洁虽感念王氏夫人恩情,却心中疑惑,又见没甚文书工作,倒是局促不安。那夫人见得,便让她指点府里女娘诗书,每日翻看相府藏书,倒也清闲度日。   府里女娘听得,虽不喜多个远亲,却不敢违背王氏夫人。其中有一女名唤秦童娘,本是秦桧长子秦熺之女,生来就被诰封崇国夫人,恁得娇养。如今被个白身女娘指点,心中不满,整日挑衅。那孙虹洁见了,也只是轻轻揭过不提。   先不谈孙虹洁相府遇亲,只说那孙翰林献女未成,独女也不知去向,气得发昏。又见得万俟卨被秦相几番排挤,四处碰壁,也发了一番兔死狐悲之感,便龟缩起来。谁知没两天,竟被下仆告发,说是府有反诗,蓄谋已久哩。   那孙翰林几日寻不到独女,本要推个暴病夭折,谁知一顶谋逆帽子扣来,砸得头昏眼花。纵横六妾听得,闹得沸反盈天,又见孙虹洁遍寻不见,只往她身上推。孙翰林听了,倒也捻须不语。   谁知那上门的官差只是冷笑,将孙家众人捆将起来,就往大理寺狱走。孙翰林并六子说尽好话,也没个回应,眼见府中金银搬空,六妾发卖,孙翰林看得肉痛,恨不得扑上去撕咬那官差几口。   那大理寺官员见得,叹道:“嗳,你与我同科,也是个提笔的手,读书的身,怎得恁是胆大,竟想翻天?如今这等境地,也是自找苦吃”。   孙翰林叫苦连天:“我哪有那等胆子,都是那孽女所为,才害了全家。人人都说她善笔墨,料想仿我笔迹也是做得,只是她早被我赶出家门,怎牵扯到我家身上?”   那闵姓官员叹道:“你也别推来阻去,你那独女也只是妇人家,怎能想出那等言语?都怨你眼盲耳拙,竟得罪人,如今只得这样了”。   孙翰林听得,垂头丧气,心道太_祖曾有令除非大逆,不杀士人,若那孽女认了这罪,自家倒能留得性命。只是那孽女不知去向何处,只害得全家可怜。   孙翰林越想越气,只觉得都是孙虹洁罪过。若她是个男儿,自家定捧着正室,哪能让她气郁而亡?李氏不死,那王氏夫人与秦桧定与自家亲近,说不得如今加官进爵,哪会待在翰林院干熬?都怪那孽畜,害自家不浅。   正鼓着一肚子气,恨不得寻个发泄地,却听得那闵姓官员道:“虽说不杀士人,只是你却谋逆,如今也保不住项上人头。除你之外,你家门生亲眷都遭殃哩”。正似那晴天霹雳,劈得孙翰林脚心一软,竟瘫倒在地。   那押送官差见了,忙呼喝几声,用脚踹那前翰林。孙翰林受着辱,见那同科的闵姓官员也只略略一拦,心中耻辱凄凉。正当此时,却有个小卒子低着头,往自家手心塞了一物,顺带将自家扶起,便匆匆溜走了。   孙翰林假装咳嗽,偷看那纸条,见那字迹熟悉,怔了一怔。那押送官差见他磨蹭,本要再喝骂几声,却听那前翰林大叫道:“闵年兄,我晓得真凶了,就是近日背生紫斑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①陆游《老学庵笔记》:其(秦桧)孙女封崇国夫人者,谓之童夫人,盖小名也。爱一狮猫,忽亡之,立限令临安府访求。及期,猫不获,府为捕系邻居民家,且欲劾兵官。兵官惶恐,步行求猫。凡狮猫悉捕致,而皆非也。乃赂入宅老卒,询其状,图百本,于茶肆张之。府尹因嬖人祈退乃已。   ②年兄:科举考试同榜登科的人相互之间的称呼;同科:科举考试同榜登科。 ☆、第96章 槐下有密谋   话说那孙翰林大叫真凶是近日背生紫斑之人, 这反诗上有显哩, 只催促闵推丞捉拿真凶。那闵推丞见这同科凄惨, 倒动了丝恻隐之心,便喝住众人审问。   只听那孙翰林气哼哼道:“话说人有五脏六腑, 各显一色。怒则伤肝, 喜则伤心, 思则伤脾, 忧则伤肺,恐则伤肾。那写了反诗的奸逆,定满心惶恐,伤了那肾。官家乃天命之主,龙气庇佑,定让那奸逆背生紫斑, 没几日就溃烂致死哩。”   众人听得,都凑一起嘀咕。那闵推丞是大理寺官员, 最重实据,虽觉得荒谬, 却因事关君王, 也只是低头不语。那些官差下仆们没甚见识,只啧啧称奇,其中一人倒变了脸色, 扭着肩儿摩挲那后背。   孙翰林见得,立时指将出来。那人辩白不得,被几个官差一制, 竟口吐黑血死了。闵推丞大惊,忙将众人下狱,又昏天黑地审问几夜,也没问出皮毛来。等那邢狱卷宗奉上,朝廷里几番擂台,才让这孙翰林罢官流放,那纵横六妾已不知去向了。   先不提孙翰林被掳官职,只说那孙虹洁秦府事宜。原来那崇国夫人本是垂髫小儿,最爱个狮猫,整日逗弄,也不听孙虹洁讲书。   孙虹洁晓得自家是投奔而来,这秦童娘又是相府掌珠,只得温言软语。谁知那崇国夫人只觉聒噪,还让那狮猫扑她,竟挠下一片皮来。王氏夫人晓得,将那秦童娘禁了足,还亲自致歉安抚。   秦桧近日听得,说道:“你让她待在府里,童娘又是个独性,可不得当面对上?如今万俟卨重病不起,孙家那厮也流放琼岛,她留着倒是无用,还是早日嫁去罢”。   那魏国夫人王氏本就有胭脂虎之称,听得这不入耳之语,一对柳眉拧起来,怒道:“她一个孤身女娘,在府里住几日怎得?就算要嫁,也要细细挑选才是,哪能张嘴变出个夫婿来?倒是童娘顽劣,早该吃苦头了”。   秦桧回道:“童娘再闹,也是我秦家之女,你怎竟护着别家之人?那孙厮本是个蠢人,有甚么急智,还不是那孙虹娘自作主张?也罢,到底人家是骨肉血亲,你一个外人倒是碍路挡道”。   王氏夫人大怒,将那秦桧胡须一捋,就往外扯,那秦桧哀呼倒地,叫道“夫人饶命”,那王氏夫人骂道:“你这滑头恁得奸诈,先前没得子嗣,还想纳妾,若不是熺儿过继,你早忘了我,翻了天哩”。   秦桧忍痛应道:“不敢忘恩”,王氏夫人冷笑道:“你自家恁多通房,没一个留下种儿,还要怨谁?若不是我兄长舍得出熺儿,如今哪来全家一心?你在金朝经年不回,若不是熺儿养住,秦家早被那些狼心狗肺瓜分了”。   “你随着二帝入金,留下我孤零零一个,那起子小人今日夺金,明日抢银,还捏出污话来。你秦家亲戚听了,都要躲个清净,若不是王家李家有几个老亲,我早暴尸荒野。如今虹娘一个孤女,碍你何事?人说宰相肚里好撑船,我看你肚里只得算盘”。   秦桧好容易爬起,两手夺那胡须,叫道:“夫人差矣,我二十又五进士及第,任过学正御史,原是一腔热血。二帝被掳,是我一路追随;坦体狗吠,也是我替君王。本以为一片丹心,谁知处处受难,驱赶如狗彘。逢迎金人的封为上宾,我却比不得贱奴,这等天上地下,叫我怎得甘心”。   “我在北面被俘时,整日冰水泥浆,鞭打脚踢,已没了精血。官家泥马南渡也是几经磨难,伤了肾水,如今也愁子嗣,虽过继了建国公,可还盼着自家有儿子哩。那年我回家见到熺儿,心里欢喜得紧,哪有他念,如今能在南边苟活,已是福运眷顾”。   “而今谁不是在金人手里乞命?那岳家父子处处针对我,就他家是精忠报国,我就是卖国奸贼?若不是官家默许,金人威逼,我怎敢发那矫诏?他家不灭,日后收复北地,再来个‘大楚兴,岳飞王’,赵家基业可不得一朝覆灭”。   “自五年前淮西兵变,官家就觉得尾大不掉,不信武将了。韩世忠被解兵权,整日和那梁红玉腻在一起;刘光世好个古玩,爱不释手。就他爱妆个圣人,引得万民来拜。官家一心盼着生子,他大喇喇上书求立建国公,武将干政,已是不祥。”   “官家不愁官油吏滑,不惧金人岁币,就怕江山生变。他岳鹏举不伶俐,当了那出头的椽子,就有人要打压他。可惜芝兰挡道,不得不除。没了我秦会之,也有其他主和派,民间近年唱那奸臣诛忠的话本,只摘得他们清清净净,倒把我往泥地里踩”。   王氏夫人听得,倒撒了手,扶他起来说话。只听那秦桧道:“金楚都不想再打,岁币养着,美人供着,只将功臣杀戮。我如今替赵家卖命,浑浑噩噩享乐几年,死后管它山河崩裂。我在朝里,儿孙们享福几年,等我去了,不要出仕,各自散罢”。   王氏道:“你死了,我当道士去,也算应了那_话_儿”,秦桧问道:“甚么话儿”,见王氏不语,便叹道:“熺儿总向着他生身父母,你提前撇开,也是条好路”。   又道:“听得日前出了个吃食,叫甚么炸油鬼的,说是世人恨我,将两块面团抻长,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缠绕捆绑,下油锅烹炸而食哩”。   “还有人说府里玉槐院处的东窗,就是我俩殒身之地,还说是你献计,我才动心杀那岳鹏举。可笑我一介宰辅,身边连个幕僚都无,竟听信妇人之语,这等密语还被人晓得,真当宰相府里细作乱跑么”。   王氏默默无语,半晌道:“人云庄周梦蝶,你在此世为秦桧,若有人夺了你皮囊,穿了这身官袍,又能何为?就算你立时身死,那金人又能派回个旧楚之臣,官家主和,又封个宰相,年岁照转”。   “十年前你说南北分背,官家便罢相;如今金人势猛,他又寻你牵线。这两面受难,只换得半生华耀,竟不顾那身后名么?”   秦桧笑道:“你自十年前我罢相,竟大病一场,醒来连人都认不全,还日夜唾我,病愈也谩骂不休。如今仍被你说道,我也不恼。只醒着有锦衣玉食,管他闭眼后甚样,靖康前我主战护主,差点死在北面,如今再用那君父忠心哄我,我也不信了”。   “那些愚民黔首,恁得忘性大,就算那岳鹏举感天动地,我也没个歆羡,他又能留名几年。他头颅滚地,我四体康健,那个不割地不后退的秦会之已经亡了,我只用这金珠玉宝灌心口的洞罢”。   见王氏低头不语,秦桧笑道:“如今我再度封相,又当了那话本里毁天灭地的奸人,你怎得还捋我胡须?若那儿女们见我膝行求饶,怎有威严?宰相肚的船儿,也该翻了”。   王氏听得,回道:“水涨而船高,我这水儿若是干涸,你哪来的船?我动不了宰相,一个国夫人倒是呵斥得,就让那童娘挨罚罢”,便离开不提。   秦童娘见祖母沉着脸儿,只得不情不愿认了罪,又心中不服,去撺掇二妹。那秦二妹本要在绍兴二十二年封和国夫人,史上也无名,便以秦和国称之。   那秦和国听得狮猫被囚,又是个懵懂小娃,也不管谁是谁非,直引人砸了孙虹洁住所。王氏见这两小儿无法无天,直将两人圈在佛堂,每日粗茶淡饭,只让两人服软。   见得夫人发怒,身边体面嬷嬷劝道:“那孙女娘也只是远亲,倒引得娘子们受累”,王氏听得,怒道:“那长须亡人不管身后洪水滔天,我却要替她们打算”,又骂那秦童娘:“还封了崇国,如今成了崇猫夫人,真个丢尽脸面”。   那嬷嬷笑道:“娘子们人小爱闹,每每冲撞孙女娘,夫人虽说一片好心,却引得家中不和,那孙女娘也是受罪哩。不若请那女娘住在别院,养好面伤,再款款寻个佳婿,也是夫人一片心意”。   王氏叹道:“嗳,我为府里,真个揉碎心肠。老的已是劝说不过,小的必要掰转过来。那虹娘是翰林之女,一身才气,偏偏这群冤家闹腾,好好个女先生被逼走,只顾着那狮猫,真个顽劣”。   那嬷嬷道:“夫人这等上心,难不成要教导出卫夫人,李易安不成?只是府里富贵已极,若子孙上进,倒是惹了旁人的眼,还是苏学士那句‘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的好”。   王氏夫人听得,长叹一声,道:“罢了,原来有那天花板,直挡着下面人,就算宰辅之家,也冒头不得哩”。   那嬷嬷笑道:“自是如此,那些名苑富贵花,哪个是凄风苦雨得来的。娘子们不必说,郎君们只要进士及第,便能将富贵延顺下去,若争那个状元探花,虽说出了大名,却被尊者厌,倒是因小失大了”。   王氏夫人听得,笑道:“你和那长须亡人竟想到一处,那些翰林学士们撺臀捧屁,要让熺儿夺魁,那亡人却黜了熺儿卷子,挑了个主和的陈诚之。听得今年科举大乱,若不是相爷把持,还不知闹腾怎样哩”。   那古嬷嬷道:“那陈诚之自是状元,榜眼也是饱学的,等判到探花,却点不下朱笔来。那些酒囊饭袋们说有一百多人文采氤氲,都当得探花哩,磨蹭着竟是不发榜。相爷大怒,将那些酒囊学士囚到贡院,限期三日挑得探花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②秦熺,字伯阳。南宋大奸臣秦桧的养子,本秦桧妻兄之子,绍兴十二年进士,十三年,擢礼部侍郎,二十五年秦桧卒,以少师致仕。三十一年卒。秦桧死后,秦熺想继承相位,但遭到拒绝,秦家就此失势,岳飞也得以平冤昭雪。   ③《宋史》:“熺本唤孽子,桧妻唤妹,无子,唤妻贵而妒,桧在金国,出熺为桧后。桧还,其家以熺见,桧喜甚。”   ④《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六十九》:绍兴二十五年(1255)十月甲申,秦桧病死,谥忠献。甲辰,秦桧妻魏国夫人王氏乞改赐一道号,诰特改封沖真先生。三十一年三月壬午,王氏薨。   【最近有些闲余,放出文章,已经有一篇论文投出,祈求保佑。今天起隔日更,晚上10点放出,8.21再次请假。】 ☆、第97章 海宁郑灭   话说那秦相爷将主考学士们锁在贡院, 每日食水补给, 水火轮回。那些学士们也头大如斗, 摩挲着那百余卷子,虽说内容不一, 却各有趣味, 一时竟定夺不下。   其中一翰林几日未换洗, 实是忍受不得, 跳脚怨道:“先前三甲恁得容易,今年竟都不相上下,真个恼人”。   旁边那个道:“若说立意不佳,都是主和论点,黜不了哪个;若说缺乏典故,都囊括必考典籍, 寻不到缺处;若说文笔韵味,都言之有物, 挑不到破绽,真真个分不出高低来”。   第三个翰林还要说甚, 却被那主考学士打断, 咳嗽一声,道:“各位文兄,暂且瞧瞧这一片来”。众人俯身看去, 等品完文,各自捻须摩唇,纷纷点头道:“果真有味”。   有个新进的文官挤不进圈子, 没瞧到文章,听得众人评价,便捞过去看。只见那文章虽说锦绣,却也没个出彩,正要疑问,却被人拽住,用个物什塞住嘴,问道:“此篇怎样?”   那小文官只觉嘴里一阵酸甜,竟似那酸梅杏脯,便道:“确实不错”,刚刚说完,就被那主考学士打断,道:“既然在场文兄皆属意,便点他为探花罢”。那小文官还要说甚,却见众同僚喜笑颜开,各自回家歇息去了,只留着自家呆怔在地。   那小文官咽下嘴中之物,偷偷解开那封条,瞧那新探花名姓,啧啧叹息一回,倒也散了。   那秦相见三甲评出,便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让三鼎甲等进士游街。那些围观的闲汉婆姨等了好几日,终于见得文曲星宿面目,那个不欢欣鼓舞,还有那等张着口袋提溜绳索,等着榜下捉婿的哩。   等到那仪仗行来,便有人指点那状元榜眼,歆羡那宫花御马。等到两人过后,见到探花,周围皆一静,喑哑片刻后,竟有男女扑上前去,争相给那探花投掷花果。   各位看官,这科举三甲,三年才得三人,自是不同。那历次得了状元的,有十八岁的翘楚,也有八十整的老朽,相貌不一,容色参差,竟难得个美男。那榜眼也是平常,只有探花必要三人中俊彦者,才能当得这个名哩。   那街边看客瞧了若干年探花,都没这个俊俏,又是一副文弱样儿,披身锦袍,直勾得女娘们欢叫。那新探花听得声响,竟腼腆微笑,越发激起一片娇呼,连满脸胡渣的汉子也挤上来贪看。   陈状元见自家风头被抢,沉脸不语;那榜眼也是个中人之姿,也木着脸。话说若要俏,先要笑,这两人皱着眉,被那新探花一比,越发暗淡起来。   等仪仗行到南县,人越发拥堵,王家酒楼听得动静,也挤在楼上看。姚蕊娘眼尖,大叫:“那探花竟是冯衙内,越发生得标志哩”。   这冯探花本与王姑母连了干亲,众人听得,只有高兴的。只有还在秀才上蹉跎的李盛听得,竟一头扎进房里,嚎啕大哭起来。   王姑母见儿子这等模样,又怕他被那虫蚁勾走,忙拍门安慰。王嫣娘见得,叹了口气,叫人去院里寻那虫蚁的窝,再烧几个。张小九却忙着与仪仗礼官搭讪,请那前三甲提字哩。   话说王姑母听儿子哭得凄惨,叹道:“我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却当水汁子往外撒,别人嘴里不说破,心里笑话哩”。   李盛呜咽道:“先前府庠里,那冯瑜与我并称,如今竟是天上地下,臊得实在没脸”,又道:“一个举人蹉跎六年,都中不得,等那冯探花封侯拜相,我怎攀比得上”。   王姑母道:“不是我说狠心话,你这科举不读也罢。那冯衙内吟诗清谈,随手中个探花;你日夜苦读,连个乡试都攀不上。如今你还年轻,回头容易,若是三四十,学身酸腐气,又被嫣娘养着,连说亲都不好哩”。   李盛流泪道:“那梁灏八十岁都中状元哩,我熬下去总得个进士,到时给娘挣个封诰,可不比那等商贾强”。   王姑母叹道:“我儿,我不盼你中那金榜,只愿你平平安安,娶房妻生个儿,一辈子也就过得了。那甚么王侯将相的,几人能当得?就算你也八十中状元,我早化为黄土,哪里有福去受那诰命,还不如每日多吃颗果子哩”。   李盛听得,只是流泪不语,王姑母长叹一声,自家颤巍巍摸回房里,坐在榻上抹了把泪。   聂意娘瞥见,悄声与张小九道:“这李家母子甚是可怜,何不把那绿果子与他吃”,张小九苦笑道:“那绿吉吉吃了也无甚用,物以稀为贵,那果子滚得遍地都是,怎还是一人中了探花?若是其余吃果子的全暴毙而亡,李盛吃果子才有可能中探花哩”。   “如今那些体验者见果子无用,定要生事,那万官人前月又放了狠话,几样凑在一起,竟没个太平日。昨日听得海宁竟起了民乱,若是波及到临安,才叫祸事哩”。   原来那海宁郑万户府,郑三婿见岳家愚的愚,钝的钝,竟起了那不良之心。又兼先前拉拢的一些流亡之辈,竟细嚼慢咽吃空了万户府。没过几年,那郑万户中风在床,郑千户瘸腿瞎眼,郑二姐嫁的远,身边只有郑三姐。   那郑三姐也是个蠢人,见官人架空娘家,掌权行令,不以为忧反以为喜。那郑三婿搜刮地皮,卖官鬻爵,闹得民众皆怨,又往家里抬进好几个花魁小娘,郑三姐才心急起来。   那三姐本是家里娇养长成,哪敌得过行户青楼里挣命的,没几月就气得吐血。那郑三婿见得,将那责备之语高高抬起,轻轻放下,那些小娘们见得,面上称个夫人,背后净是闹鬼,那郑三姐折磨得只留条命儿,竟生不如死。   眼见再无人阻拦,那郑三婿便掌了万户府,将海宁榨个干净,吃佃肉喝兵血,还用那金银打点上官。小民士兵实是受不住,又上告无门,眼见家里因缴税欠银要还几十年债,郑家阎罗殿门口夜夜有人自刭,一天夜里竟全县造起反来。   那郑三婿本是贫寒出身,手中一点银都不漏,敲骨吸髓,逼得海宁小民竖了反旗。郑三婿听得外头兵戈交击,竟与心腹携细软溜走。那些暴民乱兵杀至,寻不到郑三婿,竟泄怒郑家,那郑万户全家竟成血水肉酱,呜呼哀哉。   那等暴民分了赃物,又惧官兵来战,竟连夜攻了周边乡县,直霸了城墙护河才止。等官府晓得,那暴民乱兵早已落定脚。   郑秀剑晓得,含泪祭奠家人,病倒在床。小九嫣娘见得,只每日照看,还说那官家未曾发旨,永安侯府的世子赵裕竟领了家将,奔去海宁杀敌了。   那隐在侯府的黄、麻、鴏、白、雕、鱼、鹞七鹰暗卫见得,啧啧称奇。那老大黄鹰道:“这世子既晓得官家疑他,还径自往是非地奔,可不是傻么”。   老二麻鹰道:“他也是兵行险着,若不跳出侯府,怎得发展势力?这次胜了,就算官家不喜,也能封官得赏;若是败了,也是年少热血,得不了大罪。官家手段重些,倒显得不仁义”。   老七鹞鹰叫道:“那郑家也是晦气,好好个御封县男,竟闹得天怒人怨,逼得人反。朝里本愁那北面的金朝,又压制那淮西兵变的叛将,如今再添上这起,真个焦头烂额”。   “他郑家军功起家,又受了郑仙姑庇佑,才得了今日。只是那郑三婿逃了,其余郑家血脉倒丢了性命,可见这仙姑也是个不灵的”。   老大黄鹰道:“管他灵不灵,咱们跟着那世子,再做打算”。其余六鹰听得,都尾随那世子去了海宁。谁知那世子用火器□□攻开城后,竟蛰伏不出,身边又有了异人,名唤芙蓉真仙的,将七鹰用捆金绳绑住,锁在暗室里。   那官家等不到七鹰暗卫消息,又疑那赵裕与海宁暴民沆瀣一气,便唤来秦桧商议。那秦桧刚刚倾轧万俟卨,自家得意,又听得是官家心头恨赵裕屯兵海宁,便让将军张俊领兵去探。   那秦桧忙碌一日,回府向老妻王氏叹道:“真个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万俟卨还是我提的御史,竟暗里反水,如今这张俊,罗汝楫几人,也不知是否忠心”。   那王氏夫人道:“人心易变,若是先前,说不得能拧成一团,就算当佞臣铸白铁,也有个伴。如今这等境地,只得自家留心”。   那秦桧听了“佞臣”两字,也不恼,反而笑道:“夫人差矣,佞不佞的,只要糊住史官之嘴,又有谁肯说道”。   “前几日街面有人扔我杂物,还唱甚么‘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夫人可是听得了?我实是不通,杀那岳鹏举的不止我秦会之,怎都刀刃对我?那金楚还需我调停哩,狡兔未尽,走狗怎烹?”   王氏叹口气,道:“如今可不止金楚,民间也多了异人哩。先前那万俟卨拿岳飞沉冤得雪做大旗,自家吞噬南县商贾,竟当起了金狗买办,如今被你破了,多少人恨你哩”。   秦桧道:“他一人破千家商贾,献媚金人,欲夺相位,还拿岳鹏举当幌子,真个泼皮贼种。他卖着大楚,用沉冤之名洗白自家,我实是瞧不上。等海宁事毕后,就到他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儒林外史》:点了一本戏,是梁灏八十岁中状元的故事。顾老相公为这戏,心里还不大喜欢,落后戏文内唱到梁灏的学生却是十七八岁就中了状元,顾老相公知道是替他儿子发兆,方才喜了。   【今日加更:想到之后又没时间了,最近是能多写就多写,本来以为悄咪咪没人发现,已经有很多看官回来了,很开心(*^__^*) 】 ☆、第98章 红颜成枯骨   话说那万俟卨本要和恩师秦桧打个擂台, 却连台边都未摸着, 就被赶出朝堂。那依附的北县万商贾, 也蔫了劲儿,连同花魁褚妙妙都龟缩在家。   那瘦西湖行户本是褚妙妙撑着, 虽说褚花魁从良嫁人, 却得了万豪商的彩礼, 还在这行户青楼投了几分股哩。如今因局势, 不能去街面争风炫耀,只得在行户寻些吹捧。   先前万俟卨得势,万豪商娶那褚妙妙之时,恁得出风头,又买通闲汉,每日都有万官人褚花魁恩爱之事传出, 甚么佛堂捐银,舍粥赠袄, 竟是两个活菩萨在世。旁人见这公母两坐拥南县被夺商贾之富,都满嘴吐蜜, 哪管这两人如何发家。   又见那梧榴泣血的戏文, 那褚花魁只露个脸儿,就赚得近半金银。那帘后弹琴的吴琴娘,歌舞替身的岑瑶琴, 赚得几两茶水钱,恁得可怜。   那等闲汉瞧了这戏,又见这行户也学起王家酒楼, 弄了那分股,却是老鸨,鸨夫,万氏夫妇四人有股,其余婆姨头牌连个铜板都不得见。   那些婆姨见了,心内不满。王家酒楼人人有股,齐心往前奔,这里管他赚多赚少,都肥了那四人腰包,其余众人竟是赚钱奴仆不成。清倌红倌们也心内不服,一起怠工起来。   话说那王家酒楼里,损道菜儿,掉颗果儿,都有打杂跑堂忙忙赶来,没几刻就换了新菜。又遇雨送伞,拾遗归还,临走前还填个匿名单儿,评价那菜色服务哩。   那些打杂怕扣赏银,从不溜号偷懒;大厨们也恁得认真,生怕毛发掉入菜里,连那洗菜蔬的,都仔仔细细淘两遍哩。   而这瘦西湖行户,众人见自家享不得股钱,心生怨恨,连油灯倒了都没人扶哩。那些客见得,都转头去了别家,直气得老鸨心口疼。   那万氏夫妇气得大骂:“这股哪能与你们分得,你们配分么?有股没股与你们何干?先前没股时,还不是牛马日子,如今我们分股,怎得竟眼馋起来,你们投了银么”。   那婆姨道:“我手里总有个三瓜四枣,哪里投不得银?你们四人吃得涨肚,竟不分一厘儿出来,恁得贪心”。   那万豪商道:“这临安除了王家傻子,谁肯把嘴里肥肉吐出?先前没股还不是照样做活,如今怎得翻起天来?”   那婆姨冷笑道:“就你们投得银,我投不得?真个心肠针眼芒尖小。那老鸨是行户旧主,自是有股。你们外来投银,也分得几股。偏我们做工几十年,银角铜板凑起,也有几厘哩,凭甚不让我们分?”   那万氏夫妇舍不得分股,又要赚银,只能增厚赏钱。好容易拉回几个客,却总比不得王家酒楼车水龙马,便起了那害人之心。   那褚妙妙打听得岑瑶琴与王嫣娘有旧,便拿出百两银来。若是别人,也就接了,偏这岑瑶琴的花魁之位被褚妙妙夺走,如今又似奴婢般驱使,哪能心服,便背身不语。   那褚花魁见得,讥笑道:“瑶琴姐怎得,竟耍起那花魁脾气来。可惜你人物粗苯,比不得我,只能当那脚下之婢了”。   岑瑶琴回头瞪她,啐道:“你也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又跟了那楚奸,狐假虎威,等千百年后,也跪在岳飞墓前请罪哩”。   褚花魁听得,笑道:“瑶琴姐,你先前不也恨那王狐狸,如今怎得竟磨光志气?甚么千百年后,你如今已在泥地挣扎,在千百年后也是个可怜虫罢”。   那岑瑶琴自行首之位被夺,不但吃穿用度低了几等,连日来受人白眼,实是不好过。本身在现实世界,就是个小白领,熬夜加班,透支青春,每每见了那些剥削阶级,恨不得扑上去撕下几沓毛爷爷来,只是姿色不够,连个女配都当不上。   身边也都是些金玉其外的,相互攀比,每次相聚都妆容细致,言笑晏晏,只是那手中的驴牌是假是租是二手,就不得而知了。过这种日子的,哪个不是可怜虫,如今听得这三字,不禁心里冒起火来。   “你以为炒红自家,真是那天仙贵女不成”,岑瑶琴反唇相讥:“妓是妓,狗是狗,配得一起天长地久。真以为旁人瞎眼不成,鸡上墙头也变不个金凤凰”。   褚花魁笑道:“你骂我几声,我能掉块肉?千百年后越骂越红哩。管他是鸡是凤,谁手里有银谁话事,只是那一品千金的模式已用,你再吹个天破,也无人信你”。   “人当明星嫁大款的,哪个不炒作,我如今嫁得好,你不服气罢了。你们这些自以为喝过墨水,什么高贵优雅,其实男人挑女人,就是年轻貌美,你如今没了青春,又不会公关,好好当你的老剩女吧”。   岑瑶琴越听越气,自家工作后碰壁几次,才磨光那校园稚嫩,就算工作竞争,也是都受过系统教育。   哪像这个太妹,不知在哪家老鼠会洗过脑,先是搞传销被乱军冲散,等流落临安行户,又干起本行,谁知被老鸨看住不得出门,身边都是烟花地挣命的,哪个好哄,自是没发展起传_销下线来。   等消停几日,又学千百年后,设计起炒作路线。每次来个客,都要游说一番,只有那北县的万豪商听住,说好她二他八,才撑起那一品千金的名头。后来名头越盛,还夺了花魁之位,那万豪商本就是荤素不忌的,又最好个名,才迎娶这褚妙妙,本就是利益婚姻,有甚么好夸耀的。   那红妆十里,金银满地,真是那万豪商自家内囊?还不是几家绸商欠了旧债,又没现银,才舀来压箱红绸;那些时新果子,肉禽鱼虾,也是北县王半城被万家设计,不得已积压,只得贱卖。算来算去,竟只有那大宅是自家产业,其余都收了老账。   闲汉婆姨只瞧得声势浩大,又是豪商花魁终成正果的戏文,哪个不夸。又见这万豪商花费许多,只为这新任花魁,只有啧啧称赞的。至于内里如何,谁人耐烦细听呢。   那万豪商替金狗采买,拿半个南县贿赂金人,却因秦桧打压万俟卨,竟是白花了钱钞。众人只被他正门娶花魁的豪举吸引,那鲸吞南县霸占他人产业的恶行,竟是无人提起。   岑瑶琴想毕,冷笑道:“你也是搭伙过日子,两人共榨他人血汗,还唱甚么天生丽质夫妻恩爱的戏文。如今在行户拿股,也算个老鸨了。”   “我当花魁凭原身才艺,自家也日夜不辍练习,你那花魁连弹琴都靠替身哩,弄虚作假,还自吹个撒娇女人最好命,或许能夜赚千金,我却瞧你不起”。   那褚花魁被“老鸨”两字一刺,冷笑道:“如今你身契还在行户,我已是股东,到时我舍你身价,往瓦子一送,小口被那黑毛棍棒一插,自有爽头”。   等那褚花魁走后,岑瑶琴掉下泪来,叹道:“罢,罢,先前捧珠被我送进瓦子,如今轮得我来,真个报应不爽”。想起自当了花魁,虽说锦绣团簇,却没个知冷知热的,如今再被那贱人欺压,眼见没了活路。   那现实社会里,再恨同事老板,也只背地里骂几声,有手段的穿小鞋上眼药,有志气的辞职充电,哪像这儿,旁人捏着身契,竟是捏了命,就算打死在地,也是几两银的事。   那瓦子凄惨,竟是鬼蜮,与其□□致死,还不如回家哩。那岑瑶琴便梳妆打扮,戴上那对粉珠丁香,从箱笼里摸了块金,径自吞下去。等了一会,怕量不够,又吞了几块。   等到第二日,有梳头婆姨见那先花魁直挺挺躺在榻上,人早凉了,唬得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那万豪商听得是褚妙妙逼死了人,便叹一句:“活着还能卖几两,死了倒废张席子”,那褚妙妙倒是冷哼一声,也不回话。   那吴琴娘见得,心道这岑瑶琴像是晓得褚妙妙旧事,竟被灭了口。自家做了褚妙妙弹琴替身,哪有活路,说不得没几年也亡哩,便拿出自家血肉积攒的金银,寻老鸨求情赎身。   那老鸨见这吴琴娘人老珠黄,纵使一手好琴,也弹不了几年,如今从良,说不得又瞧上哪个孤客。与其任她用积蓄贴补外人,还不如自家拿了她身契银两,便应了此事。   等那琴娘拿回身契,又要赎那虫姐,那老鸨挑眉骂道:“琴娘,我看你可怜才压低身价,谁知你还有私房,恁得贪心,竟骗得我白做好人”。   “妈妈,我先前错付终生,被恶人骗光积蓄,如今好容易攒几两银赎身。这小娘从良,总不能光身出门罢,吃穿租房,总要个现银。今日见虫姐可怜,想收个女儿养老,求妈妈应我这份心罢”。   “那虫姐皮白肉嫩,长大竟是个清倌骨朵,要赚大银的,哪能四十两就得?明日虫姐见客,若你拿来百两,再说此话罢”。   吴琴娘失望而归,在屋里从午坐到晚。这虫姐刚过六岁,就要见那等猥琐之人,自家定要救她出来。只是越长大费银越多,不如趁老鸨说了满话,明日就赎。   只是哪里凑齐百两银呢?吴琴娘猛然一惊,心中惧怕,忙忙念起佛来。却见那虫姐扒在窗口,眼巴巴瞅着自家。吴琴娘便掉下泪来,决心自家去行那恶事。   等到后日,那吴琴娘竟拿来白两银。那老鸨说得满话,如今自打嘴巴,便把那虫姐放走。谁知刚送走这娘俩,竟有个粗使婆子冲出来叫嚷。   那老鸨怕门首闹得难看,便让婆子进屋回话。那婆子全身颤抖,在门口还绊了一跤,哆哆嗦嗦道:“不好了,岑娘子的尸身不知被哪个亡人掏个大洞,肚肠都流出来了。这七七未过,竟犯了天昏,可怎生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大人的地雷:云韵蕴芸5颗,追追5颗,慧敏2颗,芯芯1颗,我爱吃羊1颗,卷卷1颗,河里大白菜1颗   感谢看官大人的营养液:柯拉先生50瓶,腌黄瓜泡菊花40瓶,无名看官18瓶,千山10瓶,我爱吃羊10瓶, 杨阳10瓶,月桂树10瓶,橘子咩10瓶,洛天依9瓶,沈6瓶,米豆2瓶,徐言2瓶,岚岚岚1999 1瓶,落花人独立1瓶 (*^__^*) ☆、第99章 贵胄相府子   话说那老鸨听得岑瑶琴尸身被毁, 眼珠一转, 明白关节, 便啐口道:“哪是亡人,明明活人, 我竟愚笨, 没早出手, 不然倒是小赚一笔”。   