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没穿裤头的猫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爽文女配上位记》 作者：秋弱 文案： 《带着空间当网红》里，有一个画风清奇的女配。 每当男主/男配/路人甲出现在女主身边的时候， 她就会自毁女神人设，中邪了一样地扑上去， 然后，一次次被男主/男配/路人甲拒绝，以此衬托女主的魅力无边，女主才是真女神。 很不幸的，顾雨穿越成了这个女配。 幸运的是，故事还没有开始，她还来得及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 ……等等，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着眼前义正言辞拒绝她表白的男主，感觉有点头疼。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配 爽文 升级流 主角：顾雨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001 “顾雨，很抱歉，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雨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所处何方，只下意识觉得这声音还挺好听的。 睁眼，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吓了一跳。 她所在的地方是公路旁路灯下，面前站着四个身着校服的少年，面孔十分陌生。 怎么回事？她不是被上门讨债的人误伤，进了医院吗？怎么又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眼睛里有迷茫的神色，目光随意地落在一处发着呆。 刚刚说话的男生眉尖皱了皱，似乎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 “你这么盯着我也没用，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文景。” 说完，见面前的女孩还盯着自己不放，心中烦闷，眉尖拧得更紧了些。 顾雨心中正疑惑着回忆此前种种，猛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心中问号又加了一个。 文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呀，在哪里见到过呢？ 她眯了眯眼，电光火石间，想起了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你是陈恪？” 前段时间，她回了老家，而后被软禁在家，无聊之下，沉迷了网络小说。 《带着空间当网红》就是她看过的一部，之所以对这部小说有印象，是因为一个巧合。 这部小说的恶毒女配，和她恰好同名。 彼时她看着那女配的家世背景，心生羡慕，对她最后的结局多有唏嘘。 还想着，若是自己有那样的际遇，绝不至于把自己的人生过到那个悲惨的程度。 “你又在闹什么？” 陈恪皱眉看她，有点不耐烦，却也没说出更多的话，只冷着声音说出这么一句话。 顾雨摇摇头，心不在焉。 “没事，以后不去找你是吧？我知道了。” 转身，迈开步子，顺着路灯狭长的影子向前而去。 真是陈恪？ 莫非是老天垂怜她一生艰难，让她穿越到了书中，给她一个恣意人生的机会？ 这位陈恪，就是那《带着空间当网红》中的男主，家族显赫，与顾雨家族是世交，却对顾雨毫无好感，一心只有女主文景。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觉得文景万事靠自己，比顾雨这种，万事仰仗家族的二代要高尚得多。 顾雨看书的时候，就深深地觉得这位男主的逻辑很有问题。 顾雨万事倚仗家族，文景不是也万事倚靠空间吗？ 不说其他，文景出身清寒，那一手化妆的本事，就是靠着空间的外挂学会的。 不过当初，她只是读者，没法隔空对男主喊话。 如今，她阴差阳错成了顾雨本人，也不想和这位自以为是的男主多解释什么。 只是……这穿越的时机，实在是太不妙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她这么想着，脚下步子加快。 “顾雨，你要去哪里？站住！” 陈恪的声音冰凉凉的，带着一点气急败坏。 顾雨无奈地停了脚步，转过身去。 “我还能干什么？你不同意，我自然是要回家去呀。” 眼睛睁大，水灵灵的模样格外无辜。 “你——” 陈恪抬手指着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犹豫了一会，拉开旁边停着的黑色小轿车的车门。 顾雨哦了一声，眨了眨眼，脚下却没有动作。 “干什么？你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我对你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这么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要是出了事，顾叔叔那里我不好交代。” 陈恪看她目光流转，立即凶巴巴地补充。 顾雨点头，走到车旁，拉开后座门，坐了上去。 陈恪明显松了一口气。 要是顾雨非要坐在副驾驶座上，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 “顺子，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家。” 招呼着旁边的少年，他绕道到了驾驶座旁上车。 顾雨闻言，往旁边让了让，把中间的的位置空了出来。 小车的后排空间算不上大，但好在几个人都比较瘦，并不拥挤。 车启动，顾雨盯着正前方的陈恪，有点担心。 看样子，他们应该还是高中生，还未成年，陈恪应该没有驾照…… 人被注视，多多少少都是有感觉的，更何况，后视镜不是摆设，顾雨的目光，让陈恪无法忽视。 他目光冷淡，心中厌烦，却什么也没说，专心开着车。 没多久，顾雨就确认了，他不是在强行出风头，是确实会开车的。 想一想书中的设定，想必陈恪真被抓住无证驾驶，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他既然车技娴熟，自己也就不必担心了。 这么想着，目光移向窗外，路灯飞速地向后掠去，光影酝酿出尾巴。 陈恪时不时用眼睛余光观察着后视镜，发现她没再盯着他之后，松了一口气，之后却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太/安静了，与平日里张牙舞爪小公主的模样大相径庭。 是伤心了？他皱皱眉，看了看旁边副驾驶座上的人。 他虽不喜欢她，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看她这番模样，居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本来没型没款坐着的人突然接收到他的眼神，有点莫名，而后向后望去，看着沉默不语的顾雨，似乎明白了什么。 “顾雨，你也不用就盯着恪哥嘛，偶尔也可以考虑考虑我呀……” 调笑声响起，顾雨回头，皱着眉看着说话的人，他因为块头最大，所以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人，思索着他的身份。 然后当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原著里，男主身边跟着的小角色多如牛毛，笔墨实在不多，她当时看得又不怎么认真，所以如今难以分辨面前的人是谁。 她这边在陷入沉思，旁边的人看来，却是告白被拒情绪低落，所以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就是呀，顾雨，恪哥不喜欢你，我们喜欢呀，咱们以后不和他玩了，好不好？” 又一个少年声音起，顾雨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立场和如今的设定。 为了方便衬托后期的女主的淡然，顾雨的人设是十分飞扬跋扈的。 家世显赫，又天生一副好皮相，从小家里家外都十分受宠，养成了娇贵公主的性格。 只可惜，这样在蜜罐里泡了许多年的小公主，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频频刁难女主，招身边人厌弃，顾氏破产之后，因自小娇生惯养，受不了在外工作的气，日子越发艰难。 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顾雨目光一转，脸上有了笑意。 “好啊。” 调笑的人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什么，立即接过了话头。 “就是啊，乖，我们不生气，明天我请你去游乐场吧？” 顾雨垂下眸子，心中了然。 果然，在女主参与她的人生之前，顾雨一直是被身边人照顾着的。 这样才能够衬托出，她在最后的下场有多惨烈。 “不去，看着你那张脸，我就什么玩的心思也没有了。” 她微微嘟嘴，一瞪刚刚说话的人，俨然一副娇俏任性的模样。 她历来不受重视，如今猛然间收获这么多宠溺，还真有些不习惯。 也不知道，这骄横大小姐的角色，她能不能演好。 这边她还在惴惴不安，车内的其他人却已经大笑起来，连冷着脸开车的陈恪都勾了勾唇角。 “哈哈，顺子，我早就叫你减肥，你还不听，现在被嫌弃了吧？” 被调笑的人也并不生气，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 “好好好，我碍了小公主的眼，明天我就找颗歪脖子树吊了，怎么样？” “哎呀，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的嘛，顾雨你这么漂亮，一定要货真价实的白马王子才能配得上，恪哥看不上你，是他的损失，你可别伤心。” 耳边的温言安慰还在继续，顾雨嗯了一声，目光停留在窗外。 看她依旧情绪低落的样子，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一些担忧。 “那我就回去啦，你们自己小心。” 下了车，顾雨对着打开的车窗挥手告别，这才有了心思，打量陈恪的脸。 容颜清俊异常，眉眼如画般隽秀，果真如作者所描述，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陈恪一点头，启动了车。 汽车在视线里渐行渐远，顾雨悠悠然转过身，心中叹息。 可惜了，这样美好的少年，终究与她是没什么缘分的。 不过，看着面前庭院精致的别墅，她心中那一点淡淡的惆怅，迅速被激动冲开了。 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尽在手边。 　　☆、第2章 002 顾雨低头，把手指放在门上的指纹锁上，而后推门而进。 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一对中年男女，男的气质儒雅，女的雍容华贵。 甚至不需要更多的猜测，顾雨一眼便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爸，妈。” 本来冷着脸的二人，听她主动喊人，脸上几乎是同时出现几分惊喜，空气里的冰凉气氛都缓和了一些。 “小雨回来了，你过来，妈妈跟你说说话。” 女人对着顾雨招了招手，声音温和。 顾雨迈开腿，向着沙发的方向走过去，短短几步路，却走得很缓慢。 一边走，还一边回忆着，那部书中关于顾雨父母的描述。 然而那个时候，她看得实在不怎么认真，如今绞尽脑汁，也只大概想出来两人的身份。 顾母是大家闺秀，顾父出生亦不简单，两人的爱情理所当然受到家族的祝福。 总之，是金字塔上层的人。 两人对顾雨都十分娇惯，几乎言听计从，大抵，是觉得自己手握的资源足够丰厚，足够让自己唯一的女儿，一世无忧。 “小雨，你要出去玩，我们也不反对，但是你现在也不小了，玩得累了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以后。” 顾雨感觉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温言劝慰的声音，几乎小心翼翼。 不像一个母亲对着自己尚未成年的孩子，倒像是骑士对着自己守护的公主。 “嗯，我知道的。” 低着头，她有些漫不经心地答话，心想有这样无条件溺爱的母亲，也难怪书中的顾雨养成了那样无法无天的性格。 顾母听她没有反驳，心下越发喜悦，看着她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温和。 “小雨真乖，妈妈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你要是想出去玩，就跟妈妈说，可不要逃课了。” 顾雨听到这句话，一愣，而后又迅速明白了什么。 想必，逃课是为了准备给陈恪的告白？ 想到这里，她的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不知是为那身在福中不自知的原主，还是为刚刚送她回来的，面容冷淡的少年。 她含糊着点头。 “妈，我知道了，以后我有什么事情，会先跟你商量的。” 认错态度良好，让顾母都有些疑心，这是不是她那娇纵得不像话的女儿。 难道是遇上什么事了？ “小雨，你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说，我帮你解决。” 愁绪上眉，她端详着面前低眉顺眼的顾雨，小心翼翼地询问。 顾雨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话，根本不该是她对母亲的态度。 她烦躁地站了起来，“好了，能有什么事？我以后不逃课就是了嘛，逃课又没有什么好玩的。” “我累了，要去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说着，她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迈开腿向着旋转楼梯的方向走过去。 顾母被她突如其来的暴躁吓了一跳，而后却又莫名地安心下来，还好，还会和她发脾气，应该没多大的事。 顾雨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客厅安静下来，隐约听见父母的对话。 “怎么回事呀？该不会是受什么委屈了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然，明天把陈恪那小子叫过来问问？这段时间，小雨不是老是缠着他吗？” “也行吧，那我明天给他打电话。” “嗯，也不早了，我们也收拾一下，睡吧。” 脚下的楼梯不长，再怎么放慢，也没有走多久。 顾雨踏完所有的台阶，在栏杆处犹豫了一下，而后开始寻找自己的房间。 还好，这不是一件多艰难的事情。 打开走廊的灯之后，她发现所有房间的门都开着。 第一个房间，装修风格简约大气，应该不是顾雨会喜欢的风格。 第二个房间，是一个书房，书架堆满墙壁，墨香四溢。 第三个房间，装修风格梦幻，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建筑，她走了进去，关了门。 衣柜不大，她拉开，居然意外发现了一件没有剪标签的睡衣，果断拿出来换上。 洗漱完毕，躺倒在了床上，却因为兴奋，没有半点睡意，也一点不想睡觉。 摸出手机，指纹开锁，手机桌面杂乱的应用让她下意识一皱，而后开始慢慢整理，直到后半夜才终于耗尽精力，沉沉睡去。 次日，她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窗外已是艳阳高照。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课。 她慢悠悠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还在想要怎么把这出戏演下去。 她既然穿过来了，自然要扭转顾氏之后的颓势，只是一个骄横的小公主一下子变得上进，仿佛也不太对劲。 顾雨可不是什么没人注意的小可怜，她若是突然性格大变，也太招眼了，难免会造成一些麻烦。 因为想着事情，保姆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回应得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平日里劣迹斑斑，让周围的人都有些怕她，即使看出了她神思不定，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于是，陈恪来访的消息，就没能第一时间传到她耳中。 “顾雨。” 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依旧貌美，在上午的阳光映射之下，动人心弦。 顾雨站在楼梯上望过去，那少年的身影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修长美好。 可她却怎么也生不出亲近之心。 再美好，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对于已是成年人的她来说，吸引力实在有限。 “你来干什么？” 她皱眉看他，脸上表情不怎么好看。 陈恪有些尴尬，“顾叔叔让我来的，他说有事情问我。” 顾雨点点头，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调整了前进的方向，进了厨房。 佣人紧随着跟了进去。 “小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准备吧，你去餐厅等着就好。” 顾雨看了她一眼，佣人立即噤声。 “我没什么胃口，帮我榨一杯果汁吧。” 她一笑，看着佣人如临大敌的表情，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 或许，她想得太多了，以她现在的人设，性格大变应该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毕竟喜怒无常是常态。 只要她维持着娇贵的脾气，应该就不至于出什么大的差错？ 慢慢走向客厅，她这么想着。 余光扫到坐在沙发上一脸疑惑的陈恪，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你不是说，你是来找我爸的吗？那在客厅干什么？你自己去书房等着他呀，在客厅待着做什么？” 瞪了他一眼，她在离他两个位置的地方坐下。 既然送上门来了，就拿你试试手吧，看看刚刚的推测是不是正确。 顾雨微微低着头，心中这么盘算着。 陈恪一愣，他当然是顾叔叔叫过来的，电话里，他还被详细询问了昨天顾雨向他告白的情景。 最后，受他之托，他一大早就前来拜访，准备等顾雨起床之后，带她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 “感情的事，我也不强求，你不喜欢她，可是叔叔还是麻烦你，多带她玩玩，她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说不定接触得久了，她就不喜欢你了，你们又能做回朋友呢？” 顾雨一向喜新厌旧，他知道，今日他是那个新，学校里才貌俱佳的学长成了旧，或许未来的某一日，他就成了她毫不留恋放下的旧人。 更何况，他也实在不想和顾雨的关系就这样破碎，毕竟多年情谊。 所以顾叔叔那么一说他也就立刻同意了，只是没想到，顾雨睡了一觉起来，却翻脸不认人了。 “顾雨，我刚刚已经见过顾叔叔了，他说，让我带你出去玩……” 顾雨一脸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疑问脱口而出。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为什么还要做这么让人误会的事情？ 说完，却又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顾雨的人设会说出来的话，按道理说，她如今心许面前的青葱少年，他要带她出去玩，她应该很高兴才是。 不过—— 她站了起来，高傲地一扬下巴。 “我还不喜欢你了呢，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我要好好学习。” 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嘛，有点脾气，被拒绝之后，耍一些小性子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她上了楼梯，没有回头，语气急促，带着隐秘的笑意。 “你自己去玩吧，拜拜。” 陈恪一愣，盯着那迅速跑上楼的少女，无奈地转过身，对旁边发着呆的管家告别。 “那我就先回去了，麻烦你和顾叔叔说一声，不是我不带她出去玩，是她自己不愿意和我出去……” 走出门是脚步异样的轻松。 看来，她没有真的喜欢上他，那就好。 　　☆、第3章 003 顾雨回到房间，心情很好，佣人端着鲜榨的果汁上来的时候，她正打开衣柜，摆弄着挂得整齐的衣服。 质量上乘，款式也不错，只是这风格，实在不是她能习惯的。 一柜子的粉粉嫩嫩少女风，当然，她如今顶着这么一张脸，穿起来倒是也不会奇怪。 只是……想一想自己的真实年龄，再想一想穿着这些衣服招摇过市的模样，虽然旁人不至于侧目，她却总觉得有点羞耻。 歪着头，衣架上的衣服被扒拉了遍，也没找到完全入眼的，只好选了最简单的一套，拉出来甩在了床上。 正好佣人端着鲜榨果汁进来，看她苦着脸纠结，问了一句。 “小姐，您要买新衣服吗？要不要安排司机？” 顾雨走过去接过果汁，含糊地应了一声，指挥着佣人出去了。 手中颜色鲜亮的果汁入腹一半，她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情，几乎呛住自己，把玻璃杯放在一边，她一边咳嗽，一边在床边坐下，看着那仍旧半开着的衣柜，想起来关于“顾雨”衣柜的故事。 顾雨生性奢靡，衣柜永远只放自己当前最喜欢的风格。 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新的东西，便会把整个衣柜的衣物打包丢弃，而后购置新衣。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衣柜不大，里边一小半的衣服都还未剪除标签。 难怪刚刚佣人会问那样一个问题，想来，已经习惯这位大小姐的购衣习惯了？ 顾雨默默关了衣柜门，然后换了衣服，走到单独隔出来的电脑屋，打开了电脑。 她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还是抓紧时间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吧。 然后，她在电脑前刷了一上午的微博和论坛。 佣人来叫她下楼吃饭的时候，她才从电脑前站起来。 餐桌上除了她，还有特意从公司赶回来的顾父。 “小雨，今天陈恪来我们家，你怎么没跟他出去玩呀？” 顾雨抬起头，精致的眼扑闪扑闪，睫毛颤动得像洋娃娃。 “爸爸想让我出去玩？可是我今天不想和他一起出门呀。” 声音有着少女特有的粘腻，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顾父看着她，心里美滋滋的，我的女儿就是漂亮，他这么想着，眉眼之间带上了笑意。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之前不是和他玩得挺好的吗？” 顾雨哦了一声，拿着刀叉切面前的牛排，若无其事地道。 “嗯，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之前和陈恪的对话，想必已经传到了顾父的耳朵里，他现在回来，应该也是担心她情绪不佳。 那就再演一遍见异思迁的小公主好了，至于这异，也不一定非要是人嘛。 “爸爸，我想去买新衣服，你陪我去吧？” 顾父一愣，“哦哦，好，可是我今天下午要开会，让张助理陪你去好不好？” 这么一打岔，他倒是放下心来。 看来，是陈恪拒绝了她，脾气上来了，所以正耍着小性子？ 这样倒好，要真是喜欢上了，陈恪却没那个意思，就不好办了。 顾雨手托腮，眼珠一转，思索着他的提议。 “不要。” “你不陪我，那我自己去好了。” 顾父一愣，似有不悦，眉目间的笑意却未减少。 “乖，别闹，爸爸有正事。” 顾雨点头，理所当然地道。 “我知道呀，可是我现在不想和陈助理一起去逛街嘛，你没有时间，那我就自己去好啦。” 她大致摸清楚了如今顾雨的生活状态，是个要风得风的小公主，所以其实也不必特意演什么，一切遵从本心、恣意一些就是了。 “好啦，你待会下班来接我吧。” 最后，顾雨让顾父开车送她到了商场，两个人说好，她逛完街在底楼的咖啡厅等他。 手上拿着一张卡，她进了商场。 找了一家装修风格简约大气的店，她慢悠悠开始挑选。 没想到的是，店员居然对她有印象。 “顾小姐，这一季的新款刚刚到货，要看看吗？” 顾雨微笑着点头，左右无聊，干脆按着店员的推荐，一套一套试了起来。 或许是外形条件姣好，也或许是这家店的店员眼光独到，恰好挑选的都是适合她的衣服。 居然每一套上身效果都很不错，她干脆让人都包了起来。 店员欣喜异常，连连夸赞，夸她的身材，夸手上服装的质量，当然，实际上夸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无非是她手上卡的额度。 顾雨微笑着道谢，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门一推，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走了进来。 简单的衬衣牛仔裤，穿在她身上却自有一番风情。 虽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的衣服廉价，店员还是微笑着迎了上去。 毕竟有的人就是不在乎自己的外表，身上穿得简单，可不代表着囊中羞涩，看这姑娘的气质，就知道不是清苦的人。 顾雨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目光从手上的手机上移开，看了过去。 却发现那女孩的脸色僵硬了一瞬。 是认识的人吗？ 她对着那女孩笑了笑，心中却愁了起来，这可糟了，她虽然知道大致的剧情走向，可没办法判断出原主认识哪些人啊。 文景当然也看到了她，只是前两天，这位大小姐才特意跑到她面前，警告她离陈恪远一点，不要做着灰姑娘的美梦，她如今不想理会她的挑衅。 文景没有主动招呼，甚至忽视了顾雨的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和旁边的店员说着话。 如今刚刚拿到空间，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挑衅，就先假装不存在吧。 “这一款，把小号拿来给我试试吧？” 手闲闲地往旁边一指，她对店员说。 顾雨心中疑惑，不过人家既然不理会，想必也没有多熟悉，那就假装没看见吧。 她这么想着，继续低头，玩手机。 店员却看着女孩指着的款式犯了愁。 “不好意思，这一件衣服是限量款，每一个型号只有一件的，小号已经被买走了。” “哦，那这一件呢？” 文景似乎没把店员的话放在心上，左右张望了一下，指着另外一件衣服问。 “真的很抱歉，这一件也没有了……” 这样连续好几次，她终于发现了问题，皱着眉抱怨。 “你们不是这几天刚上新吗？怎么就都卖完了？” 店员连连道歉。 “真的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另一个店员提着一大堆袋子，到了顾雨面前。 “顾小姐，您的衣服。” 顾雨抬头，拿出来一一检查，然后，旁边有些暴躁的文景终于发现，那先她一步，买了几乎所有款式的小号的人是谁了。 “顾雨，你这样有意思吗？” 顾雨抬头，啊了一声。 “什么？” “陈恪喜不喜欢你，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你整天针对我干什么？” “我没有啊……” “没有？这些衣服，不是你喜欢的风格吧？你不就是看我进来了，才都买了？” “你想多了……” 顾雨觉得，她能猜到对面是谁了。 然后再比对一下时间线，现在大概是文景刚刚获得空间没多久？在做第一个任务吧？ 她记得，女主的第一个任务，是用系统给的一笔固定资金，提升自己的魅力值？ 资金有限，要提升整体魅力水平，当然就要选择简单百搭的款式，顾雨觉得，这个逻辑还是没毛病的。 然而，文景言之凿凿，觉得她买了这些衣服，就是为了隔应她，这个逻辑，她就没办法理解了。 她站了起来，开口解释。 “文景，你误会了。” 顾雨清楚地看见，她真诚地喊出文景的名字的时候，文景眼角跳了一下。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我买这些衣服的时候，还没有看到你呢，所以……” “所以你买下这些衣服，只是个意外，不是故意针对我，对吧？” 顾雨心说孺子可教，正要点头，却听到对面的女孩气势汹汹的下一句话。 “哼！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顾雨：“……” 算了，不纠结了，不就是骄横跋扈小公主的人设吗，认了也就认了，不是什么大事。 “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不小心买多了，可以麻烦你们帮我快递回去吗？邮费到付就好。” 她转过身，对着店员说，而后在店员点头之后，施施然向着门外走去。 一不小心，却撞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恪面沉如水，目光在她和文景之间不断穿梭。 顾雨一愣，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恪不是男主，不拆原cp（?ò ? ó?） 　　☆、第4章 004 “你们怎么走到一起了？约好一起逛街的吗？” 陈恪看着顾雨问，目光却不住地往服装店里的文景身上瞟。 文景含羞回望，顾雨无语望天。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顾雨好脾气的又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说重复的内容，难免有些敷衍，遗漏也多，听得陈恪一愣一愣的。 “哦，你是说，你一个人出来买衣服，然后偶遇了文景？你们是吵架了吗？” “嗯，就是这样。吵架？没有啊，但是她好像有点误会，不然，你帮我解释解释？” 他问得有点怀疑，然而其实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听到她答复的时候，心中石头落地。 要是这两个人真发生了什么冲突，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雨从来不屑做什么掩盖自己行为的事情，就连当初，她带着人找文景的麻烦，被他发现斥责，也只是辩驳，从未不承认。 顾雨自觉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也不再多言，两人擦身而过。 留下文景和陈恪面面相觑。 “呃……陈同学，你对这边熟悉吗？可不可以带我逛逛？” 文景咬了咬嘴唇，这么问道。 她没听到顾雨和陈恪说了什么，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话。 陈恪出生好，长得也好，她以前就很喜欢他，只是那个时候，自觉卑微，不敢贪心，只要远远看着他，就已觉得很幸福。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得了空间，各方面的魅力自然会随之提升，如果顺利，钱财也不在话下。 更重要的是，陈恪也对她有意，她已经有所察觉。 虽然两个人还没把话说开，但她其实，已经以他的女友自居了。 “啊，好，你想买哪些类型的？二楼三楼都是女装，我带你逛逛的。” 听到他的回应，她脸上出现了甜美天真的笑。 “那……我们走吧？” 顾雨有一对好父母又如何，仗着自己钱多任性又如何？陈恪终究是向着她的。 就算她在他面前搬弄是非，陈恪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还不是来陪着她了？ 另一边，顾雨慢悠悠上了电梯，手机拿出来，发现时间还早，也开始随着自己的心情闲逛。 女孩子嘛，衣服总是不嫌多的。 她其实是个物欲很强的人，以前勉强克制，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个资本，如今有了这样没有后顾之忧买买买的机会，心情自然格外愉悦。 三楼，几人又偶遇了。 顾雨一推门，就看到穿着新衣服的文景，问陈恪意见。 顾雨感觉有点……难以描述。 她感觉自己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诸事不顺，所以走到哪里都能遇上这两人，实在兴奋不起来。 实在不想和他们纠结，她悻悻地放开手，玻璃门回归了原位，转过身准备默默离开。 “顾雨？” 陈恪却已经发现了她，再次转身，余光却发现文景在一边冷着脸看她。 她心中的火气莫名被激了起来。 就算她曾经做过什么，如今和陈恪也说清楚了，她连续退让了两次，也足够表明她的态度了吧？ 至于吗？ “嗯？干什么？” 她索性无视了文景，就像刚才，文景无视她一样。 只不过，她说话的对象，不是店里的店员，而是陈恪。 文景垂在身侧的手被她自己掐得泛白。 “你还真是一个人在逛街啊？”陈恪一脸惊讶。 “对啊，怎么，你以为我在骗你吗？陈恪，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我犯得着吗？”顾雨挑眉。 “好好好，我错了，我道歉，行了吧？你一个人不无聊啊，叫顺子他们来陪你呗？”陈恪举手投降，笑意出现在脸上。 “算了吧，我还想清净一下呢，再说了，没有审美的人，陪着逛街有什么意思。”顾雨摇头，一脸嫌弃。 “行吧，我说不过你，待会一起吃饭吧？我请你。”陈恪带着无奈发出邀请。 “请我吃饭干什么？我这边才刚放下呢，你不怕一顿饭下来，我又对你有了兴趣？”顾雨白了他一眼，果断拒绝。 “好啦，你就别扯着不放了，知道大小姐没把我这个小角色放心上了，我有罪，我污了大小姐的眼睛，我低估了大小姐的审美，行了吧？”陈恪连连求饶。 “哼哼，知道就好，退下吧，见你就烦。”顾雨对着他摆手。 “好勒，小的告退，真不一起吃饭？”陈恪对着她虚虚一鞠躬，退了两步，直起身时又问了一句。 “嗯，待会我爸下班来接我，我回去吃。”顾雨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们的对话，分毫不差的落入了文景的耳中。 她看到陈恪喊出顾雨的时候，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两步跟了过去，却听到这么一番对话。 原来他们这么熟悉，原来陈恪私下是这样的模样，不是面对她时候的安静，也会开玩笑，也会贫嘴。 陈恪回过身，看到文景的脸色不太好，这让他有些担心。 “怎么，不舒服吗？找个地方坐一会，休息一下吧？” 文景笑了笑，点点头。 “那我先去把衣服换回来。” “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两个人出了服装店，进了一个咖啡厅。 等待甜点上来的时间，她终于没能忍住这么问。 “啊？谁？” 陈恪有点不在状况中。 “哦，你说顾雨？也不算关系多好吧，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还是挺熟悉的。” 而后发现对面的文景脸色不太对劲，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赶紧表清白。 “不过，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绝对没有其它什么想法。” “真的，昨天她不是旷课了吗？还拦着我跟我告白了，我已经拒绝过她了。” 咖啡端了上来，文景低着头，撕开糖包，拿着长长的勺子慢慢地搅。 “我就是随便问一问，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心情轻松了一些，却没有好多少。 刚刚告白又拒绝，就这么快又恢复亲密的关系了？你们也太儿戏了吧？ 陈恪拿眼神看她，心中有些不安，急急忙忙继续解释。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她也不是真的喜欢我。” “哎……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喜欢这个喜欢那个的，又不走心，之前不是还在和高三的一个学长告白吗？跟我也是闹着玩的。” 见文景不回话，连忙收肠刮肚，找可用的素材，而后灵光一闪。 “而且我今天去她家，说要带她出门玩，她都不跟我一起，还自己跑出来逛街了。” “刚刚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她也拒绝了。” 说话的少年神采飞扬，自觉找到了顾雨不喜欢他的铁证，很兴奋。 “哦。” 文景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她不想问，为什么你今天早上会去她家，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她心中暗暗感谢上苍的偶遇，是人家不要的东西。 她心中期待了许久的晚餐，是人家随手推在一边的邀请。 “我有点累了，刚刚有看到几件还不错的，休息一下，回去买了我就回家了。” 陈恪哦了一声，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疑惑，“你刚刚有试到喜欢的吗？那你刚刚为什么不买？” “我还以为，你都没看上呢。” 文景抬眼看他，无话可说。 怎么说呢？ 因为捉襟见肘，所以不能像顾雨那样任性，把看上的都买了，所以要多逛几家，选出最合适的，最后再去买吗？ 算了算了，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再提升一下自己，再把话说开吧。 反正他总会是她的。 反正她总会优秀起来的，总会有配得上他的一天。 至于顾雨？ 她眉尖微微一动，一丝轻蔑飞速地掠过。 顾雨确实长得不错，又多得宠爱，可那都是靠着她的父母，有什么好得意的？ 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等自己踏入了社会，就该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着父母铺好的路解决的了。 比如爱情。 “谢谢你送我回来。” 文景从陈恪的车上下去，道谢的笑甜蜜。 陈恪受宠若惊。 “没事，应该的。” 商场的咖啡厅，顾雨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搅着面前的咖啡。 “不是买衣服吗？怎么什么也没拿？” 顾父的声音响起。 顾雨抬头，笑嘻嘻地站起来。 “买了好多，拿不动，我让店员帮我寄回去了。” “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她挽住他的手，向外走去。 “嗯，不是想着你一个人在这边无聊吗？早点把事情处理完了，来接你回去啊。怎么样，今天逛得开心吗？” 顾雨偏着头想了想，而后点头。 “嗯。” 对自己一不小心拉了一波仇恨的事情，丝毫未察。 　　☆、第5章 005 　　当晚的餐桌上，顾雨低着头，一边缓慢地吃东西，一边思索着自己要如何安排未来几年的时间。 　　按照原著剧情，顾氏会在七年后败落，而现在，她刚上高中，空闲实在不多。 　　或者像文景一样，也去搞个直播间？ 　　牙轻轻咬着嘴唇的一角，她认真的思索。 　　然而，也许是上一世直播做得太多，一想到又要卖弄自己的皮相，她心中居然升起一股隐晦的厌恶。 　　“小雨，你在想什么？” 　　顾母看她拿着筷子久不动，担忧地问她。 　　顾雨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抬头笑了笑。 　　“嗯？没有，只是今天逛久了有点累了，我吃饱了，先去睡了。” 　　她站了起来，转身的时候有点懊恼，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把她随时随地发呆的习惯带过来了。 　　她半僵硬着身子，踏上了楼梯。 　　“小雨这……不会真喜欢上陈恪了吧？” 　　顾母忧心忡忡地看自己的丈夫，顾父皱眉盯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楼梯，也有些不确定。 　　“应该没有吧，今天陈恪要带她出去玩，她都不去……” 　　“哎呀，那就对了，她以前就是闹着玩，所以不经心，真喜欢上了，却被拒绝了，肯定受了不小的打击，如今明知道陈恪不喜欢她，肯定就不愿意跟着出去了。” 　　“是吗？” 　　“肯定是的，不然她怎么今天一整天都情绪低落的。” 　　“不至于吧？今天还去逛街买衣服了呢，不过我看了看刷卡记录，好像买得是有点少，不知道够不够把她那一个衣柜换掉。” 　　“哎，算了，我去看看她。” 　　顾母越说越心焦，站了起来。 　　“你别去捣乱，要是小雨真是被拒绝了心里难受，才假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一下子去挑明了，她该多尴尬？” 　　顾父一伸手，拉住了她。 　　“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看我们小雨也没那么没用，要是她自己在调节，我们就配合她嘛，让她觉得我们什么都没发现，至少在我们面前不尴尬。” 　　“那万一她一直走不出来呢？” 　　“时间久了，应该也就淡了吧，希望她能找到其他感兴趣的东西吧，吸引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担忧。 　　顾雨进了房间，洗漱完毕，躺倒在了床上。 　　次日，顾雨起得很早。 　　“今天不是不上课吗，怎么不多睡一会？” 　　顾父看到她，显然有些惊讶，眼底还埋藏着深深的担忧。 　　“可能是昨天睡得早，现在睡不着了。” 　　声音软软的，带着初醒时的迟钝。 　　“今天要出去玩吗？我送你。” 　　“不要了，我要休息一下。” 　　“你刚刚不是还说，昨天睡得早，已经不累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累了？我是说我睡不着了。” 　　“哦，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反正我今天就不出去。” 　　顾父看着眼前理直气壮撒娇的女儿，眼底的担忧被隐晦的笑意所替代。 　　小雨从来都是洒脱的，怎么也不至于被一个半大小子给影响了。 　　就算心情稍微被影响，应该也不至于就深陷进去出不来。 　　他们也是太杞人忧天了。 　　顾雨在家里待了整整一日。 　　书桌，摊开的A4纸上，有黑色笔迹勾勒出的表格。 　　那是一张时间表，根据她尚有印象的原著剧情，顾雨梳理出了自己剩下的时间，和能够改变的东西。 　　顾氏的落败，说起来和顾雨的飞扬跋扈有些关系，但是关系其实也不那么密切。 　　原剧情里，是因为顾雨得罪了许多人，引起了公愤，所以有人联合起来，要把她从公主的宝座上拖下泥潭。 　　然而实际上，真正叱咤商场的人，又怎么会被顾雨轻易开罪？不过是看上顾氏，拿她当借口而已。 　　作者大概是为了让顾雨有罪恶感，所以特意让她误会了，一切都是因为她。 　　不过如今，顾雨坐在书桌前，却也明明白白的知道，顾氏的衰败，不会是她能左右的。 　　没有她做借口，还会有其他的事件可用，她对商场争斗一窍不通，上一世，到最后虽好运挣了点钱，却一直都是野蛮生长，无法凭借着不怎么明确的先知做什么事情。 　　她能为顾氏做的，大概只是预警，让顾父提防曾经的亲密伙伴倒戈。 　　至于其他的，大概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她如今才高中，倒是有许多时间，能提升自己。 　　文景已经拿到了空间，应该会按照原本的剧情，走网红的路子。 　　她就不去和她争了。 　　毕竟，前世当网红，当得都有些生理性厌恶了。 　　没日没夜地化妆，在直播镜头前做出一副直面生活的模样，演绎出精彩灿烂的人生，摄像头一关，却恨不能化身烂泥。 　　每次回家乡，总是被指指点点，那些人瞧着她身上光鲜亮丽的衣服，嫉妒得眼睛能滴出血来，却又分明带着轻蔑。 　　她不想在意那些人的目光，却始终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无他，不过是自己也从心底里认为，在网络上出卖皮相，化妆卖嗲卖萌，不算什么正经的工作。 　　比不上人家在写字楼里朝九晚五，也比不上靠着手上技能吃饭的人。 　　那倚靠的东西太过飘渺，让她始终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走到这一步只是意外，总害怕明天起来，就被打回原形。 　　她曾经做梦都想有回到少年时期的机会，想要在更早的时候改变自己的人生，把更多的筹码抓取在手上，不必背负着外人探查的目光，不必担心有今日没明天。 　　现在阴差阳错，她获得了从未有过的一切，当然不能浪费这样好的机会。 　　傍晚，司机送顾雨到学校上自习。 　　她怀着满腔热血，准备好了十二分的专注，然后……还没到教室就被人拦住。 　　“顾雨。” 　　谁？ 　　她微微皱着眉转过头，拉出她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说不上多么好看，却有一种从容的书卷气。 　　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校服，是高三的学长。 　　脑海中迅速搜寻着记忆，查找着小说中关于这所高中里学霸的描述，猜测着对面人的身份。 　　“你上周五，怎么没来上课？” 　　问句到了耳边，顾雨心中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笑嘻嘻地歪着头反问。 　　“我来不来上课，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为了避免错认，她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对面的人脸上闪过一点尴尬，转过头，耳根处泛起微微的红色。 　　顾雨笑了笑，基本确认了他的身份。 　　韦玉，出生清寒的学霸，文静内向，顾雨曾喜欢过他，大庭广众之下拦住他告白，而后被拒绝。 　　这个角色着墨不多，却让顾雨印象深刻。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被顾雨大张旗鼓地撩过，却没有喜欢上女主文景的。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欲附到他耳旁说些什么，自己的肩膀却被人捏住，顾雨惊愕转头，看到的是陈恪面无表情的脸。 　　“还不走？要迟到了。” 　　“哦。” 　　乖乖转头，对着韦玉挥手。 　　“学长我去上课啦，谢谢关心。” 　　“周末放假了，我来找你玩呀。” 　　韦玉不怎么自在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居然点了点头，转身向着高三的教学楼而去。 　　陈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怎么又搭上去了？” 　　顾雨挑眉，“谁跟你说是我搭上去的，我们只是偶遇，说两句话嘛。” 　　“再说了，人家成绩那么好，我多跟他一起玩玩，说不定也变得爱学习了呢？” 　　“哼，你还是先把你桌子上的课本都翻开一遍，再说这个话吧。” 　　“切，你这完全是嫉妒。” 　　“嫉妒？我嫉妒他？” 　　“嗯？难道你嫉妒的不是我吗？学长都主动和我搭话了，你那文景，还对你冷冰冰的呢。” 　　“呵呵。”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教室。 　　已在位置上端正坐着的文景转头望了望，夕阳余辉里，两个一边谈笑一边踱步的人精致得有些虚假。 　　明明同样是校服，有人穿着就灰头土脸，有人穿着却依然光华夺目。 　　她低头，埋目笔记，心中涌动出难言的情绪。 　　顾雨和陈恪是前后桌，坐到位置上后，上课铃响之前，陈恪转头，趴在她的桌子上，企图继续斗嘴。 　　顾雨毫不留情地伸手把他拍了下去。 　　“走开，别影响我学习。” 　　“卧槽，你还来劲了是吧？学习，你那书比脸还干净，上课就没翻开过，现在看得懂吗？” 　　陈恪看着她手上的物理，磨着牙开嘲讽。 　　顾雨看了一眼他，没再说话，低头咬笔头。 　　☆、第6章 006 陈恪悻悻地转过身，感觉心里有点不得劲。 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刚刚他看到韦玉和顾雨说话的时候，就开始有了这种感觉，像被刚从路边掐下的狗尾巴草触碰了心，很轻却很明确的不舒服。 他是不喜欢顾雨的，他很确定，顾雨对他的心思，他此前就知道，只是她没说的时候，他也就假装不存在。 如今她说了，他拒绝了，两人好像该就此淡了，以免给她不必要的旖念。 可他如今却发现，有旖念的不是顾雨，而是他。 他发现顾雨可能不是真的喜欢他的时候，是很高兴的，以为又能回到从前，互为狐朋狗友的样子。 可如今看着她和韦玉说话，他心中却不是滋味。 只是这不是滋味在心中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无处安放，他最终把自己这种不正常的情绪，归纳为韦玉配不上她，他作为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革命伙伴，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顾雨咬着笔头，对着物理书上的公式一筹莫展。 她已经离开学校很多年，虽然当初成绩还算优秀，如今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更何况，她从未上过高中，如今书本上的东西，她实在陌生。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还没能完整看完两页。 老师经过走廊，上了讲台。 “同学们，下周我们要进行月考，这也次开学以来，我们第一次进行正式的考试，大家好好复习。” “高中三年会非常辛苦，但我希望你们能够坚持下去，将来你们就会知道，今日付出的一切，来日都将有丰富的回报。” 顾雨抬起头来，讲台上的老师姓徐，对文景非常偏爱，时不时地会给她一些精神层面的支持。 例如现在，一边撒鸡汤，一边就控制着目光和文景对视了一下，而后和蔼地一笑。 徐老师目光在教室里流转，而后猛然与顾雨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父母的始终是父母的，家境好的同学也不要骄傲，二十年后，你们人生如何，谁也说不准。” 顾雨索然低头，漫不经心地把这位徐老师的唠叨从另一只耳朵倒了出去。 物理书依旧摊开着，依旧光洁如新，她和那公式对视了良久，而后终于放弃。 算了，不要那么执着，找一本辅导书看一看好了。 她这么想着，手搭上了书桌边缘堆放着的书上，没多久却又把手收了回来。 叠在一起的教材簇新，没有任何的辅导资料。 把物理书合上，放在书堆的最上方，而后抽出了语文课本。 公式看不懂，汉字还是认识的。 反正学什么都是学，先背一背古诗词好了。 陈恪自己纠结了整整一节课，徐老师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听进去。 课间，他转过身，看到的是顾雨一本正经抄写李商隐的《锦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字迹分明娟秀，却被他看出一点洒脱的意味，他一时间有些紧张。 不知道顾雨是在映射他，还是在映射其他什么人。 “你什么时候转过来的？吓我一跳。” 顾雨放下笔的时候，陈恪已盯着那诗的最后一行看了许久。 她古怪地看着他，“干什么？” 本以为他又要开口刺人，正在心中想着反唇相讥的句子，陈恪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 整个晚自习之后的课间，陈恪再没有回头。 顾雨心中觉得有点奇怪，然而沉迷学习，没有过多的分心，也就没有意识到陈恪具体哪里不对劲。 最后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同学们纷纷站了起来，向着走廊而去。 顾雨不想拥挤，索性坐在位置上，再把刚刚背的东西巩固了一遍，顺便等着大部队的离开。 陈恪看她不走，也在一边等着。 教室的另一个角落，文景站起来又坐了回去，装作专心学习的样子。 顾雨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的时候，陈恪已经拿着手机玩了好一会。 “我送你回去？” 顾雨如临大敌地看着他，谨慎地摇了摇头。 “不要，我害怕。” “害怕什么？怕我把你拉出去卖了？” “不，我怕我爱上你。” “如果你眼睛里的嫌弃少一点，我会当真的。” “哦，好吧，我不想跟你一起走。” “为什么？” “你成绩不好，还笨，我怕被你传染。” “……” 平心而论，陈恪或许算不上学霸，但怎么也算一个中上游的水平，比顾雨这种无心学习成天浪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好了，我走了，你自己玩吧。” 她还是独自出了教室，徒留风中凌乱的陈恪。 文景的心，在顾雨踏出教室的一刻就提了起来。 她默不作声地合上课本，把笔盖上，站起来，凳子移动到课桌下。 “现在要走吗？我关灯了哦。” 手放在开关上，她声音柔软地问陈恪。 陈恪哦了一声，随意地把凳子往桌下一踢，走到教室门口。 “走吧。” 两人一起下楼，一路无话，文景却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我走这边了哦，拜拜。” 路口，文景终于说了一句话，陈恪点头，兴致不高地摆手，转身向着校门而去。 文景如今还在学校的宿舍住着，不过因为上一次的任务完成度高，她已经有了一笔存款，正准备自己出去租一个房子。 “顺子，你说，我成绩很烂吗？” “没有啊……恪哥，你怎么了？” “哦，那我笨吗？” “当然不啊，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说？” “哦，没事了，再见。” 陈恪收起了手机，脚下行走的节奏加快了几许。 果然觉得他笨什么的，都是顾雨的滤镜，嗯，不过这也不是她的错，是被韦玉蒙蔽了。 顾家。 “小雨回来啦，要吃点东西吗？” 顾母坐在沙发上，侧过身，问在门口脱鞋子的顾雨。 “不要。” “妈，你等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她换好了拖鞋，噔噔噔跑到顾母旁边坐下。 “什么事呀？不去读书可不行哦。” 顾雨眨了眨眼，捏着嗓子撒娇。 “哎呀，我以前不懂事嘛，妈妈你就不要老把以前的事情挂在嘴边了。” “妈妈，我想好好学习了。” 顾母看了她一眼，惊喜地嗯了一声，音调拖得有些长，尾巴带着反问的意味。 “怎么？” 顾雨笑得两眼弯弯。 “要是我成绩提高了，寒假可以让我出国玩吗？” 顾母一愣，复又一笑。 “可以啊，你想去哪里？”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要一个人去哦，你不许跟着。” “这……” “哎呀，那要不然跟着去也可以，你把钱给我，我来安排。” “怎么？你是受什么刺激了？” 顾雨歪头嘟嘴，哼了一声。 “那你同不同意嘛？” 顾母想了想，还是笑着点头。 小雨好不容易有了学习的兴致，当然要支持她。 “那我去睡觉啦。” 顾雨站了起来，踢着拖鞋上楼，松了一口气。 一个从来不学无术的人，猛然间学习起来，其实也不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至少她自己，就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过，类似“小时候不好好学习，有一天突然开始学了，然后拼命一年，考了个好大学”这样的故事。 改变，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契机。 比如，看上了一个买不起的东西，想讨得一个奖赏。 次日清晨，顾雨早早到了教室，晨读课还未开始，她一边艰难地背着英文字母，一边咬着牛奶的吸管。 陈恪盯着一双熊猫眼，卡着上课铃声响起的时间进了教室，他随意地把英文课本翻开，而后趴在桌面上睁着眼发呆养神。 晨读课结束，顾雨悠哉游哉站了起来，拿着空了的牛奶盒向着教室后的垃圾桶走去。 陈恪转身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顾雨那原本光洁的课本上，细线勾勒的痕迹。 “你怎么这个样子？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顾雨再坐回自己位置上的时候，被他有些灰败的脸色吓了一跳。 “哦，没事，和顺子他们打了一会游戏。” 陈恪直起身，继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被勾画过的单词表，喃喃自语。 “你还真的喜欢他啊？也太随意了，不就是成绩好点吗。” “嗯？什么？” 顾雨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追问了一句。 陈恪打了个呵欠，摇摇头。 “没事。” 转身，趴回了自己的课桌上，他漫不经心地想。 成绩就那么重要吗？要不然，他也学习一下？ 　　☆、第7章 007 那之后，陈恪很少转身，也开始认认真真学习。 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他的成绩有了明显的提升。 他平日并不像顾雨那样一点也不学习，偶尔也会看看书，大概因为智商优势，所以成绩一直保持得不错，如今被顾雨刺激之后，认真复习了两天，效果良好。 顾雨的名次也是有提升的，然而毕竟基础太差，时间太短，提升其实也不太明显。 她倒是没有萎靡不振，毕竟现在才高一，离高考还早，而如今，顾家的条件也足够富裕，可以让她心无旁骛的学习。 文景成绩一如既往的优秀，她在班上本就名列前茅，如今有了系统加持，更是所向披靡，稳稳地在班级的第一名。 不过他们所在的班级并非重点班，文景成绩比起他们来很不错，但若说单靠着这成绩改变人生，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她自己也知道，所以从得了系统之后，更多的精力其实是在完成任务，拓展自己的网红事业上。 在系统的帮助下，她已经修炼了自己的气质，也获得了化妆的技能，下一步，就是搬出学校，开直播了。 月考之后，恰逢周末，老师体谅同学们刚刚考试完，没有布置家庭作业，所以那一个周末众人格外悠闲。 文景就是借着那个时间，给自己租了一个房子，顾雨则给自己请了一个家庭教师，给她补习不太扎实的基础。 月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徐老师宣布，要重新排位置，按照成绩单上的名次，由上到下。 现在的座位，是开学的时候，同学们随便坐的，毕竟那个时候大家互不认识，怎么调位置都差不多，老师也就懒得耽误自己的精力了。 选座位的时候，同学们被老师叫到了走廊上，然后一个一个地进教室，文景是第一个跨过门的，她直接坐在了自己本来的位置上。 说选座位，其实选的不是座位，而是同桌，徐老师为了避免授人以柄，每周都要让同学们调换一次位置。 所有人每周把左右向后移动一位，再向左移动一位，以此确保公平。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文景的第一名倒是没有多少优势，毕竟她没有办法判断，谁会坐在她周围，一切全凭运气。 陈恪进来的时候，教室里已有一小半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略一思索，走到了文景旁边。 “麻烦让一下。” 文景选的位置靠近走廊，里边还有两个位置，一个靠窗，一个紧挨着文景。 她耳根一热，低头站了起来，期待着他选择靠近她的位置。 然而事与愿违，陈恪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她心中有失落一闪而过，但很快又再次开心起来，中间只间隔着一个位置，比之以前，两个人离得近了太多了。 陈恪手撑着腮，漫不经心地把目光落到窗外。 文景一向独来独往，和班上的同学关系很一般，陈恪的朋友们多是学渣，有几个成绩稍好一点的，性格也十分跳脱，多是不愿意和文景当同桌的。 所以愿意坐到他们中间的人不会多，如果顾雨坐在中间了，他就和她换一个位置，这样两个人就从前后桌变成了同桌，周围都是熟悉的人，旁边还坐着自己暗恋的人，简直完美。 他的计划还是落空了，因为他本来以为会遗留到最后的位置，没多久被人占了。 他低估了学霸对热爱学习的人的吸引力。 坐在陈恪和文景中间的，是一个成绩始终在中游的胖子，叫孙鹏。 孙鹏其实还算努力，然而大概是因为大脑脂肪堆积太多，影响了智商，所以成绩一直平平。 这次选位置，看到文景旁边的座位还空着，他几乎没有犹豫就走了过来，无视了陈恪凶狠的眼神。 “你怎么不找个靠着走廊的位置？这样多不方便。” 陈恪主动和孙鹏搭话，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孙鹏几乎大过他手臂一倍的臂膀。 胖子心思单纯，没有意识到新同桌的敌意，笑呵呵地回答。 “哎呀，这个选位置不就是选同桌吗，这周在中间，下周位置变了，就靠近走廊了嘛，没关系的。” 陈恪点头，“哦，那你为什么要选我们当同桌呢？” 绕是孙鹏神经再粗，也意识到陈恪语气不太对，他一愣，左右探了探头，发现四周的同桌似乎都是和陈恪关系不错的，有些尴尬。 “怎么？这个位置有人了吗？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陈恪也没法说什么，只得摇了摇头。 “没事，我就是随便聊两句，你别多心。” 孙鹏一听，居然就立即把刚刚的一点不愉快抛到了脑后，想了想，他主动示好。 “哦，是这样，放心，我不喜欢打小报告的。” 陈恪这样爱在上课时候开小差的，如果有了个不熟悉的同桌，又惯爱朝着老师打小报告，好像日子是不太好过。 陈恪笑了笑，“是吗？那就好。” 他目光重新落回窗外，心情有点郁闷。 最后顾雨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周围都是不怎么熟悉的同学。 陈恪看着她沉默坐下的模样，心生同情。 “好了，不要伤心，徐老师不是说，以后每次大考，都要调整一次座位吗？” 课间，陈恪和顾雨倚靠着走廊的栏杆，真心实意地安慰。 顾雨莫名其妙，“我没伤心啊。” 陈恪用一种“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眼神看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干什么？” “哎……其实也好，你不是想好好学习吗，这样周围的人都不熟悉了，倒是正好，可以专心学习。” 陈恪悠悠地说，目光里同情满满。 然而没过一周，陈恪就发现，该被同情的不是顾雨，而是他自己。 他的新同桌孙鹏，当然不是为了他才选了这个位置，而是为了文景。 那之后孙鹏时常拿着题目，让文景讲给他听，文景也十分耐心十分配合，然而他看着怎么都不对劲。 心里有些泛酸，想借着问题去找文景搭话。 然而他仔细看的时候，却又发现大多数题目，他都不需要别人的讲说来帮助理解。 前后桌都是混惯了的朋友，他倒是不至于无聊，只是看着文景和孙鹏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他的心中就难免有暴躁产生。 顾雨最近不怎么搭理他，文景又被热爱学习的孙鹏缠得脱不开身。 陈恪有一种自己周围的世界已大变的感觉，以前那种恣意妄为的生活，好像离得越来越远了呢。 他有点心酸，然而在周围人普遍向上的画风影响下，居然对学习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 陈恪没有坚持多久。 毕竟，对于大多数没有自制力的少年来说，学习都是痛苦的。 顾雨却因为沉迷学习，渐渐和他们一群人的关系远了。 一开始陈恪等人还有些失落，频频发出邀请，后来发现顾雨彻底改邪归正之后，也不做这样的无用功了。 能静得下心学习，总是好事，他们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只是对曾经一起厮混的朋友猛然间大彻大悟，有些不习惯而已。 然而不习惯也没有什么办法，顾雨怎么也约不出来了。 时间长了，关系渐渐就淡了。 虽然见面还是会打着招呼开着玩笑，但关系，毕竟是回不到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期中考试很快就来了，然后如今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却不是即将到来的考试，而是文景。 上周末，有人把一个视频转到了学校论坛。 那是一个主播直播仿妆的视频，主角正是文景。 视频里，她与平日在学校的状态完全不同，手上眼影口红变幻，脸上的妆容呈现出的效果震撼而完美。 她仿的，是人鱼的妆容。 视频结束的时候，定格在最后的画面被很多人截屏，而后被疯狂的转载。 【美哭了！给博主点赞。】 【嘤嘤嘤，好漂亮的小姐姐，我要弯了。】 【暗戳戳收了当壁纸。】 微博上，随着疯狂增长的粉丝数量，原始视频下的评论也在增多。 看到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觉得视频里的博主眼熟，校园论坛上的转载帖，标题便写着怀疑。 【最近很火的美妆博主，总觉得有点眼熟，老铁们帮忙看看，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文景在学校很低调，但还是被认出来了，同学们兴奋地谈论。 一开始，只是出于自己身边出了个名人的热情，后来舆论的方向却有些不太对。 有人开始怀疑，文景出生寒微，怎么会突然有了那么多钱，去买化妆品，搞直播。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不会熄灭，传言变得越来越难听。 　　☆、第8章 008 原本的剧情里，顾雨这个时候，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 在文景陷入流言漩涡之后，她从各种意义上带节奏，引导着大家往阴暗的方向想。 这也是陈恪和文景正式在一起的契机。 原著剧情里，这个时间段的陈恪，出于某种考量，其实虽顾雨的恶感并不算严重，虽然拒绝了她，但是还是时常一起玩的。 虽然不是单独的两个人，而是一大群人。 陈恪发现文景身陷舆论的背后，有顾雨推波助澜之后，和顾雨大吵了一架，而后原本亲密的两人，彻底决裂。 这一次，因为没有顾雨从中掺和，舆论其实没有发酵得多么严重。 但顾雨却觉得，这对文景不见得是好事。 那谣言确实怀着恶意，但细想之下，其实有几分道理。 文景出生清寒，又是一个高中生，哪有时间精力去挣钱，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化妆手法？ 她又不能说，是因为她带着空间，所以这些都不是障碍。 原著里，因为顾雨跳得太欢腾，后来事情败露的时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里，所以文景其实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毕竟那战斗力里最凶猛的力量是顾雨，陈恪是她的软肋，他又护着文景。 那个时候，文景确实受到了一些冷言冷语，可也只是冷言冷语而已，谣言澄清之后，顾雨被孤立被唾骂，她身上的诋毁，几乎所有人都不再相信。 可是如今，没了顾雨在前面当靶子，牛鬼蛇神混杂，舆论虽没有那么激烈，却也让人抓不住重点，不知该如何破除。 陈恪频频跟在文景身边安慰，两个人的关系一日千里。 顾雨谨慎地避开所有的冲突，埋首学习。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走出考场的时候，顾雨长舒了一口气，她没有让司机来接，说是想自己随便走走。 不知道是不是顾雨在这本书中的人设原因，每当她独自行动的时候，总是能遇到男女主。 毕竟她是一个称职的神助攻，虽然现在，她不愿意当这个助攻了，也依然对这种体质毫无办法。 她本来只是想逛一逛文具店，买点东西，却发现文景身后跟着不怀好意的人。 应该是街头混混，听说了文景的名声，又知道她无所倚仗，所以想浑水摸鱼。 顾雨其实不想管，她觉得她和文景八字不合，毕竟她在穿越过来之前，文景曾经被“她”欺负，穿越过来之后，文景对她也一向抱着敌意。 然而，再怎么八字不合，顾雨也没有办法，看着她身陷囹圄而不顾。 文景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脸上有些焦急，脚下步子也很快。 顾雨心中叹息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喊住她，却发现陈恪跟在那两个小混混后边。 她默默转过身，进了最近的文具店，专心在货架旁挑选文具。 看来这是留给男主的情节，英雄救美什么的，确实是俘获佳人心的良方。 她还是不要过去了，免得文景到时候又误会，是她在背后偷偷捣鬼。 回到顾家，已是华灯初上。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了吧？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顾母招呼着她，顾雨笑着回应。 “没有，我回来的路上吃了一些小吃。” 顾家的厨师手艺很好，然而精致的吃食吃得多了，顾雨居然对曾经街边廉价的小吃产生了想念，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当然一路走一路吃。 “小吃？你不是嫌那些东西脏吗？” 顾母漂亮的眉毛皱了皱，问她。 顾雨心道不好，一不小心又崩人设了，脸色一苦。 “是啊，可是那个时候饿了嘛，我又不想一个人去餐厅，就随便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其实味道还可以啦，但是吃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以后还是不吃了。” 顾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嗯了一声，若有所悟的模样，叮嘱道。 “以后少吃那些东西，你肠胃娇弱，小心拉肚子。” 顾雨感觉自己的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一下。 心中卧槽了一声，然后迅速奔向了卫生间。 第二天，顾雨一整天只喝了一点海鲜粥，频频跑向卫生间，郁闷不已。 她第一次感觉到，穿越成大小姐的坏处。 她昨天其实吃的不多，几串烤串，一个手抓饼而已，在以前的她的印象里，只能算个前菜，若是继续逛下去，她肯定还能吃得更多。 然而她没算到，这个世界的顾雨没有她那样坚强的胃。 身体不舒服，她无心学习，坐在电脑前一边发呆一边刷着微博。 首页有人转了文景的仿妆视频，她一时好奇，点了进去。 那妆容确实精致漂亮，让人惊叹，隔了一层镜头，文景漂亮得如真正从碧海中而生的人鱼。 她扫了一眼评论，多是夸赞，与现实生活中，文景在学校遭到的非议截然不同。 点开学校的论坛，首页飘着的，正是关于文景的热帖。 【我是她的初中同学，她们家什么情况，我最清楚了，肯定不可能给她钱让她这么玩的。】 【就是呀，报名那天我看到文景的，穿着破旧的衣服，和现在镜头下光鲜亮丽的主播可完全不一样。】 【呵呵，一个年轻，又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哪里来的这么一大笔钱？】 【我看，就是被包养了。】 回复里的恶意扑面而来，让顾雨居然觉得有些熟悉。 这些，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那个时候她在工厂上班，买了廉价劣质的化妆品自学化妆，后来开始慢慢尝试直播。 初有名气的时候，那些人也是这么说她的。 无论她如何解释，那些化妆品其实很便宜，她没有缴高昂的学费去学习，都是自学的，没有花多少钱，她用的都是自己挣的，也没有人相信她。 连语调都类似，只是学生变成了工厂的打工妹。 她看着那不断跳动的回复发着呆，即使知道文景身有系统，又有主角光环加持，不会有事，心中却仍有苦涩泛起。 算了，帮一帮她吧。 她这么想着，关了浏览器。 毕竟，一开始，确实是她对不起文景，后来虽然文景对她抱着敌意，毕竟也没有真的做什么。 不知道她来了，会对剧情造成多大的影响，没了她这个炮灰，文景和陈恪的感情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展开。 没了她给真实的情况打掩护，也不知道文景要多久，才能从那些人的非议中挣脱。 不就是给文景的横财一个说法吗？也费不了多大的事。 可还没等顾雨做什么，陈恪先坐不住了。 【背后说人，真不愧是小人，嫉妒是病，得治。】 陈恪注册了一个新的论坛帐号，ID就叫“陈恪”，真身上阵，在论坛里撕了起来。 【文景是我女朋友，她喜欢，我就给她买点东西让她玩，怎么了？碍着谁什么事了吗？】 【你们这些背后造谣的，都给我记住了，最好把自己的马甲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然，我一定让你们好看。】 陈恪在学校里十分出名，如今真身上阵，躲在马甲背后的恶意却丝毫没有消退，反而蹦哒得更厉害。 反正陈恪又不能隔着网线做什么。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大家只是理性讨论，文景突然有了那么一大笔钱，本来就不科学嘛。】 【就是呀，再说了，我们也没猜错啊，文景和你谈恋爱，跟被包养了有什么区别？】 【就是嘛，别激动，你早点说，大家不就不会乱猜了吗？】 【怎么？难道是看我们说，文景被老男人包养了，坐不住了？哎，虽然人猜错了，但是事件上，我们还是猜得很准的吗。】 陈恪摔了鼠标。 他本来以为，只要文景是他女朋友的事情公布了，文景的收入有了合理的来源，谣言自然也就被粉碎了。 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盯着帖子里不断出现的新评论，想起昨天，他从那两个小混混手下救了文景之后，她低头沉默又受伤的表情，心中烦闷。 又过了一天，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陆叶，就是那个在攻击文景的帖子里，带节奏的学生，被打了，直接送到医院下不来床。 学校里谣言四起，都说是陈恪买凶，毕竟论坛里，陈恪和披着马甲的陆叶吵架，是很多人都看见的。 徐老师冷着脸，把陈恪叫进了办公室。 “跟老师说，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我听人说，你和陆叶吵架，还扬言要让他在学校待不下去。” “真不是我，我就是吓唬一下他。” 陈恪解释得有些心浮气躁，对上徐老师探查的眼神，心中更加郁闷。 　　☆、第9章 009 陈恪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徐老师黑着一张脸。 他对买凶打伤陆叶的事情拒不承认，对和文景谈恋爱的事情也闪烁其辞。 陈恪和孙鹏换了位置，如今和文景成了同桌。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文景就探头过来。 “老师叫你过去干什么？” 陈恪摇摇头，“没事，问一下我和陆叶吵架的事情。” 文景眉头一皱，“她也怀疑是你背后做的手脚？” 陈恪看她，“怎么？你不怀疑？” 文景摇了摇头，“我当然相信你，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恪收回了目光，随意从堆叠的书本里抽出习题册。 “嗯，你不用管，我自己会调查清楚的。” 文景哦了一声，也翻开了习题册，那公式数字却仿佛会跳动一般，怎么也看不清楚。 心中乱成了一团麻，甚至隐隐约约生出后悔，后悔自己那么快就暴露了自己。 其实如果不开直播，只是放一些仿妆完成后的照片，那后面所爆发的一切事情就不会存在了。 只是当时她想着，开直播能够最大程度的吸引人流量，却忘记了保护自己。 顾雨自然也听到了周围同学的议论，她知道陈恪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如今，陈恪之前的冲动，砸了自己的脚，那论坛里争锋相对的记录，几乎成了铁证。 她不太记得，原本的剧情里有没有这一段，不过能确定的是，如今还远远没有到文景最落魄的时候。 期中考试，沉溺于八卦中的同学们普遍考得不怎么样。 文景作为舆论漩涡中心的人，似乎受到的影响不小，成绩落到了十名开外。 顾雨经历过整整一个月的潜心修炼后，成功进入了前半段 。 成绩出来的那天，几家欢喜几家愁。 陈恪这几天和文景形影不离，所以很快发现了文景情绪的不对劲给,提出周末带她去游乐场玩玩，散散心。 顾雨回到家后，顾父对她这么快的进步且惊且喜，也说要带她去游乐场玩。 于是那个周末，顾雨和陈恪再次狭路相逢。 相遇是在摩天轮旁边。 周末的游乐场十分拥挤，摩天轮因为可容纳人数多，是罕见的不需要排队的项目。 陈恪先看到了顾父，主动过来打招呼。 “顾叔叔。” 顾父点头，看着他身后不远处的文景，皱了皱眉，下意识转头看顾雨。 确认顾雨脸上神色如常，没有什么怪异的情绪，他松了一口气。 陈恪和文景上了摩天轮之后，顾父和顾雨也紧随其后，进入了后边一个格子。 摩天轮经过最高点的时候，顾雨闭着眼，双手在胸前捧着，许了一个愿。 “许了什么愿望？说给爸爸听听？” 顾雨睁开眼，歪着头。 “不要，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是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实现呢？” “也是哦，那我想想。” “我许的愿望是，希望我能成为伟大的珠宝设计师。” “珠宝设计？” 顾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惊异地看着她。 顾雨一本正经地点头。 “嗯，我前段时间看了一个设计师的展。” “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查了一下，他毕业于浮都的设计学院，我也想考那个学校。” 浮都是著名的时尚之都，全世界都以那里为时尚的指引。 顾父看着她严肃的模样，若有所感。 大概少年的热血，都是以“我想要成为一个那样的人”为起点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你可要努力了。” 顾雨点头,“嗯。” 两人从摩天轮上下来，继续往前走，又排队玩了两个项目。 “爸爸，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从极速秋千上下来，顾雨挽着顾父的手撒娇。 “好，那我们先吃点东西，待会再来玩？” 顾雨摇头，“不要，这附近的东西看起来就不好吃，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待会不回来了。” 顾父带着她到了停车的地方。 “怎么？不开心了？” 顾雨趴在车窗上，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听到他的问询，摇了摇头。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爸爸，我问你一个事情哦。” 她思索着，还是问出了口。 “嗯？什么？” “要是你周围有一个人被冤枉了，你知道他是无辜的，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帮助他取信于其他人，你会怎么办？” 顾父转眼看了看她。 “怎么……是有朋友遇上事了？” 顾雨眉尖拧了拧。 “嗯，算是吧。” “那要看具体的事情了，不过至少，先让他知道我是相信他，然后想办法调查事情的真相吧。”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这种事情，能不能帮得上忙，其实有时候也是运气。” 说完还隐晦地宽慰了一下她。 两个人进了一家牛排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等着上菜的时候，又有人从门外进来，径直向着两人坐着的位置而来。 “顾总，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您，看来我们两缘分不浅啊。” 来人是个年龄在三十左右的男人，相貌英挺，姿态挺拔。 按理说，是十分养眼的，可不知怎么的，顾雨却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可怕，仿佛带着什么不寻常的阴暗气息，让她下意识有些不舒服。 “林总。” 顾父平和地笑，站起来和来人握手。 “这是我女儿顾雨。” “小雨，这是林寻林总，刚从你心心念念的浮都回来，你不是想学珠宝设计吗？可要和他取取经。” 林寻！ 顾雨心中一震，这位就是后来，让顾氏破产的重要人物，与顾父历来关系极好，最后却勾结了顾雨的二叔，把顾氏吞了下去。 林寻风度翩翩。 “怎么？小雨对珠宝设计感兴趣？” 顾父显然十分欣赏他，甚至没有察觉到顾雨一瞬间僵硬的表情，自顾和他攀谈了起来。 “是呀，刚刚还在和我说呢，你可要提点提点。” “不胜荣幸。” 林寻微笑着应下。 “相请不如偶遇，我今日难得孤家寡人，顾总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当然不介意，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 顾父点头，抬手呼叫服务员。 “怎么，你平日不是都忙得脚不沾地吗？今天怎么有时间来逛街了？” “说来巧合，我今日休假，本想着在家里睡上一天，修整修整，没想到没到十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想着左右无事，干脆出来逛逛商场，也好熟悉一下国内的市场，没想到就碰上顾总你了。” 两人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彻底无视了顾雨。 直到牛排上桌，两人仍没有停下交谈。 顾雨默默拿起刀，把面前的牛排切割得四分五裂。 回家的路上，顾父还在不住地和顾雨说着话，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林寻的欣赏。 “爸爸，我不喜欢他。” 顾雨一直沉默着，车开出去良久，闷闷不乐地说。 “啊？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 “这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刚刚才从浮都回来，聪明，双商也高，我还想着以后我们可以合作一下呢。” 顾雨哦了一声，继续闷闷不乐。 “那你自己考虑吧，反正我总觉得他不是好人。”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嘛，你那么久不跟我一起出门，一出门就遇到他了。” 顾父皱了皱眉。 “你觉得，他是故意在接近我？” “但是如今以他的背景，其实也不需要拉拢我啊，就凭着他之前的作品，拉到投资还是很简单的，我们家的生意跟他又不搭边……” 他喃喃自语地分析着，心中的热情终于还是被冲淡了一些。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我就是感觉他不怎么对劲，爸爸你自己小心，不要被他骗了。” 顾雨看他心中已有了警惕，也不纠结，把话题扭转到另外一个方向。 “对了，爸爸，你帮我找一个绘画老师吧？考设计学院要考美术的。” “哦，好。” 顾雨小时候，其实是学过一段时间绘画的，不过没学几天，就觉得麻烦，不愿意再学了。 如今她自己愿意学，顾父当然高兴，连忙应下。 回到自己的房间，顾雨掏出手机，打开了学校的论坛。 陈恪买凶打人的事情，在论坛里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引起了公愤。 【呵呵，家里有钱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校方如果不严惩陈恪，我就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陆叶人躺在病床上，心却活跃在论坛，试图把陈恪彻底拉下水。 　　☆、第10章 010 顾雨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不直接出面，毕竟身上带着恶毒女配的人设，要是一不小心自己陷进去了，就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给陈恪打了一个电话，表达完自己的信任后，问他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校方要是真被舆论带偏了，要因为这种事情处分我，我就直接报警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要是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不过要是学校不理会呢？那就等着他们冤枉你？” “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不是巧合，我找了陆叶的照片，企鹅上发给你了，你看看是不是有旧怨。” 顾雨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准备好的话说完了。 “嗯，好。” 陈恪挂断了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把正在查IP的工作停下，打开企鹅。 照片上陆叶的脸是陌生的，却又莫名有些熟悉，他盯着那照片看了很久，也没看出什么来。 “帮我查一下陆叶的身份，看看他们家还有哪些人。” 又拨打了一个电话，他对着话筒，低声说。 有什么旧怨吗？ 他停顿了一下，打开了论坛。 之前他一直以为，陆叶只是键盘侠,躲在马甲后面揣测别人的人生，所以一直是在调查IP地址，还有陆叶曾经的发言。 居然从未想到过要去调查陆叶的现实情况，如今被顾雨这么一提醒，才猛然想起来，可能一开始，在论坛上的冲突就不是意外，而是他有意为之。 也是他研究陆叶的历史发言研究得多了，看他在网络上就像一条疯狗一般，逮谁咬谁，所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那个意外。 次日傍晚，有消息传来。 【谢谢提醒，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网线这一端的顾雨看了看企鹅传来的新消息提示，松了一口气，关了手机，换上校服出门。 晚自习开始前，她进了教室。 文景和陈恪在办公室，和徐老师说着什么。 三人一起到教室的时候，徐老师脸上的表情很愉悦，看来，事情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 顾雨这么想着，笔在指尖转动，目光落在讲台上。 又过了两天，陆叶在论坛发帖道歉，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终于水落石出。 他的哥哥看上了文景，威逼没有达到效果，还被陈恪扭送到了派出所。 不过因为没有造成实际的伤害，陈恪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所以只被当做普通斗殴处理。 双方都未成年，警方口头教育了之后，就让他们各回各家了。 陆叶听了哥哥的抱怨，心下烦闷，在网络上黑文景黑得更起劲。 而后，陈恪坐不住了，真身上阵在论坛下场，陆叶更加兴奋。 现实生活中不是对手，能在网络上恶心一下他们也是好的，他这么想着。 被打的时候，他其实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只是这时间巧合，他自己都坚定地认为，即使不是陈恪亲自动的手，也是他在背后指使的。 帖子的最后，是真心实意地道歉，说攻击他的另有其人，是他自己误会了陈恪。 这很快成了学校里新鲜热门的八卦，陆叶还未出院，就已经落得人人鄙夷。 不过陈恪的事情是解决了，文景身上的非议却依然还存在着。 只是有了陈恪吸引火力，她又一贯低调，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也就淡忘了。 毕竟八卦这种东西，也是真的有时效的。 不过这一次，先被压着的是陈恪，最后的反转，也是出现在陈恪身上。 她成为美妆博主的事情，倒是没有吸引大家多少注意力。 那之后，文景停了一段时间，空间发布的任务错过了好几次之后，她才重新找回了热情，开始谋划第二个作品。 然而这个时候，网络上关于人鱼仿妆的热度已经过去了，她没能借到自己的东风。 如今美妆博主很多，她虽出奇制胜，却没有乘胜追击，热度几乎都被跟风者分食。 这个时候，她才开始遗憾，然而事已至此，遗憾也挽回不了错过的热度，只能在心中警醒自己，以后一定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顾雨仍旧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确认了风波已经平息之后，就没有再关注文景和陈恪，甚至拒绝了陈恪请她吃饭感谢她的提议。 “要把以前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她这么对他说，让他有些感慨。 文景一心发展网红事业，对学习渐渐不那么上心了，不过空间里得来的东西加强了记忆力，所以她的成绩并没有怎么下滑。 陈恪依旧是游戏人生的样子，文景整日忙着研究彩妆，虽然确定了关系也没有多少时间陪他玩，他又和曾经的小伙伴厮混在了一起。 被关在学校的时间，他偶尔也会听课，不过不走心，每次放假回家也是绝不带一本书，成绩一直在中上游晃荡。 高中的日子其实很贫乏，每天都在重复，却又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顾雨却甘之如饴。 这曾经是她的梦想，她对错过的高中生活很珍视，再苍白也能让她品出心醉的滋味。 顾父给她找了一个教美术的老师，后来顾雨又给自己请了一个教文化课的家庭教师。 时间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轮转中流逝而过，秋日远去，寒冬降临的时候，高中的第一学期进入了尾声。 顾雨的期末考试考得很不错，进了班级前五。 顾母很高兴，带她去吃她想要的大餐的时候，不住地夸赞。 “小雨，你不是说想出国玩吗？想好去哪里了没有？” 顾雨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现在又不想去了？” 习惯了她一天变一个主意的顾母看着她有些纠结的表情，这么问道。 顾雨放下手中拿着的餐具，摇头。 “想去浮都。” 而后又皱了皱眉，显然有些纠结。 “我还想报一个英语培训班，基础太差了，想趁着寒假补一下。” 顾母想了想，“那我们年后再去吧？年前还有半个月，你先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小雨，你知道上进，妈妈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别把自己累坏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顾雨点头，次日就报了某个著名培训学校的进修班。 价格不低，为期十天，全封闭式的训练。 培训学校的训练强度很大，她在春节前夕回到家的时候有些疲惫，同时又有些兴奋。 水平的提升是明显的，她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临近春节，在外工作学习的都回来了，一年到头难得几日清闲，家里客人不断。 所以把顾雨从培训学校接回来的是司机，她的父母在家里招待着客人。 “小雨回来啦，快过来，西西姐姐来看你了。” 一进门，便听到顾母喊她，顾雨抬头的时候，顾西已经站了起来。 “小雨，我给你带了礼物，我们上楼去玩吧？” 顾西长得很高，目测有一米七以上，身材消瘦，眉目凌厉，却并不让人觉得压迫，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姐姐。” 顾雨换好拖鞋，低着头叫她。 声音仿佛带着雀跃，可长长睫毛下的目光里，却又分明冷淡。 顾西是她的堂姐，也是他那位二叔的女儿。 原本的剧情里，顾雨和她的关系很好，甚至在顾雨找文景麻烦的时候，她还帮着掩护。 可到最后，倒戈的最快的，却也是她。 “小雨，听说你在学画画，给你买了一个板子，你看看。” 顾西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一个盒子，两个人上了楼。 “嗯，谢谢。” “你去参加英语培训了吗？听说那个学校培训强度很大，很恐怖的，怎么样，跟我说说，有什么感想？” “唔……也没有什么，反正就是早起晚睡，然后每天安排背单词和课文的任务，就是题海战术嘛。” 顾雨显得兴致缺缺，书包随手放在了一边，身子往后一仰，躺了下去。 顾西躺在了她身边。 “你自己能习惯就好，多学点东西还是挺好的。” “顾北也快高三了，也不知道他整天在玩什么，对学习一点不上心，也不知道能考个什么学校。” 顾北是顾西的弟弟，小她三岁，如今高二，有出生好又属于管教的熊孩子的一切毛病。 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不学无术。 可他面对顾西的时候，却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是男的。 顾北的父亲重男轻女，血脉传承观念极重，即使女儿比儿子优秀太多，心依然是偏的。 顾雨听着顾西的抱怨，一边附和着，一边思索着，终于把这一段剧情的逻辑理顺。 顾氏当初是如何破败的，她终于猜测出大半。 　　☆、第11章 011 顾西抱怨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和顾北年龄相差不大，按常理说，其实关系应该很好的。 可惜，从小到大，她听到的永远都是“你要让着弟弟”、“以后我们家的东西都是弟弟的”、“你要专心学习，以后想要什么得自己去挣”。 其实说起来，吃穿也没有克扣过，从小到大，她身上穿的、口中吃的、手里用的，都比周围的同学精细不少。 若没有比较，或许她也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吧。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如果家里没有那么多财产就好了，要是他们只是普通人就好了，那样她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不去怨恨。 至少还能骗自己，不会陷入对亲情的求而不得，却连一个能欺骗自己的借口都没有。 顾雨在一边歪着头听她说话，间或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她不怎么爱说人，安慰也浅薄得可笑。 “姐姐不要伤心了，父母的钱，他们想给谁就给谁好了。” “姐姐你这么优秀，又这么漂亮，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顾西忽然停了声音，没有了倾诉的**。 她笑意背后的目光有些凉薄，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然和这样在蜜罐中长大的小公主抱怨这些。 “嗯。” 她随意地敷衍了一声，闭上眼。 “好累啊，晚上还要出去吃饭呢，我睡一会。” “好。” 顾雨也住了声，而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躺一会吧，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顾西歪着头，看顾雨光着脚下了地，而后从衣柜里拿出要换的衣服，踮着脚出门。 顾雨背对着她，所以她不必掩饰自己眼中的嫉妒和隐约的恨。 门被关上后，顾西在床上翻了个身，拉过旁边的棉被盖在了身上，再次闭上了眼。 顾雨自幼被捧在手心，比之金枝玉叶也不遑多让，又哪里会理解她的心酸？ 说什么父母的钱爱给谁就给谁，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父母就只有她一个，她当然不必有这样的担忧。 夜晚，大概是因为临近春节，街道上的灯光闪耀得无比喧哗。 “西西又长高了呢，越来越漂亮了。” 顾母笑着和旁边的人说话。 “又懂事，又聪明，以后你们可有福气了。” 她身边坐着的，是付容，顾西的母亲。 女儿被夸奖了，她脸上却没什么喜悦的情绪，甚至还依稀有着哀愁。 “怎么了？这大过年的，怎么还不高兴了？” “唉……西西倒是让人省心，可是小北……” 付容本就憋得辛苦，如今顾母一问，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倾诉起来。 说的内容，和所有熊孩子父母的抱怨相似，无非是顾北在学校老是惹是生非，如今这么大了，却还是像一个小孩子一般，总是惹麻烦。 那抱怨是真心示意的，却又分明隐含着纵容。 饭桌的另一边，顾雨和顾西并排坐着，偶尔交头接耳，说的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小雨，之前微博上走红的那个，画仿妆的博主，是你们学校的吧？你认识她吗？” 两人如今能聊到一起的话题不多，顾西索性不提及日常生活，转而讨论网络上的热点。 顾雨嗯了一声，端起面前的柠檬汁喝了一口。 “是我同学，怎么，姐姐想认识她吗？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呀。” 原剧情中，顾西和文景是通过陈恪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却从未让顾雨发现过他们交往密切。 文景和顾雨一向不合，每一次见面都争锋相对，不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好友理所应当。 可顾西，却是有意隐藏了自己与文景的相交。 或许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女孩有趣，所以有了亲近之意，到后来，她把刀指向顾雨的时候，却派上了大用场。 彼时顾雨已与陈恪彻底决裂，即将被顾父安排这出国，谁都不信任，除了她。 那时候她对着顾西的闻言安慰，痛陈家中艰辛，而后被套出了重要信息。 林寻就是依靠那些东西，推断出了顾氏资金链最薄弱的一环，一击即中。 若是这两人迟早要相识，挡不住，不如就让她来做这个桥，至少这样，她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时候，收到来自背后的刀。 “真的吗？好啊。” 顾西一脸惊喜，转头看她。 此时的顾西还没有后来那样工于心计，走一步算三步，只是单纯对文景的仿妆感兴趣而已。 “嗯，真的。” “不过姐姐，你是不是一开学又要走了？我没有文景的电话，要开学才能见到她哦。” 顾雨从旁边的纸盒里抽出纸巾，在嘴唇上轻轻擦拭，而后身子微微后仰，好整以暇地看向顾西。 “啊？那怎么办啊……” 顾西脸上有失落一闪而过，而后想了想，问道。 “那你有认识和文景关系好的同学吗？帮我问一问她的电话嘛……” 顾雨想了想。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现在文景好像在和陈恪交往，不如你让他带你去？” 顾西点头，“好啊，那你把陈恪的电话给我一个吧？” 顾雨低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把陈恪的名片发给了顾雨的企鹅。 “我发过去了，你收一下。” “嗯嗯，好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我和陈恪不太熟……” 顾西掏出手机，新建了联系人，又有些忐忑不安。 “我就不去了，这几天趁着假期，我要好好在家里补补觉，年后还要去浮都呢。” 她这么说着，还打了一个呵欠，眼周有淡淡的黑眼圈，疲惫不堪。 “我给陈恪打一个电话吧，给他说一下。” “这……也行吧。” 顾西皱了皱眉，纠结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文景，心中的激动终于还是盖过了忐忑。 因为是顾雨给她带来的信息，她当下对顾雨倒是亲近了几分，脸上本来模式化得有些虚假的笑，也因此真诚了几分。 “不过，你怎么想去浮都啊？那里其实没什么好玩的，风景也不好，说是国际化大都市，可也就那个样子，也就是有一个时尚之都的名头耀眼而已。” “哎呀，不过你现在在学手绘，去那里走走看看也可以，感受一下艺术氛围。” 攀谈的话题都真诚了几分，示好示得不遗余力。 那天的晚宴结束后，顾雨没有再见到顾西。 不过从后来，陈恪特意来电，感谢顾雨给文景介绍了她来看，两个人相处得应该很不错。 顾西在家虽不受宠，却怎么也算是个富二代，手上的人脉，对于如今的文景来说，是非常珍贵的。 网红说白了也是混圈子，有了顾西的资源，文景能认识更多的人，也能打入更上层的圈子。 如今，顾雨一个顺水推舟，倒是给她帮了一个大忙。 不过这一切，顾雨甚至没有怎么去了解，文景既然是原女主，手上还拿着空间，该有的金手指，是她挡不掉的。 即使她不给两人牵线，让她们见面，也会有别的机会，促进两个人的相识。 她如今能做的，是利用手上所有的资源武装自己，而不是想办法去当别人的拦路虎。 网红从来不是让她心许的职业，毕竟上限在那里，再怎么样，翻得动的波澜也有限。 她眼中渴望的，是更加耀眼的舞台。 至于其他的？不该是她的，她不屑去抢。 “小雨，你待会别又和顾北吵起来了，大过年的，别惹爷爷生气。” 除夕夜，顾家父母带着顾雨，驱车前往老宅吃年夜饭。 顾雨坐在后座，帮着顾母装红包，耳边听着她的唠叨。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吵的。” “知道最好，说起来你和顾北又不怎么见面，哪就有那么大的仇恨，每次见面都得吵闹一顿？” 顾母知道她最近懂事了许多，见她听劝，也不再多说。 “没什么呀，只是不喜欢他嘛，他还老来招我。” “现在我知道了，就不该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他要是再来招我，我就不理他就是了，不和他吵。” 顾雨手上动作不停，这么回答顾母的问话。 心中却无比清明，她和顾北自然没有什么恩怨，能每次见面都闹得鸡犬不宁，自然是为了她那个姐姐出气。 顾西从来懂事聪明，从来不自己和顾北闹什么矛盾，对谁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惯爱的，便是在背后挑拨离间，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从前的顾雨，才老是为她出头，为她打抱不平，和顾北在众人面前闹得难看。 只是现在，顾西不拿她当妹妹，她也不必那她当姐姐了吧？ 　　☆、第12章 012 除夕夜的顾家老宅很热闹。 “爷爷。” 顾雨一进门，就被带到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老人前问好。 “小雨来啦。” 老人笑得很和善，脸上的皱纹因他的动作而加深了几许。 “来。” 一个红包递到顾雨面前，顾雨伸手接过，大红色的纸封还残留着一些温度。 “谢谢爷爷。” 领了红包拜了年，她便被打发走了。 “小雨你上楼去和小北他们玩吧，我跟爷爷说说话。” 顾父这么对她说，顾雨点头，起身上楼。 顾爷爷有两儿一女，顾北便是那个最小的儿子的掌中珍，也是顾家孙辈里唯一的男孩，自小受顾爷爷喜爱。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逢年过节，他收到的礼物总会精巧一些。 顾父不愿让顾雨受了委屈，也不会因这样的小事和家人吵架，总是在回家之后，默默给顾雨补一份礼物。 不过，这并不妨碍顾北在顾雨顾西面前趾高气昂，自觉自己才是家中少爷，她们都是该让着他的小丫鬟。 顾雨上了楼，听到一侧的某个房间里传出的游戏背景音，推门进去，顾北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手在键盘上翻飞，时不时配上一两句音。 顾雨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不是她想象中中二时期少年非主流的模样，顾北长得非常……清秀。 眉目精致，皮肤白皙，头发也没有做什么辣眼睛的造型，只是精心修剪至合适的长度，若是忽略他脸上因激动而有些狰狞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如画的少年。 顾雨走到书桌的另一边坐下，低着头摆弄手机。 “顾雨？” 顾北结束了一把游戏，才把目光转向她。 声音里带着些讶异，似乎是在惊奇，顾雨这一次没有一见面就捣乱。 从前如是顾雨撞上他在打游戏，非得在一旁吵闹得他没法继续。 “你爸妈也来了？在楼下吗？” “嗯。” 顾雨低着头，没有给他半个眼神。 “爷爷给你红包了吧？多少钱？” 顾北见她不理会，有些生气，眼珠一转，自以为找到了她的软肋。 这也不能怪顾北判断失误，毕竟此前，这一招从未失手。 顾雨自小飞扬跋扈，虽备受父母宠爱，却不怎么得爷爷青眼。 大概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顾雨其实不缺爱，却依旧对爷爷偏爱顾北的事情耿耿于怀。 每次顾北在顾雨面前炫耀爷爷又给了他什么东西，她总会有些暴躁。 然而这一次，这一招行不通了。 顾雨甚至没有抬眼看她，注意力仍在手上的手机屏幕中，听到顾北不怀好意的问句，漫不经心地将他堵了回去。 “顾北，你多大了？” “我要是没记错，你今年都十七了吧？怎么还是七岁的智商。” 顾北气结，盯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确认顾雨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后，更加气愤。 “顾雨！” 顾雨不再理会，打开了手机上一个视频播放器，随意点开一部首页推送的动漫，而后从身后放着的背包中找出耳机，把顾北的气急败环隔绝在外。 顾北心中的火气燃烧得更加旺盛，左顾右盼，思索着膈应顾雨的方式，一无所获。 顾雨不接招，他也没什么办法，转过身，又开了一局游戏。 等待载入的时间里，他心中有些发毛，感觉今天的顾雨不太对劲，想了想之前见到她的场景，他莫名觉得背后生风。 顾雨在捉弄他一事上十分长情，即使在闹完之后，总是会被爷爷斥责，也从未停止过。 她今日如此反常，该不会是在憋大招吧？ 一把游戏打得三心二意，自然输得十分惨淡。 游戏结束后他转头，顾雨仍旧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模样，书房里除了音响放出的游戏背景音，什么也没有，他却莫名感受到杀气。 又打了两局游戏，战绩惨淡。 他心浮气躁，索性关了游戏，也拿出手机来自己把玩，时不时把目光从手上移开，观察顾雨的动向。 然而直到顾母来叫他们下楼吃饭，顾雨也什么都没有做。 他跟在顾雨后边下楼，心中费解。 难道是转性了？好奇怪…… 顾西是刚刚才到的，身上还带着细微的寒气，一看到顾雨便迎了过来，脸上笑意真诚。 “小雨，我见到文景了，她好厉害啊。” “出生那么不好，还那么努力，化妆技术也很好。” 顾雨听了一耳朵的夸赞，心中其实有些烦躁，觉得身边的人有些吵，脸上却维持着八风不动的表情。 顾北的目光没停过，一直往顾雨身上瞟。 “小北，你在看什么呢？” 顾爷爷看着他的小动作，板着脸训他。 “鬼鬼祟祟，像什么样子！” 极力做出威严家长的模样，脸色严肃，饭桌上的空气都在一瞬间凝了下来。 顾北眨了眨眼，转头看他，眼里没有丝毫畏惧，澄澈得过分的眼睛里几乎有几分天真。 “什么呀？爷爷，我什么都没做呀。” 顾爷爷皱了皱眉，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却怎么也严肃不起来。 “好了，你也该懂事了，都多大了。” 他还是放弃了继续说教，愣了片刻，嘟囔出这么一句话，而后一摆手。 “行了，都别干坐着了，吃饭吧。” 顾雨的耳朵总算清净了下来，顾爷爷说话后，顾西住了嘴，专心处理着面前的食物。 年夜饭后，顾西和顾北一起上了车。 她冷着脸，是不愿意多言的模样，顾北却跃跃欲试。 “姐，你刚刚和顾雨在说什么呀？” 一上车，还未启动，顾北便迫不及待地和她攀谈。 “没什么。” 声音柔和，却也带着难以描述的疏远。 “姐，你怎么这个样子，有什么事，不跟我这个亲弟弟说，跑去和那丫头说什么？” 顾北做势吃醋，顾西还未来得及反应，副驾驶座上的付容却说话了。 “就是呀，西西，小北才是你弟弟，你也该多和他亲近才是。” “你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平时也教教他，姐弟团结一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顾西目光隔着车窗的玻璃，落向窗外的行道树，行道树向后飞驰的影子里，似有声音回响。 “西西，你大了，要让着弟弟，这个玩具就给弟弟吧，妈妈下次再给你买。” “西西，弟弟还在长身体呢，别和他抢吃的，乖，妈妈下次多买一些。” “西西，你成绩这么好，给弟弟补补课吧，你也知道你弟弟那个脾气，和家庭教师相处不来的。” …… “嗯，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或许期待一个东西久了，却一直等不到，会渐渐让失望变成习惯吧。 她甚至懒得去争辩了。 “姐，那你今天到底和顾雨说了什么嘛？跟我说说吧。” 顾北的声音还在耳旁持续着，顾西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一些娱乐圈的八卦而已。” 想到顾雨，她心中有些温热，幼时顾雨娇纵跋扈，在她面前却从来乖巧，还经常因为她抱怨顾北，为她出头。 后来……大抵是顾雨的生活太过甜蜜，让她又羡慕，又嫉妒，她不太爱去找她了，那总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对自己有多么不在意。 连带着，对顾雨也有了些怨恨的情绪，总以为她在炫耀，总以为她也和顾北一样，是在她面前找存在感。 如今读了一段时间的大学，视野开阔了些，再见到顾雨，却让她看清了曾经没看清的东西。 顾雨从小娇纵跋扈，对她的亲近却是真心实意的。 她说她年后要去浮都？要不然，在她没走之前，请她出来吃吃饭、联系一下感情好了。 顾西在心中权衡着，她得到的真心实在不多，哪怕来自她心底默默嫉妒的人，也不舍得放开。 “切，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神神秘秘的。” “那些娱乐圈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无知的女人，还没我好看呢。” 顾北得了答案，瞬间索然，手在头后交错，身子后仰，音调里有了几许高傲。 “你们呀，就是见得太少了，才会这样神神叨叨的。” 顾西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手心握着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调整了一个角度，使得手机屏幕摆放端正，而后划开锁屏。 【西西姐，新年快乐，祝生活愉快，等春节过去了，我们一起做一场直播吧？】 是文景传来的简讯。 顾西手指停滞在屏幕上，略一思索。 【好的，你确定时间了，再跟我说吧。】 手机屏幕再次黑暗，她心中有愉悦的情绪在生长。 不，其实也不必那么看重顾雨，她如今，明明有了更好的交心对象。 　　☆、第13章 013 除夕夜烟火燃尽的同时，夜已尽了。 之后的几天，顾雨都随着顾父顾母四处走亲戚。 有时候会碰见顾北，却鲜少再遇见顾西。 顾北依旧冷眼观察她的举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在外人面前发动攻击，两人居然就这样平安无事了好几日。 飞浮都的前夕，顾母收拾行李的时候，还在和顾父感慨，如今顾雨确实是懂事了许多。 往年，每到春节，总是鸡飞狗跳的，和顾北互不相容是一个原因，另外，她总是没有耐心，跟在他们后面拜访亲朋的时候，总是抱怨无聊，总得需要她分心去安抚。 今年虽依旧不耐烦，但总归会安安静静等待着，在一旁玩手机，也好过惹是生非。 “习惯改了很多了，成绩也进步不少，看来，是长大了。” 顾父也对如今顾雨的变化很满意，附和着妻子，同时也在思索着其他的事情。 “小雨说想学珠宝设计，我本来还以为她是在一时兴起，闹着玩。” “可现在，在学校学习也刻苦，又非闹着要去浮都玩，我之前看了她的画，也问了老师，老师说她虽然技巧生涩，但还是有一些天分的……” 顾母听到此处，笑了起来，声音里有自豪。 “我的女儿，自然哪里都好。” “她既然想学，需要什么，我们提供最好的就是了。” 顾父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林寻你知道吗？最近才回国，风头正盛，也是从浮都学成的，并且恰好也是珠宝设计专业。” 顾母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他。 “你是想请他来教小雨？学费倒是没什么，可是人家会愿意当老师吗？” 顾父沉吟了片刻，“我现在，在他面前还算能说上两句话，不说让他和其他家庭教师一样，定时来教学，让他多提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 “不过什么？” 顾母听到前半段有些惊喜，听到他的转折，那惊喜便化作了忐忑和细微的急躁，连忙追问。 “小雨好像……不太喜欢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配合。” “其实现在小雨也挺努力的，她要是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必过多干涉。” 顾父把自己的随身物品收捡完毕，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也是……这个事情我们先不说吧，要是后边小雨自己提出，想让我们给她找一个师父，我们再慢慢思量。” 顾母点头，这么回答着。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两人相对一望，都默契地停了声音。 顾雨推开门，歪着探头，情绪兴奋。 “我收拾好了哦，在楼下去等你们。” 顾父嗯了一声，温和回应。 “好，你先下去吧，我们也快了。” 顾雨提着糖果色的行李箱下楼，春节这几天，家里的佣人都回去过年了，偌大的房子里有些冷清。 顾父提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顾雨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枕头，发着呆。 她旁边，是规规矩矩立着的行李箱，整装待发。 “小雨。” 他一边喊她，一边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爸爸。” 顾雨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转头眨了眨眼，叫了一声。 “在想什么呢？” 顾雨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困。” 说着还打了一个呵欠。 顾父抬手拍了拍她的头，笑得宠溺。 “忍耐一会，到飞机上再睡。” “嗯。” 顾雨乖巧地点头，继续发着呆。 真到了飞机上，顾雨却没有了睡意。 窗外天蓝得水润，让人心旷神怡，她盯着那天际，眼中满是对即将到达的地方的期待。 “要到了呢，你看，那里就是浮都的中心商圈。” 飞机盘旋而下的时候，穿过云层，浮都的景色尽在眼中。 顾父指着一处高楼，对顾雨说。 顾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嘴角有了笑意，眼底有憧憬浮现。 当年，她一生也未能到达过这个地方，这里却一直让她魂牵梦绕。 彼时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向往在心中生长成茂盛的大树，也未有挣脱自己命运的勇气。 后来她想起来，其实那时候她的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虽父母对她毫无怜悯，让她没有受教育的机会，但好在她有一副好皮相，要出走，其实是有可能的。 只是那时候她对自己太过不信任，对擦肩而过的艺术梦，生出了些畏惧的情绪。 她已经没了当初的灵性，不是会被路人夸奖天赋卓绝的绘画者，又怎么敢，踏入这让自己魂牵梦绕的殿堂？ 那时候她作茧自缚，终日沉浸于生活的无奈。 她在那讨债人的棍棒里奄奄一息的时候，心中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懊悔万分。 其实减掉能带她飞向新生活翅膀的人，不是她那一对父母，而是她自己。 那时候她想着，若还有醒来的一日，她一定要永远地离开那个地方，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城市，捡起自己曾经万分渴望的一切，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她有独自生存的能力，自然也该有直面生活与内心的勇气。 没想到一觉醒来，她成了书中的顾雨。 曾经暗自遗憾错过的东西，有了拥有的可能，她满心欢喜地接受了这一切，同时战战兢兢，害怕这是一场荒唐的梦。 可即使这是一场美梦，她也不愿意再错过了。 即使一些都是虚假，也愿意为之全力以赴。 顾父带着她下了飞机，三人在酒店办理了入住。 手续完毕，行李箱被拖到了房间里，顾雨没有心思收拾，拿了随身物品，便去敲隔壁的门。 “妈妈，我们出去逛一会吧。”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母，声音饱含着兴奋，嘴角有笑意，勾起的幅度掩盖不住。 “不休息一会？早上出门还说累呢，在飞机上也没怎么睡，要不然我们去吃点东西就回来休息，明天再慢慢逛？” 顾母皱了皱眉，神色因漫长的旅途有些疲惫，这么和顾雨商量着。 顾雨歪头，想了想，“可是我现在不困了，也不累，我们先去吃饭吧。” 顾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到了这里，再怎么样也不累了，是吧？” 顾雨进了房间，反手关门，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着顾母收拾妥当。 三人到酒店吃完饭，已是华灯初上，顾雨不再说要出去逛，眼睛却亮晶晶的，盯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顾父顾母对视了一眼，“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我带小雨出去逛一会？” 顾父偏头对顾母说，顾母看了看顾雨，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你就宠着她吧。” 话里似有嗔怪之意，起身的姿势却利落分明，显然对这个提议也是满意的。 顾父带着顾雨出了酒店，商场已关门，所谓的逛街，也就真的只是在街道上走走而已。 可即使只是这样，顾雨也显得兴奋异常，不断给顾父科普浮都的文化积淀和历史。 “是吗？小雨知道得真多。” 沿着笔直的路闲散地走着，顾父认真倾听旁边女儿的诉说，时不时表达着夸赞。 奇闻异事在她口中娓娓而来，十分动听，掺杂着诉说者本人的激动，更让人容易带入。 之后的几天时间，几人游走在浮都各个展馆。 博物馆对于顾雨的父母来说，实在不是一个旅游时消遣的好去处，不过来之前就已经答应，此行尽量将就顾雨的安排，他们也一直跟着。 虽然展品无聊，但看自己女儿这般沉醉艺术的模样，却是十分有趣的。 两人落下顾雨几步，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相互交谈着什么，倒也没有感觉到行程的无味。 走之前的一天，顾雨被父母带到了一个展上，那个某个知名珠宝设计师的新品发布会，顾雨看到邀请函的时候，十分惊喜。 “爸爸，你是怎么拿到的？” 她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大了些，扑到顾父的身上，确认了那邀请函的内容与他说的一致之后，激动得在沙发上打了个滚。 “爸爸我爱你！虽然知道他要办发布会，但是这个邀请函都不卖，我都没想到能去现场……” 她絮絮叨叨地从沙发上起来，有些手忙脚乱。 “哎呀，我要穿我昨天买的新衣服去，妈妈，你觉得我穿黑色的还是红色的呀？” 顾母看着她，目光里也带上了笑。 “我家小雨穿什么都好看，你喜欢哪一件就穿哪一件就是了。” 顾雨愣了片刻，而后跑向门外。 “我回去自己的房间，试试搭配，妈妈你待会吃饭的时候来叫我吧。” 　　☆、第14章 014 会场很热闹，灯光交错得很唯美，顾雨跟着顾父进场的时候，手心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热，在身侧捏紧。 “小雨，你先去位置上坐着，我和你妈妈去那边拿点吃的过来。” 顾父指了指一边的点心处，对顾雨说。 “哦。” 顾雨接过邀请函，扫了一眼上面的座位编号，点头。 E区三排17至19号。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念刚刚印在眼中的内容。 见到E区的标识，她上了台阶，而后微抬着手，从前往后数了一下，又核对了手中邀请函上的座位号，在编号17号的座位上坐下。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顾雨看着前方舞台的迷离眼神，她吓了一跳，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啊？” 转头，说话的人是一位身材单薄的东方少年，十分瘦弱，却并不让人觉得虚弱，而是带着朗朗的风度。 他说的是英文，语速不快，吐字也很清晰，可顾雨仍然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 脸飞快地涨红，她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想说这是她的位置，却怎么也无法组织出恰当的言语。 片刻后，她把自己手中的邀请函递了过去。 对面的少年看到她抬头的时候，目光在一瞬间失去了焦点，在她慌张站起的时候，目光才重新聚焦。 “你是华国人吗？” 接过她红着脸递过来邀请函，还未展开，他用中文问到。 发音标准，十分流利，顾雨如获大赦地点头。 “嗯，这个是我的位置，你看。” “E区三排？” 他低头辨认着那邀请函上印着的座位号。 “嗯嗯。” 顾雨有些局促，无意识答道。 对面的少年合上了邀请函，笑了笑。 “E区还在后面，这里是D区。” “啊？” 顾雨眨了眨眼，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可是刚刚……我明明看到标识才走过来的呀。” “唔……这个会场的标识是不太清晰，现在离正式开始还有一会呢，要不然，我送你过去吧？” “哦……是这样。” 顾雨点点头，恍然大悟，或许是对面少年的声音太过温柔，她的局促与紧张少了些。 正准备道谢离开，却听到来自对面的邀请，下意识地拒绝。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谢谢。” “没事，这个会场很绕的，我带你过去吧，要是你自己走，多绕了几圈，耽误了看秀的时间就不好了。” 少年的声音温和而热情，说完后，又似乎意识到什么，停顿一会后补充道。 “你要是不放心，我带你到工作人员那里，请他带你过去吧？” 长而微卷的睫毛下，狭长的眼睛里有真诚，说完这一句，他便静静站在一边，等着顾雨的决定。 顾雨咬了咬嘴唇，“那就麻烦你了。” 目光短暂地与他触碰，顾雨感觉自己的脸再次发热，赶紧把目光移开，腰背却不自觉更加挺拔，而后转身。 “嗯，那走吧。” “对了，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也是华国人，从帝都来的，我姓简，简宁。” “我叫顾雨。” 她没有说自己也是从帝都而来，礼貌性回答完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再次沉默了下去。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去哪些地方玩过了？浮都来旅游的华国人很多，可是大都集中在奢侈品商场，我倒是觉得，市中心的博物馆更有意境，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嗯。” 简宁一边走，一边随意和她攀谈着。 顾雨低头附和着，在行走的节奏里，心跳加速。 “到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E区，顾父正因没看到她而焦急。 “小雨，你到哪里去了？” 看到她走过来，询问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焦躁。 “我刚刚找错位置了，是简宁送我回来的。” 见到了熟悉的面容，顾雨心中松了一口气，旋即却又有些怅然若失，和顾父解释。 顾父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简宁，连连道谢。 “谢谢，还麻烦你送她过来。” 口中说着道歉，目光却上下打量着简宁，心中纳闷。 萍水相逢，遇上陌生人迷了路指明方向也就罢了，还亲自送过来？别是另有所图吧？ 简宁看出他目光里的探索，并不恼怒，礼貌地告别，转身离去，风度翩翩。 “小雨，你认识他？” 顾父拉着顾雨坐在自己旁边，问她。 顾雨刚刚在心中纠结，如何得体地索要简宁的联系方式，可如今还等她反应过来，顾父已经拉着她坐下，简宁的身影也没入人群中，遍寻不着。 再抬眼，看到顾父眼中的警惕，她有些沮丧，声音有点有气无力。 “不认识啊……我刚刚走到D区他的位置上去了，他跟我说英文我又听不懂，就把邀请函给他了，然后他就带我过来了。” 略过了两人一路上的闲聊，她专心望向舞台所在的方向。 而后发现E区比D区离舞台的位置要远上许多，视野要狭窄一些。 “嗯？他的座位在D区？” 顾父听了顾雨的回答，一愣，反问了一句。 D区在E区的正前方，离舞台要近一些，当然，那边的邀请函也要更珍贵一些。 不过刚刚那小子，看起来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D区据说都是时尚界的知名人士，或者设计师特邀的人，他是怎么拿到邀请函的？ 顾雨全副精力却已经集中在了舞台上，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舞台上灯光变幻，忽而彻底关闭，而后，一束清冷的白光突兀而现，身着盛装的主持人拿着话筒出现在光束里。 发布会正式开始了。 新品解说完毕后，是一场珠宝秀，耀眼的宝石在灯光下璀璨，散发出迷人的魅力，顾雨看得忘了时间。 走出会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深夜。 “小雨，回房间就睡觉，别玩了，明天上午的飞机回国，别又起不来。” “嗯，我知道啦。” 三人在酒店走廊处告别，顾雨听了顾父的叮嘱，拿出房卡在感应处一刷。 “那我先回去啦，爸爸妈妈，你们也早点休息哦。” 推开门，她手扶在门把手上，微微侧身说。 顾父嗯了一声，也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开了灯。 虽然答应了父亲要早点睡觉，可真的洗漱完毕躺倒床上的时候，顾雨却没有丝毫睡意。 脑海中无比清明，今夜那华美的秀在她脑海中回放，她抱着柔软的棉被，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脸上的笑收不住。 后半夜才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还做了一个香甜美好的梦，醒来后她对那梦的内容已记不太清晰，却并不影响她的美好心情，在镜子前洗漱的时候，她仍是一脸容光焕发。 只是可惜，昨天没能和简宁成功交换联系方式，他说他也住在帝都，明明有机会保持联系的。 回国的飞机上，她连观赏窗外美景的心情都没有，低着头使劲思索着，原著里有没有简宁这么一个人物。 可直到飞机降落，她也没有想起什么与他有关的信息，于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大概确实不存在于原本的剧情当中。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和他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沮丧，从机场回家的路上，低着头，抱着背包不说话。 新年已远走，帝都已恢复了喧嚣。 离开学还有几天，她的作业早就做完，或许是这个假期过得有些累了，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 不过虽然不出门，她却并不颓废，画画，看动漫，玩游戏，每日早睡早起，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顾母见她如此，只以为她是想要休息，也不说她，给了她足够的自由。 某日，顾雨手边能玩的东西都玩得腻了，心血来潮上了微博，随意刷刷最近的热门话题。 文景的新作品，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她眼中。 视频的内容仍是仿妆，被化妆的人却变成了顾西，那个视频的人气很高，舔屏的人还在增加当中。 顾雨看了一眼发布时间，是她出国前的一日。 鼠标在手中移动，她点击了播放键，而后顺手将视频全屏。 文景的化妆技巧提升得很快，如今已到让她也不得不多看两眼的程度，顾西容貌偏冷艳，文景给她化的妆，仿的是某上古传说里大名鼎鼎的战神。 妆成后英姿飒爽，五官看不出性别，却并不影响她那夺人心魂的美丽。 顾雨在电脑前，以手托腮，看着那视频最后的定格画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总感觉，这一幕不该出现的。 虽不知这样的感觉从何而生，却莫名格外顽固，挥之不去。 　　☆、第15章 015 顾雨盯着那画面又看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心中淡淡的不适应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她早就知道后来文景和顾西关系会很好，却从未想过她们居然这么快就亲密至此。 在原著里，对顾西和文景的联系，只有寥寥数笔，她印象不深。 但印象中，文景和顾西虽两相欣赏，却是很少真的混在一起的，一方面是因为各自的事业方向不一样，另一方面，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 如今，因为顾西是通过顾雨和文景认识的，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并不避讳和文景的关系公开，所以也没有掩饰，她和文景一日千里的友情。 顾雨若有所思地再次把手放在鼠标上，关了浏览器，起身下楼。 看来，她的到来，已经对原有的剧情产生了影响。 “妈妈，快开学了，我想去书店买点辅导资料，你陪我去吗？” 其实早在年前，她去培训班的时候，就买了一些资料，但培训结束后，习题册已经所剩无几了，需要补货。 “好，那我们待会吃了饭，休息一下，两三点的样子出门吧？” 顾母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什么东西，听到顾雨的声音，转过头看着她，回答道。 她手上是一叠资料，已翻了大半。 “唔，妈妈你在忙吗？要不然不自己去好了……” 顾雨走完最后一步阶梯，到了沙发旁，才看到顾母的动作。 顾母笑了笑，“没事，这个不着急，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伸手把正在看的一页折叠出一个痕迹，而后合上文件夹，把东西往旁边推了推，而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顾雨坐到她旁边。 “哦，这个是什么呀？” 顾雨走了两步，乖巧地在她旁边坐下，目光在桌面上已关闭的文件夹上一扫，随口问道。 顾母却一愣，沉吟了好一会才回答。 “你爸爸最近在看一个项目，有点拿不准，所以拿来给我看看。” 顾雨哦了一声，她不懂这些，也不在追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顾母和她闲聊起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父告诉她，这个林寻天纵英才，前途无量，项目计划虽有些大胆，可如若成功，那利益也是非常可观的，而且投资金额也不大，其实可以试试。 不过他也说过，不要让顾雨知道这个事情，顾雨不喜欢林寻，他几次旁敲侧击后，终于确认。 若是让她知道了，说不准会大吵大闹，不允许他们投资，可即使刨除林寻本人的原因，这个项目也几乎无可挑剔，他不想放过。 所以他虽然给了顾母一份计划书，心中的主意却已经打定了，只是告知她一下而已。 顾母是相信自己丈夫的商业眼光的，若不是天生敏锐，顾氏也不会在他的手上，发扬至如今的地步。 顾雨任性，她自然愿意包容，可涉及到这样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去偏听偏信一个小孩子的直觉。 两人一直闲聊到吃饭的时间，餐桌上仍其乐融融。 临近开学，书店很热闹，顾雨径直走到高中辅导区，挑选着习题册。 文景和陈恪一同踏入这个区域的时候，她还在专注地比对着几本习题册的难度。 “顾雨，你也来买习题册啊。” 先开口打招呼的是文景，顾雨闻言抬头，文景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似在发出和解的信号。 顾雨不明所以，也微笑着回应。 三人很快再次分开，顾雨跟着顾母回了家，文景则和陈恪一起去逛其他的地方。 “小雨，刚刚和陈恪在一起的，也是你们同学吗？” 车上，顾母踌躇了好一会，问她。 顾雨察觉到她话语里的局促，一愣，而后又迅速反应过来什么。 “嗯，是他的女朋友。” 在顾母的安慰出口之前，又补充了一句。 “妈妈你放心，我现在对陈恪也没有什么想法。” “是吗？那就好，你现在还小，高中时间本来就紧张，还是不要想这些事情……” 顾母这么说着，同时余光观察着顾雨的情绪。 本来她早就想这么对顾雨说，然而此前顾雨三番四次招惹他人，动不动便搞出大张旗鼓的告白，让她头疼的同时，也心有戚戚然，不敢说得太过直白，害怕起不到警示的目的，反而激发起顾雨的逆反心理。 最近顾雨十分乖巧听话，看起来对那些半大少年也没了多大兴趣，不再琢磨那些，她才旁敲侧击，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顾雨听了她的劝告，心中一动，而后回顾了一下，这些天她虽尽量恣意，但较之原本的顾雨，画风是不太相同。 “哎呀知道啦，我们学校也没什么长得好看的男生，还都那么蠢，我就是要早恋，也看不上他们呀。” 心中念头一转，半真半假的抱怨脱口而出。 顾母眼角泛起笑意，伸手在她肩上亲昵地一拍。 “好啦，你知道就好。” 顾雨就读的学校，升学率算不上顶尖，当初她选择这个学校，完全是因为品质更高的私立高中，管理得十分严格，会让她没有自由。 如今她若上进，有了家里的资源，前途确实比这个学校的大多数人要好，这话说得狂妄，却也不全错。 顾雨还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公主，除了变得低调努力些，大小姐的脾气并没有收敛，反而因为父母的越发纵容，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至少在顾母看来，是这样。 对此，她是乐见其成的，她的女儿，即使一生骄奢，她也是养得起的，也是足够配上任何人的。 如今顾雨有了上进之心，能接触到的圈子，对她自然就太过狭小了。 开学的那天，顾雨抱着一叠习题册到了教室，正专心收拾着自己的书桌，上课铃声响起，徐老师踏上了讲台。 “同学们，新的学期开始了，大家也该收收心了……” 千篇一律的叮嘱，和上个学期开学时如出一辙，顾雨听得无聊，随手翻开了一本教材。 “该学习的时候学习，我讲事情的时候，就认真听着，争这几分钟，也补不回错过的时间。” “再说了，我在说话，你们也看不进去吧，就不要装模作样了。” 顾雨盯着课本发着呆，徐老师已从讲台上下来，路过她的时候，看她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脸色沉了沉，手指弯曲着，敲了敲她的桌子。 顾雨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徐老师已迈着步子向后而去，她微一挑眉，把面前的课本关上，手指在书桌上轻点出节奏，等着徐老师的讲话结束。 那天的晚自习没有正式授课，徐老师讲了大半节课之后，终于再无内容可讲，踱步到讲台上的桌子背后坐下。 “好了，你们自己预习一下，明天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 以这样一句话作结语，教室里安静了下去。 第二节自习课，物理老师走了进来，把在讲台上无聊的徐老师换了下去。 “同学们把假期作业拿出来，我们挑几个比较典型的题目给大家讲解一下。” 物理老师说完后，翻开了自己手上的习题册，一愣。 他拿错书了，本来备课完毕，写满公式与思路的那一本不知怎的，变成了手中空白的书。 “文景，你和旁边的同学一起看一下，把你的书给我。” 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想了想，把习题册合上，走到了文景的座位旁。 挑选出来的典型题目都是比较困难的，要没有之前的记录，从头开始抽丝剥茧，还真有点麻烦。 不过，文景的作业，一向都是能当标准答案用的，用她的答案讲课，也是一样的。 文景低头，战战兢兢地找出物理练习册，递了过去，有些心虚地避开老师的眼睛。 物理老师接过来的时候，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不自在，还在心中暗自感叹。 文景哪里都好，只是这性格，也太过腼腆了些。 物理老师年过半百，在教学一途上十分专心，对文景这样安静不跳脱的好学生，是十分偏爱的。 然而他接过那练习册，翻开的时候，却再次愣住了。 文景的作业写得非常草率，简单的题目虽得出了答案，步骤却十分简略，而稍难的题目，有的马马虎虎写上了几个公式，有的直接空白着。 当然，学生在假期里，没有老师指导，有不会做的题目实在正常，所以这份作业，虽然马虎，可若是放在成绩中游的学生身上，倒也挑不出什么错。 可若说，这是长期名列前茅的文景的作业，就有些敷衍了。 物理老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把习题册合上放回了文景的桌子上。 　　☆、第16章 016 物理老师回到了讲台上，拿起了自己带来的，完全空白的练习册。 “大家翻到第七页，我们一起来看看课外拓展这一道题目。” 文景在物理老师把练习册放回来之后，脸就有些发热，心中又是惭愧，又是尴尬。 这个假期，她忙着做空间发布的任务，和顾西开直播，假期作业做得确实比较敷衍。 毕竟精力是有限的，她即使得了空间，在网红一途上也必须花许多精力去琢磨，对学习就没有那么上心了。 可是这样的学校，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考上真正一流的大学，还不如专心运用空间，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多赚钱才是硬道理。 现在她在网络上人气很高，曾经有过的风言风语，也因为陈恪的帮助，而少了许多，如今搭上顾西这一条线，日后或许还能往更高的层次发展…… 她早就做了取舍，可看到老师那有些失望的眼神，心中依然不是滋味。 暗自吸了一口气，她跟上了老师的思路，认真听课。 “顾雨！专心听课，听不懂就记笔记，发什么呆呢？” 物理老师因为手上没了教案，只有题目，讲得有些慢，顾雨听得有些无聊，无所事事转着笔。 然后……就被点名了。 顾雨定了定神，停下转动中的笔，低头看面前的习题册，却没有要记笔记的意思。 而教室的另一个角落，文景正奋笔疾书。 “不要觉得上学期努力过了，现在就可以休息了，学如逆水行舟，你要是不坚持，很快就会被别人赶上的。” 谆谆教诲，顾雨却依旧维持着满不在乎的表情。 物理老师继续讲课的时候，便时不时点她的名，让她起来回答问题，偶尔甚至还让她起来读题。 “这个题目，我是这样解的，先代入质能方程，把已知的量转换为……” “首先进行受力分析，一个竖直向下的重力，一个垂直于接触面的支撑力……” “有一个小球……” 教室里，频频被点名的顾雨，无可奈何地站着，一一回答。 物理老师一开始点名的因由，是提醒她专心，后来，却慢慢变成了试探她对知识点的掌握。 那一堂课结束的时候，物理老师离开的脚步非常轻快，显然心情很不错。 下了课，顾雨伸手拿过课桌角落放置着的矿泉水瓶，转开，仰头喝了一大口。 而后站起来，懒懒散散地迈开腿，向着教室外走去。 从走廊的栏杆旁望下去，入眼是层层叠叠的树，树枝生长得十分茂盛，因打理敷衍而显得有些杂乱，勃勃生机却未受影响。 昏黄的路灯映照着空无一人的操场，她静默而立，感受着夜风席卷。 这样本来平淡无常的高中生活，在经历过社会染缸的洗涤后，显得格外珍贵。 她一如既往地认真，渐渐与曾经的朋友疏远彻底。 顾雨的学习态度看起来不算好，听课总是不太认真，古板的老师依然不太喜欢她，却惊叹于她的进步。 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她超越了文景，成了班级的第一名，成功进入了年级前五十。 看到成绩的时候，文景有一瞬间的低落，而后却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不再是班上的第一名，老师们的注意力，大抵也会慢慢从她身上移开了。 背负着期待的压力有些大，她承担不起。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开春，万物复苏的季节，花香使得空气里有了醉人的气息。 顾雨的时间被安排得很满，补习班，美术课，甚至还加上了去健身房的行程。 她发现自己如今的身体有些虚弱，长久的专注后，总是很疲惫。 和顾母说了之后，便到最近的健身房去办理了年卡。 那之后每周六的下午，便成了固定的锻炼时间。 遇到钟锐的时候，她刚从健身房出来，锻炼之后很累，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却都畅快而舒适。 她走得很慢，一边走还一边思索着上午的画还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 一不小心，就与从路口转过来的钟锐撞到一起。 “不好意思。” 小麦色皮肤的少年连连道歉，顾雨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正准备转头离开，却听到陈恪叫她。 “顾雨？” 她转身，陈恪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和她打招呼。 “你是刚刚锻炼完出来吗？” “嗯，你是要出门？没有驾照，还是少开车吧，让司机送一下，还免了自己去找车位。” 顾雨看了一眼他的座驾，还是没能忍住地说。 “顾雨，我发觉你最近越来越像我妈了。” 陈恪嗤笑了一声，吊儿郎当地说，目光扫过她身后远去的钟锐，脸上的表情却变了。 “你认识他？” 顾雨白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转头。 “谁呀？不认识，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和他有仇？” 陈恪哼了一声，“那小子看上文景了，整天纠缠，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认识他最好，离他远点。” 顾雨眉梢一动，“嗯？他叫什么名字？” 陈恪惊讶地看着她，“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 顾雨甩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打断了他。 “够了，哪那么多话，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的思想能不能单纯一点？” 说罢便转身要走，陈恪连忙出声叫住她。 “唉你别生气啊……不就开个玩笑吗？我送你回去吧？你走回去还得走一会呢。” 顾雨脚步停顿了一下，慢悠悠转身，似笑非笑地看他，直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上车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背弓了弓，声音变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顾雨走到他的车旁边，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了上去。 “文景不是在做直播吗？所以难以避免，老是会招惹到一些神经病，他叫钟锐，仗着自己有点钱，在直播间里刷了很多礼物，还一直私聊文景，想约她出来见面……” “我觉得不对，就调查了一下他的背景，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的，可他明知道文景已经有男朋友了，还不停地招惹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陈恪絮絮叨叨地说，顾雨漫不经心地听。 下车的时候，耳朵里已装满了陈恪带着酸意的抱怨，对着他挥挥手，她利落地转身回家，从头到尾，没有对他所说的内容发表任何意见，仿佛之前的问句，只是随口而为。 钟锐在原著中的戏份不少，是文景的追求者中，手段比较激烈的。 原著里的顾雨和这个人也缠绵了许久，恩恩怨怨，复杂得难以分清谁错得更多一些。 钟锐在感情方面的道德实在有些难以描述，本身却也十分优秀，虽然认识文景认识得晚了一些，可无论线上线下，对文景都非常尊重也非常照顾。 原著里，陈恪对于文景来说，是心头的白月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即使在一起了，也不愿在他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 钟锐于她却亦师亦友，在未见面时，他们在网络上无所不谈，在见面之后，又为他本身的气度所折服。 后来她虽拒绝了钟锐，却一直没有彻底和他断了，后来和陈恪感情的几次波动，也都会去寻求他的安慰。 钟锐一直对没能更早地遇见文景耿耿于怀，一直扮演着苦心守护的角色，却也没有拒绝顾雨的投怀送抱。 然而每一次，都似乎是在酒醉之后，冲动之时，与顾雨发生关系之后的无数个清晨，又会对她格外冷漠。 怀着对文景的愧疚，继续扮演自己守护者的角色。 顾雨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明知他心中如何看她，却一次又一次地管不住自己的行动，一次次送上去给他虐心虐身。 她和钟锐的初见，本就是她万劫不复的起始。 那之后的几年，在钟锐对文景纠缠不休的几年里，她默默在他身后，关注着他的一切。 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她二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她与文景同一天出生，那一日恰好也是文景的生日，钟锐被文景再次拒绝，夜店买醉，偶遇她之后，和她进了酒店。 顾雨在门口换鞋，同时回忆着原著里的剧情，心中毫无波动。 如今没了她从中掺合，也不知那三人的纠葛是否会有改变。 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如今关注的，是自己如今练习阶段已完成，该进行实战，试试水了。 设计这种东西，还是需要大量的实践，来锻炼审美的。 　　☆、第17章 017 顾雨洗了澡，换上了家居服，头发半湿着，搭在肩上，有些凌乱。 听到大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她跑下了楼梯。 “爸爸回来啦。” 顾父看着她，目光温柔了几许，“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当心感冒了。” “哎呀不会的，天气都热起来了。” 顾雨摆摆手，跑到沙发上坐下，乖巧仰头，目光跟随着顾父移动的节奏变化。 “怎么？有什么事情？” 顾父有些疑惑，走到她身边坐下，在她期待的眼神里开口询问。 “唔……” 她眨了眨眼，一时竟没有组织好语言。 “爸爸，我给你看看我画的画吧？” 顾父一愣，复又一笑。 “好啊，不过你先说说，想要什么东西可好？” 她这个样子，分明是想想要什么东西，又磨磨蹭蹭不敢说出口的样子。 顾父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纳闷。 什么样的东西，能让她不敢对他开口？ “嗯……” 顾雨低着头，想了想，千言万语在心中汇聚，终于还是完整说了出来。 “我想自己设计珠宝和饰品试试，爸爸你可以帮帮我吗？” 话出口，她眼中隐约的踌躇已不见，抬头望他的眼神真诚而纯粹，让他无法拒绝。 “好，那你先试试画出概念图，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先帮我拿一个主意吧？” 得了顾父的应允，顾雨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需求。 “我要是把东西做出来了，现在自己戴也不方便，你觉得开个网店可行吗？” 顾父皱了皱眉，认真思索了一会。 “网店需要人打理，而且你如果只是想练手，不想着赚钱的话，打理网店需要耗费的精力，可丝毫不比你设计需要的少。” “我倒是可以请人帮你打理，可如果这样，若是生意不好也就罢了，若是生意真的不错，你又得定期推出新品，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习？”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在他心中，没有说出口，若是她设计出来的东西，市场不认可，她会不会因此受到打击？ 毕竟她现在还太小了，潜心学习，也就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潜意识里，他是不太相信她能设计出什么好东西的。 不过这样的话，说出口就太伤人了，他只能尽量捡细枝末节的事情说。 只是顾雨说的网店，与他理解的生意，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开个网店，只是作为作品的展示，不批量化生产。” “每个款式就做个几十件就够了，然后我会把原画放到微博上去，看看大家的评论，也能从别人的评价之中不断提炼出意见。” “唔……就是需要爸爸帮我开一下店，我还未成年，通不过审核的。” 顾父失笑，“你都想好了？” 顾雨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望着他，满是期待。 “好，那就都听你的。” “工厂需要我给你找吗？” 既然她不在意销量，只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那就好办了。 大不了……还能买水军给她刷好评嘛。 顾父这么衡量着，一口答应。 顾雨点点头，“嗯嗯，等我画好设计图再给你看。” 一个月后，名为烟雨岁月的网店完成了。 顾父不但帮顾雨完成了注册的程序，还找专人做了网页设计，配合顾雨起的名字，店铺的整体装修风格清新简约，带着古风的韵味。 同时，顾雨的设计图也已经完成，她开通了一个微博，ID与网店同名，也叫烟雨岁月。 第一条微博，便是九张手绘图，以藤蔓为主题，饰品的细节里，似有缠绵的情绪。 【第一次尝试设计饰品，希望大家喜欢。】 配的文字简洁，没有过多的修饰，那几张画风干净的图却十分引人注目。 不过这微博是新注册的，除了官方的机器人，一个粉丝也没有，她画得再好，也无多少人欣赏。 顾雨发完微博，也没有过多停留，而是打开了企鹅，加了顾父给她的工厂负责人为好友，把详细的设计图发了过去。 王若正在电脑前无所事事，他是负责与客户接洽的，可老板如今要价高，能接受这个价格的实在不多，是以他的工作变得非常悠闲。 右下角的企鹅闪烁的时候，他点开，发现备注信息是“定制饰品”，还愣了一下，以为这是一位消息不灵通的。 他们虽然之前也接一些饰品制作的单子，可如今这一块的零散业务，在上一次涨价之后，都丢得差不多了。 毕竟喊价过高，对于没有品牌效应的散户来说，这个价格已经意味着设计者自己的利益会被压榨。 而他们工厂，现在的饰品制作单子，则大多是一线品牌的代工，这些品牌的饰品利润高，看重的是他们高于业内平均水平的工艺，对他们的价格也能接受。 【你好，请问你们接饰品加工的单子吗？价格是什么样子的呢？】 虽漫不经心地判断出，网线另一端的客户不是准客户，出于商业礼仪，王若还是同意了好友申请。 正想着如何提起价格，让对面的人知难而退，那边的信息却先发过来了。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个干脆利落的，若是来一个爱绕圈子的，半天也扯不到正事上，他还得耐着性子陪聊。 【接的，按照使用材料和制作难度的不同，价格也不同。】 【我给您一个报价表，您可以大致估计一下。】 他截了个图发了过去，而后关了窗口，做好了这一则消息石沉大海的准备。 没想到，右下角的企鹅很快又闪烁了起来。 【好的，我这里有九款饰品，设计图已经出了，需要用铂金镀银，配上天然水晶，每一款需要做五十个，麻烦您帮我算一下价格好吗？】 短短的一段文字后，是九张概念图。 每一张都精妙绝伦，画风利落，看得王若一愣，一时间竟忘了惊讶，对面的人没有被他的报价吓退。 【哦，好的，有更详细的设计图吗？】 一边计算着材料和打版的难易程度，一边在键盘上敲下这么一句话。 【嗯，有的，不过你先用这个图算一下价格，确定要做了，我再把详细的设计图给你。】 王若计算出了一个数字，报了过去。 从头至尾，他没有把网线对面的人和老板吩咐过的，顾总家的女儿联系到一起，还以为是某个独立设计师。 直到对方报出这一系列的名称为烟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什么，战战兢兢地在对话框打出疑问。 【顾雨？】 【嗯，是我。】 ？？？ 所以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王若回忆了一下，感觉自己没有做什么冒犯这位大小姐的事情，心中的忐忑少了些许。 再看那精妙的设计图的时候，心中的崇拜更加深了些。 那设计图画得很细致，尺寸和材质都标注得很清楚，并不需要多费多少功夫去改动。 谈妥了价格，确认了供货周期，顾雨准备转账的时候，王若却没有提供帐号。 【不用了，顾总已经付过定金，也吩咐过，剩下的账单他会处理。】 顾雨挑了挑眉，也没再坚持，答了个好，关了对话框。 本准备关了电脑，可鼠标在关机按钮上却居然迟疑了一瞬，她点击了取消，而后鼠标移动到左下角，点击了浏览器的图标，登录了微博。 第一条微博已经发布了一段时间，大概是有碰巧看到的人自发转发宣传，如今已有了些评论，多为鼓励和好评。 虽然看起来热闹，然而关注人的数量还不多，那条微博的转发评论也不过堪堪过百。 不过，这个数据放到没有经过任何推广，并且她自己也没有任何粉丝，发酵的时间也只有一个下午的情况下，已经非常不错了。 顾雨的心情愉悦起来，悠哉游哉地关了电脑，下了楼，去厨房找了点水果吃。 顾父回来的时候，神采奕奕，看到坐在沙发上一边啃水果一边玩手机的顾雨，眼里更多了几分赞许与温柔。 “小雨，你今天联系工厂那边了吧？” “嗯。” 顾雨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换好鞋子的顾父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 “那边可是特意打电话来，给我夸赞了好久你的设计呢。” “哼，我本来就设计得很好呀，只有爸爸你才不相信我，我发到微博上，大家也说很好看的。” 顾雨把手中的果子拿开，转眼看他，似在撒娇，又似在讨赏。 “对了，那个工厂的加工费是多少呀？我还要核算成本，定出价格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两个问题。 1、顾父是不是会和林寻合作？顾家会不会因此破产？ 会合作，但是林寻还没有那么快动手，这只是个小项目，就算亏损了，顾家也不至于伤筋动骨，这是他放出的诱饵。 2、文景拥有的到底是空间还是系统？ 大家可以理解为带着空间的系统，她可以进入与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的空间，通过一些方式修习技巧，同时空间自带无自主意识的系统，会发布任务。 　　☆、第18章 018 顾父听到她的前半句，以为她是要用自己的零花钱把工厂的费用负担了，正准备摆手推辞，拒绝告诉她真实的数字，却听到顾雨说出了一个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 他报了一个数字，顾雨有些惊讶，那数字和王若给她的不一样。 “他们工厂的价格本来就是有等级的，我定的是最好的工艺，已经打过折扣了。” 顾父这样解释她的疑问。 顾雨点点头，掏出手机打开记事本记录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 高一的下半学期，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重复里结束了。 文景在网络上的名声越来越大，顾雨也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最无聊的是陈恪，终日无所事事，学习只用三分精力，剩下的七分用于享受人生。 只是上课期间，空闲时间不多，他再怎么有情趣，也无法把单薄平淡的日子翻出什么花样。 好不容易等到暑假，他急急忙忙做了旅行计划，对文景和顾雨同时发出了邀请。 当然，也不只是她们两个，其他相熟的小伙伴，也有许多收到了他的邀请，只是，这两人同时拒绝他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点心塞。 “我不去了，暑假时间长，我还准备多提升一下自己，多开两场直播呢。” 文景是这么和他说的，而后看着他不太高兴的脸，还温柔地继续解释。 “现在做直播的越来越多了，我要保持更新，才能留住粉丝呀。” 顾雨说得就没有那么委婉了。 “不去，和你们出去旅行，简直是浪费时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最后陈恪带着一众小伙伴出门，踏上旅途的时候，仍有些郁闷。 期末考试，顾雨的成绩依旧很好，如今她已稳定在年级前十名，成了老师眼中的天赋型学生。 毕竟她之前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现在虽认真学习了，态度也说不上端正，反正对老师是不怎么尊重的，上课经常搞小动作。 有时候是写其他科目的作业，有时候是在草稿纸上画小人。 不过，她能保持住自己的成绩，在课堂上搞空事的时候，又不影响其他同学，看在她成绩的份上，刁难她的老师倒是越来越少。 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和她维持着井水河水两不相犯的样子。 暑假的前几天，定做的饰品还没有回来，顾雨在家里写作业，连画笔都几日未碰。 暑假比寒假其实还要长一些，这次她不准备去培训班了，毕竟基础已经打得比较扎实了，所以时间一下子就空闲了起来。 不过短短一周，顾雨便已经把作业写完，左右无聊，还下载了一个最近比较火的网络游戏玩了两天。 顾母已经习惯了顾雨对自己的安排，自然不干涉什么，只是吩咐佣人，在家里常备零食水果，让顾雨想吃的时候能够随时找到。 工厂把东西邮寄过来的时候，顾雨正在电脑前无所事事，开着游戏乱逛。 “喂？嗯，我在家。哦哦，好的，你送过来吧，我马上下来拿。” 接了快递的电话，她瞬间兴奋起来，穿着拖鞋跑下楼，打开门，站在门口等着。 “你好，请开箱检查一下是否有破损，没问题的话，麻烦在这里签收。” 穿着制服的快递员很快端着一个盒子出现在门口，皮肤因长期暴晒而黝黑，脸上挂着汗，递过来一把美工刀。 “好，谢谢。” 顾雨接过箱子，掂量了一下，比预想中要轻一些，就地放在脚边的地板上，才把美工刀推开。 划开胶带，看到那一大堆的泡沫，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么大一个箱子，重量却并不夸张。 稍微盘点了一下，签收结束，和快递小哥道谢后，她关门的节奏都带着雀跃。 饰品做得很精致，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她把那箱子彻底拆开，把几种饰品各自取出，把包装使用的纸箱和泡沫留在了门口，而后抱着一大堆东西，走到了沙发前。 屈膝跪在茶几旁下的地毯上，她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分类，而后从每一个种类里挑选出一种，剥开自带的塑料包装，在茶几上一字排开。 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水晶切割得很不错，剔透漂亮，镀过铂金的银熠熠生辉，与水晶交相辉映。 顾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顾雨趴在茶几上，拿充电台灯打光，尝试摆弄单反相机，拍摄出宣传图的模样。 她认真专注的样子很可爱，让他看着她，嘴角就不自觉泛起笑，心中如微风拂过，闪过一丝柔软。 “小雨，干什么呢？” “唔……我试试怎么样才能拍得好看嘛，怎么都拍不出实物的精致。” 顾父到了茶几边，拿起一条项链看了看，“做得怎么样，还满意吗？” 顾雨点点头，“嗯，细节都处理得挺好的。” 顾父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看她和他说着话，手却没有停下来，不断摆弄着几条链子的模样，笑了笑。 “好了，别折腾了，我找个专业一点的摄影师帮你拍吧？” 顾雨哦了一声，乖乖把手从链子上拿开，坐到了沙发上。 漂亮的眼睛睁大，转头无邪地望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顾父沉吟了一会，点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这暑假这么长，也不准备去上培训班的话，要不要去哪里玩一下？” 顾雨哦了一声，歪头，“为什么要是赶我出去？你要偷偷做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吗？” 顾父失笑，“你呀……” “我不过是怕你一个人在家玩得无聊，你要是想出去玩，我就安排一下时间，你倒好，还怀疑起我的动机来了。” 顾雨哼了一声，“那你不要管我，我自己要出去玩的时候，会跟你说的。” “现在我还要好好打理网店呢，才没有时间出去玩。” “这几天有些无聊是因为东西还没有回来嘛，现在有事情做了，才不会无聊。” 顾父无言以对，只得说好。 “那我们今天出去吃饭吧？最近新开的一家餐厅味道很不错，正好你妈妈今天在那附近办事，也快结束了，我们过去等她？” 顾雨哦了一声，起身。 “那我先去换一身衣服，你等一会。” 楼梯走了一半，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抚着栏杆转身对顾父说。 “爸爸你不是要给我找摄影师，帮我拍宣传图吗？你快一点哦。” 顾父无奈地笑了笑，对着她摆摆手。 “好了，我做事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呀？你换衣服去吧，我马上就打电话。” 夏日烈焰如火，让人观之侧目，顾雨挑选了一条白色连衣裙。 款式简约，却并不简单，无袖，到大腿中间的长度，剪裁精致，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材，清纯端庄。 她很喜欢这条裙子。 可在跟着顾父到餐厅，与简宁相遇的时候，却有些后悔今日没有穿得鲜艳一些。 “顾雨？” 简宁在顾雨惊讶的目光下打了招呼，无视了顾父在旁边瞬间沉了一沉的眼神，和她攀谈起来。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还真是有缘，你们是来吃饭的吗？” 顾雨点点头，“上次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我们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吧，有机会请你吃饭。” 简宁眼底有笑意闪过，“好啊，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吗？需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吗？” 顾雨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简宁今日身上穿着的，是这家餐厅侍应的工作服。 这衣服设计得很简洁大方，让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 “你在这家餐厅上班吗？” 简宁笑了笑，没有回答，带着两人走到了靠窗的座位。 “坐在这里可以吗？视野比较好。” “嗯。” 顾雨点点头，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顾父默默坐到了她的对面，轻咳了两声，阻止了他们继续说话。 “简宁是吧？可以麻烦你把菜单拿过来吗？” 简宁点头，“当然，请稍等。” 片刻后，两本菜单摆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小羊排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味道还不错，你可以试试。” 点菜的时候，简宁尽职尽责地做推荐，恰似一名兢兢业业的侍应。 “好，我们就要这些，一个小时之后再上菜吧。” 顾父点完，看了看手表，把菜单递回去的时候，这么说。 简宁拿了菜单，“好的，水果和甜品要先上吗？” 得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礼貌地一欠身，说了一句稍等，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有三更。 　　☆、第19章 019 顾母到的时候, 顾父正和顾雨说着什么。 顾父脸上严肃, 顾雨眉眼之间有些无奈情绪。 “你们在说什么？” 顾母走了过去，“点菜了吗？” 顾雨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妈妈你终于来了，再不来, 我就要被爸爸烦死了。” 说完还吐了下舌头，脸上的嫌弃明显。 顾母转头看顾父，脸上带着疑惑, 目光里有询问的意味。 顾父一脸无奈, “你还记得, 春节的时候，我们去浮都，看发布会的时候小雨走错了位置的事情吗？” 顾母点点头，“记得呀，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好心送她回自己的位置上的。” 顾父抬了抬下巴，“诺, 又遇到他了。” 顾母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看到的是在一边端正站着的简宁。 正要说些什么, 耳边却传来顾父的分析。 “这人当时在发布会上的位置那么好, 家里必定不会缺钱, 怎么会在餐厅来打工？我不过是提醒小雨几句，让她留心，她就嫌我烦了。” “你来得正好，你说说, 这事是不是有蹊跷？” 话音刚落，顾雨却开始说自己的意见。 “什么呀，这么说也太不负责任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先猜人家带着恶意。” “还有，家庭条件好，就不能打工了吗？万一人家性格就是比较独立呢？” “妈妈，你说呢？” 顾雨反驳完毕也转过头看顾母。 “呃……” 夹在丈夫和女儿之间，顾母一时间有些卡壳，没能第一时间组织好语言。 “女士请让一让，你们的菜到了。” 还没说出什么内容，简宁已端着托盘到了桌边。 “请享用。” 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摆放在了餐桌上，简宁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三人之前有些诡异的气氛就这样被打断，顾母顺势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好了，吃饭吧。” 吃完饭，走出餐厅的时候，顾父又想起了之前未说完的话题，不过这一次，他不念叨顾雨了，而是对着顾母抱怨。 “他们还交换了电话号码，我和林寻偶遇的时候，她还知道提醒我呢，如今自己遇上这样的事情，就一点也不知道分辨了。” “不行，我得回去调查一下那个小子，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顾雨低着头迈着步子，心里吐槽，口中却没说什么。 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也改变不了顾父的看法，就不浪费唇舌了。 回到家，顾雨第一时间往楼梯上跑去。 “妈妈我先睡觉啦。” 明显是被顾父的抱怨烦得不行，顾父满脸的不高兴，顾母转眼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丈夫，叮嘱着转眼已上了楼的顾雨。 “你慢点，别摔跤了。” “哎呀不会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顾母看她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劝说顾父的声音里，布满了无可奈何。 “好了，你也太杞人忧天了，我看那个简宁就挺好的。” “你不懂……” “不懂什么？我女儿长得这么漂亮，陌生人产生好感又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你，这么如临大敌的，至于吗？” “那小子心术不正！那天我就看出来了，谁会对陌生人那么耐心，又不是小孩子了，指个方向就是了，还亲自送过来……” “所以呀……我就说了，以我们小雨的相貌气质，有人对她一见钟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也没做什么事情，怎么就扯上心术不正了？” “他的背景也不对啊，不行，我得去调查一下他。” “差不多就得了，现在人家还没怎么呢，你就这个样子，要是以后我们女儿真交了男朋友了，你还不把人家九族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到时候，正常的人家都得被你吓跑了！” “哼，现在当然还没有怎么着，真要是等到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来不及了！谈什么恋爱，小雨还是个小孩子呢。” “越说越离谱了啊，人家才刚认识呢，你脑补得真多，简宁帮过小雨，现在又遇上了，这也是一种缘分，交换一个电话号码，以后逢年过节问候一下，有什么不正常的？” “你不懂，这是男人的直觉。” 顾母住了嘴，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已经钻进牛角尖的人，是再怎么样都拉不回来的。 “行了行了，你爱调查不调查，别做得太过分，让小雨不好做人。” 她停止了和他的争辩，这么叮嘱了一句。 “知道，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顾父皱着眉，思索着做这件事情交给谁去做比较合适。 次日的早餐，顾雨缠着顾父，然给他给她安排摄影师。 “哦，我回公司再安排。” 顾父一口答应，心中却谋算着要第一时间去调查简宁的事情。 “不要，你去了公司，一忙起来就又把我忘记了，那你现在给我找适合的摄影师，然后告诉我联系方式，我自己去联系。” 顾雨听出他话中的敷衍，当即警惕。 顾父哦了一声，看着她不信任的眼神，有些受伤，然而没等他诉说自己的委屈，顾雨便急忙忙地催促他给她找联系方式。 顾父无奈，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张助理，你帮我查一下，和我们合作过的摄影师，这几天谁有时间。” “嗯，拍摄饰品，就在我们的摄影棚。” “没有，不用准备宣传工作，不是我们公司销售。” “好，你待会把名片发给我吧。” 挂了电话，看了看脸上终于出现笑容的顾雨，无奈一偏头。 “这下放心了吧？先吃饭，等张助理发过来了我给你。” 说罢手指微微弯曲，在餐桌上敲了敲，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顾雨面前还未动过的餐盘。 “哦。” 顾雨吐了吐舌头，低头吃东西。 顾父介绍的摄影师十分可靠，那宣传图后期并不严重，看起来十分自然，却完美的展现了所有的细节。 顾雨拿到照片的时候，喜不自胜，转头便发布到了微博上。 然后，那位摄影师转发了那一条微博，再然后，顾父也转发了那一条微博。 事实上，那位摄影师作为一个商业摄影师，虽小有名气，但知名度其实局限在圈内，他转发一下，也就是例行给自己刷一波存在感，表示又拍出了自己满意的作品，并没有多少广告效应。 顾父作为小有名气的富豪，因为个人时间少，微博疏于打理，关注他的也多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顾雨此次设计的产品太过少女心，对于这些人来说，实在不太合适，所以直接的广告效应并不怎么好。 然而，共同关注了这两人的人们，却敏锐得感觉到这一系列产品背后的问题。 会让这位顾氏御用的商业摄影师，和顾氏总裁同时转发以示支持的产品，又并非顾氏所出，想来，就只会是与顾总私交甚秘的独立设计师了。 更有甚者，有了更多的联想。 如今顾总与林寻走得很近，听说两人还合作了项目，若是顺手给一些资源，就太合理了。 于是圈里圈外，熟知那位顾总最近的动向的，自以为是编排出了一个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而后齐刷刷转发。 一个是商场前辈，一个是潜力新秀，转发一个微博，给了两个人的顺水人情，怎么算都不亏。 这些人单独提出一个来，或许引不起众人的注意，然后大家做同一件事的时候，影响力就大得惊人了。 更何况，那产品本身也十分精致，很快便有了自发的讨论。 【美！然而这个广告仿佛打得不称职，还是我瞎了，我为什么没有找到购买链接？】 【楼上，不是你瞎了，就是没有链接。】 【不卖何撩？】 【你有本事发广告，你有本事上链接呀！】 【大家不要激动，我到某宝搜索了一下烟雨岁月的ID，找到了一家店，大家可以先去关注，虽然现在还没有发布产品……】 …… 顾雨睡前日常一刷微博，看到那评论提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微博的系统出了问题，点进去之后，看到评论的内容，心下激动的同时，也有些困惑。 直到她发现许多眼熟的不眼熟的ID，都转发了她的广告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惊人的流量从何而来。 而后，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如今手握的资源，确实十分好用。 若是她真的打算开网店赚钱，这一波流量下来，在人气巅峰的时候，发布新品，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恐怕还真能小赚一笔。 不过可惜，她对这一个系列的期许，不是赚点零花钱，而是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看了看还在不断增加的评论，想了想，转发了那几张只有宣传图，被批为不怎么负责的广告，编辑出新的内容。 【三日后在同名淘宝店上新，静待各位光临。】 那条微博下的评论区很快热闹了起来。 有人猜测着价格，有人烦恼着挑选哪一个款式，有人豪气满满，表示自己要所有的款式都来一个。 顾雨没有回复任何一条评论，甚至没有查看一下，退出了微博界面，关了手机。 一夜好梦，载着希望的船，已经启航。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伙伴问男主，我以为挺明确的_(:з」∠)_ 是简宁，不过大概可以当背景板忽略掉吧…… 　　☆、第20章 020 三日后, 烟雨岁月的淘宝店正式上新, 却没有众人想象中销售火爆的情形出现。 那价格实在高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使库存只有五十，依然没有几个人下订单。 烟雨岁月的微博再次炸了，只是这一次, 大多是吐槽，而不是赞叹。 【我没看错材质吧？纯银配上水晶，一条手链999, 项链1199？】 【楼上你没看错, 特意守着时间, 本来想着实在喜欢这个款式，即使比其他家贵也要买的，可是现在……这个价格我都再添一点，都能买真的铂金了，实在下不去手。】 【这也太贵了……也就是一个没有名气的牌子，老板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没事, 大家不用担心，卖不去出, 久了自然就降价了, 反正我不着急, 等得起。】 【就是呀，一般店铺开业不是都会有一波活动吗？折扣也不打……】 【不是传说这一个系列，是出自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设计师之手吗？想必是还不熟悉中国的行情？】 【嗯，我觉得楼上的分析很有道理, 所以看上的先不要着急，等这位清高的设计师市场遇冷几次，价格自然就下去了。】 【反正我是等不了，也就千把块，虽然确实贵了点，也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就当买个精巧的玩具啦，等收到货来给大家分享，看看值不值。】 【是这个道理，不缺钱的马上买，缺钱的等打折，早买早享受，晚买有折扣。】 顾雨特意守在电脑前，刷着微博评论，抱怨一如所料的多，好在没有什么偏激的言论。 最激烈的，不过是“设计是不懂市场”、“高估了自己的设计价值”之类。 她不知道的是，这结果已经是被处理过的，涉及人身攻击的，早已被删除。 顾雨没有在微博上做任何回应，打开淘宝后台，确认了订单之后，开始准备发货。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因为订单总数量很少，甚至不过五，打包结束，天色也尚早。 她搜索了评价最高的快递公司，网络下单，而后把包装好的几个饰品抱着到了客厅，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放，又噔噔噔跑到厨房，拉开冰箱的冷藏柜，选了个自己喜欢的冰淇淋，回到沙发上，一边刷动漫，一边吃着东西。 玻璃窗把炎热隔绝在外，却未隔绝灿烂的阳光，盛夏的午后，正是阳光最为炫目的时候，间或有虫鸣从窗外的绿植处传来，给顾雨悠闲的度假节奏伴着奏。 快递小哥很负责，特意询问了是否有特殊的包装要求和保价需求，得了答复，留下底单才告辞离去。 暑假已过去了两周，夏季进入最炎热的阶段。 顾雨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懒了几天后，终于觉得无聊，开始计划着到凉爽的地方走走。 说干就干，她很快确认了自己旅行的目的地，只是现在时间尴尬，有出行计划的，大多已在旅途中，她没有找到适合的同伴。 好吧，没约到同伴，或许不能把责任归究于时机，而应该归结于顾雨如今的知心好友实在不多。 她从来孤僻，从前是，现在也是，只是成了这个世界的顾雨后，无人再认为这性格值得指摘。 她若开朗，自有人赞一声活波大方、人情练达，若是高傲自持，也能被赞自有风骨。 舆论从来欺软怕硬，她早已知晓。 独自旅行，她从前已体验过很多次，不多这一次。 只是两天后，她准备出门时，却被一个电话拦下了。 是来自简宁的邀请。 “有时间出来吃饭吗？给你买了一个礼物，偶然看到，觉得很适合你。” 那声音平和，在顾雨听来，却有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好啊，什么时候？” 她看到那个传说中的礼物时，有些意外。 那包装意外的熟悉，正是她亲手挑选。 简宁给她准备的礼物，是烟雨系列的一条项链。 “怎么？不喜欢？” 简宁捕捉到她面上闪过的惊讶情绪，小心翼翼地问。 顾雨一笑，抬手把落在脸颊旁边，细碎柔软的头发抚到耳后，摇了摇头。 “不是。” 想了想，自觉这一系列出自她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继续补充。 “这个系列……是我设计的。” “啊？” 简宁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化作真诚的赞叹。 “真的？” “嗯。” 顾雨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淬过冰的柠檬蜂蜜茶，酸甜恰当的饮品，带着冰凉的气息入口。 她在见到简宁脸上的表情变幻后，心情变得很好。 “可是网上不是都说……” “对了，你也姓顾，那顾氏的顾总，与你是什么关系？” 简宁显然有些不敢相信，惊讶的情绪停留了许久，似喃喃自语般，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顾雨眨了眨眼，“那是我爸爸呀，你见过的，怎么，你不知道？” 心中有隐秘的兴奋升起，若是简宁真的不知道她与父亲的关系，那顾父说的，简宁是在故意接近她的猜测，自然也不会是真实的。 简宁愣了片刻，“怪不得……” 那时候老师的新品发布会结束后，他第一时间，便是去请求老师查询她的身份。 邀请函都是精确到每一个人的，按理说查询起来应该不困难。 只是最后能查到的，除了顾雨的名字，居然什么也没有。 资料显示，他们三人的邀请者是某一位著名的圈内人士，因为邀请者本身的地位，顾父在邀请函上姓名都不完全，只是一个简略的顾先生。 他央求老师帮忙询问，告诉他自己已找到灵感的缪斯，得到的答案却是，那位邀请者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 他们三人与时尚圈并无关联，只知道是来自华国的富商，花了高价买下那邀请资格。 自古钱能通神，在钱的面子下，那位顾先生提出不愿自己的真名出现在邀请函上的事情，简直只是不值得提起的细枝末节。 查无此人的时候，他是很后悔的，后悔自己当初对自己太自信，确认自己能再遇到她，若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不该怕唐突，直接索要一个联系方式才是。 如今顾雨一说，他才反应过来那位神秘的顾先生是谁，想起两次见面，顾总警惕的眼神，他感觉压力有些大。 “那看来，这个礼物你是不需要了，我还是自己收藏吧，下次给你补一个。” 定了定神，他伸手去拿那自他放在桌面上，就被冷落的精致盒子。 顾雨眼疾手快，先他一步伸出手，把那盒子覆盖住。 “都送出手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嗯，不过你这个礼物选得是不太恰当，下次再补充一个好了，正好我的生日也快到了……” 顾雨狡黠地抬眼，笑得眉眼弯弯，一边说话，一边把那再熟悉不过的盒子收起来。 “好啦，之前就说要请你吃饭，今天就我请你吧。” 她收了礼物，本就不错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 简宁失笑，“好吧，都听你的。” “不过你都要过生日了？什么时候？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一下什么节目呀？” 顾雨回答了时候，复又摇摇头。 简宁点头，“好，那我就专心去准备礼物啦。” “说起来，你还有什么作品吗？可得先告诉我，别让我一不小心，又踩一遍雷。” 顾雨摇摇头，“没有啦，烟雨系列是我第一次尝试设计呀，之前在微博上就说过啦……” 简宁挑眉。 “真是第一次作品，那你天赋很不错啊……” “说起来，上次我在浮都遇到你的时候，你也是去看发布会的吧？你是珠宝设计师吗？” “现在还算不上，还在学习阶段，我高中就是在浮都读的，现在试着跟着老师做一些项目。” “哦……” 顾雨点了点头，语带羡慕。 “你在浮都上学呀，那你读的是哪所学校？” 两人喝着下午茶，就着点心与闲聊，度过了一下午的悠闲时光。 回家的时候，夜已降临，顾父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回来。 “爸爸！” 她的声音有些雀跃。 “我今天和简宁出去玩啦。” 说完发现顾父的脸色沉了沉，连忙继续解释。 “哎呀，你误会他啦，他都不知道你是我爸爸，还买我设计的东西来送给我呢……” “那个餐厅是他朋友开的啦，他只是临时过去帮帮忙。” 顾父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又似乎没有。 “嗯，我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只是就算确认了简宁没有恶意，并且出生书香世家，也依旧怎么都看他不顺眼。 冷漠地做了回应，又觉得自己似乎太冷漠了，再出口的声音温和了些。 “你不是说要出去玩吗？今天又没去机场，还去不去？” 顾雨观摩了一下他的神色，感觉自己无法判断出他的情绪。 “要去呀……我只是改签了一下时间嘛，会在生日之前回来的。” “那我先去睡觉了哦，爸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转身，轻手轻脚地踏上楼梯。 顾父嗯了一声，继续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 　　☆、第21章 021 顾雨独自踏上了旅途, 感受那空谷里掠过的清风, 和芬芳弥漫。 一周后回到帝都时，顾父自己开车到机场接她。 烟雨系列存货充足，售出量实在让人不忍看，哪怕每一个种类都只要五十的存货量, 现在也仅仅售出不到一半，顾父一直找人盯着顾雨注册的微博，控制着微博下的评论。 极端的言论删除后, 评论区变得冷清了许多, 他本来还准备找一些水军, 刷一刷口碑，却被顾母制止了。 “现在其实大家诟病的也就是价格，对产品本身，是没有多少意见的，口碑没上去，只是售出得还不够多, 偶有自发分享的，也被打为官方水军了。” “你现在去买水军, 倒是正中一些人的下怀, 如今小雨自己没说什么, 你就先不管吧。” “把那些嘴脏的评论都删除，就行了，小雨也不是听不进去意见的人，你别做得太过, 反而影响了她成长。” 顾父觉得她说得有一定的道理，可依然有些担忧，顾雨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第一次尝试就遭遇失败，他实在有些担心她的承受力。 “玩得开心吗？” 车上，他旁敲侧击地问。 “嗯，还不错，拍了很多照片，回去再慢慢给你看。” 顾雨低着头，打开微博刷着评论，不怎么经心地答复。 微博上的评论千篇一律，都是在等她搞活动降价。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她努力在众多的评论里寻找，找到有过购买行为的人，对饰品的观感最真实的反馈。 【还是挺精致的，收藏了，如果以材质判断，是有点贵了，不过还能接受吧。】 【嗷嗷嗷，喜欢，我本来只是喜欢这个款式，买来收藏的，现在准备把我之前的手链换下去了，给你们看看对比，做工丝毫不比大牌的差啊。】 【这个质量和精致程度，还是对得起这个价格的，我觉得不亏。】 【想买的可以下手了，我看了下，库存本来就不多，估计是准备走精致路线，慢慢卖？】 【我也觉得，本来还因为是网络渠道出来的，做工不好，戴不出手，现在收到货放心了，我要去把每一款都买一个！】 买过的都异口同声说好，看起来，好像是有点不正常。 再加上那声讨的声音太多，这些声音相比之下，也实在不太引人注目。 顾雨沉默着看了许久，登录了淘宝后台，再次确认，没有人发出退货申请，心中的忐忑被抚平。 只是她的心情安静了，旁边的顾父却有些如坐针毡。 他察觉到她在看什么，没有听到她说话，还以为她对惨淡的销量和微博上猛烈的嘲讽打击到了，心中懊恼，早知道，处理舆论的时候应该更彻底一些的。 只留下好评多好，反正顾雨此前也没有做过生意，对网络也并不热忱，没有见识过网络暴力，没有对比，自然也不会知道什么样的数据与评论是正常的。 “小雨，怎么不说话，累了吗？那就眯一会吧。” 只是心中万千思绪凝结，却不敢表现出来，害怕又不小心刺激到她的玻璃心，只得干巴巴地开口挑起话题，尝试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生日快到啦，想要什么礼物啊？” 顾雨唔了一声，收起手机，伸了个懒腰，顺着他的话头答下去。 “嗯，坐飞机坐得有点困了。” “礼物……只要是爸爸挑的，我都喜欢。” 她当然察觉到了那微博评论区的不正常，顾父更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带给她流量，却无法左右大众的消费观。 纯银配上水晶的饰品，如今许多店家都在做，知名的不知名的，数不胜数，价格参差不齐，可都比她定下的价格要低廉许多。 她深谙网络时代，公众人物的生存法则，自然也知道，网络上的言论，会比现实中激进得多。 这是被修剪过的言论，而做出这样行动的人，甚至不需要猜测。 “爸爸，假期还有一个月，你说我趁着这个空闲，再设计一些东西出来怎么样？” “我看了一下，大家也就是吐槽价格，款式还是很受欢迎的。” 顾父不怎么想讨论这个话题，可又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含含糊糊地敷衍了几句，最后建议她在生日之后再打算。 “出去玩几天也累了吧？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也好。” 顾雨想了想，没再辩驳。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顾母已带着厨师，准备好了饭菜。 “回来了？快去洗手，过来吃饭了。” “哦。” 顾雨拉着顾父放在一侧的行李箱，往楼梯的方向而去。 “我先把东西放到卧室里边去，你们先吃吧。” 顾母皱了皱眉看她，确认她提行李箱没什么压力之后，把自己吩咐佣人帮顾雨把行李箱提上楼的建议吞了回去。 顾雨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如今年龄越大，这样的趋势越加明显，连房间都不太愿意让人进了。 顾父进了厨房，到了水槽前，伸手按下一边摆放着的洗手液，在手心搓出泡沫。 “给小雨把饭盛好，端出去吧。” 一边用水冲洗，一边这么吩咐着，佣人闻言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盛了小半碗饭。 顾雨下楼的时候，已把头发束了起来。 “啊……好热……” 她这么抱怨着，没有在餐桌前停留，而是进了厨房，拉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 “小雨你别喝得那么急，待会又得闹肚子了。” 顾母在旁边提醒她。 一口气喝下瓶子里的一小半水，顾雨才停住，重新把盖子拧回去，对着顾母吐了吐舌头，悠悠晃到餐桌旁坐下。 “哎呀，不会的，我现在身体可比以前好多了。” 这是实话，如今她已养成健身的习惯，日常虽辛苦，作息却是健康了许多，从来不做什么熬夜打游戏之类的事情。 身体健康了，又因为之前的教训，对街边小吃敬而远之，垃圾食品也碰得很少，胃经年被清淡食物温养着，即使她总也改不到爱喝冰水的习惯，也已经很少出事故了。 吃完饭，顾雨拒绝了顾母去逛街的邀请，说自己要去躺一会。 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离夜晚还早，顾雨有些无聊，打开了电脑，准备玩一会游戏。 等待游戏载入的过程中，右下角却出现一个弹窗广告。 【风靡全网的烟雨系列终于降价了！还不快来剁手？】 配图是她当初发在微博上的宣传图，她有些好奇地点进去，原画概念图也在，甚至还有“设计师”的设计思路。 剖析得倒是一本正经，似乎与设计师很熟悉，可顾雨记得，她从未接受过什么访谈。 她点进了那广告下的购买链接，库存充足，价格低廉。 商品详情里，店家言之凿凿，声称他们的货是正规渠道来的，积压库存过多，工厂收不到尾款，所以扣了这一批货来抵加工，工厂想要迅速变现，所以他们收到的价格便宜。 加上他们没有宣传和设计成本，所以开出来的价格比较低。 这理由实在有些可笑，却似乎骗住了许多人。 顾雨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几个款式的订单量，成交量已过百，所有的款式加起来，估计已过千了。 她再次把那广告放大，看了一眼发布时间，推断了一下，如今这些人买的东西，应该都还没有到货。 还是澄清一下好了，顾雨这么想着，打开了微博的登录页面。 【看到一些东西，想了想，还是澄清一下好了，这一个系列里，每一个款式都只做了五十个，不存在什么货物积压，大家不要相信一些不实言论。】 【另外，对于某些剽窃我创意的行为，我会用法律程序追究到底。】 山寨的事情，从她开始预备做这个事情，就早有预料，饰品卖的一是设计，而是做工。 但事实上，现在的市场上，两三百块钱的银饰，做工也不会多粗糙。 所以这一个系列，若是被成功山寨，应该会给那些皮包工厂，带来巨大的利润。 顾雨当然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微博上众人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 她发申明的本意，是想提醒真正被欺骗的人，他们现在还没收到货，退款流程也很简单。 不过买方与卖方显然想得不太一样，评论区画风明显有点不对劲。 【嗯……没有授权的就是山寨，我懂，但是谁让你心太大，正版卖得太贵了呢？买不起真的，我还不能买一个假的自娱自乐一下吗？】 【好吧，我知道你和工厂大概有些龌蹉不方便公诸于众，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诋毁人家吧？是，他没有你的授权，所以打官司肯定打不过你，但不是你先付不起别人的工钱，只能拿创意抵债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卖得贵了，货砸到手上了，就说别人的都不是真的，你有版权，你有本事卖出去吗？】 【红眼病吧，眼睛都滴出血来了，啧啧。】 【呵呵，反正我买了，你就抱着你的那一堆东西哭吧，心黑没好下场的。】 顾雨在屏幕外，一脸茫然，不知道这节奏是怎么带起来的。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这一波节奏后边，应该有什么人的手笔。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问会不会虐…… 应该不会，基调是轻松的，木有虐点。 　　☆、第22章 022 那之后又过了几日, 顾雨正联系律师, 调查山寨烟雨系列的工厂的同时，在那家店购买的人，也陆续收到快递。 其中当然有因为对做工失望，而想要退货的人, 然而更多的，却是看在价格低廉的面子上，留在了手边。 那家工厂赚得盆满钵满, 被连累的, 只是顾雨的名声。 【还好没有在之前就下手买, 不然肯定得后悔，这个品质，两三百就差不多了，还卖上千？之前那些好评一定都是水军吧……】 【这个不是已经确认的事情吗？看一水的好评就知道啦，店铺销量总共都才二十，微博上的安利评论居然有十多条？这还不够假？】 【就是, 经常网购的人都知道，购买评论比不可能那么高的。】 他们似乎确认那廉价的饰品, 与烟雨岁月中的, 是同一个批次, 所以攻击那质量的时候，总是喜欢圈上顾雨的微博。 顾父看得很着急，想要做些什么，却被顾雨拦住了。 “爸爸,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自己处理吧，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帮忙的。” “是福是祸，都躲不过，既然想要打出自己的名声，这样的事情就很难避免了。” “放心，我会处理好。” 她说的时候不像半大少年，让顾父几乎有一种她瞬间长大了的错觉，心中有又是惆怅又是欣慰，纠结之后，还是把自己出面的计划暂时搁置了。 路是人走出来的，他护得住她一时，也养得起她一世，可如今的顾雨，明显已经不满足于当一世的金丝雀。 她要见更多的风景，自然需要经历更多的风雨。 那一日，孙俊下班后，呼朋唤友地去酒吧买醉。 近日他得了大机缘，正春风得意，财似云来，平日里都恨不能横着走，如今喝了些酒，醉意上头，更是得意非凡。 “这件事情要说起来，也真是运气。” “我本累受了网络上舆论的影响，以为那烟雨系列应是林寻的作品，心中纳闷，还在感叹这些设计师的脑袋果然和我们这些粗人长得不一样，一个大男人，居然也能有那样婉约的心思……” “结果呢？你们猜怎么着？” 他说到这里，卖了一个关子，神秘一笑，目光扫过正专心倾听的众人。 这些人是他铁打的酒友，这些日子，这个故事不知已听过多少遍，可如今他风头正盛，见他有兴致再讲述一遍，他们也只好配合着，露出疑惑的神色。 孙俊见了众人的反应，更加开怀。 “哈哈，那个系列根本不是林寻的作品！” “我后来又去把那微博研究了一番，发现顾总也只是转发了微博，没有说别的什么，包括那个拍照片的摄影师，都只是简单发了图，根本没有给那家店打任何广告！” “你们说，这说明什么？” 他越说越尽兴，眉飞色舞，脸上酡红。 “这说明，网络上那些谣言，全都是假的，假的！” “那个摄影师，只是展示自己的作品，顾总或许只是刚好看到，觉得这一组照片还不错，也或许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公司的人的水准……” 他再次停顿了一下，一个前所未有的猜测突兀地出现在心中。 若是平时，他大抵是没有那个胆量，去编排顾氏的人，可如今酒意上头，万般考量都不再重要，他只顾着自己说得爽快。 “你们说，会不会那摄影师接的是私活，然后刚好又拍出了自己满意的作品，于是发到了微博上，顾总转发那微博，会不会是一种警告？” 他眼睛里有阴恻恻的光，揣测从口中说出的时候，那光还闪耀了一下，似乎是在为自己喝彩。 周围的人含含糊糊的回应，其实已经有人听出他醉得有些狠了，说话都不太利索，但却无人阻止他。 有些人甚至暗暗期盼着，他能祸从口出，栽一个大跟斗。 “反正呢，那烟雨系列，肯定没舍命背景，不然也不会攀附着网络上的虚假舆论开始宣传了。” “这种东西，复刻起来又不复杂，只要我们把故事编好了，那还不是谁知名度大，谁就是真的吗？” “商场如战场，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借了别人的名声，就该知道，会有遭报应的一天……哈哈哈……” 醉酒人含糊其辞的话还在继续，已听不太清晰，旁边觥筹交错的众人，目光相接，竟无人去伸手抚一把，已坐不稳，开始往旁边倒的人。 顾雨接到律师电话的时候，正和顾母在商场逛街。 她的生日就在下周，顾母说要给她买几套新衣服，在生日宴会上穿。 她心中思量着其他事情，其实没什么兴致，不过还是跟着出门了，因为—— “小雨，你也别太忧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在家里坐着，也是干着急，不是已经把事情交给律师调查了吗？出了结果他们会联系你的……” 到了商场，她倒是真的提起一点逛街的兴致，抛却杂念，和顾母一切专心选着衣服。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刚从店员手上接过一套衣服，准备去试一下，拿起手机看了下来电显示，她把衣服随手往旁边一放，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顾小姐，我们已经调查到这件事幕后的人了，按照您的要求，取证已完毕，随时可以起诉。” “好，那就直接起诉吧。” “嗯？直接起诉吗？其实这个案子涉及金额不大，主要是因为您自己正版的出货量太小，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不大，如果上法庭，其实赔不了多少钱，而且如今国家版权相管法律缺失，维权周期也很漫长……” “那按照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顾雨的话带了一点疑惑，细究之下，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做惯了律师的人何其敏感，迅速察觉到她言语间的不悦情绪，连忙解释。 “顾小姐你别误会，我不是在劝你不追究，只是若是按照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我们可以先和对方接触，尝试庭外和解。” “若是庭外和解，我能为您争取到更大的权益，而且周期也不会那么漫长，当然，若是您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们也可以直接走法律流程。” 这一次，不再是他的直觉，顾雨的笑声真的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谢谢你的建议，不过，从你的专业角度，这样的人，是用法律的手段去惩治他更有效，还是私下和他接触，更能达到威慑的目的呢？” “有一就有二，庭外和解，我们也就是能多争取到一些赔款，最多，不过让他再公开道歉，若是他回去算一算，发现赔款比挣到的钱要少，继续进行山寨工作呢？” “可群众是盲目的，只要有山寨的东西出来，只要他愿意付出足够的成本去推广，就一定会有销量。” 电话那边安静了下来，良久后，是声音沉稳的回复。 “好的，我知道了。” 这一个官司不但要打，还要打得漂亮，不求争取赔偿，求的是杀鸡儆猴，让人不敢再招惹她。 “小雨，过来，这些衣服都不错，去试试吧？” 挂断电话，在衣架旁流连的顾母手中已抱了好几件衣服，顾雨点头，接了过来，进了更衣室。 那一日，两人满载而归。 顾父回家的时候，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雨买新衣服啦。” 顾雨嗯了一声，转头看他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 还没等她问，顾父便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分享今日的好心情。 “我之前投了一个项目，投入也不大，一百来万，虽然当时风险看起来有些大，但那负责人规避得很合适，如今已经进入尾声了，投进去的一百万，变成了将近五百万……” 顾雨觉得这剧情听起来有些耳熟，心中念头一闪，一句话脱口而出。 “负责人是林寻？” 顾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一下就猜到了，而后点了点头。 “对……之前你提醒过我，但是当时我详细考量了一下，那个项目不大，虽有些风险，但机会确实很不错，况且投资也不大。” 他脸上的笑消失了些，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目光却温和，耐心地和她解释。 “小雨，我之前没跟你说，你别生气，林寻真的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不堪，你对他偏见太深了……” 他那么高兴，当然不只是因为赚了一些钱，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人，林寻并非偷奸耍滑之辈，这次的合作中就能看得出来。 小雨想必是太过敏感了，也太高看他了，他如今的地位，真的还不到让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巴结的地步。 毕竟少年出众的人，多有傲气，林寻是真的和他投缘，并非另有所图。 顾雨含糊地应了一声。 “爸爸，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我不喜欢林寻是我的事，你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做什么项目，不做什么，本来就没有必要都说给我听。” 她这么说着，声音平稳，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顾父心中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想着这事不能着急，缓和两人关系，是需要时间的，得耐心一些，徐徐图之，也住了嘴。 　　☆、第23章 023 孙俊接到法院传票的时候, 刚从工厂回来。 东西卖得很好, 他又加了两次订单，今日便是过去签合同的。 这么久也没等到所谓原创者的反应，如今那法院传票拿到手中，轻飘飘感觉不到重量, 他几乎没怎么细看，就随手丢在了一边。 果然和他的猜测一样，那设计师只是个初入社会的愣头青, 如今被欺负到头上了, 甚至不敢先交涉, 而是直接提起了诉讼。 如今华国版权相关的法律全是漏斗，他真以为自己能打赢？再说了，就算法庭判了又如何，他那烟雨系列还没有实际的价值，赔款也不会有多少的。 微博上，被孙俊随手仍在一边的东西, 却被顾雨扫描之后，发了出来。 【我们会追究到底。】 那一行字简洁, 是绝不妥协的姿态。 那传票被模糊了关键信息, 诉讼内容却格外清晰, 赔偿金额一项，尤其引人注目，是令人惊讶的一千万。 【嗯……槽点仿佛有点多啊，我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楼下来总结一下吧。】 【楼下来不了，楼下下来。】 【楼下下也来不了，不过还是想提醒一下博主，法律判定赔偿金额，不是你写多少就判多少的，你虽然被侵权了，但是直接的经济损失是可以计算出来的，由不得你漫天要价。】 【不知道为什么，我大概能理解这位设计师的逻辑了，我的设计无价，给你们的定价已经很合理了，你们还敢不服？什么？有人敢山寨？我告到你们破产！】 【嗯……不知道设计师大大和工厂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大大，这样起诉真的很难成功的，支持大大维权，但也要讲究方法呀。】 那一条微博下的评论，支持顾雨的，浑水摸鱼的，意见都出奇的一致。 起草这一份文件的律师必定不专业，这个金额一看就不正常，法庭不可能支持的。 坐在律师事务所的顾雨，如今耳朵里也是一耳朵苦口婆心的劝告。 “顾小姐，若是您不准备公布和顾总的关系，不让他来给你站台，这个官司就算能打赢，也达不到您想要的效果的。” “如今您也看到了，以烟雨系列如今的知名度，赔偿金的要价太高了……它实际的市场价值没有那么高。” 说话的人面上温和，心中却有些暴躁。 果然是未经过什么事的大小姐，娇滴滴受不得半点委屈，还惯爱异想天开。 抓住了别人的错处，便要一踩到底，还认为全世界都会帮着她。 是，这事她是占理，可如此得理不饶人，到最后又能落得什么好？又要名声，又要高额赔偿，还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真以为她是天之娇女，普天之下，都该宠着她？ 顾雨一直没什么反应，他说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停顿了一下，端起面前的纸杯喝了一口水，他结束了劝告。 “话我就说到这里了，顾小姐您自己再想想吧，我还有事，就不陪着了，若是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顾雨挑眉，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对面的律师艰难压抑着自己的脾气，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顾雨过了好一会，把微博上的评论几乎都过了一遍，才慢悠悠起身，而后却没有出门，向着事务所负责人的办公室而去。 “您想换一个律师？”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有些惊讶，看着对面的顾雨，声音温吞，虽带着疑问，却格外耐心。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 顾雨沉吟了一会。 “嗯……也不算吧，只是我们的意见有些向左，沟通起来有些问题。” “是吗？那好的，我去安排，稍后再和您联系吧？” 负责人心中纳闷，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取证过程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障碍，这位顾小姐又十分大方，按道理说，应该不会起什么冲突才是。 即便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无论接手的是谁，也会尽量让着她。 顾雨告辞后，他打了个电话，叫来了那个律师询问详细的情况。 “什么？她想换律师？好啊，那就换吧。” “你怎么回事？这次怎么这么冲动，她给的报酬不低，你别闹脾气，这个案子一直也是你在跟进，如果你能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我自然还是优先考虑你……” “哼，不用了，这位大小姐我伺候不来，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说吧。” 话音刚落，办公桌对面的人就开始慷慨陈词。 “她以为她是谁？天神吗？要做什么事情，全世界都要给她让路？” “根本不听劝，又固执又贪心，本来能赢的官司都要被她搅和了！” “我都跟她说过了，如今市场的情况，哼，这位大小姐大概是没吃过苦吧，还做着非黑即白的美梦呢。” 负责人听完，有些无语，这些事情，其实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是太年轻了，这么点气都受不了，摆摆手，让他离开。 “行吧，那既然你也没什么意见，我就把这个案子交给其他人了。” 不欲与他多说，他简洁地道。 “嗯，好。” “老大，这个案子真的赚不了什么钱，估计也就赚一个基本佣金，按照那位大小姐的想法，这案子十有八/九得黄了，你可得注意些，别到时候明明是她自己的问题，还要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律师依旧气哼哼的，显然对顾雨想要换掉他的事情并不是全不在意的，只是尴尬之下，又有些恼羞成怒，他还没有摞挑子呢，顾雨倒是自己不干了。 她凭什么嫌弃他？ 负责人显然对他的暴脾气也十分头疼，没有接他的话，敷衍地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还是太年轻了啊，本来想着他能力不错，外形也帅气，想好好培养一下他，顾小姐的脾气说不上多好，但也绝对不到蛮横无理的程度。 若是他能借着这个案子和她搭上线，有了人脉，自己再小心经营，未来自然会有更多的资源，可如今看来，这初入社会的年轻人，终究是不够老练呀。 顾雨回到家，发现家中装饰已变，正疑惑着，有佣人笑着迎了上来解释。 “小姐回来啦，先生说今年的生日宴会就在家中办，就不去酒店了，小姐邀请了哪些客人，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顾雨这才反应过来，两天后，便是她的生辰了。 她心中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承诺，脸上露出刚刚惊醒的表情。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没确定，明天再跟你说吧？” “嗯，好。” 佣人继续转身，布置着客厅。 顾雨换了拖鞋，目光抬起，扫过客厅堆叠的装饰。 平日里，家里的客厅其实很空旷，如今多了许多装饰，鲜花和水晶链条比比皆是，把整个空间的气氛都烘托得如梦似幻。 “小雨回来啦。” 厨房里走出来的顾母拿着一小块点心，走到她身边递给了她。 “吃吗？” 顾雨接过来咬了一口，绿豆糕是刚从冷藏室拿出来的，甜味恰当，很可口。 “好吃吗？” 顾母看着她细细品尝的模样，眉眼温和。 顾雨点头。 “再来一个？” 顾雨摇头，把口中含着的东西吞咽了下去，才开口说话。 “不要了，待会就要吃完饭了，我先去洗个澡。” 说罢便向着楼梯的方位而去，一边走还一边抱怨着天气的炎热。 晚饭后，回到房间的顾雨掏出手机，登录了企鹅，点开属于简宁的头像，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哦，答应我的礼物选好了吗？】 简宁正在电脑面前，开着设计软件专注地画着图，企鹅的提示音响起，他点击了保存，才把鼠标移动上去，点开对话框。 看到那一句讨要礼物的话，眼前几乎出现少女狡黠笑着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 【当然，只是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够亲自送到你手上？】 顾雨看到他的回复的时候，心情瞬间飘忽了起来，脚下如踩着棉花糖，在床上滚了滚，邀请的话在对话框里出现又被删删减减，最后还是发了出去。 【今年的生日会就在我家举行，你有时间过来吗？】 发完便抱着手机一动不动，含着期待盯着那对话框。 【当然。】 顾雨心中暗自欢呼了一声，心情愉悦，脸上的笑再也收不住。 两日后，顾家的宅子很热闹。 顾雨身着一袭浅蓝色长裙，身上戴着的，是烟雨系列的全套产品。 “真是女大十八变，小雨越来越漂亮了。” “这个项链真漂亮，不便宜吧？什么？只要一千多一点吗，还是小雨有气质啊，这么便宜的东西都能戴出这样好的效果。” “小雨，这是阿姨特意从国外给你带回来的，听说你最近喜欢画画，我特意买了画册，你看看……” 恭维声在耳侧，顾雨含笑应对，目光却不住地往门口的方向瞟。 久不见人来，心中的期待居然寡淡了些，可目光却依然频繁地向着那边而去。 　　☆、第24章 024 一直等着, 等到简宁真的拿着礼物出现在门口的时候, 顾雨却偏不往那边看了，而是转过头，状似专心地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小雨，那是你的朋友吧？我看他一进门, 就一直往这看你，好半天了呢。” 直到旁边的人注意到简宁，提醒了她, 她才顺势转过头去, 简宁已和门口站着的顾母打过招呼, 和旁边见他来，明显有些不高兴，却也表现出来的顾父也寒暄了两句。 手中提着精致的盒子，他到了顾雨面前。 “看看喜不喜欢？” 顾雨接过来，当即拆开，是一个木梳礼盒, 模样古朴，上面雕刻着的图案很精致, 与顾雨如今脖子上带着的项链元素有相似, 却是另一种更为典雅的风情。 她眼中的惊喜很明显, 简宁已从中看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一次，我没选错东西了吧？” 他轻笑了一声，调侃道，目光落在她耳朵上精致的耳钉, 赞扬了一句。 “这个系列做得很好，你很有天赋。” 顾雨低头道谢，她以为自己早已失去的少女心，似乎总能在遇上他的时候复苏。 无论是前世，还是变成顾雨之后，她都未曾体验过真正的爱情，这样砰然心动的感觉很奇妙，却也让她有些慌乱。 所以她期盼着与简宁的再次相遇，预想着与他的互动会心潮澎湃，同时心中又有些迷茫。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对他产生了感情，还是单纯对他的生活状态抱着向往，想变成他的模样，所以才对两人的接触有了期待。 他给她的感觉很特殊，不像是一个少年，反而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者。 这边她还在心中盘算着，简宁却已在告辞。 “我的老师今日来了帝都，我得去接待，就先走了，下次有时间，我引见你们认识一下。” 顾雨有点懵，复又点点头，还亲自送简宁出了门。 心中有点遗憾，遗憾他这么早就离开，说是来送礼物，就真的只是来送一个礼物就走了。 同时又有些庆幸，若是他在，她多少会有些分心，还不知今日这一出戏能不能唱好。 送完简宁，回转回来的时候，她停在了顾父的身边。 “准备好了？” “嗯。” 在顾父附在她耳边询问的时候，她点头。 “本来我是不想这么快借用你的资源，不过若不这样，这个事情好像也不好处理。” 顾雨有些惆怅地喃喃自语，似乎还在思量些什么。 顾父抬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宽慰道。 “好啦，有得必有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再纠结了。” 顾雨点点头，“好，那就开始吧。” 午餐开始前，顾父手上拿到了一个话筒，客厅没有讲台，他上了几步楼梯，使得视野更好，可以看到众人的反应，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 一开始是例行的感谢，而后，他话音一转，把话题勾到了顾雨身上带着的饰品上。 “不知道各位是否有注意到，小雨今天戴的首饰。” 说到此处，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等待众人反应。 而后，他听到恭维声此起彼伏，抬手，在虚空中向下压了两下，他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我在这里，就替小雨感谢诸位的夸奖了。” “大概有人也看出来，这个系列，就是如今大热的烟雨系列，不过我今天要公布的事情，大家可能就不太清楚了。” “这个系列，是我家小雨，第一次尝试设计的作品，本来，我们是不想把这一系列批量化生产的，可如今，却出了些意外。” “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向大家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诸位给我顾某人几分薄面，帮小雨一个忙。” 那天的生日会，顾父与顾雨签署了一个协议。 一个购买烟雨系列版权的协议，那价格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千万。 在场的人都是见证者，见证了烟雨系列从一文不名，到身价不菲。 所谓原创的价值，其实还是要市场去衡量，若有人愿意买单，市场价值，也就是一个谣言的事情。 那天的事情传播得很快，顾氏集团的顾总，在独生女的生日会上，当众人斥巨资买下烟雨系列，为她庆生的传闻，很快成了网络上的头条新闻，很是刷了几天屏。 【这才叫会投胎！顾氏千金钟爱烟雨系列，顾总竟豪掷千万为她买下版权！】 【被顾家千金看上的烟雨系列，究竟有什么魅力，小编带你来盘点！】 网络上的通稿层出不穷，舆论与真相只一线之隔，最后出现在网络上的，似乎只是一则豪门的花边新闻，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却已足够威慑想要威慑的人。 孙俊看着那铺天盖地的报导，心中一跳，脸色苍白，握着鼠标的手突兀地一抖。 良久后，他一边念叨着不可能，一边松开了握着鼠标的手，拿起旁边的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顾总买下烟雨系列，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要确认，顾氏的购买行为，是出于私心，还是想要把烟雨系列，借着顾氏的手推向市场。 若只是如传言所说，顾总买下版权，只是为博女儿一笑，事情倒也还没有那么糟糕。 可若是顾氏买下烟雨系列的版权，是想要发掘它的商业价值，他就危险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烟雨系列的设计有多符合大众的口味，若是顾氏想要推出属于自己的烟雨系列，必然会先料理了他…… 顾氏可不是什么初入社会，不知市场深浅，能被他随意拿捏的，若真的是他们出手了，他也不必挣扎了，在交涉之前，自己先把工厂的单子取消了吧，反正做出来了，也不敢卖。 可折腾良久，他手上也并没有拿到更确切的消息，那谣言如雾里看花，始终不真切。 那之后的几日，他战战兢兢，每日刷新着微博和网页，想看到顾氏关于买下烟雨系列版权更明确的表态，又害怕看到任何确切的信息。 在这样的纠结中，他还是没有给工厂打电话，中断订单。 毕竟定金已付，当时为了催促工厂尽快投产，他还预付了一大笔货款，若是取消订单，尾款或许能赖掉，付出去的钱却是不可能拿回来了，想想就有些肉疼。 他还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顾氏能遗忘烟雨系列，或者，开发得慢一些，更慢一些。 让他还有更多的时间，能赚一些钱。 等到顾氏的正版上市，他就没有戏可唱了。 他编出的故事，或许能接着互联网上水军的力量，迷惑一些消费者的眼，却实在经不起推敲。 若是顾氏抓着这一点打击他，他实在无可反击。 只是即使心中惶恐，却依然不愿意放下已经得到的，和即将得到的利益。 开庭当日，孙俊还是出庭了。 他本来不把这当回事，可在事变之后，他却不敢再忽视烟雨系列的原创者与顾氏的任何。 如今他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要万劫不复。 只是他出庭了，却没见到顾雨，法庭上的是她的代理律师。 不是他想象中，寒酸没什么能力的律师，那律师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举止有度，巧舌如簧，把他辩驳得无从反击。 手上的证据充足，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走出法庭的时候，他有些懵，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错会了什么事情。 他有些沮丧地回了家。 等待法院判决书的几天有些颓，也有些后悔自己是抱着打探敌情的心态上的法庭，没有充足的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 法院当然不会支持她那要价千万的赔款，可看如今的情况，一两百万是跑不掉了。 孙俊一边心疼着即将从自己口袋中淘出去的钱，一边暗自嫉妒那原作者的机遇。 若不是有顾氏在背后撑腰，这个官司不会打得这么漂亮，他也不会输得这么惨烈。 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他一边叹着时也命也，一边着手把网络上的虚假宣传撤除。 顾氏既然已有了明确的态度，他自然只能避其锋芒。 判决书下来的时候，却比他想象的更加严厉。 真相对他来说有些残忍，也有些不可置信。 他看着那文件上，原告一栏里，顾雨的名字，目光在那个顾字上停留了许久。 “顾总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他打了一个电话，得到的答案让他欲哭无泪。 再去看那严厉得不正常的判决书，只恨自己有眼无珠，惹上了这么一尊惹不起的大神。 赔款一项倒是还好，与他所料相差无几，数额虽多了些，也没到难以承受的地步。 只是即日起停止侵权行为，将已生产的产品销毁，公开道歉，澄清之前的虚假宣传，就让他觉得有些麻烦了。 他心中发苦，一边心不甘情不愿，一边停止了销售，同时用尽了人脉，求一个转机。 不是让他起死而生的转机，而是让他死得不那么彻底的转机。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他来说，最严峻的时刻，还在到来的路上。 　　☆、第25章 025 那天法庭上的情况, 被录制成了视频, 剪辑之后，顾雨把它发到了烟雨岁月的微博上。 【挂抄袭者。】 文字依旧简洁，带着属于不谙世事的人特有的傲气，也带着原创者对抄袭者的鄙夷。 这一次, 或许是因为孙俊没有心思继续雇佣水军，也或许是被抄袭刺痛的人不止她一个，那微博下的评论终于正常了。 【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太不要脸了, 还好我没买。】 【呵呵, 就是，之前为虎作伥，为盗版站台的，脸疼吗？】 【反正我没买，买不起正版，宁愿不用也不买假货, 心里隔应。】 【我也没买，宁缺毋滥。】 买了盗版的东西, 戴在身上的, 此刻也不跳了, 自知理亏，沉默着蹲在角落。 那视频剪辑得很精彩，简直堪比连续剧，律师手上的证据充分, 把被告驳斥得哑口无言。 外行人看不出门道，但也能分清是非，如此清晰的证据，很容易就占据了舆论的至高点。 某知名写手转发这一则微博之后，网络上开启了反抄袭狂欢。 【支持维权，原创不易，若是不认可价格，大可不必购买，但请勿为偷盗者助长威风。】 从者如云。 而后，是画手圈。 这一场盛宴来得突然而疯狂，很快把孙俊开的网店卷入了漩涡中心。 有人提交了退货申请，并非所有人都真实地认为，盗版与否与自己无关，之前孙俊的广告很成功，那一批饰品也确实质量不错，确实有许多但单纯被样子吸引的路人，并不了解其中纠葛，也从未关注。 而如今，自微博上起，轰轰烈烈爆发的科普，总算让路人对这家店有了厌恶，有的还没有收到货，便直接申请了退款。 有已经收到货的，也频繁和客服理论。 孙俊最近很暴躁，那微博上的视频曝光后，他出门总觉得路人的视线里有异样。 工厂那边也在扯皮，店里负责人还频频打来电话咨询退货如何处理。 “好了！怎么处理你们自己没有数吗？什么事都要问我，那我请你们来是干什么的？” 再接到问询的电话的时候，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骂了一番之后，挂断了电话。 次日，他接到了辞职申请。 “你也要走？你以为，你出去了，能比在这里挣得多？” 孙俊接到那辞职邮件之后，直接杀到了公司，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目光沉沉，近乎狰狞。 “你以为你多有本事？离开了这里，谁还会给你开出这样的待遇？” 这是实话，他在工资方面一直很大方，毕竟这样的事情，从头到尾，即使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公司内部的人是瞒不住的。 要让员工放弃自己的道德洁癖，自然需要更多的诱饵。 对面的人站着，一直微微低着头，姿态很放松，等着他发泄完毕，才抬眼与他对视。 孙俊在那一瞬间，便从他的眼中看出蔑视，心中怒火腾腾，然而还没等他发作，对面的人却抢先开了口。 “孙总，你说得不错，我若是从这里走了，确实再难拿到这样的待遇。” 他的声音淡淡的，几乎带着一点遗憾。 孙俊一皱眉，心中一跳，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对面的人没有兜圈子，话很快接上。 “可是，孙总，我就是不走，这工资又还能拿几天？” 男人眼里的嘲讽已不见，目光里几乎有了一丝怜悯。 “孙总，您大概还不知道，这几天网店销量直线下滑，即使您不吩咐停止出售，成交量与完全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嘴角挑起一点幅度，而后又在孙俊还未察觉到的时候，压抑了下去。 “好了，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我才疏学浅，这个摊子，是收拾不了了，孙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不再等待孙俊的反应，向着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即将踏出门的时候，有停了下来，近乎温柔地劝告。 “孙总，您还是批准了吧，毕竟一起共事过一段时间，我也不想临走还闹得难看。” 孙俊怒不可遏地叫了一声滚，情绪有些激动地等着他，他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走出了办公室，还反手带上了门。 独自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他心中越发不安，不知怎的想起那判决书上，销毁一生产未销售产品的一条。 再配合刚刚网店负责人叙说的，这两天因为退货和销量下滑带来的影响，他心中更加惶恐。 不过很快却又平和下来，赔款完了也就完了，那条款本就不合常理，若是他不自觉，法庭也不可能强制执行，等到风头过去…… 此时，顾雨安然在家，咬着冰淇淋，看着网络上的大戏。 如今一边倒的舆论风向，显然是有人在引导，她彻底安下心，同时却又有些感慨。 到最后，还是权势最能带来话语权。 即使手中握着正义，也得先站到别人愿意看的地方，才有说出自己立场的机会。 “爸爸？” 来电显示越过微博界面，顾雨手指轻轻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小雨，你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顾雨一时间居然没能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要回收一些那个孙俊做的仿制品吗？我这边人员都安排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始。” 顾雨恍然，哦了一声。 “公告内容我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去发。” 挂断了电话，顾雨拿起吃了一半的冰淇淋，上了楼，走到书桌前开了电脑。 登录了微博，她发布了一条新微博，配图是模糊了关键信息的一份合同，正是顾氏买下烟雨系列版权的那一份。 【烟雨系列全版权已转让给顾氏，第一版不会再版了哦，如今还有存货，喜欢的赶快下手吧。】 那一则微博的最后，是一个链接，通往烟雨岁月的网店。 到这时，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明白了顾雨定价奇高的因由。 她本来就没想着自己去做零售的事情，只是因为没有人脉资源，所以创意卖不出一个好价格而已。 这件事情从头至尾，就是一个营销策略，目的，让烟雨系列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然后吸引来真正能将那创意的价值，发挥到极致的人。 顾父随后转发了顾雨的微博，一句合作愉快之后，公布的信息让网络舆论再次沸腾。 【如今顾氏已全权接手烟雨系列，希望某些有侵权行为的友商立即停止，否则，我们将采取法律手段。】 【另外，此前购买过涉及侵权的商品的，若退货遇到麻烦，可以直接联系@顾氏小烟。】 【原创被抄袭欺辱，受到伤害的，不止是我们，还有被蒙骗的消费者，我们愿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 这微博说得有些含糊，透露的信息量却着实惊人，众人翘首以盼，等着顾氏的大手笔。 那微博后跟着的顾氏小烟是个新注册的帐号，介绍十分简洁，只有短短一句“烟雨系列客服”，唯一发布的一条微博十分格式化，只是一个问候。 那一个号的粉丝数量在飞快地上涨，不到一个小时，便从个位数过了千。 【大家久等了，现在小烟就来教大家一下正确的退货方法哦。】 【请整理自己的订单记录，然后以此作为凭证，以当时实际付款的价格为准，挂二手，把链接私信给小烟，小烟会每天定时去下单，配合大家完成退货流程哦。】 附的长微博是详细的教学，十分贴心。 【我没看错吧？这是要为别人的错买单的意思？】 【等等，容我脑洞大开一下，难道……这一家卖的是设计师口中的初版，顾氏为了挽回烟雨系列的声誉，才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楼上村通网？楼上不知道官方已盖章盗版？指路烟雨岁月微博。】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但是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觉得顾氏肯定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还是先观望吧。】 【大佬的世界我不懂，不过正看着手边的东西烦，留着隔应，丢了可惜，和那边客服扯皮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还是试试这个退货流程吧。】 微博上的顾氏小烟在那之后，每日都能收到数量不少的私信。 附和格式的被整理出来，成了寄给孙俊的新账单。 孙俊很愤怒，他觉得顾氏欺人太甚，然而举目四顾，被打落的门牙除了和血吞下，竟无任何办法。 他甚至不敢叫冤屈，如今在顾氏的引导下，他已落得人人喊打。 【小烟，我是孙俊，你们要做什么，或者说，想要我做什么，直接给我列出来吧，不要兜圈子了。】 他终于没能沉住气，在那账单金额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之后，私信了顾氏小烟。 顾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整理着自己的书柜。 又要开学了，她得给自己新一批的学习资料，空出一些位置来。 “嗯？这么快就扛不住了？” 听到从电话里传来的消息，她有些意外，手上拿着的书随意一放，她转身，斜倚在书桌上，声音悠悠。 “按照判决书执行就好了呀，我们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 　　☆、第26章 026 孙俊在办公室里接待了顾雨, 曾经人声鼎沸的办公室, 如今已人去楼空。 散落在纸箱里的饰品已蒙上薄薄一层灰尘，显得有些荒凉。 “都在这里了。” 孙俊脸上唯唯诺诺，在顾雨面前展示了货物。 “嗯。” 顾雨点了点头，没有去清点数量, 他心中划过一丝侥幸，却见她绕过了一张办公桌，盯着那屏幕漆黑的电脑。 “把电脑打开, 登录一下网店后台。” 顾雨的目光斜斜一扫, 看到椅子上覆盖着的灰尘时, 放弃了坐上去的想法，转身，对着孙俊说。 孙俊笑了笑，“顾小姐，你们之前可没说，要导出网店后台的数据……” 他争辩着, 却没什么底气。 顾雨眨了眨眼，旋即解释道。 “孙总, 你别误会, 我只是要确认, 你交出的存货数量，与你在工厂下的订单是否一致而已。” “已经售出的，我们自然不会干涉，退货您不愿意受理, 我们也会做到底，只是这究竟需要多少成本，我们可还没核算出来呢……” 孙俊脸色白了白，看着面前说话的顾雨纤细的身材，与仍显稚嫩的脸，心中懊悔不堪。 可再怎么样，该为自己争取的，终究还是要说出口的。 “顾小姐，这个成本，我们可没有达成共识……” 顾雨一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话。 “好了，我知道，这个事情是不太合常理，我也没想要你买单，你不必那么紧张。” 孙俊心中一松。 “之前让人给你寄那些订单，不过是想提醒你，这件事情后续很麻烦，你这边若不尽快配合，耽误了我们的事，我们也只能……” 尾音隐藏在沉默中，孙俊听出了那其中警告的味道。 少女的声音并不清冷，带着鲜活的朝气，却让他遍体生寒。 他忽然明白过来一些事情，从顾氏在微博上安排所谓退货专用号开始，不，或许从更早时候的起诉书开始，他就已踏入他们精心准备的圈套。 他自以为是的洞察先机，却反被顾雨利用，枪打出头鸟之后，再让顾氏接手烟雨系列的版权，日后市场上模仿者或许打压不尽，却再不会有人敢复刻了。 孙俊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顾雨旁边，打开了电脑，登录了淘宝后台。 顾雨侧身对旁边跟着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只是在闲聊。 孙俊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画面变幻，最后停留在订单数据。 “好了。” 他的声音是难以形容的干涸，仿佛被什么东西，凭空吸干了斗志和精力。 顾雨点头，从旁边的人手上取过U盘，等待电脑识别的时间，她把后台的数据截了图，在桌面上新建了一个文件夹，一一保存。 几人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孙俊比来时更颓，关门的时候，心中连连叹气。 顾雨没有心情安慰他，跟着顾氏的工作人员到了顾氏。 顾父正在开会，顾雨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 “小雨，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吧？” 顾父推开办公室的门时，顾雨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似乎有些无聊，她脸上没什么玩乐的兴致。 听到问话，她抬起头来，眼睛眨了眨。 “差不多了。” 而后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直至顾父坐在了她的身边。 “接下来怎么做，想好了吗？” 顾雨迟疑了一下，微点了一下头。 “我可能需要一个比较专业的团队，评估一下烟雨系列目前的价值。” “如今的普遍好评，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出其不意，毕竟如今的市场上，银质视频普遍便宜，做工如此精致的不多，另外大概也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毕竟正版出得太少，戴在身上还比较特别，也会让购买的人产生一种‘别人都没有’的优越感。” “如果批量化生产，还能有这样的口碑吗？毕竟很多人都不喜欢拥有和别人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需要详细的分析数据。” 顾父微笑着看她，自豪感油然而生。 从前顾雨心无大志，他虽一直宠着她，心中也不是不遗憾的。 如今她有了这样的心思，他自然全力为她铺路。 “好，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最想通过这第一次的作品，得到的是什么。” 若要利益最大化，自然应该借着现在的势头，以顾氏的名义营销，而后迅速上新，走一波销量。 若是要名声，则该最大程度地打击盗版之后，停止销售，而后将最初版本改良，讲故事，说情怀，在众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后，再高价限量一批，而后宣布永不再版。 心头一抹白月光，总是比钱能买到的东西要让人印象深刻。 “嗯……这个问题，爸爸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顾雨轻轻偏头，带着几分天真地看他。 顾父点头，眉眼之间舒展开笑意。 “知道是知道了，还是再确认一下吧。” “不然到时候我做了你又不喜欢，再改可就麻烦了。” 若是想要赚些零花钱，当初就不会选择那样的定价，和高冷得有些不合理的营销方式了。 顾父带着顾雨到了营销部，介绍了一个人给她认识。 “顾小姐，你可以叫我阿文，我会负责烟雨系列的宣传策划工作。” 阿文人如其名，长得十分斯文，大概因为工作性质久不见阳光，皮肤有一些苍白的脆弱，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更给他平添了几分书生气，显得文质彬彬。 “我快开学了，九月之后，大概只有周末才有时间，你每周整理一下项目的具体进展，发到我邮箱，如果平时有急事，可以给我短信，我看到会找时间回。” 之后两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问题，关于烟雨系列的故事如何讲，营销节点如何踩，顾雨都知道了个大概。 心中不免感慨，如今自己拥有的资源实在太多，若她还是当初的顾雨，贸然进入市场，恐怕连自己怎么败的都不清楚。 想到这里，她又在心中默默感谢了一遍这天赐机缘，若非如此，她现在应该还生活再另一个世界，继续挣扎着，每日浑浑噩噩，逼迫着自己艰难生活下去。 顾雨跟着顾父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刻，天空被晚霞染红了大半，被烈日灼烧了整整一日的空气仍有热气，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开学了，分了文理科，文景和陈恪依旧同班，顾雨被调到了尖子班。 她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将从此和原剧情彻底脱离，可事与愿违，离开了原本的男女主，一个与顾雨纠缠更深的人，却横空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钟锐被老师带到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顾雨心中郁闷，有不详的预感生长。 他下了讲台，坐到她身边的空位的时候，那预感成了真，让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了清净，选了一个落单的位置。 “我们是不是见过？” 钟锐坐下后，端详了她许久，压低了声音，这么问道。 顾雨闷闷不乐地白了他一眼，“你这个搭讪的套路过时好久了，该更新了。” 钟锐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没继续说话。 新的一个学期开始了。 顾雨一直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原本剧情对人物的影响会有多大，她虽钟锐的观感实在不好，可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去为难他，似乎也不太恰当。 更何况，钟锐家中富裕，也并非什么能被她轻易改变的人。 她只得在和钟锐的交往过程中格外谨慎，不表现出一点多余的意思，也尽量不去刻意挑衅。 没想到，这态度却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天放学后，钟锐叫住了她，向她表白。 顾雨心中一惊，看着面前明显精心收拾过的钟锐，心情复杂，然后拒绝了他。 钟锐不以为意，在第一次月考后，重新调整座位的时候，两人不再是同桌。 顾雨一边稍安下心，一边有有些困惑。 按钟锐对文景深情不渝的人设，这移情实在有些不正常。 只是她如今要兼顾学习与烟雨系列的后续工作，也实在没有精力，去推敲原本剧情究竟改变到了何种程度。 左右现在两不相犯，先忽略吧，等到真的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再细细考量。 那时候她没想到，转机会来得那样快。 那是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周末，晚餐简单可口，顾父在餐桌上随口说出了一个八卦。 “前两天我和林寻一起出差的时候，好像看到你的西西姐姐去找林寻了，他们可能在一起了。” “嗯？你又和林寻合作啦？” “没有……还在考察，这个项目和之前的不一样，虽然风险小一些，但是投入太大，我得再看看，放心，在商言商，我也没那么容易被骗。” 到这时，顾雨总算明白，林寻和她的那位二叔，是如何搭上线的了。 顾西一向对顾北在父母面前的地位耿耿于怀，想必是想通过这样的立功方式，得到宠爱？ 顾雨回忆了一下，故事的最后，顾西一家人好像是其乐融融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第27章 027 因为顾雨的不信任, 顾父虽与林寻私交甚笃, 却也对那项目有些迟疑。 诱饵已经发放出去了，鱼儿却不上钩，林寻有些着急，这个时候, 顾西主动提出帮忙。 “你和家人的关系不是很一般吗？你去劝说，他们会听吗？别到时候反而打草惊蛇……” 顾西很自信，“放心, 不会的。” “就算达不到目的, 也绝不会让我们之前的心思白费。” “哦？” 林寻挑眉看她, “怎么说？” “前段时间，网络上闹得风风火火的，烟雨系列，你知道吧？” 顾西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目光越过厚重的玻璃幕墙眺望出去, 开始讲故事。 “我那叔叔，豪掷千金, 只为博女儿一笑, 你说, 他那掌上明珠，对他的决策，会有多大的影响力？” “你是说顾雨？” “嗯。” 林寻却没有高兴起来，眉头微锁, 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她防备心很重，要打动她，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顾西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对你来说自然困难，可对我来说，却易如反掌。” “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那我就等着你的美人计了。” 林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她旁边，伸手将她的下巴微微一抬，眼带笑意。 顾西眉尖一动，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以为意。 “怎么？不相信？” 她目光有些凉，狭长的双目半闭着，有被轻视的怒意。 转身，哼了一声，“那你就等着吧。” 声音带着无比笃定的自信。 林寻从背后抱住了她，附在她耳边说着情话。 “没有……我的西西这么美貌，石榴裙下，谁还不把自己有的都献上？” 顾西总算笑了起来，嘴角的幅度却被刻意压平，那笑意只从声音里流转而出，缠绵绕指，含羞带怯。 “好啦，送我回去吧。” 国庆，假期里山河各处都是人山人海，顾雨没有外出的兴致。 烟雨系列的后续宣传已走上正轨，需要她亲自盯着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那一日顾西上门拜访的时候，她正在画板前，拿着画笔，酝酿着灵感。 “小雨，这个是你找原作者买来的手稿吗？好漂亮。” 顾西轻手轻脚走到她旁边，准备吓一吓她，目光却被另外的东西吸引，她指着桌面上散落着的烟雨系列手稿，语带憧憬。 顾雨猛然听到她的声音，受到了一点惊吓，心中有恼怒的情绪一闪而过，转头看她的时候，眼中有暴躁。 “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西被那一双眼睛里的陌生一惊，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我刚刚才到啊，一回来都没在家里待，就来找你了，看我对你好吧。” 她笑了笑，把心中的不适应压了下去，选了一个讨巧的说法。 “怎么？生气了？好了，我下次不吓你了。” “走吧，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顾雨默不作声地放下画笔，目光在旁边散落着的烟雨系列原画上一扫，没有澄清她的误会。 “等一会，我去换一身衣服。” 她的声音有些冷淡，让顾西莫名惴惴不安，心中猛然掠过一种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惶恐。 顾西心中还在纠结着，想要寻找一个缓和关系的话题，顾雨却已消失在门口，定了定神，牙在下唇上留下一个浅白的痕迹，她跟了出去。 想起过往的那些年，顾雨对她的态度，她相信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如今顾雨是青春期，产生一点暴躁情绪是应当的，她不该自己吓自己。 这么安慰着自己，她下了楼，到客厅等着顾雨。 两人到了商场。 不知是因为空调的温度太低，还是来自身边莫名的低气压，顾西在进门的时候，打了一个寒战，心中几乎生了退却之意。 顾雨转过头，目光里的担忧与关心虽只是浅薄的一层，却也真真实实。 “怎么？感冒了吗？” 这给了顾西一些奇异的勇气，她摇了摇头，“没事，可能室内外温差太大了，有些不习惯。” 顾雨哦了一声，没再纠结这个话题，两人上了商场中间的旋转扶梯。 那一个下午，顾西一直不遗余力的恭维着她，赞扬她的身材和眼光，还时不时对她父母那样宠爱她，表达着羡慕。 顾雨似乎沉浸在购物的世界里，没有过多回应，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安慰她。 顾西心中本来还有些纠结的心彻底放下，她确认，顾雨并非真的喜欢她，才处处照顾她。 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 可是很快，她就不需要顾雨的怜悯了。 若是林寻彻底取得了顾父的信任，那顾雨的小公主生活，大概就快要到头了。 两人坐在一家味道和价格都让人印象深刻的餐厅时，顾西终于说出她今日到来的真正目的。 “小雨，真羡慕你，你爸爸那么能挣钱，对你又好。” 顾雨低头含住吸管，冰凉的饮品入口，沁人心脾。 “对了，我最近听说，林寻在和叔叔谈合作呢，你知道吗？” 顾西一边说，一边拿眼睛余光打量顾雨的神色，却发现顾雨专注于面前的饮品，看不出什么情绪。 顾西心中暗骂了一句顾雨的没心没肺，心中没来由的急躁再次出现，可话已说了一半，已经没有退路了，沉吟良久，最后选定了自认为最为妥善的说辞。 “那个项目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我爸爸也在考察呢，说是如果林寻和你爸爸没有谈成，就去试试能不能达成合作。” 顾雨依旧是不走心的模样，丝毫没有要被她蛊惑的意思，懒懒散散地撑着手听着，好似只是在听与她无关的八卦。 “小雨？” 顾西几乎以为她走了神，开口叫她，“你在想什么呢？都不听我说话！” 她微微嘟起嘴，似乎有点生气。 顾雨啊了一声，回过神来。 “没想什么呀。” 她低头，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把吸管夹住，而后在玻璃杯里搅动着，半真半假地抱怨。 “我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哎呀，西西姐姐，我们不要说这些事情啦，这些东西跟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她语调天真，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 是真的对她所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单纯觉得无聊，想要更热闹的话题。 顾西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没有能吐出来，正待继续说什么，端着精致菜品而来的服务生，却打断了她的跃跃欲试。 “两位请慢用。” 顾雨的脸上现出惊喜，真诚地和顾西推荐着面前的吃食。 “这个很好吃哦，姐姐你试试。” 顾西看了看她，忍了又忍，终于把那话还是憋了回去。 两人回到顾家的时候，已是星光漫天，顾母开口，邀请顾西留宿。 “西西今天别回去了吧？这么晚了，也不□□全。” “反正你假期也还有好几天，在这里陪着小雨玩玩，平时她一个人也无聊，你来了，正好两个人做伴。” 顾西在心中冷笑。 果然她在顾母眼中，只是顾雨的陪衬，解她无聊的玩具。 顾雨想必也是如此想的？看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可窥一二，亏得她以前还以为顾雨对她是真诚的，心存感激。 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喜欢一个唯唯诺诺，会跑会跳的玩具，实在太普通了，对吗？ “好啊，那我今天晚上和西西一起睡吧？” 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依旧和风细雨。 顾母啊了一声，“没事，我让保姆打扫一间客房出来，现在天热，两个人睡到一起可能会不舒服。” 最近顾雨越来越不喜欢别人触碰她的私人领地，连房间都不让保姆打扫，自己整理了。 虽然以前顾西来都是和她一起睡的，现在也不知道会不会不舒服，还是分开睡吧。 她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却不知道这又让顾西的心沉了几分，给他们一家人打上了高高在上的标签。 那几天顾西和顾雨几乎形影不离，玩得十分尽兴。 临走的一日，顾西说她想再去一次商场，把之前看上了没舍得买的一件衣服买下。 “很难得遇到款式喜欢，又质量好的衣服呀，虽然有点贵，我还是去买了吧，这次错过了，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上喜欢的了。” 这么说着，她把顾雨带到了商场。 在那里，林寻又制造了一场偶遇。 他自认风度翩翩，又有顾西在旁帮忙敲着边腔，博取顾雨的信任不是难事。 只是这一次，他算错了。 两人使出浑身解数，配合得□□无缝，也没能成功从顾雨口中听到一句“我回去跟爸爸说说”的答复。 送她回家之后，林寻有些郁闷。 “你这堂妹防备心也太重了些，难道是之前被人骗过？” 顾西如今心中也没底，口中却不承认。 “她只是不好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我看她早就上心了，说不定回去就得拉着她爸爸说话了……” “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她？” 　　☆、第28章 028 顾雨从林寻的车上下来的时候, 顾父正好看见了。 他当然认得林寻的车, 也知道今天晚上顾西就要上飞机回学校，以为是他们三人约在一起玩了之后，林寻把她送回来的。 他很高兴，忘年交和掌中珠关系处得和谐, 当然比两人相互看不惯要好一些。 本打算和顾雨再说说话，却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他问道，顾雨摇了摇头, 保持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有答话, 迈步走到了楼梯边。 一只脚已经踏到了第一步台阶，却有忽然停住，忧心忡忡地转头看顾父，欲言又止。 顾父心中好奇心和担忧夹杂在一起，等着她开口。 “爸爸。” 顾雨踌躇良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把脚从台阶上收了回来，转身, 走到沙发旁, 坐在了顾父的旁边。 “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一边说, 一边拿余光打量着顾父，似乎是有些忐忑。 顾父心中好奇心更甚，点头，温和鼓励。 “你说。” “我觉得……那个林寻好像不太正常。” 顾雨咬了咬嘴唇, 似乎觉得说的内容有些难以启齿，脸上带着一点异样，微微低下了头。 顾父心中困惑，却没有说什么。 “今天我和西西姐姐出去的时候，在商场遇到他了。” “然后他就一直跟着我们，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毕竟是公众场合，他也没做什么，可我总觉得不舒服。” 顾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音，震惊地看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然而看着顾雨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却不忍细问。 他安慰了她几句，而后让她自己去休息了。 三日后，顾父收到了一个U盘，是那时候他们在商场逛街时的监控。 视频里林寻的表现确实是少有的殷勤，对顾雨奉承有加，顾父终于直接感觉到了一些不对。 他微眯着眼，细细观察林寻的动作，对比着林寻在他面前，清高的模样，有些失望。 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个性，可不太符合他给自己塑造的，天才又孤高的人设。 也难怪小雨会感觉不舒服，这人实在是太会演戏了些，居然连他的眼睛也骗过了。 没想到，他引以为豪，精准看人的眼光，居然还不如小雨的直觉精确。 林寻突然发现，他约不到顾父了。 几次邀约都被推拒，那项目的事情也一直搁浅着，没有再提及的机会。 他怎么也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只能把一切归究于流年不利。 顾父每一次拒绝他的时候，似乎都是有正事，这让他虽心中知道不妙，却也隐约有期待。 直到许久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和顾父正面接触了，才惊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无论如何调查，他也没有查出，顾父忽然疏远他的理由。 把那段时间的时期拿出来排查了许久，才把目光定格在顾雨身上。 “西西，我有话跟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没有一点前功尽弃的沮丧。 顾西没有从那开场白中听出什么情绪。 “嗯，可以，你说。” “最近我约不到顾总了，想了想，可能是之前不小心把顾雨得罪了，你看……” “不对吧？” 顾西还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眉微蹙，她粗略地回忆了一番，很快便下了判断。 “之前国庆的时候，我一直跟她在一起，那时候事情进展不是很顺利吗？你自己后续没有跟进好，可别把什么事情都赖在我身上。” 林寻深呼吸了一下，耐着性子解释。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在分析一种可能，毕竟当时，顾雨对我们一直不冷不热的……” “好了，你可比把我们绑在一起，她对你是不冷不热，对我可不一样。” 她声音里几乎掺杂着一点骄傲，像在炫耀什么。 林寻的话说到一半，再次被打断，终于变得有些不耐烦，他嘴唇深深一抿，等着电话那边的声音结束。 顾西自顾说了好一会，才察觉到林寻情绪的不对，有些尴尬，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停下了自己雀跃的声音。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什么事，说吧。” 她垂下眼，进入了倾听的模式。 最先听到的，是一声低低的叹息，声音很轻，几近于无。 “西西，我们的计划出了些问题，顾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一些。” “我觉得，你提出的，以顾雨为切入点这个想法没有错，但是我们可能得再商量一下，她的防备心也不低……” “这样吧，你不是说你们关系一向很好吗？你把她的性格特征详细和我说说，这两天我抽时间，去你那边一趟，我们好好谋划一下。” 顾西听着他的声音，愣住了。 他说顾雨防备心重，不好打交道？ 顾雨因她拙劣的挑拨，为她强出头，和顾北大吵大闹的样子尚如在眼前，历历在目，她无法把这个评价放到顾雨身上。 口中却是附和着他的判断，毕竟他能来看她，她还是高兴的。 她自小孤独，从未有过什么交心的朋友，虽因样貌出众家世尚可，身边围绕的人不少，但她并非长袖善舞的人，最后陪伴她走得长久的人，真的不多。 自偶遇林寻后，他对她百般谦让宠爱，即使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他另有所图，却依旧不舍得那难得的温暖。 更何况，林寻想要的，也只是更多的利益而已，顾氏树大招风，不是他，也会有别人盯上。 两人那之后又细细谋划了好几日，把原本较为粗糙的方案细化了，只是那计划仍没派上用场。 因为不但林寻约不到顾父，连顾雨也从顾西的生活里消失了。 顾西借着周末，飞回了帝都好几次，每次都借着要办事的名义，每次都刚好留出半日的空闲，去顾家拜访，却每次都扑空。 顾雨不是去了画室，就是去了培训班，从来不在家。 她尝试直接打电话，顾雨的手机却一直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问了顾母，顾母说她最近全心学习，说是拿着手机会管不住自己的手，已经不用手机了。 顾西感觉到顾雨在躲她，却也别无办法。 林寻渐渐掩盖不住自己的真实情绪，对她也没有那么耐心了。 “你不是说她很好忽悠吗？不是信誓旦旦，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不会打草惊蛇吗？” “你看看你做的这叫什么事！把我所有的计划都毁了。” 又一日，得知她依旧扑空后，林寻终于没能忍住，抱怨了两句。 本就陷入自我怀疑的顾西当即炸毛，和他吵了起来。 “你当时不是也没办法了，才来找我的吗？我也是给你出主意，最后做决策的还不是你自己，现在倒来推卸责任了，当时你也是同意了的吧？” 声音陡然变得尖厉，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林寻伸手摸了一把脸，强迫着自己短暂爆发的情绪平稳下去。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吵，先挂了。” 顾西尖锐的声音被电话断线的提示音切断，心中愤愤，正要再次打回去，去猛然看到旁边暗色的玻璃里，倒映出的她歇斯底里的模样。 她呆了片刻，忽然就没有了继续发作的兴致。 那之后，林寻很少再给她打电话。 她却依旧常回帝都，依旧常至顾家拜访，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给他看，哪怕他似乎已经不需要。 天气渐渐转凉，步入深秋。 顾雨在经过不懈努力后，终于把成绩稳定在了第一。 钟锐看起来呆儿郎当，成绩居然很不错，虽不及顾雨，却也稳定在年级前十。 顾雨拒绝他后，他又把目光转投他处。 这样叛逆的气质，偏偏一眼看过去条件都是好的，对青春期躁动的女孩子，是很有魅力的。 他没怎么失手，却依然频繁换着女友。 顾雨看在眼里，更加困惑他的人设究竟如何，居然生出了几分好奇。 文景到班上来找她的时候，顾雨是有些意外的。 她和文景交集不多，除了一开始，因为对她抱着些歉疚之心，所以对她多忍让之外，并无接触，甚至和陈恪也已许久没有联系。 文景来找她做什么，她没有想明白， 文景对她说的话，更是让她有些茫然。 “你放心，我和钟锐没有什么，你知道的，我和陈恪在一起很久了……” 面前的人声音柔和，似乎是在澄清什么，顾雨总觉得这语调有些耳熟，细想之下，大概和“我和他没有什么，我都已经结婚了”异曲同工。 只是，顾雨对她说这些干什么？ 正困惑着，面前的女孩微微一笑，解答了她的疑惑。 “你和钟锐既然相互喜欢，就在一起吧，不用顾忌我。” 顾雨：“……” “我不喜欢他。” “有时候，爱情也是要自己去争取的，我以前也不敢和陈恪表白，后来在一起了，还有些后悔，没有早早表明心迹，你不要害羞，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早一点也没关系的。” 文景真诚地和她分享着爱情的甜蜜，顾雨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了老家，要在这边待几天，码字不太方便，这几天没有二更了_(:з」∠)_ 　　☆、第29章 029 及时响起的上课铃声, 打断了文景的声音, 顾雨转身回教室的时候，还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文景多方论证，似乎是在向她辩白，她和钟锐的清白, 然后想把钟锐推向她。 至于为什么，她没有想明白。 困惑丛生，但似乎也无从调查, 只得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回到家, 她把时间线列到草稿纸上, 又上网看了看如今文景的人气，确认了她现在的心理阶段。 原著里，文景因为一些原因，在陈恪面前一直是有些自卑的，后来得了空间，两人在一起后, 这样的自卑情绪被小心埋藏，却并未消失。 现在这个阶段, 她事业小有成就, 按理说, 应该是自我信心正在建立才是，怎么会，又跑到她面前来说这些？ 陈恪打来电话，特意解释的时候, 她才明了了些。 按照陈恪的说法，文景对他一直不放心，他们两在一起了许久，可她总患得患失。 顾雨对她，像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的□□，总让她不安。 所以文景希望她能有自己的人生，离她远远的人生，对她再不会有任何影响的生活轨迹。 顾雨觉得莫名其妙。 “我以为……我本来就和她没什么交集。” 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电话那边却静默了片刻，而后是更加真诚的道歉。 “是……我知道，她最近压力有点大，我会劝她的，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是在她面前捍卫的姿态，奋不顾身，让顾雨几乎错以为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但实际上，她在穿越过来之前，原主对文景做得最过分的事情，也不过是奚落了两句而已。 剧情还没有正式开始，她就已经穿越过来了，那之后她尽量避开了重要的剧情爆发点，把自己撇得清楚干净。 所以她越发对陈恪如今的姿态看不懂，却也不想去理解他的想法。 其实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互不相欠。 即使是原本的剧情里，文景和陈恪也并未对顾氏的衰落做过什么，顾氏亡于内斗，以及林寻的推波助澜。 他们对那个不懂事的顾雨所做的，不过是当初顾雨对文景所做过的，奚落、嘲笑、鄙夷，十分公平。 所以她未想过要报复他们，穿越至今，所思所想，也只是努力奋斗，尽量强大起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而已。 可他们却总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让她措手不及，也避之不及。 顾雨深深地觉得，她不应该把精力放在这样事情上，可若一直无视下去，又的确意难平。 两相权衡之下，她在网络上找了一个私家侦探，让他调查文景和陈恪，调查文景如今的压力大是怎么回事，她和陈恪的感情纠葛又是怎么回事。 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或许只是想看看他们的不如意，以解心中郁闷，可又不想耽误自己的精力。 她找得不怎么认真，想着若不靠谱，也就这样算了，可没想到，那看起来不怎么正规的私家侦探，带回的信息，却详细得超出她的想象。 【最近网络上出现另一个仿妆网红，各方面都不比文景逊色，而且似乎很会包装自己，压了她一头。】 【陈恪最近情绪不太对，也不怎么出门玩了，似乎是在偷偷调查什么事情。】 【文景和钟锐的联系一直紧密，但应该和她说的一样，两人没有什么其他感情，只是互相倾诉而已，钟锐心应另有所属。】 顾雨付了款，再次把这一堆事情抛在脑后，心情却莫名舒服了些，再在学校撞上那几个人，躲得也不那么憋屈了。 她还是没有去做什么给他们捣乱的事情，可看到他们自己就已经一团乱，也没什么落井下石的兴致了。 顾父自之前的事故后，和林寻的交往冷淡了下去，项目自然没有达成合作，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萎靡不振，没有了什么社交的**。 看走了眼，让他对自己引以为傲的眼光产生了些怀疑，有些沮丧。 心中却依旧有些犯嘀咕，虽疏远了林寻，还是默默观察着。 虽然不想在继续接触，也想从他身上找一些闪光点，印证自己的眼光也没有歪得那么彻底。 顾雨对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心里猜出了几分，知道那根刺已经深扎了进去，可毕竟还没让他见到鲜血淋漓，所以不够痛。 不过，这也足够了，已到了这个地步，若是顾父再被林寻骗住，就有些没道理了。 所以顾雨也没再做更多的事，太过刻意了，引起反弹就不好了。 林寻蛰伏了一阵子，或许是发现顾氏在他面前已成铁板，居然就这样放弃了。 当然，他放弃攻略顾氏的同时，自然也没有耗费精力，再去维持和顾西的关系。 新年再见到顾西的时候，她变得有些颓废。 顾雨一见到她，便意识都了她身上气质的变化。 如果说，曾经的顾西，是因为缺爱，而自怨自艾，孤芳自赏，却有独有一抹清高气质的话，如今的她，就已沾染上了一身的红尘气息。 她依旧孤高冷傲着，目光里却已有了其他的东西。 年夜饭，顾雨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那一晚是难得的沉默，冷清得不像佳节，几乎带着山雨欲来的飘摇。 顾父带着妻女告辞的时候，被顾爷爷叫上了前去。 “你们兄弟两，要齐心协力才是，别被外人挑拨了。” “小辈的关系，你们也得自己多调节，多走动，别生分了。” 顾父低着头，神色冷淡而礼貌。 “我知道。” 却终于还是没有说更多的东西，没有给出一个更有分量的承诺。 门是在一声隐隐约约的叹息声里，被反手关上的。 “走吧。” 顾父抬手，摸了摸顾雨的帽子，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沉迷，就那样顺势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后发现居然有些不自在。 “小雨长高了呀。” 顾雨眨了眨眼，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沉重和落寞，没有多问。 “是呀，爸爸你反应也太慢了，这么晚才发现。” 三人上了车，灯笼照亮了的街道上，却不知是何原因，让人并未感觉到热闹。 顾雨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能干涉的事情，其实真的很少。 即使她已成功提醒了顾父，小心林寻，也曾拉住了，他踩入深渊的脚步，却依旧无法阻止，兄弟相残。 顾氏会不会因此而衰落，她并不知道，但有了她从前的提醒，即使输了，想必也不会输得那么惨。 “小雨，你高中也进行了一半了，有考虑好要考什么大学吗？” “想学设计，应该要走艺考吧？那可没多少时间了，得抓紧时间准备。” 长路漫漫，沉默的空气让人有些不舒服，顾母开了口。 顾雨想了一下。 “嗯，应该是的吧，可是……我不太想在国内读大学。” “毕竟如今我们国家的艺术产业实在不发达，我想试试，直接申请国外的专业设计学院。” 顾母嗯了一声，“那你可要好好努力，练习画画的时候，英文也不能落下。” “嗯，我知道，我自己会安排的。” 那一个寒假过得有些无聊，再回到学校的时候，顾雨甚至隐隐约约生出期待。 这一个假期，家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 战争打响得太快，让顾父有些措手不及，虽还能勉强应对，却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 那一夜他醉酒，拉着顾雨说了半天的话，翻来覆去地问她，是不是他做人太失败，才让朋友兄弟，个个都背弃了他。 “不是的，会在关键时刻抛弃的，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朋友。” “他们本来就是为利益而来，因利益而图穷匕见，再正常不过。” “和你为人如何，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那一日她也是被他的醉意感染，想起了许多事，才那样认真的安慰他。 她曾经也以为是自己的不够优秀，才让父母兄弟，都与她离心，最后才明白，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做亲人，从来不曾放在心上，又何谈背弃。 还好，一场荒唐的闹剧后，她有了重来的机会，还得到了她一生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亲情。 哪怕他们的感情，不是对真正的她，她也依旧感激，依旧愿为那一点点改变的可能，付出一生心力。 她精心设计了自己的第二个系列的作品，起名心月。 长草许久的烟雨岁月微博，如今已积攒了许多粉丝。 顾氏在烟雨系列上，进行的后续推进很成功，而且因为对盗版的打击力度强大，他们又没有再版，市场上的流通量十分少。 当初被众人叫着贵的初版，如今早已售罄，在二手市场的报价越来越高，甚至渐渐有了有价无市的趋势。 烟雨系列成功在众人心中留下印象，也让大家记住了这个有些孤高的设计师。 所以心月的原画一经发布，便引起了广泛追捧，一片叫好声营造出的虚幻，迷惑了顾雨的判断，让她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跟斗，几乎让之前辛苦积攒的名声，烟消云散。 　　☆、第30章 030 顾雨把设计图交给工厂之后, 没有进行后续的跟进, 设计图画得很详细，似乎也并不需要更多的沟通，工厂那边最后给出的成品依旧精致，在水准之上。 这一次, 拿到货品的时间恰好撞上她的第一次月考，她没有过多的精力，一拿到样品, 便把东西直接邮寄给了之前合作过的摄影师。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几乎重新演绎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掀起的波澜更大一些。 顾雨发的没什么内容的广告，依然广受追捧，转发者众。 这一次，大家对高定价早有准备，没有对价格有任何的抱怨。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和谐。 这一系列的量依旧很少, 顾雨上架到淘宝店的时候，其实有些漫不经心。 虽然知道这一次不至于区区几十个都卖不出去, 可她其实没有对销量抱有多大的期望, 淘宝店对她来说, 只是一个展示作品的平台。 她从未想过要好好经营，在阿文配合她进行了烟雨系列的后续宣传后，她甚至对市场都关注得少了，所以未曾知道, 烟雨岁月的淘宝店，如今被多少眼睛盯着。 那天的上架时间，她提前发布在了微博，却没有公布准确的时刻。 那天她特意早起了几分钟，然后在出门前，有些匆忙地打开淘宝后台，把商品发布了出去，那之后甚至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便关了电脑。 烟雨岁月的微博，在她发布完商品的几分钟，便评论暴增。 【是我瞎了吗？我刚刚仿佛看到了心月系列上架，然后瞬间又不见了？】 【我也看到了！我还激动地截了屏，正准备下单就没有了。】 【是系统故障吗？】 【……可能不是吧，虽然我没抢到，但是如果我没看错，数量还是和烟雨系列初版一样，只有五十？】 【我错过了什么？】 这个时候，评论还算平和，只是在相互确认而已。 然而在二手市场上，有人晒出交易成功的订单，洋洋得意地要价格翻倍转手之后，微博的评论区就不那么太平了。 【？？？所以真的是只上架了五十？】 【简直不想说话，就算要炒噱头，也该有点诚意吧？我们说了那么久的求加量没看到，时间总该通知准确吧？】 【不知道怎么说，感觉很寒心，官方大概从来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吧，人家不缺钱，是来玩票的，看看之前的架势就知道了，有时间营销，没时间听一下我们的意见？】 【求再版啊，不想从黄牛手上买。】 【同不想从黄牛手上买，这个材质，就算加上了设计的价格，原价我都觉得很高了，还翻倍？】 【其他的不想说，如果一定要走量少高端的路线，能解决黄牛的问题吗？】 【难受，期待了好久，居然买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微博下的评论，就从单纯的讨论，变成了夹杂着抱怨。 这个时候，如果顾雨能站出来，说几句话，诚恳地道个歉，或许事态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惜，顾雨如今在教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网络上的水，被搅和得越来越混。 【好了，没抢到心月系列的不要伤心，给你们看一张图，让你们输得明明白白。】 论坛里，一个帖子的出现，引爆了众人的情绪。 那是一个号称知道真相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心月系列在上架后秒空的“真实原因”。 【这个，是一个小软件，网购达人们，或许对这个都有所耳闻，没错，这就是抢购工具。】 【专业倒卖的人，在得知心月系列上架的时间后，就开了脚本，你们抢不过机器是正常的，人怎么能比代码反应得快呢？】 【当然啦，他们早就知道心月系列不会大规模生产的，所以这个事情有利可图，才会早做准备嘛。】 楼主神神秘秘，说的话似是而非，谣言就这样开始传播开来。 一开始是捕风捉影，到后来，转了几个地方之后，几乎成了言之凿凿的事实。 谣言传播的速度快得可怕，很快便被急需真相的人们信以为真。 【太失望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说了，取关。】 【等一个解释。】 【反抄袭的时候开始关注你的，那时候觉得你很勇敢，也很正义，看起来也很天真，也一直关注着，没想到什么也敌不过一个利字，你变了。】 【伤心，第一次因为一个作品，关注一个设计师，烟雨系列被炒到天价，没有入手，从心月原画曝光开始，就每天刷微博和淘宝，就怕错过，没想到还是错过了，不知道怎么说，希望你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唉……有点难受啊，我还以为我粉上的，是一个清高的艺术家，没想到也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心月和烟雨都很美，你很有才华，可还是要说再见了。】 一时间，微博下长评无数，多在表达对顾雨的失望。 她一直没有出声，论坛里，编故事的人越来越兴奋。 【好了，你们不要做这样无谓的挣扎啦，我抢到的已经挂了二手，快下手吧，过几天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再和你们说说其他的吧。】 【这位设计师本来是很清高的，之前的烟雨系列，你们大概也看出来了，不差钱，做工精致，出货量少，本来，也就是想玩一玩，试试水的。】 【可烟雨系列最后被谁接手，你们也看到了吧？大名鼎鼎的顾氏，卖了一千万！】 【试想，如果你们也有这样的机遇，还能保持初心吗？所谓清高，只是因为自己知道手上的东西不怎么值钱，不想浪费自己的心力，所以就不卖而已。】 【真见识过那么多财富之后，还能沉下心来，做自己想做的东西吗？】 【看看烟雨和心月相隔的时间就知道了，这位设计师，早就开始纸醉金迷的生活了，要买的赶紧买吧，过了这一波，还不知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一长串的故事，编得逻辑通畅，让人无法反驳。 更何况，如今关注着他的人，本就不怎么理智，很快被带了节奏。 顾雨还没发货，黑市的成交价，便已翻了几倍了。 当然，被骂得最狠的，除了黄牛，还有她。 阿文在午休的时候，随手刷着微博，就看到了这个新增的热门话题。 “顾总，我有事情想跟您说。” 他没有犹豫，站起来径直走向顾父的办公室。 顾父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而后他皱了皱眉，吩咐道。 “你去处理一下吧。” 阿文似乎有些为难，没有立即应答。 “怎么？有困难？” “不是。” 阿文摇了摇头，“顾总，您当时并没有公布和顾小姐的关系，我们现在，是要把这一层关系也公开吗？” 顾父这才想起来，当时顾雨虽借用了顾氏的力量，去打击山寨的现象，却并没有把自己放在明面上来。 沉吟了一会，还是没有替她做决定。 “那就先放着吧，冷处理，等我晚上问过小雨了，再去处理。” 谣言的事情，其实是越早处理越好，只是如今，顾父一方面尽量尊重顾雨的想法，不想擅作主张，另一方面，手中诸事繁杂，也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横生枝节。 这件事情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不大，等问过顾雨之后，再开始处理，应该也来得及。 “小雨，你过来，爸爸有事情跟你说。” 顾雨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顾父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两人确实已多日未见了。 顾雨走过去，打量着顾父，短短几日，他憔悴了不少，似乎消瘦了些。 她心中叹息，想开口安慰，可又怕自己反而戳了他的痛点，踌躇片刻，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顾父也在打量着她。 不知何时起，他已不再把她当小孩子看了，她确实已经长大，从内心到气质，只是毕竟少不更事，幼苗初长成，总是会遇到几番风雨。 他总是想护着她，也总是愿意护着她。 可偶尔，也想看看她自己会如何应对危机，如何逆风而行。 “怎么会这样？” 顾雨听他说完如今网络上的闹剧，似乎有些意外。 “那一批货数量不多，其实盯上了，也给他们创造不了多大的价值，我还以为……” 她皱了皱眉，似乎全然没想到这个的事情。 黄牛党无孔不入，只要有倒卖的可能，便有他们的身影，这她是知道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随手开的一个淘宝店，会被他们盯上。 “就是因为数量少，所以才更需要炒作，让每一个单子挣的钱更多，你没之前没有针对他们的预案，让他们钻了空子，这一笔生意，对他们来说只是顺手而为，你明白吗？” “每一个款式五十件，一个系列七款，总共三百五十件，如果让价格翻个四五倍，每一件就是数千的差价，能抢到几件，就有上万的利润……这对于顺手的生意来说，已经不算利薄了。” 顾父耐心地解释，顾雨点点头，陷入沉思。 　　☆、第31章 031 那天晚上, 顾雨听到了一些东西, 关于市场的规则, 还有一些技巧。 顾父的声音说到后来有些沙哑，顾雨频频提出先休息, 等周末有时间了再说, 都被他拒绝了。 “这些东西, 你早一点知道, 总比晚知道要好。” 他手上捏着玻璃杯，里边装着温热的水, 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那一场对话，持续到三更半夜。 顾雨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 反抬着手, 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以缓解长期保持一个动作带来的酸疼。 “爸爸，你不要担心, 我会处理好的。” 她给了他一个拥抱，郑重地承诺。 “你不用担心我。” 顾父笑了笑, 脸上的疲惫却依旧掩盖不住, 点点头，而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好似累得连多说一句话的精力都没有了。 顾雨心中泛起酸楚，转身进了卧室。 洗漱完躺到床上，闭了眼，思绪却意外的活跃着, 怎么也睡不着。 翻身起床，她走到了书桌钱，在黑暗里，面对着电脑屏幕沉默了许久，才微微弯腰，按下了开机键。 今夜，或许注定无眠。 她开了浏览器，看了网络上纷杂的言论。 顾父的声音尚在耳侧，居然起到了一些安抚的作用，她没有因那些内容暴躁，托腮仔细盘算着自己如今能做什么。 顾父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或许也就意味着，顾氏如今内伤深重，留给她的时间，也不知还有多少。 【很抱歉，出于一些原因，我们未能正确评估市场，所以造成了这一次的事故。】 【我不想解释什么，无论初衷和原因如何，给各位带来的不便和伤害是事实，我们会尽量弥补。】 【昨天上新的东西，现在还没有发货，大家不要着急，即使想要从其他人手中购买，也请多等待几天，不要被骗了。】 【我已在烟雨岁月的淘宝店，将心月系列重新上架，因为库存的原因，这一批是预售，会在一个月之后发货。】 【最后，感谢所有曾经支持过我的人们。】 曙光从东边展露的时候，顾雨终于编辑好了公告的内容，发了出去。 一夜未睡，她更不敢躺回床上了，怕就这样睡过去了，索性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一面思索着之后的种种，一面借着热水缓解疲劳。 【爸爸，周末有时间吗？我有事情想和你说说。】 顾雨在吃早餐的时候，没有看到顾父，想了想，拿手机编辑了一个短信发给他，而后把手机关机，带在了身上。 顾氏，一个漫长的会议结束后，时间已近正午。 顾父在准备去吃午餐前，特意开了微博，看了看顾雨处理的情况。 算不上多妥善，但至少认错态度干脆，也为她挽回了不少的分数。 他在心中把这件事情放下，再次投身到浩瀚的工作当中。 周末。 “爸爸，我想成立一个工作室。” “还是以你的名义吧，可以挂在顾氏旗下，然后把烟雨岁月的网店经营起来。” “嗯，我知道，我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应该是没问题的。” “放心吧，我有分寸。” 借着顾氏的资源，顾雨很快构建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工作室，人员配备很简单，但能做的事情，却比单枪匹马的时候多得多了，也妥善得多了。 论坛上，关于烟雨岁月的话题再次热了起来，有人气急败坏，开始骂官方的不讲信用。 【什么不讲信用？什么都是你说的，我在微博上看了半天，人家也从来没说过就是限量的呀。】 【就是，脑补是病，得治。】 顾雨表现出的诚意收买了民心，主动为她说话的人多了起来。 那之后，工作室的事务进行得很顺利。 不知是因为量产化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心月系列后来的评价，没有到达烟雨系列的高度。 烟雨系列没有再版，依旧是众人心中的白月光。 不过总的来说，也算广受好评，销量十分可观。 与此同时，顾父从内斗中惨胜而归。 清算了很多人，还冒险高价赎回了许多零散的股份，他最终获得了公司的绝对控制权，可不管是公司还是私人的资金链，都已经绷到了极限。 不过好在，眼前的危机已经度过了，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爸爸，你跟我说说你们公司的事情吧？” 顾雨在沙发上坐着，抬头看门口打着电话走进来的顾父，见他挂断了电话，眨着眼撒着娇套他的话。 “不着急，以后再慢慢跟你说。” 顾父走到她身边坐下，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从面前的果盘上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啃着，一边不怎么认真的回应。 顾雨哦了一声，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 “你这又要准备出国，又要学习，又要管理工作室，还有时间来关心我的事？怎么，还嫌自己事情不够多？” 顾父眼带柔和的笑，调侃着。 顾雨转过头去，下巴微微上扬。 “哎呀，那些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做，有很多人帮我嘛。” “爸爸你看过我们的财务报表吗？心月系列已经挣了很多钱了哦！” 顾雨的声音有些荡漾，似乎是在邀功。 顾父点头附和着她，终于轻松下来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顾雨的声音还在继续。 “爸爸，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顾父一愣，目光沉了沉，转眼盯着她，顾雨轻轻抿着嘴唇，脸上有小心翼翼，还有细微的担忧。 顾父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心中涌上一段被人关心的暖意，语调更加温和。 “放心吧，爸爸没事。” “我会处理好的，这点事情，还击不垮我，其实在商场沉浮了这么多年，兄弟反目的事情，我见过不少啦，只是自己没有遇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不一样的，总觉得，我会是那个例外。” “现在想起来，是我太自负了，哪有什么绝对的事情，朋友未反目，不过是利益的数量不够诱人而已。” “小雨，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段时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雨心中一动，耳朵竖起，面上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摇了摇头。 据顾父所说，他和顾雨的二叔，其实一直还算和平，感情说不上多好，但毕竟是一起走过来的，也算是有几分真情。 两人的分歧，是在子女上，顾父有了顾雨之后，因为顾母身体不好，没再动过再要一个孩子的心思，可顾二叔在顾西之后，却有了一个顾北。 顾二叔对哥哥尚算敬重，重男轻女的思想却在血脉里，所以对顾雨一直轻视。 之前，顾雨一直不懂事，他也没把她当做什么威胁，顾氏的绝对掌权人是顾父，可他能做的也不少。 顾父没有儿子，看起来，也没有要好好培养顾雨当自己接班人的意思，顾二叔一直默认，属于自己哥哥的那一份，以后是属于顾北的。 这样的想法没有直接说出来，可言语之间，流露的却不少，顾父一直没有理会他，甚至多次直接了当地说过，那些东西，他会做好妥善的安排，哪怕顾雨无心从商，那些财产也落不到顾北的手上。 顾二叔听在耳里，却一直认为这只是哥哥敲打自己的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毕竟，顾家孙辈，就只有顾北一个，不给他，还能给谁呢？ 顾雨毕竟是女孩，再怎么娇宠，风风光光嫁出去，给一份丰厚的嫁妆也就够了，还要如何呢？ 可这两年，顾雨似乎猛然间就开始懂事了，顾父除了给她锦衣玉食，还给了她许多其他的资源。 顾二叔看在眼里，十分着急。 自己的儿子是何种德性，他自然是清楚的，顾雨若是也是草包一个也就罢了，若是她开始上进了，毕竟是顾父的亲骨肉，他会偏心谁，自然不言而喻。 私心里，他是不觉得顾雨能搞出什么大事的，可在烟雨系列之后，他却不确定了。 顾雨不缺资源，如今看来，似乎还不缺天赋，若是让她成了夺目明珠，那顾北，就没什么竞争力了…… 他这么想着，旁敲侧击地问顾父，日后公司打算如何处理，得到的答案与之前其实并无两样，可他还是开始慌张了。 他终于意识到，顾父并非是在敲打他，而是在陈述事实。 他不把公司交给顾雨，是因为她无心管理，也没有管理的能力。 可公司的股份，本来也不只有亲自参与管理，才能保有价值，他大可以把管理团队一起留给她，甚至再不济，也可以把股份变现之后再给她。 这些都与顾北无关，也与他无关。 他出离地愤怒了，觉得顾父脑子有点不清楚，顾雨总是要嫁出去的，若是把顾氏给了她，那顾氏还算是顾氏吗？ 林寻的出现，提醒了他。 顾氏从外攻击，是很困难的，可他如今，是在它的内部。 于是，一场悄无声息□□，就这样开始了。 顾父一开始是错愕，而后虽处理妥当，却也脱了两层皮。 顾雨终于得知了这变异后的剧情，心下稍安。 还好，顾氏虽伤筋动骨，可比本来的结局要好得太多了。 怕只怕，命中的劫难还未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火车回家啦，明天开始每天三更（?ò ? ó?） 　　☆、第32章 032 有些事情, 想通了, 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人生的路很长, 陪着走到最后的人，其实也不必那么多。 顾氏变故之后, 顾父和老宅的交往少了许多, 顾爷爷三天两头打来电话, 今天身体不舒服, 明天想让顾父陪着去公园走走。 虽未直接说什么，但明显, 是对顾父决绝的做法不太满意。 大概是之前兄弟决裂在前，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 顾父没感觉到更多的伤害, 只觉得有些不适应。 顾父把诸多抱怨听在耳里，却没怎么往心里去，表面上做得滴水不漏, 安排人陪着老爷子，去医院, 去公园, 却没怎么亲自露面。 “我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有时间再带小雨过去坐坐。” 顾爷爷再打电话的时候，他这么敷衍着，神色不变。 春去夏来，枝叶繁茂的时节，暑假来了。 顾雨没有给自己安排培训班, 甚至连辅导书都买得很少。 她收集了几所目标学校的招生信息，慢慢开始准备申请资料。 不过高中还有一年，这件事虽提上了日程，却也并不那么着急。 顾雨买了一大堆绘画用的工具，堆在了家里。 “你这是准备闭关多久？” 顾父回家看到她拆快递的时候，惊讶于消耗品的数量。 “申请设计学院，要自己写简历的呀，我得多画一些作品出来。” 顾雨自有自己的逻辑。 顾父宽慰了她几声，让她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便上楼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顾雨最近越来越让人省心，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不需要他多说什么。 国外的设计学院，对文化课的要求并不算高，如今顾雨的水准，已能满足大多数学校的要求了。 他们更看重的，是学生本身的潜力与热情，若已有作品，则更容易让人注意到。 夏日炎热，昼长夜短，顾雨每日早起，在晨风里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三个月后，她的作品已累积出了厚厚一册。 与此前的烟雨系列和心月系列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只画了概念图，没有做细化的表现。 那些东西被扫描，压缩，而后发给了烟雨岁月工作室，如今的负责人。 负责人叫张捷，是一个作风干练的女人，她本是设计专业出身，但毕业后，因为一些考量，进入了营销部门。 自此与设计形同陌路，但基本的审美和常识，却还是保留着的。 “顾小姐。” 女人的声音有些冷淡，却出奇地让人感觉舒适，是久经世事的中年人特有的圆滑。 “我发了一些设计稿到你的邮箱，你招一些设计师，把方案细化一下，然后自己找时机推出吧。” “我接下来可能会比较忙，如果联系不上我，你就自己做决定，实在拿不准的，可以到顾氏问一下我爸的意见。” “烟雨岁月的名气，如今已经经营起来了，可以保持定期推新，如果我走后，没有时间画图，你们也可以尝试自己设计，一切由你定夺。” “当然，我还是会尽量定期产出的，你们可以参考。” 把自己的安排交代完毕，她等着那边的回答。 电话那边很宁静，间或传来沙沙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好的，我记住了。” “需要定期向你汇报进展吗？” 询问的声音是近乎机械的格式化，让顾雨十分安心。 她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可以，也不用多频繁，每个月发一份财务报表到我的邮箱。” “另外，每次推新的时候，给我邮寄一份样品吧。” 张捷做事很谨慎，因顾父的知遇之恩，也一向尽心尽力，把事情交给她，再放心不过。 解决了这一桩事，顾雨开始认真考量那几所学校。 心中隐约有澎湃，终于要去到未曾到过的远方，见识从未遇见的风景，总是让人激动的。 点开简宁发来的邮件的时候，顾雨有些漫不经心。 这些时间，她与简宁一直保持着联系，因为简宁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国内，没怎么见面。 两人的关系说不上多么亲密，大概算是聊得来的网友，他跟着导师游历各地，见识到的东西与如今的她不在一个层面上。 简宁时常会挑选一些有参考意义的作品，整理成电子邮件发给她，偶尔也会夹杂一些访谈，却鲜少自己写些什么东西。 时间久了，顾雨觉得那曾经的悸动有些遥远，如雾里看花般，一点不真切，那情绪渐渐酝酿成单纯的向往。 向往他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向往那样洒脱的节奏。 那封邮件被点开的时候，顾雨的眼角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记忆里排版精致的图文并茂，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行字，是询问她关于学校的考量。 【我可以请老师帮你写一封介绍信。】 邮件的最后一行，他这样写道。 顾雨嘴角漾起不宜察觉的微笑，心中柔软了些，编辑回复的时候，却还是婉拒了他的提议。 【等我先自己去申请试试吧，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她不想欠他什么，无关其他，那样总会让她觉得，她需要仰头看他。 虽然现在，两人差距存在着，可顾雨对自己有着充足的自信，自信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与他比肩的位置。 她不想承他的情，却依旧因为他愿意向她伸出援助的手，而心神愉悦。 顾雨写了自荐信，然后连带着烟雨系列和心月系列的作品，再加上英文水平证明等其他材料，向几所学校递交了申请。 她没抱什么希望的，这几所学院声名赫赫，每一年从华国录取的学生都屈指可数。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也可以试一试，如果被拒绝了，再做其他的安排也来得及。 高三开学，教室里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课间打闹的同学变得少了许多，大多安静坐在自己位置上，趴在课桌上补眠。 顾雨却是难得的悠闲，因为不准备参加国内的高考，她没有什么压力，并不像其他同学一样每天熬夜。 一模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好好复习，近乎裸考。 成绩出来了，她还是第一名，可第二名和她的差距，却明显近了不少。 她能感觉到那化作实质的紧迫感，在课堂上开小差，也没有开得那么明目张胆了。 总觉得自己那样招摇下去，会让周围的同学恨得牙痒痒。 然而她自觉已经控制过的状态，在老师看来，仍是过去轻松了。 顾雨被单独叫到办公室说教，老师在听了她的安排之后，询问她的意见，如果她同意，就把她的位置调到教室的最后，尽量不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状态。 顾雨没什么意见，无所谓地答应了之后，转身出门，正好与抱着作业踏入办公室的陈恪撞上了。 她眼疾手快地把作业本扶了一下，没让那些本子掉落到地上。 陈恪从后面追上来的时候，喘息的声音有些明显，顾雨皱了皱眉，往旁边让了让。 “有事？” 她的声音有些疏离，似乎还透着一些不耐烦。 陈恪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把自己想问的问题说完整。 “你和钟锐在一起了吗？他老是和文景混在一起，你……” 顾雨烦躁地一抬手，截断了他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印象，觉得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接触，也从未有过亲密关系。” 简短澄清了两句，她扬长而去，陈恪动了动嘴，却没再发出声音。 顾雨心中有些烦躁，回到教室，没有往着自己的座位而去，而是径直到了钟锐的座位前。 反手曲指，敲了敲他的课桌，在他惊喜抬头之后，她对着走廊一偏头，示意他出去说话。 “你和文景说了什么？” 钟锐显然对这样直白的问话有些意外，一时间竟没能保持好自己带着几分风流的表情。 顾雨眉眼之间有些阴暗，似雾一般，无形无状，钟锐却明显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不太好。 他挑眉，笑了起来，脸上的痞气恰到好处，并不下流，反而有几分潇洒的韵味。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假装不知道，正想着怎么办呢。” 顾雨嘴唇抿了抿，盯着他的表情眯了眯眼，有不详的预感浮现在心底。 “现在大家都以为我们在一起了，那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大家？ 顾雨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看周围，围观者没有站得太近，可那不时落往这边的目光，却已明明白白。 大多是女生，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真切的羡慕。 再回头，看到一脸深情的钟锐，她心情复杂。 “不。” “如果可以，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给自己造这样的人设，或者，换个愿意配合你演出的人？” 先把自己塑造出深情款款的模样，吸引路人的好感，再表现出对她的矢志不渝，让众人羡慕…… 若是真正的顾雨，恐怕也就从此沦陷了。 不是沦陷在他的深情款款里，而是沦陷在，被众人艳羡的虚荣里。 看来，钟锐在她身上花的时间还真不少，也是用心调查过的。 只是可惜，这几年她深居简出，没什么可被调查的内容了，他的消息，有些滞后了。 　　☆、第33章 033 钟锐似乎没料到顾雨的反应, 他自认已经对她足够了解, 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如今得了这个结果，他很不满意。 所以,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 他拦住了她。 顾雨对他观感实在不怎么好, 想起原本的剧情里, 他对她做的总总，再结合他如今的手段, 书中的顾雨是如何被带偏了的，如在眼前。 钟锐心思灵巧, 除了不愿在文景面前动用手段之外, 人情练达，在情场上一向无往不利。 顾雨真心错付，可将一颗真心栓在他身上的, 可不只有她。 “你为什么不同意？” 这时候的钟锐，还没有后来那样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的从容, 却已隐隐约约有了所向披靡的气质。 他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神色有些难言的落寞和不甘心，让人很容易心软。 顾雨烦躁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叫为什么不同意？” “你以为你是谁？你喜欢我，我就得和你在一起吗？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钟锐，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你可以走了。” 她的声音比平日里说话的时候, 音调略高了些，似乎是对他阻拦的动作有些恼怒，毫不掩盖自己的情绪。 “我要回家了。” 她没再理会，错身走出了教室。 钟锐被遗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说不出的委屈。 心中百转千回了许多次，他掏出手机，给文景打了电话。 “喂？” 