那粗使婆子听得一头雾水, 又见老鸨发怒,便自家悄悄溜走。   先不提行户之事,只说那琴娘与虫姐奔到外面,竟寻不到赚银活路。这琴娘曾当过小娘,好人家不雇佣,若是到了那烟花之地, 还不如留在瘦西湖行户,眼见银钱花光, 却没个出路。   也是巧合,这日娘俩行到清波门, 见那附近商铺俱归万家, 只有王家酒楼屹立不倒,便进来寻工。那张小九瞧见这两人,恍惚间竟想起乔娘子乔大丫, 便做主留下。   等吴琴娘听得华捧珠也是行户之人,还曾贴身服侍岑瑶琴,便低头流泪, 连连念佛。那捧珠知晓岑瑶琴吞金而亡,便叹口气,道:“罢了,也是个苦命人,以后恩怨两讫罢”,便回房不提。   话说儿似母,女像父,姚蕊娘眼尖,抱着虫姐,越看越像冯探花,便疑惑在心。那虫姐却自言瓦子出生,只晓得母,不晓得父,哪有什么贵亲。姚蕊娘便叹口气,松手揭过不提。   话说那些体验者千辛万苦,好容易得了绿吉吉,却没摸到探花的边。其中一人听得探花竟是土著,许是期望过大,如今两手空空,一时想不开,竟在客栈大骂猛大作假。周围几个落第举人听得,都表情微妙起来。   等那人骂完醉倒,周边几个举人凑在一起,面面相觑。其中一蓝衣小官许是少年心性,先开口道:“嗯,那甚么,天王盖地虎?”   听得这句,好几人异口同声道:“宝塔镇河妖”,竟声势颇大,引得旁人来看,还有个缺心眼的,从楼上急奔而下,边跑边喊:“老乡等等我”。   那有城府的,见到这等蠢人,面上先冷淡起来。蓝衣小官揪住那缺心眼,捂住嘴儿,压低声道:“此处说话不便,王家酒楼再谈”,众人悄悄应得,三三两两出门,那蓝衣小官拽着缺心眼,出门拐了几拐,也溜到了清波门。   等那几人走后,那楼上雅间,有一玉面公子临窗眺望,摇着扇儿,奇道:“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不知哪首残句,竟寻不到出处。那几人也鬼鬼祟祟,怕是密谋甚事罢”。   身边那白衣士子道:“这便是那天外之民,手有火器,混进大楚,要生大事。听得与永安候世子相交,连□□等物都造出了。敬弟,你若不信,可随我去探”。   那玉面公子笑道:“我倒是信三哥,只是家中老父恁得古板,整日痛心官家要杀那赵裕。还叹甚么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那赵裕眼见有了反心,他直是不信”。   赵宗子回道:“梁相国经了靖康旧事,只心痛宗室折去近半,赵裕若殒身,永安一系没个后嗣,才有如此之叹”,又道:“官家先前敲打几次,这赵裕假意应承,如今海宁民反,便拥城自重,就算他是官家嫡亲血脉,也饶不过哩”。   那梁公子听得,叹道:“盛世君子乱世雄,我倒有心考场一搏,只这心疾要命,家中连会试都不许去,真个手痒。三哥,听得那新探花出自你门,何不引我一见?”   赵宗子冷哼道:“那小猫儿是我心头肉,这届科举耗我恁多人情,才圆了他梦”,又道:“他中规中矩,没甚捷采,你若手痒,那陈状元倒可一战”。   梁公子笑道:“我晓得你好吃独食,罢罢,也不与你争。那陈状元皮黑肉糙,我心不喜,还是换个细皮嫩肉的罢”,又说:“那阴阳调和也别有趣味,只是女娘们心小聒噪,哭哭啼啼,吵得心烦”。   那赵宗子听得,笑道:“你如今也晓得这猫儿滋味?我忍不了那胭脂俗粉,若不是留个子嗣,谁理她们?每日叽叽咕咕,又将后宅闹得乌烟瘴气,等生下子嗣,早早打发了去”。   原来这梁敬梁公子乃梁相国幼子,娘胎下来就有心疾,故家人不欲他劳心。偏偏又是个读书种子,一口气中了举人,却在会试上犯病,从考院抬到府里,养将半年。   那梁夫人哭得发昏,见这小儿子好容易挣回命来,便令他发誓再不科举。那梁敬虽是不愿,却敌不过慈母之心,便硬头皮赌咒发誓。   这梁敬虽不再会试,却心痒难耐,凭着宰相公子的身份,每届放榜都要与那前三甲比试一番。那前三甲见是贵胄公子,不敢大胜,自家收了几分文采。谁知那梁敬确有捷才,每每险胜,等那三甲醒转过来,已是输了。那前三甲灰头土脸,倒让梁敬大出风头。   官家听得,本要荫补个官诰,谁知那梁敬只是推却,还说自家最喜话本游记,还是纵情山水的好。自此之后,便学那柳七行事,顶着“奉旨说书”的名头,只唱那风花雪月,官家见得,倒也罢了。   话说这梁敬本是富贵闲人,顶真真的好命,在《春欲滴》原文里,自永安侯府瞧见那世子嫔王嫣冉,竟丢了心肠,一双眼里只有那女主,哪盛得下旁人。那女主见了这等温润公子,虽说没红杏之想,也有几分欣赏赞叹,男主瞧在眼里,心里只是冷笑。   没过几时,梁相国被人坑陷,本要杀身,因与永安候有旧,才保住性命。梁府全家流放极南,百般磋磨,亡了近半。那梁敬半路逃出,思来想去,还是赵世伯最亲厚,便奔向永安侯府。   男主见这情敌,先安置下来,私底唤那刀斧手。老侯爷却拦住不放,还说老友家已是可怜,你与敬儿也是总角之交,府里添双筷子便罢,怎得如此狠毒无情。男主虽嘴中应承,却暗中手段,没几日那梁敬便暴病而亡,真个可怜。   如今嫣娘大龄未嫁,赵裕蛰伏海宁,梁敬还在富贵乡哩,梁府显赫,哪有祸事。这临安膏粱纨绔中,谁不晓得梁家小官玉面朱唇,清新俊逸,各个都怀那隐秘之心相交。那梁敬见都是些脑满肥肠之辈,诗文不通,俱婉言相拒,谁知一日文会,竟遇到赵三,一双眼只随那白衣。   这赵三是个老手,见这雏儿只瞅着自己,便朝他一笑,自家先走了。那梁敬只觉这笑甚是好看,又品了品那人的诗词,句句口齿留香,不由得起了相交之意。   噫!这世间相交之事,不外乎才貌金银,若是那等惫懒穷酸之人,有谁家瞧得上。贫些的先揣度金银,贪欲的首选那貌,只有两物不缺的,才有那心思以文会友哩。这梁敬与赵三诗会相聚,那赵三又着意卖弄文采,竟场场皆胜,将那前三甲打压在泥地。   梁敬见得这等高才,又私下邀约,真个锦绣满腹。这赵三官不仅科举恁得熟练,连那话本,也比别家的精妙。   梁敬连听十日的《石猴修佛》,《三家逐汉》,心内痒痒那百变石猴是否逃出压顶泰山,那奇门遁甲的羽扇先生有无归汉,连催那赵三,恨不得立时结拜,一起著书立传。   谁知那赵三却叹气道:“敬弟,愚兄幼年曾逢异人,判得短寿孤星之命,若与你结拜,带累得你孤苦一生,倒是我的罪了”。   那梁敬最好诗文,好容易遇个真才,又在热头上,哪肯放过。这赵三天纵之才,人物清隽,又是官家近亲,怎有这等恶命。若真个短寿孤星,早折在靖康旧难里,哪能坐享这一品郡王的官诰。定是瞧我只是举人,连个小官都称不得,才用这遁词推脱罢。   赵三瞥那梁敬一眼,又道:“实不相瞒,连官家也愁我这判词哩,只听国师说慧极必伤,若有人肯分担这慧,再损些精元,才能绵延几年哩。”   “那等蠢材艳羡这慧,挨得一时伤痛,过后踩李踏杜,名重天下,倒是个好算计。这慧本是先天之气,隐我血脉,父祖承了濮园一脉,才将这慧遗我。这等金贵,怎在尘俗之处随意抛却”。   梁敬听得这先天之慧,竟能血脉传递,不由得贪心起来。若是自家得了这慧,那《石猴翻天》,《三家逐汉》的话本,怎愁写不出?这赵三如此大才,就算十里分一,也能傲视群雄了。   再说那损精元伤血脉,忍得一时痛,换来偌大好处,真个一本万利。只这赵三清贵骄矜,怕是不轻易与人哩。   梁敬正想得入港,又听身边那人道:“我如今身为宗室,金银俗物已不入眼,妖童媛女也嫌腻味,如此混沌几年,也该归土还尘。可惜还有一些话本诗词烂在肚里,已无法全撰写出,真个扼腕痛惜”。   听得还有绝世好文未写出,那梁敬也叹息道:“真个天妒英才,我若有尊兄文采,定要撰文扬名”,瞧那赵三官面无异色,梁敬又憋出一句:“也不知那慧,能否流传哩”。   梁敬说完,便偷瞄那赵三,谁知那赵三只是微笑,又避退众人,像是有私密要说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青梅2颗(*^__^*) ☆、第100章 乔木弃丝罗   话说那赵三只留梁敬在身畔, 低声道:“这血脉传递可是大事, 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若是毁伤, 可不违背那孝之始么。再说我身有龙脉凤血, 若白流出去, 被官家晓得, 也是大罪一件哩”。   梁敬听得这句,见赵三面色凝重,只得放下。等从那金漆篱门出来,在湖畔行走,思虑不定。   一回想:“这赵三莫不是借年长齿序,说那等话语哄我耶”, 又自家摇头道:“若真如此,怎不劝我去损精元, 却严声正色,不肯将那血脉遗我”。   走一回, 又道:“可叹天妒英才, 举头三尺的那个老翁,也不知是聋是瞎,我这等闲散之人没那慧, 偏让赵三得了”,又沉吟道:“难道真是天潢贵胄,才有如此大才?是了是了, 南唐李后主,今朝道宗帝,都是那等惊才绝艳之人,可惜至尊之位,不是文采压得住的,倒是落得个凄惨下场”。   “那损精元伤血脉,我若不告与他人,谁又晓得?先不管这赵三狐狸是否诓人,若将那慧赠我,他自家也多几年活命。等我设局得了那慧,再向他讨告,再不济,老父的相国之位足让他掂量几分了”。   那梁敬定了主意,便自家设了天网,要捉那流异血的白狐。谁知这白狐恁得机敏,梁敬邀以诗文,美酒珍馐,都动不了他心,又见这嗜穿白衣的赵三与冯探花亲近,便捎带上冯瑜。   冯瑜见梁敬这等做派,心中叫苦,用那等隐语暗示,却阻拦不住。冯瑜也是个好文的,也喜那梁敬撰写的《黑风神将》等话本,不想这清白人儿陷落污池,便使出那等妖姿媚劲,想缠住赵三,让其无暇沾惹梁敬,倒让赵三吃个饕足。   梁敬见冯瑜总是半路劫人,心中不快,又见那冯瑜唇色无华,走路蹒跚,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更是嗤之以鼻。   “这冯探花虽是个妙人,却佞辛无度,说不得这功名买腚换得,真个斯文扫地。还防着我,真个狡妒红眼,先不谈自家光明正大,只想得那慧,就说另有小倌攀上赵三,你也该审时度势。这纨绔膏粱也有三六九等哩,这等做派,连个末流都比不得。”   赵三虽怜那冯瑜,却也不喜一味纠缠。就算玉馔珍馐,日日吃也有腻时,便皱眉冷脸起来。先前端着防着,倒有一二情趣,如今竟似那**女娘,恁个难缠,也罢,这探花之位也替你夺得,如今也算好聚好散罢。   话说那冯瑜舍身救人,竟闹得两边不喜,那赵三也两相断绝,还说本以为天长地久,没想得你贪心恁多。冯瑜听得这话,苦闷在心,又不好说与别人,便去那清波门临安第一楼,直喝个大醉。   王家众人见冯探花莅临,立时捧将起来。王姑母听得,将李盛从榻上揪起,骂道:“冯探花来,众人都去奉承,偏你这个结拜干兄不与他贺喜,真个脑中无髓,缺心少眼”。   李盛怒道:“他中他的探花,我做我的账房,两下何干。如今我听得你劝,也不去凑那科举,还要怎得”。   王姑母道:“就算你弃文从商,也该与贵人攀交。这冯探花风头正紧,你不趁热打铁,可不远了这干亲么”。   李盛虽心中不愿,却也晓得母亲说得正经,便赔笑与冯瑜在雅间饮酒。谁知那冯瑜只是低头闷喝,没几时就醉成一滩,还拽住李盛不放,哭道:“约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还甚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六年之情,如何相绝”。   李盛本以为这冯探花几年不上门,如今相见,必是趾高气昂,谁知竟是如此狼狈,鼻涕眼泪哭做一堆。世人都有个怜弱之心,李盛在孟府炼丹之时,吃过那赵十三排头,如今见冯瑜成那赵三旧人,不由得长出口气。   又见这冯瑜恁得可怜,那冯府尊也不知晓得甚么,竟寻个外任,自家远远避开,倒将这独子留在虎口。李盛感叹一番,便自家瞎笑起来:“人再灰头土脸,也是新科三甲哩,我连个举人都中不得,谁比谁可怜哩”。   张小九见冯瑜醉倒,又听了那屈大夫之句,叹道:“自古丝罗托乔木,若那乔木倒了,丝罗怎得保全呢?还不如做那橡树木棉,也能并肩站立”。   聂意娘听得,笑道:“那《致橡树》我早忘了,难为你还记得”,又道:“如今那橡树乔木只好丝罗,任你木棉花朵红硕,也不肯求娶哩。隔壁孙豆腐家丫头都嫁了人,咱家嫣娘却没个着落”。   张小九笑道:“若我记得不差,你已二十又四,比嫣娘还长一岁哩,怎得自家不急”,聂意娘故意恼道:“你二十又二,又有娘子,哪晓得那漫漫长夜之苦”,又道:“我也想寻个汉子哩,只是将就不得,也就单着等你投喂狗食了”。   张小九听得,忙自家掏腰包端来时新果子,笑道:“狗食来矣,尚飨”,聂意娘听得,转手就拧小九腰间软肉,骂道:“飨谁哩,就你语文好抖机灵”,疼得张小九连叫好姐姐,才住了那手。   见张小九揉着痛处,聂意娘心气不平,眼珠一转,发问道:“还说我哩,你与那捧珠,可是那蕾丝么”。   张小九长叹道:“怎一个个老乡尽问这话,我与那华捧珠是姐妹之情,哪像那分店两个,早滚到一张榻上”,聂意娘奇道:“那郑兰贞不是有个竹表姐么,自舜娘处学了诗文,还写了小词纪念哩”。   “总该惜取眼前人”,张小九叹道:“她们先前不易,如今一起度日,不碍着别人。我看李小黑追蕊娘得紧,怕是过不了几月,楼里就有喜事”。   “那小甲被舜娘拒绝,竟是病了连月。舜娘却自家梳了发髻,还说终身不嫁。话说楼里上下,哪个比得上她,连嫣娘也是她弟子哩。如今她有大志,若是个腌臜男子点污他,我都不情愿”。   聂意娘听住,倒是不语。张小九见得,安慰道:“我虽说有了娘子,内囊也是只单身犬。听得胡大儿瞧上周桂姐,也不嫌她缺牙。虽说小甲伶俐,却是个心高的,不如胡大儿耐心。那程梨花缠上小甲,端汤送水,怕也要成事哩”。   聂意娘听得,笑道:“怎得呼啦啦一阵春风,各个都有那心上人”,张小九道:“他们也到适龄,又是土著,怎不替那终身大事着急?我只没想到舜娘自梳。新来的吴琴娘守着乔虫姐养老,只留毛婉妁与你二妹了”。   “我也发愁哩”,聂意娘叹道:“惠娘眼看要双十,身边只是些垂涎酒楼股份的不良之辈,楼里伙计又嫌她年岁大,竟是个不上不下。我自家姻缘自有打算,只是放心不下她”。   张小九道:“女大三抱金砖哩”,聂意娘笑道:“那大三岁的女娘也应有其他好处,才引得郎君上门。我自家有大股,惠娘却不肯收我的银,还说我过了花信之年,更着急哩。其实我…”   话未说完,只听楼上雅间一阵乱响,小九等人忙赶上去,却见那冯瑜砸了碗碟,竟要用那利处自刎,李盛在一旁阻拦,竟手上脸上挨了几下。   嫣娘听得响动,忙忙过来查看,问道:“这又怎的”,那李盛骂道:“这人也不知犯了甚天昏,我好心扶他起来,却被大骂一通,还说甚么一身不侍二主,要学那屈大夫留得清名在世哩”。   嫣娘听得奇怪,又见那冯瑜黄着面,肿着眼,甚是可怜,便叹道:“你寒窗几年,好容易中了探花,正是风光荣耀之时,怎说得这丧气话来”,又道:“甚么一主二主,那主不是官家么,虽说如今各地乱事,一时半会也进不得临安来”。   “怎进不得”,周桂姐插嘴道:“那永安候世子说是平乱的,却躲在海宁,竟不回朝。官家不知下了多少金牌圣旨,那世子只说岳将军收到十二道金牌,回临安就头颅滚地;他如今收得二十四,怕回来就碎尸万段了,竟与周边残兵勾连,自成一军了”。   众人大惊,忙问桂姐怎得知晓,桂姐道:“胡大哥前日雅间筛酒,听得那群举人言语”,又说:“还听得今科舞弊,像是有人做手脚,有百余举人自诩是探花之才,如今被个官宦衙内占了,心中不服哩”。   旁人听听也罢,偏张小九想起去建康那次得来的异宝,和那夕欢的两腿发软的巴山仙兄,心中苦笑起来。   嫣娘听得岳将军几字,面色发白,好容易忍到众人散去,忙拉小九到账房问道:“那人在地窖藏匿几月,我故作不知,如今去往何处了?”   张小九安抚道:“我强留不得,只得联系他旧部,悄悄送出。如今赵世子犯上,若他还替官家卖命,许已至海宁;若是心灰意冷,许是寻个安稳之地隐居罢”。   嫣娘惊道:“你竟大喇喇放他走,不怕他恩将仇报么”,小九道:“纵使他忠肝义胆,我也怕这手哩。杨沂中大人看住岳云,我叫商队运送岳家妻女,等酒楼从临安摘出,便两下干净,他们英雄将相,咱们埋名度日罢”。   作者有话要说:  ①屈原《离骚》:约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翻译:你当初于我相约黄昏为佳期,为什么却中途改道变故?   ②卓文君《白头吟》: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指那个忘恩负义的司马相如   ③高中课文韩愈《祭十二郎文》最后的“尚飨(xiang)”,旧时用作祭文的结语,表示希望死者来享用祭品,此处用于玩笑。 ☆、第101章 绿宝助探花   话说嫣娘听得小九如此手笔, 叹道:“两相掣肘便好, 如今局势越发捉摸不清, 前日北县万官人被谕旨抄家,竟查出一堆兵戈甲胄, 说是大逆。那万家哭得皇天, 那花魁正室也不知去向何处, 前日里威威赫赫, 如今头颅满地”。   “他虽攀附高官倾轧同行,也没犯得大逆之罪。那些金珠玉宝,万贯家财,还不是进了户部,充做军费。再细细一想,竟是整个南县作了军需, 若不是咱们楼的御赐匾额,怕也躲不过这劫”。   小九听得心惊, 问道:“那北县呢”,嫣娘叹道:“北县本是学府官衙, 恁少商贾, 倒是南县寸土寸金,恁多油水。北县王半城倒保全下来,只是这万官人倒了, 保不准北县要推王半城当魁首,做靶子哩”。   张小九道:“我听得是秦相出手,才得来如此。他们弹指一挥, 小民便灰飞烟灭,再添上此次科举,怕是有大事发生”,嫣娘听得,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了那毁天灭地之际,再把这酒楼一抛,一起奔命罢”。   先不谈王家酒楼两人叹息,只说那群食得绿宝的今届举子。原来这百余人得了异宝,自以为金榜有份,如今探花却被冯瑜占了,怎忍得下这口气。前日的蓝衣小官本是官宦衙内,父祖比冯家更有势力,没几日这舞弊探花之事便传到御前。   官家听得,便降下御旨,召见冯瑜。那冯瑜先前酒醉大哭,人物蔫蔫,听得这事不啻于晴天霹雳。张小九见得,便拿出木盒来,哄着那冯衙内吃了绿宝,送他上了软轿。   那冯瑜心内惶惶,好几次想跳轿跑路,却手软脚麻,又怕官家降罪家人。张小九说那绿果子乃探花之宝,又是今日才吃,食得后定能踩李踏杜。冯瑜将信将疑,又见那宫中黄门催得紧,只得咬牙上路。   等到了朝上,竟有十余进士在场,说是那百人进士团的代表,要试这冯探花的文采哩。官家听得,倒是一笑,说冯探花恁得风姿逼人,竟引得他人疑他学问,今日殿前一试,也算堵住轻狂文人的嘴。   冯瑜俯首听命,眼角也不敢扫那前排的白衣赵三,只默默思索那应题诗文,倒引得梁敬一个劲觑他。   原来梁敬前日终于得了天慧血脉,虽说后门肿痛,却恁有滋味,更与赵三火热。如今听得探花舞弊,也跟了梁相国前来看戏,顺便与赵三眉来眼去。   梁敬自被赵三胡天混地,自是沉迷。那赵三左拥右抱,却只有梁敬是门阀贵胄,旗鼓相当,也不蛮缠。那梁敬闲时也自寻妖童媛女,两人竟是互不干扰,自得其乐。   如今见冯瑜如此境地,赵三垂眸不语,梁敬便在一边悄声道:“这猫儿竟泥地打滚,三郎也不救他一救?”   赵三冷哼一声,道:“我不喜那藕断丝连,自是不会。也是他树敌恁多,竟有百余人首告,连官家都惊动了”。   “自古三人成虎,这百余人一闹,估计连神佛都成得了。听得今年科举这探花之位久久不定,才有这等事端,要我看来,这冯瑜也是可怜”。   “你先前不是厌这冯瑜么”,赵三奇道:“今日怎得偏帮起他来”。梁敬回道:“先前只道他佞幸,听得他为你哭出血泪,旁人问起又一言不发,恁得嘴紧。就算是有功利之心,也是个痴心守信之人”。   赵三听得,正要说甚,却见那御香燃毕,众人交了文卷。原来官家本以策论为题,若说民生,本就是老生常谈,甚么民贵君亲,甚么载舟覆舟,耳内都要长茧,若再来个王荆公,说不得又是天翻地覆,新旧党争了。   再说军政,这群书生又懂甚么,若文武全才恁得好寻,怎得几百年就那几个。再说那贼子赵裕还在海宁哩,若朝内军政安排流出,可不着了他道。思来想去,还是胡乱题首诗罢。   那官家想定,便以一物为题。各位看官,这物可不同寻常,需得小可慢慢讲来。   原来自绍兴八年,大楚扩建旧吴越宫殿,增封礼庙,临安除了宫城御街,南北两郭,还辖制仁和,昌化九县,仿旧唐规格。清波门已接壤外城,再外便有集市,蒴果粱肉,鱼羊活物,恁得热闹。那西湖更南,却是楼台林立之处,虽离皇城远,却寸土寸金,夜市摊位月租也难倒九品小官哩。   如此盛景,小民闲汉有首咏临安赞道:   临安商户四百四,五十藩国来交市。九里宫城环凤凰,十三城门在钱塘。   如今已有四载,更加繁华。先北楚元佑年间,有一苏姓官人,号东坡居士者,在任知州。这官人疏浚河湖,挖取葑泥,堆积成跨南北的苏堤,又凿两河,名曰茅山盐桥,恁得便利民生。   自这年来,那临安南县傍水,富户恁多,真个春风十里。连洗脸热汤都有人门口叫卖,商贾怀中揣银,比那苦熬清贫的翰林学士舒畅,各家子弟好作拢袖骄民,就像王家表亲李盛,三番五次不中,做个掌柜,比那科举途中的穷措大强哩。   只是这几年,临安虽富得流油,建康等驻军之地却枯得可怜,更不谈那湖南江西等地,连年揭竿而起。也不知哪里冒出恁多豪杰强梁,火器□□,连山都端了。那官家本愁金狗,如今又恁多贼子乱臣,更是头痛。   好在秦相前日捉得万俟卨一系,充了军费,才不至捉襟见肘。然则南县被万家吃尽,带累得苏堤也罗雀荒凉,若那南县商贾振作,再收些商税,那海宁军备便是齐整了。   那官家为鼓舞商气,便以苏堤为题,不限体裁。殿中十三人糊名交卷,翰林院先点评后,再转给官家。   那翰林祭酒们见得十三首,各个诵读一番。其中有个小文官见李祭酒面沉不语,便低声询问,只听那李祭酒摇头叹道:“今日逢黑色期五,又是十三,真个不祥”,那小文官还要再问,却被周围一人打断,手里被塞一卷。   那文官将诗一品,道:“虽说典故老旧,却暗含伤痛,似是求而不得,其情可悯,其言也哀”。   “正是哩”,身边那人道:“其余十二篇都华彩满章,好是好,却是腻味,不若这首立意新奇,哀而不伤”。   李祭酒听得,说道:“十三取一,那一虽说得一时利益,却是个万世唾骂的。今届探花甚是烧手,这人也作了哀诗,倒是天命注定了”。   另一翰林道:“那十二首似文气将尽,这首却似新月初生,甚么吉不吉祥的,我是铁心要推它的”,又见众人无甚异议,便点了那首。   等官家见这十三首,果也被那诗吸引,笑道:“人都叹那苏堤风景,国祚流长,只有你居安思危,语挚情长,果真堪称三甲之名”。   又道:“冯卿,还不上前?晓得你父地远事忙,竟没替你取字,只混叫个瑾瑜,今日朕便赠你折桂二字,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那冯探花便上前谢恩,还被授予翰林院编撰之职。众人因官家赐字,都以折桂称之,本要亲香奉承一番,谁知这冯折桂只是推却,自家往清波门去了。   王家众人听得不仅无险,反有后福,不禁赞叹起来。那冯折桂只是称谢,又说自家亲眷俱在外地,府内无人举火,便在酒楼包食,日日请那张四手下送餐过去。   李盛听得冯瑜被赐字折桂,只叹自家没取好字。嫣娘问得,他便道:“我小字茂才,可不就是那秀才么。冯瑜取字折桂,成了探花,恁得好命,今后我若有子嗣,便取字状元罢”。   众人听得这番歪理,笑道:“那陈状元也不是状元为字,还不是当了魁首,你自家倒做得美梦”,李盛梗着脖子道:“那侯府世子赵裕还字无咎哩,那‘孚裕,无咎’一句出自易经,竟真让他无咎起来,闯下天大事样,也无人收他”。   “听得那世子身边招揽女仙,甚么芙蓉神女的,要和官家打擂台。去年湖南炸山,前月江西填湖,那群豪杰们竟翻天覆地起来,说不得每人都招了女仙,一起斗法哩”。   众人听得神神鬼鬼,忙忙催促,那李盛竟作妖不说。彩虹看不过,便抛来一本《邪仙霸芙蓉》,上面直写那神女灵通。众人看那女仙与世子阴阳调和,助那世子修得大罗金仙,还自封正室,替世子收得妖女佳丽近百人,日日竟成那鼎炉,只供那世子修仙。   嫣娘奇道:“这世子不是要夺位么,怎得竟修仙起来,还夜御百女”,彩虹道:“御得越多修为越高哩,再说成了金仙,那人间皇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倒像映射海宁之事,只是写得太玄”。   “那些公主贵女,竟成堆儿往那世子府里钻,替那世子扫清政敌;商贾闺秀,也倾尽自家钱财,替那世子金银铺路;更不提背叛牛郎的织女,逃脱广寒的嫦娥了。那世子只卖肉便换得前途万丈,竟是那男妓不成,真个笑倒大牙”。   众人哈哈大笑,却见那李盛脸儿一阵白,一阵红。张小甲笑道:“李郎君,你可别信了这书,若有那几两肉就换得富贵滔天,还考那科举,开这酒楼做甚”。   李盛气急,正要大骂,又见冯瑜仆从提来食盒,便冷哼道:“有些人没那几两,却养得好屁股,也能鸡犬升天哩”,见众人疑惑,那仆从只顾装饭食,一眼儿都没瞧他,便气哼哼回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王安石变法,触犯保守派利益,导致新旧党争。新法过于超前,夺天下之财于国,利益再分配,富国不富民,又急于求成,用人不当,执行力弱,导致失败。到了靖康南宋,主流说法王荆公变法使得北宋灭亡,也有人指出是南宋朝廷推卸皇室责任,直到民国梁启超的《王荆公》替新法翻案,现代有褒有贬。   ②朱熹评价王安石变法:“□□肆虐,流毒四海”,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国家一统之业,其合而遂裂者,王安石之罪也,其裂而不复合者,秦桧之罪也”。   ③咏临安是自己胡乱写的。 ☆、第102章 酒楼有五喜   话说那李盛气怒回房, 倒头大睡, 自家在梦里竟成了那世子邪仙, 独霸了楼里女娘。胡天海地之后,悠悠醒来, 望着挂在衣架上的秀才儒服, 幽幽叹了口气。   又过几日, 李小黑伙同胡大儿, 一起办了喜事。那姚蕊娘是二次成婚,不慌不忙;周桂姐人小脸嫩,倒臊得慌。何梅香见得,自家买来红布香烛,请来楼里女娘,当晚也照猫画虎, 与木着脸的郑兰贞相拜。   众人见得,都吃吃发笑, 郑兰贞面上过不去,劝那何梅香道:“我俩在一处便可, 何必大张旗鼓”, 何梅香道:“凭甚他们花烛红帐,我们冷冷清清,恁得不爽气。再者来人皆年轻女娘, 没那老顽固,无人说嘴的”,郑兰贞听得, 也倒罢了。   这日酒楼三喜临门,喜得是旁人,恼得是自个。那张小甲与叶小咬一处儿喝闷酒,说道:“那女娘竟来个自梳,若是恼我,也不必这等做派”。   叶小咬也醉熏熏:“她倒是绝决,也出脱你一片痴心。我那女娘爱个玉面,偏我一身黑皮,鼻梁不挺,还唤我昆仑猴哩。虽说晓得她眼中没我,却忘不得她,真个难过”。   张小甲道:“噫,你怎得掉泪了?快揩了去,倒叫人说笑”,又说:“你也有股,听得聂二妹有意于你,只是大你恁多,倒是个老牛啃嫩草。不过她胸臀鼓鼓,是个好生养的”。   叶小咬道:“说我作甚,那程梨花日日绕你转,也不知你怎生打算”,张小甲道:“我也不知哩,眼见年岁越长,却没个娘子,不甚像样。那张小九有华捧珠后连年发运,焉见得我不成?那甚么成家立业的,总是先成家,再立业罢”。   叶小咬听得,点头应道:“倒也有几分理。话说楼里招的翟大厨几人,二十五六年岁,也不愁那姻缘,可是瞧中东家了?”   张小甲冷哼道:“听得是个走旱路的,怎会走女娘的水路,都认了几个好兄弟哩,同吃同睡,也不晓得嘀咕甚么。前年那温吴两家事发,一个拗不过父祖,最终娶亲,另一个竟去大闹花轿,被家人捆进庙里。噫,那吴八郎竟是个痴情的”。   “他倒是个好命,那吴家靠上万家,跋扈一时,如今不也下了狱,全家喋血,只他在庙里躲过。之后赶上官家大赦,虽说身无长物,也算捡回一命了”。   “小咬”,张小甲睨他一笑,又道:“你也这等痴情,说不得也命好哩。那彩虹读书魔怔,你再等她也无用,不如求娶那聂二妹,隔年生个娃儿,甚么冷心娘子痴心汉,也该放下了”。   叶小咬不应,只喝那闷酒,又听那张小甲叹道:“这南北两郭多少酒楼,八年来起起落落,只王家由小做大,真个难得。东家也过了花信之年,竟是孤老终生不成?那李秀才也二十有六,也不知王家怎得打算。”   “不说王家,那张小九也成亲七年,连个响动都无,竟是个绝后命,可见这福禄是占不全的”。   叶小咬回道:“李秀才倒是想娶哩,东家却不愿,还要学钱舜娘,被她母亲死命拉住。李秀才闹个大红脸,几日没见人。王姑母去二郎庙求姻缘,听庙祝说毛婉妁是郑书办表妹,便又请人劝说,谁知那毛婉妁竟说收了黄毛头定礼,没几日也成亲哩”。   张小甲大惊:“竟有这等事”,又道:“那毛婉妁都三十妇人,人老珠黄,黄毛头小她七岁哩,竟瞧中她”。   “若不是黄毛头这几月随着商队,今夜怕也花烛哩”,叶小咬道:“小七岁算个甚,那毛婉妁手中有股,能文能武,多少男人都没这等本事哩,人又温婉,他倒好个打算”。   “那王姑母听庙祝算卦,说是三年后秀才公才有姻缘哩,便止了心思。那二郎庙自王半城之事后,竟求起姻缘来,听得颇为灵验,哪日有空,咱们也去拜拜”。   “要去你去”,张小甲笑道:“听得都是些老女嫩男的戏文,我才不去舍身饲虎。那王半城真个人物,如今北县她撑着,才没倒了架子,南县便是东家了。噫,这南北两郭竟都是女娘当家,真个阴盛阳衰,多少男儿都不服哩”。   叶小咬道:“管他谁盛谁衰,只要雇我做事,挣得银米便行。”张小甲听得,也倒罢了。   等翻过年头,商队归来,毛婉妁自与黄毛头结亲,那张小甲也娶了程梨花,王婶娘也托人替二八年华的彩虹相看,那叶小咬只是埋头干活,被人笑作牛命。   那王婶娘见长女嫁给白身张小四,如今酒楼繁盛,便想给次女挑个贵婿。谁知这彩虹恁得古怪,只说要个玉面,还不得纳妾,那些蠢头痘面,乌嘴黑爪的,一概免谈。   各位看官,话说这世上清隽男子,本就多归贵家,平民若是脸皮白些,早被那三姑六婆觅到,又有些女娘婆姨殷勤相待,哪个没偷过嘴,再老成的,也有那等鸳鸯旧梦哩。   那媒人虽寻到几个未婚娶的商户人家,却都有通房养娘,没个干净的。等再下一阶,寻那等苦熬科举的,却嫌王家商贾,又不肯应承一双人,再往下的是有白面,也肯应承,却都是吃软饭的做派,连媒人都瞧不过眼。   这还是商贾白身,若是那等官宦,便狮子开口,一嘴要吃下王家酒楼。听得那彩虹也只分得二十有一,便沉下脸来,只肯将庶子相配,还是些惫懒人物,经济科举一窍不通哩。   王婶娘见总不称愿,便让彩虹别挑玉面,谁知彩虹只是摇头,还说甚么宁嫁书中人物,也不肯掉落污泥。   王婶娘大怒,拧那彩虹耳朵道:“别人是淤泥,你就是那白莲了?恁得眼高”,彩虹只是哭泣,王婶娘有心要灭她威风,又怕打坏养将不回,便让那月牙前来劝说。   王月牙见彩虹兴了牛性,便温言软语,还说你姐夫也是个棕面的,无甚钱财,还不是和和美美,如今肚内还有个崽哩。那彩虹只是不愿,还说各人有各志,就算强配到一起,也是痛苦一生。   王月牙又道:“可是那话本杂书看迷了你?早知那邪书歪了人心,就不与你看了”,彩虹怒道:“甚么是歪了人心?又怎个歪了人心?我不愿嫁去,自赚自花,就发了邪病?我怎不晓得你竟当了药馆大夫”。   “小咬哥是个好人,只我心里不喜。若是嫁与他,也是柴米油盐,日子与你无差,只这样过一生,竟闷得我难受。我也没艳羡甚么玉马金堂,高门贵胄,只求个玉面书生能一心对我。若能遇得,我便嫁了,若觅不得,我只等着,横竖有手有脚,也有一份饭食”。   王月牙听得,劝道:“你竟是学那王嫣娘做派?她一个老黄花,众人面上不说,心里谁不笑她,因是血亲,我才不跟着笑哩。有酒楼撑着,她才有底气度日,不然一人一句,早被人羞臊死了”。   彩虹听得亲姐如此说话,骂道:“你竟是个狼心狗肺的,我们母女三人吃她穿她,有甚面目笑她。她这几年轰轰烈烈,满临安谁不晓得她?倒是那些一肚子下几个崽的婆姨,被夫家夸几句好生养,再有谁人理会?”   王月牙冷笑道:“真个女生外向,你竟被她灌了迷汤。罢,罢,我也懒得说你,你自家受罪罢”,彩虹对吼道:“我有吃有喝,哪来的受罪?就算酒楼倒了,我会写会算,也饿不着自家”。   彩虹吼完那话,哭着往房内跑,竟眼错不见,拐弯处撞倒一人。原是张小九账房盘账,见那墨锭将尽,便去李盛处借瓶研好的。谁知被彩虹撞得斑斑点点,恁得狼狈。   彩虹正呜咽着,又见张小九成个花脸,倒是扑哧一声笑起来。张小九见她有哭有笑,便暗自叹口气,这还是个娇憨女娘呢,怎认得清这世道。   话说叶小咬见彩虹亲事未成,又听得张四月牙的故事,便也攒银效仿一番。彩虹却私下寻到他,叹道:“小咬哥,我晓得你心意,只我认定那玉面,若真与你结亲,也是意难平,不如两下说开,旁人也不说笑”。   叶小咬怔怔听着,只是不语。等第二日,众人才知那叶小咬当夜走了,留了书信,几厘的股都给了彩虹,还有一摞新出的话本。   王婶娘见得,怔了一怔,忽得大骂彩虹,道好端端一个女婿,如今脱了手。王姑母笑道:“他婶,前日你还说那叶小咬白身一个,今日怎得竟不舍”。   王婶娘骂道:“我家彩虹再怎的,也二八女娘,你家年长十岁,还不是伶仃一人,真个五十步笑百步”。   王姑母虽不晓得甚么五十一百,也明白不是好话,便撕掳开来。众人见王婶娘文墨不通,心中发笑,忙去拉架,好半天才停下。   彩虹见得,倒是默默无语,每日在账房做事,闲事翻话本。忽一日起个呆性,心道:“小咬哥是个好人,倒是我带累得他走路。听得有个《蝶娘传》的话本,我也来个《小妖哥》,赚得银两,都托人送他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的地雷:青梅3颗,青柠2颗,迪岩2颗,我爱吃羊2颗,阿朝1颗(*^__^*) ☆、第103章 西施怎灭吴   话说那彩虹决心写话本, 便起了个霓虹飞仙的笔名。直到一日被舜娘瞥见, 说是道气过浓, 恐冒犯天尊,才改了别名。   这日张小甲正雅间服侍, 却听得那食客说得宗室秘闻。原来自去岁, 官家生母韦贤妃携徽宗骨殖还大楚, 听得有个帝姬前些年自北地逃出, 如今已封了福国长公主。   那韦太后听得,脸儿一阵白一阵红,骂道:“哪来的柔福,前些年死在北面,我亲眼所见,如今这个定是假冒”, 那官家不敢细问北地情况,只得诺诺应承。   那韦太后叹道:“九儿, 不是娘狠心。你皇兄见娘还国,披头发散, 拽住车轮哭告, 不求皇位,为一太乙宫主足矣。娘也一时怜悯,若不见他回銮, 发誓盲眼。如今你为官家,他定还不得,娘也舍出一双眼, 只替你挡灾罢”。   官家听得,哭拜倒地,也不问是非,让有司审问。等那刑具一上,神仙都要说反话,最后判得福国长公主乃女巫假冒,死在狱中。   也不知哪个碎嘴,说是有帝姬逃回,貌比王嫱,可惜血淋淋折了。这话头越传越广,竟引得金人疑心有帝姬藏匿,便要再送去一批哩。   官家听得头痛,如今不比靖康城破,宗室女娘已七零八落,大喇喇送给金人,哪家不以死相逼。秦桧,张俊等人向金使说尽好话,还说城破那日凭宫造玉册捉人,哪个宗室贵女能逃脱。   那金使只道:“别人便罢,这个柔福必得北上。我国只送来太后太皇,未有他俘,逃出女奴,死了也得赔活的”。   听得金人又索金银美姬,还必须身有龙血,官家舍不得女儿,只得在宗室寻觅。那太宗一系近乎灭门,只得去西外南外等宗正地。   旁的不谈,只说有个名唤赵鸾柔的族姬,靖康年生,父母在汴京逢难,六亲无靠,原本的县主诰命也无人请封,每月从西外宗正司领点银米,关门度日。如今被钦差访到,又是个伶仃孤女,立时封个安顺帝姬,装裹一番,就要上金。   那赵鸾柔自封诰后,忽得冒出一堆宗亲,满口公主娘娘唤着,两手就往那宫花御酒上摸。赵鸾柔心中冷笑,这哪是好运,分明是送命的勾当。甚么公主王妃,在北地还不是做妓,自家无依无靠,直被欺辱,竟是无人诉苦。   赵鸾柔心恨,本想寻个读书人平淡度日,如今也是妄想。自家孤苦一人,就算死难在金,也赚不回几滴眼泪。不如在此解决,撕下那皇恩浩荡的脸面。   打定主意后,赵鸾柔便私下寻来条汗巾子,眼睛瞄着那梁。谁知跟随的女史恁得眼尖,等用完午食,那巾子刀剪等物已不知去向,连出恭都几双眼盯着,竟是个行监坐守。   话说这安顺帝姬封诰后,宫里训导几日,便送到北县使馆处。那胡县尊眼红方府尊,每每寻机遇钻营,如今听得帝姬降北县,忙忙叫郑师爷去帮衬,那郑秀剑自然跟随。   郑秀剑瞧那帝姬,只是个二八女娘,姿色平凡,两眼无神,也不言语,竟是个木头。那金使瞧得,连道晦气,本要换人,谁知秦桧等人勾连金国贵胄,诬那金使妄想以贱替贵,自家受用帝姬。那金使辩白不得,只得熄了心思,只将那碎嘴赞天仙的骂个血淋头。   郑秀剑见得可怜,又想起前日北县捞具女尸,若是能偷天换日,倒也积德,只不晓得这帝姬是否情愿,便用暗话引她。   那安顺帝姬瞧这郑书办,恁个白净小哥,言语温软,也不似那礼部官员,说甚么卧薪尝胆,舍身报国,只叹气自身亦父母见背,孤苦伶仃,每日只求温饱。若父母见得自家如此狼狈,不知多心疼哩,只得自家咬牙活着,挨命罢了。   见安顺帝姬听住,郑秀剑又叹那北面虎狼之地,连武将都没个逃出的,一个女娘怎得成事,帝姬若能复国,真个滔天大功,之后定能似福国长公主,再配个郎君,永享富贵哩。咳咳,袁女史,小生愚钝,不晓得那柔福帝姬是女巫扮的,这等祸国妖女,缺廉少耻,还是烧死杀光的好。   袁女史听个半日,也没觉出不对来,又见帝姬唤茶,还要顶尖尖的龙团胜雪哩,那袁女史只得自家前去,又敲打几个昏昏困倦的女侍警醒些。   那几个女侍本就不忿这贫家女娘得了封诰,心中憋气。这女娘无才无貌,只姓个赵字,宗谱里沾点亲,就成了帝姬,恁得尊贵。自家六艺皆通,也是公卿之后,竟成这贱女的媵嫱,见之行婢妾礼,真个折辱人。   如今见这白净小哥也只紧着贱女,心中更气,又见那袁恶婆没来,个个偷奸耍滑,不一会儿全溜走了。   那帝姬见得,叹道:“郑小官,那西施灭吴终有大功,却落得鸟尽弓藏,真个可怜”,郑书办接话道:“西施范蠡泛舟太湖,终是戏说,到头来唤个灭国妖妃,像那妲己褒姒,一把火烧得干净,那越王勾践自家赚个卧薪尝胆的名头,好不快意哩”。   那帝姬道:“你说的我晓得,若那西施自愿,也无人说嘴,只是我不愿。靖康年多少妖童媛女被掳,也没个扭转乾坤的,如今好容易打个平手,自家却夺帅斩将,先乱了起来,又忙忙送美赔银,真个软骨头”。   郑书办听得话头,又见四下无人,便低低道:“帝姬若是不愿,小可倒有一计,只是需得抛却富贵荣华,日后隐姓埋名了”。   安顺帝姬听得,忙流泪应承,低低回道:“若能逃出生天,吃糠咽菜也情愿,我自父母见背,只想寻个读书士子度日,并无荣豪之心。甚么安顺帝姬,连封诰都恁得屈辱。”   “我若是男子,就戮那金狗,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倍,哪像如今这样不尴不尬。前日本想自我了断,也被人看住,这几日夜里思量,若那金狗夜间召我,我趁其不意杀一个也好,只是听你如今一说,我竟卸了死志,只想活命了”。   郑书办安慰道:“人能活命,谁愿意死呢?你身无武艺,那金人虎背熊腰,一只手就能提溜起你,竟是白去送命不成。我回去便安排一番,你只等回信罢”,那赵鸾柔连连应承,目送郑书办走了。   袁女史捧茶过来,见赵鸾柔只望着郑书办背影,便硬声道:“帝姬乃金枝玉叶,要配给金朝大王的,这等连品级都无的小吏怎敢肖想?传到金使大人耳里,这小子怕是没命了。帝姬若怜惜他,还是收心的好”,又骂那些女侍偷奸耍滑。   赵鸾柔回道:“本宫晓得,袁女史也不必动怒,她们也是可怜人,如今还在楚地,能玩耍一番,日后也有个念想不是”。   袁女史冷哼道:“罢罢,帝姬也不是金朝大王的正妃,以后这些媵嫱说不得能攀上高位,如今交好也倒多条路”,赵鸾柔听得,也倒不语。   等过几日,听得那安顺帝姬因金楚和亲,欣喜激动,竟邪风入体,病了起来。这一病从月初到月末,昏昏沉沉竟没个停止,眼见要香消玉殒,唬得袁女史,礼部官员忙请金使来。   那金使听得是丑人作怪,不情不愿前来,又见那病房恁得沉闷,也没细看,只装模作样劝了几句。旁边那礼部官员见金使沉着脸,忙道这安顺帝姬没个福气,恐侍候不了贵人。   那金使嗤笑道:“这等姿色,还要作甚么妖,若是病死,再换个绝色女子,才将将够格哩”,那官员唯唯诺诺,等回了礼部,又将下属骂个狗血淋头,还说这等恶丑刁女,拢不来金朝大王的心,还养着作甚。   于是上下一心,凉风冷水食物相冲,直将那帝姬逼死,等秦桧几人晓得,已是香消玉殒。传到朝中,官家感叹几句,又寻不到其余缺父少母的宗室女娘,只得将那媵嫱里的几位封为宗室出女,外姓郡主,装扮一番送入金朝。   金朝见身有龙血的死了,又听得貌丑无比,如今这几个外姓郡主倒是国色天香,便纳入账内,却没个名分,不尴不尬地混着。   那几个外姓郡主虽说去国离乡,却没个同仇敌忾之心,倒是纷纷使出娘家教导的宫斗技术,谁知惹恼了大王身边的金国妾侍,被提脚发卖。在这八两银子宰相孙女的人肉市场,几个郡主,也能贵一点罢。   酒楼众人听了郑秀剑这段“悲帝姬寒夜丧香魂,喜金楚岁币酬情谊”的戏文,都说那安顺帝姬真个好命,总比那水土不服,半年就病毙的郡主们强。彩虹还说这戏文缺个男主,若是有银盔小将因心爱帝姬,冲冠一怒为红颜,才叫精彩哩。   郑秀剑还未说甚,有人插嘴道:“若是倾城之貌,才有小将哩,若是寻常相貌,也只是叹息一声罢了”。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个瘦削女娘,五官平平,见众人都瞧自家,便抿嘴一笑。那郑秀剑头大如斗,忙拉到一边劝道:“如今风声正紧,赶紧回家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事件通知,大家不要投雷,已经投雷的看官大人,晋江红包电脑点击半天死机,还有百分之几的克扣,加微博红包返回吧】   ①南宋佚名所著《朝野遗记》:和议成,显仁后(徽宗后韦氏)将还,钦庙挽其轮而曰:“第与吾南归,但得太乙宫主足矣,它无望于九哥也。”后不能却,为之誓曰:“吾先归,苟不迎若,有瞽吾目!”   (韦氏违背誓言,钦宗死于北地)不久,后失明,募医疗者,莫能奏效。   ②貌比王嫱:王昭君,和亲美女   ③宗室出女:女性王族(一般为公主)的女儿,姓氏不为国姓,从其父姓。封建王朝舍不得宗室女,多将宫女封为宗室出女,外姓郡主等,和亲他国 ☆、第104章 男主困海宁   话说郑秀剑忙让赵鸾柔回家避风头, 谁知那赵鸾柔自称秀才之女, 道是父母见背, 六亲冷淡,竟被叔伯卖与仇家, 恁得个凄惨身世。王嫣娘等人听得眼圈发红, 便做主留在酒楼, 郑秀剑左右拦不住, 只得千叮万嘱,一步一回头走了。   那何婆姨瞧见,碎嘴道:“这郑小官竟也通了那窍,竟也藏起娇儿来。若不是这雏儿自家冒出,不知瞒多久”,又道:“这女娘好生跳脱, 也爱露面掐尖,学那王卖瓜王狐狸做派, 日子长了,总有失宠时候哩”。   那李婆子年岁大了, 站得又远, 一时耳背没听见。何梅香却听得这句,一时掐起何婆姨,也不顾那同宗之谊, 直闹了个沸反盈天。那何婆姨没讨得好儿,倒惹了一身臊,灰溜溜逃了。   李婆子见了, 笑道:“还以为我老天拔地,降不了那何长舌,没想到徒弟出马,一个顶俩,这张口舌也算有了传人”,何梅香应和道:“婆婆神技,等闲还学不到呢,那何长舌吃了亏,半月不敢上门哩”。   众人说笑几句,便打烊歇息。见得是一片月色清冷,玉蟾祥和,谁知那海宁等地,却是水深火热。   原来那《春欲滴》男主赵裕,见自家总被官家打压,便领兵出京,借着平叛海宁之名,竟圈地为政起来。   那永安侯府的妖魔鬼怪,也陆续投奔海宁,等官家察觉不对,除了脑满肥肠的老侯爷,侯府竟走了个精空。   又听得有芙蓉神女助那赵裕,连大内的七鹰暗卫都被一条绳儿捆了。临安断了海宁的讯息,朝里人心惶惶,有说赵裕自立为帝的,有说赵裕修仙成魔的,又怕小民追随赵裕,对外倒是封了消息,只说永安候世子镇守海宁。   官家每日愁眉苦脸,那赵裕也头大如斗。原来海宁本是个小城,如今多了若干兵将,又封了城门,日久天长竟米粮奇缺,人畜饥馑。   那海宁本被郑三婿刮尽地皮,又要白白养活恁多兵将,偏赵世子还封了城门,若是偷溜出去,立即射杀,还冠个通寇罪名。海宁民众心中愤愤,却不敢拿命去博,只日夜西望王师。   赵裕见不成事样,本要出兵再占几地,却因自家兵少,只是些许家将,那海宁小民又靠不住,倒是个进退为难。   虽有那玻璃香皂,□□□□,谁知这些奇技淫巧全被七鹰暗卫呈给工部,又招揽天外之民,早制出仿品,还有那天外之民为谋个官职,将□□火器加以改良。那赵裕出兵几次,都是惨败,只退回海宁休养生息。   谁知这只是开头,也不知从哪冒出几伙人,各个炸山填湖,将湖南江西一代折腾得七零八落。那金朝见了,又来边境骚扰几番,大楚百姓苦不堪言。   这日打烊,李小黑见酒楼门扇栓好,便回屋休息。谁知走到后院,听得角落里叽叽咕咕,便隐了身形,偷偷凑近,看是哪个皮痒的在碎嘴多舌。   只听角落一人道:“小翟,那男主竟是个孬货,还以为能带咱建功立业呢,谁知连个海宁都占不牢”。   另一人道:“他不是有什么□□□□,还一群小弟追随,怎竟连个小城都守不住?难道是被人抢了气运?”   “屁,他有什么气运,连官军都打不过。眼见这大楚快四分五裂,好几个老乡都出来称雄了,什么天王下凡,赤帝之子的,可笑还有一个要建共和国呢。还好都是咱大老爷们,如果来个娘们再收男宠,爷我第一个灭了她”。   见那翟大厨不语,那人又道:“小翟,你既懂些军事,又会做火器,不如随我去湖南那边,那叶老乡讲义气,我一去就封了个将军,你去还不得做元帅,总比苦兮兮当厨子的好,还被娘们管着受气”。   翟大厨叹道:“这《娇艳欲滴春满天》早就乱了,他们有本事的称王称霸,我只想学些厨艺,以后回去开个饭馆,倒是赚钱。那什么皇帝元帅,金银珠宝,也带不回去不是么”。   那人听得,拍腿叹道:“真是浪费人才,我们那里连看门保安都当个千户官哩,你这人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真特么犟驴一个”。   又眼珠一转,贼兮兮笑道:“不会因为那女主吧?二十四五不嫁人,正养得大胸长腿,等办了她再有了酒楼,也算是不亏。嗳,听说那女主元阴滋养男人,说不得气运就在里面”。   翟大厨听得这句,倒是把那人盯了一眼,那人哈哈笑道:“知道你先定了肥肉,我也不去抢,只是等你重整旗鼓,这大楚早被瓜分好了,到时哥哥可不给你让座儿”。   翟大厨说了甚么,李小黑也未听清,只那心在腔子里慌慌乱跳。等那两人散去,忙忙摸回房里。姚蕊娘见他面色仓皇,问了一句,李小黑便讲出那话,惊得蕊娘忙去寻嫣娘小九。   张小九听得,冷笑道:“他倒打得好算盘,竟藏得恁般深”,嫣娘也怒道:“明日赶他倒是不好看相,等过一月寻个错儿打发罢”,回房倒是一夜未眠。   等到天亮,张小九起来盘账,见这半年酒楼只是盈亏将平,那商队倒是恁有赚头,便同嫣娘商议。   嫣娘黑着眼圈,看了半晌,叹气道:“晓得近来各地豪杰并起,米菜贵了恁多,若是再过几月,恐有大乱哩,这酒楼只当个幌子,能收回本便罢,商队却是需得谋划一番”。   张小九道:“我也是如此打算。若是豪杰们不攻入临安,咱们倒能混着度日,若真个城破人亡,那金朝也来掺一脚,城内便没了活路,倒是寻个安生地儿的好”。   两人商议定,便将酒楼众人筛选几分。那心怀歹意,图谋不轨的,全散了银两,好聚好散,只留下老成肯干的。又叫来张四,嘱咐寻个清净避世之地,若真水深火热,也有个武陵桃源落脚。   听得酒楼亏损,说不得半年关门,拿了遣送银的几人倒也无话,只那翟姓大厨赖着不走,还请媒人问亲。嫣娘心中不愿,还是李盛出面劝说,又请来冯探花,才将这指诚日月,挖心掏肺的翟大厨请走了。   王婶娘见了,嘟囔这翟大厨竟是个眼盲,不睬彩虹这朵嫩蕊娇花,偏要求那枯藤老草,王老娘倒是嗤地一笑:“如今一把葱儿都十个钱哩,这汉也要穿衣吃饭,我家嫣娘守着酒楼,怎愁没的汉”。   王婶娘驳道:“不是人人夸她日进斗金么,如今都快关门哩,还抖个甚劲儿”,王老娘道:“你个老货,只吃不干,闲得嘴痒。如今街面家家艰难,咱家也算赚够银两,就算关门坐吃,也够得本哩”。   “前日听得嫣娘言语,说是要有大战,早让你女婿领着商队寻好地儿,提脚就搬”,王老娘又道:“嫣娘这些年没个好名,再换个地,说不得就能招婿哩”。   “也罢,横竖有我母女三人饭食就行”,王婶娘回道:“去年连脚都放了,还有甚做不出的,绝食都逼不动姐俩,各个魔怔似的”。   两人闲谈几句,正要回房,却见月牙匆匆赶来,道:“听得官军在江西战败,那江西张家天师说是官家不仁,祖上得国不正,竟扯起大旗来,如今他家教民全反了”。   两人大惊,又只是妇人家,哪晓得子丑寅卯,忙忙去寻嫣娘李盛,好拿个主意。   那李盛见自家年岁渐长,只在秀才上踱步,早心生不满。又经了玄琚女国等志异之事,心中对那王权也看轻了几分。听得江西造反,竟冒出念头,也要去捞一手。甚么宗子郡王,还不是嚼祖上的老本,自家年轻力壮,总比那靠芙蓉真仙的赵裕要强。   原来那赵裕几次受挫,又不晓得这春欲滴世界本为女主而建,只道近年民间高人辈出,豪杰林立,若是再莽进,倒损了自家根本。安抚众人后,便往后衙走了。   那世子房内的紫绡,罗裳,素绢三女娘,已有两人封了姨娘,只素绢没个得力亲戚,当个掌钥丫鬟。这日紫,罗二姨娘见世子又在那清露苑歇息,心中嫉恨,又见对方也是怨怒一片,便又拾起那久违的姐妹情,坐在一处说道。   罗裳问道:“那自称芙蓉神女的贱婢,说是自家□□养人,骗的咱世子夜夜宿在房里。如今吃了好几番败仗,还能哄住世子不成?”   紫绡冷笑道:“那是她故意神道,谁不想肚里度个种儿养个小哥,就她独霸了半年,也没见个一声半响,还吹嘘有甚么仙法,真个吃相难看”。   罗裳道:“可不是么,还说那水牢里的七个是她捉得的,真有那法儿,何不将周围几个匪寇收了,也好让咱们出这海宁”。   “都是这匪寇坏事”,紫绡接口道:“如今缺吃少穿,连城门都出不得,世子也愁哩,那贱婢又夸下海口,要解了这困,世子不信也得信了。她既说得花哨,我便坐等看戏,瞧着神女娘娘,能有甚么法儿”。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事件通知,大家不要投雷,已经投雷的看官大人,加微博红包返回】   从1.8号写到现在,本来还为11月存了几章,现在想来竟是催命符,只能壮士断腕了。谢谢第一个推荐我的绿珠,小婉,清。,之后的云韵蕴芸,我爱吃羊,追追,不知,不详,罂粟,茶几白,茶花,塞班,君衡,小蓝,拉之眼,发簪。,终已不顾,青柠,以及太多的看官大人。   今天放出所有存稿,三个月不更新后解v,解v后看文免费,但更新不快,很可能等到毕业后再补上文,但这文不会坑,愿意等我的请收藏一下专栏,到时候容易找到。不要投雷。 ☆、第105章 白芍落繁衣   话说那芙蓉神女原是半路里来, 正撞上七鹰暗卫围攻赵裕家将, 当即解下腰间丝绦, 化作一条捆仙绳缚了七人。   赵裕见这女娘身有神通,又是个沉鱼落雁, 还愿托身入府, 怎肯不应承。那女娘一身仙气, 到了床帏却是烂软一团, 赵裕知髓识味,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又听得□□养人,更增气运,若不是军务紧张,连床都不肯下了。   谁知这新增气运敌不过船坚炮利, 这女娘虽会法术,那撒豆成兵, 呼风唤雨之神通,倒也使不出。是矣, 这春欲滴本就个种田之文, 怎与玄幻仙界争辉,就是那猛大出笔,也不敢更改分类。   赵裕以身饲仙, 倒换得几番便利,那邻近豪杰寇首派出探子,访得这原文男主竟有仙姬相助, 心中嫉恨。   若说身家体面,赵裕与自家一贵一贱,一俊一丑;若说势力前途,那赵裕身为国姓,承着大统,名士高人心向往之。就是那诸葛卧龙出隆中,也得刘皇叔相请,自家穿越的这屠户之子,真个被门阀贵胄挤兑的没地站,就是招个秀才军师,都磨破嘴皮说尽好话哩。   那豪杰心中不平,倒在榻上翻来覆去入不得眠。身边那妾听得响动,便娇声询问。   等听得是永安侯世子之事,那妾便拧起眉,愤愤道:“大王不知,这等自视甚高之人,须得打断脊梁,灭了威风,才成□□之臣哩。等毁了美名,树倒猴散,他家兵将甲胄,还不得归与大王”。   那豪杰听得,哈哈大笑,拧了一把女娘身上嫩肉,龇牙笑道:“话虽颠三倒四,理倒有可取之处。不就是有神女献身么,说不得是他卖身求荣哩,明日我便寻个写酸文的,好出个新鲜话本”。   那妾被黝黑大手摩得发疼,娇呼几声,那豪杰却嫌作妖,将那裙儿扯了,露出白股来,用那蒲扇大的巴掌重重掴了几下,痛得那妾尖叫起来。   那豪杰笑道:“我晓得你们女娘家水性,口是心非,骨子里荡得紧了,嘴里还喊痛闹妖。还好砍了那几个,说甚么同乡情谊,一给脸子就闹腾,还买东要西浪费钱钞”。   “等过个一年半载,嘴里嘟嘟叨叨,眼错不见就和白脸勾搭上。等我揪她头发掼在地上,还骂我人丑心黑,也不知哪个先贴上来做小的”。   “还是土著好,玩他娘个花样也得受着,再往房里纳几个也不敢驳,还姐姐妹妹叫一团哩”,那豪杰咂嘴说道:“繁衣,你虽不是那天外之民,倒伶俐得紧,我只疼你。等我坐上龙位,封你个贵妃当当”。   那繁衣虽痛得紧,听得“贵妃”两字,倒也欢喜。见那豪杰耍弄得不爽利,自家伸开了任其舞弄。身上虽伏着个黑丑肥腻,心中倒是欣喜。等那豪杰没精没力,呼呼大睡,才挣扎起来,寻了温水洗身。   “那海宁羊肠果真厉害,哄得这傻子昏头转向”,繁衣边洗边想,“可笑那几个贱婢,自以为同乡更亲,最后还不是身首异处,骨头也被野狗子嚼了”。   “气运竟不在男主身上,可惜富帅的身,炮灰的命,还不如寻个草根,过几年就起来了,到时我是功臣,最差也能封个西宫,再生个儿子,熬死正宫,可不就圆满了,比那永安侯夫人强得多”。   “那红拂女慧眼识李靖,传得佳话;我嫁得皇帝,当上贵妃,更是不差。那时再寻出仇家,一个个扒皮抽筋,出尽恶气。那赵裕始乱终弃,罚个去势入宫,补个洒扫宦官;罗裳紫绡口蜜腹剑,判个斩手跺脚,塞进酒缸酿个醉骨;素绢隔岸观火,定个随军营妓,烂在泥地”。   “昔日武媚娘做了醉骨,流放王萧二族,连姓都改为‘蟒’,‘枭’二字,让那王皇后,萧淑妃二族死在流地,也没个神仙皇天罚她,可见这道德规矩,都是束缚小民的,还有甚可惧,不如把赵裕全府改为‘狣’姓,世代当那食秽狗子,豢厕为家”。   先不提繁衣心中记恨,要将男主全家弄个七死八活,那跟了田箭胞妹田簧的柏女娘,也日日咒男配田箭哩。原来那日随了田箭后,柏女娘便领了白芍二字,留在田簧娘身边当个伴随。   本以为避开男主身边莺燕,在男配处图个正途出身,谁知那田箭虽有毅力,却无甚雄心,在春欲滴中为女主与上官争斗,不得善终。如今虽没遇见女主,却也仅是守成,没那等争荣夸耀之心,眼见亲朋故旧都往上游奔,自家还在后面踱步哩。   这白芍连个通房都没挣到,倒先嫌弃起男配来。又见服侍的田簧娘娇憨懵懂,眼见嫁不到贵人家,顶多配个读书种子,便熄了那试婚陪房之心。   白芍虽嫌弃这校尉田家,却也知是个大姓,族里恁多行伍子弟,旁人也不敢来欺。又在宅院呆久了,舍不得出去受苦,便先混迹几年再寻个去处。   这日,白芍在二门上寻得小厮,摸出银来代买胭脂。那小厮摩着银,嘻嘻笑道:“白芍姐姐只吩咐一声,这二门外谁敢不从。偏又好心请我糕点吃,真个菩萨心肠善心人儿”。   “呸,才得二两,我就成了菩萨,若得了二十,可不当了佛母”,那白芍啐道:“前日向你打听,可有信儿不曾?”   “好姐姐,那韩游领着韩张两家离了临安,不知下落何处。噫,那万北县夺人家产,逼人离乡,活该他家得了报应。梁敬梁举人自是宰相公子,谈笑有宗子,往来无白丁,恁个富贵风流,羡煞我哩”。   “冯瑜冯探花生的越发俊俏,每日都有女娘腻在门口贪看,如今封了翰林,前日我瞧了,真个神仙模样。那赵裕赵世子镇守海宁,听得连神女都下凡相助,如今临安外匪寇盛行,那世子若收了匪寇,又是国姓,可不得封王了?姐姐让我打听这些,不知何用处哩”。   那白芍正听得入港,忽得被这小厮打断,心中不悦。又想着要笼络住,当个耳报神,才甜蜜笑道:“你不知哩,如今娘子快要长成,可不得打听几分。府里只官人娘子,族里六亲各自度日,少不得自家做主了”。   那小厮本是个憨的,被几句诡话一哄,便也放下,只笑着走了。   白芍听得男配富的富,贵的贵。那韩游虽说离了行都,有韩张两家帮着,定能再聚金银,赵裕已锋芒毕露,只等着封北王哩,哪像府里这个贲货,旁人升官受赏,他却贴补金银,将府里闹得精穷,若不是亡母箱笼甚多,全家早青黄不继了。   春欲滴里记载田箭将帅之才,可惜自己没细看原书,只记得梁敬全家流放,被男主害得暴病而亡;冯瑜被男主男配挤兑,罢官为民,妻丧子夭;韩游罢黜功名,落入商贾之流,一生郁郁不得志。   只这田箭,出场较晚,也不晓得结局,自家才投奔而来。可惜是个愣的,自家秋波暗送,百般设计,也没勾上手,每日只知打熬力气,只问个小妹安否,一句闲话儿也不说。   自家这大好年华,怎能耗费与他,早知就去勾那男主,起码有个一夕之欢,日后也能封个妃嫔不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又听得田箭领兵,明着是帮扶,暗地里对峙海宁,恨不得将这愣子卮酒毒死,好去男主处投个名状。   原来这白芍身处闺地,每次只寻着小厮打听,哪里晓得海宁真相。那赵裕捧着神女,却解不了困局,心中早已不满。   又看了那《邪王霸芙蓉》的话本,虽说邪王被仙姬扶持一路过关斩将,却也只会些床头花样,甚么金丹元婴,□□娇娘,还不是正房仙姬一手把持,若是仙姬撒了手,那邪王再怎得享用鼎炉,也只是无用功矣。   若只是个凡人修仙倒也罢了,偏有人说那邪王甘为男妓,喂饱众多女修,才得了功果哩。赵裕越想心中越疑,又见自家焦头烂额,那神女却日益滋润,若催促几句,也只说积累道行,不多日就有妙法哩,竟是不急。   话说这赵裕可是原文里颠覆江山,自立为帝之人,怎会肯对女娘俯首。一两次便罢,次数多了,怎不多疑发怒。这等称王之人,都有独夫之心,怎肯自家忍耐,也不顾神女辩解,直接糯米狗血,要将其收服。   谁知这神女临刑前却演了仙法,引得地动天雷,劈了匪寇营地,自家却被反噬得口吐鲜血,晕倒在地。那智囊军师见得,忙跪下谏言,好说歹说才让赵裕下了台阶。   等众人散去,赵裕黑着脸,对那军师道:“敏直,不是我心狠莽撞,只那神女没个准头,次次后推,眼见弹尽粮绝,再不破城,就得学那安史之乱的张巡,杀马吃妾了”。   那军师应道:“主上此举无咎,只是神女那处,须得温言软性,款款哄将回来。如今朱贼寇被劈得蒙头转向,正好迎头猛击。只是神女之事泄露,还被写成酸文,便是军中早有奸细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事件通知,大家不要投雷,已经投雷的看官大人,加微博红包返回】   从1.8号写到现在,本来还为11月存了几章,现在想来竟是催命符,只能壮士断腕了。谢谢第一个推荐我的绿珠,小婉,清。,之后的云韵蕴芸,我爱吃羊,追追,不知,不详,罂粟,茶几白,茶花,塞班,君衡,小蓝,拉之眼,发簪。,终已不顾,青柠,以及太多的看官大人。   今天放出所有存稿,三个月不更新后解v,解v后看文免费,但更新不快,很可能等到毕业后再补上文,但这文不会坑,愿意等我的请收藏一下专栏,到时候容易找到。不要投雷。 ☆、第106章 易安难收徒   话说那赵裕与吴军师怀疑军中奸细, 便下令查访, 又破了朱匪首营地, 截来俘虏粮草。那朱匪首见军队惶惶,好容易收拢残部, 退缩边地, 倒出空隙, 让那赵裕打开缺口。   赵裕此战既捷, 又乘胜追击,占了若干地盘,逼得朱匪首负荆请降。那朱匪首灰头土脸,日夜担心赵裕斩草除根,竟在一夜里偷偷逃了,只留下妻儿惶惶。   那吴军师听得, 骂道:“真个毒心狠性,抛妻弃子, 竟是那汉祖刘邦之风”,又道:“他逃了也罢, 昔日吕后子女均被弃置, 受苦恁多,等天下平定,汉祖竟欲以戚夫人之子为帝。鲁元公主已下降驸马, 汉祖又听信戚氏之语,要将其送去蛮夷和亲。那吕后见子女不保,好容易平定局面, 保住一对姐弟”。   “吕后自此寒心,等汉祖崩逝,宗室虎视眈眈,便屠杀诸刘,大封吕氏,等其殡天,曾拥吕的陈平,周勃等功臣又大肆屠吕,真个人头滚滚。那吕后一脉无子嗣传世,后世之人只晓得狠毒,谁知竟是个可怜人”。   “如今朱贼寇私逃,留得姬妾子嗣,若有那坚毅冷情的,引她入吕氏后路,再挑拨几个戚氏之辈,就算朱贼寇翻得身来,也子嗣互戕,难享后福”。   “此计甚妙,只是恁得女气”,赵裕回道:“横竖安几个暗钉,费几番口舌,能中计即可,不入套也罢。只是海宁虽平,湖广江西却豪杰并起,若是逐个击破,却是累得紧”。   “这有何难”,那吴军师笑道:“如今大乱,便如瓮中养蛊,那些毒虫厮杀完毕,留得独蛊精疲力竭,咱们再以逸待劳,可不成了大业”。   赵裕听得,问道:“只是我军亦为瓮中之虫,怎可乱世保身”,那吴军师道:“世子乃天家血脉,若求得封地,听调不听宣,闻调又失期,自成一小国。那乱军各处又有暗钉,便能尽晓天下事”。   “朝中使唤不动我军,又被叛军攻打,定国祚日衰。世子贤良大义,等水深火热之际,再救民于水火,可不就是真命天子么,就算事不谐,也是裂土封疆的一字并肩王”。   赵裕大喜,又闻得此计乃智囊团经年谋划所得,一叠声命赏。正欲再叙谈几句,却听得神女已醒,只得去后衙抚慰。   赵裕先前困龙在田,听得神女有法,才温言软语,高高捧起。如今已有妙计,信心满满,怎再做小伏低,请那缓不济急的天雷。   那神女本要修个七七四十九日,才得小周天,引得天雷降世。谁知被赵裕催促,只得三日降雷。本以为会感恩图报,柔情蜜意一番,谁知只是小憩几刻,赐下冷冰冰的人参灵芝,便转到他房去了,那神女着了气恼,竟又添了重病。   是夜,病房冷清,那赵裕不知宿在何地,只落得神女神思不属。见得身旁无人,便使了障眼法,吐出颗绿核桃,连呼几声“油麻油麻,速速启之”。   只听咯吱几声,那绿核桃自行裂开,里面竟坐了四十小人,各个面前有一物什,正对着嘻嘻哈哈哩。最外一位身着制服,噼里啪啦打字的,关了物什,问道:“十一号,可是任务完成不曾?”   只听那神女叫苦道:“甚么王子凤孙,玉树临风,我可真真受够了。怪不得前面十个都是旬日就回,偏我坚持月余,真个苦煞人”。   “这芙蓉神女本是个编外角色,危险系数恁得大。猛大如今停在‘黑脸田箭戏李娘处’,之前又设定是种田□□,哪来的仙修条件,竟让仙气日渐湮灭。我吐纳十日,连个灵石都结不成哩,偏又有恁多贱人陷害下毒,眼见得法力一日日用尽”。   “那赵裕又多疑,收了我的法宝,还日夜监视哩。虽说床第间甜腻,却只是图我精华,眼见就要吸光。别人是女王养百俊,一后拥十皇,偏我惨兮兮万红争一绿,竟花了软妹币做小来了,早知道谁当这冤大头哩”。   “也不尽如此,瞧你满口文言白话,也算国文补课了。我这有个‘满朝文武皆鼎炉’的,那太后亲儿为政,恁个孝子,见母亲修仙不惜满朝寻俊男的,就将你转到女主身上吧”,那客服又说了若干好话,才把这威胁差评的人民币玩家送走了。   “果真有钱是大爷,那些免费玩的谁敢吭一声呢”,那客服愤愤想着,“早知道绿唧唧技术部不靠谱,暑假也不来这兼职客服。这屋里还三十九个大头呢,都来退款差评,还给我什么活路”。   那芙蓉神女十二号听得有了空缺,乐得甚么似得,忙交了一万软妹币,在通讯转换门前等着签字。又见自家座位被新玩家补上,也等着神女空缺哩,不由笑道:“这才几分钟就换人,真的是现实一日,体验百年呀”。   “绿唧唧生意这么好,怎么不把等候大厅建大一些,如今才坐得下几十个。虽然只开通芙蓉神女一个收费角色,以后再多几个,不就坐不下了嘛”。   那客服回道:“听说阿里巴巴打了软广,偏要定个四十大盗的位置,连口令都是‘油麻油麻,速速启之’,妹子可别忘了。唉,你们这些土豪各种穿越,真羡慕啊”。   那神女十二号听了,笑道:“原来是这样。我也不壕呀,只是南宫大大小迷妹,追文几年最爱这篇了。听说体验世界不影响绿唧唧收费文,要改变个人志的,才来体验一下。嗯呐,这个候补空间是什么呀?”   “这个不填也可以,前面十一号玩得不痛快,中途要换世界,就把她转到‘满朝文武皆鼎炉’了。顾客就是上帝,总能换到喜欢的文的”。   “这样呀,那我就选‘网红帝姬我最大’吧,就喜欢买买买美妆达主了,再来几个娱乐圈小鲜肉,日子爽得不要不要的”。   先不提绿唧唧扩大体验范围,只说这赵裕破了海宁困境,又因途中官冗吏怠,一时间竟没传入临安。那官家派大军镇压各地起义,秦桧也忙得脚不沾地。   话说那孙虹洁被秦童娘的狮猫抓伤,不仅养将回来,连那疤痕也被白玉养荣膏抹平。那王氏夫人过意不去,将那秦童娘,秦和国软禁,清水白菜,等孙虹洁痊愈,才放出门来。   又见这两小童顽劣,怕再生起事端,只得停了孙虹娘的西席。又允诺府内藏书随意借阅,那孙虹娘每日阅书练字,倒也清闲。秦童娘,秦和国两人被祖母警告,又派了伴随仆妇看管。那相府奴仆虽有心搏娘子之宠,却惧王氏夫人之威,只得收了手脚。   这日,孙虹娘在小间小憩,却听得窗外细语。只听一女声道:“表小姐姓孙,那娘子也姓孙,可不就是一家”。   孙虹娘听见自家姓名,便悄声移到窗边,屏息聆听,只听随侍丫鬟墨缇道:“那孙娘子只个从七品之女,哪比得上我家三品翰林。又对姨夫人无礼,若娘子在场,定要甩她脸子哩”。   孙虹娘听得云里雾里,只得唤来墨缇,才晓得详情。原来表姨李易安前些日做客山阴,在宣义郎孙家遇见孙娘子,虽是五龄稚童,却甚有淑质。那李易安晚年孤寂,又没个后辈依靠,见这小童便有了收徒之心。   谁知这小童瞧得李易安,人物憔悴,衣衫无华,只扭捏推辞道:“才藻非女子事也”。那孙综听得,竟惊奇起来,亲自写了古今几十列女之事给女儿,那孙娘子日夜诵读不懈怠,时人都称贤淑哩。   孙虹洁听得,冷笑道:“谁晓得是否偷懒不学,才扯得谎儿。这家父祖也是伶俐,偏传出个贤淑之名,还日夜诵读列女事,真个要请得朝廷奖赏哩”。   那墨缇叹道:“若是贤名传出,这娘子也嫁得贵家。她父祖虽是哗众取宠,也是怜惜女儿,一片拳拳之心”。   “非也非也”,孙虹洁道:“自古婚姻大事,均是父母契约,门当户对。若是贤妇进得贵家,必要舍出大妇的心胸,广纳美妾,还有恁多后宅之事,真个宵衣旰食,靠着燕窝滋补,参汤延命”。   “若是主不了中馈,才叫尴尬。妯娌见得你手中无权,哪个不心中奚落,那等眼浅的仆妇小厮,也暗中使绊。那官人见你争不了脸面,又是一顿嫌弃,到头来六亲无靠,只留着自家私房养老哩”。   墨缇听得,笑道:“听娘子说道,那贵家竟是龙潭虎穴,嫁去不得”,又道:“姨夫人失了大半家产,如今仅是温饱,那等小人见了,都说落魄褴褛,给赵相国家抹黑哩”。   孙虹洁叹道:“也是那相近资产的贵家之女,才能一时舒畅。若那官人心疼娘子,也算良缘;若是心中不愉的,便是厄运之始了”。   “可笑时人竟赞那无才女娘,就算她嫁得贵家,百年后又是黄土一捧,只唤个某孙氏,连个姓名都传不全。表姨虽伶仃漂泊,却文名显扬。如今世人虽爱称为相国先媳,知府旧妇,说不得千百年后,先有李易安,后有赵相国哩”。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事件通知,大家不要投雷,已经投雷的看官大人,加微博红包返回】   ①陆游《渭南文集》卷三十五《夫人孙氏墓志铭》里,宣义郎(从七品)孙综是陆游的外兄弟(表兄弟),其女儿孙氏嫁给节度推官(正九品)苏君瑑,五十三岁去世,墓志铭请陆游写。记载:   夫人幼有淑质,故赵建康明诚之配李氏,以文辞名家,欲以其学传夫人,时夫人始十余岁,谢不可,曰。才藻非女子事也。宣义奇之,乃手书古列女事数十授夫人。夫人日夜诵服不废。   墓志铭里,孙氏没有名字,只是贤良淑德,孝敬翁姑,唯一不是套话的,就是与李易安的那一段了,本文中为衔接情节,与李易安相遇提前六年。 ☆、第107章 山阴陆唐礼   话说孙虹娘与婢女墨缇感叹李易安收徒一事, 没几日便被王氏夫人晓得。那王氏打点行李仆从,竟要去山阴探亲。   那秦桧因各地战事纷纭, 上书奏折堆得山也似高,便与几位重臣一连几日歇在垂拱殿, 连个沐浴换衣都不得空。如今好容易回家休沐, 却听得老妻将欲远行,急忙赶来劝说。   等听得是去山阴见李氏词妇,秦桧叹道:“若是旁个, 倒也罢了。那李易安虽是近亲, 却恁个不讲情面,此次你去, 必饮饱闭门羹, 碰壁才得回哩”。   王氏怒道:“你这亡人, 闹得恶臭满身,也不怕身后之事。如今又疲累如犬, 还留不得好名儿,与他家卖命作甚,竟似那狗子逐臭不成”。   秦桧见得,心道连日不回, 竟惹怒了她,才发作一通,便解释道:“如今遍地寇匪,垂拱殿一群人挤着,那些武夫又体丰毛厚, 汗臭熏天,若不是官家嫌弃,降旨休沐,我也回来不得哩。”   “外地寇匪虎视眈眈,那江西湖南连山都炸了。官家驻跸临安,倒能保个平安,虽说山阴在临安近邻,也防不住贼寇渗入,夫人还是留在府里,修书一封给那词妇罢”。   王氏道:“大楚偏安一隅,能享百年国祚。山阴世家众多,怎惧几个小贼,你摇唇鼓舌,只为骗我留下,扯甚么幌子哩。如今形势严峻,还有人要清你这君侧,倒不如留条后路,日后来山阴投奔我便是”。   秦桧见劝说不得,叹道:“也罢,倒也是条退路。熺儿守不住家业,夫人可先带童娘几人去安顿。我如今身为宰辅,进退不得,他若是要清君侧,自是要替我之位了,这君侧没几年便要一清,替了也长久不得”。   两人商议完毕,王氏打出魏国夫人旗号,携了崇国夫人秦童娘,秦和国几人,以探亲为名,风光大驾到山阴。当地仕宦听得,均来拜贺,谁知那李易安竟屡次称病,推拖不前。   话说李易安原是在孙府作客,见得王氏接连拜访,便向孙府主人孙综辞行。那孙综只是个从七品的宣义郎,哪敢得罪一等魏国夫人,更兼那秦桧新封太师,更是荣耀煊赫。那孙综白日发愁,夜里也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孙综之妻梁氏,因官人品级敕封七品宜人。那孙宜人见官人整夜难眠,不禁骂道:“这等荣耀,又是血亲,哪个不应承下来,偏她拿乔妆样,害得官人烦恼。魏国夫人都上门四次,恁得诚心,竟耗在狗肚里”。   孙综听得,劝道:“总是赵相国之恩,不忍见他家先媳流落”,又道:“当年德甫世兄嗜好金石,李氏词妇撰词漱玉,真个金玉良缘,谁知没几年竟败落朝堂,家业零丁,真个可怜”。   “那赵德甫也不甚像样,建炎三年任江宁知府,谁知闹了叛军,他竟弃城逃了,抛下李易安险些被俘。也不知那李易安作‘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几句时,是何等辛酸心肠”。   孙宜人见自家官人捻须晃脑,竟吟诵起来,便恼道:“甚么湿呀干的,你竟唱了起来。那李易安做得好词,也挡不住无夫无子,以后过身,连个披麻戴孝的孝子都没哩,赵相国季子这支竟是绝了后”。   那孙综刚勃发诗兴就被打断,又见这无知妇人不通诗书,生得老丑,本要冷哼一声去寻添香红袖,却听那丑妇道:“官人勿忧,妾身倒有一计”,那孙综便止住了脚,听这老妻有何计谋。   只听那孙宜人道:“听得表亲陆放翁娶亲唐氏,就在近日。那陆放翁有一堂姨,乃瀛国夫人钱唐氏,颇有几分才名,又爱争先拔尖。若听得李易安在此,定要借庆贺之名来比试的。”   “如今魏国夫人封诰极品,瀛国夫人若来山阴,必要拜见魏国夫人。若这一试一拜在同一处,魏国夫人可不见着那李易安?放翁之母恁个功利,恨不得陆放翁立时中得状元,如今见两位国夫人莅临,那肯不依?官人且把心按回肚里,看我怎般手段”。   孙综听得,心中欢喜。如今谁不知秦相权倾朝野,又恁得惧妻,若这魏国夫人吭个声儿,哪有成不了的事。自家沉浮半生,连个正七品都争不得,如今这真佛降临,哪有不去叩头进贡的。   孙综正得欢喜,却听身边人咳嗽一声,便借着月色将老妻一瞧,竟忆起新婚时节,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点好处都不得,谁肯替你卖命。那孙综便使出恁大本事,将老妻服侍妥帖,不一会儿便力竭眠倒。   那孙宜人见官人这等不中用,便冷哼一声。若不是我熟记世家脉络,还留不住这银样蜡枪头哩,还不如枕边这物什中用。   先不谈这貌合神离的两公母,只说那李易安听得瀛国夫人以文相邀,又兼陆家新妇唐婉娘也是不俗,便随着孙综全家去拜贺。   等入了府,见到满脸堆笑的魏国夫人王氏,本要甩袖而去,谁知又冒出孙家外甥女孙虹娘。那李易安见到小辈,倒是推拖不得,便与孙虹娘坐在一起,远远对峙着众星捧月的王氏。   那李易安孤身一人,眼见白发渐生,身边竟没个传承诗词之人,甚是孤寂。如今见孙虹娘人物伶俐,又是表亲甥女,勾动那收徒之心,便用心考校一番。那孙虹娘也是闻弦知意,对答如流,倒让李易安暗暗点头。   女客里魏国夫人与瀛国夫人坐在上位,谈些临安趣事,除了讨教诗词的李孙两人,其余仕宦家眷各个屏声细听,生怕漏过一星儿。孩童里秦童娘与秦和国凑在一起嘀咕,那狮猫被安置一边,好几个女婢围住,怒瞪那些窥伺的村野小童。   男客这边倒有响动。原是随着瀛国夫人,又有几家宗室子弟前来。除了慕名来见陆游的赵三官,被他三哥拽来的赵十三,还有嗣濮王赵仲湜之子赵士程。这三人均士字之辈,比赵官家略长一辈,又正值青春,华服宝带,引得女娘们偷瞄不住。   那赵十三见了新郎,只叹出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便挽着一蓝衣小官自去了。赵十三也没滋没味,又见宾客里蠢头木脑,没个清隽,正要叫赵士程一同出去发散发散,谁知这人竟垂着头只顾喝酒,不一会儿便醉在一边。   赵十三虽羡这族弟一身白肉,却也行不出那禽兽之事,只得唤来伴随将这族弟扶起。正往外走,却冒出个小童来,只见那小童将一根算卦签子插在地中央,也不看那被挡路的赵十三,反对着签子摇头晃脑道:   “天命一神童,知晓汝未来。若从此地过,留下买命财”。   赵十三听得这东拼西凑的几句,心中发笑,便逗弄道:“你这小儿,身量未足,倒扯得狂话儿。若你算得准,我便予你一金,若是算不准,便要与我为奴哩”。   那小童本盯着赵十三履上珍珠看,听得这几句,便两眼滴溜溜一转,道:“如何不准,你且听我算来”,便神神道道转了几圈,又眼错不见,偷摸了醉眠赵士程身上之佩。   那小童刚要攥走玉佩,却被赵十三劈手夺过,又反手凿个暴栗。那小童痛得紧,哭喊道:“你这恶人设局害命,活该饥馑而亡”,又瞄一眼赵士程,指道:“他父亲积得大善,必有惠仙为妻”。   那赵十三听得这挑拨几句,倒也不怒,反邪笑道:“你这神童,可算得出自家未来”,见那小童发愣,便一手揽来,笑道:“你个神童恶言咒人,活该被人掌臀”。   一时间只听得小儿哭叫,陆家宾客赶来,见是这素日乌鸟嘴的小童被掴,竟也没人阻拦,反倒嬉笑旁观。那小童母亲听得,忙忙赶来软语哀求,拉着哇哇大哭的小童,千恩万谢地走了。   那赵士程正在醉中,被小童哭叫惊醒,便惺忪两眼,问身边伴随。赵十三笑道:“好兄弟,你倒眠得香甜,不知刚才有人咒你娶夜叉婆哩,倒让我一顿打将出去”。   赵士程听得娶亲,垂着头闷声闷气道:“我心往矣,今生不再娶亲”,那赵十三听得,惊道:“噫!你竟也懂那猫狗滋味?你若喜欢,哥哥替你挑几个干净懂事的,可别被那野地里癞狗烂猫衔走了真心”。   “你爱这滋味,与娶亲何干?到时候寻个名门世家,明理知事,只要那侍妾通房越不过她,就能安稳一世。万不可再胡言乱语,说甚么不娶之事,竟是去庙里当和尚不成”。   那赵士程听得一头雾水,问道:“甚么猫狗?我家不养的。前些年父王买得好大珊瑚树,让一只狗儿碰坏了,倒是可惜了”。   赵十三见这族弟两眼迷蒙,竟是个未通情窍的,虽有心将他往烟花处一引,却惧那嗣濮王赵仲湜权势,便酸里酸气道:“你父亲辞谢皇位,倒让宗室少番血腥,你弱冠就封得四品,以后还不得封王?恁个好光景,怎能缺得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① 王明清《挥塵后录》卷七:钱忱伯诚妻瀛国夫人唐氏,正(质)肃公介之孙,既归钱氏,随其姑长公主入谢钦圣向后于禁中,时绍兴初也。先有戚里妇数人在焉,俱从后步过受釐殿。同行者皆仰视,读釐为离,夫人笑于旁,曰:「受禧也,盖取宣宝受釐之义耳。」后喜,回顾之曰:「好人家男女终别。」盖后亦以自谓也。   ②受釐(xi):釐同禧,吉祥。祭天地时,皇帝派人祭祀或郡国祭祀后,把剩余的肉送回皇上,以示受福。   绍兴初年,瀛国夫人懂得釐读作禧,受到皇后夸奖,又能笑那些不懂的诰命夫人,是个识局胆大之人。皇后在一狐弑五妃(37章)里被害(本文虚构)。   瀛国夫人的丈夫钱忱,是会稽郡王钱景臻与秦鲁国大长公主的长子。筑云楼毒鹤案(27-29章)里,死者之一钱端仪(本文虚构)是钱忱幼子。筑云楼东家钱五的妻子李氏(本文虚构,钱舜娘五婶),是李易安(孙虹娘表姨)的堂侄女。所以钱舜娘与孙虹娘有转折亲,孙长一辈。 ☆、第108章 一刀摧白花   话说赵十三见赵士程竟立志不娶, 倒是苦口婆心一番,谁料鸡同鸭讲, 只得无功而返。   那李易安自收徒以来,自有孙虹洁相依相伴, 抚孤慰寂。那孙虹洁便在山阴置地办产, 又借魏国夫人王氏之势,倒是万事遂心。那王氏日日叨念秦桧不是,旁人知那秦相惧妻, 倒也赔笑帮衬几句;李易安听得, 却心中另有思量。   “我道她宰辅夫人,定生却势利眼, 功利心, 先前名为探亲, 实则揽名。谁知她不向我买词,也不斗文扬名。那瀛国夫人还赖个平局, 她倒一声咳嗽,让那唐瀛国先软了声气”。   “也不知那相府出了甚事,竟让她留居山阴。旁人只说她欠安养病,真个哄人幌子, 许是那秦桧别有美妾罢。噫,秦桧作恶,她一个女娘怎拦得住,也是年岁近知天命,又有几年福寿享得”。   李易安又见王氏做事妥帖, 竟不似那东窗长舌做派。又有行商路过湖南,竟遇酷似岳鹏举之人,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直呼“岳帅不死”。那大理寺狱中监斩岳飞的杨沂中,体验名‘沂上老婆饼’的,听得此事,忙辞官归隐,那秦桧一派头大如斗,又闹了好些公案。   王氏听得,笑道:“如今天下将乱,各路神佛上阵,还遮掩甚么不成”,见众人惊疑,便遣人去临安相府,将那玉槐院的东窗卸下,直立在相府前,又不知怎得淋水暴晒,几日之内竟生起了木耳。   秦桧见夫人此举,忙问缘由,只收得书信一封,上云“东窗事发,售栮活命”。原来先前民众风议,相府东窗下定得杀岳之策,如今又满街遍售“油炸鬼”,只云炸了秦桧王氏。官家如今不计较,日后定以此下手,如今夫人妙计,暂且借此一用罢。   未过几月,临安街边售油条之处,竟兼卖木耳,还说从秦府东窗上采得。这木耳听得秦桧恶行,竟自家修成精怪,保佑岳鹏举死而复生。如此灵物,若被五脏六腑吸之,可不得明目清心,修生养心。客官,我这十文钱一碗,还是昨晚冒死偷摘,你若恨那秦鬼,便来碗消气罢。   这道“油鬼栮精”的小食,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那秦府门前,堆了山高也似旧窗,竟生出一大堆乌栮来,每夜均有人偷摘。这物传到宫内,惊动赵官家,便向秦桧寻问。   那秦桧请罪道:“臣竟不知东窗木耳成精,让那大逆恶人复生,如今全城食之,也让这山精野怪受五谷轮回之苦也”。   赵官家听得,又问玉虚子国师一番,叹道:“俗语国之将乱,其怪也生。如今各地叛乱,又有这精怪,只得靠大作为者当之,还望秦卿助我”,那秦桧也指心日月,信誓旦旦,君臣欢慰而散。   那秦熺见养父受得官家恩宠,本颠颠儿向前恭贺,谁知被秦桧一顿大骂:“真个糊涂,还不收拾行李去寻你母亲。那‘靠大作为者当之’,竟是诛心之语,眼见就要祸事上门”。   秦熺被骂得晕头,只愣愣跪着,秦桧见了更是生气:“你当那是誉语?甚么大作为,若平得了叛乱,我这大作为就是那岳飞第二;若平不了,还有甚么作为,直接砍我头颅请岳飞回都,如今直往那死路走,死我一人便罢。我儿,你赶紧称病去山阴,若听得噩耗,便与你母亲隐居罢”。   那秦熺听得心凉,呜咽离开,又有管事来禀捉住偷栮几人。秦桧道:“诈点银便放走,若是乌栮满大楚,说不得我家子孙,来日养栮谋生哩”。   话说那王氏听官家不究岳飞复生之事,心中大安,忙谢身边女侍。那女侍道:“都是老乡,相互帮助才是。你倒命好,穿来就是宰相夫人,我这农女劳苦一年,都赚不来你手里一条帕哩”。   “在这近十年,真吃尽苦头,农活家务,把人当畜生使唤。等着长大,本以为嫁人能轻松些,谁知嫁人不如卖女赚钱哩。若不是我抽奖中个木耳机,能大量产栮,早被这家父母卖到腌臜地了”。   “我也不怨他们,家里实在可怜,谁肯把骨肉卖人?哭也是哭,最后还是卖了大姐,哥哥弟弟吃着大姐的卖身粮,没几年又是精空。有一就有二,我这武二姐也要被卖了”。   “说他们懒,也是早出晚归,没个停时,农闲也要寻短工干。娘每天枯着脸,嘴里叨念欠人多少银未还,每月算下出进,总是出比进多。每年交租留的粮根本不够吃,短工赚的银又不够税,每年借债,利息滚动,若那债主逼上门,只能卖人”。   “谁不想挺直腰板做人?可欠债还不起,又怎得挺直?卖了女又卖男,最后全家为奴,生死由人,等小民被搜刮干净,大地主便搜刮小地主,无功名做官亲戚便要加税,或直接按个纳粟监生的名头,强抢几百两银子。这纳粟监生做不了官,又恁得费钱,倒让人倾家荡产买虚名了”。   “我在乡里十年,眼见有几亩田的被逼成佃农,佃农变成奴隶,小地主肥了被大地主宰,这银钱竟哗哗往上流,下面穷的越发穷了。若是懒人,早饿死了,不懒只是等着将来当奴隶罢”。   “能被大户挑中当丫鬟,真是天大喜事,可大户里本有家生子,罕少从外面买人,多是被小富之家买去。那老鸨子眼毒,盯着貌美贫女,几吊钱买得一个,等教养几年,出手就是几十两。这一本万利的买卖,竟是吸人血了,更不提那拐子拍花,真个空手得利”。   “你买了我,又让我家得了几块地,那大户见得秦府名号,都怂在一边,再不敢欺辱的。只是我逃脱生天,又有多少人陷在泥地不得出呢?若再晚几年,这山阴农家也该揭竿而起罢”。   王氏听得,咋舌道:“竟是这等凄苦?不是说河里摸鱼,山上打猎,总有个食粮?草根树皮,也能支撑到还债之日?再不济,打络子刺绣织布,也能得银不是?”   那武二姐苦笑道:“河里鱼虾,也是有主的。那等大户地主霸河占山,若被发现得了活物,抢走不说,还添顿打。若是无主河山,又离家甚远,来回都要几天哩,遇见大虫还不被衔了去”。   “草根树皮之类,刚长出就被人盯着哩,若等我出手,早被人挖光填肚了。等我抢到,都是些无甚汁水的,回去又舍不得费柴,只干嚼下去,连牙都嚼坏了几颗。”   “再说那等女红,就算会几个中国结,卖出就被绣娘们学到手。织布刺绣,也得家中有织机针线才是,家中有这手艺的,就算卖身为奴,也比土里刨食强些”。   王氏听得惨然,便留武二姐在身边做个伴随。又见她没名,便以武栮唤之,旁人语误,日久天长竟得了个乌栮的诨名。   先不提王氏乌栮之事,只说那柏白芍在田府,听得众男主男配依旧富贵,只这田箭原地打转,连个偏将都做不得,便有了嫌弃之心。这日听得宰相府竟卖起东窗木耳,更是嫉恨。   “也不知是哪个,穿成相府之人,恁得富贵荣耀。偏我耗在这蠢人身边,真个蹉跎年华。还好这人愚钝,几次示好也瞧不见,倒留得我完璧之身,日后也好嫁得贵人”,便熄了那勾搭之心。   谁知素日传话的小厮窦儿,见这白芍年岁恁大,要放出配人,平日又对自家笑脸,便去求自家老子窦管事。这窦管事虽是田家老人,却不甚体面,见自家独子爱那白芍,便舍出老脸去求。   这白芍虽是田簧的身侧之人,却非心腹。原来那田簧见白芍刚入府,就留心田箭,平日又常提贵家结亲,竟是心内藏奸。偏哥哥田箭还说这白芍乃节烈之人,辞退不得,只得离她远些。   等这白芍年长,定要跟着田簧,不肯配人,又妖妖蝎蝎,闹得田簧烦躁,本向哥哥诉苦,谁知田箭常年不着家,回府又只道白芍卖身葬父,乃大孝之人,府内又不缺双筷子,留着也是积德。   田簧见胞兄竟偏向外人,气得胸口疼,便说些激愤之语。那田箭见小妹顽劣,倒是不理,离家又是一载。那白芍见有人撑腰,有恃无恐,又一心要离田家,直打着田簧之名询问贵家秘事,还说小娘子想嫁人,我这奴婢才打听哩。   田簧气得发昏,又顾着家中名声,不能明面卖人。如今见这烫手山芋有人接盘,怎不应承,立时将这白芍配给窦儿。   那窦儿娶得心心念念的白芍,只笑得合不拢嘴。那白芍被几个健妇制住,胡乱拜了三拜,就送往洞房。   那宾客均田家仆从,正吃着喜酒,却听得有人惊叫,原来那窦母怕媳妇淘气,正要嘱咐几句,谁知儿子也不应承。那窦母心觉不对,等撞门一看,那窦儿竟仰在地上,七窍流血,那新妇竟翻窗逃了。   那窦母软在地上,直哭那独子,窦管事气得当场昏厥。田家闻得此事,便报上官去,那官惧田家手持兵权,如今乱世,真要交好一番,便用心查找,不几时便访得暴死在野,肚肠流出,身边还毙了只野狗子哩。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恭孝仪王大节恭孝仪王,讳仲湜。王之生也,有紫光照室,及视则肉块,以刃剖块,遂得婴儿。先两月,母梦文殊而孕动。二帝北狩,六军欲推王而立之。仗剑以却黄袍,晓其徒曰:“自有真主。”其徒犹未退,则以所仗剑自断其发。其徒又未退,则欲自伏剑以死。六军与王约,以逾月而真主不出,则王当即大位。王阳许而阴实款其期。未几,高宗即位于应天,王间关渡南,上屡嘉叹。   赵仲湜因血脉较远,辞谢皇位,赵构屡加赞扬。赵仲湜子孙繁盛,封郡王,少师,最差都是四品承宣使。陆游前妻唐婉,字惠仙(与陆游表兄妹为后世讹传),后夫是赵仲湜儿子赵士程。陆游写《钗头凤》而死唐婉,赵士程再未娶妻。 ☆、第109章 幽篁在王   话说那白芍死在旷野, 官府寻捉几日便停了,那田家窦管事得些养老银, 又见白芍身死,便舒了心中恶气。   那田簧听得, 只说自家错配姻缘, 倒让两人丧命。身侧丫鬟杜鹃劝道:“那白芍自家毒死人,又被野狗子所噬,真个一饮一啄, 报应不爽”。   田簧道:“也不知谁杀了她, 那只野狗子怎得来”,那丫鬟道:“衙门说是白芍腹内有酒肉, 那野狗子贪吃酒肉, 倒咬破腰间药包, 毒死在地”。   田簧叹道:“非也非也,那酒肉早五谷轮回, 野狗子怎隔肚皮嗅得?放着外露皮肉不食,连衣裳都没咬破,就能吃了肚肠?怕是另有隐情”,倒是摇头不语。   那田箭听得家中祸事, 又逢乱世,自家被调往江西平乱,便派亲兵将田簧接到身边。谁知还没出临安,竟被歹人围住,那亲兵不敌众恶, 死在刀下,乳母侍婢吓得不敢出声,只得任众恶将马车赶往山寨。   那田簧心中惶惶,又听得外间有人言语,便屏气细听,原来那众恶先前与白芍有首尾,卖身葬父时做过局的。如今见白芍孤身逃出,又带了金银细软,便来聒噪。   那白芍笑道:“本要提携哥哥们,只是那家娘子心毒,见不得我嫁与贵人,才配给小厮,衣裳首饰被扣下,如今只带出九牛一毛,若是咱再设一局,将她家捣个干净,可不爽快”。   那几人听得,本在一处商议,谁知有一人忽得转身,一刀插在白芍小腹上。那白芍哎哟一声,痛得缩起,众人都愕然,直盯那插刀之人。   只听那人冷冷道:“那田家世代行伍,门户严谨,府里怎好进得?若闯将进去,被那家将□□伤了怎办?你被赶出,定是怨恨,才让我们去罗唣,倒打得手好算盘”。   白芍还未说甚,身边一人道:“五哥,这等大户不抢,还等甚么哩”,那五哥哼道:“咱们兄弟只会些花架,哪比得过那些行伍兵将。再说那田家只是个空架,还不如截个行商赚得银来,这小娘皮满嘴胡沁,只借刀杀人哩”。   身边那人听得,似信非信,那金五哥见得,冷笑一声,寻来只野狗子,解开白芍衣裳。那狗子闻得血腥,倒跃跃欲试,扑上去毁了刀痕。那金五又将白芍□□撒在皮肉处,没几时那狗子便倒毙在地。   旁观几人见得奇怪,只听那金五笑道:“甚好甚好,这竟是天公惩恶媳,降得天狗来。这天狗食了恶妇心肠,便自往生去也,就是到了衙门,也说不得嘴”,又将白芍细软几分,自取一份。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只得哄抢剩下的。   那几人抢完,又品一品五哥之言,实是放不下田家之财,便守在田家附近谋算。谁知那田府果真门禁森严,一连几日都没个空当。好容易见这正主远行,便在僻静处劫道。   那田簧听得今日之劫与白芍牵连,气得咬牙,心中暗咒。又听那众恶商议,那江西路途遥远,倒不好向田箭索要赎金,不若将这小娘送到临安田家仇敌处,倒能赚得大银来。   那几人纷纷称是,便埋头商议。田簧心中气苦,却挣脱不得,只心中遍念神佛。等过两日,众恶便启程上路,直往约定处交人来。   也是众恶时运不齐,半路遇得郑秀剑,毛婉妁,黄皮子这两人一貂来。这二女娘虽自学把式,倒也在众恶手中过上几招,最后渐渐体力不支,还是那先前损了法力的黄皮子,憋出几股臭气,才趁乱抢走田簧娘。   那簧娘见自家逃脱生天,忙拜谢不止。又说还有乳母养娘在恶人手中,还望两位侠女搭救。那毛婉妁便带着田簧娘,雇快车回酒楼报信,郑秀剑怀揣着黄皮子,自往众恶藏匿地打探。   一时张小三带分店伙计赶来,顺着郑秀剑留得信号,与秀剑大仙一同端了贼窝。那田簧娘此次受惊,倒不肯回府,也不去江西,只缠着秀剑问那剑术一道。   郑秀剑笑道:“这也不值甚么,倒要先练好内气才行。女子习武与男子不同,倒不是铜皮铁臂,只要使得巧劲,自是四两拨千斤”。   “譬如攻守,下盘要稳,不得跳脱;击剑必得刺中,不可划弹。若以己剑压彼剑,需得迅压迅起,不得恃势拼力,否则力竭便是死时。不求花哨,只要守得己身,刺得对方,便是小胜一筹”。   “那丹田有上中下三处,上在两眉间的一窍,中在两乳向内一寸三分膻中穴,下便是世人皆知之的丹田。修炼是从下而上,然则女娘守下丹田,易有血崩之难,听得那名山隐派处,有断葵水补漏身之法门,还能练形成‘赤龙斩’哩”。   见众人皆好奇发问,郑秀剑摇头笑道:“也是姑妄听之,甚么葵水自绝,**回缩,恢复一十三岁之前童体,也不知是真是假”。   旁人倒罢,那聂意娘点头叹道:“果然天山童姥是有原型”,又见彩虹问起何为童姥,便支吾几句,同张小九催那郑秀剑接着说道。   郑秀剑叹道:“你也是看多话本,先不提御剑飞行,那日童剑客之剑术,便是世间罕见。哪有甚么‘雪刃一出山河泣,孤客拦得十万军’,一人若是十多人不能近身,便是高手了”。   “我觉不是,恐那些门派没个传人,或是秘籍遗失,才落得一代不如一代”,聂意娘道:“最先的剑客,哪个不御风飞行,不时去南天门一游;随后侠客,虽不得飞升,比试起来都不用兵器,掌中就能生罡风”。   “之后的大侠,只得提刀拿剑,赤手空拳的没几招就亡,但也能千里当一;到了今日,能打翻十多个,都算能人异士。若是那仙侠门派后继有人,古籍不失,如今该多大造化哩”。   郑秀剑摇头道:“只是讹传罢了。如今有人能御剑升天,撒豆成兵,你信也不信?说不得千百年后,有人杜撰童剑客开天辟地哩”。   聂意娘咕哝几句“这会子天龙已完,神雕未至,怎得没侠侣”,那张小九忙拉住,低声道:“也是后人杜撰,谁晓得实情呢”,才将聂意娘劝住。   聂惠娘见姐姐息了声,便道:“许是羲皇上人各个身强力壮,目视百里,比而今人种强些,才能习得好武艺”,郑秀剑回道:“那时语言未统,笔纸俱缺,若论见识,还不如今日哩”。   聂惠娘又道:“许是如今小民谋生,心思繁杂,无暇习武罢”,毛婉妁摇头道:“如今出门就买得食水,上古连肚子都填不饱哩,缺吃少穿,更没心思习武了。如今也有隐士高人,只懂个清谈炼丹,那金兵南下,又有哪个大侠杀出名头来”。   王彩虹插嘴道:“我看那话本子,越是高深武功,越藏私得紧。收徒也不过几人,还要恩怨几代,残杀一番;弟子接了掌门,好容易传了几代,必要被灭门。那等秘籍,定是祖师爷流传,后世弟子打打杀杀,连个皮毛都没摸得,就没了传人。看了几十本,都如此行事哩”。   张小九笑道:“哪有永续的世家?除了先圣孔夫子,竟都抗不过几代。那孔家还是历代帝王扶持,才延续得哩,又将四书五经广而告之,才留得若干门徒。世上许有武功秘籍,只是藏私不告,就算修仙天书,也流传不得哩”。   众人谈笑几句,便各自散了。原来楼里自郑秀剑,毛婉妁练剑,倒惹出习武风潮来,又放了天足,这几年更是繁盛,竟能组个飞鸿派了。   那郑秀剑封个掌门宗师,毛婉妁为副,钱舜铧是智囊,周桂姐何梅香便是左右护法,聂家姐妹当个前后总管,李,胡,安三婆婆便是镇派长老了。   华捧珠,姚琪蕊,郭兰贞,赵鸾柔便是四大堂主,程梨花,吴琴娘,乔虫姐,田簧娘算是新晋弟子。那王家三姐妹与张小九虽是东家掌柜,却生子的生子,写书的写书,剩下两个整日盘账,算是四个积极香众罢。   那王彩虹借此模式,继扑街的《昆仑小妖哥》,又写了本《飞鸿侠女传》,虽说只赚得纸笔钱,倒也会了几位文友。一日又去书局询问,谁知那掌柜摇头道:“哪有女子做得大侠,就算那聂隐娘,红线女,香丸女,也只是千里取首级,功成自隐名”。   “大体看官瞧那侠女,只图个香艳志怪之意,哪像你大喇喇写甚么女掌门,真个笑倒大牙,放牛汉都比你那掌门多几把子力气哩,除非男人死绝了,才有得女掌门可做”。   彩虹涨红脸争论道:“谁说女子做不得掌门”,那掌柜嗤笑道:“那你做个,给我瞧如何?小娘子,若非你家酒楼名大,早不睬你哩。你若将全派女换男,倒有一两分可读之处”。   “或者掌门是男,只收得女弟子,万红丛中一星绿,再渲染些香肩微露,来几次花前月下,这才卖得出去哩。噫,你走做甚,真个狗咬吕祖爷,不识好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①柏白芍的故事,在白衣钓金龟(55章),白芍落繁衣(105章)里   ②南怀瑾的《太极拳与道功》:   “ 如道家有的讲究守窍功夫,所谓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就宜依各人自己体质而行,不可盲练,假使高血压者去守上丹田,或守两眉间的一窍,那么就将促其早日「归天」,又妇女如果守下丹田,久之则易酿成血崩等病害。”   ③清·刘名瑞《道源精微歌》:老年妇女修炼,欲得真阴发动,须用“鼓琴召风”之法.以武火住养北海(随吸气意守阴娇),使慧光返照龙宫(下丹田血海),存神于二乳之中.以引出癸水,然后斩赤龙。决云:常依潮候调真息,神归天谷自盘旋,先将神火烧两乳,移入丹田化作铅。”   神神道道,姑妄听之吧。 ☆、第110章 三恶攻临安   话说王彩虹在书局着了气恼, 又舍不得修改原文,便自家留下。又思量一番, 决定写几个白面俊男,日后火了, 也好去书局找回脸面。   谁知未出几月, 江西湖南还罢,临安近郊的豪杰先反,那张小甲之妻程梨花, 酒楼账房邹书生逃出的阳洼寨, 邻近的北荒山,陈家岭, 俱揭竿而起。又在临安近郊, 等官兵赶来, 已搜刮一番而去,再来几次骚_扰, 两县苦不堪言。   那北县胡县尊见治下闹起反贼,忙把这锅背给方府尊。那方府尊手中无兵,等拨下兵将,三寨早扬长而去, 只得先按下不提。又惧怕官家责罚,只呈个捉拿盗贼。   那北荒山,陈家岭,阳洼寨,见得抢掳银米恁得容易, 便筹谋再干几票。等各自回寨,那阳洼寨的大当家罗大山便道:“虽说此次顺利,我寨伤得最重。那北荒山,陈家岭倒分得肥厚,只落得咱们憋气”。   那杜三道:“世道欺软怕硬,见你弱些就来下嘴,见得强敌,便软作一团。我看这北荒山,陈家岭也非善辈,还是早些分开的好”。   罗大山道:“这草莽一途,聚易分难。若是分道扬镳,至少撕掳一番。再者咱们势弱,若能攀上这两棵大树,可不省些气力?只是得割肉饲鹰,自家流血罢”。   杜三道:“非也非也,那苏明允有句‘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如今北荒山人多势众,算是霸秦;陈家岭有天地罗刹,算是强楚。咱们将将称个燕国,若还赂秦,可不走上老路”。   “我先前立得常门大仙,称得白帝之子,聚齐几千教众,如今这底牌还未掀哩”,杜三接着道:“那北荒山是监犯起家,陈家岭乃女人话事,总有场火拼,咱们还是早些撤架子罢”。   那罗大山听得,也倒依了杜三,又寻来金独眼,斜疤眼两人,如此分布一番,没几日便称今后只个发展教众,这劫富济贫之义举,还是留予他人罢。   那北荒山听得,只道这罗大杜三信了邪教,虽欲封口,却惧那几千教众。如今抢掳两县的金银已分清,倒也好聚好散。那陈家岭倒派人来问,却见阳洼寨转身一变,竟成个常门教,还祭着蛇仙哩,只得将信将疑走了。   原来那陈家岭有匪首两人,竟是女娘,叫甚么唐惊天,唐动地,蛮牛黑面,号称天地罗刹女。那天罗刹原名豆花,地罗刹原名红果,本是同胞姐妹,俱为近郊陈家岭农妇。只因两人汉子亡得早,又没儿子,叔伯族亲便商议卖掉。   谁知这两人生得恁个粗丑,虽有蛮力,却连一吊钱都卖不得。那叔伯不忿,便与人贩掮客吵嚷。   只见那人贩呲牙笑道:“陈家兄弟,不是我不肯出银,这两妇人老丑蠢笨,怎得转手?说不得还倒贴食宿钱哩。就是那瓦子倒夜香,也得寻个整洁人。”   那陈叔伯道:“你胡乱给几吊罢,这两贱畜克夫无子,吃饭耗米,穿衣废布,倒是带累全家,若是外间粗糙活计,也能干得一二”。   那人贩笑道:“再糙活计,也轮不得妇人干。那码头抗货,砖瓦泥匠,哪个用得妇人?虽是黑壮,倒是麻烦”。   “也是我兄弟贪图便宜,才几袋粗粮换对妯娌,谁知没几月就发了热病,连死两个。我兄弟哭得儿子,没几天也去了,他家绝了户,倒是连累我处置,真个扎手哩”。   “也罢,便与你两吊,一事不劳二主,你三堂弟瞧着没几年好活,只留个水葱媳妇,倒时再寻我罢”。   原来豆花红果本是屠户之女,那唐老爹猎得野鹿,本要卖几两银,谁知被豪家抢夺,自己领顿棍棒回来。那唐老爹呕得出血,又兼那豪家奴仆日夜骚_扰,没几日便归西,只留得两个女儿。   那三亲四戚瞧见,便来吃绝户家产。豆花红果虽是粗壮,也抵不过宗族,只得似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那等人贩见得,只说人物粗陋,卖不出手。又说倒是处子完璧,胡乱嫁人还能赚得,那唐家宗族便将两女娘卖给陈家。如今唐家宗族听得克夫,谁敢吭声,只躲个干净。   那豆花红果便被人贩子拴住脖子,牲口也似拉扯,放到田地干活,只当两吊钱买得牛来。话说人为万物之灵,那得如此奴驭,日久天长,木头人也心怀怨气。豆花倒罢,红果忍气不得,一日反抗几下,倒被打下牙来。   那豆花见得几次,便狠下心来,待二妹红果养将好,便琢磨偷出身契银两。谁知那日错手杀死人贩,只得带着红果亡命。   谁知陈家岭近年又闹灾荒,青壮抢了大户,惧怕官府,倒缩进陈家岭野沟,遇见早已扎根的唐家姐妹,只得凑一起过活。本要夺了两人基业,谁知这对夜叉恁得武勇,又颇有机干,只得奉二人为首。   俗语道染缸怎捞出白布来,那唐家姐妹落草几年,自是烧杀抢夺,又因着女身,反比男子狠绝,才镇得住场子哩。如今见阳洼寨洗手不干,那北荒山又是个难与的,说不得火并哩,便也自家退回山头。   那北荒山见得两寨做派,直骂个怂蛋,又心馋南县豪富,便又来索取。谁知竟遇上官军,砍杀半日敌不得,也灰溜溜逃了。   那南县清波门之地,前次未受摧残,这次零落一地血肉,唬得心颤。王嫣娘,张小九几人见得,只道此处非安生之地,酒楼又没个盈利,便索性关了酒楼,随着自家商队,往余姚方向行去。   旁人倒罢,那王婶娘直个唠叨,还说余姚地偏,不如临安赚得银来。李盛道:“娘,如今酒楼赚不得几分,不如早些撒手。再说万一各地叛军围城,城里又没田间出产,日久天长可不得易子而食?这临安是必争之地,不如寻个安稳地过活”。   王婶娘道:“嗳,我也知哩,只是舍不得银,心里痛得紧”,又道:“我们自家走便罢,这萧二郎何婆姨几人,凭甚带着他们?”   周桂姐一旁听得,笑道:“都是街坊,总得照应不是?那何秀才是我恩公,连桂姐二字都是他取得,怎个不带他?就是那何长舌,李婆婆都同意哩”。   王婶娘哼道:“那是李婆子怕嘴痒无人对骂,才带挈的罢”,又问道:“这郑书办怎得也跟了来?”   那赵鸾柔听得,答道:“前日北县遭劫之事,被抖落出来,那胡县尊让郑师爷顶罪,连带得郑书办被牵累,只得离了衙门。如今这北县官匪勾连,还是早走的好”。   听得东家掌柜允诺,王老娘便骂道:“嫣娘也罢了,横竖酒楼她股最大,这张小九不是我王家人,凭甚管我王家事?自己修佛爷还要拉扯别人?多个人多张嘴哩,也不怕日后没得粮米吃”,又絮叨一路,众人忍耐不提。   也正凑巧,这王家商队听得临安周郊三恶作乱,便寻个僻静小道躲开强盗。谁知出行前没看黄历,偏遇上凶时恶辰,竟在小道上迎面撞见程家岭强人。   那张四张三郑秀剑几人,领着伙计帮工,将妇孺老弱围在里面,自家拿起刀剑向前搏命。王婶娘几人唬得哑了声,早缩成一团喃喃念佛,那黄皮黑喵偷溜出去,往强盗脸上添几道印子,就是那彩虹桂姐几人,也拿小弓小箭助自家哩。   那程家岭强人见王家人多难缠,还有黄皮子臭气,便抢了外围几包粮米,退回寨中。那寨里军师见如此不济,连块银都没抢到,本要拖出去鞭打惩戒,却被地罗刹唐动地拦下。   只听唐动地说道:“听得是王南县商队,她一介女娘做大酒楼,定是不凡,咱们没能占得油水,倒也情有可原”。   唐惊天叹道:“这也倒罢了。只是将近年关,若没个大票,怎能供得起寨里?二妹,你是见她们女娘家,才放过不成?”   唐动地道:“咱们立寨,只说个劫富济贫,那富大多贪厉,劫一票倒也出气。只这王家起家听得贤名,还收留些苦命女娘,若劫了她们,倒真是不义了”。   寨主唐惊天道:“如今寨中缺粮,上次抢了两县,弟兄们已尝了血腥,开了胃口,那王家酒楼富冠南县,如今再缩手,定要引起不满了”。   唐动地听得,问道:“大姐,你我真要一世为寇么?若和她家结个善缘,日后寨中有变,也有个后路不是。如今骑虎难下,不然我也想在她那入个股,吃红利哩”。   唐惊天叹道:“那样安生日子,哪是我等肖想得的。如今两手染血,已是洗不干净了。乱世为寇,总有番活路罢。日后若有大变,我与你投奔她便是”。   两人一番商议,便对寨中谎称王狐狸有妖邪之术,强抢不得,只任她自去,今后再寻块肥肉咬罢。   那王家众人查看伤者,清点财物,见少了几包米粮,也倒庆幸。谁知没几时辰,那程家岭匪首,惊天动地罗刹女,竟亲自来见,不仅归还米粮,赠银压惊,还与东家掌柜攀谈一番,最后亲自护着商队出了三恶之地,才挥手拜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阳洼寨众人事件,在81-88楼上抛金鱼等章   各位看官大人,晋江新合同悄咪咪出了,学术论文在学业期间不算,工作论文得换约声明,具体列出明细(会泄露三次元)。问了解v事情,说是解v文算晋江损失,以后作者打官司不占优势。打算把这篇文更完,之前两周监管得松些,每天夜晚赶文,白日做实验,攒了一些。下学期任务更重,连研讨会都成全英文,每周都要讲,已经精疲力竭了。   之前承诺的56-60万写不了了,小九她们西行的故事,《天罡神女西行记》,十多万字,在文中隐写,以后有机会,再来细写。 ☆、第111章 双王竟合一   话说王家众人侥幸逃得一劫, 好容易出了三恶之地。还没喘匀气,却见路旁有队人马, 东倒西歪似被劫过的。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王卖瓜等人, 等两相厮认完毕, 那王卖瓜叹道:“平日都说你家好收苦命人,偏爱妆个观音,两县都传为笑谈。如今一瞧, 我们才鼠目寸光哩”。   王嫣娘安慰道:“王姐姐莫自怪, 商道本就无父子,若广收天下苦人, 谁人做得大家业?若我们当面见了, 也就救了, 见不着的,也没得收留。不知是谁传得好大名声, 才逃过一劫哩”。   王卖瓜道:“噫,你叫我王婆便罢,如今我儿孙俱大,自家叫个姐姐都臊得慌”, 又道:“早知我也走陈家岭这路,那北荒山恁个凶残,若不是重金雇得镖头,我这把骨头早不知撒往何处了”。   张小九见两人谈性正浓,又见天色将晚, 便派张小甲胡大儿几人寻得避身地。两路人马俱受惊惶,这夜恃着人多,倒也心安几分。   那王卖瓜与张王两人密谈一夜,是日天亮,便云自家已归入王家,为王嫣娘后第二股,今后便共生死,同进退,先前的伙计管事,都按王家酒楼同等红利,若要离去,也有几两纹银相赠。   话说那王家酒楼股份红利,在临安大有名气。那等大厨打杂,有功之人,均有几厘股,若按股资排辈,也能称个掌柜,因而遇见强盗,竟没人偷逃,全都以命相搏。   而王卖瓜家,只是银钱雇佣,那等掌柜管事便罢,打杂伙计见得强盗,自是不为几吊钱搏命,早四散溃逃。那北荒山强盗见得,哈哈大笑,唬得掌柜管事们软手缩脚,若不是镖师死命护着王卖瓜,早劫了肉票。   那王卖瓜见金银被夺,手中竟没活钱,那等铺产地契,均在□□之地,收不出租子来。又经了昨日一抢,伙计管事有了离心,谁晓得还能坚持几时。眼见自己年至花甲,儿孙文弱,官人又是个软脚虾,还不如托身入股,倒也有红利可拿。   那周老娘年前去世,周重又素来以妻为主的,倒也应承。偏那王卖瓜的大儿媳妇,见亲娘不做商队之首,退到次位,忍不住嘴里絮叨。   那王卖瓜冷哼道:“那王嫣娘有银有人,蒸蒸日上,收得咱们,还是瞧在老街坊面上”,又道:“如此也好,省得我闭了眼,你与周家争夺家业,倒让我入土难安。你们全掌不起事,没几年家业便要败光,还是安稳拿红利的好”。   先不提南北两王合一体,只说这王家众人另有商议。原来那王嫣娘瞧见王卖瓜被抢,便与张钱郑三人感叹一番。只听张小九道:“自古商不斗官,就是手中无兵将,自身难安。如今乱世,各地纷争,须得手中有人,才能护得安全”。   钱舜娘道:“乱世无人来酒楼,商队倒赚得大银。张小四虽是月牙夫婿,却受不住有心人挑拨,若要安稳,嫣娘这边先得立起来,不然来个王家内乱,多少心血全都白费哩”。   王嫣娘笑道:“你们倒精,替我谋算得这步,我先前与小九说道,如今得非常手段才能震慑众人”。   又道:“如今先按股份提五分之一银,分给众人当积蓄;接着股分为两份,一份公中,大家婚丧房田均在此;另一份均分,先不得提银,等安顿下来,再来提银,股往哪投众人商议,东家伙计皆同类。王妈妈已是同意,说是公开后自向伙计解释”。   钱舜娘听得,叹道:“真是大手笔,倒让大股的吃了亏”,郑秀剑道:“大股的几个,冯探花已将股赠还嫣娘,李秀才只会守成,小九自不必说,其余都是老弱妇孺。在乱世难能活命,若是均股,倒能留住人手”。   钱舜娘道:“若再来新人,也是如此待遇?人越多股分得越稀,老人竟是吃亏么”,王嫣娘道:“人手越多,总体赚得越大,这股每份价值也能长。譬如一人得全股,哪有百人,分得百股赚得多?人多力量大,细分不吃亏”。   钱舜娘摇头道:“若是来懒惰之人,可不沾了他人油水”,张小九笑道:“均股之后,众人眼光更是精亮,那屡次懒惰惫懒的,早被停股赶走,举报成立也有奖银哩,若是病残干不得活,也有轻省活计,公中出药钱请大夫,养老送终都包得,就是婴儿,也有专人照看,长成十三岁就能入股的”。   钱舜娘道:“若是有人干得多,却与干得少之人拿同股,可不养得闲汉”,张小九道:“活计强弱分得公平,或是轮换强弱。若有余力助他人的,自是私下感谢。分活计也是一队人先分,另一队人先选,分得匀称,又不伤和气”。   钱舜娘听得,便思虑一番,笑道:“我倒无他疑问,就怕活计们听得麻烦,还有那等单打独斗之人,也不耐烦留哩。再者人人平等,东家掌柜却干得甚事”。   王嫣娘道:“乱世团聚才有得活命,单独之人哪能保全。东家掌柜,也只个称号,我与小九也干得活计,先期维护秩序,等众人适应,便能撒手了。黄金哪里都闪光,只要有才干,首领名头也能冠得”。   钱舜娘心道,这嫣娘还是一腔热血,哪见得世间险恶,恁是亲身骨肉,也肯上手残害的。这等均股法前期许能聚齐人心,等安稳饱暖,必有人要毒手生事。罢,罢,我便自替她留心,多看顾一些罢。   先不提四人商议,只说这均股法一出,引得哗然一片。那些分厘小股的自是干劲十足,中股的倒也欣喜,大股几个却颇有想法。   嫣娘彩虹,小九捧珠俱是支持,李婆婆也肯应承,王家长辈三人组俱是气急,连带得李盛一起,气势汹汹上门理论。   嫣娘见是长辈,不好出面,被舜娘劝走,留着张小九李婆婆几人对峙。那王姑母是苦口婆心,王婶娘是破口大骂,王老娘却哭个不住,要见亲女才肯止住哩。   张小九见得,劝道:“几位长辈勿要如此,如今强盗横行,豪杰并起,留得人手才得活命”,却被王婶娘一头撞去,撕掳道:“我不管甚么强盗亡人,只要得股银,谁抢我与谁搏命”。   李婆婆见得,掐腰大骂,把那王婶娘喷到门外,身侧又冲出梅桂双侠,将王家三人组赶出房门。那李盛见颇不像样,将老娘扶将回去,又寻得张小九,还是问那均股一事。   张小九叹道:“秀才公,我等解释若干遍,你们怎得就是不信?你瞧那王卖瓜,散了人心不得不托身在此,若拢不住人手,咱们商队也是如此下场哩”。   李盛冷笑道:“不光是我,张四月牙也有怨言。你们倒是邪道狐狸,修得功果,以后好早日升天,我们凡人还得花销度日,舍不得漏出银哩”。   张小九见得,只叹道:“合则聚不合则散,你们若肯另起门户便是,我与嫣娘也无二话”,两人不欢而散。   李盛气呼呼回去,寻得张四月牙诉苦。张四听得,呐呐无言,月牙却拧起眉头道:“我俩如今也攒得银钱,商队又赚,何不脱离开来?”   张四叹道:“王东家恁个丰厚条件,何人肯离开?若我是打杂伙计,也是跟定了的”,又道:“那小九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王东家如此割肉,竟不心痛,真个奇怪”。   王月牙冷笑道:“那狐狸素爱妆个观音,谁知这次又犯了甚昏”,又向李盛问道:“竟是别无他法?本都是我家银钱,如今白分五分之四出去,真个刀子剜肉。咱们商队恁得熟练,再向外招人,何愁做不起来?”   李盛摇头道:“若是外人晓得她家待遇,谁肯上咱家来?除非割肉比她还狠,才招得来人”,又气道:“真个失策,若是她不出此法,你与张四倒能新起门户,伙计管事也是老人,赚得定比她多,如今一来,人心全归了她去”。   那王月牙越听越气,却被张四拦住,劝道:“罢,罢,我张四算是服了。论心计手段,与王东家比肩不得,横竖还能领出五分之一股银,也倒稳住人心。咱们还是顺着她,依旧领红利罢”。   王月牙见张四缩手不干,虽心中不忿,自家却也无甚妙法。那李盛怏怏而返,回家再受王姑母一番气恼,闷气不提。   王嫣娘见人心聚集,便由余姚往新会州行去。原来余姚等地最近颇受战火,暴民散乱,竟是无甚生意。那等民众听得王氏新法,各个都愿加入,若不称意还不肯放行。   嫣娘等人被围困几日,不得已同意,又一路裹携,队伍越发庞大,各个以命相搏,别说强盗草莽,连那等叛军豪杰,都不敢动这批人哩。这一路行去,王氏新法名气越大,却无豪杰敢如此手笔,只眼睁睁见得王氏壮大。   王嫣娘见得如此,倒真哭笑不得。那张小九还安慰说甚么天命女主,人心所归。好在民众也倒遵循秩序,打砸抢烧被处决,也无人说其严苛,须知小民均受过残暴手段,如此扣门借粮允诺还的,真是仁善之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看官大人支持(*^__^*) 暑假有几章存货,这几天凌晨一更,白日两更,推荐晚10点一口气看。   以前也想慢慢写,每周更,但后来发现越拖,灵感越少,越发焦急论文,只能趁热打铁。   以前最快一章3小时,后来要5小时,到了暑假周末更,竟要7小时,甚至一天浑噩,看到周末实验室里工作的同学,越发羞愧。   每周转到半文言模式很耗时,不如趁模式还在,将文更完。 ☆、第112章 韩凤落玉梧   话说那王氏逐渐壮大, 引得豪杰警觉,又有仁善之名, 倒真有人来投奔。   这几批人原也是旧识,那名唤张玉梧的女豪商, 便是原先张皇商家的五女, 先前红遍临《梧榴泣血》的唱本,便是讲她与巨富韩游之事。   那《梧榴泣血》里,寒凤泣血, 梧榴枯骨, 真个大哀之局,而在现实里, 张玉榴夭亡, 张玉梧与韩游, 倒真修成正果。   原来张玉梧当日姐妹相残,只得孤身离临安, 又在余姚等地换得假名,用亡母体己为底,做起生意来。   这张玉梧本是掌家千金,自会袖里乾坤, 那纤指一算,便能明得分晓,虽说太过娇艳不好男装,却遮起帘子一片,若管事回得有误, 便在玉盘里掷下一珠来,又没个偏误,众人皆心服。   等安顿几年,张玉梧便打听张韩两家之事,先是听得恁好荣华,那韩游不肯娶妻,见二房野心,只得纳妾生子。那玉梧便叹有缘无分,胞弟玉杞虽言辞恳切,说那韩游丹心一片,自家也是不肯屈就的,便停了念想。   之后北县万官人打擂台,张家被抄,胞弟张玉杞仓皇血书,说是家中零落,祖父张皇商已折在抄家当日,全家惶惶,还是韩游帮忙发丧。随后两家逃亡,张玉杞便说服韩游取道余姚,张玉梧便与韩游再次相见。   那韩游见得玉梧儿,眼眶发红,喉咙哽咽,竟是发不得一言。张玉梧瞧那韩游,胡须拉碴,眼眶深陷,先前的呆头木鹅如今恁般模样,许是张韩两家千斤重担,才得如此负弩前驱罢。   那张玉梧感念韩游痴心恩情,韩游见这思慕不得之人死而复生,两人当日说了甚话,叙了甚情,笔者不知,只是这等两情相悦,虽不在朝暮,倒能两心如旧,实是难得。许有人云韩游曾心怀不良,张玉梧心狠手辣,而这两人相知相恋,倒也是分隔不得。   这张韩两家便在余姚安顿,那张玉梧如今豪富,张家众人也无甚话说,反倒帮忙遮掩,又云新收义女张玉芜,与韩游终成眷属。   这等姻缘,笔者再次叹息,虽白乐天有云“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白乐天诗亡关盼盼,陆放翁词死唐惠仙,女子在世,殊不易也。张玉梧可循,而韩游难得。   那韩游嫡妹韩汀娘,已嫁与表兄陶二官,也是自北县万官人攀附权贵,侵占他产,从临安逃出奔往镇江宝华山。陶家主营花卉,偏如今兵荒马乱,那陶舅爷赚不得利,家业日渐萎缩,二儿因孙翰林反诗一事被撸功名,如今白身一个,越发艰辛。   如今虽开得满山宝华玉兰,却无人售买,还好韩汀娘与胞兄韩沁一心,支撑陶家,那陶二也对韩汀娘有意,陶家便允了两人婚事。谁知没过几年,镇江也闹起兵灾,满山宝华被焚,偏陶家势弱,直被叛军盯上。那陶家便弃了田土,往余姚奔来。   一路上陶家人心惶惶,陶舅爷也暗忖那韩游莫要记怪才是。好容易颠簸到余姚,见得韩游张玉梧,那韩沁耻于开口,韩汀娘也不好出面,只得陶舅爷舍下脸面讲软话。   韩沁见得,心中不悦。那陶舅爷笑道:“外甥你好嫩面皮,不知这世道哪里分得黑白,只要有利,黑也能转成白,再说你与他血脉兄弟,本是最亲近之人,就是那韩老夫人韩大官,也舍不得你流落在外的”。   韩沁搔头道:“我也甚念祖母,只是先前撕掳分明,如今再靠上去,好没志气”,陶舅爷听得,叹道:“果真书呆,连安稳保暖都顾不得,还谈甚么志气。你两个表兄也是如此脾气,可叹我家世代豪商,竟没个继承之人”。   那陶大陶二听得,忙挤上来说自家下心要学,比那韩游奸诈,比张玉杉油滑,定保得一方家业,那陶舅爷只是摇头,叹道:“若真有心,早嘴里含蜜,去那韩家言语一番。你们两个愣头,这辈子及不上韩游张玉杉了”。   陶二听得不服,道:“那韩游便罢,这张玉杉又怎个人物”,那陶舅爷道:“他虽是张家三子,却恁得伶俐,连他家大兄都要靠边,昨日眼观八方,耳听六路,比我年轻时还滑头哩。这花卉生意便让给他张家,咱们自寻出路罢”。   那陶家二子听得,心知父亲所言有番道理,却也舍不得将生计让出。那陶舅爷便道:“听得南县王家酒楼,如今均股,多少人去投。如今沁儿身为韩家嫡子,理应回归韩家,汀娘随着我们,自去投奔罢”。   韩沁阻拦道:“舅舅莫去,莫丢我一人在韩家”,那陶舅爷道:“韩家先前许是虎穴,如今他韩游一人撑两家,独木难支,若见到自家兄弟,你又不分家产,定是欢迎的。陶家是外人,比不得他干亲张家,还是自去的好”。   那韩沁听得,只得忍羞回了韩家。韩老夫人瞧得,直抱着心肝肉儿哭,韩大官也连连感叹,还让韩游莫亏待他兄弟。韩游经历若干事样,也放下前世,与韩沁并肩起来。   那韩江韩溪见得,韩江倒罢,韩溪愤愤道:“果真人家才亲兄弟,咱们隔房的说弃就弃”。   韩江道:“那韩沁是嫡出,家业本有一份,如今他们做牛做马,咱们享得红利,虽说少些,也该心满意足了。哥哥你若心急,自去领活干便是”。   那韩溪听得,恼道:“你是谁家兄弟?怎竟不助我”,韩江道:“我只晓得身为韩家子弟,做不出吃里扒外之事”,这话触到韩溪痛脚,原是替北县万官人奔命,差点毁了韩家,那韩溪反驳不得,只气冲冲走了。   这话头传到韩游韩沁之耳,那韩游感叹道:“沁弟,我若是嫡母所生,与你同胞,该是多好。幼时见父祖疼你,心中不知多妒忌哩”。   韩沁道:“大哥莫要寒碜我,虽说家中金尊玉贵,在才干上却差你一头。先前家中遭难,也是你一人顶住,若是换我,早不知家业被败得如何。你只道嫡出命好,还不知那嫡子恁多难处哩”。   “家中娇养倒罢,到了外面,行错一丁点,都有人拿你作比。在书院更甚,那些听得我是嫡出,人人替你不平,除了李盛冯瑜,竟无人交好与我,更别说这商贾活计了”。   “大哥,你自出生便恁得伶俐,同样书本,我费力十倍也及不得你。偏我是嫡长,样样与你作比,连个安生觉都睡不得。那老天恁个公平,我是嫡血,没那天资;你天纵英才,却是庶出”。   “也是我母亲去的早,家中没打压庶出,瞧那些同窗,庶出若是伶俐,要么放养,要么捧杀。忽得庶出里竟冒出个你,连先生山长都替你慨叹哩,父祖惜才,陶家宽厚,才有得你今日”。   那韩游听得弟弟翻旧账,便连声打岔:“好,好,我晓得你担心陶家,已派人看顾”,又道:“那陶二恁个愣头,竟成咱们妹婿,还不如选那张玉杉哩”。   韩沁摇头道:“那张玉杉人物奸猾,汀娘定被他降服作弄,陶表哥人物温和,两人倒也相称”,又盯着那韩游道:“大哥,我也不贪那张家家业,只想汀娘一生平安,金山银海也换不得,你不用这番试我”。   韩游听得,失笑道:“好兄弟,你这该愣时不愣,该伶时不伶,倒让哥哥我好生尴尬”,又道:“那王家酒楼倒是大气魄,又素来仁善,若陶家跟随,日后韩家有难,也能相救不是。咱们韩家虽有起色,如今局势也保不得荣华,还是多留条路为好”。   韩沁听得,怒道:“你这人,恁得花花肚肠,甚么都被你算计到,还让别人怎得活”,韩游哈哈笑道:“小沁儿,你要补得还多着哩,还不早日拜你大哥我为师”,那韩沁又羞又气,扭头跑了。   韩游见韩沁逃了,自得一笑。那心腹管事瞧见,轻声道:“东家,这沁官人如今入府,有嫡子之分,倒阻得道路”。   韩游冷哼道:“你下一句莫不是‘芝兰当道,不得不除’罢?如今我韩家只兄弟四个,二房木的木,蠢的蠢,只这沁弟有可造之材。若我倒了,这家里还靠得谁?我那小子还是黄口小儿,哪里撑得起来?”   那心腹管事听得,连道自家眼拙,鼠目寸光,不知东家另有打算,那韩游又用眼瞪去,倒吓得一身冷汗。   只听那韩游又感叹道:“如今我有庶子,心底倒不愿他越过嫡子,以后说不得要打压一番,还好那妾先前病逝,如今在正房养着,只封个嫡出,也无人乱嚼舌头”,又瞧一眼那心腹。   那心腹忙道府中封口,帔郎君是嫡长,无人乱传的,又见那韩游缓了脸色,才暗自擦汗。   话说张玉梧一时入房,见韩游暗自沉思,便笑道:“你先前最恨那嫡字,现在只发誓不再纳妾,竟是绝了庶子之路”。   韩游笑道:“也是养儿才知父母恩,就是嫡母陶氏,如今想想,也没有可怨的”,又道:“你说好笑不好笑,那沁弟真个娇痴,还说甚么既然连累我,下辈子我来为嫡他为庶,要还我这辈子哩”。   那张玉梧也笑:“是托生人家到也罢,若是两只狗儿,两头猪猡,还分甚么嫡庶,若一只毛皮生个嫡字,另一只生个庶字,才叫笑倒大牙哩”。   韩游佯怒道:“好么,你竟骂自家夫婿为猪狗,真个大胆”,便去呵玉梧痒痒肉,那玉梧娇笑一片,自是叠影幢幢,共赴欢场,竟留得一地狗食。噫,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韩游这等甜蜜,也该收敛几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韩江韩溪之事,见92章江溪因游分   ②韩张陶三家之事,见16-18章魏紫姚黄饼等,21-25章满径血榴桐等,91-93章万家是饕餮等   ③《寡人之于国也》中,孟子语:“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此处用于玩笑。 ☆、第113章 锦绣伴楚笛   话说那王氏新法赢得人心, 一路往新会州行去,这一路风霜, 倒也有几番故事。如今暂且放它一放,只说那临安乱世。   原来春欲滴原文男主赵裕, 自破了海宁困局, 便壮大地盘,又不听朝廷号令,自成一国。其余天外之人, 称王称霸不知凡几, 又各自招拢人马,直将大楚弄个四分五裂。   那赵官家急命秦桧监军, 又派若干心腹掣肘, 直让秦桧骑虎难下。若是胜了, 怕官家心疑;若是败了,又要磕头请罪。好好一个秦相爷, 没一年就两鬓斑白。   赵官家又听得岳飞在湖南,还打出清君侧旗号,眼见就要逼上临安,直将那君侧骂个狗血淋头。那君侧回了相府, 吃着油鬼栮精,心叹这油鬼也只个煎炸之罪,日后自家下场,说不得比它还惨哩,好在夫人养子全隐姓埋名, 只求不受牵连。   只说那岳飞打出名号,便有各路人马招揽,有口称兄弟,张嘴封王的;有礼贤下士,三顾岳府的,直扰得岳飞全家不安。   那岳鹏举恼道:“我自家只愿清名正气,哪得如此相待”,那豪杰说客笑道:“岳将军如此英雄,怎被昏君佞臣作弄,如今昏君下诏洗刷罪名,也恢复官诰,将军怎得不去领命?心中还是藏怨的罢”。   说客见岳飞沉吟,又道:“我家主公乃天命之子,甚么大炮□□,火器神物,样样来得,如今攻下近半江西,连张家天师都被降服。将军去得便是一字并肩王,如此厚待,将军还不动心么?竟要做得国主不成?”   岳飞听得,叹道:“罢,罢,如此相待,鹏举只得应承”,见那说客笑得眼角没缝,便向刀斧手一横眼,直取下这说客人头来。   那大儿岳云瞧见,叫道:“父亲,这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今与那江西赤帝子交恶,可不惹得大祸”。   那岳飞怒道:“我虽不服秦桧官家,也不想谋逆。那嗣濮王赵仲湜先前让得帝位,又颇有孝名,子孙也争气,若能扶持,也不污了我家忠名”。   “这甚么齐天大圣,天帝之子的,名号繁多,听得耳里生茧,俱是些草莽匪寇。先前我也剿灭些许,俱成不得大器。那世子赵裕气死老侯爷,恁个不孝,又弄些甚么妖女神道,就算天命侥幸,也是得国不正,不算英主。”   “先前湖南澧县出个杨么,钟相,号称大圣天王,甚么等富贵,均田地的,引得愚民尽投,还是我与张浚出马,没几年便降伏,这等无君父的混人,到底不成气候”。   岳云听得,问道:“近日余姚有个王嫣娘,出个王氏均股法,也引得万民投奔,如此看来,也是那等妖邪之人?”   岳飞道:“听得是邪教出身,虽未打出反旗,倒也在近年。那等百年国祚,哪有女帝临世?就是武后临朝,也是宫闱贵人,才得正统。这些草莽妖女,终究翻不起浪来”。   那岳家父子商议定,便积蓄力量,又派心腹与嗣濮王赵仲湜联络。那赵仲湜本是清闲宗室,好个珊瑚古玩,又侍母甚孝,哪来甚么野心,见得如此,自家称病,拒客不提。   先不谈岳家父子谋立新君,只说永安侯世子赵裕,自海宁立了反旗,没几日便听得老侯爷气毙于临安。   天下人皆责赵裕不孝,那麾下谋士也叹息连连,那赵裕却冷笑道:“也不知哪个杀了我父,还污我名声,真个一箭双雕”。   那军师吴敏直道:“必是那大内暗卫所为,如今世子担了恶名,只得先蛰伏一阵,待那临安失守,才能打着旗号迎回父柩,直捣黄龙”。   赵裕道:“如此也罢。日前又有天外之人拜我门下,颇得些奇技淫巧之物,倒也不惧那甚么平山大王,齐天大圣之辈”。   那吴军师听得,笑道:“举反旗罢了,偏都取些古怪名号,神神道道,听之不似大族贵胄所为”,又道:“话说那芙蓉神女,也是此等妖邪,何不将她除了,诛妖物,惩邪气,也好重整军威”。   那赵裕道:“她还有用,话说那□□恁得滋养人,还固元延寿,增添运势,若她真能青春不老,我也不吝封个仙姑与她”。   那吴军师啧啧道:“世子可警醒些,这神女没几日便换种脾性,身边若干细作,竟摸不准她的喜好,时怒时喜,挑三拣四,竟是咱军中请来座大佛,恁个不好相与,也不知图谋个甚么”。   赵裕笑道:“女娘么,总爱个甜言蜜语,珠宝绸缎,再许个正室之位,就一心向你了。这等糊涂脑袋,还敢称神女真仙,那玉虚子国师都没这脸皮哩。等我平定乾坤,再来料理家事罢”。   话说那赵裕有着原文男主之名,引得无数天外女娘亲近,竟组起一支女军来。这等女娘手中总有些灵泉,空间之物,又互相倾轧拆台,虽说自家种得菜蔬,补得军需,却总有姐妹相残,误伤军士之事。   直至那软妹币玩家,芙蓉真仙出手,才收缴了女军法宝,统一供应起来。那赵裕瞧不上这等庸脂俗粉,不耐骚_扰,也怕再担恶名,便不纳这一军女娘为婢妾,只混乱编成一队。谁知这女军派上战场,又是混乱一片,死伤惨重,只得遣在后方行事。   那等粗糙军汉见得,各个咬指艳羡,又有揩油强迫之事。这天外女娘没了法宝,三次重置后别无他法,受了侮辱只得向赵裕哭诉。那赵裕听得,却将受辱女娘配予军士,还说甚么姻缘乃天注定,尔等既是原配正妻,恁般体面,还要怎的。   那芙蓉真仙瞧得贱婢都被配与他人,心中欢喜,却听那受辱女娘骂道:“本以为你是乔木,我等丝罗俱依靠得你,谁知竟如此心狠歹毒,还不如跟那女主,为奴为婢也有红利可拿”。   那芙蓉真仙听得,笑道:“真是可笑,你连个女配都捞不上,本就是炮灰路人,还妄想什么”,又道:“那王狐狸许是被人穿了,竟当起救苦救难圣母来,可惜这世间圣母,无一有好下场的”。   赵裕听得这莫名其妙几句,只暗自让心腹打听。那些天外女娘被缴了法宝,便似砧板鱼肉,只得任凭宰割,还有那等警醒伶俐的,如柴锦绣,林楚笛之辈,趁夜逃出,直往王家商队方向追去。   这柴锦绣,林楚笛虽是穿越者,却也投身大户望族,恁个好命。那柴锦绣家里田土千顷,又是独女,眼看要坐产招夫,谁知那海宁兵变,恁你多少金银,全充了赵裕军需。   那柴家父母气得倒仰,这柴锦绣还欢欣鼓舞哩,以为家中捐得田土,自己又颇为不凡,日后赵裕称帝,总能封个妃嫔当当。   谁知入了这赵裕军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灵泉空间,灵丹圣水都充入军中,还有号称神女仙姬的,将赵世子团团围住,自家连个缝儿都插不进。   那林楚笛倒是书香之女,自诩机智过人,熟读韬略,竟是自家女扮男装投军。谁知这花氏木兰不是谁人都能仿得,那女身暴露之日,营中险些哗变,还是天外女军成立,见这老乡可怜,才将将收留。   林楚笛见众女法宝被缴,只道自家七窍玲珑,定扶持世子夺得大位。那军师吴敏直听得,考校一番,见这女娘只会作纸上谈,哪见过真枪实弹,便一笑了之。林楚笛着了气恼,又被惫懒军士骚扰,便有了离心。   那赵裕听得女军脱逃,斩了几个脚程慢的,震慑众人。那等未来得及逃的,各个后悔不提,如今那赵裕见脸面撕破,行事更加果决,在这战乱纷飞之际,谁还怜香惜玉,那等女军见每日杂活繁重,没个盼头,竟有相约自尽,同回现实的。   话说那王嫣娘见得所投者众,便细问一番,因材派活。那柴锦绣,林楚笛见到老乡,大吐苦水,还说甚么“我先前在家恁般享福,投靠男主驱之如牛马,真个自愿为奴了”。   聂意娘听得,叹道:“你看那春欲滴原文,男主虽是丹心一片,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心只为女主,那等女配男配,哪有好命。当时看文只图个爽利,却没想过设定是否合理,炮灰下场如何”。   “苏文过后便是复仇重生,又是酸爽一片,直个杀来杀去,亲戚朋友全藏奸,万物世间皆刍狗,虽说途中遇些波折,最终依然尊荣万代。种田村斗升宅斗,商道科举竟宫闱,到了最后,连那大罗神仙也要一斗,什么玉帝金仙,也得让路”。   “只图爽利便罢,毕竟作者写文只搏一乐。若认为现实人生必是如此,真要笑倒大牙。现实亲戚再难缠,也没人下手让其破亡;同事再阴谋,也没人让他身死在地。凭甚自家就是独一无二,驱使旁人如猪如狗”。   “俗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万里江山也不只靠赵裕一个。就这王嫣娘,若众人离了她,独自又成甚事?虽说乱世出英雄,若没那身后之人,冒尖几个,又怎得建功立业?”   那林楚笛,柴锦绣两人听得,笑道:“姐姐如此言语,竟成那训导主任,要洗我姐妹大脑不成”。   聂意娘叹道:“我也是一家之言,没强制怎的。虽说路人炮灰命如草芥,只这千百人融合一起,发出响动,也能震他一震。凭甚那名利只让主角几人得了,身后那些没台词的,就不是人么?”   “难道这等无言之人,就没得功劳?那主角各种神迹,竟是天降圣人不成。可见这等圣人,身上裹挟多少旁人功劳,才如此金光闪闪哩”。   柴锦绣道:“那圣人不圣人,与我小民何干”,聂意娘冷笑道:“这会子便是小民了,先前封后封妃的,自是没当小民罢”。   林楚笛见两人纷争,忙拦住道:“谁人不想富贵尊荣,只是如今生得女身,才恁多阻拦”,聂意娘摇头道:“女身是个缘由,却不是主因。就是武周女帝,不动那君父纲常,也只护得一族荣华”。   原来那武曌二次废帝,终登大顶。除了巾帼宰相上官氏,朝中要务俱为须眉,那等骄奢贵女,太平安乐之流,也无甚建树,只朝中添个太女党罢了。   上流贵胄簪缨之第,仍有驸马折辱公主,嫡妻棒杀婢妾之事。甚么礼出大家,竟只是层光面儿。如那萧淑妃所诞的宣城,义阳,长孙皇后嫡出的新城,因萧氏,长孙两族不容于武党,任凭天潢贵胄,一朝罪临,身死在地。   许有看官叹息,娇弱女娘又碍甚么,竟不得放过。须知这党争之事,俱是刀山油锅,稍一不慎就超生不得,若不斩草除根,一旦下属哗变,黄袍加身,不肯也得肯了。再者女娘柔弱,更好辖制。   那女主当政,也没见巾帼杰出几个,佞幸男臣倒是不少。那等贫民子弟,仍是水深火热,从生到死,身上都背着债哩,若将将还上,这辈子便原地不动;若还不得债,为奴为婢,任凭打杀。   便有看官要问,为何乱世多豪杰,争鸣才百家。那等平安盛世,那个不等级森严,层层剥削,纵平民中有天资聪颖者,也被重担压弯腰。早出晚归,求得温饱,便有几分才干,也跳不出这枷锁桎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看官大人支持(*^__^*) ☆、第114章 三分大楚   话说那聂意娘, 柴锦绣,林楚笛三位体验者闲话一番, 各自散了,等天麻亮, 众人便继续上路。   这王家众人在路上涉险颇多, 若细谈一番,真个十日十夜都讲不尽;若编章排节,与那玄奘法师九九八十一难作比, 也不遑多让。偏笔者正值科举大比之年, 无暇详记,只听那王彩虹自扑街几本, 终出个《天罡神女西行记》, 自此一鸣惊人, 那等俊男白面话本,也当赠品随卖了。   那等娇痴女子, 见得神女记与俊男本同卖,不禁暗忖那众神女西行,又有白面郎君,金冠公子伴随, 好不羡煞旁人。   还有那等好事闲人,呼朋引伴,偏要重走神女路线,那沿途的客栈茶铺,均是王家设立, 几代不倒。   还有文人骚客以神女西行为题,遍洒笔墨,均题词于客栈。那沿途客栈的断笔残纸,据云为王彩虹撰文所遗,那等断剑飞镖,打斗痕迹,便是郑秀剑,毛婉妁等人所为了。   那供着黄大仙的王家客栈旁,便是米铺韩,布店张,还有名扬天下的卖瓜王。花卉陶虽已没落,却有依傍韩家的蜜饯陶,那客栈里说书的快嘴何,据说是三斗李杀神何婆姨的后人哩。   先不谈这百年之后,只说那大楚纷乱,湘江出个建共和国的,小胜几次,却内里反水,将那黑锅推给首领,其余几人摇身一变,竟成那新湘国的王侯将相,那首领被污名万年,心腹俱被传成妖邪恶魔,活吃心肝,吸食人血,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哩。   那江西张天师被天外赤帝子降服,已成新赣国国师,教众均转为兵民。这湘国,赣国之外,又有恁多小国,土著体验者穿杂,互相对峙。   又过几年,大吞小,强凌弱,只有临安挟天子的赵裕,湘国,赣国终成三鼎之势。黔夔等地依托湘国,淮广之疆归于赣国,那正统大楚只留江南东,两浙,闽地三处。   那秦桧平定不得,早被炸成油鬼,换得岳飞父子来。那赵构下诏罪己,只道奸臣误朕,又大封岳家三代,见得岳家拜受,才将将心安。谁知这对父子狼子野心,只奉那嗣濮王赵仲湜为帝,将赵构气个倒仰。   那赵仲湜倒是摆手不干,谁知子嗣繁盛,那儿子们倒不好管束,自是一哄而上,将父亲抬上宝座。其中赵士程自是娶了陆游前妻唐惠仙,如今又有皇子之分,旁人倒罢,那陆母心生闷气。   陆父劝道:“纵使我家休妻,也禁不得她弃妇二嫁。这媳妇扰乱游儿心绪,还是休去的好。就算当了王妃娘娘,也与我家无干”。   那陆母恨道:“真个狐狸转世,勾得游儿不得上进,还搭上皇子。那皇子也是眼盲,恁多贵女淑媛,偏瞧中那弃妇唐氏”。   先不提两人闲话,只说那陆放翁听得前妻封得王妃,也是心中发苦。这唐婉才貌双全,与自己颇合,谁知母亲却嫌自家没婚前上进,整日不满。自己两方难调和,婚后两年不得已休妻,   谁知这唐惠仙竟被皇子聘去,真让陆家下不得台。   那山阴世家,先前听得秦桧被油炸,俱要捉秦王氏见官。谁知那王氏料得先机,早带着家眷,与孙虹洁离开山阴。那李易安因是王氏表亲,被众人移罪,只得随着王氏,一同往那安稳之处避世。   这安稳之处,只得是那新会州之地。原来三鼎争斗,期间大炮□□,火器□□,说是翻江倒海也不为过。遍地赤土,饥民暴野,连那鱼米之乡,都十室九空,不成模样。   各位看官便要疑问,这等人丁零落,怎不修养生息?只是那三国之战,若甲国生了怜悯,停战歇息,那乙国是不肯的,又兼个丙国,坐等渔翁收利,甲乙便都不肯了。这战要打,那粮也得种,虽有兵将屯田,也得等春种秋收,那大批军粮,还是从百姓身上得的。   再者那些称帝之人,均为独夫之心,恨不得自家吃个饱肚,攒满军需,那等草芥小民又值几分?甚么载舟覆舟,也是天下承平,才能广施仁政稳住百姓。如今朝不保夕,今日称王,明日被戮,谁肯妆那善人?就算换得美名,饿着军士,没几日便要兵败哩。   这等逐鹿枭雄,俱是虎狼,若是胜了,管他祖上放牛杀猪,争雄时屠城几座,照样金山银海抬入皇陵,留得天下美名。若是败了,就算广开粮仓,修桥铺路,史书上也提不了几句。且看那修运河战高丽的帝王,竟成千古淫_魔。   如今大楚三裂,那北面的金国,西面的西夏吐蕃,西南的大理,各个看饱笑话,又时不时掺和一脚,赚些利益。还有那等逃乱小民,被几国边界军士捉了,为奴作妓,更是凄惨。   恰巧这新会州处在金国,吐蕃,大楚三交界处,本是历年兵戈争战之地,白骨遍地,便是夺去也无用。原来那等农民苦等秋收,却敌不过兵战,米粮总被征用,自家充饥不得,屡次皆是,那交界处已无居住人家。   如此而来,这新会州只是驻扎兵将,又有跨国黑市,各国商队,用金银打通上下,那等边界军士也禁止不得。   那王家清波帮几年发展,已在此地扎根,如今迎来王东家,又有大批人马,那三国驻军见得人多势众,收得例银,倒也装聋作哑。   那王家人马到达,商议一番,自去扎营修房。快助慢,强扶弱,就算娇弱女娘,也会那蒸煮洗涮。过了几日,竟在平地起了座城,惊得那边界军士咋舌。   话说那各国商队见得王氏如此速度,又卖得喷香饭食,开得恁多铺面,都来商讨生意。边界先前大户铺面,规模人数都敌不过王氏,还有听到均股法转投王家的,还没一年,除了零星几个商队,其余全入了均股。   那零星商队本是边界大户,自是不愿将私银并入均股。谁知那些小户全投诚王家,排挤得边界大户收缩地盘。那些大户骚扰几次,俱被王家挡回,虽说女主运道好些,也得众多股民帮衬。   那王氏做大,引得众多伙计打杂投奔,竟让边界大户成了光杆。那大户心中不服,本要买凶下手,谁知被一童姓剑客截住。那大户见走了风声,自家灰溜溜逃了,等那楚湘赣三国争雄之时,新会州竟建起守城器械,自家组织起兵壮来。   原来自秦王氏,孙虹洁,李易安等人投奔,那秦桧旧党被双岳排挤,楚湘赣三国俱厌那秦油鬼,秦旧党惧怕清算,均逃出临安。听得新会州明令禁抢,那王氏又恁个仁善大名,便来打探。   等到新会州,只见房屋新立,街面齐整,别说丐偷妓盗,那等闲汉也瞧不见几个。那守城士卒见得,先问番擅长何事,家中几口,若肯扎根城中,便派活计来干。   再考察几日,按人口分派家庭住房,再签下王氏新法,正式派往分队。那等心存疑虑的,领到石壁前,见那王嫣娘也是同等合约。若是贫民小户,不收私银;那些大户豪商,收银一半,倘若不肯入伙,也随意去留,还有那等惫懒被查的,自是请出城外。   妇孺老弱俱有归所,若是评为先进,便能当得议事,一季一换。每旬日均有归纳,若有不服自可上诉,议事先评定纠纷,不服再上诉掌事。再上的司事主事,均每季一评,按辖区无记名投票,确定升降。   若是连得三届,仍从股民做起,连那张小九等人,也如此行事。股民见得,俱啧啧称奇,虽有那等结党营私之徒,也敌不过匿名检举箱,旬日一开。那等杀人越货之罪,自按刑律移交提刑院。每日茶馆处又贴出公告,遣一识字之人解说,万事俱细。   无论议事掌事,只个称呼,管得事物。那等基本需求,食粮衣房,与股民同等。若自家有余力,便去信息发布处自接活计,那等委托之人私自感谢,也不得超出一定金额。   见得这等做派,那旧秦党心中惊异。也有旧秦党私藏金银者,被人告发,直接请出城门。那外间战乱纷纭,盗贼横行,就算有银都买不着粮米,更别说露财被杀的。那些旧秦党倒有大半落脚此处。   旧秦党安顿几日,便寻党魁夫人秦王氏话事。那王氏摆手道:“如今隐居此处,怎能再组朋党?秦家后代我只照看,这忘恩负义之事,断做不得的”。   那旧秦党见劝说不动,只得离开。又过几日,冒尖串联的几个被请出城,倒唬得其余朋党不敢异动。   孙虹洁瞧见,劝道:“姨母恁的狠心,姨丈死难,只留下几个旧友心腹,竟也亲近不得?”   王氏叹道:“如今岳飞复生,倒衬得他罪孽轻些。那攒臀捧屁的恁多,犯了事也只罢官流放,偏他被滚油炸了,若不是早些隐居,我等也没好下稍哩”。   “那些旧人,只为着自家荣华,见城中众民平等,便要再生事端。我也不管他先前怎样,只看住儿孙,存他一脉罢”。   孙虹洁见王氏流泪,心中叹息,这表姨虽成日与秦相不合,却也被他护住。如今大厦倒塌,全家只她掌得事,那养子秦熺也不省心,不入朋党,才能远离是非。   那王氏见孙虹洁面容哀戚,便强笑道:“那等奸恶只盯着我家,还想狐假虎威哩,真个可笑,也不看如今何等局面”。   孙虹洁道:“如今王家均股,虽说安抚人心,也不是长久之计”,王氏摇头道:“她能舍一人利保万民,已是不易。不论她今后怎样,这人我是跟定的”。   “都说人性易恶,若以后建立新国,大不了再三百年灭国循环。若那张小九几人改得新天,更是先进一步,说不得真个前无古人哩”。   孙虹洁听得朦胧,本要发问,却听那王氏道:“虹娘,如今三国纷争,自是顾不得我们。等几年大定,自是有人来袭,无论胜败如何,那史家定要泼污水的。我文辞不精,易安又年华将逝,这新会州历史,还得你来记载。”   “竟没那等太史公么”,孙虹洁问道,王氏叹道:“纵使司马再世,也只能寻几个城内之人。人皆偏心,自是有谬误处。那史官删减几字,便是另种意思,还不如第一手记录,更准确哩”。   孙虹洁惊道:“难不成之前史书皆有误处”,王氏笑道:“真是年轻女娘,尽信书不如无书,大体事件误记不得,细枝末梢便凭笔法,不同史书求同存异,也只个模糊真相”。   孙虹洁道:“姨母放心,我只旁观,也不偏好,定要将这历书写出”,又笑道:“如此也好,这王嫣娘姓王,王卖瓜亦是,与姨母凑个三王传记,比那楚湘赣三国之争还精彩哩”。   “你这妮子,莫不是方才吃了蜜”,王氏佯恼道:“若后世之人瞧得,定不信你书了,你这持笔正史的,怎写起话本来,不若让王彩虹写个《王土璱姬传》,再添上她自家,凑个四王临世罢”。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会州本为北宋领土,建炎四年被金占,后被西夏占,如今绍兴年为金领土。本文架空,假定新会州绍兴十六年为三国(南宋,金,吐蕃)三交接处,西夏已被金隔开,不算南宋邻国。   今天早睡,明日早起吃油鬼栮精。 ☆、第115章 釆芹护筠娘   话说孙虹洁自此一心撰史, 后世谈及王土建城,都要参照其所著之《王土旧史》, 配以王彩虹话本《王土璱姬传》,更添风味。   至于那《玉面骆驼侠》, 《七君伴霓虹》, 《郎手抚妾发》的,都是少女怀春之作,纵使王大家著作等身, 也有几次扑街不是。最后封笔之作《小姑独处时》, 揭秘王大家一生所恋秘密郎君,五十银一本, 独家发售, 绝无二版。   看官便要发问, 这新会州已知,王土城何来。原来自四王并存, 城里女娘都抖了起来,那等击退敌军,巾帼英雄,自有惊天动地两姐妹;若论商道争斗, 三败金朝,便是张玉梧韩汀娘;就是那胡婆婆,也眯着眼给胡大儿背上刺了字,也要精忠护城哩。   这投奔之人越多,城越发建得大, 金楚吐蕃都奈何不得。那金朝喜好内地物什,这城又易守难攻,打不得草谷,反被赚走恁多银钱。吐蕃离得远些,不好远距攻占,大楚自家都存活不得,只能任其发展。   也有那等奸细混入,本要里应外合,谁知那守门巡查之人恁个精细,又兼下属各个得力,竟使那细作有来无回。那李小黑连捉细作,得了恁多功劳,只让他人红眼歆羡,恨不得细作再来几回哩。   这新会州眼见成一小国,只缺个响亮名号。谁知那王嫣娘既不称帝王,也不当城主,众人无奈,以王东家唤之,又因城中俱为王两县,王秦氏之人,便唤个王土城。   便有看官要问,城既无主,怎得不乱。须知这城有主才得乱,王东家众望所归,如今不开这城主之首,倒也无事。若有他人自封城主,那等均股之人,哪个不怨。王土乃全城所建,凭甚是你一人之物,若再纷争几次,真要喋血一片了。   这均股已分,秩序已定,城中无主也能安稳。自家过得日子,为何偏要寻个主来?三跪九叩的,膝盖都坏掉哩。便是奸雄要争那城主,也需有下属帮手,除非许诺之物超出王氏新政,才能招揽人心。   也有人想做那王侯将相,回家细细思索,便觉可笑:“这城也只先大楚之一州,能有多少官位?我如今吃得饱,穿得绵,也升过司事,就算当得将相,也只吃酒嚼肉,金银更多罢”。   “这满城人好容易不受官欺,若设立官员,谁肯旁观,到时以一敌百,说不得被股民分食哩。如今乱世,有金银也不得安生,别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噫,丧命流血之事分与旁人,他自家却享城主之位,真个黑心奸贼”。   那等奸雄招揽几次,响应寥寥,还有人告密,亲朋旧友皆唾骂之。奸雄及党羽被赶出城,外面受些兵祸匪难,想当良民都不得哩,最后为奴为卒,替主子卖命,才苟延残喘。   也有自称熟知王土城之人,投向他国。谁知那王土城久攻不下,他国便撒气到叛徒身上。须知有一就有二,那王氏新政恁个良心,你都能叛逃,如今在此,谁知有何想法哩。   他国攻不下城,便放言狐狸建城,阴阳颠倒,此是后话。如今城里恁多女娘露面,惹得儿郎不满,却也因着王氏新法,无人二话。原来这均股法,任你是娇弱女娘,也有可用之地。   女娘自赚自花,一点不比男子差,那等伶俐之人,比夫家都闯得大名哩,若有那等蠢汉嫉恨休妻,早被众人嗤笑。   那女娘刚离家门,就被众多儿郎求娶,谁嫌甚么二婚弃妇。还有女娘休夫,自家立户的。至于那些夭夭娇娇,谁肯理会,还敢作妓当小,立时赶出城去,那等卖臀小倌,也是如此。   再两情相悦,也不得以周公之事赚银花,至于夜宿谁家,无人理会,若被查到私自交易,便剥去股民资格。   又废除身契,妾婢皆自由身,一家只得男女二主。若妾赚得比家主多,谁肯留下,早领了自家子女另成一家。若是那等软骨的,见全城都无偏房,官人也言纳妾被人耻笑,连先进都评不得。   再说自家就算争宠,还不如做工赚得多哩,便也自立起来,没几年再当个正头娘子,比为婢为妾强得多。   这家务琐事,若肯申请,也有分队隔日清理,只拨出些薪水罢了。那等婴儿垂髫,也有育婴堂,喂奶照料,教字读书,比家中还养将的好。   如此家务便被解放,谁肯在屋嚼舌是非,全外出寻工,除了公中,还能接私活。回家将银一掷,砸得素来趾高气昂的官人不吭声。那官人便袖着个银角子,心中盘算,明日也该赚些银来,省得这婆娘眼中无人。   那素来打骂妻女的郑屠,见妻女伶俐,除了公中还能赚一大注,哪肯再打骂这摇钱树,恨不得当财神供着。许是银少气短,怕妻子二嫁,每夜连酒都不喝了,忙去寻私活做,竟改了性子。   也有老学究叹息,只说牝鸡司晨,这城要亡,却被老妻夺过食水,骂道:“你恁的骨气,别吃我所赚肉食”,那学究恼道:“我只请假几日,你怎嫌起我来,明日我便出工”。   那老妻啐道:“那郑屠还私下接活哩,虽说几两赠肉,也能添道荤菜。咱城中虽管温饱,这等油水荤物还得自家赚,你坐着妆大爷,还当是以前哩”。   “我怜你病弱,多赚几两,没料到竟喂给狗子。那狗还朝主人摇尾巴,你嘴里直吐不出象牙”。   那学究见老妻端走鸡汤,嘴中发涎,忙告饶道:“好娘子,都是我病得发昏,求娘子原谅则个”,又连连作揖。那老妻见得,才笑道:“这才对哩,亡城与你何好处?王土承平几年,哪像外面杀戮一片,人不如狗子”。   那学究摇头道:“这王土城终究不是正统,哪日东面王师,咱们箪食壶饮,留得命罢”。   那老妻听得,立时揪住学究耳朵,边扯边骂:“竟是胆小如鼠之徒,还不如那惊天动地两将军哩”,又道:“明日我去大儿家过活,你一人等你家王师罢”。   那学究听得老妻要走,忙哄将回来,又暗道这狐狸邪道好生厉害,竟迷得满城人,说不得是那千年妖物哩。罢,罢,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那王师仁善便好,若是屠城,自家再藏起罢。   那燕釆芹听得近邻夫妻吵闹,便将这趣事讲与卢筠娘听。那秀才之女卢筠娘笑道:“这老学究虽是迂腐,却舍不得鸡汤,如今混沌度日,总比外间烧杀抢夺的好”。   那燕釆芹道:“娘子,这王东家也不知怎得想,竟不当城主,还废除身契,真个闻所未闻哩”。   卢筠娘道:“如今大乱,外间还有逼良为贱,拐卖人口的,城中取消身契,无贵无贱,倒也绝了人贩邪路。若是父亲活到如今,瞧见这大同之世,该是多好”。   那卢筠娘揩了眼泪,又道:“你也不必唤我娘子,如今平等,只姐妹相称罢”,那燕釆芹忙道:“先前若不是娘子收留,怎有我今日。我一个无父无母的,遇见娘子,比亲姐还亲,就是不以娘子相称,心里也不变的”。   卢筠娘道:“那日父亲被贼寇所害,你因护我被扔进河里。我本要受辱,谁知竟冒出个女娘来,将那恶人击毙在地。听得她大兄在赣国,如今也不知怎样”。   燕釆芹道:“那田簧娘,不知向谁习得武艺,每日只和郑秀剑一处。那郑娘子身边有个叫赵鸾柔的,每日和她吵嘴,都夺那郑娘子注意哩。还是我运道些,只守着娘子,也无人来抢”。   卢筠娘叹道:“听得赵鸾柔有帝姬之名,新楚还以此发兵攻打几次,都被惊天动地将军挡回。没料到这屠户之女,也有这番本事”。   燕釆芹道:“那李领袖也只粗活婆子,倒会叫战,还当场骂毙敌将一人哩,真有那燕人张翼德之风”,又道:“华捧珠也是瓦子出身,竟当了先锋,那毛婉妁更甚,都快成军师了”。   “噫,你哪里听的评书,竟晓得燕人张翼德”,那燕釆芹道:“都是王彩虹,甚么《李媪神舌记》,据说邻近湘国都红遍哩”。   卢筠娘听得,又道:“那军师不是钱舜娘么”,燕釆芹笑道:“都是毛婉妁拿着钱舜娘印信主事。先前有西夏商人见得钱舜娘,头早昏了,连生意都顾不得,又说自家是西夏二王子,聘舜娘为妃哩”。   “谁知那钱舜娘竟瞧他不上,惹得王子恼怒,却敌不过舜娘妙计,连番四次拜得下风,便灰溜溜逃了,连西夏王都没脸再下国书哩”。   “竟有人瞧不得王子,果真金钱为粪土么”卢筠娘惊道,那燕釆芹笑道:“钱舜娘妆扮起来比潘安都俊,那王子先瞧上男装,文武都比不得舜娘,又听得是女身,才起心聘妃。那钱舜娘只差个王位,哪里及不上王子,凭甚要委屈自身”。   “你这妮子,莫不是瞧中那钱舜娘罢,若她是男子,你早没羞没臊去了”,卢筠娘逗弄道,那燕釆芹只嘻嘻微笑,并不答言。   他人再好,也比不过娘子,只是你心不知。那赵鸾柔恁个勇气,若我是她,该是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①玉面骆驼侠,新会州边地黑话,如今也为都市传说 ☆、第116章 巧栀结天罡   话说那卢筠娘, 燕釆芹两人闲话一番,便各自寻工去干。原来那王彩虹的《天罡神女西行记》里, 卢筠娘,燕釆芹自是逃难途中遇得王家众人, 田簧娘救了卢筠娘, 毛婉妁将燕釆芹从河中捞起,便一同上路西行。   那自赵裕处逃得的柴锦绣,林楚笛, 虽是体验者, 却也同张小九,聂意娘一起, 共建这王土城。之后几番大事, 若张小九顾不来的, 也帮忙描补一番。   这卢筠娘,燕釆芹倒是土著, 虽非王家酒楼旧人,却也恁个出力。他国投奔而来的,都喜听两人讲那西行故事,至于王彩虹是否杜撰, 倒也无据可考。   那卢筠娘倒罢,燕釆芹又好个走街串巷,每每替王彩虹搜集信息,那王彩虹感其恩情,特地为其写篇小文《芦边燕芹》, 讲那芦苇精,芹菜怪之恋情。   虽说这文扑街,最终那芹菜怪也没吐露心事,只默默助那芦苇精修得仙位,恁个寡淡。那等志怪传说,哪个不香艳诡异,偏这淡水冷饭文,为燕釆芹之最爱,努力习字,写得恁多番外,最后还自费刊印哩。   那郭兰贞何梅香两人见得,直个叹息。偏生燕釆芹不肯让人说道,还说不论卢筠娘怎的,自家必是追随。众人便不再旁敲侧击,只留二人清净度日。   这天罡神女中,最后出场的便是鲁氏巧栀。据传此女先人为祖师鲁班,谁知传至某代,那子弟竟丢了祖传手艺,乞讨度日。之后好容易挣出命来,那机关木鸟的早已忘光,却因多病自习医术,留得本医书来。   那本鲁氏医术本只治得小病,偏后人懊悔木匠技艺丢失,这医术不得再丢。再积攒几代,竟慢慢争得名声来,到了鲁巧栀父祖一代,族中竟出御医。   谁知靖康大难,家中伶仃。大楚三裂,任凭华佗再世,也救不活人来。这鲁家也惶惶逃难,等王家商队救得,只剩鲁巧栀一个,那鲁夫人为救女儿,早被凌虐至死,其余家当也被抢尽。   鲁巧栀自入得王家商队,会得医术,与周桂姐最近,也将安婆婆称个干娘。这日又去探望安婆婆,恰巧大仙又闹,滋溜一窜便没了踪影,只将那安婆子气个倒仰。   鲁巧栀见得,笑道:“这大仙倒也牛性,旬日沐浴一次,还闹着不肯”,安婆婆叹道:“前些日吃了坏肉,还闹肚哩,我就这几年活头,以后谁看顾它”。   鲁巧栀劝道:“闹肚不难,我先前在家也会几个方子。只听得大仙吃多人间血食,反倒磨灭仙气,不如送到名山险峻里,还能吸些精华”。   安婆婆道:“我也就在几年,真个舍不得它走”,又道:“听得玉虚子国师,前日与芙蓉真仙斗法,谁知那真仙吐出颗绿核桃,咕噜噜滚出几十人,唬倒了国师,已封了元君,比先前海宁的郑仙姑还高明哩”。鲁巧栀听得,忙问个仔细,便讲与王东家张小九听。   听得核桃滚出人来,自称阿里巴巴四十神女,还说甚么时之将至,天外之民需做打算。王嫣娘倒罢,惊得张小九一口气喘不过,心道:“这绿唧唧莫不是与阿里合作,打出这等软广。只是田箭在赣国,若真遇见李娘,我等立时回去,王土城众人如何收场,须得早日打算”。   那张小九思量定,又同天外众人商议几番,便同嫣娘道:“实不相瞒,我等俱是天外之民,那绿核桃如今召唤,过些时日便要回去的”。   王嫣娘大惊,与众人密谈几日,又全城公议,定下《王土城约》。该约废除人口买卖,贵贱等级,确定房屋公田共有,私自不得买卖。除公中外,私活私银,不得超过限度。职位换届,均如先前,只是荣誉称号,无得特权。   虽有科举之试,却非经书,各行各业,面笔双试,若中得便得一证书,优先分配活计,无它特权。科教文医皆公中所出,保险养老诸事,也一一写明。   这城约一出,众人皆叹,有说好的,有说歹的。有人冷笑道:“弄这些乱七八糟,到头来还比不上江南富庶,又有何用”。   旁人听得,皆发怒道:“真个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你若不愿,自去江南便是,城里若肯干肯学,自能温饱。若去外面,说不得被人捏个罪名,卖身为奴哩。你也只个平民,心羡那富贵,就真成大户了?”   “那江南百年积累,才成锦绣之地。咱们才建城几年,怎得与它作比?竟是要飞不成?”   那罗大山听得,梗脖子道:“她王狐狸故弄玄虚,不让人当大户,心中藏奸”,却被人打断道:“她藏得甚么奸,人连皇帝都不当,一心不让城灭,若换做你,早称王称霸,敲骨吸髓,比那昏君还狠哩”。   “甚么大户,吃肉穿棉,读书习字就是了?若按此来看,咱们城中人皆大户。你心中的大户,只是买得奴仆,剥削欺压,血让你吸罢。就你最精,我们都是蠢人?连先进都评不得,还想当大户,就算去江南也是被欺的命”。   那罗大山骂道:“你们全都蠢笨如猪,生着无用,都被骚狐子迷住,偏我不信这邪。她把人圈住,连妓都嫖不得,还吹甚么人人平等,一人一票都没哩。可笑人怎得平等,那炮灰路人就该自作肥料,让英雄成得大业来”。   旁人道:“怎得被迷?若在外面,我连私塾都没钱进哩,如今读书习字,全家保全,夜间也不惧出门。那江南是好,你若富贵,自有家丁护院,家中养西席大夫,哪有平民之忧?若是平民,过得还没咱们爽利”。   “那妓与平等何干?家里男女俱能做工,比当妓作倌赚得多,谁还干那苦差事。咱们建城做工,自是有用,那妓倌两腿一开,怎能称得劳作?只是无用废人罢。”   “你这等人心中邪念,只想自家富贵淫_逸,不顾他人死活,对人喊打喊杀,恨不得践踏旁人。偏民众愚人太多,易被煽动,只得先定好方向。等民智开得,再团体推出代表,虽说是部分的民主,也比奸人颠覆整体的好”。   众人正在吵嚷,却见卢筠娘,燕釆芹两人走来,安抚众人,又说不愿者自可离去,无甚强迫。先前那人气鼓鼓走了,又七拐八转进了巷子。   那罗大山见身后没人,便扣几下柴门,被迎将进去。只听罗大山气呼呼道:“翟哥,这王土城中人不知怎得,比咱现实里还难哄哩。现实里发发帖子,赚八千一月,这里恁得严苛,哄不转几个,竟是赚不得银了”。   那翟大厨道:“你以为网特好做?还不如我送几单外卖哩。这张小九真个本事,居然给王嫣娘洗了脑,连城主都不当了”。   “这里人都经过血,挨过饿,晓得新法最好,哪像咱们那,谁上过战场?几句话就哄得喷天骂地,还自以为手握真理。据说那天罡神女的话本出来,愚民都认定王嫣娘狐仙化身,又吃饱穿暖,才肯如此相信哩”。   “唉,凭甚我这阳洼寨洗不白,她王狐狸就闯得大名?常门教主的名号也无甚用,那些教众全归了王土城,我竟是送装备来了”,罗大山闷闷道:“那杜三春金独眼全投了王狐狸,一个自称仙修杜子春之后,见过吕祖爷的,把半个湘国哄住,信了狐仙”。   “另一个带着小歪头,同那甚么鲁巧栀的,一起炼起灵丹来了。那鲁氏千金堂,都敢称包治百病,妙手回春了”。   翟大厨哼道:“因为人是女主,气运在身,不然一个女娘怎起得义?那等陈硕真,唐赛儿之类匪首,全被绞杀,千百年都是后宫才握权利。世人终究不信女娘,除非没有等级制,男女俱能做工,才得行哩”。   罗大山嗤笑道:“怎得平等,那女娘柔弱,干不得重活,父系社会才取代母系哩”,翟大厨道:“力量小是因素之一,母系末期出现等级制,生产资料私有化,便能剥削了。这世间,剥削赚钱最快,便有了贫富。只要等级制存在,富者越富,贫者越贫,女娘若是势弱,也是被剥削者之一”。   罗大山问道:“远古时不都是共有吗?怎得私有起来”,那翟大厨道:“初始环境严苛,众人不得不齐心协力,老人经验充足,也没有弃老的”。   “先前还是按需或按劳分配,之后便是暴力,老人妇孺都赶到一边,所谓的猛士分完,其余人再喝点汤,也会出现弃老。男人打猎是大功,女人种植采集养殖,功劳弱些。其实,也有时打不来野兽,那又如何?只要拳头大,女人们就该听话”。   “族群内部不平等的分配,归根还是等级制度,便出现了私有。谁的斧子更利,谁打得野兽越多,谁地位更高。如此一来,强者更强,弱者越弱。不同族群间,打几次架,就有进贡制度,势大的族群剥削势小的族群,等势力积累一定数量,就出现奴隶制国家”。   “奴隶制是剥削人力,封建制是土地剥削,如今资本就是货币,间接剥削劳力了”,翟大厨道:“你瞧那些演讲□□的,又有什么用呢,只为自己拉得选票粉丝,我只瞧她们笑话罢了”。   “所以只要等级制不倒,私有制存在,剥削不停,女人是翻不了身的”,翟大厨笑道:“咱们男儿心肠宽,几句甜话一哄,二胎姓两个姓,再把卡给她,家里便多个任劳任怨的,就当养个活物,又亏了什么。若她敢乱花钱,收好证据,等人老珠黄再换个人,舆论法律都在咱这边哩”。   “妙,妙”,那罗大山笑道:“真个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那些什么女博士的,也想不到这层。还有那些拖后腿的女人,自己内乱不够,哪能做出实质的进步,我倒要看这王嫣娘有何下场。翟哥,你这等熟练,莫不是老司机罢”。   “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翟大厨笑道:“我若回去,在网上妆个女娘,再喊几嗓子,或出本怎样捉住男人心的书,才叫大赚哩,比你苦兮兮做网特的强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唐赛儿:明初起义白莲教女首领,山东滨州蒲台人。明成祖朱棣大修宫殿,徭役不休,征敛不息,山东树皮草根,饿殍遍地。唐父被抓为劳役,丈夫林三被官军所杀,母亲病亡,全家只留唐赛儿。唐三寨起义震动王朝,两次大捷,最后不敌明军,下落不明。但被主流文人污名化,裸骑木驴,凌迟处死等,《三言二拍》中为□□妖妇。   ②陈硕真:唐初浙东起义军女首领,653年浙江农民不堪官吏豪强,陈硕真发动起义,自称“文佳皇帝”(此时武后在感业寺为尼),后兵败被杀,污名化异常严重 ☆、第117章 做人不做鬼   至于解放之事, 笔者呓语几句,若是看官觉得无趣, 便可略过。只这王土城之事,为何得道多助?   话说历世历代等级枷扣, 锁着万民。那等土里刨食的, 果真蠢笨如猪,恶水刁民?那身穿长衫的,定是精明强干, 净手起家?   面朝黄土的苦命人, 若幼时家中有田,习得四书, 又自家伶俐, 怎不出个秀才公来。偏生呱呱坠地就在破窑, 向上不得,最多当个乞丐团头。若被商贾瞧见, 雇为打杂,真是祖坟冒烟了。   家有田产的,碌碌做个小民;若中得科举,便有近邻投田。直至那等门阀大族, 勋贵世家,更是良田万顷。只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自门阀垄断被打破,科举兴起, 寒族便可出仕,否则任凭绝顶聪明,连个末等小官都摸不着。   这家业积累,定难仁善成事。安稳仁厚,只是自家不主动招祸,若要进取,定要夺他人之利。豪商一人发财,便要挤倒百余同行,这等险境,手段比良心更得效果,便是王家酒楼,也与清风楼好生争夺。   那等平民小户遇到豪族,自是破门;豪族相互倾轧,又是风雨。当初大楚建朝之始,人口不稠,田土均分,自是人人有得食粮,等过二三百年,大族占了田土,重税贪吏,逼迫小民没得活路。   若是有条生途,谁肯拿命去搏?偏这大楚百年,确立等级,上层向下层吸血,上压下,官迫民,就是山野草民,也有更孱弱的妇孺可欺。银钱白花花向上流,灾难苦痛转接到贱民,上流才能享得尊荣。   这等银钱向上流动,明面是赋税,暗里是民生,都有银钱向上进贡。君不见那寸金房屋,那薪桂米珠,油水全被商贾赚去。商贾又互争地盘,拿钱换权,将民脂民膏供给官宦。官宦想要上位,哪顾得仁德美名,势大者赢,自是少不了钱钞人情。   原来这等级制度,建国时期还不完善,那些贫寒小民,也能凭天资运气鲤跃龙门。等到后来,龙门越窄,等级越发严苛,轻易跨越不得。此时别说运气天资,只能同级沉浮,那同级间还有番较量哩。   这同级相较,也是势力相拼;若能吞下对方,更是增势。那等仁人君子,以德服人的,却是自送虎口。这势力一途,自家积攒也能赚得,只是过程太慢,真到存亡时节,哪里还顾得上。   若要扩大势力,除了吞噬对手,除了自家积攒,还能向下获得。那地主剥削佃农越狠,自家越富,才能镇住同行,雄霸一方。剥得的银钱,再买田土,扩大势力,若能攀上官家,吞下几家大户,才叫爽利。   那等心黑脸厚之人,俱选捷径,固守仁善的,日渐被挤,这便是善不长命,恶存千年。除非小恶遇到大恶,或贫民没得活路,揭竿而起,才惩得了恶。那等成功复仇者,均要更大势力,才出得恶气哩。   这因果报应之语,只是安慰之词,若要成事,须得涨势。那等塔尖之人,造个安稳平顺,又以风险相胁,压得小民不起反心。若是肚腹不饥,小民也似聋似哑;倘若没个活路,便是天崩地裂。   抑止民智,以愚黔首,才能保住上层位置。这民智不是肚中文墨,不是见多识广,而是自家看清本质,拿得主意。那等消息新闻,俱是人口吐出,都经过加工,删减几字,就能误导听众。那未开民智的黔首,人云亦云,昏昏沉沉,被人当枪使都不自知哩。   自那大楚建朝之日,上下层剥,越往后越是凶残,盖因底层被吸干嚼尽,不断有中层下掉,那上层瞧见,心中忧虑。层级壁垒愈加森严,若要跨层,需有比原先更大势力。譬如田租从五成直往上涨,最后恨不得敲骨吸髓,修魔为祸,或云:“国之将亡,其怪便生”。   塔顶之人瞧得,周边若有更弱邦国,或派兵攻打,或倾销商品,也算国家层级的吞噬,本国获取利益,层级压迫也会缓些。若无邦国侵略,量积质变,旧日等级崩塌,便有新朝建立。   这等灭国循环,无非是些快慢之分,几千年竟没个停时。若没这层层等级,没这上吸下血,劳者得其食,织者有其衣,谁又去□□厮杀。虽说大楚经济寰宇之最,也逃不过灭国之运,可见亡国惨状,不是物质丰富就能避免的。   许有看官要问,若引入工业,船坚炮利,民众富裕,便能止住循环。只是资本逐利,工业只使得农产器具,较先前便宜,民众不至饥饿□□,却抵不住压榨吸血。今日的过劳死,便如先前的饿殍毙。   如今天下平稳未百年,又无饿殍,只有几个劳死的。若后面等级完善,壁垒难破,除非身处上层,不然平民过劳,无房少婚,下层逐渐消失,中层不断下挤,继续那等灭国循环。   华夏暂且不谈,只说发达英美,货币信息双重侵略,自是逐渐吞噬他国,那等□□恐怖,也是势力互搏。若千百年后,又怎生模样,或许国家消失,全球大统,下层无血可吸时,自有外星可侵。   如今智能自主学习,机器人已逐渐引入,就算法官评判案卷,也只是复杂算法,更兼数据挖掘等学科,人类工作将逐渐被替代,转而为全人类争造机器人。   纵使科技发达,也免不了势力相斗,或许过劳死已非最惨,贫民自主神经被控,民智被封,芯片植入体内世代为奴,那等终产者出现,自是二世乃至万世而为君。   话说新湘国本有人消灭等级制,却有那等奸诈之人,将等级重建,先前众平民共同之血汗,全转为王侯将相之功绩。那新湘国为天外赤帝子所建,自诩男女平等,招工时偏好男工,朝中几个女官点缀,就敢称人人平等,举世无双。   原来新湘国建立,也有那等天外女娘相助,甚么灵丹圣水,也耗费不止凡几。谁知建国后,虽有女官设置,也只是闲职。取消了三从四德,却有那三妻四妾。   天外女娘见得,倒是组了个坤党,时常上书声诉;又旬日在街面演讲,号召女娘团结起来。谁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还不时有女娘被策反的。   这倒是小事,没过几月,朝中又出现乾党,俊党,湘党,五花八门,甚至还有绣党。那乾党自是与坤党两立,湘党是地域划分,只收原湘地土著;俊党恁个好名,却好个男男相亲;绣党更是奇异,全员嗜好绣鞋,只娶小脚女娘哩。   如此一来,民众目光早被绣党,俊党之流吸引,谁管那坤党何事。坤党又都是天外女娘,怪里怪气,不是好人家子女所为,纵使开国有功,过个一两代,最终也被同化。   那新赣国倒是土著所建,甚么三纲五常,倒也保留。也有天外之人投奔的,只是男子少,女娘多,一进宫就要封后封妃。听到低于九嫔的位份,掉头就走。   那赣国国主才收得几个彩女,妃位以上的倒有几十个。那些妃嫔被封后,每日只勾心斗角,与俊太医谈心,谁管国家死活,偶尔有干政的,也被祖宗之法赶回,只留着些金丹圣水法宝延命。   那新楚国依承旧制,却多个摄政王赵裕。官家赵仲湜本就无心帝位,又被架空,只眼睁睁瞧着众儿与赵裕相争。那岳飞父子见得,又厌赵裕奸邪,便与名唤赵士街的赵三相近。   原来这赵士街为赵仲湜子嗣,幼年旧难里指认珊瑚树的,还教唆筑云楼毒鹤案,本就是奸雄之辈。   如今自家有得帝位之分,怎肯抛却,更兼那族弟赵十三支持,隐隐有立储呼声。赵裕见自家平定暴民,竟给他人做嫁衣,心中愤懑,便两相争夺起来,少不得血流满地。   岳飞父子见得,心中叹气。又见那赵仲湜十一子里,唯第七子赵士程人物温厚,不乱干政,便有意奉其为主。谁知这赵士程四角都全,只有一样不妙,那正室唐婉竟是二婚弃妇,直被仕族取笑。   话说那赵士程听得岳云相劝,忙道:“应祥,我好容易娶得唐氏,怎能无故休妻。再者我也无心登顶,三哥有帝王之才,你怎不去助他?”   那岳云苦笑道:“那三殿下虽有豪才,却恁得尖锐,如今与永安王赵裕交恶,眼见宗室要再起血腥。七殿下最仁德不过,才能保全众人哩”。   赵士程摇头道:“三哥可不是好性之人,我若阻了他路,尸骨难存。不止是我,就算十三堂哥挡路,也照杀不误”。岳云见他恁得坚决,只得叹息而回。   岳飞听得大儿禀报,叹道:“这竟是李唐晋王之旧事重演。那唐太宗有意择嫡子继位,太子荒唐,魏王野心,便立储于晋王李治,盼诸子皆安。谁知那晋王文弱,竟让武氏窃国,真个世事难料”。   “晋王仁弱,七殿下温厚;武后二嫁,唐氏亦是,若七殿下上位,竟得女主临国不成?”   岳云摇头道:“听得唐氏体弱,又好个诗文,哪能与武后做比。何况如今不同李唐,二嫁之人就算得封后位,也没胆气垂帘听政哩”。   “罢了,矮子里拔将军,也就他罢”,岳飞道:“仁厚之人,总比那忘恩负义之辈好些,若再来次十二道金牌,真个吃不消了”。   两人闲谈一番,岳云忽得想起一事,问道:“父亲,我听得那王土城主,先前与我家有恩哩”,那岳飞沉脸道:“恩情不假,也抵不过大逆之罪,以后被擒,让她走得爽利些罢了。无君无父的,天都要灭妖邪哩”。   “若论妖邪,那芙蓉真仙不就是?还封了拒霜元君,挤兑得国师没地落脚”,岳云插嘴道:“听得湘地近半人信了狐仙,赣地后宫混乱,还有妃嫔显露原形,当场化为蛇身的,也不知真假”。   “甚么妖妖蝎蝎,那王土城话本今后少看”,岳飞喝道:“听得赣地新出个银甲小将,名唤田箭的,武艺早强过你,还不赶紧操练,省得到时丧命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  ①芙蓉:又名拒霜花   ②赵三:名唤赵士街,仪王赵仲湜三子,本文25章珊瑚却残损出现名字,27-29筑云毒鹤案其为教唆犯(赵士街历史真人,本为封疆大吏,薨后封太傅,威义郡王,本文虚构其作为),赵十三实施毒鹤案,赵十三为其族兄弟   赵士程为仪王赵仲湜七子,历史娶得陆游前妻唐婉,薨后封少师,永嘉郡王。(本文虚构立储之事,唐婉不必为《钗头凤》而死) ☆、第118章 李娘终出现   话说那岳飞训完贪看话本的岳云, 便径自离开。又过几月, 赵三赵裕争斗越发狠戾,官家赵仲湜看得忧心,便下旨立赵士程为储,唐婉为储妃。   赵三见帝位落空,虽说没到自家手里, 却也是嫡亲兄弟得了, 总比五服之外的赵裕强。那赵裕气个倒仰,定下毒计,要害这储君。   谁知阴差阳错,竟毒倒了赵十三, 偏这毒_药古怪, 人只觉腹中暴饥,恨不得吞天吃地,眼错不见就能胀毙。这毒_药本是天外之民所有,若是发作,只说那患者贪食, 也无人他疑。   那赵十三只觉饥肠辘辘, 连肺腑都抽痛起来, 连声唤饿。那赵三见得, 忙拦道:“好兄弟,这糕点吃不得,饿过这阵便好”。   那赵十三却满地打滚,连盆栽都嚼了, 又往鱼缸捞金鱼吃。赵士程看得难过,偷揣了米糕,谁知刚进门就被拦住,只见一屋悲戚,有伴随打听得,叹道:“真个奇毒,半日没食竟饥馑而死,连御医都寻不到由头哩”。   见赵十三薨逝,赵士街,赵士程两人心中愤懑,恨不得将赵裕分尸。那赵士街听得绿核桃之事,晓得没多时日,这帝位不当也罢,自家兄弟的仇却是要报,便与赵士程商议一番,寻时机斩杀赵裕。   先不提赵家兄弟相残,只说这赣国小将田箭近日奇遇。原来田箭听得胞妹无恙,便有心接来。谁知那田簧娘恁个不从,还劝大兄投诚王土哩,只闹得田箭头痛。   这倒罢了,又过几月,偏身边总凑来些奇怪之人。不论是白身小民,还是王孙贵胄,每每只为句:“见得李娘否”。   若应得见过,那人便神色焦急,拽住追问道:“何日见得”,赶都赶不走。若应个没见,那人便不时凑来发问,扰得田箭烦恼,偏有些人位高权重,说不得重话,只得肚内暗生闷气。   这也罢了,偏生几个厚脸赖皮的,定要同田箭同吃同睡,每日监视,那田箭不堪其扰。这等异状被人瞧见,竟传出田箭身怀名_器,**摄魄,若得消受一晚,不吝羽化成仙哩。   那湘国不知何人谗言,与赣地下得国书,愿用一城换取田箭哩。那等不知情之人,见这田箭黑脸虎背,又不是甚么绝世美男,何至于此,真个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那湘国本是天外之民建国,好容易当得皇帝,后宫还没睡遍,谁肯回那现实。便与同为老乡的王侯将相商议,将那田箭擒住,不得李娘相见,可不省事许多。又遍寻湘国,定要寻出李娘,趁早下手哩。   田箭见赣国君主眼馋城池,竟要将自家香汤沐浴,送予湘王,便熄了忠臣丹心,往王土城奔去。谁知这西行一路,恁多阻拦,山崩地裂,马惊桥塌,差点丧了命。那田箭千辛万苦,耗时逾年才到得王土城,此乃后话。   这田箭可寻,那李娘却难觅。原来李葵娘是大楚六品钤辖之妻,养得一身甜腻白肉,丰满多汁,虽有小性,那钤辖也能忍得。偏那钤辖军务繁忙,抛得娇妻在房,便在《春欲滴》原文里郁郁寡欢。   一日李葵娘早起,在门首救个女子,自言名唤嫣娘的。那李葵娘身子慵懒,也不耐烦细问,只模糊听得有未婚夫,不多日要来迎她。   当日北王赵裕叛乱,知州韩游遭难,乱世苦命女子恁多。李葵娘见得可怜,便唤个嫣红,让那女子伺候,等其夫来便放回。谁知夫家没来,暴民先至,还是一黑脸小将出手,才救得两人。   话说那黑面田箭救了春欲滴原文女主,本该互诉衷肠,早日回去。谁知这女主男配,本非一对,不仅闹起别扭,还互称不相识哩。   那李葵娘本来久旷,见这小将肌肉贲起,早馋得口中流涎,恨不得化为虎狼,一口吞下。又自恃矜持,先办个酒席谢那小将,再用荤话儿撩拨。   原文女主本心中别扭,又见李娘子如此行事,田箭也应承几句,便赌气洒了酒水,转头呜呜跑开。那田箭忙追上去,倒留得李葵娘独酌尴尬。   那李葵娘心中闷闷,喝得大醉,一路旖旎回屋,谁知田箭寻不见女主,便来内室,恰巧听得李葵娘抱怨醉话,便有本文开头之事。   如今那李葵娘仍在楚地,听得湘国遍寻李娘,心中惊疑。本要问问官人章钤辖,谁知楚国三赵之争,恁得凶残,那章钤辖本是赵三一派,如今被赵裕坑杀,还祸及家属哩。   李葵娘本是武官之女,不舞丝绦舞宝刀,听得大难将至,忙遣散家仆,往那王土城奔去。湘楚二国无法落脚,那赣国听得蛇精为妃,夜食人心,还是王土城安稳些。   那李葵娘便隐姓埋名,倒比田箭顺利,先一步到达。等入城中,又见秩序井然,恁个世外桃源,便也安置下来,又编入分队,每日教授武艺,与郑秀剑最为相得。   这日李葵娘闲暇,被柴锦绣等人邀约,便一行七人,往街面闲逛。见那房屋鳞次栉比,路人摩肩擦踵,都叹好个齐整模样。   那鲁巧栀笑道:“前街便是鲁氏千金堂,歪头哥与我一同掌事的。各位姐姐若有兴,可去瞧瞧”,武栮娘便道:“可是那会制灵丹的小哥?真个神奇,听得金独眼几乎丧命,都是灵丹救得哩”。   鲁巧栀笑道:“再奇异也不如你家木耳,一茬摘下又一茬,真个乌栮成精”,却被武栮娘拧脸道:“就你舌儿痒,谁家成了精?我原名武二娘,都是夫人闹得,如今都唤我乌栮了”,众人说说笑笑,往前街行去。   谁知转个街头,竟有一群人围住。那燕釆芹本就爱看热闹,撺掇卢筠娘几人都挤进去,只见翟大厨,罗大山几人朝一老人吵嚷,说甚么戚夫人恁个娇柔,吕氏蛇蝎,怎得你这老儿竟捧吕贬戚,竟也要做那人彘么。   那老儿恼道:“那屠城灭国,凌迟车裂的君主不知几何,也没见你们发怒,还说甚么物尽天泽,适者生存。怎得换男为女,就换番面孔?”   罗大山骂道:“你个亡人,那戚夫人才貌双全,温文尔雅,偏生个伶俐如意儿,就被吕氏嫉恨。那吕氏心狠手辣,杀人无数,我若是汉祖定灭了她,将那后位给戚夫人,那人彘惨剧怎得发生?”   那老儿摇头道:“吕戚之争,怎得只是女子争宠,明明两族势力搏斗。那戚氏再美再善,也是吕氏首敌,安知戚氏上位,不使吕氏人彘?若汉祖真宠戚氏,怎不安排妥当,竟拿她当靶子用?你眼里只瞧见男女情爱,没瞧见势力争斗”。   “我写点话本赚私银,虽比不得王大家,也是自娱自乐。又非正史,你何至暴怒如此,若不喜这话本,离开便是”。   罗大山骂道:“呸,女娘就该相夫教子,千百年都是,有人考证吕后死于精神疾病,即变态,精神病,你懂吧。我没空指点一个不明事理的蠢货,你生活得不顺遂,思想偏邪,随便有空做点开心事,少在我眼前晃”,又一脚踢翻话本摊位。   旁的倒罢,偏被柴锦绣,林楚笛听得。这两人本是天外女娘,见这老乡如此行事,早上去揪住吵嚷,那翟大厨也怕闹大,劝罗大山向老人告罪,才灰溜溜离开。   众人帮那老人摆好摊位,又安慰一番,那老人叹道:“外间此类竖子颇多,对人不对事,才闹得血流满地哩”,又谢道:“多谢娘子们相助。我一孤鳏,考了一辈子秀才,至老也只个童生,只写得几本酸书。倘若不弃,我撰个话本与你”。   话说众女本有心请彩虹撰文,谁知王彩虹最近赶文,无暇他顾,又恁多书局邀请,直排不出空来。如今有人免费写文,哪个不喜,都凑在一起分派角色。   柴锦绣便道:“也不论甚文,只写我个天潢贵胄,龙子凤血罢,还要干得一番霸业,一呼百应”,那老人连忙记下,笑道:“娘子恁个豪情”。   “她自家臆想哩,本要嫁个王子的,如今人人平等,只得白日梦一番了”,林楚笛笑答,柴锦绣恼道:“哪里有王子可嫁,还不如自家作王子哩”。   林楚笛道:“我的不难,先前军师嫌我纸上谈兵,这里写个一身武艺,沙场迎敌,还要桃李满天下,被人称作林间高手罢”,老人笑道:“这个不难”。   燕釆芹挤过来,笑道:“我与卢娘子一起,还是主仆。娘子来个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我便是聪明伶俐,人见人爱了”,见到众人吃吃发笑,自家也觉有些过分,便自羞走了。   武栮娘道:“我心疼被卖大姐,文里必要有个姊妹,有个体面姐夫,对她千甜万蜜”,又道:“我也一身武艺,上山打虎,下海捉蛟样样得行”。   旁人皆笑,那老人致歉道:“小娘子,这打虎容易,捉蛟却难,老儿我没见过蛟龙,怎得来写”,武栮娘只得不情不愿,将蛟龙删去。   众人谈兴正浓,只等买糖水小食的鲁巧栀,李葵娘两人回来。谁知过了几时,那两人还不回哩,恐是银钱不趁手,忙忙去寻了。幸而鲁巧栀的“嫁得佳婿,三年抱俩”,李葵娘的“姿容绝世,遍地美男”都早记下,只等老人出文了。   谁知众女刚走,那藏匿一旁的罗大山忽得跳出,冷哼道:“甚么富贵荣华,瞧我手段”。等老人出文,便抢走原稿,气得老人病倒在床。   又翻了几页原稿,骂道:“甚么王子凤孙,来个时运不齐,故国难回罢”,又道:“这桃李满天下的高手,便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等翻到一处,又道:“这卢燕主仆,一个家产被夺,一穷二白;另一个混杂污泥,不得正途。可笑这打虎二娘,也不得了好结果”,又心中觉得古怪,好似在哪里看过,竟是绞尽脑汁都不得,只得继续编排。   “这嫁得佳婿的,活该一世无夫;姿容绝世的,恁个牛面黑丑,妙,妙,这等丑女传记写出,才叫个爽哩”。   那罗大山哈哈大笑,谁知一阵风儿吹过,这话本竟不见了。那罗大山心中惧怕,便哑了声儿,自家溜走,没料到这话本被一施姓之人拾得,又传了近两百年,终被自家子孙获得。   那施姓子弟看得兴味,只是自家不喜沉溺艳情,竟将女换男,又添补些人物,凑成天罡地煞,终成一书,至今仍列华夏前四,每年科举都要考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看官大人支持(*^__^*)   今天还有一更,今夜凌晨的移到明天白天   快结文了,大家想看谁的番外,我侧重写写 ☆、第119章 迁往王土去   话说自绿核桃之事起, 各地天外之民俱慌乱。赣国后宫更是乌烟瘴气, 竟一日连死妃位以上七人,那罪首繁衣还说甚么“早晚要走,不如先了结恩仇旧账,省得心中憋气”。   上梁不正,那下梁自是歪斜。赣国建国未平, 竟连起暴民, 还喊甚么“反正要死,先当个皇帝尝尝”,更有打砸抢烧,强迫孱弱之事, 等田箭到得王土城, 又有李娘出现,那赣国天外之民愈加疯狂,竟成乱世。   湘国贵族皆体验者,听得消息越发骄奢淫逸,恨不得一日享尽千日福。又听得赣国内乱, 暴民抢得金银无数, 那湘国便也掺和一脚, 竟攻破赣地, 两国合一。   那楚国见湘吞赣国,大吃一惊,三赵双岳的争斗便也停滞,一心抵御外敌起来。谁知那湘王恁个风驰电掣, 恨不得几月就一统三国,岳飞父子临危上阵,与那湘军对峙起来。   看得是岳飞为帅,几个穿越将领犹疑起来,却被自家主帅一顿大骂:“管他甚么精忠报国,各为其主罢。趁着还有时日,一鼓作气才行”,那几个将领便硬头皮顶上去。   却有一崔姓将军当场卸甲,自言回乡种地去。那湘军主帅喝道:“崔郎将,你先前自楚国投来,还曾任过赵构侍郎,陛下差点斩了你哩,还是我费心费力,保得你命”。   那崔郎将告罪道:“实是卑职不是。只我听《满江红》长成,对岳飞下手不得,如今也没几月可活,便寻个安稳地,自家休养罢”。   那主帅骂道:“怎得如此婆妈,岳飞是你爹不成?还寻甚么安稳地,定是去王土城。青衫长安,你先前在赵构处保得张邪道,连隐形衣都送她,早有一腿罢”。   那崔郎将冷笑道:“你莫血口喷人,知晓如此,早去王土城了。本以为老乡能统领时代,谁知竟不如个土著女娘,我还留下做甚”,又见众将持利刃逼近,便朗声大笑:“这点本事困不住我,那冯探花我便带走,省得你们腌臜龌龊”。   众人大惊,眼睁睁见他掷出颗粉果子,将营帐炸翻,等浓烟散去,人早逃了,连带密室里冯瑜也不见踪影。那湘军主帅忙派人去追,一路大骂,本要将这绝世小倌贡给湘王,如今丢了怎生是好,早知昨日就尝个野鲜,也不亏这次穿越了。   身边军师瞧得,劝道:“大帅莫急,那冯瑜丢了,还有梁敬不是?这梁敬虽说皮相差些,倒也是宰相公子,别有一番风味哩”。   那主帅道:“也倒罢了,上次从楚国掳得的妖童媛女,也呈上来几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众乐乐不如与人乐乐。等擒了赵裕,陛下先享受一番,再轮到咱们,还新鲜哩。这等男主,气运必是不差,他自家吸得仙姬精华,咱们怎么尝不得”。   先不提这寡廉鲜耻的湘军主帅,只说那冯瑜见赵三竟成皇子,心中痛苦,便辞官去寻父亲,谁知行到余姚,遇到兵乱,竟被捉了去。   那梁敬因梁相国痛骂赵裕窃国,被赶到边地,梁敬便与家人同行。那赵三本邀梁敬留下,谁知那梁敬辞谢不肯,还说甚么“君当日胜贵,吾独向草野”。   赵三听得,笑道:“怎得一个个牛性起来,那小猫儿便罢,你又恼得甚么”,梁敬正色道:“先前富贵煊赫,我玩闹便是。如今家中遭难,怎能弃得父母。愿三殿下心想事成,岁岁常安”。   赵三苦留不得,只得折柳相送。等见人影杳然,便叹息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等黍离之悲,苦不堪言矣”。   那梁相国罢官回乡,半路被劫,又恰逢兵乱,竟全家被俘。那梁敬先前颇有俊名,与冯瑜并称临安双璧,如今全被湘军俘虏,真个砧板鱼肉哩。   如今冯瑜被崔郎将救出,一同往王土城奔去。冯瑜自是道谢不已,那崔郎将道:“听得冯探花与王嫣娘相近,我这敌国叛将,也能以此投奔了”。   冯瑜道:“王娘子恁个仁善,定收留得你”,又道:“将军为何只救得我,那密室里恁多男女哩”。   那崔郎将道:“我也是临安南县人,你之旧事我皆知晓,当日只救一人之余力,便顺手捞得你”,又道:“救你还损了颗小粉红,我攒的恁多积分,全耗你身上哩”。   那冯瑜虽不晓得小粉红为何物,忆起当日响动浓烟,也朦胧悟得,便与崔郎将奔向王土城。   王土城中晓得三国大乱,那湘楚本相持不下,却因船坚炮利,直破了临安。那方府尊听得消息,弃城而逃。   胡县尊脚程慢些,眼见湘军攻入县衙,急忙将堂上那御赐的明镜高悬摘下,将匾扣到棺材上,自言已盖棺定论,日后去那阴曹也有脸见人,说不得被封赏一番,下世还为官哩,可笑那方厮背主,只能转投畜生道了。   那湘军主将见得,哈哈大笑:“这人真个迂腐,脖子上鼓个包儿,就长成了脑袋?里面也不知糊成如何”,又将那方府尊的首级,提溜到胡县尊面前,直接唬破了胆。   那岳飞父子护住官家,同赵家逃至南面,那大楚之人经过靖康难,晓得官家要逃,便心中暗骂一路追随,倒有几个心思活泛的,偷偷奔向王土城。   那湘王占得临安,也没追穷寇,就地享乐起来,倒是麾下兵将去抢楚人银钱女娘。那楚人各个逃得飞快,若是脚程不及,就将累赘扔下。先是笨重器具,接着被褥杂物,若瞬息追上,便是妻女了。   话说若逢乱世,真个凄惨,先不谈黑市人肉贩卖,连白日都有闯屋抢劫,管你大户贫民,一律杀戮。也有人藏匿家中,乱兵却在屋外架起火来,活生生烧死在内。若是逃出,更是悲惨,那父母娇养的身子,直喂了利刃野狗。   也有湘国文臣,上言不得过甚,那湘王大笑道:“真个爽利,今日才知成吉思汗之威风”,又道:“记得先前学过,甚么长毛大王的,割乳为山,流血漂橹的,恁个血腥。不如让全城人脱了裤子,排排站到城门前,也让我见那甚么威力”。   那文臣阻拦,却被拖走,那湘王还道:“甚么狗屁文酸,见不得人爽快,若是他坐得这位,还不知多凶狠哩”。   那等臣民见得,人人沉默,连天外之民都不敢多言。等城中杀戮几日,便有体验者心中恐惧,悄悄议论道:“这人竟疯了。那陈状元虽说土著,也恁个才学,只阻拦一句便杀了,若下次动了我们,如何是好”。   也有人宽心道:“都是老乡,他下不得手罢”,谁知被人嗤笑道:“咱们现实里也都匿名,他若杀得咱们,日后也报仇不得。这等胆战心惊之日,我早受够了。青衫长安已到王土城,我也救几个人,当那敲门砖罢”。   原来体验者总受过现实平等教育,见了这等屠杀,心中不免敲鼓。又见湘王日益骄固,以为自家拥有至高权力,真成天生圣人了,也不想想这等权力谁等赋予。   “果真狡兔死,走狗烹,怪不得自古功臣难当,那杯酒释兵权的竟算仁慈了”,那天外之民心道:“就算还有几月,也不想身首异处,如今虽做得宰辅,还不如当个百姓省心,我竟给他人做嫁衣裳了。罢,罢,如今投奔王土城,省得被这疯子杀掉”。   如今见湘王无道,那等臣民竟默默去往王土,添上逃难的楚人,竟将王土城壮大百倍,都能自称一国了。许是在外间受过兵祸杀戮,如今见得这等安稳之处,竟有人跪地大哭的。   王家众人听得三国大乱,忙组织人手加固城池,又在城外设下陷阱,夯实城墙防御,日日提防湘军。   张小九见人人都有赴死之心,心中叹息:这等油锅破云梯,黑豆停战马之计策,也不知延缓几时。若凭得一人之力,怎拦得千军万马,任何防御战的胜利,都是靠众心一致,那甚么独身大侠的,哪里能赢呢。   也有奸细混入,直被民众揪出,不等司事吩咐行刑,那三国难民一拥而上,边打边骂:“这等去处被毁,还有何地可容,你这狼心狗肺,为几两银不顾众人姓命,还活着做甚”。   张小九见得如此,向嫣娘叹道:“虽说咱们势力扩大,这些新来之民却恁个难控”,王嫣娘道:“小九你听,这等喊声,震动天地。他们虽是小民,也能撼山撼海。若与他们目的一致,便能做大王土城。当年刚到之时,也是百废俱兴,如今再多些人,我也有信心如此”。   张小九道:“你若如此,我也能放心离去。本以为劝你不当女帝,你心中埋怨,谁知你连城主都不当,只领个王东家的称呼,一丝特权都不沾”。   王嫣娘道:“做得女帝又如何,几代后继续颠覆,兴亡百姓皆苦。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我们自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定寻个主子来。城主也是小型帝王,若将权力集于一人,只期望那人良心,并不可靠”。   “别说城主,像评事小小一职,若也集权在手,也能坑害许多人。这些职位只是称呼,不得有等级制,不得藏私银,才能形不成上吸下血,才没得剥削”。   张小九听得,正要说甚,却听那湘国发得国书来,要聘王嫣娘为后,共享荣华哩。   作者有话要说:  ①崔郎将,曾任侍郎,体验名“青衫长安”,76-77章天雷轰大仙里赠小九隐形衣   ②陈状元,与冯瑜同科,秦桧党人   ③鲁迅《阿长与《山海经》》里长毛杀人,长妈妈讲长毛逼迫全城女子脱裤子,敌人若是贪色,敌军的大炮便放不出来,若不贪,就炸了   她严肃地说。“我们就没有用处?我们也要被掳去。城外有兵来攻的时候,长毛就叫我们脱下裤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墙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来;再要放,就炸了!” ☆、第120章 招安竟不得   话说湘国将赵官家赶至极南崖山, 眼见三国一统, 只有王土城恁个鸡肋,攻城费劲,丢又可惜。   那湘王见几番冲锋都攻不下,便以礼相待,只说以国为聘, 封为皇后, 还说那王土城也归入湘国,还三年免赋税哩。   湘国使臣进得王土城,见这城只是大些,又有附城, 统共三州之地。房屋虽说齐整, 街道也算清洁,却连个大户都瞧不见,也忒寒酸些。   等进了“王土宫”,连湘地的县衙都不如哩,听得王土城积得半楚之富, 原来也是谬传。那使臣打量一番, 心中大定。如此贫瘠穷苦, 我湘国坐拥江南富庶, 这王氏女娘,早该归顺。   谁知那王嫣娘张口就拒,让使者即日返回,还甚么有劳才得食, 你是他国之人,没甚功劳与王土,我也无甚私产,贵使还是食宿自理罢。   那湘国使臣目瞪口呆,以为自家一时幻听,又追问几句。王嫣娘还未说甚,周边众人,山也似合拢过来,张口骂道:“人已拒了,还赖这作甚,我家没米粮与你吃哩”,推推搡搡将那使臣赶将出去。   王嫣娘气道:“别说皇后,那湘王入赘也是无用。这王土是众人建得,凭甚一人姻缘就夺一城?当日众人心血竟是白费不成”。   张小九也叹:“那等骄固独夫,自诩建国皆自家之力,一人发怒,流血千里,早忘记当年起事言语。坐得龙椅,就瞧不惯功臣,其余将近比肩之人,皆降罪杀死,只他一人一家世代为君”。   “可叹百姓也愚,只将自家兴衰寄托帝王,对应宗教便是神仙。一国一城,怎得是一家私产,那湘王也是天外之民,怎得真信那君权神授,天命所归”。   那聂意娘道:“这等级建立,帝王自是最上层,自家剥削得不够,还自诩天命之子,直让小民不敢反抗。可惜人没得活路,管他神仙帝王,全奔向王土城,看他孤家寡人,怎得国富民强起来”。   话说那湘王听得如此,冷笑道:“本想尝那狐狸精滋味,谁知真自恃狐仙,妆起小性来。果然这女娘不打不服,如今统得三国,也不差她王土城一个”。   那等天外之民听得,纷纷劝道:“陛下,如今众仙将回天界,何苦占那荒蛮之地,恁个人仰马翻,还不如等老天爷收她”。   那湘王道:“如今口厌甘肥,身嫌锦绣,恁得无滋无味,不如发兵西行,夺地占城,还有狐狸可尝哩”。众臣见违逆不得,只得呐呐告退。   等湘军点起大兵,号称百万,浩荡西上时,王土城也万事俱备,只等迎敌。等两方兵戈相交,真个斩金裂石,死伤无数。这世间战乱,无论正邪,一旦发动便要洒血,那等王侯谈笑几声,小民便暴尸遍野,血淹脚踝。   两方不分胜败,便鸣金收兵。湘王只道加大攻势,定要返前捉得狐狸,又称城内金银无数,女娘遍地,只等儿郎们随意快活;王土城众人清点伤患,许是首次迎战,城中气氛沉重。   张小九见得,叹道:“李娘田箭都在,若金风玉露一相逢,那湘国上层消失,也算平得战乱。如今死伤恁多,那湘国只让野狗食尸,咱们怎得忍心”。   钱舜娘道:“不可,那湘军屡次屠城,已见得血腥,纵使湘王不再,总有新王上位。不论甚人,登得王位,都不肯放过王土城,不如背水一战,平定后再让天外之民返回”。张小九听得,也倒罢了。   那湘王屡攻不下,心中恼火。原来湘军攻赣楚两国,受阻恁小,守城兵将接连溃逃。虽有几个硬茬,一旦放出细作,内里一乱,也就开门投诚了。那赣楚两国百姓,先前还盼守将,谁知竟是要饷厉害,打仗脓包,自发投奔湘国的不知凡几。   如今到了王土城,竟翻转过来,重金也买不得叛徒。那被俘之人奄奄一息,还破口大骂:“我家亲眷还在城内,怎肯为银叛变。就算得了银,封个职位,每日劳心受迫,遇见豪族告官仍是为奴,哪有城内日子安生。”   “听得湘国暴民乱起,街面明抢,那湘王疯似征战,不顾国内百姓。你那大户都没城内股民舒服,我怎肯弃明投暗”。那湘军大怒,本要百般折磨,谁知那人咀嚼几下,叹句果真好药,竟自奔极乐了。   这持久之战,整整几月,那王土城早自成一体,食水皆备,倒是湘国人疲马倦,眼看缺得粮草。那湘王大怒,不肯退兵,反让将帅立下军令之状,攻城不得便提头来见。那主帅回到营帐,焦躁不堪。   “凭甚他说提头就提头,还真把自家当皇帝了”,那湘军主帅心中愤愤,“特么的老子不干了,现实里就算完不成项目,老板也不要我命,好容易享几月清福,偏生为他一人奔命,我真是蠢货”。   那主帅想定,竟趁夜裹了金银逃走,第二日全军哗然,那等天外之民出走者甚重,还有扣王土城门以求入得。湘王斩杀不住,自家竟被一刀插死,只见那昔日挚友笑道:“哥们,你当几年皇帝也该知足,如今天怒人怨的,该换我坐江山了”。   听得湘军大乱,连湘王之位都换了几茬,张小九叹道:“如今李娘田箭不相见,天外之人都所存无几了。为个湘王虚名丧命,真不值得”。   聂意娘道:“这等年代,帝王最尊,谁人都想试试哩”,小九摇头道:“那帝王甚么好,别看话本杂书里恁个金尊玉贵,也只个富贵忙人罢”。   “若帝王自家打得江山,自是九死一生,饱经风霜。倘若成功,也是疲累一生,还时时提防功臣谋逆;若是几代继承,强臣环伺,连嘴痒吃个鲜汤都被上言,记个贪食之语,偏生又责骂不得言官御史。那等立志做贤臣的,恨不得撞死大殿,搏个千古美名哩”。   “所好之食,所喜之人,若被旁人瞧出心思,定要以此作妖。每行一事,每语一言,都被人纸笔记录,连床帷秘事都被人旁观,竟是那笼里猫熊,行监坐守了”。   “稍有行误,牵连甚重,千百无辜为此受罚。若帝王狂诞,惫懒奢靡,子孙破国还账。若有良心,便勤于政事,昼夜不息,直个累毙,若是放权出去,总有那贪墨舞弊之辈,帝王不灭,贪官不休。就是清官海瑞,也是维护封建统治,管他佃农死活,租子总要交得”。   聂意娘笑道:“这等金丝牢笼,住几日体验便罢,时日一长,直个堕落,倒是百姓受苦”,张小九道:“那湘王就是一例,如今湘国颠覆,连楚国都卷土重来了”。   原来那大楚国祚百年,虽经靖康,到底是正统。那岳飞父子护着赵官家重回临安,平定湘赣之地,便要招安王土城,分封夫人郡君,连赵鸾柔帝姬之位都能复得。   谁知那王土众人再次相拒,自言城中无主,无贵无贱,人人皆主。那柴锦绣道:“自古招安谁得好结果,凭甚几卷黄丝,几瓶御酒,就夺得咱们血汗。好容易自赚自花,凭甚自轻自贱,与人为奴?”   也有人歆羡封诰,劝道:“王土城虽世外桃源,也不得诰命尊荣,那话本里的主角,不都封为一品,衣锦还乡。再来个门当户对,子孙绵延,世代富贵哩”。   林楚笛冷笑道:“好个世代富贵,我竟没见过绵延千年的。那红楼里刘姥姥恁个可怜,都和国公府攀得亲戚。那王狗儿祖父都做得京官,与王家连宗,三代竟败落如此。可见甚么富贵荣华,都是水上浮萍,不得久存”。   “也有人只言享乐,管他死后洪水滔天。这等言语,竟是顾短不顾长,日后全家败落,也只是攒势不如人,被他人从上层挤下,先前吸得下层血,如今尝得下层惨,也少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若咱们回去,再被配人,又是先前日子,仍是与人为奴。只是这奴主更高贵些,咱们做奴的也有更贱之奴可压,有甚可光荣的。甚么一品夫人,诰命宝绶,都是层光面儿”。   张小九听得,叹道:“这封诰又有甚么,那史书里多少夫人公主,留得名字又有几何,倒是李易安,梁红玉等人千古流传。不论史书怎得记载,平民百姓却认得真心,只要王土城不变,总有民众来投”。   众人便商议定,虽有人意动,见那王东家都不肯应承,也不敢贸然出头。果真那大楚重建,却揽不甚多,那贫民虽文盲愚钝,只看得王土城,听得王新法,都肯投奔。那大楚见得,直让官兵拦截。   那岳云见得,问道:“父亲,那狐仙听得灵验,这等愚民竟不惧兵戈,跋山涉水都去投奔哩”,岳飞叹道:“那甚么王氏新法,真个破纲乱常,竟比江西张天师还蛊惑人心,如今大楚刚定,又不受招安,也不称王,连我也不晓得其何意也”。   岳云道:“听得那狐仙也只历世渡劫,又不称王,何必干净杀绝呢”,岳飞叹道:“为父擒捕这手无寸铁之民,心也难安,若是不擒,放任百万人去得王土,可不酿成大祸?还是该狠心处便狠心罢”。   “他们背主而逃,我得忠心护主。这等小民未被教化,不通诗书,若从小启蒙习字,不被妖女所惑,便会一片丹心为君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看官大人支持(*^__^*) ☆、第121章 称王共击之   话说那岳飞父子虽拦截贫民小户, 却也不敌人数众多, 那小户有精乖的,私藏火器_炸_药,虽说流血几次,最终也陆续到达王土城。   也有大楚各地自组城池的,却没王氏新法恁大气魄, 规模也小, 反倒派人去王土城中取经,也要做那王土附城。等那田箭李娘相见之时,大楚过半都归王土,虽说各城也有领袖之人, 名声最大者, 自是王嫣娘。   张小九听得,笑道:“嫣娘虽未当女帝,却得名垂青史,真个无冕之王哩”,王嫣娘道:“就你嘴痒, 如今也有称王之辈, 却总聚不得人, 起不得事, 只那大楚残喘哩”。   听得如此,张小九笑道:“如今均股法已入人心,倒是称帝不受人喜”,聂意娘也道:“我们所穿为春欲滴个人志, 那原文还未改哩,只是个并行空间,真想看这千百年后,又是怎得模样”。   张小九道:“只要维护新法,消灭等级制,等过几代,那帝王自成独夫,就怕出现舆论特务,将封建再次植入,那可真是退步了”。   聂意娘道:“王土城中无极富极贫,真应那华_夏建国始时。只怕官吏蜕化,再建等级,吸血特权,欺压下层,可真是走后路了”,又道:“日后官商勾结,哄抬房价,再用土地剥削他人,可惜先贤烈_士恁大牺牲,养出吸血怪物来”。   王嫣娘听得,叹道:“咱们心血如此,竟敌不过人之私欲?好容易当家做主,竟有人情愿为奴为婢?只因能欺辱更低等级,便无视自家也为奴么”。   张小九道:“凡事不可一蹴而就,总得摇摆几次,量增质变。也许一时等级森严,剥削下层,只要瞧出本质,保留火种,总有一日,先人愿望终得实现”。   三人正在叹息,却听得天雷阵阵,掉落恁多绿核桃来,空中竟有女声细细“油麻油麻,速速启之”。原来时刻已至,空间分裂,维度交错,瞬时天外之民均卷入核桃,那土著只见得妖异怪相,恁多人凭空消失,胆战心惊,听得是天民飞升,唬得磕头叩拜,好几月才得平息。   话说众体验者从睡梦醒来,忙去绿唧唧查看《娇艳欲滴春满天》。只见新章已出,那田箭自与李娘鱼水一番,偏生章钤辖半路捉奸,与田箭斗成一团。其余仍是原先模样,那张小九还在瓦子里受苦哩,慕容九便关了屏幕,只等南宫幽梦个人志发行。   等那个人志出得,慕容九忙翻看田箭李娘,心道:“原来绿核桃才是召唤器,那田箭李娘相遇也无用,可怜田箭被人一路阻拦,差点连人带马翻进沟里”。   又看那王土城越发做大,虽说波折几次,均股法倒也深入人心,竟有称王者,天下共击之的思潮。   又因天外众民白光消失之事,后世考古学者竟称均股法源自外星,才使得华_夏早一千年改变生产结构。那西方工业虽也发展,却只肥得上层,下层不时便过劳死,导致暴_乱不断。那资本家又偏好男工体力,虽说女性议员呼吁,也只是空谈。   又因等级制本质为私有制,那等资本家只顾自己货币流通,将那金融衍生物套得民众金钱,自家吃个肚肥。积得资本越多,势力越大,才能吞噬同行,继续向上。民众钱钞被套牢,付不起后续,不论房车俱被银行拉走,便似那佃户交不起租。   没有活钱救市,供过于求,工厂公司大量解雇,来减少薪水支出,这便对应灾年减田产,无粮救市,大户也得卖人。西方这等金融危机,与灭国循环何等相似,俱是下层没得活路,上层吃得涨肚,系统便崩塌成墟。   每次危机,庞大套金公司倒闭,便似那旧朝破灭;等新小公司逐渐做大,互相吞并,便对应军阀混战;等某氏公司独占鳌头,终于垄断,便是新王朝之始。   等垄断公司不顾供需,只要吸引资金,便似王朝奢靡;等资金链断裂,民众付不起后续,便是灭国将至。除非再吞没弱小公司,将资金空缺补入,便是侵略他国,转移矛盾了。   只这王土城如何跳出循环?考古学家不得其解,只知均股法起部分效果。须知没有等级制,无法吸血,才建不起循环哩。   除慕容九外,那名唤张语柳,文中穿越张玉榴的,见个人志里韩游居然同张玉梧一起,气得暴跳,又心中愤懑,便下载文档,将文中梧榴二字交换,才慢慢品读起来。   那柏白芍见田箭投奔王土城,无甚官职,心中嘲笑。又见田簧同赵鸾柔整日吵嘴,天长日久竟抛却郑秀剑,两人一同过活起来,不禁目瞪口呆。   那赵三白日飞升,大楚宗室便封其仙诰。那等宗室见得,都暗自庆幸。这人终被天爷收走,自家儿郎生得再清俊,也不甚担忧。   那赵士程继得帝位,眼见疆域缩水,那岳飞父子征战,也聚不得人心,又过十年,便自行退位,携了唐惠仙游山玩水,他人便寻不得,那陆游的《钗头凤》终未写出。   那苏繁衣见得赣国大乱,后宫皆掳,凌虐凄惨,心中十分爽利。“给我下了五毒异形药,竟长出蛇尾来,直把那赣王唬个倒仰。如今贱人都被欺辱,烂在泥地,真个快意”。   又见那赵裕争不过赵三,兵败被杀,罗裳,紫绡,素绢三侧妃均被乱军强迫,苏繁衣更是开心:“与我作对的都恁个凄惨,原来我才是女主命哩”,倒是将文中自家弑妃七人,车裂之罪无视。   那南宫幽梦调出个人志内容,心中暗骂:“还好绿唧唧原文未改,不然怎得吸引读者。好好的公主夫人不当,不甜不爽,又没高富帅,还有什么看头。”   “这王嫣娘我算服了,白费一副好相貌,李盛,冯瑜,梁敬,田箭四大男配,一个都没勾上,真个寒酸。那赵裕也是窝囊,帝位都被抢了,还活个什么劲”。   “个人志如此烂,说不得影响原文。《妖艳欲滴春满天》新章越订越少,连奶茶钱都没得,我还是赶紧结文,翻翻金榜最近火什么题材吧”。   又因绿唧唧要测评此次系统,南宫幽梦不情不愿将个人志提交,等刊印出来,也是买者寥寥,自是扑街。   先不谈现实众人,只说当日王嫣娘本要扯住两人,却扑了个空,妖风停后,只在地上捡到两颗黑核桃。那王嫣娘揩了泪,将核桃拿红线穿了,放在床头把玩。华捧珠抹泪寻来,便分她一个。偶尔闲暇,便对核桃嘀咕几句,似与密友喁喁。   话说当日剧变,虽隐有风波,也被股民压下。那王氏新法被刻在石壁,人人皆知,又符合全体股民利益,虽说城中无主,也动摇不得。   也有那等奸人,硬要建立等级制,当个评事职位,都要收取私银贿赂。股民不服,将其检举出,谁知这人竟连夜逃出城,在大楚遍骂王土城,甚么无君无父,没得信仰,身无自由。   那大楚听得,便封个小官。那奸人娶得三妻四妾,买得奴隶,再写个《王土妖魔记》,只说那城里阴盛阳衰,男子进入不得,不然被妖女哄住,到了夜里偷偷毒死,割了肉做香袋儿哩。   那王嫣娘本是狐狸成精,又恁个娇艳,每日吃得小儿心肝,作恶多端,下_身小口还能爬出骨头虫哩。那张小九本是血食邪道,两人狼狈为奸,还好邪道被吕祖爷降服,打落塔底,万世不得超生。   那甚么天罡神女的,都是些蜘蛛蝎子虾蟆精。那梁敬的《石猴修佛》里,妖精也结拜哩,虽是七怪,也缠住那天蓬元帅不是。这三十六妖结义,更是厉害,闹得大楚国破人亡,还好咱们官家真龙下凡,三年必得收复。   偏这品花公子的《王土妖魔记》传唱三年,大楚仍没收回旧地。那作者下不得台,在新版里偷偷改动,变为官家真命天子,只修内德炼化妖精罢。又过几年,大楚竟亡了,那作者四处流浪,听得有人笑那妖魔记,便随声附和,将那品花公子喷个狗血淋透。   王彩虹听得《王土妖魔记》之事,心中发笑,只顾埋头写那《天罡神女西行记》。那郑秀剑嫁得汉子未,乔虫姐是否认得父亲,黄大仙怎得修炼正果,毛婉妁如何武艺大进,俱在此书言明。那三十六神女辞云:   天命女主王嫣冉,炮灰路人张小九。   一城临安王卖瓜,二道寒光郑秀剑。   三败金朝张玉梧,四斗宫闱钱舜铧。   五是翰林孙虹洁,重修宋史驳赵家。   六有小娃乔虫姐,七虹伴月并蒂花。   八卦灶婆李领袖,九指捧珠先锋华。   十为美妇李葵娘,不舞丝绦舞宝刀。   十一浮沉赵鸾柔,十二翻盘韩汀娘。   十三田家小簧囡,十四自强周桂儿。   十五义气毛婉妁,舍身淤泥救山崖。   十六黄仙安道婆,十七琪蕊是姚家。   十八十九郭何氏,双十聂家姊妹伢。   二一刺字胡婆姨,二二仁心吴琴娘。   二三返途程梨花,二四东窗秦王氏。   二五惊天又动地,二六锦绣伴楚笛。   二七釆芹护筠娘,二八巧栀与武栮。   王土神女挽巨澜,共数三十六枝花。   那后世人读得,唏嘘叹息,便呼朋伴友,一同寻那王土旧址去。又有人道这辞未尽,撰一天罡神女诗云:   天罡神女双一八,飘摇半壁定西崖。   楚宋缩地断国祚,巾帼奋起救夏华。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三十六神女辞,天罡神女诗,是自己胡乱写的   ②《西游记》西梁女国里,有婆子说西梁女国之人不肯放走男子,割肉作香袋儿哩   正文结束,下面是番外,谢谢大家支持 ☆、第122章 萧萧班马鸣   话说自考古学家发现王土遗址, 倒寻得不少证据, 表明那均股法为天外飞仙所为。至于那《双岳传记》,参照孙虹洁之《王土旧史》,倒校对出恁多谬误。   谬误一,《双岳传记》里岳云将那王狐狸推倒在床,大战三日, 那水狐狸活活被吸干精血, 死在床榻,那骚狐子气味冲天,经久不散哩;此处谬误。   谬误二,《双岳传记》里郑秀剑恋慕岳云, 竟因爱生恨, 花费千金雇得夺命童剑神,要逼迫岳云纳其为妾。那岳云想起家国大事,狠下心肠,竟以身饲虎。那童剑神因见岳云恁个俊俏,举世无双, 便自家羞愧, 再也不持剑比武;此处谬误。   谬误三, ...父亲, 那岳云不是风流倜傥,举世无双么,怎的竟屠杀平民,那狐狸精王嫣娘, 郑秀剑倒成好人了。   那父亲听得,笑道:“这历史是胜者书写,谁管当时对错”,那小儿听得不悦,插嘴道:“如果当日王土城正义,怎得如今话本里尽捧双岳?”   那父亲道:“一切历史均为当代史,人们用如今立场利益解读历史,不同时期结论不同。那王氏新法施行时,全国都赞三十六神女哩,如今新法停止,建立等级,便要雪藏她们了”。   “就算当日胜利,遇到利益不同之后世,也被抹黑哩”,那父亲叹道:“我在你这年岁,天天背孙虹洁诗词,考试必考;如今课本里也逐渐删减了”。   那大儿闹着要听诗,父亲便吟诵道:“飞星流火划王土,路茫茫,意难忘。舴艋不载,无处安惆怅。晴空难接霁月扬,天朗朗,尽思量。”   “南楼拢月酣渚旁,朝西望,呼嫣娘。八月未望,何处是梓桑?待到将城迁鲁上,陇离离,难还乡”。   “这首江城子乃王土城扩往山东时所作,诗人表达难离新会州之情。只是诗成第二日,李易安逝去,那孙虹洁心中悲痛,就此封笔,才让我等考生松口气,否则不知还背多少哩”。   那大儿听得,叫道:“这孙虹洁竟是不差,那《双岳传记》怎写她恁个不堪”,那父亲道:“我那时《双岳传记》算是杂书,谁知如今倒成正统。那岳飞之事恁多版本哩,我只信其一,你若肯听,我便细细讲来”。   原来那岳飞,字鹏举,母梦金翅大鹏所生,自小颇好武艺,长成便是大楚武将之一。这岳将军恁个将才,又整得了军容,全军上下莫不敬服。   那康王复位,见得岳飞如此,视为肱骨之臣。谁知这岳飞恁个丹心,武将之身便搀与立储之事,又因湘西兵变,那赵构便心疑武将,连带得岳飞也冷淡起来。   那等武将见得,各个避嫌。刘光世嗜好古玩,韩世忠沉溺儿女情,偏岳飞恁个圣人,引得万民追随。那官家本见国中暴民乱起,如今武将也收揽人心,便与岳飞政敌秦桧等人商议,发得十二道金牌,又将其处死大理寺狱。   这本是历史,谁知自春欲滴空间分裂,那个人志世界竟拐了个弯。那日岳飞被押入大理寺狱,眼见丧命在此,却见一灰衣剑客飘然而至,寒光几闪,竟打开锁链,要救自家出去。   那岳飞见得,却不肯离开,说甚么“君令臣死,臣不可辞”,谁知那剑客冷哼道:“竟是个傻的,甚么贤君良臣,竟是自去送死了。早知便不接这活计,连一千银都赚不得”。   岳飞见其发怒,心道这人本是好意,便温言相劝。谁知那剑客不耐道:“恁个婆妈,我也寻个娘娘腔来,与你说道”。   等得片刻,就见一干瘦小官被灰衣剑客提溜进来,那小官黏着胡须,怪模怪样,还连连呼痛哩。   等瞧得岳飞,那小官忙凑来道:“好将军,我花得恁多银两才求得人,别让我银打得水漂,连个响动都没”,岳飞正要解释,却觉手软腿麻,天旋地转,一时软倒在地。   只见那小官道:“这等忠臣必是不肯活命,偏要搏个千古流传,只得用这麻药了”,又求一旁童剑客将这人运走,那童剑客哼道:“也不知你发了甚昏,无亲无故,救他做甚,难不成你好得这口么”。   张小九听得,惊道:“本以为剑神你恁个高冷,谁知竟晓得如此之事”,眼见那童剑客恼了,正欲拔剑砍自家,忙道:“这人年岁连我爹都当得,只看在击退金兵,才救他哩,剑神你莫胡思乱想”。   那童剑客怒道:“谁乱想哩,那冯衙内上门,恁个殷勤,偏我来了,各个躲出去。王嫣娘便罢了,连李盛与你也是如此”,又道:“扭捏女气的,也好个白脸玉面,我只瞧你不对”。   那张小九惊得冷汗,忙赔笑道:“世人皆爱美色,那掷果盈车,看杀卫玠便是。这些都是俗人,哪晓得大侠更是难得”,将那剑神哄转,才将将离开。   等那岳飞睁得眼来,竟是身处地窖,每日那小官送来三餐,恁个殷勤。那岳飞闻得喷香饭菜,又见小官先食,晓得无毒,便也吃起来。   听得这干瘦小官说自家家眷无事,岳飞便道:“岳某与君无甚亲故,怎得重金救得命来”,那小官听得,嘻嘻笑道:“不瞒将军,我家有个狐仙,恁个天命之女,只需忠臣良将辅佐。小可晓得将军不信,只等那危急之时,助我们罢了”。   那岳飞听得神神道道,又不好违逆,便朦胧应着,又旁敲侧击此地何处,谁知那干瘦小官恁个伶俐,倒是不露口风儿。   等岳飞第三次见得王家酒楼众人,便是那大楚赵氏宗室被逼崖山。那赵官家见敌军来袭,唬得差点跳海,还是岳飞父子挡住湘军。是夜寂静,那童姓剑客又来,自言替王土城招揽岳飞为帅。   那岳飞听得,叹道:“虽受救命之情,这官家我是抛不得的”,又道:“那王娘子本是良家女娘,为何兴起邪教,祸乱社稷?还是早些隐姓埋名,远走高飞罢”。   那剑客听得,说道:“真个榆木脑袋,没得救了”,又道:“此次是我请缨自来,见得你为英雄,才想拉你入伙,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便飘然而去,自此岳飞再未见得王氏众人。   只那王土城消息没得停止。甚么拒当女帝,不做城主,一心只为全城股民。岳飞听得,心中冷笑,那天师道,摩尼道开教之始,亦是如此。   甚么等富贵,均田地,等收揽几座城池,抢得几箱金银,全成了空话,这王家女娘,也不过如此罢了。   谁知没过几年,那王氏新法闯出大名,连崖山都听得哩。那赵仲湜年岁已高,便传位于赵士程,虽说那赵三在一旁红眼酸语,倒也肯扶持兄弟,还将那摄政王赵裕暗算在地。那赵三听得王氏新法,倒是冷笑一声。   只听那赵三道:“怪不得春欲滴世界如此变故,原来连女主都被穿了,不然大脑怎洗得如此彻底”,又对那赵士程道:“这等哄人假话,居然有得人信,怪不得华夏当年都被骗哩”。   岳飞听得几句,心中疑惑,又见各种天外之民翻天覆地,心中诧异。本以为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知那赵三的金丹圣水一出,竟非人力所为。   “这神道居然灵验,真个世间奇闻”,岳飞心想,“那王土城狐狸建国,便是真事,那天尊吕祖怎得不助正统天子,偏帮那奸佞妖邪”。   等到后来,虽说湘王发疯,大楚也正位临安,谁知百姓小户均被王狐狸哄住,一户户往西面奔去,禁令不得,还有就地模仿王土建城的。眼见疆域缩小,大楚便派岳飞父子拦截逃民。   旁人倒罢,偏大儿岳云最好个话本,每日只说那王大家如何。岳飞大怒,却屡禁不得。眼见那等手无寸铁之民丧在马下,岳飞暗自诘问,为何正统天子杀戮百姓,那王家妖女却赢得人心。   日久天长,那大儿岳云越发难控,一日竟也奔去王土城,还说甚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岳飞听得,亲自去拦,谁知慢了一程,那岳云已进得王土。   后来之事恁个苦涩。那将自家视为肱骨的官家,再次疑心。岳飞还记得当年七殿下温厚模样,如今气急败坏,焦虑疯狂,怎得好似那康王赵构一般。一样的视为肱骨之臣,一样的随后疑心冷淡。   这赵士程终究没取岳飞姓命,只是撸去官职,软禁在家。谁知那岳飞冷了心肠,忠臣之心也淡漠而去,只想寻得大儿,平淡度日。大儿在王土城,可受人欺辱,可思念父母?   随后大楚自家消亡,岳飞也得人身自由,便奔向王土寻那大儿。只见曾经的赤地千里,白骨累累,如今早成黍离青麦,农人耕种。那王土城西行线路,也有王家客栈,各个好讲神女之事。甚至一旁的快嘴何,说书萧,也有恁多趣闻可听。   岳飞一路风霜,如今闻得喷香饭食,倒也肚腹饥饿,便栓好马匹,卖得茶点吃。只听那说书萧讲道:   “如今咱王土城,惊天动地唐将军已非武功第一,那黑面小将田箭也已过时,如今最受女娘欢迎的,便是那岳云小将军了”。   岳飞听得这句,忘了手中糕点,只愣愣听那说书萧眉飞色舞道:“这岳云小将军,虽来王土城有些时日,却声名不显,原是惧怕为父招祸。那岳帅还在楚国,听得软禁起来,也不知怎样了”。   “那岳小将军隐姓埋名,只为先前死难逃民赎罪,又最爱王大家话本,旬日便去买得,一时有传闻其追求王大家哩”。   “谁知半路遇见个昆仑黑丑之人,竟一拳打来,也是小将武艺高超,才没被偷袭得中。话说这昆仑黑丑,原是王大家初恋,姓叶名小咬的,就是那王家酒楼旧人。王大家那本《昆仑小妖哥》就是此人哩,这《昆仑小妖哥》...”   旁人见这说书萧又犯了旧病,忙忙止住,笑骂道:“你家二叔,临安清波门时住在酒楼附近那个,也是如此哩。明明一句话之事,他恁个半天说不明白,如今张小甲也怕他哩。恁个五十岁之人,揪住不放,非得听完才走,那张小甲好生可怜哩”。   说书萧笑道:“我二叔自我祖父处习得,如今害得全家说不顺溜,我都算家中顶尖的哩”,又道:“旁的不说,那王大家初恋怎得是黑丑之人,那话本男主皆白面公子哩。莫不是那叶小咬伤其太重,才从黑面换得白面罢”。   旁人听得,笑道:“你莫胡沁,明明是叶小咬自家伤情,可叹这王大家一心寻个白面,文武双全,如今还没得。这叶小咬也是古怪,如今也独身一人哩...”   岳飞瞧得众人嬉闹,晓得大儿顺遂,便微微一笑,自往西面行去。那等父子如何相见,后续怎得,便是后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江城子是自己胡乱写的   岳飞的番外,感觉自己写的一般,明天就要去实验室搬砖了,谢谢各位看官一路支持(*^__^*) 本书由 紫木水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