文景正和陈恪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电话接通后，没说几句话，已到了小区门口。 和陈恪分别的时候，她没有腾出多少精力，只随意侧着身，对着他摆了摆手。 陈恪闷闷不乐地转过身，回了家。 那之后，陈恪又和文景拌了几句嘴，两人的感情，在这样的日复一日里，出现了裂痕。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陈恪确定顾雨有不属于现实世界的能力。 原著的剧情里，这一场冲突，是以文景和钟锐疑似擦出火花，陈恪感受到危机感为引，两人冰释前嫌。 可这一次，陈恪在之前，就已对文景和钟锐频频联系，有了不满，这一次，两人对质后，文景无可辩驳，他那疑问伤人，让她本已生长出的坚硬柔软了下去，直击要害。 陈恪和文景分手了。 钟锐在顾雨处也受了情伤。 两个自认受到伤害的人，报团取暖，竟渐渐生出其他的感情。 陈恪没有等到文景的道歉，在两人真的在一起后，深受打击，也选择了出国。 只是他的成绩没有顾雨那样优越，也并没有一个特别钟意的专业，临时起意，没有选到多好的学校。 顾雨拿到梦寐以求的那一纸录取通知的时候，十分兴奋，激动了许久，在家里行走的动作都带着轻快。 一年了，烟雨岁月的淘宝店，在张捷的尽心经营下风生水起，利润日渐增多。 顾氏的运转也恢复了正常，渐渐变得秩序井然。 一切仿佛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生活随处是阳光，灿烂明媚。 顾雨准备着出国的事宜，工作室的事情，交给了陈捷全权打理。 成人礼是在酒店举行的，大概是因为，考虑到之后她就要出国，这一次的宴会办得很盛大。 顾西也来了，她已临近毕业，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顾雨总觉得她的气质有些阴沉。 只是那天的宴会，她一直被顾父拉着，穿梭在酒桌之间，没有机会和顾西说些什么。 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多久，这两年她和顾西的关系越发淡薄，已经不再如当年的亲密。 只是没想到，那次的错身而过，会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得到顾西的死讯的时候，她正在家里收拾着东西。 顾西留下了一封遗书，而后找了个无人注意的黑夜，独自出门，从高架桥上跳了下去。 当场没了气息，听说死状很惨烈。 顾雨的行程不得不向后拖延了几日。 顾西的葬礼上，她的父母形容憔悴，不住地自责。 “唉……这件事说起来，都怪我们，要是我们平时能多关心她一些，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她跟着别人学做什么网红，一开始倒还好，能挣到些零花钱，看起来也轻松，不失为一条路，没想到……” “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的，一定会让骗子伏法。” 再偏心，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中年丧女，看起来分外可怜。 顾雨猛然间想起自己的父母。 她的父母从未把她放在心上，在她死后，又会不会，有一些愧疚呢？ 这么想着，她居然入了神，目光变得有些呆滞，定在一个地方的模样，显得有些脆弱。 顾父站在她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着她。 发生在顾西身上的事情，说起来也简单，不过三两句话。 自幼未受到过什么偏爱，又心思敏感，在林寻出现后，如抓住了稻草。 只是，那稻草未让她脱离险境，反而让成了让她情绪崩溃的最后一击。 林寻走了以后，她深受打击，后来在文景的带动下，开始进行网红之路。 因为客观条件不错，加上文景的帮忙，她成名很早，很快便收获了陌生人的宠爱。 那让她得到了慰藉，被关注的感觉让她上瘾。 可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她与文景也渐渐疏离了，再之后，她为了名声和关注度，越来越认真，渐渐有了走火入魔的趋势。 网络上，信息的流速很快，只要愿意花心思，小红一波，其实算不上多么困难，困难的是长期红下去。 顾西陷入了瓶颈之中。 然后，结实了一位自称在娱乐圈有资源的人，她轻易地被蛊惑，奉上财色，在惊觉被骗之后，又自觉丢人，生无可恋。 情绪低落的时候，若是身边有人安慰，或许她也就低迷一阵子，慢慢就能走出来了，可偏偏，她周围没有那样一个可以交心的人。 顾雨不了解所有的细节，却还是从葬礼上，呜咽声夹杂着的倾诉里，猜出大概。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隐隐约约，还有些自责。 可细究之下，这件事情，好像也没有她改变的可能。 事前无能为力，在顾西的父母报案之后，她尽自己所能，配合着警方，说出自己了解的一切。 目前，网络技术发展得很快，各种骗术怪像丛生，警方对日渐多元化的圈子其实并不了解。 顾雨的科普，多少起到了些引导的作用，节约了一些时间，给后来的追查工作减轻了些负担。 后来顾雨身在异国之后，依旧关注着这个案子，直到确认那罪犯已经归案，心中的石头才终于缓慢落下。 出国的行程被这么一耽误，立刻便变得仓促了起来。 临走前，顾父拉着顾雨到了公证处，把烟雨岁月的工作室，转给了她。 “这是你自己的事业，爸爸只是代为管理。” 他这么说，顾雨也没有推拒，跟着办理了手续。 独自站在浮都机场的时候，顾雨一眼便看到了学院迎新的牌子。 那标志十分引人注目，牌子下的人，也让她眼前一亮。 走到简宁面前的时候，她心情已平复，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也沉寂了下去。 “来了。” 简宁看到她，显然也很高兴。 “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顾雨点点头，“放心，一定不跟你客气。” 那天晚上，简宁为她接风。 当地的酒吧装修并不豪华，却独有风情，灯光流转，音乐比调好的酒，更让人心醉。 顾雨出色的样貌，为她融入团队的速度，平添了几分助力。 在听简宁介绍，说她就是烟雨系列的设计者的时候，周围的惊呼更甚。 “今天我们学院迎来了一位来自东方的天才！” 赞美和惊叹丝毫不掩盖，顾雨手中，玻璃制的高脚杯频频被碰撞。 顾雨的酒量说不上好，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象征性地抿上一口。 这却丝毫不影响围绕着她的人，满满的热情。 还没有正式开学，她的名声便传播了出去。 那位传说中的天才，不仅在设计方面颇有天赋，长相也格外动人，是真正上天的宠儿。 这样的传言弥漫校园，众人都对这位神秘的东方同学，有了诸多好奇。 开学的时候，简宁这样向有些不在状况中的顾雨解释。 “你知道，东方在时尚方面的力量，是很稀薄的，你的那些作品，在这里都已算非常不错，所以他们本来就对你的到来很期待……” “我们学院是设计学院，虽然大家都比较注重自己的外表吧，但真正天生美貌的人，还是挺少的，毕竟完美的人总是很少的，在一些领域有了天赋，在外貌上就很难出彩了。” “没事，外国人情绪就是比较浓烈，我们学校天才遍地跑，过几天等他们的新鲜劲过去了，你就能安静过日子了。” 顾雨哦了一声，有点分不清他这是在夸奖她，还是在警醒她。 梦寐了许久的大学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第34章 034 大一的课程, 安排得并不紧张，空闲很多，大概是留给各位同学适应节奏的。 顾雨积攒了许久的气, 猛然间被这松懈的课程一戳，居然就那样消散了。 浮都不比帝都, 她十分不熟悉，闲暇之余, 除了钻研学习, 居然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简宁的导师看他看得很紧，课业繁重，与顾雨的悠闲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雨围观了周围同学们的作品，把耳朵里曾经听过的夸赞倒了一大半，心中隐隐约约的骄傲与自负，消散得干干净净。 天才之名，她实在还当不起。 她绘画的技巧还勉强算不错，之前为了设计烟雨系列等作品, 也粗略了解了一些材质特性, 设计软件也自学过一段时间, 当时在帝都, 她给出的设计图也算规范完整。 可到了这里, 她掌握的一切, 都变成了理所当然，甚至，在许多方面, 还远远不够。 如今她的水平，在学院里也就堪堪中上游，绝对算不上顶尖，不过大概是由于名声在外，来攀谈结交的人倒是不少。 小小的宿舍，客似云来，顾雨应付得有些懵，也有些无聊。 来访者成分单调，大多是听了名声，来看了看这位来自东方的天才，究竟是何种模样的，确认了她的水准之后，便满意而去。 “呵呵……这么多年了，华国还是没有长进啊，这样的水平，也就勉强算不错吧，居然都能被奉为天才。” “就是呀，我还以为，多有天赋呢，结果也就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失望。” “这个水平，明显支撑不起她的名声啊，看来长得好看确实有优势。” “我可是特意抽出时间过来呢，还以为能再见到一个简宁，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水平，华国的时尚熏陶，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别再说简宁了，这么多年，华国不是也只出过一个简宁吗？而且简宁那么早就来了浮都，也就只剩下国籍是华国的了。” “呵呵，也是。” 自觉被抢了风头的人，最后从其他地方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乘兴而归。 顾雨神秘的东方天才之名，很快被人遗忘。 零零散散的闲言碎语，自然也有一些传到了顾雨的耳中，她自己没有觉得什么，本来以为，简宁也不会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毕竟这个结果，是在开学的时候，她还不知晓状况时，他就提醒过的。 然而在连续第三天，接到简宁共进晚餐的邀约的时候，她终于察觉到，他似乎是在隐晦地安慰她？ “你其实不用这么在意，我没那么脆弱……” 宿舍楼前，顾雨这么和他说。 简宁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反问了一句。 “你就那么确定，我是担心你受不住冷落，而不是把你当做借口，给自己找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放假吗？” 夜色朦胧，路灯下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声音飘渺得格外动人。 顾雨在那一瞬间，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那久违的感觉让她有些慌乱，随便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 上楼的时候，她脸上还微微发着热。 一边对自己的阵脚大乱有些唾弃，一边又按捺不住躁动的少女心。 她在这样的纠结里过了两日。 两日后，再接到简宁邀约的时候，她特意搭配了一身服装，这让她走在路上的时候，回头率又多了几许。 这一次，简宁没有再带她去逛博物馆，也没有拉着她进入路边不起眼的餐厅，而是把她带到了同在浮都的另一所大学。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大学校园总是相似的，随处是追梦的人，书香酝酿在空气里，行走间象牙塔的氛围浓重，让人不忍心喧哗打扰。 这个学校的风景，比其他学校还好更好一些。 无关自然，只是校园里行走的人们，普遍要养眼得多，一眼望过去，几乎让人错认自己是在看什么秀。 这是一所综合性的戏剧学院，设计专业也有名气，只是比起专业性更强的浮都设计学院，还是要差一点的。 “你之前听过这个学校吗？” 简宁轻车熟路，带着她往校园深处而去。 顾雨愣了一下，回答得有些模糊。 “听过呀，只是不怎么了解。” “这个学校，对于我们学设计的来说，或许算不上顶尖，但也非常不错了。” 简宁的声音平稳而温和，非常耐心。 顾雨有些茫然地点头，“我知道啊……” 简宁走得很快，她稍不留神，便落下了半步，脚下动作有些急躁。 简宁似乎意识到什么，停下来等她。 “这个学校是浮都最知名的戏剧学院，许多国际明星都是出自这里。” 顾雨继续点头，流连在路人身上的目光有了些了然，耳旁的声音还在继续。 “每年这个时候，学校会举办一个设计大赛，胜出的作品，会被制作出来，参与后面的校园选秀。” 简宁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和顾雨解释着规则。 按照他的说法，这个设计大赛虽然是由戏剧学院主办的，但并不拒绝其他学校的学生报名，限制只是在校的学生，大多数时候，胜出的都是隔壁的设计学院的学生。 也就是顾雨和他如今所在的，浮都设计学院。 这个大赛虽是由学校主办，但在浮都的时尚圈子里，受到的关注并不算低。 设计这一行，从来不看重背景和经验，只看重作品本身的水准。 后续的模特选秀，更是后浪推前浪的典型。 若能在这个设计大赛当中，取得不错的成绩，是进入这一行的一个不错的契机。 每一次，获得设计大赛的一等奖的学生，除了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之外，还会获得一份offer，来自知名的奢侈品企业。 那对大多数学习设计的学生来说，诱惑力惊人的东西。 “……好，那我去报名，你带我过去吧。” 简宁刚说完，顾雨便下了决定。 虽然以她现在的水平，可能报名了，也不会获得多好的名次，但去试一试，也不会怎么样。 左右不过初赛的时候被刷下来，大不了摸清流程，明年再继续。 “今天我可不是带你来报名的。” 简宁听了她的话，转过头来看了看她，眼角带着的笑意很温柔，让她的心怦然一动。 她转过头去，看向远方，压抑住自己猛然变幻的情绪。 简宁带着她，到了学校的展览馆。 “这是历届最终获奖的作品，你可以先看看，找找感觉。” 大大小小的玻璃格子里，人体模特比例精巧，穿戴华丽，标签上写着比赛的年份。 一路看过去，几乎看到了时代的变迁。 “设计作品，是以团队的形式呈现的，如果你负责珠宝设计，那么你还需要找到负责服装设计的队友。” “初赛的时候，模特也需要找，当然，你们也可以自己上场……” 简宁的解释还在继续，顾雨目光纷乱，感觉眼睛容纳的东西不太够。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舍友是个夜猫子，如今正是亢奋的时候，顾雨开门的时候，她正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拿了一瓶冰过的饮料。 两人错身而过，简单打了一个招呼。 顾雨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这位舍友，好像正是服装设计专业的。 “曼沙，我今天去了隔壁的戏剧学校，看到设计大赛开始报名了，你要不要……” 顾雨手扶在门把手上，转身叫住了她。 金发碧眼的女孩看着她，眨了眨眼，微微歪着头。 “怎么？你也想参加吗？” 顾雨点头，而后发出邀请。 “嗯……你有队友吗？” 曼沙耸了耸肩，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把这当什么重要的事，承诺说得轻巧。 “雨，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要是你想要参加，又需要队友的话，我可以帮忙凑数。”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别对这件事抱多大的希望。” “在设计大赛上拿一个名次，可比考上我们学校困难多了。” 顾雨愣了片刻，曼沙已恍恍荡荡关了门。 曼沙比她大一个年级，她围观过曼沙的作品，技巧比她娴熟许多。 听她这么一说，顾雨本来平和的心态，又生出几分忐忑。 如果曼沙并不把这当一回事，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的水准，还远未达到能到设计大赛当中去争一个名次的程度？ 关了门，顾雨坐在桌子前发了会呆，让去打开电脑，仔细把那设计大赛的规则阅读了一遍。 其实也没有什么嘛，就当见世面好了，她这么想着，下载了报名表，保存到电脑桌面上。 躺到床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字句纷杂，一会是大赛的规则，一会是简宁的怂恿，一会是曼沙的心不在焉。 诸多因素，搅和得她有些心神不宁，一夜未有好觉，次日，顾雨一大早就出门，买了几本杂志，准备恶补一下目前的风向，想探查一下，如今的大众口味。 却越看越迷茫，设计思路在独树一帜与跟风之间摇摆，纠结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明天争取早一点QWQ 　　☆、第35章 035 收集元素收集得有些心浮气躁, 顾雨手中的画笔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后，她长叹了一口气, 站了起来。 画不出来，思绪飘忽不定, 可就是没能提炼出实际的东西。 灵感这个东西很折磨人，在你不那么需要它的时候, 它总是从各个角落钻出来, 勾引着你去动笔。 可当你真正对它求之若渴的时候，却很难找寻到了。 它从来飘忽，难以捉摸。 顾雨在画板前坐了很久，粗略的线条和元素堆砌了又被擦除，最后面前仍是空白一张，地上有了一些零散的废稿。 顾雨站起来的时候，甚至不敢相信，自己那么长的时间, 只画出了这么一点东西。 在没有想法的时候, 设计是一件很让人痛苦的事情, 不单是没有让自己满意的产出, 打压得人情绪低落。 更重要的是, 长期的纠结中, 创作者会产生对自我的怀疑，怀疑自己的能力和创造力，让人觉得自己是在虚度时间。 顾雨走到卫生间, 伸手柠开水龙头，捧了一捧水，往脸上一泼，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焦躁。 脸上，五官凌厉处挂着水珠，她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卧室，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她走出了宿舍。 在操场上跑了很久，直到精疲力竭，随意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一躺，她大口喘着粗气。 已习惯了运动节奏的身体收获了无尽的畅快，她舒服了些，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顾雨？” 手抬在眼前，遮挡着过分明亮的天光，她听到的声音很熟悉，有些模糊。 翻身站起来，简宁手上拿着基本杂志，略带惊讶的看着她。 彼时日已西落，天光虽明亮着，却已没有了灼热的阳光。 “你还有跑步的习惯？” 简宁的目光在顾雨被汗水湿润了的发上掠过，声音且惊且喜。 顾雨偏了偏头，“嗯。” “一起吃饭吧？你请了我那么多次，这次我请你，不过我对这边还不太熟悉，还是你来挑地方吧。” 她没说自己遇到的障碍，灵感枯竭这种事情，听起来有点像给自己找的借口。 餐厅等待上桌的时间，简宁把手上的杂志递给她。 “这是什么？” “你不是要参加比赛吗？可以看看别人的优秀设计，找一找灵感，我都给你勾出来了。” 顾雨低头，翻开那杂志，仿佛回到自己当初接收电子邮件的时候，只是这一次，承载内容的载体变成了实物，而不是网络。 “你也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这次不行，明年再继续就好了。” “设计大赛是针对所有在校学生的，大一的新生能拿到名次的本来就不多，入围都是不错的成绩了。” 简宁一边和她分享自己欣赏的设计，一边这样安慰她。 顾雨低着头，一一应答。 那天晚上，顾雨抱着简宁给的一叠杂志回到了宿舍。 这一次，大概是运动之后身体比较疲累，她在洗澡后躺倒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顾雨在上课时，也一直琢磨着要用什么样的作品参赛。 灵感是在一个深夜，突然造访的。 那天她难得和曼沙的时间撞到了一起，下午下课回到宿舍的时候，曼沙刚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出门觅食。 “雨，要一起出去吃饭吗？” 她左手拿着一瓶饮料，右手正搭在旁边柜子上的挎包上，准备拿起来出门。 听到钥匙响动的声音，回过头，正好看到顾雨拿着几本书拉开了大门，顺势发出邀请。 顾雨放下教材，跟着她出门。 两人一起走在路上，非常惹眼，频频收到秋波。 曼沙一边走，一边和她说着新鲜的八卦。 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顾雨洗漱完毕，本来准备睡觉，灵光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闪现了出来。 她熬了整整一夜，画出了一个草图。 天光乍破的时候，再也坚持不住，把画笔一甩，打着呵欠进了洗手间，把手上的铅粉洗掉，便回到床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近黄昏，她看着画板上的东西，有点不可思议，稍微改了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图，而后把那一张图取下来，小心保存。 又过了几日，那概念图渐渐成了完整的设计图。 她拿着东西，找到了曼沙。 “确定用这个参赛吗？” 曼沙看着顾雨手机上的作品，微微皱着眉问她。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顾雨有些忐忑，问她的感觉。 “那倒没有……只是浮都这边的设计，运用到东方传统元素的还是挺少的，不过设计大赛嘛，本来就是比较偏爱创意的，你试试剑走偏锋也可以。” 顾雨心更加忐忑了，和曼沙说让她慢点出服装设计的方案，她再想想能不能改动一下。 她这边还在纠结作品的事情，简宁再见到她的时候，却在提醒她，要找模特了。 她更加手忙脚乱，心思浮躁之后，又没想法了。 一转眼，初赛的时间已接近了。 拿着曼沙匆忙出的服装设计方案，亲身上阵当模特，顾雨心中沮丧且不安。 还是太没有经验了，整天瞎忙，最后却哪一项都没有做好。 初赛的结果，却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收到入围通知的时候，她感觉有些不真实。 简宁找了个情调温暖的小酒吧给她庆祝。 “我怎么觉得有点恍惚呢。” 昏暗的灯光下，顾雨端着调制好的酒，笑着碰杯。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谢过你给的信息啦。” 简宁仰头，把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怎么？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不自信了？” 他把空掉的酒杯放在了桌面上，笑着调侃。 顾雨偏了偏头，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心路，好像是有些畏手畏脚。 再仔细回忆了一下，对这次的作品，她自己其实是满意的，只是被曼沙那么一说，就忐忑了。 这次虽处理得乱了一些，显得仓促，可若再给她更多的时间，好像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心下坦然，曾经全力以赴过，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必再长留心上了。 那一届的设计大赛，最后顾雨仍没有取得多靠前的名次，可对她来说，这样的成绩已经够了。 至少，足够让她建立起自信，也足够让她摆正自己的心态，谦虚学习。 那次的作品，以青花为名。 在当时，那一个系列在设计大赛落幕之后，就被人抛在了脑后。 几年后，东方市场购买力日益增加，各个奢侈品厂商都争相讨好中国市场的时候，青花系列才开始大放光芒。 不过，那是后话了，如今青花系列对于顾雨的意义，大概是她终于能够直面，曾经仰望的人。 “我看了你设计的作品，很有趣。” “如今浮都对东方元素的了解不多，看得懂的人也不多，不必灰心，你的时代，会到来的。” 须发斑驳的教授长得有些胖，看起来性情很温和，正是当初，与简宁初遇的那一天，发布新品的设计师。 “谢谢。” 虽然对这边不太适应，但谈到自己的设计的时候，她还是很自信的。 饭局的氛围很轻松，时间过得很快。 三人告别后，简宁送顾雨回宿舍。 “老师是很好的人，不过平时项目上的事情多，所以拖到现在才有时间和你见面。” 顾雨低着头听着，心中了然。 没有时间只是一方面，恐怕死之前，她那些引以为傲的设计，都没能入这位的眼，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吧。 她记得，很久以前，简宁就提起过，有时间介绍自己的老师给她认识。 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对渐渐在脚下展开的斑斓世界，有了更多的期待。 圣诞节的时候，顾雨得到了一个假期。 许久没有回国，好不容易有了这么长的空闲，她决定回帝都看看。 国内正是冬季，她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寒风席卷着刺骨的温度而来，让她打了一个寒战。 “喂？妈妈，我下飞机了，你们在哪里啊？” “哦哦，好的，我马上就出来了。” 顾父亲自开车来接她，副驾驶位上，是穿着黑色大衣和过膝皮靴的顾母。 “怎么样？在浮都生活得还习惯吗？” “嗯，给你看我最近画的东西。” 顾雨把手机屏幕点亮，打开图库，把这一个学期起来，自己画的图一一展示。 “这个是一个作业，这个是参加比赛的时候画的……” “不走出去，都不知道天大地大。” 她这么感慨着。 顾父眼底有了温柔。 “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要出去玩吗？” 顾雨想了想，“我过了元旦就回学校去了，总共也没有几天，不出去了。” 本想在家悠闲几日，却没想到，这样的清净也躲不了几日。 那天顾雨闲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顾母和厨师在准备着晚餐。 顾父本来在书房处理着什么，却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从楼上走了下来，脸色十分难看。 “我们回老宅一趟。” “你爷爷……好像出事了。” 　　☆、第36章 036 顾爷爷生病了。 去往老宅的路上, 顾父开车开得有些急躁，明显还是很担心的。 可顾雨总觉得，这件事出现得太巧合, 她才刚回来两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故, 让她去的路上，警惕盖过了担心。 这些日子, 顾父与老宅交往得不多, 因为之前的兄弟反目，除去逢年过节，他带着妻子回到老宅的次数很少。 “爸爸，你别担心，之前既然没什么征兆，应该也不会是多严重的病。” 顾雨心中思索着顾爷爷装病的可能和动机，口中的安慰有些心不在焉。 顾父听在耳里，心中微微发苦。 他知道, 顾雨已经对自己的父亲有了心结, 可这件事, 实在也怨不得顾雨。 “嗯, 我知道, 我们过去看看吧。” 口中敷衍着, 心中的自责却没有少。 再怎么样，也不该和自己的父亲斗气的，他自己已经挣出一份家业, 本来也不需要父母的东西。 即使意难平，该有的关心还是不该少的，若真是因为疏于管理，而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急躁，却也知道开车着急不得，一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控制自己的精力集中在驾驶上，他没怎么说话。 顾雨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转过头去，看窗外向后飞驰的景物。 眉头微锁，思索着可能出现的情况，在心中演练着对策。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老宅的门还未完全打开，苍老的声音便从客厅中央响起。 顾雨看到顾父的脸明显苍白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低头换着拖鞋。 客厅的灯没有完全打开，显得有些暗，惨白的颜色映照在摆放整齐的家具上，孤独坐在沙发中间的老人，显得有些寂寥。 房间里的暖气开着，顾爷爷身上却仍裹着厚厚的毛毯，似乎还在轻微的战栗着，十分憔悴。 “爸，你这是怎么了？走，把衣服换了，我们去医院。” 顾父皱着眉走了过去，弯下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发烧了吗？” 手没有触碰到略显干涸的皮肤，顾爷爷转头避开了他。 “你管我干什么？你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吗？我死了，就没人能管你了。” 顾父咬了咬嘴唇，悬空的手放下，低头听训。 “你真是本事了，把自己的亲兄弟赶出公司，让外人来管理。” “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愿意跟着你，还不是因为钱！” 他说的，是顾父后来请的职业经理人团队。 顾二叔走后，顾氏动荡了许久，人员也换了好几波，最后磨合下来的团队说不上多么优秀，却也让顾氏的秩序恢复了正常。 顾爷爷一直对顾父的这种行为十分气愤，顾二叔走后，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外人始终没有自己家里的人放心，劝说顾父去把顾二叔请回来。 “股份的事情，我知道你们清算完毕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你让别人来管理，还不如让自己家的人帮着忙……” 顾父没有理会，那个时候，顾爷爷是在旁边看笑话的，他在等着他低头。 可如今，顾二叔手上，当年顾氏股份换取的钱财，已经败得差不多了，顾氏不但没有越来越乱的迹象，却重新恢复了秩序。 顾爷爷这才意识到什么，那之后，频频给顾父打电话。 可顾父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依然是冷漠的模样。 那之后，父子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联系得很少。 这样的话，顾父其实已经听了很多，可每一次听到，却依旧会难受。 我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 他没有问出口，依旧沉默着听顾爷爷发泄情绪，心中却火气腾腾。 “爷爷，你到底怎么了？” 顾雨在旁边有些听不进去了。 她知道顾爷爷偏心，却不知道，他的偏心已经演绎到此种程度。 “你不是说不舒服吗？那我们就去医院吧？” 她试图转移话题，打个圆场。 结果显而易见。 顾爷爷瞪了她一眼，气势汹汹。 “这有你什么事？自己一边玩去！” 顾雨挑了挑眉，和顾母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顾爷爷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相较与她，更喜欢顾北，可没有对比的时候，对她也是十分温和的。 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突然情绪如此激动，顾雨漫不经心地坐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说着话的顾爷爷。 “爸！” 顾二叔带着顾北从门外进来的时候，顾父脸色冷了两分。 “你不是说你们在外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爷爷哼哼了两声，抢在顾二叔说话之前开了口。 “你还好意思说！” “你弟弟人在外地，都这么快赶回来了，你还一直都在帝都了，来得这么晚！还说担心我，我看，是担心我死得晚了吧？” “你是不是还想着，趁着我神志不清的时候，骗着我写下遗嘱啊？” “一家人，钱还分得那么清楚，简直丢人！” 顾父问话到了一半，被截断，无可奈何地住了嘴。 看着顾二叔和顾北坐到了父亲身边，嘘寒问暖，感觉有些烦躁。 他走到顾雨身边，把顾雨拉了起来。 “爸，那既然你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顾爷爷拉着一张脸，声音沉沉。 “怎么？看我现在暂时死不了，就没耐心了？” “我没有。” 顾父声音里透着无可奈何的妥协，解释得有点不经心，似乎是知道解释了也没有什么用，所以只是象征性地走个流程。 “我只是觉得，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待会若是吵起来了，反而影响你心情。” 顾爷爷抬手指着他，声音猛然间高亢了几分。 “不孝子！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和他吵什么架！” “你还大几岁呢，一点也不知道谦让。” 顾雨在旁边站着，默默观察顾二叔和顾北的状态。 二人看起来十分乖巧，在顾爷爷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顾爷爷大张旗鼓，搞出这么一个事情来，显然不可能只是想让那个顾父气不顺，动机多半与这两人有关。 “小北也大了，你把他安排到你公司去实习。” 顾雨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的时候，顾爷爷说出了他的目的。 “他也不是学的相关专业，到我公司能做什么？” 顾父下意识地推拒。 “再说了，就算我安排他进了公司，也没时间教他什么。” 顾爷爷看了看顾北，对他使了一个眼神。 顾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顾父身边。 “叔，你别生气，我就是想学点东西。” “你也知道，我的学校不好，也没有什么经验，若是你不愿意拉我一把，那我……”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竟有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他本就生得十分清秀，这般模样，格外惹人心生怜悯。 顾父竟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拒绝。 “叔，以前是我不懂事，可现在，我真的知错了，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顾北见他有动摇的趋势，乘胜追击。 从头至尾，顾二叔没有说一句话。 “好啦，你们兄弟两的矛盾，我也不管了，可现在小北需要帮忙，你这个当叔叔的，伸把手怎么了？” “如今的法律，还不讲究连坐了呢，怎么你还要恨屋及乌了吗？”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安排一下，过完节，小北就去顾氏报道。” 顾雨一直默默在旁边听着，没有出声，听到这里，看到顾母似乎想说些什么，连忙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了顾母出声。 顾父自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她们再火上浇油。 “爸，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合着问我的意见，就是一个流程是吧？” 顾父没有松口，意味深长地看了顾二叔一眼。 “有些话，我也不想说得太明白，不过也别把我当傻子。”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了，顾北你要到我们公司实习，就自己去好好写简历，给人力投过去。” “也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实习生的要求没那么高，你被拒绝的概率也不大。” 顾爷爷气血上头，怒目而视。 “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那顾氏，现在就你一个人说了算了？” “你之前用手段，把自己的亲弟弟赶出了公司，我也不说什么了，现在这么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帮了？” 顾父笑得意味深长，皮肉与真实情绪的状态截然相反。 “看来，爸是觉得弟弟委屈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给你看过那合约……” “再说了，爸你不是一直觉得他在我手下委屈了嘛，如今自己出去闯荡了，怎么连一个自己儿子的发展平台都搭建不起来？” 顾二叔脸色苍白，顾爷爷厉声喝住。 顾父看了他们一眼，拉着顾雨，摔门而去。 到了车旁，他的脸色依旧疲惫而阴沉，顾母坐到了驾驶位上。 顾雨独自在车后座，目光落在窗外，感觉心中的疑惑还在变多。 这样的事情，发生好像也没什么稀奇，可恰好与她回来的时间撞上，是不是巧合得太过了？ 而且现在这个时间，也不是大学的假期，这个时候找实习？ 总觉得，他们隐瞒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呀。 　　☆、第37章 037 回家的车上很安静, 沉闷得让人不太舒服。 顾雨专心想着事情，没有说话。 一路沉默，到家之后, 顾父径直上了楼。 似乎是很疲惫，也不知累的是心, 还是身体。 顾雨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 “爸爸, 我有话想跟你说。” 顾父转身注视了她片刻, 而后两人一起到了书房。 “怎么了？” “我觉得……今天的情况不太对，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顾父有些意外，有点没跟上她的思路。 “什么？” “爷爷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吗？骗你过去，然后让二叔他们……” 顾雨偏了偏头，眉眼之间带着疑惑。 顾父反应过来什么，心中生出一点烦躁，却也知道这烦躁无论如何, 也不该对顾雨发作。 仔细思索了一下, 摇了摇头, 耐着性子等她的分析。 顾雨的直觉一向很准, 当初林寻的事件, 就已经印证过了。 如今她比之当时, 又成熟了许多，听听她的意见，没什么坏处。 “爸爸你之前给了二叔很大一笔钱吧？他虽好逸恶劳, 其实也没有什么恶劣习性，单纯挥霍的话，不会那么快就把钱用完吧？” “我想来想去，会那么短的时间，耗掉大量资金的，也就只有投资失败了。” “另外，如果账户里有钱，以顾北的性格，想必也不会想着自己出来挣钱，而且……就算要找工作，也不必求到爸爸你这里吧？” “还有，其实爷爷说得也没错，给顾北安排一个工作，对爸爸你来说，是一个很顺手的事情，爷爷如果真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会特意演戏，把我们叫过去一趟？” 顾父勾了勾嘴角，脸上却没有笑意。 “小雨……” 他开口叫她，声音里埋藏着叹息。 良久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定，再次开口。 “你推测得不错，你二叔，拿了钱之后，是去做其他的生意了。” “他们生意确实失败了，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暗暗提点过许多次，可他始终不相信我，最后新开的公司，也很快便宣布倒闭了。” “那个时候，他手上的资金亏损了许多，可应该还剩下了不少，后来好像跟着别人，去南边做生意了吧……”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了解，只隐约听说经营得好像还不错。” 顾父陈述着的语气，像是在讲故事，似乎有些感慨，却是属于旁观者的赞叹，并没有丝毫的感同身受。 顾雨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爸爸觉得，他们为什么想让那个顾北到你的公司去实习呢？” 顾父哼了一声。 “大概是还不死心，想让我看看如今顾北学好了，把顾氏交给他吧？” “反正你走上自己的路，也不可能亲自管理顾氏了，职业经理人打理的公司，利弊都明显，几十年之后，因为普遍偏于保守的决策，市场价值缩水是必然的，若是有合适的晚辈可以托付，自然是家族企业最好的结局……” 他语调有些激动，似乎已经对顾爷爷的想法了解得透彻。 “可是……爸爸，你刚刚不是说，二叔在南边的生意做得还不错吗？如果真是那样，他为什么不让顾北去他的公司？” “那谁知道？说不定是顾北自己吃不了苦，不想去外地，就像在帝都待着呢？” “也是……可我总觉得，今天这架势，不像是逼宫，更像是托孤。” 顾雨皱了皱眉，没再坚持，毕竟对于顾爷爷和顾北，她也没有那么了解。 相较之下，当然是顾父自己的判断更可靠。 顾父听到她喃喃自语的这样一句话，心中咯噔了一声，不轻不重，有什么模糊的真相渐渐在心底浮现。 他那弟弟一向不知轻重，在帝都混不下去，到了南边，怎么就突然混开了？ 顾北确实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可若一切顺利，他其实也不是只有去南边和留在帝都这两个选择吧？ 若是有能力，他那好弟弟，应该是心甘情愿，养他一世的。 顾父让顾雨回去睡觉，自己也去洗漱。 水哗啦啦地从指尖冲过，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尖紧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这些日子，他没怎么了解老宅的动静，隐隐约约的传言，似乎也十分飘渺，一点不真切。 私心里，他是希望他的弟弟，在两人分道扬镳之后，自己闯荡出一番新天地的。 虽情感上已不想与他多亲近，可若是他能自己闯出一片名声，他也是暗暗为他高兴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混不下去了，他不出手帮忙，自己又会内疚，出手帮忙，又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女。 所以，最好是大家都过得不错，才能一直维持着进水不犯河水的现状。 躺到床上的时候，他心中仍是一团乱麻，被顾雨那么一说，之前的种种疑点都在眼前浮现。 可若是确认了他们在那之后每况愈下，他就更想不通，今天这一出闹的是什么了。 若是他们真的遇到了困难，直接告诉他，也比这样趾高气昂的吩咐，更容易得到帮助。 若是他们还没有艰难到那个地步，又怎么会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未能入眠。 次日的饭桌上，他的脸色不太好。 “爸爸，你昨天没有睡好吗？吃过饭再回去躺一会吧？” 顾雨这么建议。 “嗯？好。” 听到顾雨的声音，他短暂地从自己的沉思中抽离出来，而后又拿着筷子发着呆。 顾雨和顾母交换了一个忧心的眼神。 “爸爸，我们今天再去看看爷爷吧？” 顾雨没让他继续纠结，在他组织出自认合理的句子前，这么建议。 “啊？” 顾父有些惊讶，又有些细微的感动。 “昨天爸爸你和爷爷吵了架，也没跟着去医院，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我过几天又要回学校了，想去看看他。” 顾父点点头，“好，那我们待会一起去老宅。” 顾雨低头专心撕着盘子里的面包。 “爸爸你待会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我们下午再去，别爷爷没什么事，你又病倒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也或许是因为顾雨的提议让他心下稍安，吃过早饭后，他居然在沙发上侧躺着睡了过去。 吃过午饭后，一家三口到了老宅。 敲门后等待了片刻，是顾北给他们开的门。 “叔，你来了。” 少年招呼了一声，似乎有些惊喜，但毕竟鲜少和人寒暄，很快便词穷。 “快进来吧，外面冷。” 干巴巴的三两句话后，顾雨一行人换好了拖鞋，到了客厅。 窗帘半开着，客厅明亮，没有昨天那样森然的气息之后，空气里的气氛都缓和了许多。 “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雨觉得顾爷爷的声音有些憔悴，不像是装出来的。 “爸，你没事吧？去过医院了吗？” 顾父的声音低低的，有一点隐晦的自责。 顾爷爷摆了摆手，“去什么医院，我没事。” 他抬头，苍老的眼睛里，似有泪光。 “我就你们这么两个儿子，你们可别再让我操心了。” 那声音里有些许脆弱，不再是威胁，更像是顾雨昨夜所说的托孤。 顾父心中一跳，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就这样突然在面前出现。 “小北就交给你啦，这孩子单纯，虽然有些好逸恶劳，可本质不坏。” “小孩子嘛，喜欢玩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雨以前不也这样吗？你帮帮他吧……” 那声音惆怅，让顾父询问的音调里有了些颤抖。 “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老了，不中用了，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不过祸不及妻儿，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帮帮他们吧……” “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啦，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老人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惹人眼酸。 顾二叔一直在旁边沉默着，随着他的叙述，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说起来，也不过是三两句话的事情。 帝都的生意失败后，顾二叔便跟着人，去往了南方。 南方尚有未开发完全的地方，生意比之帝都，要好做许多。 一开始，也是尝到了一些甜头的，于是胆子越来越大，生意也做得越来越惊险。 后来一不小心，便踩入了别人精心挖的大坑，为了填补资金的漏洞，他借了民间的资金，也就是高利贷。 那个时候，他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那些地方穷山恶水，银行放贷非常谨慎，生意人没别的办法，大多背负着民间借贷。 钱借得越来越多，摊子越摆越大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什么不对。 即使生意一切顺利，他也还不起那些钱了，赚的还不够填补利息。 然而这个时候想撤，已经来不及了。 一错再错，他沾染上了不敢沾的生意。 顾爷爷知道后，十分痛心，然而陷入淤泥深处的人，已没有了拉出来的办法。 他不想让顾北走上他父亲的老路，也不敢让他再去接触那纷杂社会，便想出这样一个迂回的办法，企图让另一双坚实的翅膀，把他护在羽翼之下。 　　☆、第38章 038 顾爷爷一番话说得很慢, 声音因憔悴而苍老，到后来，看着顾父的目光里, 几乎有了些许恳切。 “你怎么能……” 顾父一脸恨铁不成钢，看着顾二叔, 叹息了一半。 责备的话没有说出去，现在再说这些, 好像也已经来不及了。 顾二叔脸色不太好看, 难得低眉顺眼地在一边，等着他的情绪发泄。 顾雨旁听了一切，心中叹息。 这一次，顾父应该拒绝不了了。 “小雨，你过来。” 顾爷爷对着顾雨招了招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爷爷跟你说说话。” 顾雨心中其实知道，顾爷爷会对她说什么，可她无法拒绝这样一个老人。 更何况, 选择权其实也不在她手上。 顾父能狠的下心, 把他的弟弟和侄子赶出去, 不让他们觊觎他的财产, 却不可能, 在他们真正有杀身之祸的时候, 不出手帮忙。 她安安静静地走了过去，旁边是顾爷爷小心翼翼的声音。 “小雨，你乖, 劝劝你爸爸，帮帮小北哥哥，好不好？” 老人混浊的目光，混杂着期望，满心急躁，想拉住所有能拉住的支撑。 “爸！” 说话的不是顾雨，而是在一边用目光诘问顾二叔的顾父。 “这些事情跟小雨有什么关系，你别老欺负她。” “这怎么能叫欺负她呢？” 顾爷爷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反抗，声音都高亢了一些，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声音又猛然戛然而止，安静了下去。 热闹的客厅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顾父心浮气躁，而后避重就轻地问。 “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参与到什么地步了？” 顾二叔摆了摆头，表情惨淡。 “哥，你别问了。” “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吧，西西已经不在了，小北不能再出问题了……” 他囫囵说着，很是慌乱。 顾父心中火气灼热。 “好了！”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而后坐在了一个角落，弯下腰去。 “让我想想……” 他的声音若有若无，掉落在地上，激扬起更多纷杂的情绪。 顾雨一直在顾爷爷身边坐着，看着他身上的纠结越来越多。 “妈妈，我有些累了，这里也没有我们什么事，我们先回去吧？” 她站了起来，走到顾母身边。 微微仰头，眼神澄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顾父没有察觉到她细微的声音。 顾爷爷而顾二叔同时皱了皱眉，顾爷爷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到嘴边的斥责，却变了模样。 “小雨，你累了就到楼上休息一会吧，我们和你爸爸还有事情要说。” 口中温柔着，心中却十分不屑。 说是懂事了，不也就这个样子吗？一点不会看人眼色，怎么能把公司交到她手上？ 顾雨转头，与他对视的时候，清晰地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点轻蔑。 她大致能猜到，顾爷爷如今在心中如何评判她，不过……其实她也并不在乎，顾爷爷如何看她。 顾母看了看仍旧垂着头的顾父，又看了看含沙射影的顾爷爷，心中不忿，站了起来，拉住顾雨的手。 “你们一家人的事情，我就不掺合了，小雨在帝都待不了几天，我带她出去逛逛。” 顾父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两人的目光有些慌乱。 顾雨对着他笑了笑，“爸爸，那我们先走了，待会你事情办完了，给我打电话吧，我们来接你回家。” 说完对着他眨了眨眼，递给了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反手拉住顾母，没让她再一时冲动之下，说出什么话。 顾父看到顾雨递过来的眼神时一愣，而后又迅速反应过来，点点头，声音透着劫后余生的晦涩。 “好，你们先走吧。” 顾爷爷拉着一张脸，看顾雨和顾母相携出门。 门开了又关，他脸上的神色却不变，是被冒犯了的愤怒。 再看向顾父的时候，张嘴就要说些什么，然而余光看到顾北，却又堪堪忍住。 “不管怎么说，你也该帮帮小北才是……” 那对顾雨的抱怨，变成了一句没什么力度的劝说。 顾雨跟着顾母上了车，顾母心情显然有些激愤，手抱在胸前，坐在驾驶位上，迟迟没有启动。 “好了，我们走吧，我都好久没有逛街了。” 顾雨的声音里，隐隐约约有笑意。 顾母无奈地转头，瞪了她一眼。 “你还真想去逛街啊？” 顾雨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不然呢？” “你也真是心大，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我跟你说……” 顾雨抬手敲了敲旁边车窗上的玻璃。 寒冬里，空气中冰意十足，一会没开空调，车窗上已有了薄薄一层雾气。 “妈妈，你就算要说话，我们也换个地方吧？这里好冷啊。” 顾母停了口中的倾诉，启动了车。 “小雨，有些事情，我以前一直没有跟你说，是觉得没有必要……” “你不要觉得，爸爸是向着你的，你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们一家人的脸皮，比你想象的可厚多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顾雨撑着手听着，顺着她的话提问。 “怎么，妈妈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也不是我故意瞒着你，只是，都是陈年往事了，翻出来吵架，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顾母似乎叹息了一声，开始回忆。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其实也很能干的。” “后来两个孩子成人，一开始都是在他的支持下，进行自己的事业。” “你爸爸年纪大一点，先进了公司，做得也不错，那个时候，你爷爷其实也很喜欢他的。” “后来，你二叔先结了婚，有了孩子，一切就不一样了。” “你爷爷总说，他要养家糊口，压力大，所以让你爸爸多让着他一些，给两个儿子的股份，一开始是一样的，后来因为分管的部门不同，待遇渐渐就拉开了。” “那个时候我和你爸爸刚结婚，也年轻气盛，看不惯你爷爷这样偏心，便怂恿你爸爸出来，自立门户。” “那个时候的启动资金，大多数是我的嫁妆，还有一些，是你爷爷支持的。” “看到两个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争斗，他可能也不太舒服吧，所以你爸爸提出要走的时候，他是很高兴的，还给了一笔钱，给他做启动资金。” “后来其实过了几年的和平日子，我们的事业有了气色，又有了你，两家人不整天在一起了，相互也没有那么看不惯了。” “平日来往不密切，但表面上看来，还是很融洽的。” “后来大了一些，爷爷退休了，那个公司，也就顺理成章地交到了你二叔手上。” “没多久，他就经营不善，连续走眼几次之后，公司也就衰败下去了，后来他把公司卖了，套了现，拿着钱找到你爸，说想入股……” 说到这里，顾母停顿了一下。 顾雨没有催促，等着她从自己的回忆里脱离出来。 “可能是几年镜花水月的和平，给我们带来的错觉，那个时候，我们也是真的觉得你二叔改好了，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那时候，你爷爷也是像现在这样，委屈托孤，你爸爸无法拒绝，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了。” “那些说入股的钱，大多数都被他自己以其他方式拿回去了，奖金，分红，工资……” “后来你爷爷又说，当时他给我们的钱，只能算借给我们的，现在他的小儿子有难，他要把那些钱收回去，帮助他。” “那个时候，我无比庆幸，启动资金里，很大一部分是我们自己的钱，不然，恐怕那个时候，辛苦打下的江山，就要易主了。” “现在，又是老调重弹。” “他们走投无路了，便来找到我们，我们辛苦挣下的，难道就是留给他们挥霍的吗？这一次，我绝对不同意！” 顾雨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此前她还曾疑惑过，为什么顾父的设定是世家，他和顾二叔的事业，看起来却和顾爷爷没什么关联。 只是—— “妈妈，这件事情，你不同意，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你不打算和爸爸离婚，那就只能忍下去。” “你坚持不让他伸出援手，若是二叔真的折在这一次了，还连累了顾北，他即使勉强听了你的话，也会陷入自责，你难道就忍心？” “反正最后都是要帮的，你现在，又何必说这些，去消磨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呢……” 顾雨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冷静得不像利益相关的人。 顾母声音停顿了片刻。 “那就要让我把辛苦挣来的东西，拱手相让？凭什么！” 顾雨笑了笑，“帮就帮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让他不至于误入歧途而已，妈妈你也别太杞人忧天了，放心，不会到那一步的。” 顾母显然还是不放心。 “你不知道……他们惯会得寸进尺，一次松口了，下一次还不知他们有什么招数呢。” 顾雨听在耳里，口中依然安慰着她，心中却冷漠。 那就让他们，没有再耍花招的机会就好了呀。 　　☆、第39章 039 顾母没有再说话, 心中叹息着顾雨少不更事，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顾雨低头，思索着什么。 沉默里, 车已进入了商场的地下车库。 顾母显然没有什么逛街的兴致，顾雨也没强求, 带着她到了一家咖啡厅坐下。 “妈妈你别那么担心。” “爸爸自己有分寸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 可别为了其他人闹矛盾，那就太不划算了。” 顾母心浮气躁地拿着长长的勺子，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咖啡温柔，散发的浓重香气和热度夹杂在一起，有安定情绪的作用。 “小雨，你别什么都帮着他。” “这么多年来，陪着他苦尽甘来的是我，他要真把我们一起挣下的东西, 拿去给了别人, 那我肯定……” 顾雨撑着手, 歪着头凝视着她。 “妈妈, 这些话, 你在我面前说一说也就罢了, 说过就忘，可别真的往心里去。” “伤人的话伤心，真造成了伤害, 可没有那么容易弥补。” 顾母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瞪着她，气愤地诘问。 “怎么？你还觉得是我小题大做了？我告诉你，他今天敢应下去，他们肯定还有后招等着……” “真放顾北进了公司，还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呢。” “小雨，你就是过得太平淡了，没有经历过什么祸事，把什么人都想得太好，不先提防着，到时候真出了事，可就来不及了！” 顾雨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都知道，妈妈你说过啦。” “可是现在，你就是坚持不同意，也就是拖延一段时间而已，又不能真的让爸爸放着顾北不管。” “拖延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们就答应了，给他们一个人情……” 顾雨声音冷淡柔和，理智地分析。 “小雨！” “我们给他们的人情，难道还少了吗？可你看看，他们有什么时候念着过我们的恩？不说报恩，若不是又有事情求到我们面前来了，还不知道在背后如何编排我们呢！” 顾雨挑了挑眉，等着她说完。 顾母越说越生气，细数从前种种，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是，你爸爸有分寸，我也相信，我们在他心里的地位，比你那不成器的二叔，和没怎么把他当长辈尊重的侄子要强上一些。” “可那有什么用？毕竟我们听话懂事，会自己挣钱，所以就不需要他担心了……” “我有时候都想，我这都是一辈子的劳碌命了，怎么生个女儿，还是你这个样子的。” “要是你也和那顾北一样，躺着坐吃山空，我看你爸爸，还敢不敢把自己家的东西，拿去接济别人！” 顾雨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抿来了一口。 温热的咖啡微苦，浓郁的香气在舌根散开。 她的声音依然冷静着，细究之下，似乎还带着一点叹息。 “妈妈，我知道你委屈，可现在的问题，是你发脾气也没有什么用啊。” “你要真是觉得不放心，不如就让爸爸在把顾北招回公司之前，去公证处，把顾氏的股份都转给我？” “反正我现在也成年了……” 顾雨耐心劝说着顾母，和她论证着什么。 这句话似乎说得不太经心，却让顾母心中一动。 “小雨，你是说真的，你愿意接手？” 顾母本来有些颓的脊背弯曲着，听到顾雨的话，挺直了起来，抬头盯着她。 顾雨一愣，似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接手？” “哦……我就是那么一说，我这几年都会在浮都，也没办法管理啊。” “要是妈妈你真的不放心，也可以和爸爸先商量一下，反正先把口子卡死，不拉顾北一把，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你们就先商量好，帮他的限度吧。” 顾母若有所思地点头。 情绪似乎正常了些，没再继续暴躁地拉着顾雨说些什么，顾雨心中松了一口气，顾父和顾母多年的感情实在难得，她也是不愿意看到他们的感情被旁人的事消磨的。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顾父打来电话的时候，顾雨和顾母已吃过了晚餐。 “喂？爸爸，你们商量好了吗？” “我们就在附近的商场，马上过来接你，你稍微等一下。” “没事，我们很快的，你那边打车不好打。” “不用……要不然，你走到小区门口等一下吧，我们就不进去了。” 顾雨的声音听不出不开心，顾父心中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前，又忐忑着问了一句。 “你妈妈……现在心情怎么样了？” “还好啊，没有看出来不高兴。” 顾雨的声音依旧平稳着，说出的内容，却让他的心不敢彻底踏实。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不高兴，还是顾雨没有察觉到。 他走到小区门口，站在寒风里，眉头紧锁。 “妈妈，你待会可别和爸爸吵架了。” “我感觉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在车上，顾雨坐到了后座，向前俯身，对开着的顾母说。 顾母嗯了一声，“行了，人小鬼大，我自己知道。” “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顾父上车的时候，车上很安静，不过，他能明显地察觉到，气氛并不压抑，心下稍安，他有些生硬地找着话题。 “小雨，今天去逛街，买了什么东西呀？给爸爸看看。” 顾雨对着后视镜里，他堆砌出来的笑容眨了眨眼，摇头。 “什么都没有买，妈妈没有兴致，我就陪着她到咖啡厅坐了一下午，然后晚上去吃了海鲜。” 顾父显然有些尴尬。 “是这样。” 他扯着面皮笑了笑，搜肠刮肚，找着其他的话题，不想把话音引大顾北的身上。 偏偏事与愿违。 “对了，爸爸，你们最后，是怎么商量的啊？顾北要去你的公司上班了吗？” 顾雨状似无意地问道，顾父小心那眼睛的余光，去看旁边专心开车的顾母。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被他念出忐忑的起伏。 “只是让他去公司实习，帮忙看着他，不会有其他事情的。” 他回答完之后，车内短暂的沉默让他有些急躁，连忙又解释了一句。 嘀嘀咕咕，声音很低，字句都不太清晰，显然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承诺不太靠谱。 顾母冷笑了一声。 “起怎么觉得，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呢？” “以前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她目光仍看着前方，一字一顿，显然有些生气。 顾父叹息了一声。 “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 顾母没再说话，车内本来还算平和的气氛，陡然变了味道。 三人回了家，顾母坐到了沙发上，手抱在胸前，酝酿着什么。 顾雨也跟着坐在她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父。 顾父心中忐忑，却也知道这一关迟早要来，硬着头皮走过去。 “爸爸，我们下午就商量了一下，感觉这件事情，不然你管是不太合理。” 顾父脸上出现痛苦交织的神色，却很细微，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只是个开始，他知道，他等着她们的条件。 都是至亲骨肉，他夹在中间，万般滋味难熬。 “可是爸爸，这么多年了，他们是什么习惯，你也知道。” “就这样引狼入室，别说妈妈，我也不放心。” 顾父点了点头，神情与声音，都是同出一辙的麻木。 “我知道。” “可我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管他们……” “爸爸，这些话，就不必说给我们听了吧？爷爷都已经说过了，我们也不想重复再听一遍。” “从前爸爸也听过不少类似的话吧？想必‘我一定感恩知足，痛改前非’这样的承诺，也都听过不少，结果如何，我们都看到了。” 顾父的话被截断，有些尴尬地住了嘴，眼中带点埋怨地看了看顾母。 这一眼，让顾母有些气急败坏。 “怎么？你弟弟在背后怂恿老爷子那么多次，我教教我女儿，保护自己的权益，你还对我有意见了？” “我没有……只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也不用都记得那么清楚，还让小孩子也掺合了进来……” 顾父争辩了两句，复又觉得自己的恼怒来得没什么道理，眉宇间的纠结散开，他摆了摆手，示意顾雨说下去。 “你们想怎么办？说吧。” 顾雨对着顾母挑了挑眉。 “不是我们想怎么样。” 顾雨悠悠的声音里，有几分惆怅，似乎还有一点委屈，不被人信任的委屈。 “爸爸难道也觉得，我和他们一样，担心的，只是你的钱最后落入谁的口袋？” 顾父的脸上有了一丝慌乱，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口不择言。 想开口解释什么，顾雨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出现在耳边。 “我只是提醒一下，爸爸你自己要做好防备，别到时候，又被人算计了。” 顾父一听，便明白了她们的想法，心中居然有了一丝坦然。 如果这么简单，便能解决这件事，当然再好不过。 有时候，因一些事情惶恐，全因后果的不确定，等尘埃落定之后，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好像都尚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出门吃饭，三更会有点晚，可以明天再看_(:з」∠)_ 　　☆、第40章 040 那天晚上的谈话进行得有些坎坷, 持续了许久，好在最后几人还是达成了共识。 顾母本来只是想着，要他一个态度, 然后把一部分财产，转移到顾雨头上, 她也能安心一些。 这样至少，以后若顾父真的管不住自己的口袋, 他们也还有个退路。 顾父似乎是被质疑了有些烦了, 也有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意，竟然直接提出，把他们夫妻二人，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到顾雨名下。 除此之外，顾氏如今管理已经慢慢交到了职业经理人的手上，他虽作为最高的决策人, 股权和决策权, 却已经分离开了。 他本来就在尝试, 慢慢把手上的权利放出去, 自己隐退。 如今有了这个契机, 他便向顾雨提出, 把顾氏的股份，都转移到她的名下。 然后，再以她的名义, 和顾父签署一个聘请合同。 这一套流程之后，名义上，顾父就成了顾雨的员工，即使以后真的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至少顾父不能不告知顾雨的去执行了。 到公证处的路上，几个人都同时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 可那流程毕竟还是走完了。 若说感情没有一点被消磨，大概谁也不相信。 只是，如今这样，已经是让大家都能接受的，折中之后，最好的法子了。 从公证处出来后，顾母接到一个老同学的电话，约她要一起去美容院，她没有回家，径直去和同学汇合了。 车上只留下顾父和顾雨两人的时候，气氛更加安静。 顾父看着下车的顾母，很多年了，她的背影依旧婀娜，只是竟让他感觉有些生疏。 他们一同走过了很长的路，经历过许多风雨，如今却在踏向光明大道的时候，有了分歧。 说起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各人又各人的角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再合理不过。 可无论他怎么安抚自己，心中依然有些不是滋味。 不只是因为，觉得她们对他不够信任，而有一点心冷，还有恐慌，恐慌他们在一次次的变故中，对他失去了信心。 对她们的细微怨恨，和对自己过度心软的责备交杂在一起，他一时间，不知自己该有怎样的情绪。 “小雨……” 他的声音低哑着，很轻很细，顾雨心中随着那音调的变幻，有一点泛酸。 “爸爸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 顾父望着前路，人群纷杂，节日的街道很热闹，可那热闹仿佛离他很远，他的声音怅然若失。 顾雨倚靠在车窗上，目光斜着，注视着顾母离开的方向，笑了笑，声音里有几分苦涩。 “我还想问爸爸这个问题呢。”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有些怅然，似乎还带着一点未知前路在何方的迷茫。 “爸爸，我和妈妈提出这些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眼里也只有钱，没有设身处地为你着想过？” “所以……你才会做得那么绝对吧？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以证实自己没有偏心。” “爸爸你是不是，暗自期待着，希望我们开口说算了，不用了，我们相信你？” 顾雨的脸已经彻底转向了窗外，声音里飘忽的意味更加明显，似乎有一部分的音调和节奏，已随着思绪远去。 “我们到最后也没有说，爸爸你很失望吧？”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艰难地开口。 “可是爸爸……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呀。” “我们相信你的私心，是偏向我们的，可你实在太心软，太容易被打动了。” “我很快又要回浮都，妈妈一个人在这里，也没法罔顾你的想法吧？” “爸爸，你对他们抱着怜悯，总想着至少安顿好他们，可若真的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若是你真的被他们蒙骗了，他们手上有了东西，落魄的变成了你，他们会这样对你吗？” “到时候，我远在国外，你们怎么办？” “妈妈跟着你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她吗？什么时候，她不是先想着我和你？” 顾雨的声音很低，有明显的阴霾，似乎还带着隐约的哭腔。 顾父心中那一点暴躁，就这样轻易地被抚平了，他忙着安抚顾雨，忘了顾影自怜。 “小雨……是爸爸错了，你别伤心了，好不好？爸爸都听你的。” “乖，爸爸没有生气，没有怀疑你们，你也别想这个事情了。” “这些东西，本来也是留给你的，你说得不错，留在你手上，总比留在我手上要安全一些。” 顾雨低着头嗯了一声，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爸爸，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不要为其他人的事情吵架，好不好？” 顾雨软糯的声音，撩拨得顾父心软成一摊水，连连应答。 “好，小雨，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他们一家人，影响我们的关系。” “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小北进了公司，不管他怎么做，我肯定也只当一个普通的晚辈照拂着，肯定不越界，你放心吧。” 于是，顾北到顾氏报道的时候，除了一个不需要通过面试，直接上岗的特权，几乎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被安排到行政部门，按照顾父的说法，以他父亲如今的情况，他不适合在外面跑业务，那样太容易被调查，不安全。 虽然南方的那些手，伸不到帝都，可他父亲做过的事情，毕竟也算是一个把柄，他还是尽量低调。 顾北在行政部门，待得很憋屈，行政部听起来好听，做的不过是内部调和的事情，说得再通俗一点，就是打杂。 典型的事多，琐碎，让人烦躁。 他心中气愤，有些不安，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顾北自己也知道，如今他的处境有多么艰难，这一步已经不易，是借着爷爷的面子，利用了顾父的心软。 他的父亲临走前，这样对他说。 “你进公司之后，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日子估计不会好过，你也别任性，忍着。” “顾雨那一对母女，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肯定会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的，你别觉得委屈，以后，都会有回报的。” 他似懂非懂地追问，得到的答案让人振奋。 “放心，你那叔叔，心软得不像话，你自己表现得乖巧一些，做出改过自新的模样，有人为难你，你也别躲，展现出自己的任劳任怨，他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觉得对不起你了。” “到那个时候，你再顺势提出，想跟在他身边，学点东西……” “顾雨去了国外，看那个样子，这几年是不会回来了，你没事多和你叔打好关系，说不定他心情一好，就把你当半个儿子养了呢？” “毕竟，你也姓顾。” 可如今，情况好像和他们推断的不太一样。 他被安排在行政部门，事情虽琐碎，但确实没有什么人为难他。 甚至有几次，他故意出了一点差错，主管也什么都没说，安排人给他扫了尾。 无人配合，他的戏自然演不下去。 没多久，他便在顾氏待得无聊了，总觉得自己每天的工作都没有意义，得不到锻炼。 当然，实际上，他的工作确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周围的同事都让着他宠着他，他做错了，也不指责，只默默纠正过来。 几乎把他当做一个透明人。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叔，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他在一个午休的时间，违背了在家里说过的话，主动敲开了顾父的办公室。 “小北啊，吃饭没有？我正准备下楼吃饭呢，一起去吧。” 顾北摇摇头，跟在顾父后边，出了办公室，进了电梯。 他落后了顾父半步，还在想着如何开口搭话，顾父却先和他攀谈了起来。 “小北啊，你来公司，也快一周了吧？怎么样，还适应吗？” 顾北含含糊糊地点头，然后隐晦地提了一下，感觉自己没有做什么实际的事情。 “年轻人，想做事情是好的，但是也要摆正自己的心态，不要那么急躁，我跟你们主管谈过了，等你适应了，就会给你安排正常的工作量了。” 顾北心中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急躁，面上却表现得十分谦虚。 那一顿饭，他吃得很憋屈，每当自己要提起什么话题，就被顾父带到行政部门上去。 他心中隐隐约约知道，这恐怕不是婶婶在背后说什么，而是他那亲爱的叔叔，自己的安排，不然，也不必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还演戏给他看。 看清这一点之后，他上班就更加索然了，做事更加不走心，频频出错。 “顾总，您找我有事？” 行政主管敲开顾父办公室的门。 “嗯，这几天的情况就是这样。” “辛苦了，他不愿意做事，你也不必费心教什么，酿在一边就是了，也不用对他太客气。” “放心吧，顾总，我知道。” 得到他隐晦的歉意，行政主管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表示顾北其实也没添什么麻烦，他会安排好一切。 左右，不过是多一个闲人而已。 反正行政部门的办公室够大，多摆一行字那个办公桌，还是没问题的。 　　☆、第41章 041 几日后, 顾雨独自坐飞机，回到了浮都，继续学业。 新学期, 学业的节奏变快了些，基础课已结束得差不多了, 专业课开始了。 顾雨变得很忙，教室, 宿舍, 图书馆，三点一线，时间被填充得很满。 为了磨练自己的鉴别能力，她还一口气，买了许多本时尚杂志，每一本拿在手上，都小心分析每一个作品，从猜测设计师的设计理念, 到拆分作品中使用到的元素。 她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开学一个多月后, 顾雨接到了简宁的电话。 “喂？我在学校啊, 我又不像你, 还要跟着老师到处跑。” “好啊, 那我上完课再给你打电话。” 简宁跟着导师参加完了一个活动, 回了学校，约她吃饭。 她本来以为，这又是一次, 听他分享见闻和八卦的时机，她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两人亦师亦友。 他来了，她自然高兴，却是那种再见老友的愉悦，情绪里夹杂着的其他，早已随着两人的接触越来越亲密，变得淡了。 所以她挂断他的电话之后，心情轻快了几分，可也仅仅是那样，并没有更多的期待。 晚上两人相遇的时候，简宁却给她带来一个让她惊喜的信息。 “我这段时间，在做一个课程设计。” “按照老师的建议，我们准备做成系列的作品，尝试能去推向市场。” “老师也会参与，不过他没有时间做实际的事情，可能只是提一些建议。” “我一个人来画，有些勉强，你这段时间，有空加入我们吗？” 顾雨十分惊喜地答应了。 这是很难得的机会，能和那位大师共事，得到她的指点，比自己抱着书本啃，自己琢磨，进步要快得多。 那时候，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略冲昏了头脑，没有仔细推敲简宁的说法。 直到几天后，她跟着简宁，到那位教授的办公室里去汇报时，看到他有些惊讶的眼神，才意识到什么不对。 那位教授很有风度，虽眼里有异样的情绪闪过，却也没有说什么。 他耐心和顾雨讲述着这一次作品的立意，然后提出了几个设计思路。 顾雨本来还有些思绪纷乱，很快便听得入了迷，把心中生出的疑惑丢在了一边。 知道和简宁一同，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顾雨还在回忆刚刚老师说的思路，思索着设计要如何展开。 “简宁？” 两人还没出教学楼，便遇上了几个女生，抢先说话的，是一个华国人，身材却十分高挑，眉目说不上多精致，气质却让人很舒服。 那个女生和简宁打过招呼后，就拿打量的目光去扫顾雨，带着略微的忌惮。 顾雨被那明显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转头看简宁。 “这是我同学，夏余。” “这是我朋友，顾雨。” 简宁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顾雨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另外一个声音却先响了起来。 “顾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呀，是一年级的新生吧？上学期开学的时候，好像很有名的样子。” 说话的，是站在夏余旁边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女生，是白种人，皮肤却是小麦色的，勾勒出脸部的线条有一番异样的风情。 那声音有些刺耳，几乎是明显的不怀好意。 顾雨已游走到舌尖的话语，又吞了回去。 简宁察觉到了什么，开口告辞。 “那我们就先走了。” 从头至尾，他没有开口为顾雨解释些什么，顾雨也没有说话。 挑衅没有起到效果，那金发碧眼的女孩显然有些气急败坏。 “宁，这就是你这一次的搭档吗？你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叫一个一年级的新生来，就想把我们比下去吗？” 简宁转过身，对着她笑了笑。 “这便不用你担心了，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一行，虽说经验挺重要的，但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对于有天赋的人来说，经验不足，算不上什么大的缺陷。” 那女孩还要再说些什么，简宁和顾雨却已经走远。 她转身看一边的夏余，愤愤不平地吐槽。 “余，你看，简宁也是这样肤浅的人，就因为那个女孩，长得比你好看，就放弃了和我们组队。” 夏余垂下眼，嗯了一声，不想和她纠结这个话题。 “走吧，再晚，老师就要下班了。” “余，你也别不开心，宁和那个女生在一起，肯定拿不到高分，估计也就堪堪及格，等他自己吃到了苦头，以后就不会这样了，你还有机会的……” 夏余嘴角勾了勾，似乎是被这句话取悦了，口中却阻止着她继续说下去。 “别这么说，万一女孩，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天赋奇才呢？” “余，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谨慎了，天才？我们学校每一届，天才还少吗，可这是在完成课程设计，还可能要商业化的，不是在参加什么创意大赛，没有扎实的基本功，连完成度都不能保证吧？” 金发碧眼的女孩眼珠一转，声音里是幸灾乐祸的荡漾。 “再说了，那个顾雨，我还不知道她吗，入学的时候，就引起过不小的波澜，什么东方冉冉升起的明珠，什么上天的宠儿，集美貌与智慧在一身……” “那个时候，我还特意去摆放过她呢，不过看她那个样子，估计也已经不记得我了。” “都是吹出来的，放心吧，这些套路你还不懂吗？她的那天才之名，就是一个纸老虎，一戳就破。” “这次，宁要是和她组队，肯定当不了第一了，那笔奖金，我们可以争取一下的……” 谈话间，两人离办公室越来越近，夏余伸手拉了一下旁边的人，阻止了她继续说话。 另一边，顾雨和简宁已出了学校。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项目吧？怎么你们班上的同学都要参加？” 顾雨心中有些疑惑，虽然对能参与这次的项目感到兴奋，可若她会是那个拖后腿的人，那感觉就不太妙了。 “这是什么比赛吗？像之前的设计大赛一样？” 简宁看了看她，点头。 “嗯……算是吧，不过也不全是。” “怎么，这战斗还没有开始，你就要打退堂鼓了？” 顾雨挑了挑眉，看他。 “当然不是。” “我这段时间，磨刀磨得都有些无聊了，正想找一个机会练练手呢。” “不过，你总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我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努力吧？” 按照简宁的说话，这个项目，是和某个知名投资人合作的，毕竟老师的名头还是非常好用，有他坐阵，即使实际出成品的，是他的学生，也有人愿意买单。 这一个项目，被老师当做课程设计的作业，放了出来，同学们可以随意找人组队，最后评分最高的，会被选用，实现市场化。 如果得了第一名，会有一笔奖金，并且可以全程参与后续的工作。 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不过，其实对与他来说，也不是唯一的机会。 以他如今的实力，和在学校里小有名气的现状，他要找类似的项目机会，还是比较简单的。 只是顾雨作为一个新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他才提出，要和她组队，两人一起进行这个项目。 在这之前，其实他已经单独找过老师，和他交流过一些自己的想法。 今日她听到的，已经是精炼之后的版本了。 “看来，我还得多谢你了？” 顾雨歪着头，看着他，眼带笑意。 “要不是你，我是不是还得磋磨一些时间，才能等到这样的机会？” “你这给我的压力可大了，要是没有我，是不是这项目就铁定是你的了？” 简宁沉吟了一下，“也不是，毕竟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又能打包票？你也……” 他本来是想开口安慰顾雨几句，让她不要那么大的压力。 话还没出口，却看到眼前的人，目光里的狡黠笑意。 分明不是在惶恐不安，而是在调侃。 他笑着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好了，你这又变着法的挤兑我，之前我不是就跟你说过吗，那些流言，好的坏的，都不必放在心上。” 他在小小的圈子里，有一些让人尴尬的封号，虽是为了夸奖他的天赋，可也实在有些夸张。 顾雨一捉住机会，就得隐晦地嘲弄他一下，他都已经习惯了，却一不留神，又跳进了这么明显的陷阱。 “走吧，去吃饭了。” “在老师那里都报备过了，你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他勾着嘴角，眼中含着一点笑意和无奈，把头转了回去，慢下来的步子节奏恢复了正常。 “我当然不会后悔，要后悔，也是被耽误了的你后悔吧？” “你可得多尽心，别到时候，效果不好，又都让我来背锅。” “哎呀，不过你也不要那么悲观，我觉得，我们还是有机会赢的。” 顾雨跟上他脚下的节奏，口中还在断断续续的念叨着。 显然，对这一次的机会很是满意，正跃跃欲试，想要大干一场。 　　☆、第42章 042 那天回到宿舍之前, 简宁说，他回去后，会把项目的具体情况, 发到她的邮箱，让她先自己看看。 是以, 那天晚上，顾雨洗漱完毕, 兴奋地开着电脑, 等了许久。 又是一夜未眠，这一次，她手感很好，概念图画了很多个版本。 虽有些潦草，但大致的形状，还是出来了的。 天光乍破的时候，她依旧没有睡意，索性抱着一大堆临时的作品, 去找简宁。 两人又商量着, 修改了一些细节。 “感觉还不错, 但总觉得还缺一点什么, 现在时间还早, 离期限还有几个月, 我先拿回去看看。” “等我再想想还能不能改一下，我们确定了再细化，不然做完了又要改。” 几天后, 粗略的第一版本确定时，简宁这么和顾雨说。 顾雨点点头，自己感觉这已是近段时间来，最爆发的水平了，有些迷茫，不知道还要怎么改。 不过简宁这么说，她也没法拒绝，想着回去之后，再看看杂志上，最近比较受欢迎的款式，是如何处理的。 那之后，两个人又探索了好几种表现形式，最后发现，还是第一个版本效果最让人惊艳。 “所以说，我们后来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吧？” 老师要求交初稿的前一天，两人聚在一起，选出这样一个答案之后，多多少少都有些郁闷。 顾雨双手捧着脸，抬头问简宁，连续的熬夜，让她眼周有了淡淡一圈灰黑色，显得尤为可怜。 简宁默了片刻，“好像是的……” “算了，就当给自己攒经验了，以后记住了，要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就算要改，也只改动小细节。” “也不能这么说，有时候……” 两人去往办公室的路上，还在商讨着心得。 撞见夏余的时候，她独自一人，拿着卷起来的设计图，脚下生风，精神抖擞，是很自信的模样。 “你们也来交作业？” 她停下了脚步，目光在顾雨和简宁之间扫过，看到两人明显的精神不振，声音里带着一点高傲。 “怎么，做得不顺利吗？要不要我帮忙？” 说话的内容，是在主动伸出援手，可音调上翘的幅度，却让人听出她的奚落。 顾雨没说话，不以为然地把目光移开，等着简宁和她寒暄完毕。 简宁看了她一眼，“不必了，概念图这个东西，做不做得好，不是看自己的要求吗？” 一般来说，初版交到老师那里之后，都会被要求改许多东西，所以很多同学的习惯，初版只是大致表现一下自己的想法，等老师有了明确的指示之后，再慢慢修改。 当然，老师肯定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学生的，即使是先认认真真画了，而后全盘被否定之后再更改，也好过，一开始就向着敷衍了事，投机取巧。 夏余当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神色变了变，而后快步向前而去。 看你能得意多久！ 认真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由水平说话。 她在心中愤愤不平地想着，脚下急躁。 这只是初稿，他们便把自己逼迫到如此地步，想必也是意见不统一，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这一次，简宁那当了许久的第一名，大概该保不住了。 夏余先一步进了办公室，心中还有些郁闷，觉得自己太不稳重，居然和他们去逞口舌之利。 “老师。” “来了。” 在桌子后边坐着的老师，察觉到门口的响动时，便把头从面前的一堆东西中抬了起来。 “初稿带来了吧？琳达呢？” 琳达是夏余的队友。 “她今天有点事，就不过来了，这个概念图，是我们一起完成的，有什么需改的，我回去转告她就好了。” 老师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给我看看吧。” 卷得整齐的概念图被递了过去，而后平铺在了桌面上。 “说说你们的想法。” “材料如何选，用什么工艺，都讨论过了吗？” 夏余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门那边再次传来了响动。 是简宁和顾雨到了。 “老师。” 简宁开口打了声招呼，而后目光微微一动，看了一眼夏余。 夏余心里猛然紧张了起来，甚至生出一点心虚的意味。 可细究之下，又觉得这情绪来得毫无道理，她画的概念图，确实算不上精细，可也绝对不是随意敷衍的。 刚才简宁危言耸听，只是在为顾雨出头，把她没什么贡献，效率不高的参与，强行说成是态度好的表现。 心虚的不该是她，应该是对自己作品不自信，初稿都改了好几次，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的顾雨才是。 这么想着，她把心中的慌乱压抑了下去。 “简宁，顾雨，你们现在旁边等一会。” “好。” 旁边简单的几句话已结束，老师又把目光转回了她的身上。 夏余再次触碰到那一向慈祥的目光，心中一动，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简宁来了之后，老师变得更温和一些了。 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开始陈述自己的设计理念。 “这一次给出的主题是独立，我们选择飞鸟为意向，白云为辅，系列产品可以从展开的双翅切入……” “这也是比较常见的处理方式了，工艺比较成熟，可以选择的范围也比较大，相对来说，制作成本不高，不会出太多的问题。” 她高谈论阔，把设计理念，和对实际的考量都阐述得清楚。 “嗯，你们有做预算吗？” “我记得，我之前好像说过，这一次合作的投资人，你有了解过吗？” 等她说完，老师才开始询问，那声音依旧温和耐心，却也透着一点严肃。 夏余一愣。 “老师……这只是初稿，我觉得，还没有到做预算的时候。” 调整了姿态，如今坐得悠闲的教授点了点头，无可无不可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却没有忘记追问自己的另外一个问题。 “那个投资人呢？你尝试过了解他吗？” “没有……” 夏余面红耳赤，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这又是为什么？” “我和琳达都一致认为，老师您对项目的判断，肯定比我们精准，所以就按照您在课堂上将的东西去发散了……” 而且，冠以投资人的名义，其实大家也都知道，最后做决策的，是他们的老师。 他们需要讨好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投资人，而是这位，看起来温和，在关键时刻，却十分严肃的教授。 “是这样……” 教授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想了一会，提了几句自己的意见。 “你们这个概念，要说大错，其实也没有，不过，太普通了……” “如果我没记错，我在课堂上给你们讲过的案例，就有许多以飞鸟和翅膀为意向的作品，再好的概念，用的人多了，也会引起人们的审美疲劳的。” “既然是实践课，我还是希望你们多关注市场，毕竟做设计的，最后要转化为商品，还是要注意大众的眼光。” 那声音低低的，很温和，非常耐心。 没有说多重的话，可夏余依旧感觉十分尴尬。 “好了，你拿回去吧，和琳达再好好讨论一下，看看怎么在细节上，做出不一样的变化。” 夏余点了点头，接过教授递过来的东西，转身出了办公室。 脚步沉重，心情沮丧，琳达打来电话，询问情况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垂头丧气。 “老师说，我们的作品没有什么创意，让我们好好讨论一下，怎么在细节上变化。” “……看不出来，不过，估计是没什么机会了吧，等我回去了再慢慢跟你说。” “简宁？不知道，我交作业的时候，遇到他了，但是没看到他的作品，可能也画得不怎么好吧，我看顾雨和他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借你吉言了，希望大家都画得不好，然后老师没有选择，只能选我们的吧……不过希望不大，我感觉，他对我们的想法有点失望。” “算了，好好做吧，就当完成作业了，这个项目不行，以后还有别的机会嘛，慢慢来。” 夏余一边走，一边和琳达通着电话，相互调侃了几句，心情居然轻松了不少，脚下的步子，比之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也轻快了些。 “简宁，把你们的概念图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办公室里，又一场考试开始了。 简宁把纸张拿了过去。 教授接过那一卷画纸，展开在桌面上。 “嗯？这个图是顾雨画的吧？画风明显不是你的风格呀。” 他皱了皱眉，抬眼看了一眼简宁，而后又把目光落在顾雨身上。 “画得还不错，比刚入学的时候，进步多了。” “不过，这次的作业是简宁的，你还是别太亲力亲为，让他偷懒了。” “放心，想学东西，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他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和顾雨开着玩笑。 “好啦，现在你们谁来和我讲讲，这个概念，是怎么延伸的？” 教授屈着食指，在画纸角落的空白地方轻轻点了两下。 　　☆、第43章 043 办公室里沉默了一瞬, 顾雨和简宁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还是我来吧。” 简宁抬手在自己的鼻子上轻巧地刮了一下，敛去了眼底的情绪，向前走了两步, 到了教授的办公桌旁边。 “我们采用的意向，是菟丝花。” “这次的题目是独立, 我们采用的，是与独立完全相反的意向。” “菟丝花左缠右绕, 无倚靠不能存活, 在目前的主流文化里，是被人鄙夷的存在。” “可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在我们是设想的概念当中，花朵元素，仍然采用仿真菟丝花的行事，藤蔓取消，以枝干替代。” “以努力独自存活的菟丝花，为意向的切入点，展开之后的设计。” “目前我们的想法, 是不做手链、耳坠等比较柔软的元素, 以手镯, 耳钉替代, 体现花的坚韧……” 简宁的声音很平稳, 娓娓道来, 顾雨听得很认真。 他把她零散的想法组织得很有秩序，慢慢铺陈开，几乎是她自己也从未见过的画卷。 “不错。” 简宁的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 顾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教授的声音出现，打断她的漫天飞舞的思绪，她才回过神来，重新竖起耳朵，听他的意见。 “概念还是不错的，不过这个初稿的图，画得也太简略了。” “如果不是你如今站在我面前，给我讲这些，这一副画，我应该不会看第二次。” 一开始评价，他的声音便严肃了起来，虽然依旧温和着，那温和里却透露出其他的意味，让顾雨下意识把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与评价夏余时的随意不同，他手上拿了铅笔，一边说，一边在那画纸上勾画着什么。 “知道为什么吗？” 教授伸出左手，从办公桌的角落，端起了磨砂材质的杯子，一边把水往口中送去，一边那目光看顾雨和简宁，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顾雨显而易见的，有些局促，可那眼睛里，分明是有东西的。 “顾雨，你说。” “呃……是不是因为，花与藤蔓的意向，用得太多了，所以没了新意？” 教授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是满意的。 或者说，无论顾雨现在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他都会满意的，至少这说明，她是认真思考过，并且意识到了问题的。 “顾雨，你设计东西的时候，个人风格太重了。” “这对一个设计师来说，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你明白吗？” 顾雨睁大眼睛看他，求教若渴，目光里的疑惑却分明。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成名作，好像也是藤蔓与花吧？” “之后还以月光为意向，设计过一个系列？” 顾雨点点头，心中情绪纷杂。 她没想到，教授会对那些东西有印象。 即使是对于如今的她自己来说，那曾经的作品，也太过稚嫩了些，上不得台面。 在网络上引起风暴，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恰巧掌握了很好的资源，又恰好愿意花钱。 仅此而已。 有时候，市场认可的，本就不是产品，而是名气。 当然，那一批产品还是不错的，如果以华国网络上销售的那些饰品，作为竞争对手的话。 可若比起真正专业级别的，就太小儿科了。 “是的。” 她听到自己轻轻地说，微微低下头，等着教授的指教。 “你总是惯于用自然的意向，并且，东方风格太浓重，如果你的眼光，只在华国，甚至东方，这都不会对你的发展，造成什么阻碍。” “不过，我想你大概，把目光看得更远吧？” 顾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教授笑了笑，似乎也勾画完毕，放下了铅笔，把杯子的盖重新盖上，然后放回了桌角。 “你不要那么紧张，我也能看出来，你也在学习别的风格，不过，还不够大胆。” “这一次的藤蔓，你以粗砺的线条替代，是在尝试几何搭配吧？” “不过，还是没有脱离本身的桎梏，你们有尝试过其他的方案吗？” “把你们的想法，表现得更完整的……” 教授很耐心，指着那有些潦草的概念图，一点一点和他们分析。 “我们试过很多种组合方式，但最后，还是这第一种看着最顺眼……” 简宁在旁边开口，说着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图库，把之前作废的版本调整出来，给教授看。 “你看，我们尝试过多加线条，可是太复杂了，而且几何凌厉之后，就看不出菟丝花的本来面目了……” 教授点了点头，“不错，看来你们还是用了功的，只是，用功的方向错了。” 顾雨抬头，有点惊愕。 “你们有模拟过材质吗？” “几何线条，需要用稍微硬挺一点的材质，菟丝花则需要足够软，延展性足够好的，才能够体现出它的柔弱……” “这个想法是不错，可是实际做起来，可能效果不会那么好。” 顾雨皱了皱眉，心中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而后又消失不见。 那念头一闪而过，让她险些没有抓住。 “老师。” 她急急忙忙开了口，想要解释什么，话还没吐露，却似乎又感觉有什么不妥，停滞了片刻。 “怎么？” “我以前做烟雨系列，哦，就是那个藤蔓系列的时候，是先用质地软的纯银造型，然后镀上铂金，最后效果还……” 问到嘴边了，她还是说了出来，却越说越没有底气。 这样常规的处理方法，教授怎么会不知道，想必，是知道这样的手段，解决不了目前的问题，没办法把那虚无的概念表现出来，才有此一问。 “顾雨，你天赋不错，可经验确实还欠缺一些。” “你之前能成功用那样的方法，处理整个作品，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烟雨系列本身，就是一个典型的缠绕系列，银质软，能体现缠绵。” “最后镀上铂金的工序，其实只是为了方便长期保存，并不会对饰品本身的特质产生影响，这样说，你能够明白吗？” 顾雨其实依旧有些懵懂，但仍点了点头，心中有什么模模糊糊的东西，似乎快要揭开了。 “你这次，融入线条与花朵意向的想法很好，但叠加的方式，太生硬了，让人看不到变化。” “人们的视觉，是需要引导的。” “一个完整的饰品，在呈现出来之后，不会有人在旁边，向什么人讲述，这个东西为什么要这样设计，这一部分代表了什么，另一部分又代表了什么。” “所以我们需要把自己的想法，完整地体现在设计当中，不要随意地去删剪。” “表现变化的过程，而不是结果。” 顾雨瞬间大彻大悟。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好，听懂了就好。” “简宁，你也别太偷懒了，要是再这样，把什么事情都推给顾雨，我可要给你安排其他的事情了。” “人家都觉得，你找个小师妹，自己会累得不轻，我怎么看着，你还轻松了不少呢？” 教授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把面前新添加了些东西的概念图重新卷了起来，递给了顾雨。 “拿回去看看，再有什么想法，让简宁来画，别自己动手了。” “你都已经提供了思路了，他再不做点具体的东西，这分数，我都不知道是给他的，还是给你的了。” 简宁默默站在一边，有点无奈。 他有一种预感，顾雨和老师的关系慢慢亲密起来之后，他的悠闲日子，就要到头了。 不，这么说也不太准确。 现在，他们还没见几次面呢，老师偏袒顾雨，就已经偏袒得十分明目张胆了，更何况，他现在也并不悠闲。 准确一点说，应该是，他更加辛苦，被他们两人连番使唤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简宁看着顾雨把那画纸拿在手中，看着教授把面前摊开的东西都一一收捡好，又看了看，西斜的日光，还是主动开口邀请。 “老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请你们。” 教授点了点头。 “嗯，是该请顾雨好好吃一顿的，看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说完便径直走出了办公室，顾雨也跟了上去。 简宁落在背后，看着两人一边走路，一边和谐说着话的背影，挑了挑眉，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只是心中，感觉有些凄凉。 得了教授的亲自知道，顾雨的精力充沛得仿佛打下了一管鸡血。 那天回到宿舍，便兴致勃勃，拿起了画笔。 不过大概是身体实在太过疲惫，她的效率有些低下。 深夜，意识到自己没画出什么东西，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洗漱睡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昨天的窗帘没有关上，那阳光分外刺目，让她有些不舒服。 又闭着眼适应了一会，她才从床上下来，路过那有些杂乱的角落里，看着那画板上残缺的图画，她心中却有了一种安心。 伸了个懒腰，走出卧室，到了洗手间，清水洗脸，泼掉了这些日子积累的疲惫，她又有了斗志，未来的路，在设想里更加明确。 作者有话要说：　　特此申明，所有看起来比较厉害的东西，都是作者的胡说八道，大家不要当真。 　　☆、第44章 044 根据教授的建议, 顾雨又引申出了几个自己的想法。 这一次的概念图, 她让简宁帮了些忙, 主要是想法有多而杂乱，如果都自己一点一点画, 时间上实在也来不及, 所以她只简单画出了草图, 然后找了个阴天的下午，把那一大堆的东西，都给了简宁。 “接下来, 就都交给你了。” 简宁有些无奈, “你还真是，严格执行老师的建议。” 不过，虽然口中抱怨着，他接过了那些草图的手却没有一点停顿, 翻开的时候，还在和顾雨讨论着一些东西。 “老师有时候，提出的想法会天马行空一些，反正他自己又不做事情，你也没有必要全部详细地表述出来, 这样太浪费时间了。” “我知道啊, 不过难得有人帮忙, 把想到的东西都画出来，多尝试一下想法，看看效果, 还是有好处的，对吧？” 顾雨歪着头看他，声音里有隐约的笑意，简宁失言。 “嗯，反正有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在，不用白不用，是吧？” 简宁挑了挑眉，把顾雨递过来的东西收了起来，看了她一眼。 “好了，我先回去了，画好了给你电话。” “嗯。” 顾雨笑眯眯地和他告别，转身，脚步悠闲，向着超市的方向而去。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她提了满满两大口袋的零食，还有一些新鲜的食材。 回了宿舍，她提着那些东西进了厨房，把食物分类，一部分放进了冰箱，另一部分，则被放置到了大理石的案板上。 曼莎一开门，便闻到从厨房穿来的食物香气，那味道新鲜而浓郁，带着腾腾热气，让她馋虫四起。 手上的包往旁边一放，她换了拖鞋，也进了厨房。 “雨，你在做饭呀？好香啊。” 跟在顾雨的后边，她和顾雨说这话，目光却往锅里冒出腾腾热气的方向瞟过去。 顾雨微微转头，看到她垂涎三尺的模样，笑了。 “嗯，华国菜，要尝尝吗？” 曼莎点头，眼中流露出崇拜。 “你居然会烹饪，太厉害了！”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曼莎仍不住的惊叹。 其实，顾雨的厨艺算不上多好，不过，对于多数外国人来说，普通程度的华国菜，就已经非常美味了。 那天吃完饭后，曼莎抢着去洗了碗，然后和顾雨打着商量。 “雨，我们以后多在家里吃饭吧，我可以帮忙。” 她的眼睛几乎亮晶晶的，顾雨从那里边看出了许多期待。 “好呀，那下次，我去超市的时候，叫上你一起，看看你想吃什么。” 曼莎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回到房间的步伐很愉快。 顾雨挑了挑眉，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段时间忙着画画，顾雨打扫房间的时候，打扫得有些敷衍，角落里，画架旁，已堆积了许多废稿，散落一地。 把教授提点过的思路，和自己的想法融合完成，并且都形成概念图之后，她心中燃起巨大的成就感。 如今细化细节的事情甩给了简宁，她总算有了时间，慢慢整理这段时间堆积的废稿。 重新再看一遍那些东西，她诸多感慨，若非亲身经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同样的想法，在经过教授提点之后，重新呈现的作品分明不一样了。 更鲜活，更让人瞩目。 她收拾得很慢，本来想着废掉的稿子，都统统扔掉，可事到临头，却又后悔了。 她找了一个空闲的文件夹，从废稿当中挑选了一部分，保存了起来。 那些都是她的心血，即使已被弃用，但想起它们身上曾经灌住过的精力，就这样丢弃，还是有些不舍。 那一堆稿子，最后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书架的某个角落。 一周后，简宁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把她交给他的那些图，都细化完毕的时候，她是抱着怀疑的。 或许是因为受了教授的指点，分外兴奋，也或许是因为想着有人在后边扫尾巴，所以有恃无恐，顾雨交给简宁的草图数量十分惊人。 虽然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许多都已经被她自己否决，可交到简宁手上的，仍然数量可观。 顾雨记得，她是给了十多个版本给他的。 “这么快？” 她的声音里带着疑惑，有明显的不信任。 简宁似乎在电话的那一边叹了一口气，“怎么，我画得快，你还不满意了？” “老师已经嫌弃我灵感枯竭，没有想法了，要是再连这么一点事情都做不好，他就得把我逐出师门了。” 他半真半假地开了一句玩笑，最后两人相约，在一家幽静的咖啡厅见面。 顾雨从宿舍去往咖啡厅的路上，依旧带着疑惑。 可当她真的坐到简宁面前，看到那些细化过的作品的时候，那疑惑就变成了惊奇。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简宁的手稿。 她一直知道，他是有实力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受教授的重视，也不会在这个学校里，在普遍歧视东方人的时尚素质的背景下，仍有着不小的名气。 她曾经也见过简宁的作品，在之前的时候，参加设计大赛时，简宁当年参加设计大赛的作品，仍被主办方小心保存着。 可成品与手稿，给人的观感是不一样的。 已经完成的是饰品，再精巧，也是一个物件，实用意义，其实是大于象征意义的。 设计时候的万般精巧理念，到最后，体现在商品上的，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弧度，一点点缀。 看到的时候，当然也会称赞设计师奇思妙想，元素搭配合理，观感舒适，却也就那样了。 再精妙的眼睛，也无法从那具象化的东西中，看出设计师最初的思想。 人的思维，本就是抽象化的，千双眼，看出千万种状态，即使同为设计师，顾雨也无法从那具象化的作品中，看出更多更虚幻的东西。 可概念图，却是另外一回事。 所谓设计，就是把抽象的思维具象化，到概念图这一步，抽象的东西，或许还未找到最恰当的表达，所以设计师通常会寻求其他的方法，比如独特的标记，比如特有的切入角度，尽量让思维鲜活在纸上。 顾雨将简宁递过来的画纸在面前的桌面上摊开。 他的画风，个人风格很鲜明。 并不是说画得有多么精巧逼真，而是那表现的方式，让人过目不忘。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元素，经他妙笔生花之后，却让她看出了新意。 几何元素凌厉的线条，与卷曲的藤蔓叠加在一起，错落有致。 细小的花骨朵，或盛开着，或含苞待放，挣扎着从藤蔓上脱落，向着坚硬的线条方向而去。 本来静止的画面变得鲜活生动。 每一张图画的完成度都很高，画面完整，细节精致。 “怎么样？还满意吗？” 顾雨正专心翻看着画纸，简宁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顾雨抬起头来，入眼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眼。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无声无息，在简宁眼里，却分外温柔缱绻，他在那一瞬间，失了神。 “还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带着一点愉悦的声音，把简宁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他眼中失去的焦点找了回来，而后微微一挑眉。 “怎么？你想象中，我会画成什么样子？” 顾雨嘴角微微勾起，低头，抿了一口已有些凉的咖啡。 “也没有什么。” “只是没想到，你的概念图会画得这么细致。” 简宁眼中罕见地出现一些得意的情绪，“怎么样？是不是刷新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了？” 顾雨重新抬起头来，目光与他接触。 “是呀，也刷新了，概念图在我心中的定义。” 和他的作品比起来，顾雨自己画的东西，实在草率得不像样。 不过，看了看他表达的准确程度，自己交出去的东西，除了简略得过分，应该还是没有其他的问题的。 顾雨在心里这么自我安慰着。 “初稿就这样确定了吧？都做出来看看效果，我觉得不用再改了。” 没等简宁发表意见，顾雨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这么快就确定了，不再去拿给老师看看？” 简宁挑眉看她，语调中带着一点疑惑。 “嗯……也可以吧，不过我们这一次，完全是按照老师给的意见，来做的调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着，表面上看起来，也是对自己非常自信的样子，可简宁却分明从那猛然慢下来的音调里，听出了几分忐忑。 “看你自己吧，反正老师也知道了，这个项目实际上是你在做，我的意见也不重要。”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幽幽的说。 顾雨听了他这突然变幻的语调，想起来上一次，她和简宁一起去办公室交初稿的时候，教授的态度。 心下稍安，终于还是给自己找到了勇气。 “那我们，在进行下一步之前，再去办公室，找老师帮忙看看？” 私心里，她也是希望得到教授更多的意见的，不管是夸奖，还是挑刺，都让她受益匪浅。 　　☆、第45章 045 简宁和顾雨一起, 到教授办公室门口的时候, 教授正低头批改着作业。 他的速度很快, 评分的动作太迅速，让人下意识觉得有些草率, 脸上亦没什么严肃的表情, 看起来十分随意。 若是不熟悉他的人, 见了他这般模样，说不定会生出“这个老师不太合格，教学太敷衍”的错觉。 可若是细看被他批阅过的图画, 便能知道, 这印象纯属无中生有。 每一张经他之手的画，空白处都有几个标记，有些潦草，却已足够清晰。 细节不够精致, 意向不够深远，颜色搭配不太合理。 类似这样的评语，都以不同的标记出现在画面里，甚至有些作品，还画上了圈, 圈出了具体有问题的地方。 “老师。” 简宁抬手敲门的时候, 教授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 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耐心等了一会，确定教授确实没有发现他们二人，才再抬手曲指, 节奏平缓地叩门。 这一次，他多用了些力气，叩门的声响大了些，成功把教授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抬头，看到是他们，点了点头。 “进来吧。” 见顾雨的手上拿着卷起来的画纸，教授对他们的来意，已猜出了几分。 “初稿修改好了？拿过来吧，我看看。” 顾雨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那几卷画纸，被小心放置在了教授的办公桌上。 “嗯？” “画了这么多版本？有确定最终用哪一种吗？” 他从顾雨手中接过画卷之后，展开在办公桌上，发现每一张版本都不同之后，伸出去拿铅笔的手停顿了一下，这么问了一句。 “暂时还没有确定，我们本来是准备都做一个模型出来，看看哪一个的表现形式最好……” 顾雨的声音细细的，说得很缓慢，很谨慎。 教授当然捕捉到了她声音里的情绪，同时还敏感地察觉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他的声音更加柔和了几分。 “各个部分分别选用神明材料，有讨论过吗？” 顾雨对他声音里突如其来的温柔若有所感，心中的紧张也消减了几分。 “暂时定下来了，几何线条的部分，使用质地比较坚硬的铂金，藤蔓和花朵的部分，采用纯银，花蕊和其他的装饰用碎钻……” 教授眯了眯眼，盯着面前展开的一张画纸，一边听她的回答，一边在头脑中想象。 “简宁，你的意见呢？” 突然被点名的简宁有些错愕，抬头，看到他眼中的些许不赞同，和一点细微的情绪。 他觉得这样的搭配不太合理？那为什么不直接提出来？ 简宁眉间动了动，思索着什么。 很快有了些猜测，可他依旧沉吟了好一会，似乎是在组织着恰当的语言。 “我之前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材质搭配，不过这个想法，本身也比较新奇，我觉得……” 教授挑了挑眉，“觉得什么？”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顾雨天赋有余，经验不足，你在这些实际操作的时候，要自己多考量，怎么，这才几天，又忘记了？” 被短暂遗忘的顾雨一愣，意识到一些东西。 一时间，心中又是感动，又有些细微的惆怅。 教授是看出了她想法里的问题，所以才会突然点名简宁，明明是同样的内容，从简宁口中说出来，和从她口中说出来，得到的回应却全然不同。 教授是在照顾着她的情绪，同时也在维持着自己的风度。 对于自己的学生，他自然怎么教育都无妨，可顾雨如今毕竟不是他的学生，他要提意见，还是尽量挑比较悦耳的。 比如上一次，告诉她，她的个人风格，会阻碍她之后的发展。 与其说那是一次批评，倒不如说，是一个建议，出于一个陌生人的善意，简单提醒。 涉及到具体的东西，他却不好和她亲自说什么。 毕竟设计的东西，其实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在两个还没有完全相互信任的人身上，彼此沟通，是会遇到一些障碍的。 正愣着神，教授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说话是对着简宁说的，可他们都知道，那一番话真实的对象。 “你仔细回想一下，不管是见过的设计作品，还是我给你们讲过的案例中，有没有这样的混搭出现过？” 顾雨轻轻用牙齿咬了一下下唇，把自己左右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集中注意力，仔细听两人的对话。 简宁认真思索了好一会，有些迟疑地摇头。 这个时候，不止是简宁，顾雨自己也发现问题了。 材质混搭，在进行珠宝设计的时候，并不罕见，随着时间的推移演绎，设计花样的越来越多，真正全新的套路，几乎可以说不存在了。 铂金和纯银都是再常见不过的材质，若是这样的混搭效果不错，不，甚至不需要十分好，只要勉强还看得过去，市场上都应该已经出现过这样的东西了才是。 毕竟，任何一种新的方式，都意味着一个新鲜的营销噱头。 而营销噱头这个东西，是不会嫌多的，只要存在，就必定会被挖掘。 直到两人脸上都先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教授才慢悠悠再次开口。 “你们在挑选材质混搭的时候，需要注意一个原则。” “那就是，不要挑选价值差异过大的材质。” “在人们挑选饰品、判断一个饰品价值的时候，不只会看它的款式和上限，也会看一个下限。” “这与消费者的一些心理有关，这两种材质，外表太相似，价值差异又比较大，很容易造成误会，你同时用了纯银和铂金两种材质，就不能以铂金的价值去标售价，只能取一个中间值，对不对？” “可对于消费者来说，你一个饰品里，有了纯银和铂金这两种材质，取舍起来就很尴尬了，而且佩戴的时候，还容易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顾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循循善诱的声音还在继续。 “另外，两种材质虽然外表相似，特性却是有差别的，如果整个饰品都是纯银制成倒还好，可把它和铂金放到一起，两种材质的成色对比，却会十分明显，随着时间流转，风化一段时间后，更是如此。” “你们用不同的材质，来表现变化，这个想法还是不错的，不过实际使用的时候，还得多用心思索，不要太随意了。” “既然选择使用混搭的表现方式，就要考虑到，不同的材质的特性，和观感是不一样的。” “尽量不要选择外表相似的，这样容易出现鲜明的对比，总有一种材质，会在对比之下，显得黯淡无光。” “同样是混搭，颜色截然不同的，可比颜色相似的，搭配出来的效果要好得多。” 顾雨频频点头，感觉受益良多，简直恨不得摸出笔记本来记笔记。 简宁也听得很认真。 又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流逝了。 三人一同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日渐黄昏，晚霞颜色鲜艳得诱人，还残余着温热的温度。 “老师，那我就往这边走了。” 走到路口，顾雨指着一个方向，和两人告别。 教授点了点头，“去吧。” 她的身影，在飞快地转过一个弯后，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简宁和教授又一起走了一段路，两人说了些话。 关于设计，关于情感，关于人生和未来。 顾雨回到宿舍之后，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电脑。 本想记录下什么，可手在键盘上方浮空了片刻，居然没有提炼出合适的语言。 又过了一会，她摸出了手机，打开了录音工具，然后微闭着眼，潜心回忆教授说过的话，再凭借着记忆，复述了一遍。 又略微修改了一些细节，把该作废的都作废，最后，她选出了四个版本。 最为满意的四个版本，在设计软件里，成了模型，然后又被发到工厂。 从把设计稿交过去的那一刻开始，顾雨就在期待着，成品出来的一天。 可真的拿到那成品的时候，她却有着说不出的失望。 根据教授的建议，她最后采用的，是铂金和Ｋ金的混搭，两个不同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再处理了一下过渡，她把所有东西都调整得满意了，才发到工厂。 可那东西拿在手上的时候，去让她疑心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大片的金黄色，显得过于艳俗，过渡的区域，又显得太过生硬，没有最初设想中的婉约与利落并存，反而有些拖沓。 她有些沮丧，可盯着原画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问题，连续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来。 简宁再联系她的时候，隔着电话，也听出了她的兴致缺缺。 听了她的说法，简宁提出，让她带着东西，给他看看，顾雨依旧兴致不高，不过想着他或许要好的建议，还是同意了。 “你找的是什么工厂？” 简宁在看了顾雨带过去的东西之后，这么问她。 顾雨如实回答，然后明显看到他眉毛动了动。 “也算口碑不错了……怎么会这样？” “你把你做的模型，和设计详稿，都发给我吧，这些东西，我先拿走了。” 最后两人也没商量出什么来，简宁想了想，说先不着急改，等他试试去找其他工厂制作，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第46章 046 来来回回好几次, 最后的成品总算差强人意, 看得过眼了。 顾雨手中拿着简宁给她的, 最后一个版本，在手中左右摆弄, 确实还勉强看得顺眼, 可也真的, 只是看得顺眼的水平。 别说和知名设计师精心设计的作品相比较，就连和互联网上，平价售卖的饰品里, 也有许多, 比如今的成品看起来好看的。 虽无昂贵材料，至少能当得起简约二字。 本来别出心裁的设计，显得过于繁复了，不同的工厂, 尝试了许多种不同的处理方式，最好的也不过如今的模样。 创意和现实，果然还是有差距的。 顾雨闷闷不乐地这么想着，心情十分沮丧。 “要不然，我们干脆再改一改, 让它变成彻底的藤蔓系列好了。” “虽然俗气了些, 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 不土不洋的模样。” 那天两人又荒废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依旧没能找到解决办法，顾雨这么和简宁说着, 把自己的创意不甘心地放下。 这一次，简宁没有再阻止她，而是沉默了许久。 能尝试的办法都已经尝试过了，可事已至此，挣扎仿佛已经没有了作用。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简宁有些不甘心地附和着，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甘愿的模样。 “要不然……” “不然我们……” 两人一路沉默，临近分别时，却几乎同时开口。 同样散漫的目光，交换了一下，简宁轻咳了一下，“你先说。” 顾雨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简宁脚步慢慢放缓，最终停了下来，等待着顾雨开口。 “要不然，我们拿着设计详稿，再去找老师看看？” “我总觉得，这个设计师没有多大问题的，按道理说，也没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工艺，要是能解决制作的问题，其实多花一点成本也没有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低，语速很缓慢，一边说，还一边想着什么，显然对这个创意，就这样被搁置，很是不甘心。 简宁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不同工厂做出的效果，差距还是挺明显的，虽然现在，看起来都比较一言难尽，不过我们虽然找了许多工厂，大部分收的加工费却不高，质量欠缺一点，对稍微困难的工艺拿捏得不那么精准，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老师人脉比我们广得多，我们先拿过去给他看看，或许他能有更好的建议。” “这个创意，若是因为制作的水准而搁置了，也太可惜了些。” 两人交换了几乎相同的意见，分开的时候，虽事情仍未解决，心情却轻松了不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曾经全力以赴地努力过，未来便不会后悔。 那天晚上，顾雨睡得很安稳，还做了一个有些奇特的梦。 梦里她在灯火阑珊处，寻寻觅觅，找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一直不见踪影，周围有许多声音劝说着，劝说着她放弃，就此回家。 她没有听从，提着灯笼，在那灯光摇曳处寻找了许久。 后来，终于还是让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可没等她看清楚那物事的模样，她却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醒来尚躺在床上的时候，顾雨对着没头没尾的剧情有些困惑，可没等到她仔细推敲出什么，床头柜上，电话便突兀地响了起来。 “喂？” “什么？老师今天就要走了吗？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那么久啊……好，我尽快赶过去，你先去吧。” 挂断了电话，她没有心思再推敲什么镜花水月的梦，从柔软的床上一跃而起，而后踢着拖鞋，哒哒哒跑进了卫生间。 水龙头被转开，流水很急，像她躁动的心。 飞快地洗漱完毕，顾雨换好了衣服，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教授的办公室。 简宁已经在那里等着，两人在打开的电脑后，低声说着什么。 顾雨因为跑得太急，脸上有些绯红，到了办公室外，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定住了脚步，深呼吸了两口，平复了喘息，才抬手轻轻叩门，而后得到准许后，进了办公室，到了简宁的旁边。 办公桌上，打开的电脑屏幕里，展示出的，正是她费了许多心思的设计详稿。 办公桌的另一边，零散摆放着的，是失败的实验品。 顾雨目光从电脑屏幕，扫到那办公桌的一角，脸上的绯红更重了几分。 “好了，那我就先走了，再晚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她还没来得说什么，教授已站了起来，和两人告别。 简宁点了点头，“好，注意安全。” 教授温和地和顾雨告别，最后还加了一句，“我已经都和简宁说了，你听他给你转达就好。” 顾雨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心中隐隐约约有些遗憾，遗憾自己这次么能亲自听到他的教导，又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轻松一闪而过。 “好，老师再见。” 教授出了门，留下一句叮嘱。 “你们讨论完了之后，记得给我把电脑关了。” 顾雨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简宁。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呀？这么快……” “你们聊了多久？” 面对简宁的时候，比面对教授得时候要轻松许多。他没有教授那么强势的气场，不会让顾雨总是下意识战战兢兢。 简宁唔了一声，微微抬头，想了想，“半个多小时吧……” 而后看向顾宇的眼光里，疑惑十足，“不是让你快一点吗？你怎么还是这么久才过来？” 顾雨一愣，“慢吗？我已经很迅速了啊……”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才刚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呢。” 简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而后似乎十分真诚地开始劝说。 “以后再遇上这种事情，就不要化妆了，反正我们也看不出差别，可不是每一次，都能有一个我来帮你传话的。” 顾雨继续愣着，“可是……我本来就没有化妆啊。” 简宁挑了挑眉，似乎还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 “你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吧，来，我跟你说说，老师都说了些什么。” 顾雨有些哭笑不得，想继续解释什么，可又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结，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住了嘴，等着简宁传达教授的意见。 按照教授的意思，这一次的详稿，造型的设计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标注不够清晰，有的地方容易引起误会，才会造成成品的差距。 另外，混搭本来就是比较考验工艺的设计，这一次他们的思路又比较大胆，工厂没法理解设计师的思维，只能尽量还原图纸，所以会有一些偏差，这些都是正常的。 教授说，这个创意很不错，不应该就这样浪费，所以让简宁把设计详稿发给他，他会亲自修改，而后找到合适的制造商去制造。 之后，简宁还把教授提过的，标记不清晰的地方，都一一给顾雨指出来，把讲解重复了一遍。 顾雨频繁叫停，而后在那把那设计图导出，打开了图片处理软件，把简宁传达的东西，都直接标记在了图片上。 最后，她满意地保存了那修改之后的设计稿，心情愉悦地提出，要请简宁吃饭。 那个项目，在被教授亲自接手之后，顾雨一下子就悠闲了下来。 之前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扑在这个项目上，时间过得飞快，如今一闲下来，才发现这个学期已过去了大半了。 大半个学期已经过去的意思，就是假期又快要到来，以及……期末考试临近了。 于是顾雨的悠闲日子没能持续多久，从那个项目里脱身的她，很快又投入到了准备期末考试当中。 本来焦灼等待着教授结果的心情，在她把精力投入到准备考试当中之后，轻松了不少。 漫长的等待，在有事情做之后，也变得没有那么难挨。 教授把修改好的设计稿，发给制造商的同时，也分别发了一份给顾雨和简宁。 顾雨看着那邮件里，被细化得很彻底的详稿，心中赞叹不已，反复观摩了很多次后，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起来。 那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顾雨的成绩很不错。 虽然这学期没花多少时间泡在实验室里，但毕竟全身心扑在简宁介绍的项目上，得到的能力提升，比在图书馆啃理论，可大得多了。 她参加考试的心情很轻松，连大家都说最困难的科目，她也没有感受到什么压力。 同时，简宁那边传来消息，他们设计的作品，被投资人选中，即将市场化了。 再之后，顾雨坐上回帝都的飞机的时候，手中握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 那盒子体积不小，却十分轻巧，里边装着的，是菟丝花全系列的产品。 经过教授的手改造之后，拿方案更加细致，最后的成品很精美独特，让人爱不释手，当然，最后的定价也很漂亮。 漫长旅途中，她拿着一个手镯把玩的时候，甚至还被旁边的人搭讪，问她那个东西，是在什么地方买的。 顾雨和旁边的人分享了负责制作和销售的品牌之后，收到几声带着艳羡的惊叹。 　　☆、第47章 047 这个时节, 正是夏初。 盛夏的炎热还没有到来, 春日的勃发已告一段落, 草木繁盛，清晨的空气里有些许微凉的气息, 让人很舒服。 顾父之前就告诉过她, 今天事情有些多, 所以不能来接她。 在机场外等着的，是一个司机。 之前的司机已经离职，说是要回老家结婚, 在去年春节放假之后, 再没有回来。 新来的司机没有见过顾雨，把车停在机场外，道路旁，拿着电话和她联系着, 核对着地点。 “你开的是哪一辆车过来？把车牌号告诉我就可以了，不用出来。” “我在往外走了，很快就到。” 顾雨拖着厚重的行李箱，走得不算轻松。 上了车，两人没有什么话说, 相对无言, 顾雨在车后座微微躺着, 半闭着眼休息。 到了家，顾父和顾母没有在家，她请佣人帮忙, 把行李箱提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又到洗手间冲了个澡，然后换上舒适的家居服，伸了个懒腰，躺到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休养生息。 她在家里宅了整整一日，日光从东往西，完成了大半个周期之后，顾父和顾母一起回来了。 “小雨，晚上想吃什么呀？要出去吃吗？” 顾母一边换拖鞋，一边问她。 顾雨在沙发上改变了一个姿势，从没型没款的瘫坐着，变成了跪坐在沙发上，头向着门口的方向偏着，眨了眨眼。 “什么都想吃。” 大抵所有从异国归来的人，再见到熟悉的食物时，都会有特殊的感动。 还有……眼睛比胃大的尴尬。 按照顾雨的意见，三人出门到了一家餐厅，点菜的时候，顾雨拿着菜单，勾选了许多。 可等到菜上来之后，面对那摆了一桌子的菜盘，顾雨的眼神却变了，变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好了，不要这个样子，吃不完我们就打包回去嘛。” 顾母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这么说了一句。 顾雨埋头吃饭，很快胃里便装不下了。 之后的好几日，顾母带着顾雨，吃了许多让她念念不忘的餐厅。 “怎么样？现在知道还是自己的国家好了吧？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吃东西都吃不好。” 顾母看着她几乎可称得上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你说你……何必那么拼命呢，就算喜欢，自己花些时间也就算了，还一个人跑到那么远去，看看，都饿瘦了。” 顾雨专注地吃着东西，间或和她聊着一些闲话，却从来没有对类似的感叹，发表什么意见。 那答案在她心里，日日夜夜，是她上进的源泉。 我之所以这么努力，是因为知道，努力一定会有回报，在现在的资源下，只要足够拼命，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还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尚存在着许多人，和另一个世界的我一样，连这样拼命奋斗的机会都不曾有。 顾父似乎一直很忙，即使也因为她回来而高兴，特意抽出了许多时间，可顾雨见到他的时候依旧很少。 这让顾雨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爸爸怎么老是不见人，怎么，公司又出事情了吗？” 某日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顾母。 顾母先是一愣，而后摇了摇头，嘴角似乎有笑意，声音里有几天甜蜜的意味。 “没有，他在安排一些事情。” “之前我们跟你说过吧，你二叔走后，我们就雇佣了一个职业的管理团队，到顾氏协助管理。” “之前的时候，是一直都在磨合，现在大家的节奏都调整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在慢慢放权。” “你爸爸说，等公司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提前退休，四处走走看看。” “这么多年了，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情，连自己的个人空间，都被压榨得差不多了。” 顾雨有些意外。 “是这样……” 他们都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她即使有什么意见，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你们有没有想好，要去哪些地方玩？” 停顿了一下，她又追问了一句，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 顾母依旧温柔地笑着，抬手拢了拢头发。 “没有，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慢慢商量就好了。” 她似乎心情很不错，对未来的日子抱着十足的期待。 顾雨没有再追问什么，两人又说了几句其他的闲话。 那天晚上，顾雨躺到自己床上的时候，思维出奇地活跃，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了许多事情，把已经很久没有回忆的，原著里的剧情，在脑海中回忆了许多次。 可或许是时间太过漫长，也或许，是她在这个世界待得太久了，上一世的记忆已渐渐开始遗忘，顾雨到最后，也没能想起来，原著里，她的父母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子的。 那本书里，顾雨已是配角，她的父母，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场过几次。 所以她没能回想起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到最后，记忆里也只是那个模模糊糊的人设而已。 不过，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想不起来就算了，寥寥数笔的意向，总不如她自己接触到的东西实在。 如今剧情已扭转，顾氏的危机，至少目前，是破解了的。 目前顾父做的安排很恰当，股份等财产又在她的名下，她想不出，还会有什么意外。 一夜无梦。 次日顾雨起床，洗漱完毕下了楼，却在客厅看到一个让她意外的人。 顾北。 她慢慢从楼梯上走了下去，而后绕过沙发的一角，到了顾北旁边。 顾北察觉到有人靠近，先是有些惊喜地抬头，等看清了来人是顾雨的时候，脸上还未完全绽开的笑僵硬了一下，而后化作一点明显的心虚和尴尬。 “小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雨挑眉看他，慢条斯理地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而后响起的声音很缓慢，潜藏着的情绪难以辨认。 “怎么？我回来，还要和你汇报一下不成？” 上次顾母和她说了，他们之前做过的事情之后，顾雨就对这一家人都有了些恶感。 如今顾北不请自来，她更是没有好脸色。 这一边，顾北遭遇了冷脸，有些尴尬，脸颊砸一瞬间飞起一些绯红，而后低下头，继续等待着。 他没有摸出手机，虽然垂着脊梁，看起来依旧十分紧张。 顾雨心中有些困惑，顾北肯定不是来找她的，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经回国。 以顾母的性格，她应该也不会欢迎顾北前来，那他今日特意过来，就是来找顾父的了。 可他如今在顾氏上班，按道理说，在公司找他应该更容易，怎么会找到家里来了。 她心中存着问号，便没有再回到自己房间，中途只起身吃了一点东西，便又回到了沙发上坐下。 她这边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玩着手机，倒是十分悠闲，顾北在沙发的另一个角落，却如坐针毡。 没多久，顾父从楼上下来了。 顾雨和顾北仍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角，不说话，听到楼梯那边传来的响动，几乎同时抬头，向着楼梯的方向望了过去。 “爸爸。” “叔。”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清脆悦耳，一个低沉。 顾父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都坐在这里做什么？吃饭了没有？” 这话仿佛是同时对两个人说的，可他的目光里，却分明只有顾雨一人。 一边的顾北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接话。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尴尬没有持续多少时间，顾雨已自己和顾父聊了起来。 “爸，你今天怎么没去公司呀？今天不上班吗？那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今天我可没办法陪你出去玩，马上就得去公司了，在走一些程序。” 顾父下意识地解释，看着她似乎有些失落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 “就这几天了，以后我时间就多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说话间，他已走完了楼梯，到了沙发旁，似乎才想起来问一句顾北的来意。 “对了，小北你到这边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他问得很不经意，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顾北站了起来，握成拳头的手动了动，尖锐的指甲在手心一掐，他强迫着自己开始组织语言。 “叔……我听人说，你准备退休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脸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红，似乎内容让他有些难以启齿。 顾父想着厨房而去的步之停顿了一下，微微侧着身子回过头来，端详了他片刻。 直到顾北脸上的局促越来越多，才慢悠悠开口。 “谁告诉你的？” 顾北确认了这个消息，心中猛然激动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可面上本来绷紧的表情，终于还是被那一瞬间的激动，冲散了些。 “叔，你还真要退休啊，还这么年轻呢，着急什么……” 他口中感叹着，没有回答顾父的话题，声音勉强维持平稳，心中的想法，却不受控制地开始生长。 他退休了，自己不在公司看着，顾雨又还没有毕业，是不是该找个信得过的人，看着公司的事情？ 　　☆、第48章 048 顾父却没有继续附和下去, 他随意地嗯了一声, 而后又重新转身, 进了厨房。 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拒绝了厨师给他做点东西的建议, 他随便拿了两片面包, 咬了两口, 算是吧早餐对付了过去。 客厅里又只剩下顾北和顾雨两人。 重新来临的沉默，让顾北心中的热血冷了一些，他有些呆愣地坐回了沙发上, 而后不受控制地, 目光向着顾雨的方向而去。 顾雨和顾父说完了几句话之后，便又低着头继续玩着手机，没有要和顾北说话的意思。 顾北心中有点不舒服，可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 终于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脾气。 又过了一会，顾父从厨房走了出来，对顾北招呼了一句。 “要跟我一起去公司吗？” 顾北连忙站了起来，点头，临走前, 对着从头到尾都无视他的顾雨说了一句什么。 门被推开, 而后又迅速关上, 顾雨终于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对着那已经紧闭的大门，眯了眯眼。 她的手机屏幕上, 运行着的并不是什么游戏，而是微博的页面。 烟雨岁月的淘宝店，如今经营得很不错，她已不再提供设计作品之后，他们招了一批设计师，借着一开始的东风，如今在网络上，已小有名气。 价格依旧比别家要贵一些，可那制作精良的程度，已形成完美的口碑，如今微博上，评论区欣欣向荣，已无人对价格提出意见。 依靠着烟雨岁月的网店，顾雨的私人账户里，已经有了很大一笔钱。 张捷很让人省心，也很有实力，可再这样下去，她坐着收钱的日子，大抵快要到头了。 这一年多以来，因为对她工作情况的肯定，顾雨频繁提高她的待遇，想要长期留住她。 毕竟能干又正直的人，是很难找的。 可张捷不是什么甘心平稳的人，现在顾雨自己不怎么经手，她便事事亲力亲为，可以预见，照这样的情况，过不了多久，顾雨便会收到她的辞呈了。 熟悉了整个业务链，又因为高收入小有积蓄之后，创业是再恰当不过的选择。 顾雨关了微博，点开了通讯录，找到张捷的电话，拨打了出去。 与其等到她主动提出离开，她再来被动作为，还不如现在，趁着她羽翼未丰，思维还摇摆的时候，给她准备一颗定心丸。 “喂？张姐，是我。” “嗯，我回国了，你这几天忙吗？我想和你聊聊。” “没事，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来办公室吧，你发一个定位给我。” 顾雨在去的路上，还在认真思索着，如何说服张捷，在顾父退休之后，继续在公司待着。 顾父对她有知遇之恩，所以在他还在的时候，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她是愿意为他做事情的。 她和张捷可没有那样的渊源，张捷之前愿意接下烟雨岁月的项目，很大的程度上，是看在顾父的面子上，毕竟是他的女儿，待遇给得也不差。 可自古人走茶凉，若是顾父退休了，这一招恐怕就拴不住她的心多久了。 对于她来说，能让张捷心甘情愿，供她驱使的，只有利益。 “顾小姐，请稍等，张总在开会。” 秘书带着顾雨，进了张捷的办公室。 等待她的时间，顾雨四处张望了一下，办公室装饰极简，几乎都是黑白线条，不像一个经营饰品店的女人的办公室。 “顾小姐，久等了。” 张捷从门外进来的时候，顾雨正随意翻看着茶几上摆放着的杂志。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来，微微侧了一个幅度，张捷一如记忆中的利落，她对着她温和一笑。 “来了。” “顾氏的事情，你知道吧？” 顾雨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了话题。 两人交流了一下想法，张捷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去意，说得很诚恳。 “顾小姐放心，我就算要走，肯定也不会留下一个烂摊子。” “我会为你留下合适的管理团队，如今设计部门也比较成熟了，你工资开得大方，又不爱挑剔，人员流动率不会多高的。” 她看出了顾雨的担忧，把如今工作室的情况，讲述得很清楚。 顾雨频频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张捷在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若是顾雨打感情牌，要让她留下来，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恰当。 毕竟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她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心软的。 “张姐，你既然这么坦诚，我也就直接问了。” “你是想自己做一些事情吧？毕竟要是打工，应该也不会有几个老板，给出比我给你的更好的待遇了。” 张捷点了点头，一向冰冷的神色有了一丝暖意。 和顾雨沟通，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不必绕什么圈子，直来直往，也不必耍什么心机，她很聪明，耍心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顾小姐既然已经看出来了，我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 顾雨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张姐，我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不过……” 再开口，她的声音有些缓慢，似乎一边说，还在一边想着什么事情。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问吧，只是若真是太私密的问题，我不方便回答，你也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张捷一愣，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道。 顾雨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 “张姐，我一直对市场的东西不太了解，这个你也知道。” “如果你出去创业，能够做到烟雨岁月如如今的规模吗？如果可以，又需要耗费多少成本呢？” 她秀丽的眉微蹙着，眼中带着一点困惑和天真，看着张捷这么问道。 “这……” 张捷认真思索了好一会。 “进入一个行业，当然是越早越好，如果努力的方向不错，抢占了先机，只要用心经营，自然会比后边出来的同类企业要有优势。” “何况，你开烟雨岁月的时候，还背靠着顾氏，有许多人脉和资源。” “我若自己创业，当然很难做到如今的程度，不过……” 她的尾音隐藏在嘴角的笑意里，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 给别人打工，和自己创业，当然是不一样的，后者风险更大，可机会也更多。 顾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姐，我也知道，你肯定是闲不住的，我有一个想法，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张捷心知她是在想办法挽留，不过她既然是吧事情放到明面上来，摆条件，讲利益，总好过不提实际，讲情怀。 她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你说。” “我这几年应该都会在浮都，不会怎么回国，管理实在不便，如果你不在了，这个工作室的存在，倒是变成了我的负担。” “如果你有意向，我可以转移给你一些股份，以后除了你自己的工资之外，还可以得到一定比例的分红……” 张捷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却没怎么往心里去。 这也是商人惯用的手段了，为了留住得力大将，出让公司的期权。 不得不说，这样的手段虽然简单，却十分有效，商业社会，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顾雨愿意这样来挽留她，她本应该高兴，毕竟这说明了她的能力是被认可的，只是—— 她眼底有一点异样的情绪沉浮了一下，向前探身，端起面前茶几上的纸杯，喝了一口水。 心中有些感慨，果然不愧是顾总的掌上明珠，即使从未真正入商场拼杀过，也对这些弯弯绕绕清楚。 她微垂下眉，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什么，耳边，顾雨劝说的声音还在继续。 后来两人达成了协议。 毕竟顾雨出让的股权很丰厚，丰厚到，张捷即使自己出去打拼成功，也不一定能达到这样的收入的程度。 从办公室出来后，两人相约着到了餐厅，聊了更细节的问题，除了公事，还有一些闲话。 独自回到家的时候，顾父已在沙发上坐着。 顾雨低头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九点，自她回来的这几天，这是顾父回得最早的一天了。 “爸爸。” 她换了拖鞋，走到了沙发旁，坐在了他旁边。 时间还早，她也不着急休息，难得两人都空闲着，正好可以说说话。 不知是谁引导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话题，终于还是延伸到了顾北身上。 “小北实在不是什么好材料，我要是离开公司了，也不知他还能待多久。” 顾父这么感慨着，声音里带着几分隐约的惆怅，似是恨铁不成钢，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感叹。 “嗯？爸爸你走不走，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雨顺势问了一句。 “这些时间……小北一直被安排在行政部门，做事实在不太稳妥。” “现在我还在公司，其他人还看着我的面子，都让着他。” “要是我退休了，他虽然不至于被开除，可估计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了。” 顾雨低头哦了一声，旋即又站起来。 “那不是他自己的事情吗？爸爸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我去拿点喝的，爸爸你要吗？” 　　☆、第49章 049 顾雨慢悠悠进了厨房, 抬手打开了冰箱。 寒气铺面而来, 她在那半开的门的后边, 抬手去拿一瓶饮料，手在那饮料瓶子一停, 愣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 今天顾北来的时间太蹊跷。 顾父看起来态度坚定，没有要心软做什么的意思，可她依旧有些不安。 冰箱开了一会, 放在饮料瓶上的手感受到了瘆人的温度, 她吸了一口气，拿了出来，而后关了冰箱。 转身，走出厨房, 一边继续和顾父聊着家常，一边用手转着瓶盖。 又坐到了沙发上，顾雨把饮料拿起，仰头灌了一大口。 “你别喝得那么着急，慢一点……” 顾父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知道啦。” 顾雨放下饮料瓶, 对着顾父吐了吐舌头。 她又拿起了手机, 低头摆弄着, 似乎遗忘了两人刚刚关于顾北的对话。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顾父似乎在想着什么，目光落在角落的一点, 没说什么。 顾母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时间已近凌晨，两人依旧安静在沙发上，各自思索着各自的心事。 “你们都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这么晚了，也不去睡觉。” 顾雨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头看着她，声音甜蜜得仿佛抹了一层蜜糖。 “你都没有回来，我怎么放心就这样去睡觉。” 她眨了眨眼，目光里似有狡黠闪烁。 顾父本来被顾母的话从思绪中惊醒过来，还有些茫然，听了顾雨的声音，下意识低头一看，才发觉已经这么晚了。 他竟然发了这么久的呆。 “你回来了。” 他没有问她去了哪里，目光似乎有一层浅淡的雾，阻隔了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顾父站了起来，声音沉稳而缓慢。 “这么晚了，就早点休息吧。” 说完，自己先往着楼梯的方向而去。 顾雨对着顾母吐了吐舌头，也站了起来，却没有向着楼梯的方向而去。 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直到顾父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她才对着顾母招了招手，有些神秘兮兮的。 “干什么呀？” 顾母把身上的背包放在了门旁边的柜子上，带着一点疑惑，走到了沙发旁坐下。 “什么事啊，明天再说不行吗，非要等到现在……” 顾雨转头，目不转睛地看她。 “妈妈，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嗯，我知道。” 顾母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抱怨了几句她藏不住事的习惯，而后仿佛又有些无可奈何，轻轻叹息了一声。 “说吧。” 顾雨和她说了，今天去找张捷的事。 顾母听得似乎有些迷茫，不知道顾雨这大晚上的，拉着她说这些干什么。 “妈妈，这个卡，是顾氏分红的卡，密码是我的生日。” 顾雨简单几句说完，见顾母没什么反应，站起来跑到一边，从挂在衣帽架的包包里拿出钱包，而后抽出一张卡，又几步跑回了沙发旁，把手中握着的卡递了过去。 顾母下意识皱了皱眉。 “给你了你就是收着，还还给我做什么。” “嗯，爸爸不是要退休了嘛……” 顾雨对着她眨了眨眼，笑了笑。 “而且现在，张捷把烟雨岁月打理得很好，给我的分红也不少。” “我的钱够用啦，这些钱，就给你们吧。” 顾母依旧没有伸手去接，“你别担心这些，我们有钱……” 顾雨见她不动，也不再纠结，把那张卡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没事了吧？那我去睡觉了……” 顾母站了起来，似乎有些累了，声音淡淡的。 可顾雨却分明从那三两句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情绪。 “妈妈。”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在顾母迈开步子前，叫住了她。 顾母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再次转过身，脸上有一点细微的不舒服。 “小雨……爸爸妈妈的事，你不用管。” 说完再没理会顾雨的反应，迈开步子，上了楼。 本就安静的客厅，变得更加冷清，寂静无声。 顾雨独自站立了良久，而后终于还是打消了自己心中隐约的念头，她走到一边，关了灯，也上了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依旧久不能平静，把今日种种思索了良久，而后竭尽全力，把自己在脑海里游走的东西，都赶了出去。 她应该相信他们的，比起莫须有的猜测，他们的承诺明明更有分量。 无论他们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做出怎么样的决定，她都全力支持就是了。 反正她现在也算不上脆弱，若只是普通变故，她应该还是能贡献一些自己的力量的。 可理智上是知道不应该纠结了，情感上却依旧有些难以自抑，那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辗转反侧许多次，梦如零碎片段，切碎了她绵延的睡意。 梦中她仿若又回到前世，四周茫茫，皆是虚妄，所有的虚情假意，虚与委蛇，到最后都落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争夺上。 她实在不喜欢那样的环境，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费尽心力拿到的资源，最后也没能带给她想要的人生。 更可怕的是，她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哪怕明明确确地知道，父母如何对她，仍控制不住地，想要渴求温暖。 那求而不得的情绪，脚下虚无的不安定，让她后怕，让她心惊胆战。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勉强从床上站起来，似乎也还有些恍惚，脚下居然踉跄了几下。 穿着睡衣，出了门，下了楼。 天已大亮，窗外光亮如华，让她看过去的目光有些迷离。 她一时间，竟有一种这才是梦境的错觉。 顾母看到她苍白的脸色，被她吓了一跳。 “小雨，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说着话，脚步迈开，走到了她旁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顾雨微微向后仰了一下身子，避开了她的手，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 说完脚步变了一个角度，向着厨房而去。 一只手打开冰箱，她扶着那冰箱门，准备给自己找点吃的，却又打了一个呵欠，瞬间泪眼朦胧。 担忧地跟上来的顾母，看了她的神色，总算放心了些，可声音里依旧满是心疼。 “没有睡醒就多睡一会嘛，这么着急起来做什么，又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顾雨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 “嗯，我有点饿了，吃完东西回去躺一会。” 没有提半句昨天不欢而散的谈话，仿佛那一场对话从未发生。 顾母心中不安，可毕竟话从未挑明白，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 “好，妈妈一会还有点事情，要出门，你睡醒了要是想出去玩，给我打电话。” 顾雨听到她要出门的一句话，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淡淡地说了声好，没有追问什么。 顾母心中的石头轻轻落下，却莫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顾雨吃完东西，果然就回到了楼上，那背影莫名显得有些单薄，顾母注视了良久，还是没说什么。 顾母出了门，到了中介所，看房子的时候依旧有些心神不宁，想了许久，终于还是走到一边，拿出手机给顾父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小雨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情绪有点不对，你要是有时间，回去陪陪她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叹息，几乎微不可查。 电话那边沉默着，许久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应了声好。 顾父回到家的时候，顾雨已经洗漱得清爽干净，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在看着什么东西。 “小雨。” 他开口叫她，顾雨抬头，而后目光向着他的方向转过来。 “爸爸。”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看着他目光里闪烁的情绪，问他，声音清冽，没有一丝阴霾。 美好得不现实。 “没有，我最近不是没什么事了吗，下班早，就提前回来了。” 顾雨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你要看看我最新的作品吗？” 顾父向着她坐着的方向走了几步，“好啊。” “这个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系列吧？” 顾雨嗯了一声，把邮件里的内容点开，而后手拨动着笔记本，转动了一个方向。 “你看，这个系列在国外很受欢迎呢。” 顾父看了一眼，嘴角浮现出笑意，“是呀，我们小雨真厉害。” “我们家是不是要出一个设计大师了？” 他笑着调侃了两句，声音里的自豪十分真切，目光温和地挪到顾雨的脸上，却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 他的心里莫名咯噔了一声，而后听到她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爸爸，我也能挣钱了，所以你不要担心，好不好？” “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和我说一说，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顾父看着那一双澄澈如秋水的眼，默默叹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化，终于什么也没有剩下。 顾雨固执地继续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第50章 050 顾父在那样澄澈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走吧, 我们下去说。” 顾雨站了起来, 跟着顾父到了客厅。 初夏的下午, 窗外有些自然的喧闹，给时光赋予了悠闲的意味。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父的声音很平和, 听不出被打击的情绪, 只是有些细微的惆怅。 据他说, 顾氏的职业经理人团队来了之后，经过艰难地磨合，管理的节奏被调整得很好, 趋近完美。 唯一的问题, 只是他们的决策偏向保守，对市场不够敏感。 或者说，即使察觉到了市场上的变化，也因为不愿意担当风险, 而踌躇不前。 可如今正是变革的时代，日新月异的大环境下，保守和故步自封，没什么区别。 顾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来自它本身。 其实说起来, 这也不能全部怪在职业经理人团队上, 毕竟公司在发展壮大之后，出现大公司病，从未决策变得迟缓, 简直再正常不过。 古往今来，盛极而衰就是不变的道理。 顾氏躲过了外忧，躲过了兄弟反目的内患，最后却躲不过这不变的信条。 “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们保守了，我自然就只能自己激进起来，只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我的意见变得太重要，后来，就难免犯了一些错误。” 职业经理人毕竟受雇于他，如今他在公司拥有的话语权，无人能比。 一个人的思维，始终是有局限的，当周围人的声音都是附和的时候，他难以判断自己决策的正误。 那之后的事情，几乎理所当然，连续几次决策出错之后，他面对那惨淡的报表，面色如灰。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好运气，到头了。 这个决定，一开始是很艰难的。 毕竟，承认自己走开始走下坡路，思维变得迟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到后来，真正开始处理这些手续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他辛苦了许多年，也该休息一下了。 “就是这样，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最后，顾父这么对顾雨说，顾雨心中有些泛酸，可脸上却是没表现出来。 第一反应，仍是想问他们钱是否够用，可又下意识觉得，好像不该那样直接。 顾父看出了她的纠结，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了，你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即使因为我连续的决策失误，顾氏如今元气大伤，也远没有艰难到走不下去的程度。” 顾雨点了点头。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盛极而衰是必然，比起顾氏曾经被囫囵吞下的结局，已经好得太多。 至少，他还有机会，仔细安排，确保最后的秩序。 只是，顾氏交到职业经理人团队手上之后，勉强守成，已是乐观估计了，市值缩水简直是必然，只是缩水多少的问题。 有数据表明，第一代企业人退休后，交到直系亲属手上的公司，平均能保有百分之六十到八十的市值，而交到职业经理人团队手上的公司，则只有百分之四十左右。 这是人性的现实，也是人之常情。 受雇于人的，总不会像做自己的事情那样全心全意。 “爸爸。” 顾雨沉默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心中思绪翻飞，却许久都没有组织出完整的语言。 叫了一声之后，她依旧陷入了沉默。 顾父温和地看着她，她眼中担忧的情绪十分明显，让他心中很是温暖。 “没关系的，爸爸会处理好。” 即使她什么都做不了，有这样为他分忧的心，他已然十分满足了。 顾雨却似乎没有受到安慰，她低着头，眼里若有水意，目光也变得雾蒙蒙的一片。 顾父心中有些担忧，莫名还有些自责，自责自己不该说得那么明确，让她受到了惊吓。 顾雨再开口的时候，说的内容却让他有些意外。 “爸爸，要是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她依旧低着头，双唇紧闭，因为闭得过于紧，唇上有些泛白。 顾父一愣，一时间竟没能明白她省略的是什么内容，错愕了良久，看着她眼眶渐渐漾起委屈和自责的红晕，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顾雨是在为自己没能成为一个好的继承人自责。 一时间，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不忍。 “小雨，这跟你没关系。” 一开始，他们也没有好好教过她。 那时候他们二人都潜心工作，根本没有时间抓孩子的教育，后来发现她有长歪的苗头，却已经纠正不过来了。 不过好在，她虽骄纵些，倒也不跟着其他人瞎玩，本来想着，就这样养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没想到，她过了青春的叛逆期后，却自己懂事了起来。 这一懂事，就懂事得过了头，让他惊喜的同时，也时常让他愧疚。 顾雨这样聪明，又有这样的野心，在她小时候，若是稍加引导，她应该能走得更远才是。 “小雨，真要说起来，也是爸爸对不起你，你别再纠结这个事情了。” 那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些叹息，听不分明。 顾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她艰难地开口，“爸爸，顾北这些日子……” 那声音很细微，很轻巧，不甘愿写得明明白白。 顾父一愣，而后转头看她。 她脸上有些纠结，也有挣扎和不忍，一开始还没能明白她在想什么，后来等到她说得清楚些后，诸多感慨。 这一次，他没有机会把那感慨说完，因为他忙着和顾雨交心。 “小北是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 “放心吧，我之前既然答应过你们，就一定不会再做什么。” “他们一家人那样对我，我给他一个安身之所，已经足够仁慈了。” 顾雨似乎愣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她站了起来，打了一个呵欠：“我有点困，去躺一会，吃晚饭的时候叫我。” 顾父看了看外边还未完全黯淡下去的天色，又看了看她疲倦不似做伪的脸，点了点头。 “哦，好。” 顾雨踢着拖鞋，慢慢上了楼。 她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似乎是精力十分不济，稍有不慎便要掉下来。 躺到了床上，她还有些茫然，眼睛睁着，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脑海中思绪万千。 这两天遇到的事情有些多，信息太过复杂，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好像哪里都没有问题，哪里都合理，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挥之不去，让她无比忐忑。 她一直在等待着什么，那几日都十分不安宁，直到某日，在家里颓废了好几天后，她发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才强迫着自己振作起来改变。 那是一个清晨，她醒来后，头有些昏，窗外的天已开始露白，她换了运动服，披着清晨的细微寒意，出门跑步。 跑步的时候，她大脑放空，思索着这几日的发生的事情，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顾氏还是衰落了，衰落是因为她不知道的理由，这或许意味着，在这个世界里，原著的设定，是人物逃不开的宿命，只能改变，却不能彻底抹灭。 就像，她能通过一些手段，让顾父远离了小人，又在之后，旁敲侧击，帮他躲过了一些劫难。 如果不是她从中周旋，或许顾氏已不是现在的顾氏，而是被毁灭得更彻底。 可即使她费了许多形式，该来的还是会来。 那时候，因为她的劝告，顾母没有和顾父大吵大闹，解决顾北一家人的事情的时候，她避开过一次，他们狗急跳墙。 如今顾父要退休了，却依旧没有提拔顾北的意思，他们会不会再跳一次呢？ 她终于知道了那浓重的不安从何而来，而后很快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有些不安全。 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她没能躲开。 看着那庞然大物在眼前越来越近，她心中出奇的清明，居然有了一种“这一刻终于到来了”的感觉。 她还是想清楚了这一切，即使有点晚，可却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好像又浪费了一次好好活着的机会呢。 最后的意识里，她心底浮现出这样一句话，这样对自己感慨着，心中充满了愤懑。 鲜血在眼前迸发，意料之中的疼痛瞬间袭来，她闭上了眼。 再醒来的时候，入眼是洁白的一片，旁边是顾母焦灼的脸。 见她醒来，连忙呼叫医生，同时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雨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呆滞。 她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剧情却零零碎碎，连接不起来。 开口的声音有些晦涩，听起来十分虚弱。 “我还活着？” 顾母本来欣喜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她眼眶微红，看着顾雨的模样十分心疼。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顾雨似乎才反应过来，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让她的情绪变得迟钝了，她心中的惊喜居然不怎么明了。 “妈妈，我觉得这件事不是意外，我看到那个撞我的人了。” 　　☆、第51章 051 顾母脸色变了变：“什么？” 顾雨昏迷了整整两日, 开车的司机没有逃, 似乎是喝醉了, 被找到的时候，还有些迷茫, 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很愤怒, 可面对一个醉鬼, 那愤怒犹如打在棉花上，丝毫没有回应。 顾雨跑步的地方并不偏僻，是附近的一个公园, 只是那个时候是清晨, 公园里人比较少，竟找不到目击者。 那醉鬼酒醒之后，似乎也被吓得不轻，不住地说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顾母很愤怒，可也没什么办法，面对一个酒后肇事的司机，她无法以故意杀人的罪名去起诉。 更何况，顾雨在医院, 生死不知, 她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去和那个司机纠缠什么。 一边控制住他，一边在医院守着顾雨，心中想着, 若是顾雨有什么意外，无论他是否无心，都一定要让他偿命。 顾雨醒来的第一句话，让她有些错愕。 虽然她心中不甘，可潜意识里，她是相信那个司机的话的。 醉酒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这很有可能只是一场意外，顾雨只是倒霉，刚好遇上了他。 毕竟，顾氏最鼎盛的时候，她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谋杀，如今日薄西山，都准备退居二线了，自然也不应该惹上这样穷凶极恶的人才是。 商场上的人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可他们也是很爱惜自己羽毛的，这样有可能落下一辈子的把柄的事，他们不会去做。 可顾雨一口咬定，这件事不正常，顾母也不敢松懈，立刻通知了顾父，让他派人调查。 顾父接到电话，听到顾雨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往这边赶，再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已在医院楼下。 “小雨。” 男人的西装有些褶皱，神色有些憔悴惶恐。 进入病房的同时，喊着她的名字。 顾雨向着那边抬起头来：“爸爸。”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顾父走到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语气焦灼地问她。 顾雨摇了摇头，神色严肃。 “爸爸，我有事情和你说。” 随着她的讲述，顾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顾母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语带埋怨：“小雨，你既然已经预感到了有什么不对，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呢？” 顾雨显然也有些尴尬。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接着讲述。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前我们也为类似的事情吵过架，我怕……”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得顾母十分心疼，连忙站了起来，去给她倒水。 几乎恰好遗漏了她说的重要信息。 一直坐在顾雨旁边的顾父，把她的声音听得完全，心中一个猜测浮现，让他有些难受。 “小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都没有意思到，说话的声音已经冷了几分。 顾雨看了看他，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节奏跳动了几下，她的声音里似乎也有些不确定。 “爸爸，我真的看清楚了，那辆车就是冲着我过来的，我明明记得那是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如果要让，不可能让不开的……” “我那时已经意识到一些问题，所以调转了方向，准备回家，那车却也临时转了方向。” 她的声音细细的，不确定里，还带着一点轻微地颤抖。 她在害怕。 顾父的心中柔软了些，声音里又重新有了温度。 “乖，别怕，小雨，你慢慢说，爸爸相信你。” 心中那个不愿意相信的猜测，越来越明确，可顾雨没有说完之后，他依旧可耻地期待着什么。 或许是她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吓得语无伦次了呢？或许只是她下意识保护自己，不愿意相信自己临时做的决策是错误的，所以把那段记忆模糊化了呢？ 他心里的猜测越来越离谱，却搅和得他的心更加烦躁和郁闷。 顾雨的声音变得缓慢了些，却更加清晰，条理通顺。 “好，爸爸会去查清楚的，小雨你别担心，自己好好养伤。” 最后，他终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安抚好顾雨的情绪后，他走出了医院。 “喂？是我，帮我查一个人。” “嗯，对，现在在警局，被控制住了，我想调查一下，这几天，不，这几个月吧，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好，我知道了。” 打完电话，他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发了许久的呆。 其实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可他还是想等一个答案，一个理由，可是或许，那理由私家侦探是带不回来的，需要他自己去询问。 “叫顾北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叔。” 办公室的门在那个电话拨出之后不久，就被谨慎地敲开了。 顾父转过身，顾北在他面前的模样有些怯懦，和当时，他刚来的时候似乎没什么两样。 可又分明不一样了，他默默地打量着他，看到他躲闪的目光，心中叹息。 “小雨出车祸了，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疲倦，说不清是因为谁。 顾北似乎很意外，有些惊讶地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啊。”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在哪个医院啊，我下班去看看她吧。” 表现得很妥当，仿佛这件事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顾父心中叹息了一声，他也多么希望，这件事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他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停滞了许久，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其实什么也不必说，顾北既然能参与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没有把他当亲人的。 可怜他一直顾念着那一点薄得不能再薄的情分，还想着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 如今看起来，他想要的，可远远不是这些。 他抬手对着他挥了挥：“算了，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顾北临走前，还真诚地安慰：“叔，你别伤心，小雨一定会没事的。”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颓废了一下午，那天下班的时候，开车的方向，不是医院，而是老宅。 “爸，我来看看你。” 顾爷爷看到他来，似乎并不高兴，有些警惕地看他。 “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过来坐坐。” 他这么说着，走到了沙发旁坐下，看着顾爷爷的姿态僵硬着，心中的绝望开始蔓延。 “怎么，我还不能来看看你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吐字都不太清晰，眼眶有些酸，盯着地毯的一角，似乎喃喃自语着什么。 “爸，我们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记得，小时候，我是很喜欢弟弟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关系也很好。” 他似乎开始怀旧，顾爷爷看他的眼神渐渐变了。 “怎么了？” 他的情绪好像很不对劲，顾爷爷踌躇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爸，弟弟在你这里吧？让他出来吧。” 私家侦探的效率很快，只要钱给得足够多，没有他们挖不出来的东西。 何况这一次，他们似乎还没有费多大的精力。 “那边并没有有意掩盖什么，稍加查探便能查出来。” “我会把更详细的证据给您送过去，如果您需要的话。” 他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甚至还没有到下班时间。 “好的，我让我的律师和你联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完那些话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和律师洽谈完了一切。 心中的猜测终于成了现实，他还是没能忍住，想要当面问一问，他那好弟弟，怎么就狠得下心。 顾爷爷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干什么？他回来就是来看看我，又没有去惹你，你还来找他的麻烦做什么？” “你不要以为，你帮了小北，他就得对你感恩戴德，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当叔的，帮帮自己的亲侄子怎么了？难不成还要狭恩图报？” “再说了，小北这些日子也懂事了，他在公司，又不是不做事情，你还因为自己的防备心，冷落着他，不愿意教他东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人说着说着还有些激动，似乎对他十分不满意。 顾父安安静静地听着那声音，数落着他的罪行，心终于还是慢慢沉了下去。 顾二叔到最后也没有出来。 顾父终于还是没有耐心纠缠下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本来只是想问问他一些事情，现在看来，他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准备呀。” “算了，既然这样，跟爸你说也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很冷淡，很平稳，几乎没有情绪，僵硬如铠甲。 “你转告他一下吧，这次的事情，我会追究到底。” “还有，小北也不要再去公司了，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出了门，不顾身后来自父亲的追问。 “爸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就去问他吧，他比我可清楚多了。” 这是门被关上之前，那边飘来的最后一句话，顾爷爷呆愣地站在客厅中间，脊背已有些佝偻，脸上满是错愕和不安。 　　☆、第52章 052 顾父到医院的时候, 顾雨已经在病床上再次睡了过去。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十分苍白, 见了他的模样，顾母担忧地站了起来, 开口要说什么, 顾父却抬手阻止了她, 看了看沉睡中的顾雨之后，指了指门外。 顾母点点头，目光在顾雨包裹着绷带的伤口上一划, 跟了出去。 “怎么了？” “小雨猜得不错, 这次确实不是意外。” 他在走廊里，面对着墙壁，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顾母本想追问什么, 可看着他那颓唐的模样，心中却已猜出几分。 “是……” 有些迟疑地开口，她的声音里满是震惊。 话还没说出来，顾父便已回过头来，对着她严肃地点了点头。 “等小雨稍微好一点了, 你跟着她一起去浮都吧, 我把这边的事情料理清楚了, 再过去找你们。”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十分浓墨重彩的阴晦，顾母听在耳里, 心中跟着那节奏酸了起来。 她想开口安慰，可看着他那痛苦的模样，却觉得一切语言都苍白。 最后，她陪着他回到了顾雨所在的病房，两人枯坐了一夜，中途，顾母曾经想让顾父回家休息，可他不听劝，眼睛已因疲惫而出现血红，也坚持不愿意离开。 “我怕我走了，他们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低着头，神色冷漠地说，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雨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有了浅淡的日光。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顾父听到她的声音，本来垂着的头，猛然抬了起来，看过去，目光里，隐忍着的痛苦，掺杂着愧疚。 只一眼，顾雨便确定了，他已经把一切都调查清楚。 看来，和她预想的差不多，这件事情，确实是顾北他们策划的。 其实她没有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即使她死了，顾父也不会把顾氏给顾北的，他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 把毕生心血交到他手上，和直接作废也没有什么区别。 阻止顾北入主顾氏的，分明不是她，而是顾北的不成器。 若他真的有商业才能，把顾氏给他又能如何？ 她本就对这个事情没什么兴趣，在商业运作方面，更是一窍不通，若是自家的后辈里，真有合适的继承者，顾父未必不会让给他一些股份，然后把公司交到他手上打理。 毕竟，选择职业经理人来管理，也不是什么万全之策，只是不得已的选择而已。 可顾爷爷和顾二叔好像并不这么想。 在他们看来，顾北得不到顾父的东西，唯一的障碍就是顾雨。 若是他没有自己的骨肉，那顾家的东西，还能落到旁人手上吗？ 只是，顾爷爷大抵也没有想到，在南边去，被当地的社会环境同化了几年，顾二叔的胆子变得这么大。 “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顾父在医院一夜未眠的时候，老宅里也是鸡飞狗跳。 顾二叔坐在沙发的一角，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爷爷一脸痛心，责备着他，埋怨着他做事太过冲动。 “你这样是犯法的！故意杀人罪，若是他们真的咬死了不放，你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 老人看着面前不成器的儿子，心痛不已。 顾二叔依旧低着头，一边听着他的数落，一边自己想着什么事情。 后来，他听得烦了，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开始不耐烦地反驳。 “爸，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做都做了，我又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反正小雨没事，估计哥哥也不会怎么样，大不了，就是把小北从公司赶出来而已。” “如今小北在公司，混得也不怎么样，哥要是走了，那一群人，还不定怎么为难他呢，走了也好，跟我去南方……” 不得不说，黑暗里的生意，利润是让人十分心动的，他一开始被拉上车的时候，是惶恐不安的，日日夜夜，害怕东窗事发。 可如今习惯了，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了，反正，事情已经犯了，再怎么样，也回不去从前，还不如享受现在。 巨大的利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终于还是学会了，对那些东西漠然而视。 顾北在顾氏，一直不得重用，如今顾父准备功成身退了，他意识到，再不做些什么，就来不及了。 □□这件事，他做得也有些紧张，可是想一想，事情也就那样，不会变得更坏了。 反正他身上也已经背了死罪，所谓债多不压身，再多一条，也没有什么。 若是顾雨真的就这样死了，能为顾北争来一些权益当然更好，若是争不来，其实也没有更大的损失了。 他这么和顾爷爷说的时候，语气冷淡，顾爷爷愤怒地在他面前抬起手，他没有躲闪，那个巴掌却到最后也没有落下去。 “爷爷。” 顾北从门外进来了，顾爷爷转过头去，一双浑浊的眼睛里，似有泪光。 “爷爷，你别管了，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他的声音懒懒散散的，显然并不把这当一件大事，象征性安慰了几句，便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爸，我决定了，跟你一起去南方。” 顾二叔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别放在心上，等到了那边，我会把你安排好的，保证比你在帝都过得舒服。” 顾北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懒懒地躺在了沙发上。 “真没意思，早知道这样，我们当时还非要去顾氏做什么？我直接跟你过去就是了。” “好了，知道你辛苦了，等到了南方，我慢慢补偿你。”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并不把顾爷爷的情绪当一回事。 到了后半夜，顾爷爷终于体力不支，去卧室睡觉了。 昏昏沉沉里，他十分自责，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明明以前，是那么乖巧听话的孩子，怎么就走上了歪路，他心痛不已，可也无能为力。 潜意识里，他觉得顾父不会善了，可竟一时也没有想好，到底要帮谁。 这是重罪，不该姑息，可是…… 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剪不断理不清。 反正现在，他们也还没有说什么，干脆，就这样拖延下去吧。 等这段时间过去了，顾父的气头下去了，他再压着小北，去和他好好道歉。 南方是肯定不能让他去的，要是去了，他再被什么人蛊惑，走上歪路，就太让人不能接受了。 他在心里盘算好了一切，之后的几天里，都在想着，若顾父前来，要如何和他谈判，却没想到，他之后的几天，一直没有前来。 这边，顾北已经准备着前往南方了。 顾爷爷一边心中焦灼着，可没有得到顾父的准话，他也不该贸然让顾北留下。 一时间，心中又是不想让顾父前来，害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又是期待他前来，等这边的事情了解之后，他才能把顾北好好留在帝都。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这么想着。 这件事情过后，不需要顾父做什么，他一定好好管教顾北，不让他再惹是生非。 浑浑噩噩了几日，他终于等来了顾父，可打开门，却发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顾北被带到了警局。 与此同时，顾雨和顾母，已在离开了医院。 顾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过养了几天之后，好歹精神已好了一些。 顾父本来想直接把他们送到浮都去，可一方面，她身上伤口虽大多都不严重，大大小小的擦伤却不少，上飞机，恐生意外，另一方面，顾母和顾雨自己也不愿意离开。 为了防止再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们匆匆忙忙从医院办理了退院手续，然后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住下。 不是原来的家，是顾母最近看上的房子，远在郊区，环境葱郁。 本来，是因为顾父计划退居二线，两人都觉得住在市中心不太舒服，所以给自己准备的养老的地方。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妈妈，你不用管我，我其实也没什么事。” 顾雨坐在床上，接受了医生的例行检查后，和顾母说着话。 坐在一边，全程陪伴的顾母温和地点了点头：“没事，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在你这里坐一会。” 顾雨知道她的情绪依然有些不安，不好再说什么，沉默了下去。 另一边，老宅里，警方带走顾二叔后，留下了歇斯底里的顾爷爷，和一脸惊恐的顾北。 “叔……你干什么呀，小雨不是没出事吗？” “你干什么！你弟弟不过一时糊涂，你非要让他丧命吗？” 两声诘问叠在一起，冲击着他的耳朵，他在心里冷笑了几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甚至对两人的情绪不管不顾，拉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往楼上走去。 “这两天我会在这里住，事情解决之前，我们谁都别走了。” 路过顾北的身边的时候，还似乎看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箱子。 顾爷爷本就情绪激动，见他不理会，声音更加高亢。 “你怎么这么狠毒！那是你亲弟弟！” 　　☆、第53章 053 顾父没有回头。 “爸爸你问我这话, 倒不如问他, 小雨是他的侄女, 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那声音从楼梯转角的逼仄处传来，大概是因为路灯没有打开, 居然有一点阴森的意味。 顾北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叔叔……” 他的声音变得怯懦了些, 似乎到现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件事情, 是我们不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爸爸只是帮我去找了人,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你不要……” 他说得有些颠三倒四，声音到最后，几乎颤抖着。 顾父终于停下了脚步，把行李箱立在了一边, 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是吗？原来是这样。”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让你走了。” “可是下单买凶的人是他，警方还是只能先从他那边开始调查。” 那声音里似乎有一点隐忍，又带着莫名的畅快, 他的神色被掩藏在黑暗里, 看不真切。 顾北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剧烈。 “叔叔, 你怎么了？你别这样……爸爸他……” 他似乎是在求情，可没说两句话，又语无伦次起来。 顾父没有再回答, 迈开步子，继续上楼。 拖着行李箱到了客房，他随意地东西往角落一放，而后呆滞地立了片刻，又转身下了楼。 “爸。” “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沙哑，似乎疲惫到了极点，说完这一句话，便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顾爷爷的回应。 一旁，还惶恐着的顾北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又不住用求助的目光去看顾爷爷。 顾爷爷沧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了片刻，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顾北离开。 “小北你先上去，我和你叔说说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好几天前就开始准备的话，在心中过了几遍，准备劝说顾父。 可顾父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或者说，这一次，他没有给自己心软的机会。 “爸，这些事情，我都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这样还要帮他，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他最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对话。 顾爷爷的一番话，一直没能完整地说出来。 最后，他看着他那决绝的表情，终于绷不住，几乎痛哭出声。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他们父子对不起你，可你不能这么做啊！” “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兄弟，而且南方的事情还在，要是警方把那边的事情挖出来了，他就真要为这次的事情送命了……”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准备了许久的话术，终于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顾父似乎是被逼得急了，并不听他的话，无论他说什么，都冷着一张脸。 “听话，这次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育小北，我们一家人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碍你的眼，我会让他们去南方，你别做得这么绝……” 顾父的气场一直冷着，让人说不出的惊悚，明明是是夏季，他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你们一家人？” 顾父听到这里，笑了一声，低头看着他。 老人仰起头，脸上的皱纹里，满是沧桑，一双眼里又是绝望，又是期待。 顾父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而后突兀地笑了两下。 声音里，却依旧是彻骨的寒冷，让人心惊肉跳。 “算了，你既然要偏帮他们，我也没有办法。” “既然你们才是一家人，那就别再拿着这莫须有的感情，来我这里找存在感了。” 转身的时候，他脚下的节奏很迟缓，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顾爷爷在他身后，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背影，哆嗦了许久，居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郊区的别墅，顾雨和顾母说着话。 “妈，你真的不用管我，我觉得爸爸的状态好像不太对，你还是去看着他吧。” 她声音里的担忧很真实，是真的害怕他出什么事。 她说出她的推测，让顾父去调查，自然也是想要为自己的无妄之灾，找一个负责的人的。 看来了这几天，顾父的状态，她却有些后悔了，这样的事情太残忍，就算要做，其实也不需要他亲手去做才是。 顾雨坐在病床上，想起当年，她父母对她做过的事。 每一件都让她心寒齿冷，每一次，都让她痛不欲生，她以为自己心已坚硬如铁之后，依然会被那些事情伤害。 顾父对于顾爷爷的情感，应该与她当年，对自己父母的情感相似。 虽早已心灰意冷，可每次直面的时候，依旧会感觉到疼痛。 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也有些懦弱。 真要做什么事情，也该是她亲自去做才是，借刀杀人，也不该是这样用的。 可她现在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顾父来了又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晦涩，他总是在深夜，孤独地前来，又在小心查探之后离去。 他说，在事情解决之前，不能让他们知道顾雨和顾母在这个地方，怕他们报复。 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可顾雨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如今的草木皆兵，都是因为她。 “妈妈，你听我说，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去陪着爸爸……” 她精神已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疲累了，一有机会，便抓着顾母，让她离开，去陪着顾父。 顾母一开始不以为然，后来听得多了，也开始担忧。 “那……你自己好好待着，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我去看看他。” 终于有一日，她坐不住了，和顾雨这么说道。 顾雨心中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嗯，去吧，那毕竟是他骨肉相连的亲人，做出这样的事，一定很让他痛苦。” 顾母出了门，这些日子，她听顾雨的话听得多了，对顾家人的抱怨，早已变成了对顾父的心疼。 更何况，顾父在发生这件事后，态度一直表现得很强硬，她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也只能叹息一声，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亲人。 “你怎么来了？” 顾母是在办公室找到他的，那个时候，他正翻看着律师拿过来的文件。 “小雨睡了，我过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回去陪着她……” 顾父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在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对她说道。 他的脸色很灰败，很疲惫，却勉力支撑着，眼睛里的红血丝很明显，让人疑心他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倒下去。 顾母心中叹息着，走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抱住了他。 “我们不要管了，这件事情，就交给警察吧。” “你公司的事情不是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吗？等小雨伤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浮都，再也不回来了，不和他们接触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很细微的哭腔，不仔细听，很容易忽略过去。 可她现在就在顾父的怀抱里，情绪起伏很明显，就算没有听出那声音里的哭腔，他也听出了别的一些东西。 她明明，对顾雨这次受伤很愤怒，一直说着绝不妥协，可在如今，却开始劝他放手。 “怎么了？别害怕，很快就过去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隐隐约约，也知道她为什么前来，说不感动，连自己都不相信。 可面前的妻女越是温柔贴心，就越衬托得那口口声声，说着和他血肉相连的亲人，对他有多么冷淡。 “没事，很快就处理好了。”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吗？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顾母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坚决，泣不成声。 她忽然明白，顾雨为什么那样慌张了。 已经遭遇过的伤害，并不会因为其他什么事情，而凭空消失。 可若放任顾父这样下去，她们遭受的，可能远远不止这些。 她想起出门之前，顾雨和她说的话，定了定神，没再顺着顾父的思维去纠结。 “你今天还有事情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顾父似乎犹豫了一下：“要是……” 顾母心中猛然一阵酸痛，似乎被什么人轻轻掐了一下，而后又回过神来，对着他十分勉强地笑了笑。 “没关系的，他们现在不是都被控制住了吗？警方看管得那么严格，不会出事情的……” “小雨想吃一家餐厅的菜，我们去吃完了，给她打包回去吧？” 她没有再说什么不追究的话，而是开始挑起其他的话题。 顾父这一次没有再拒绝，想了想，同意了。 那之后，顾雨时常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顾母去找顾父，陪着他散散心。 她们商量了一下，没有再和顾父直接辩驳什么，只是两人达成共识，都一同表现出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的意愿，同时，还恰到好处的表示，不能留下他一个人。 警方的证据链充足之后，离开庭还有一段时日。 他们最后都没能完全说服对方，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互陪伴之下，顾父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那件事情最后处理得很利落，顾二叔之前的案底有被挖出来了，最后数罪并罚，本是死罪，却在顾爷爷的全力周旋之下，变成了无期。 那件事情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顾爷爷，也没有见过顾北。 　　☆、第54章 054 顾雨过完春节, 才回到浮都。 因为受了伤, 加上家里的变故, 她休学了一年。 如今虽回到了浮都，却也并没有急着回学校, 而是陪着顾父顾母四处闲逛。 浮都人口并不像帝都那样密集, 因为文化的关系, 观光客特别多，整个城市都有一种悠闲的韵味。 但它分明又是崭新而时尚的，让人一见难忘, 让人沉醉不醒。 顾父心情依旧不太好, 顾雨便带着他，在城市里散心，这座城市很奇妙，灯红酒绿和静谧融合得很完整。 他们不怎么去商场, 更喜欢到郊区走动。 远离城市的地方，他们寻找着自己的世外桃源。 再深重的伤痛，在漫长的时间之后，也会被抚平。 他们在浮都住了几个月后，在顾雨将要回到学校之际, 离开了这个国家。 “以前就很想好好出去走走, 一直没有时间, 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浪费。” 顾母走之前，这么和她说, 顾雨一路把他们送到了机场。 回到学校，她办完报道手续，就回了宿舍。 曼莎不在，她独自一人收拾着房间。 电话铃声想起的时候，她正坐在床边，折叠着衣服。 “喂？” “嗯，我回学校了啊，他们已经走了，我今天送他们去机场了。” “哦，好，现在吗？” “行，我马上过去。” 打电话来的是简宁，他告诉她，之前的菟丝花系列非常受欢迎，那个投资人对她很有兴趣，联系了教授，想要寻求更长久的合作。 只是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国内，后来虽回了浮都，也一直陪在父母左右，没有怎么打理这件事情。 这段时间，简宁和她一直有联系，虽不十分亲密，也算无话不谈。 他说了许多，关于投资人，关于那个制作菟丝花系列的品牌。 后来大抵是意思到顾雨的心思不在这上边，渐渐说得少了，可如今她既回了学校，于情于理，都应该见一见那投资人的。 “老师。” 顾雨到了教授的办公室，站在门口停滞了一下，敲了敲门。 听到敲门声响起，教授抬了眼，对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说话。 等到进了办公室，顾雨才看到，简宁也在里边，她对着他笑了笑。 简宁和她打了个招呼，而后目光在她的脸上停滞了片刻，那笑容明媚无双，十分动人，他却分明看出了那当中的另一些东西。 像新生的铠甲，虽薄弱，却坚韧。 她这段时间的经历，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可纵使这样，除了安慰，他也没有办法做更多。 他们已将近一年未见，她的面容消减了些，脸上的神色里，少了些天真与幸福，多了些成熟稳重。 “身体怎么样了？” 教授问了一句。 顾雨脸上带着笑答复。 “没事了，早就养好了。” 教授点了点头，语带感叹：“那就好，人生在世，是要遇到很多事情的，习惯就好。” 顾雨低着头，嗯了一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 “教授，你不是说，要介绍人给我认识吗？” 她的话题转移得很生硬，却很有效果。 教授略一停顿，便开始和她将投资人的事情。 菟丝花系列上市之后，很快便被抢购一空，多次再版，可到现在，市场上仍然很少见到那个系列。 无论是饰品还是服装，要走高端的路线，就必须控制市场上的保有量，不然烂大街了，口碑反而会渐渐下降。 所以最近这半年，菟丝花在市场上，一直是断货的状态。 当时顾雨交出那份作品的时候，是出售了全版权的，虽然没有谈妥价格，但合作方是有优先购买权的。 不过，在顾雨联系不上的这些日子里，他们找了专业的设计师，顺着那个意向，修改了好几次，试图借着那个系列的东风，顺势而为，却都失败了。 那些系列甚至没有面世的机会，便被否决掉了。 倒不是工艺的问题。 毕竟这厂商十分有实力，之前能把菟丝花系列做得那样精致，无论什么样的设计，他们总是能够表达好的。 问题出在设计本身。 菟丝花系列的特点太鲜明，太独特，若是直接采用那样的元素组合，与抄袭就没什么两样了。 公司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做出这样自己抄袭自己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公司的创造力耗尽了。 可若只是提取其中的一部分元素，又太过普通了，让人记不住。 毕竟几何图案，和藤蔓意向，都是市场上用得太多的元素，太过普通。 菟丝花系列本就不是单纯的元素叠加，其中的搭配与元素具体分布，才是它的核心所在。 那是顾雨曾经日日夜夜耗费精力，尝试了许多次，推翻过许多版本，才得出的最佳配比。 没有那么容易被模仿，他们又不愿意做出复制的事情，这个项目，居然就那样僵持着。 直到顾雨回来。 “嗯？他们是想把菟丝花系列延续下去吗？” 顾雨皱了皱眉，虽听清了教授的意思，心里却奇妙地觉得有些不痛快。 “设计菟丝花系列，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如果没有你们，我那个想法，大概很快就会夭折。” “如果要延续那个系列，其实不必等到我，你们会比我做得更好。” 她细细地思索着，发出这样的疑问。 同时心中也在猜测着，说不定那个品牌，只是觉得雇佣她会比雇佣教授或者简宁更加便宜？所以才一直等着她。越想越觉得这才是事实，她的心里，有被轻视的不悦一闪而过。 很轻微，却很明确。 只是面上依旧没有表现出什么，似乎只是单纯地疑惑着。 教授先是一愣，而后意识到这中间可能发生了一些误会，不过为了避免越描越黑，他没有说得更多。 “具体的东西，其实我们没有交流，如果你有意向，可以自己去和他们谈。” “当然，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们也可以帮你参谋一下。” “这个品牌还是不错的，若是条件能达成一致，你其实可以试试和她们合作。” 教授这样建议道。 简宁也在一边帮腔，顾雨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本来她过来，也是想找些正事做，很长时间没有工作，她感觉自己变得有点迟钝，迫不及待需要充电。 投资人在价钱上给出了十足的诚意，可态度却有一点高傲。 顾雨接过那草拟的合同，没有立即答复，对方似乎还不太高兴。 “顾小姐，我以为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足够丰厚，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犹豫吗？” 金发碧眼的男人目光凌厉，脸上带着微微的不善，偏着头问她。 顾雨眉头皱了皱眉，那种被冒犯的感觉又来了，并且挥之不去。 她保持着没有情绪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没有说话。 “顾小姐，您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我们愿意等你到现在，完全是看在教授的面子上。” 这话就说得过于直白了，直白得几乎把“我们其实没有看上你，只是看上你比较便宜，签下你又有宣传噱头”说得明确。 顾雨挑了挑眉，“是吗？” 她的声音与目光时如出一辙的冷淡，听不出情绪，似乎不在状况中。 “那我还真是要多谢你为我引荐了。” 她转向简宁，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似乎有一点笑意，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简宁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这位所谓的投资人，是这个模样。 再看教授，他似乎也有些意外，脸上有些茫然和尴尬。 简宁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什么，顾雨先他一步地开了口。 “先生，你刚刚问我，是什么让我如此犹豫，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因为我不再犹豫了。” 男人脸上堆出笑容：“就是嘛，来，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的手伸了出来，悬在半空中，顾雨看了一眼，再次挑了挑眉，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大概是误会了，我没有准备和你合作。” “什么？” “难道你看真的看不出来，我犹豫的是什么？虽然你给的报酬足够丰厚，平台看起来似乎也不错……” 顾雨低着头，端起面前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水。 停顿了好一会，才在那个男人震惊的眼神里，继续说了下去。 “可我们沟通起来实在不太顺畅，若是我勉强答应了，我们的合作大抵不会愉快。” “为绝后患，还是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 她说完站了起来，对着教授欠了欠身，以示感谢。 “教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谢谢您把我记挂在心上，不过您也看到了，借来的名声，人家终归是不太认同呢。” 简宁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吧。” 两人和教授告别，那位投资人依旧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的学生都这么不知好歹吗？这是多好的机会……没吃过苦的年轻人啊，抱着这么点无谓的自尊，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简宁和顾雨走后，他这么和教授感叹了一句。 教授冷着眼看着他：“先生既然如此看不上我的学生，又何必让我来搭线呢？” 　　☆、第55章 055 那天顾雨和简宁离开后不久, 教授与那位投资人, 也很快不欢而散。 后来, 教授还找了个机会，特意和顾雨解释了几句, 说了声抱歉, 顾雨当然不会迁怒与他。 “没关系, 这件事情，也不是您能控制的，您不必放在心上。” 她说得不怎么在意, 仿佛自己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 教授没再搭什么线，因为她说—— “老师，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在我有自己的成就之前, 这样的事情是难免的。” “还是让我多磨练磨练吧，若是日后有需要，我会主动和你说的。” 她说得谨慎而谦逊，声音柔和，教授没有反驳的机会。 更何况, 她其实也没有要拒绝他的帮助的意思, 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人在未有实力的时候, 即使依靠着别的什么东西，混到了一些名声，也远不到能让人尊重的地步。 “现在, 还是让我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学生吧。” 更多的话不必说，两人已心照不宣。 简宁本想安慰她，那之后时常去找她，可看她确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不再纠结了。 简宁继续跟着教授做项目，顾雨则专专心心地学习着。 闲的时候，她也会把简宁手上的题目拿过来，自己画一些东西，和简宁一起讨论一些元素。 日子仿佛恢复了平静，那差点改变她命运的菟丝花系列，就这样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走在校园里，四处都是鸟语花香。 顾雨一边回忆着老师上课时将的东西，一边慢慢地走着，她脚下的节奏很和缓，带着一点悠闲。 被一位西装革履的人拦住的时候，她有些意外。 “是顾小姐吗？” 那是一个华国人，身材欣长，五官里都是严肃。 此时他微微探着身，确认着身份，顾雨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吗？” “我是一位独立设计师，最近和几个同好一起，成立了一个工作室，之前看过你的一些作品，对你很感兴趣……” 这样的开场白，目的是何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顾雨安安静静地听着。 “要不然，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来人见她没有抗拒，心下喜悦，连忙发出邀请。 顾雨稍微想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两人第一次的交流还算顺畅，虽算不上一见如故，至少都还算平和。 顾雨本来已经打算加入那个工作室，变化却来得突然。 简宁给她带来一个消息，一个对她来说，更好的机会。 “有一家公司，在招募独立设计师。” “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他是在教室门口拦住她的，之前，她的手机上，还收到过他的询问，问她晚一点有没有时间。 她回复之后，准备下课再给他一个电话，没想到，他却自己过来了。 似乎是迫不及待，要把新得到的消息分享给她。 “你看看。” 递过来的，是一个宣传册，画风精妙，上面写着关于成功学的心灵鸡汤，是典型的大企业招募合作者时的画风。 尽我所能地诱惑你，吸引最多的目光，然后再从被吸引来的人里，挑最顺眼的那一个。 顾雨接过那薄薄的宣传册，有点狐疑地看他。 “又不是你的公司要招人，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简宁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什么，而是邀请她共进晚餐，顺便谈一谈更细节的东西。 顾雨跟着他到了一家餐厅。 宣传册在餐桌上被展开，顾雨微蹙着眉，默读着那些条目。 “公司要改革，所以招募独立设计师？” 不经意间，她念出了这么一句话。 对面的简宁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见她脸上生出疑惑，连忙解释。 “这个合同是不涉及版权的，只是提供一个展示的平台，你放心，版权依然在你自己手上。” 顾雨点了点头，合上了宣传册，没有说话。 这家公司非常知名，时尚圈里的人，几乎都对它有着崇拜和向往。 此前，他们公司的设计师都是自己养着的，不曾和独立设计师进行过合作，这一次，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做出这样的调整。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值得尝试。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在简宁不断地科普中，她知道了更多的细节。 “不过，即使是招募独立设计师，公司对名气应该也是有要求的吧？” 道完谢，忽而又想起什么，她这么问他。 简宁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也有点不太确定。 “应该不会吧，不过反正投稿试试，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顾雨再次点头，然后和他说起，之前来找她合作的设计师工作室。 “他们找到你了？” 简宁听到那拜访者的名字的时候，显然有些惊讶。 顾雨一愣，抬头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简宁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奇怪的冷淡：“算是吧，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算是我们的学长。” 顾雨挑了挑眉，看他：“怎么，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吗？怎么提到他就这个样子？” 简宁摇了摇头，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茫然。 “也不算过节吧，只是之前他来找过我，想让我加入他们，我因为一直跟着教授做事情，其实自己的时间也不算多，就拒绝了。” “后来……好像听到一些不太好听的传言，似乎是他们传出来的。” 他说得有些闪烁其词，不太清晰，顾雨只能连猜带蒙地继续追问。 最后大抵是考虑到，顾雨也要走上和他一样的路，才终于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讲述清楚。 那群人在邀请简宁未果之后，曾经在华国人的圈子里，大肆往简宁身上泼污水。 顾雨听得有些无语，同时心中庆幸，加入他们的计划被搁置了。 打电话拒绝的时候，那边显然很意外，连连追问她为何改变主意，之后又诚恳地挽留。 在得到顾雨多次确认的回复后，终于崩了人设，破口大骂。 “崇洋媚外！我早该知道的，你整天和简宁待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 那人的语气很高亢，一会鄙视顾雨不支持华国人自己的事业，一会又指责她的短视，说着类似“今日你对我爱理不理，他日我让你高攀不起”的话。 顾雨很无语，不知道这么简单一个双向选择的事情，是如何上升到民族的高度的。 同时深深地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还需要多多磨练，这样的人，自己之前居然觉得他还不错，准备和他合作？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顾雨很快把这件事情仍在了脑后，开始专心写自己的简历。 简历投递出去不久之后，顾雨接到那家公司面谈的邀请。 那是一场很让人舒服的面试，全程谈论的话题都很轻松。 可顾雨从公司出来之后，可感觉脚下有些轻飘飘的，仔细回忆了一下，感觉自己说的没有太大问题，才把心中的不确认压了回去。 既然依旧努力了，能不能成，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了。 没过几天，她便听到一些关于她的谣言，是从华国人的圈子里传出来的，说的无非是她崇洋媚外，不知好歹，目光短浅。 与当时电话里的言论基本一致。 顾雨早有准备，并不觉得受伤，反而觉得挺好玩的。 简宁说，那位学长出生贫寒，从小到大，都是被身边人追捧的天之骄子，以那样的客观条件，考入这个大学，其实也是很不容易了。 可惜，考上大学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那位学长到了这里，才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曾经被周围人惊叹的作品，在这里只是寻常。 他花了许多时间，练习基本功，练习技巧，可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在学校里混个中游。 其实照他的水平，若是愿意回国，或许还能有不错的发展，只是他在毕业之后，一直坚持不愿意回国，所有的简历，都向着浮都最知名的那几个企业而去。 结果似乎不怎么好。 他的技巧练习得不错，只是顶尖的时尚公司，看重得更多的，是创意，而不是绘画的技巧与材料特性背得够不够熟练。 毕竟客观的东西，是可以通过时间累计的，而生产好创意的思维土壤，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位学长在求职路上一直不顺，后来痛定思痛，开始总结经验。 他得出的结论是，他在浮都找不到工作，是因为那些公司存在着严重的种族歧视。 所以他要自己创建一个公司，只有华人的公司，然后做出优秀的作品，让世界对华国刮目相看。 那之后，他一直沉浸在自我陶醉与满足中，不断奔走努力，诉说他的情怀，诉说社会的不公，号召大家加入他们。 结果却不怎么理想。 对于能够轻易到达更大平台的人来说，镜花水月的承诺，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 他渐渐变得偏激了，把所有拒绝他的人，和那些拒绝他的公司一起，放到了对立面。 　　☆、第56章 056 顾雨不是拒绝他的第一人, 也不是最后一个。 和她同样, 先被邀请, 又再拒绝合作之后，在小小的圈子里被诋毁的, 还有许多。 那位学长网罗了许多人, 自认怀才不遇的, 四处碰壁的，一起对拒绝加入所谓“只有华国人的工作室”的设计师们，进行诋毁。 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 并不在意陌生人如何看他们, 也并不在意这样一个狭小的圈子，如何恶意揣测他们。 可能够顺手为难一下他们的时候，一般还是不会心软的。 时尚的圈子不大，因为口舌之利, 让许多人怀恨在心，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那些人却把这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坚持到了最后。 大抵，是因为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吧。 毕竟本就是一滩烂泥，旁人再怎么踩踏, 也就是让它变得更肮脏而已, 他们其实也并不那么在意。 顾雨后来去那家公司开会的时候, 遇到了不少的华国人。 这其实已经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种族其实的确存在，但或许，只存在于能力相仿的人当中。 若是你优秀到一定的程度, 自然也能让人心甘情愿放下所有的偏见。 那家公司给的条件说不上丰厚，却给了他们足够的自由，更重要的是，与实力相仿的设计师探讨，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顾雨在那之后，经常参加公司组织的茶会。 而后她不怎么意外地发现，简宁也在那些人当中。 “怎么样？这次的主题有想法吗？” 又是一日，简宁和顾雨结伴参加完茶会，一同回学校。 路上，简宁和顾雨探讨着刚刚茶会上，公司拿出来的主题。 这家公司和一大批独立设计师取得联系，配备了专门的部门，用以和他们进行深入的沟通。 签署的只是一个合作意向协议，不是完整的合同，每一个换新的季节，公司会给出一个主题，然后大家以竞标的形式参与竞争。 最后被选中的，会获得丰厚的报酬，而后那设计会被商业化，成为下一季的新品。 没有被选中的，也能从中获得经验，在下一次的竞争中再接再厉。 这样的模式，对于设计师来说，足够自由，也足够残酷。 “怎么，你是来套我的话来了？” 顾雨笑着看他，眼睛眨了眨。 简宁嗯了一声，复又为自己辩解道。 “你也不要那么古板嘛，我们也可以像之前的菟丝花系列一样，一起合作啊，公司又没有规定只能一个人完成。” 顾雨点了点头，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也行，我想想。” 她专注于脚下步伐的节奏，不再说话。 简宁有点无语，眼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还真防着我啊？”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这么不信任我？太让我伤心了。” 顾雨一愣：“没有啊……” 而后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的调侃意味，笑了笑：“我只是在认真地思考，要是我们合作，应该怎么分配利益。” “我记得你和老师都说过，设计最重要的灵魂，是想法啊……” “要是像之前一下，我提供思路，你来细化，我是不是亏了呀？” 她眉眼变得弯弯的，看向简宁的目光里，有一点奇怪的意味。 简宁求饶：“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跟你纠结了。” “那我换个说法，大小姐有没有什么杂事俗时，需要交给小的去做？” 顾雨悠长地嗯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对嘛～” “不过，现在我还没有什么想法，你先退下吧，等我有什么想法了，会跟你说的。” 后来，那个项目顾雨还是没有参与，因为期末考试快要到了。 她惊恐地发现，这一学期在外浪的时候太多，翘课的时间也多得有些过分，她居然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产生了一点点危机感。 为了避免自己成绩单上刺目的红字，她决定泡几天图书馆，抢救一下。 简宁后来以个人的名义参加了那次竞标，一股高歌猛进，在最后一轮却败下阵来。 对于一个还在学校的学生来说，简宁或许已经足够优秀，优秀到让人侧目，可这一次，参与竞争的，可并不只是还在象牙塔里的学生。 和公司达成合作意向的独立设计师里，有许多经验丰富的人。 这似乎并不是公平的竞争，可这却是最真实的市场。 消费者并不在乎，制作出他们喜欢的商品的人，是经验老道还是初出茅庐。 顾雨一边不怎么在意地安慰他，一边有些郁闷。 “你不是也要考试吗？我看你在学校的时间比我可少多了，怎么也不见你着急。” 简宁一边吃着面前的东西，听到她的小声抱怨，有些疑惑。 “什么？” “哦，你说期末考试啊，那个要担心什么，到了考试的时间去考就可以了啊……” 顾雨哦了一声，识相地没有和他继续交流这个话题。 这个假期，顾雨没有回国。 顾父和顾母两人难得悠闲，正愉快地周游世界，不在帝都，她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一个假期，简宁依然被教授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听说顾雨假期没有安排之后，诚挚地邀请她和他们一起。 “简宁和我跑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最近事情越来越多，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你假期要是没事，就来给我当助理怎么样？给你开工资，不让你白干。” 顾雨欣然同意。 工资是一方面，能跟着他去到的场合，见识的东西，才是让她向往和激动的。 漫长的旅途无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怎么的，话题扯到了顾雨和简宁都加入了的那个设计师联盟上。 “这个联盟，我估计没办法成立很久。” 教授这么和他们分析。 “毕竟对于公司来说，日常运营这一块，需要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了，经济支出不容小觑。” “他们试图走出日渐僵化的困境，所以弄出了这么一个东西，其实大的思路倒是没错，只是，太理想化了，太不现实了。” “这样线下的联盟，成本太高了，当然，对于你们来说是好事，这样提高了你们的交际门槛，提升了交流效率，但是对于公司来说，这些都是要拿实打实的资源去换的。” 顾雨听得似懂非懂，不是还是跟着简宁点了点头。 “趁着这个联盟还在，你们可以在里边多混混，学些东西。” “独立设计师水平参差不齐，现在有人帮你们筛选出来，你们就别浪费这样的资源了。” 飞机上，他似乎还说了别的什么东西，只是顾雨最后记住的，只有关于这个联盟的点点滴滴。 有一些曾在她心里，埋藏许久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再也无法忽视。 她曾经遗忘了它许久，如今在它终于破土而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个念头从未离去。 那个假期，教授带着她，去了许多地方，见过了许多东西。 那些东西她并未从未见过，只是如今角度不同了，看到的东西似乎也不一样了。 同样是产品发布会，作为纯粹的观众的时候，和作为执行者的时候，能接触到的东西，总是不太一样的。 活动一场接着一场，她的执行也由生疏，一点点变得纯熟起来。 那个假期，她跟着引路的人，历经了许多。 很多个漫长的日夜之后，她又回到了浮都。 开学的前几日，她竟然悠闲得有些不习惯。 “你以前跟着老师出去的时候，也一直都是这样的节奏吗？” 顾雨这么问简宁。 简宁点头：“是啊，这样一对比，你知道在学校的日子有多么悠闲了吧？” 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顾雨想起他那惊人的效率，心中感慨万千。 大抵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 还有就是，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却不知道在对忙碌和奋斗习以为常的人眼中，这样的强度已是在休养生息。 再接到公司发布的设计主题的时候，顾雨信誓旦旦，这次一定要好好参与，不能再找其他理由拖延了。 简宁例行询问要不要合作的时候，被她严肃地拒绝了。 “不，这次我自己来。” “如果在期限内，连一个完整的作品都拿不出来，其实都说不上是一个合格的设计师吧？何谈其他？” 简宁提出合作，只是觉得她还不够熟练，需要帮助而已。 可她总不能一直在他的庇护之下。 那次的主题，是关于爱情的。 公司想在情人节的时候，特别推出一个系列，限定了主题，甚至连基准色调都限定了。 设计师联盟里，产生了许多抱怨。 “不是说设计自由吗？又搞这么多条条框框的东西出来。” “就是呀，都把元素限制得这么死了，还能怎么发挥？” “之前我就是看中他们承诺的，不对设计师的想法指手画脚才过来的，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和一开始说的不太一样啊。” 有人开始在一个纯粹服务于商业的联盟里，讨论情怀。 　　☆、第57章 057 顾雨知道, 教授所说的, 设计师与平台的分歧, 快要爆发了。 其实这些与她没什么关系，她心中也有着一些情怀, 但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有先让作品得到了认可, 才有讲情怀的资格。 只是，公司招募的，是独立设计师, 不只是学校里的学生。 事实上, 在联盟里，顾雨和简宁这样的人，是很少的。 能达到公司招募需求的，大多是经验丰富的独立设计师。 真正的独立设计师是什么样子的呢？讲究情怀, 情怀比面包更重要。 在许多时候，独立设计师其实并不比公司雇佣的专业设计人员水平低，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具有极强的设计能力。 但是，独立设计师的收入, 是远远赶不上公司里的正规军的。 那么为什么, 还会有人在实力达到的前提下, 甘愿当一个漂泊在外的独立设计师，而不愿意受雇于某个公司呢？ 大抵是为了自由。 设计师联盟的概念，一开始是很受他们追捧的。 毕竟一开始, 公司也没有提更多的东西，只是在讲故事，说情怀。 独立设计师是自由的，同时也是寂寞的。 有公司愿意出来，牵头做这个事情，他们能坐收资源，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当公司创造出的平台，渐渐开始表现出逐利的本性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愤怒了。 这愤怒来得毫无根据，甚至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一个公司创建一个平台，无论一开始的时候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最终的目的，当然是更好地获取利润。 这样简单的道理，理解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表达反抗，大概只是自诩艺术家的人，对浮华尘世轻蔑的具体表现而已。 顾雨没有参与那一场闹剧，她正专心把自己关在家里，寻找着灵感。 或许是她运气不错，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让这个系列的投稿者很少。 她的作品完成度并不高，立意却足够新奇，让人眼前一亮。 这一次，简宁的作品依旧走到了最后一轮，却被她打了下去。 “不错不错，你已经出师了。” 简宁再次做了无用功，却并不气馁，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 “加油，趁着联盟还没变质，多参加几次这样的活动，对以后有好处的。” 顾雨听了简宁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次，她的作品，在没有任何人背书的情况下，得到来自浮都权威的认可，她也是很兴奋的。 “之前老师就说，这个联盟存续不了多久，可我还真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出问题了……” 语=兴奋之下，她的话都变得多了一些。 说完了这次的设计思路和理念，她开始和简宁讨论其他的东西。 比如，这一次突然爆发的反抗。 设计师联盟里，反抗的声音越来越明确，大家对公司这种，说着情怀，目光却盯着利润的行为，显然十分不满意。 拿情怀博取名声，最后再收割创意。 这个行径实在太过分了，大家几乎众口一词地这么说。 可顾雨真的没有看出来，这个事情究竟过分在什么地方。 她之前偶尔看到那样的言论，也只是默默在心里吐槽一下，而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如今终于有了时间，才开始认认真真和简宁讨论起这个问题来。 “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简宁挑了挑眉：“各有各的立场吧，不过暂时，这个模式还是不会消失的，可能要磨合一段时间。” “不过长远来看，我还是赞同老师的建议的。” “其实也不止是时尚圈子，你看那些互联网公司，一开始就讲情怀的，最后都活不了多久。” “如果本身就只是想当一个说书人，故事讲完了，就该退场了。” “最后有时间有精力慢慢讲情怀的公司，一开始都是抱着赚钱的想法，先快速实现盈利的。”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顾雨点了点头，赞同道：“嗯，人的思维定式一旦形成，其实对自我的影响力是很大的，只是有时候自己都感受不到。” “如果一开始就说，我是来赚钱的，不过我会尽量良心一些，这样大家应该都不会说什么了。” “先做事，再讲故事和情怀，这才是正常的，能让人接受的逻辑啊。” 两人又唏嘘感叹了几句，都觉得公司这一次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不过，这又给顾雨了一个新的启示，回到宿舍后，她打开电脑，找到硬盘里，一个隐秘的文件夹，把关于这个事件，她听到的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 整个事件，公司一直保持着沉默。 有设计师默默地离开了，但留下来的更多。 有人讲情怀，但仍然有人，看中的是平台的资源。 又过了两周，一切仿佛恢复了平静，联盟的活动也恢复了，无人再提起，之前情人节系列，过于严苛的限定。 只是，联盟里消失了的设计师，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玫瑰系列上市的时候，顾雨在学校里。 对于那个商业化十分彻底的设计，顾雨私心里，其实是不怎么满意的。 不过那个时候，她刚受了简宁的刺激，想要练一下手，顺便证明一下，自己也是能适应高强度的奋斗节奏的，所以做得很认真。 被公司选中已是意外，在推向市场后大受欢迎，更是意外之中的意外。 顾雨收到了一个包裹，是玫瑰全系列的产品。 那颜色鲜艳浓郁，几乎带着醉人的香气，顾雨拿着它，在灯下摆弄着，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销售捷报，感觉这个世界有点迷幻。 她有点不敢相信地开了电脑，点开热门论坛的时候，手心因为紧张，有着一点湿润。 引入眼帘的好评如潮，被她反复阅读了许久。 “看了玫瑰系列的预售数据吗？” 简宁打来电话询问的时候，顾雨还在反复刷新着论坛，看最新的评论。 刷新得飞快的评论里，多是夸赞，恶评很少，连她预想之中，类似“新瓶装旧酒”的贬低都没有。 “啊？哦。” 她的声音一愣一愣的，反应有些迟缓。 “我要离校了，以后可能不会怎么回来了。” 顾雨依旧有些呆愣地一边点头，一边敷衍着什么，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浏览，脸上的喜悦掩盖不住。 又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简宁刚刚说了什么。 “嗯？为什么？” 没等简宁回答，她先自己反应过来了。 “哦，你要毕业了，我都忘记了，你什么时候走？” “这么快？我明天请你吃饭吧，给你践行。” 简宁嗯了一声，提出了一个要求。 “你手上有玫瑰系列的产品吧？带过来给我看看，观摩一下。” 那天的践行，气氛很轻松，没有离别的感伤。 或许是因为，这本身也算不上离别。 简宁虽然不在学校了，但是依旧在教授手下做事，教授的工作室总部就在浮都，以后也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本来，简宁在学校的时间也不多。 玫瑰系列被简宁拿在手里，观摩了许久，最后赞叹着说。 “本来我还有点不服气，不过看了这个成品，我算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这种红艳艳少女心的东西，果然不是我能驾驭好的。” 顾雨对这样直白的夸赞有些不习惯，伸手去拿他手上的东西。 “好了，专心吃饭。” 她严肃着一张脸，这么说着，眉眼里的喜悦却真实而明显，是严肃表情也掩盖不住的。 简宁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顾雨的名字，因为玫瑰系列的上市，在圈子里传开来。 这个时候，她以为，这已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没想到，最大的惊喜还在路上。 不过，先惊喜一步到达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故。 玫瑰系列大受好评之后，官方策划了一场营销。 【最好的创意，是不会被任何条款阻隔的。】 那篇文章里，官方公布了当时内部招标的时候，所有的条款。 细致得让人赞叹，也让人有些无言。 从意向到颜色，甚至连形状大小都有模糊的规定。 看起来，似乎可以发挥的程度很小。 整篇文章，都在明里暗里地吹捧玫瑰系列，和顾雨本人，对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舆论，也做出了隐晦的回应。 那一篇文章，瞬间就将顾雨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设计者联盟里，有人开始猜测，公司这次的营销，是想要打压人们自由交流的权利。 一直低调听话的顾雨，成了众矢之的，成了他们眼中“官方养的狗”。 甚至有人开始猜测，公司高层和顾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那一个招标书，本就是照着玫瑰系列写的。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公司的阴谋，他们已经依靠着情怀，获得了足够的影响力，现在，不愿意负担那样昂贵的运营成本了，所以策划出这样一件事情来，清洗一些人出去。 顾雨成了他们手里的剑。 成了众人口中，没有灵魂的设计师，商业的走狗。 舆论是不需要逻辑的，只需要足够引人注目，让人愿意自发传播。 　　☆、第58章 058 顾雨其实是一个不太懂得人心弯绕的人。 上一世, 她从未踏足尔虞我诈的商场, 虽然身边的人对她都不算好, 却也不好得很坦荡，似乎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这一世, 她从穿越过来之后, 看似历经了不少, 可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旁观者而已。 还因为有天眼, 所以能通过人物的设定, 猜测一些东西，所以旁观其实也旁观得很冷静，即使偶尔会有情绪波动，那波动似乎也不太明显, 没有亲身经历的真实。 不过，这一次，就算是她，也看出来一些问题了。 她是被公司当枪使了，成了借刀杀人里, 那一把刀。 这个事件, 顾雨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 可却因为一个设计作品，而被推到了舆论漩涡的最中间。 那构想太奇妙，也太乖巧。 被公司这样一衍生, 几乎直接打了那些，号称“过多的限制会杀死艺术”的设计师的脸。 若是易地而处，顾雨觉得，自己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毕竟这样的营销，成本几乎可以忽略，效果却非常不错。 若是公司事先告知，让她有所准备，或许她也不会那么不舒服。 被动参与，和主动参与毕竟是两回事。 那新闻在有心人的推动下，霸占了好几天的头条。 情怀与商业究竟能不能共存，这大概是所有艺术家，永恒探讨的话题。 网络上的讨论轰轰烈烈，顾雨成了艺术家们中间的“背叛者”，被嘲笑，被鄙夷，被衍生出许多无中生有的东西。 例如，有人言之凿凿地声称，顾雨一开始进入联盟，就是走了后门的。 设计师联盟一开始的准入资格非常严苛，所以设计师联盟里，在校学生寥寥无几。 顾雨算一个，简宁算一个。 其他的，即使仍在学校，也大多已有了一些名声和资源，并且大多数，其实已经在研究生阶段。 这件事情被有心人一提起，便引发了另一个角度的想象。 【我要是公司，也肯定选顾雨这样的啊，还没毕业，天真得很，很好控制，又有没有见过什么大钱，一点蝇头小利就能放下自己的傲骨……】 有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而后从者如众。 消息慢慢地，从网络的圈子里，慢慢传到了学校，传到了同学们的耳中。 时隔许久，顾雨走在路上的时候，再次听到了陌生人的窃窃私语，还有不断往这边越过来的，探查的目光。 这一次，比她刚入学的时候还要严重一些，幸灾乐祸的情绪，比单纯的好奇要多得多。 那位曾被顾雨拒绝的学长，也特意打来电话，似乎是想落井下石一番。 顾雨没有接听，直接挂断了电话，而后，她在某天下课之后，遇上了来堵人的学长。 “顾雨。” 他对着她笑，勉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想让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 顾雨抬眼看他，目光里有些温吞吞的疑惑。 “怎么？有事？” 学长被那冷淡的一眼看得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才开始说话。 那声音尽量平稳而冷淡着，顾雨却依然从那当中听出了别的东西。 比如欢快，比如轻松。 “你看，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那些公司，对我们华国人有着根深蒂固的歧视，就算你画得再好，思想再精巧，他们也一样不尊重你。” “如今才遇上多小的事情，就把你推出来当挡箭牌了……” 东拉西扯，没有重点。 顾雨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脸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冷着声音问他。 “不好意思，我没听出来，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呢？顾雨，你看，外国人就是不靠谱，身在异国他乡，我们还是要抱团才能……” 顾雨皱了皱眉，打断了他即将开始的高谈论阔。 “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考量的，请回吧。” 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拒绝得有些生硬。 “顾雨，你不要这么固执，你放心，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对你的。” 顾雨眼睛眯了眯，终于有些不耐烦。 此刻，她已走出了教学楼，路过田径场一侧的林荫。 “学长，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她的音调慢慢拖长，似乎在思索什么，意味深长地说道。 说完这一句话，她微微转头，看学长脸上瞬间僵硬的表情，她的目光侵略意味十足，学长很快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顾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顾雨挑了挑眉，目光依旧冷淡而温和，看着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似乎还有一点笑意。 “看来学长年纪大了，记忆力不怎么样啊，那就让我来提醒你一下好了。” “之前我听过不少传言，对我的诋毁，可丝毫不比现在少，只不过，大概是由于造谣者影响力不够吧，传播的范围倒是要小一些，只在华国人的圈子里流传了一段时间。” 她慢悠悠地说着话，慢悠悠地把两人中间横亘着的单薄纸张，彻底撕碎。 学长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 同时，还被她那句不阴不阳的“学长年纪大了”刺了一下。 按常理来说，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不该对这样的词句敏感的，可在设计师的行业，当然是越早成名越好。 学长已在浮都蹉跎了许多年，如今一事无成。 早几年的时候，还有人装模作样地和他相互吹捧着，最近这样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每一年，市场上都会有新鲜的血液，他这样一直原地踏步的，不但被原来的同学们彻底甩开，连后两年毕业的学弟学妹，都渐渐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为人刻薄，不喜欢他的人其实很多。 那当中，有像顾雨这样，把他当做跳梁小丑，从不理会的，也有像他自己那样，敏感多思，又惯爱造谣的。 关于他的诋毁，他听到过许多，大多数都可一笑置之，唯独在攻击他一事无成的同时，还拿他的年龄说话的，让他气愤难安。 他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自己的事业还没有正式开始，一直惯于自我麻痹，在大多是失败者的小圈子里，找着自己的存在感。 像一只鸵鸟，低下头，假装感受不到外面的风霜与景色，也不愿意去感知。 “顾雨，你以为你是谁？” 他不再扮演自己儒雅的人设，冷笑了一声。 真实的想法，终于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你也不过是被推出来的炮灰而已，经此一次，你的名声还能多好？” “这个圈子不大，你没有退路了。” “要么加入我们，要么自己回国去，我想，你也不愿意再回到华国去吧？” 他的语调，在漫长的句子里，越来越冷，脸上装模模样的尊重已经褪下，取而代之的，是再明显不过的嘲弄。 “顾雨，我不是来求你的，是来施舍你一个机会。” “人也该有点自知之明，别以为攀上一棵大树，就能高枕无忧了，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给你攀附。” 顾雨挑了挑眉，唔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依旧漫不经心，说得话却让他抓狂。 “那是你自己的人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混得不怎样，便见不得别人风生水起，这个我其实还是挺理解的，毕竟有的人天生心眼小，也没什么。” “不过，你非要说出来恶心人，就有点讨厌了。” 顾雨字句精准，化作尖刀，扎在他心头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学长听得怒火中烧，气急败坏地冷笑道：“风生水起？你是不是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什么错误的认知？” “你以为你是谁，被人踩到泥泞里了，还能再爬起来？凭什么！” “就算让你侥幸，解决了这个事情，你已成了那么多人的眼中钉，还能站得稳多久？” 顾雨脚下的步子快了些，把他甩在了后边。 “这便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那工作室，没拉到什么投资，现在钱也快用完了吧？” 学长本来还想追上去，再说些什么，却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定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会知道？ 他感觉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来，脸上因为愤怒而出现的红色，更加红了一些，只是这一次，刺激它的，变成了别的一些东西。 顾雨溜达回了宿舍。 大概是因为那位学长的打岔，她的心情居然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的时候，看一看更惨淡的人，总还是能找回几分斗志的。 别人都欺负到脸上来了，不做些什么，好像也说不过去啊。 顾雨开着电脑，坐在电脑桌前，看着时尚论坛上飞速刷过的话题，浏览器的另一个窗口，是公司的那一篇申明。 顾雨注册了一个论坛账号，ＩＤ是自己的名字。 不过要发的内容已经在回复栏里打了一半，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不对，不应该这样直接澄清，就这么匆匆画上一个句号，也太懦弱了些。 还是，让想要利用她得到一些东西的人，彻底失望吧。 她这么想着，关闭了浏览器，站了起来。 　　☆、第59章 059 顾雨其实纠结了一下。 要不要因为这件事情, 和公司撕起来。 毕竟若是现在就那样做了, 之后和公司的合作, 大抵进行不下去了。 不过，这样的纠结没有持续多久。 这一世, 她一直活得很认真很低调, 可从来没有憋屈过。 大概, 是因为背后总有可靠的靠山，那靠山有时候是顾父，有时候是简宁, 后来, 还添上了教授。 这一次，是她独自开始面对这些东西。 顾父不在，简宁那次和她吃过饭后，便离校了, 和教授一起去往另一个国家，考察一些东西。 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如果因为周围没有人可以倚仗，就这样畏畏缩缩，也太对不起这么多年来，周围环境的同化了。 她这么想着, 打消了息事宁人的主意。 一开始, 她尝试联系联盟里的其他设计师。 可效果不太好, 能联系上的，大多态度模糊，也有少部分直接开骂, 并不听她认真说完一番话。 交流很困难，在一身污水的情况下，自证清白似乎变得很艰难。 公司的影响力，在浮都是很可怕的，在它隐晦的态度指引下，甚至有人已经编造出，顾雨和公司接触的种种。 甚至，还有人开始怀疑，玫瑰系列是否真的出自她手。 【毕竟还只是一个学生啊，画得出那样的东西？我觉得这应该是事先就安排好的吧，只是借用一下她的人设而已。】 【嗯，我也觉得，毕竟对于一般人来说，听到她是那所大学的，也不会对她的设计能力产生什么怀疑了，可现在想想，这件事情不太对啊。】 【反正已经做了那么多事情，也不在乎多这一件是吧？我估计顾雨之前就和公司达成了协议，只是借用一个名声而已。】 【这得多缺钱，才会答应这样不公平的交易啊，为了一个机会，把自己的前途和名声都丢了，值得吗？】 【这话可不对，对于华国人来说，反正在浮都也不会有大的发展，以后回国去了，谁还知道她在这边的龌龊？能赚当然赚一笔了。】 【也是啊，还能和那个公司搭上线，要是走正规的途径，怎么样也不可能吧。】 那谣言越来越凶猛，也越来越真实。 顾雨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警告她不要胡乱对媒体说什么。 那声音很高傲，轻蔑虽不浓重，却充斥在所有的字字句句里，打完巴掌，还不忘给一个甜枣。 “放心，这次你既然为公司做出了牺牲，我们也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们可以和你签署一个正式的合作合同。” 那边似乎很忙，顾雨还没有来得及对他们的提议表达什么，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顾雨在讯号的这一头，握着手机，看着那通讯断掉的提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傲慢大概是这些自以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血液里混杂着的，一不小心控制，便汹涌而出。 顾雨其实没有想过，要公开发表什么声明，这几天，她也看得明白了，无论她说什么，大概都会被曲解成另外一个模样。 毕竟，她现在还什么都没说，网络上就已经流传了好几个，关于她和公司勾结的前因后果了。 这边和设计师联系也不太顺畅，顾雨也没有坚持多久，开始联系专业的软件团队。 “对，我需要一个论坛。” “嗯，功能不用多复杂，一开始用户不会很多，普通的虚拟服务器就够用了。” “好的，没有问题，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 “界面没有关系，你们先随便做吧，用纯色就好。” “先把功能实现，越快越好。”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催工办法，大概就是不断累积的奖金。 在大量金钱的面子下，软件公司的效率很高。 顾雨很快完成了这一笔交易，和软件公司银货两讫的时候，网络上，关于玫瑰系列，和她本人的热度还没有退却。 【这段时间，因为玫瑰系列，大家对我有许多猜测，关于我是如何进这个项目，如何通过一开始的考核的，似乎也有了一些猜测的声音。】 那个曾经注册的，以自己名字为ID的号，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顾雨发出了这么一段话，而后停留了一会，等着热度的散播。 第一条评论很快出现了，留下的是一个疑问。 【顾雨？是我以为的那个顾雨吗？】 【不会是有人假冒的吧。】 【不知道，假冒她有什么好处吗？还是，被大家骂会很好玩？】 那之后，楼几乎就这样顺着这个话题，歪了下去。 顾雨把手放到键盘上，又敲击出了一句话。 【大家不用怀疑，我就是顾雨，这个可以证明。】 短短的一句话后边，跟着的是玫瑰系列的原画。 画纸空白处，还签着她的名字，这幅画到底是谁的作品，一目了然。 【还真的是啊，不过这个是什么意思，不是公司的套路，玫瑰系列真的是你自己画的？】 【感觉有故事，坐等。】 【端来小板凳，默默做好，你们真会玩，我就看看。】 【这是和公司分赃不均，开始撕逼了？莫名好激动。】 评论再次多了起来，因为那一副玫瑰系列的原画图，还有越来越多的意思。 第一个谣言，她还没有开始解释，就已经自己破灭了。 【最近大家关于我的猜测，我会一点一点慢慢解释，另外，讲完所有的事情后，我会给大家带来一个礼物，希望陪我到最后的人，能多一点。】 开场白很简单，恰到好处地留下了一个钩子，让人心痒痒的，除了听八卦的人，关注的人里又多了想要看看礼物是什么的人。 有人开始在帖子里盖楼，讨论那神秘礼物是什么。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推测着顾雨想要公布的真相是什么。 网络媒体的嗅觉是很灵敏的，围观者里，除了一开始就混迹在论坛的人，很快便多了真正的记者。 他们在暗处，睁大了眼睛，寻找了更多的话题，更吸引人眼球的爆料。 【一个一个来吧，首先，是关于设计师联盟之前的抵抗行为，我是否和公司有一些协议，从中作梗。】 【答案是没有，那个时候，我因为一些事情，深觉自己懒惰得过分，有了一个练手的机会，便全神贯注地去做了，其实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气氛。】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那个时候，我没有参与双方的博弈。】 【第二个问题，是玫瑰系列是不是我独立设计的。】 【原画图我已经发上来一张，为了证实一些东西，还是补全吧，更多的，我想我也不必说了。】 【第三个问题，是我是否因为公司给的利益，卖了自己的人设，把自己变成打压设计师联盟的一把刀。】 【如果我说没有，大概有人会觉得我虚伪，所以我就不多废话了，直接把东西给你们看吧。】 这个答案的后边，跟了一个论坛链接，那页面很干净，再简单不过，模块却划分得很清晰。 分为佳作欣赏、灌水交流、日常练习等模块。 看起来，是一个论坛，只是那论坛似乎有些冷清，没有多少帖子。 【我还是先道歉吧，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或多或少，玫瑰系列确实成了公司打压设计师联盟的工具。】 【不过，大家想要的自由，其实也并不只在设计师联盟里才能实现。】 【这是我找人做的一个网站，若是设计师联盟因此而受到了冲击，大家的言论自由受到了影响，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交流。】 【比起线下的交流会，互联网上的交流，或许能更自由一些。】 那展示很清晰，让人感受到她道歉的诚意。 同时，还摧毁了另一个谣言，是关于她家境拮据的传言。 建一个功能齐全的网站，或许算不上多么困难，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功能模块都书写出来，测试完毕，就不那么简单了。 别的不说，至少费用得多加许多。 这是互联网从业者的看法。 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为了一句歉意，做出一个网站，无论真实的投入有多少，都足够让人侧目了。 至少，她不会是什么寒门学子。 家境清寒的人，不会有她这样的思路，也不会有她这样，受不得一点委屈的脾气。 那天的帖子，刚过凌晨，便成了网页上的新闻。 公司直到第二天才看到那些东西，此时，网络上的热度已经酝酿出了一些。 “顾雨，你在干什么？” 那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顾雨刚刚起床，在床上悠闲地刷着论坛，看着因自己的澄清，而变得越来越浑浊的水，心情很不错。 接通公司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穿过来，气急败坏的声音的时候，不错的心情更加愉悦。 “什么干什么？”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声音带着一点迷茫，格外天真。 “你还在这里给我装！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对公司的声誉造成多大的损失？” 　　☆、第60章 060 那一次的通话, 结束得很迅速。 公司那边很快发现了顾雨坚决的太多, 威逼利诱都没有效果的时候, 也不再纠结，挂断了电话。 顾雨开始专心在网络上做一些回应。 同时, 心里也不敢松懈, 她知道, 公司一定会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做一些公关。 具体是什么样，她不敢确认, 不过,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说起来，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简宁和教授回到学校的时候，双方已经僵持了一段时间。 本来因为一些传言, 对顾雨的处境有一些担忧的他们，看了如今的具体情况，倒是轻松了不少。 “你做得很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若是被人欺负到面前了, 再不做些什么, 就会受到轻视了。” 教授这么和顾雨说的时候，顾雨有些意外。 实际上，从听到他们回来起, 她心中就一直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害怕他们因为她做事太冲动，而对她失望。 毕竟曾经，许多人告诉她，人生在世，有许多事都不由人，大多数时候，都是要忍耐的。 他教授这么说话的时候，她似乎才反应过来，曾经那个走到哪里都唯唯诺诺的顾雨，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心中有些感动，也有些郁闷。 感动是周围几乎所有熟识的人，都支持她为自己讨回公道。 郁闷是如今这样的底气，是钱和资源堆出来的，其实和她本人没什么关系。 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在变，可甚至不需要她小心查探，便能从网友们的只言片语里，看出那舆论变的原因。 永远都要势均力敌，才能谈得上战斗。 至少，如今她虽独自和公司宣战，却有了许多沉默的支持者。 他们是设计师联盟里的抗争者，也可能是当年，被公司的这个计划拒绝在门外的人。 【虽然我不能做什么，但是我依然支持你，公司做得太恶心了，不但打压我们，还挑拨离间，幸好你站出来了，加油。】 【感谢你的勇气，让我认识到这件事情的所有前因，也感谢你，给了我一个理由，让我退出不再后悔。】 顾雨的论坛账号，每天都会接到类似的私聊。 更激进的，则在公开场合发表支持她的言论。 公司一直没有动静，网络上的风向虽然变得很快，却让她一直放不下心。 直到那天，她接到教授打来的电话。 “喂，教授，你说。” “好，我马上过来。” 教授在电话里说，有一些事情要和她商量，顾雨换了衣服，往他的办公室而去。 一路上，她脚下变动的速度很快，脑海里思绪翻飞，思索着他叫她去是为了什么。 “顾雨，你之前和那边公司算是彻底闹翻了，以后准备怎么打算？” 这个开头，让顾雨有点意外。 她下意识的，以为教授是来当那边的说客的，回答得就不那么真诚。 “以后的事情，还没有想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低着头，看着脚尖，像个专心回答老师问题，又对自己的答案没什么自信的学生。 教授点了点头，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是这样……” “不过也是，你现在大学的学业才进行了一半，其实也不需要着急，慢慢来就是了。” 他似乎是在为她找着什么理由，又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 顾雨摸不清他的立场，继续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其实你大概也看得出来，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公司那边找了人，求到我面前来了，让你收敛一些，大家各自退一步，不要闹得那么难看。” 他隐去了关键的几句威胁，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类似的东西，顾雨早就已经在电话里听过了。 顾雨依旧低着头，本来就沉默着，如今更是连呼吸都轻缓了一些。 良久的沉默后，她开了口：“老师觉得呢？” 她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除了纯粹，看不出别的什么东西。 顾雨脸上有一点茫然的表情，恰似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在问一个自己想不通的问题。 教授和她目光接触着，音调很轻柔，那说话的语气，仿佛和他对话的不是顾雨，而是什么金贵得一碰即碎的艺术品。 “这件事情，按理说，我不应该插手。” “只是他们求到我这里，我要是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一下，好像也不太好。” “另外 ，我也是真的，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一下。” 顾雨点了点头，在他隐晦的探查目光里，把自己拒绝交流的情绪，收回了一些。 办公室里的气氛，陡然温柔了下来。 即使依旧寂静着，却不再让人感觉到压抑。 “这一代的当家人，有些理想化，也有些自以为是的嫉恶如仇，换句话说，应该算是恩怨分明。” “如果你以后要留在浮都发展，其实开罪了他们，对你的前途肯定是有影响的。” 教授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雨。 顾雨听得很认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情绪，微微歪着头，目光没有从他的可视范围躲开。 他心下安定了些，还好，虽然娇气高傲了些，也不是不问世事的人。 “当然，有影响是肯定的，也不会多么严重。” “设计这一行，其实还是靠实力吃饭的，你非常有天赋，也很努力，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大师。” “所以这口气，你若是觉得吞不下去，其实发泄到底也没什么。” “不过，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讲究等价交换的，你得了痛快，自然在其他地方就会受到一些限制。” “这个，你自己要有心理准备。” 顾雨默默点头，心中的感激浓重而真诚。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她依旧没有说她对于未来的具体规划，但离开时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的。 教授看着她从办公室离开的背影，心中感慨，她能听进去一二，也不算浪费了他一番唇舌。 他不知道的是，让顾雨陷入沉思的，不是关于未来，而是关于网络上的骂战。 不过，也不算完全和未来无关，至少，在顾雨的概念里，如今做的一切，都是在给未来铺路。 虽然，不知道那能用得上的未来，到底何时才会到来。 他的提醒，让顾雨想起来一件事情。 如今她凭借着这一波的热度，颇有了些关注量，不过，那些目光大多聚集在事件本身，和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 顾雨很迅速地成了一个工作室。 目前，她还没有这边的身份，所以公司注册遇上了一些困难。 求助简宁之后，这细枝末节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 以简宁为法人的工作室，在浮都的工商管理部门完成了登记。 办公场所是租的，面积并不小，顾雨和简宁办完手续的时候，一起站在了办公室里，那空旷让人觉得有些阴测测的，顾雨却兴致勃勃。 “放心吧，都会用上的。” 她目光在精致的格子间上划过，声音里满是笃定，不过具体要做什么，却没有说得太清楚。 简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她纠结，完成手续后，他很快又消失了。 顾雨招募了一个软件管理的技术团队，管理那个论坛。 之后又花重金，请来了赫赫有名的一个营销团队。 营销团队入职的时候，顾雨没有提供任何需要售卖的东西，这让他们的高工资拿得有些不安。 “别担心，你们的事情，很快就要来了。” 顾雨接到隐晦的建议的时候，这么和他们说着。 她拒绝了他们分销其他工厂货物的建议，并且安慰他们，日日无正事可做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们怎么说，也是设计工作室，虽然也兼职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吧，但怎么能去售卖别人的东西，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招牌吗？” 拒绝那个提议的时候，她是这么解释的。 把第一项工作内容，交到营销团队负责人的手上时，在他那有些惊讶的眼光里，她一脸平静。 “营销能力，最重要的是塑造品牌，这个不需要我教你吧？” “现在，我们没有实际的产品，你们就先把我的知名度运营出来吧。” “首先，讲一个故事，关于之前的菟丝花系列，和如今在市场上大热的玫瑰系列。” 这两个都是她的作品，不过因为版权都不在顾雨手上，而且或多或少，她和那版权的拥有者还有着一些矛盾，所以不能用来支撑什么实际产品的销售。 不过，她作为原创者，用自己设计过的东西，来打响自己的名头，还是错不了的。 工作室的节奏，很快便变得井然有序。 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出名，就是赚钱。 同时，那论坛却保持着最原始的情怀和气质，源源不断地为她吸引着注意力。 这样奇妙的交融下，她的成名之路，意外的顺利。 虽偶有骂声，但大多数，都是称赞她的坦诚的，她曾经亲见别人犯过的错误，自己自然不会再犯一次。 　　☆、第61章 061 工作室的工作慢慢展开, 抓住了顾雨相关的新闻里, 热度最后的尾巴。 工作室踩着自己残余的温度, 名声四起的时候，顾雨还是很愉快的, 虽然费了些时间精力, 不过好歹, 还是换回了一些东西。 后来简宁看到她的阵仗，非常敬佩地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顾总的千金，连自己的剩余价值都不放过, 佩服佩服。” 他连连赞叹, 似乎是在调侃，却又是实实在在地为她高兴。 “你这个样子，我就放心了。” “本来还想着，我离开了学校, 你在这边孤立无援，还怕你被人欺负了呢。” “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呀。” 简宁和她散着步，这么感慨着。 “哼，我有那么蠢吗, 没了别人帮忙, 就什么事都做不好了？” 顾雨哼了一声, 把头转向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脸上一闪而过的绯红色，被夜色掩盖, 刚好和简宁的视线擦肩而过。 “你现在算是彻底和公司撕破脸皮了，自己的工作室也建立起来了，以后呢，怎么打算？” “有个事情，我必须得提醒你一下。” 简宁没有察觉到她声音里荡漾的情绪，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和她说着话。 “你得罪了那家公司，如今自己建工作室，就算名声运营起来了，也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的公司，在行业里虽没有垄断地位，但影响力是十分可怕的，你之前也见识过了，尽量不要和他们去正面对抗。” “另外……还有一个事情，你要有心里准备，生产方面，你可能会遇到一些问题。” “你的设计实力，我是一点不怀疑的，不过，越是精巧的思想，就越是需要精确的表达，之前的菟丝花系列，就是前车之鉴。” “你若是要准备推出自己的产品，要先把这个事情解决了，不然，你设计得再好，做不出来，也是白搭。” 简宁的提醒，正中要害。 对于一个饰品来说，设计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其实是制作阶段。 顾雨的构思一向不走寻常路，普通的工艺，很难把她想要表达的东西，展现得彻底。 可是工艺精湛的大厂，或多或少，手里都捏着那几家大公司的单子，若是要在她和那些公司之前做选择，顾雨毫不怀疑，工厂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这甚至不是钱的问题，不过——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的路会被他们拦住呢？” 顾雨笑了笑，转过头看他。 “我只是一个设计师，又不是一个企业家，那些具体的东西，其实我也不用那么了解……” 她笑意盈盈地，语速很快，带着向上的欢快情绪，像是在和他抬杠。 简宁看了看她，口中正不断向外的声音，停顿了下来，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现在不是建了一个工作室吗？” 顾雨嗯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是啊，可是我也没有说过，我要做什么事情呀。” 简宁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双眼带着笑，认认真真反驳着他的每一句话。 “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顾雨哼哼了一声，快到宿舍楼下了，才再次开口。 “算了，等我回去了，把我的计划发给你吧，免得你整天瞎担心。” 简宁点了点头，和她挥手告别。 那个时候，他本来以为，是顾雨心高气傲，并且没有进入过社会，所以把一切都想得太单纯简单，才不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 心里其实已经默默做好了，到其他地方，寻找一些合适的工厂的准备。 可等他看到顾雨发过来的计划表时，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顾雨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他们正面竞争，也从来都没有计划过，要自己推出什么产品。 那个网站，在专业人士的运营下，生长得很不错。 用户量增长得很迅速，内容的质量也很高。 顾雨又雇佣了软件方面的技术人员，对网站进行了优化，确保使用的流畅度。 数据增长得很迅速，从虚拟服务器运行起来毫无压力，到网站因为访问量过大，而第一次崩溃，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甚至还不如一个假期漫长。 顾雨公开发表了一封道歉信，然后承诺很快会解决这个问题。 之后，问题却没有立刻得到解决，而是被搁置了。 曾经在那个论坛上活跃的设计师们，聚集在一起，开始发出一些抱怨。 【怎么还没好啊，不是说很快就好了吗？】 【就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用，用习惯了那个论坛，再到其他地方好不习惯。】 【好像是因为访问量过大，服务器崩溃了，不知道顾雨准备怎么解决。】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慌张，顾雨之前做这个，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和公司联合起来打压设计师联盟，然后顺便给大家一个可以交流的地方吧？那个时候应该也花了不少的钱了，现在再来一次，也不知道修复服务器要多少钱……】 【租用服务器是很贵的吧，顾雨会不会因为不想继续出钱了，所以就把它停掉啊……】 【不会吧，她不是都建了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吗？我觉得应该是会继续做下去的吧。】 【不一定吧，看起来这个是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她建工作室，也是为了挣钱吧，这个明显没有利润的东西，好像也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啊。】 网络上人心惶惶，在有人开始带节奏之后，猜测很快开始蔓延。 这个时候，顾雨在办公室里。 “你那边怎么样？” 她旁边坐着的，是营销团队的负责人，正专心指挥着水军，在论坛上蛊惑人心。 “嗯，跟你预料的差不多，现在大家都开始担心，网站会不会就这样关闭了。” 顾雨点了点头：“好，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你自己卡好时机，把情绪调度出来之后，再通知我。” “我先回去了，我们公司的第一个产品，就要正式上线了，我得去检查一下。” “好。” 顾雨拿着手包，出了工作室，在路边打了个车，回到了宿舍。 电脑打开之后，她的手握着鼠标，操控着它，打开了设计软件。 那是她最新的作品，前段时间，加班加点赶出来的，她把它命名为新生。 意向是一对翅膀，很纤细，有一种脆弱得让人下意识小心的美丽。 做了最后的额确认之后，她保存到了工作空间，然后关了设计软件，打开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新生系列的原画。 “顾小姐，一切都和预想的差不多，你可以在今天晚上，公布网站重新上线的事情。” 顾雨挂断电话之后，打开了论坛。 如今飘荡在首页的，依旧是关于她创立的网站，是否会就这样消失的话题。 她随意地点开了一个热帖，手支撑在桌面上，悠闲地看戏。 【不要啊，之前都做得那么好，就这样关闭也太可惜了。】 【就是，我觉得这个做得很不错啊，又方便，界面也很简单，也没有广告，就这样没了好心痛……】 【缺钱的话，要不然接一些广告？现在网站的访问量应该很不错吧，接广告的话，可以抹平服务器的使用和日常运营开销吗？】 【嗯……我可以说我不想要广告吗？】 【同不想要广告，这样的网站，要是有了广告，感觉画面会有点恶心啊……】 【就是，它不是还有一个模块是展示优秀作品吗？要是接了广告，谁还分得清楚，那个地方展示的东西，是客观推荐的作品，还是交了广告费的人？】 【这么一说也是啊……那你们说怎么办，总要有个解决办法吧？】 【实在不行，众筹好了，我愿意捐款……】 【对啊，如果顾雨真的能按照之前那样的运作方式，继续管理这个网站的话，我也愿意捐一些钱。】 顾雨很认真地看着，最后，手从鼠标上移开，放到了桌面上，指尖轻轻敲打出得意的节奏。 这样，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吗？ 她站了起来，把电脑调整到睡眠状态，优哉游哉走出了卧室，到了厨房，给自己炒了一碗饭，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解决了自己的晚餐。 再坐到电脑面前的时候，她慢慢编辑出了一个完整的申明。 【大家久等了，网站会在几天晚上零点重新启用。】 【另外，明天晚上八点，我会在网站上竞拍我的新作品，新生系列的版权，希望大家帮忙扩一下消息。】 【这个网站把我的钱包都掏空了，地主家没有余粮啦，只能出来挣钱了，大家顺手支持一下吧。】 这个事件，就在热度最高的时候，戛然而止。 网站被赋予了一个新的名字，叫自由者联盟，有点中二，却对了很多人的胃口。 那些焦急等待的人，再次点开网站的时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顺畅。 高价买回来的服务器，和虚拟服务器，毕竟不是一个概念。 自由者联盟里内置的灌水论坛，很快活跃了起来。 　　☆、第62章 062 自由者联盟的论坛, 热闹了整整一天一夜。 关于新服务器的流畅程度, 关于顾雨所说的, 拍卖自己的作品，都衍生出了许多话题。 不过, 讨论归讨论, 他们只是旁观者, 真正帮忙宣传，把顾雨即将拍卖自己作品的消息，传播到意向客户耳中的, 毕竟还是少数,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顾雨对这样的情况有所猜测，自然也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些陌生人身上。 本来，她也没想着他们会做什么, 只是，这个消息，还是要先放出去的。 她找了教授，请她帮忙写了一封推荐信，把新生系列的原画, 发给了好几家知名的公司。 那当中包括曾经参与菟丝花系列的公司, 也包括, 曾经因为玫瑰系列，和顾雨撕得十分难看的那一家。 若是顾雨要自己做什么事情，他们或许会阻拦一下, 可现在，顾雨并不是要自己制作饰品，而是要出售版权。 这意味着，拍到版权的公司，可以获得相当一部分的利益，所以这一次，他们不但没有捣乱，还都派了人，在公司守着，等着线上拍卖会的开始，准备买下新生系列的版权。 毕竟，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顾雨的实力，和她惊人的创造力。 这世界的真相，就是如此简单而残酷。 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要你能带来足够可观的利润，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曾经冒犯过他。 为了钱财，受一点委屈也算得了什么？ 这曾经是许多人，和顾雨说过的话，现在，顾雨以自己的方式还回去了。 那场线上竞拍会，围观的人很多。 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金额都是让人提起来便惊叹不已的。 整个流程很简短，底价的一百万喊出之后，那当前价格迅速变动，很快便飙升到让人赞叹的高度。 价格上了两千万以后，上升的幅度慢了下来，可仍然在动。 最后，新生系列的版权，以四千万的价格成交。 工作室里，众人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多日的努力，总算见到了成果。 网络上，旁观者则更加激动。 自由者联盟网站的内置论坛里，很快有人开始讨论。 【四千万！顾雨真的只是一个新人吗？太厉害了！】 【你们有人看到原画吗？我去得晚了没有看到。】 【我有我有，我截图了，来，贴上来给你们看看，价值四千万的原画哦。】 【膜拜，太厉害了，羡慕。】 【同羡慕，要是我的作品，什么时候能卖出那么多钱……不，不用那么多，少个零也可以……】 论坛的活跃度，在那场拍卖之后，再次上升了几波。 这边，顾雨正和拍下的公司，进行着后续的交流。 “好的，我这边已经把设计稿都发过去了，你们查收一下。” “嗯，我倒是可以在自由者联盟里边，挂一个宣传的页面，不过其他的，你们还是自己考量吧。” “你们买下的只是版权，可没顺便买下我的时间哦。” 一点一点，亲自把所有的流程都走过了一遍。 然后，她亲身上阵，在自由者联盟的内置论坛里，发了一个帖子。 【大家好，我是顾雨。】 标题之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已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很多人在还那帖子还没有内容的时候，便被那一行字吸引着，鼠标点了上去。 顾雨在那个帖子里，简单介绍了这一次的拍卖会流程，以及后续的一些合作步骤。 听起来有点琐碎且无聊，但围观的人，却恨不能听她说得更加仔细。 毕竟，混迹自由者联盟论坛的人，大多是设计师，顾雨能做到的，如今经历过的流程，对他们来说，是很有参考性的。 有人从那不遗余力的分享里，察觉出了更多的东西。 【网站以后也会有这样的拍卖会吗？我们的作品可以拿上来拍卖吗？】 有人还在观望着，有性情急躁的人，却已经开始询问。 电脑面前坐着得顾雨勾起唇角，笑了笑，手在键盘上翻飞，一段文字在指尖倾泻而出。 【当然，不然我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 【本来，我一开始建立这个网站，只是想为大家提供一个交流的地方，同时，也为自己的无心之失道个歉。】 【大家也看到了，之前的网站是很粗糙的，界面简洁，连名字都没有。】 【只是，我低估了一个网站的运营成本，在访问量日渐增加之后，我不得不在网站商业化，和彻底关闭网站之间，做一个选择。】 【大家在论坛上的提议，我都在看，不过私心里，其实我也是一个比较讲究情怀的人吧。】 【不想拉广告，也懒得去联系下游的厂家，那毕竟意味着更多更复杂的工作，和彻底踏向商业化的节奏。】 【思来想去，我决定做一个尝试。】 【在这里的，大多都是设计师，如今独立设计师的变现途径，很大程度上都依靠自己的人脉，其实并不怎么科学。】 【我用自己试验了一下，在网络上拍卖版权的流程，经历过一遍，也给大家仔细讲述过一遍。】 【现在，我代表自由者联盟，向大家发出这个邀请，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个当中来。】 那天的论坛里，顾雨描述了一个非常美丽而自由的未来。 对于独立设计师来说，特别是没有名气的设计师来说，变现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那意味着和公司虚与委蛇，或是寻找靠谱的工厂，自行创立品牌。 无论哪一项，都是让人很烦躁的。 特别是，对于天性热爱自由，又自诩傲骨天成的设计师们。 现在，自由者联盟成立了，你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们来帮你做。 你们只需要设计，我们来负责销售。 顾雨这么说着，然后很详细地分享了当中的每一个流程。 这是一个全新的体系，对独自浪荡的独立设计师，有着充足的诱惑。 “合同拟好了吧？给我看看。” 论坛上，大家还在讨论着事件的同时，顾雨和法务商量着合同的细节。 他们准备了两个版本的合同，一份是签人的合同，另一份，是作品的代理合同。 签人的合同，是在签约完成之后，作者在一定期限内的所有作品，都由公司代理，经过公司的线上拍卖之后，收取百分之十的代理费。 作品的代理合同，则是针对单个作品的，同样是走公司的线上拍卖流程，公司收取百分之二十的代理费。 签约需要有意向的设计师主动申请，在那之前，需要先成为设计者，验证身份。 作品的上架，会有专人审核，非签约设计师的作品会被集中在一个单独的页面，若关注量达到一定的程度，可以申请上架，进入竞拍流程。 签约设计师的作品，则会有专门的展示页面，相当于一个特别的推荐位。 由于每一次拍卖，都大肆宣传，实在不太靠谱，所以最后，他们商定好，每个作品上架后，在拍卖区保留一个月的时间。 作者可以给出自己的底价，若是一个月期间，有人给出的价格高于底价，则合约达成。 若是到了时间，仍然没有人出价，则自动下架。 细节的东西，在之后的几天，一点点公布出来。 许多人跃跃欲试，后台很快有了许多申请成为设计者的记录。 不过，签约申请还很少，大多数人，都还在观望。 不管后面会如何，这第一步，好歹算是开始了。 顾雨的新生系列，收款过程完成后，留下了一千万在公司，作为日常运营的资金。 新学期开始两周后，自由者联盟出现了第一个，关注量达到上架目标的作品。 作者申请上架后，顾雨在学校，接到了一个电话。 “好，你处理吧，我知道。” “报价？你让作者报一个吧。” “什么？哦，也行，那你们找人评估一下，按照市场价的百分之七十定吧。” 等到那个作品正式开始拍卖的时候，顾雨坐在电脑前，等待着。 之前参加过新生系列拍卖的公司，邮箱里都收到了邀请，不过看了介绍之后，很多人都直接关闭了邮件。 那次的作品，最后的成交价是两百万。 对于很多设计师来说，实在算不上高。 但那个作者，却是十分惊喜的模样。 【太意外了！没想到真的能成，我本来只是随便试一试的。】 【我现在还是学生，因为性格内向，不善交际，真的没有多少人脉。】 【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作品这么值钱，啊啊啊好激动，我要出去跑两圈。】 激动的情绪，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毕竟不是所有学设计的人，背后都有人脉支撑的。 更多的人心动了，加入了自由者联盟。 除了申请成为设计者的人，申请签约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顾雨找了个没有安排的夜晚，把那些信息仔细查看了一下，然后……驳回了所有的申请。 　　☆、第63章 063 公司的人很惊讶, 不过, 大家对顾雨不按套路出牌的习惯, 也已经熟悉了，并没有表达什么疑意, 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简宁这段时间一直在外, 不怎么在浮都, 他似乎遇上了一些事情，和顾雨的联系频率低了下来。 顾雨有些担心，问他他不说, 在网络上搜索, 也没有搜索出什么有效信息。 简宁在外参与活动的时候，总是跟在教授身边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助理。 自己公开露面的时候并不多, 所以现在，要找关于他的信息，就格外的困难。 顾雨查找教授的动向，也没有发现他们的项目有什么意外情况，心里却始终不安宁, 越是不知道, 就越是放不下心。 惴惴不安了许久, 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越过了简宁，和教授联系。 “嗯？什么？” “这个……我不知道啊, 没看出来什么。” 教授似乎对简宁的异常一无所知，让顾雨甚至疑心，自己的感觉发生了错误。 她又问候了几句，挂断了电话，而后心事重重坐在电脑前，盯着那许久未有新邮件来的私人信箱，发着呆。 后来，她和教授约定，他们回来之前，提前把日程告诉她。 那天，顾雨特意推迟了所有的安排，到机场去接他们。 “顾雨。” 教授先看到了她，和她打着招呼，旁边低着头默默走着的简宁猛然抬起头来，有些震惊地看过来。 顾雨从那一双写满意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低落的情绪。 “你怎么来了。” 眼底的情绪基调是低落的，不过声音里却听不出来，嘴角似乎还带着和善的微笑，是对她的到来，有些惊喜的模样。 顾雨对着他眨了眨眼，没有提起什么敏感的话题。 他既然在私下都不愿意告诉她，自然，也是不愿意在这样的大众场合倾诉的。 “我这不是手上事情突然多了起来，深感责任重大，有点招架不过来了吗？” “你们一去这么久，我要是不来机场守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们呢。” 简宁目光里有幽暗的光一闪而过，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看来，你是来给自己搬救兵的？” “要是这样，是不是该有点诚意啊？” “当然了，你们想吃什么，说吧。” 顾雨一摆手，十分豪气地宣布今天她请客吃饭。 三人到了一家餐厅。 刚踏进去，便闻到菜香四溢，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也驱散了旅途疲惫。 “要喝点酒吗？” 顾雨拿着菜单点菜的时候，这么问了一句。 简宁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教授却抬起头，看着顾雨调侃了一句：“我倒是想，可是一个人喝酒，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呀。” 顾雨偏了偏头，让服务员上了一瓶红酒。 高脚杯里，红酒在灯光下呈现出猩红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来，我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 顾雨率先端起了酒杯，玻璃杯交错的声音清脆，碰撞之后，杯子里的红酒荡漾出一个幅度。 那一餐饭，吃得很慢。 本来一向安静的顾雨说了许多话，关于自由者联盟的管理，频繁向教授和简宁提出意见。 简宁却一直很安静。 除了特意叫到他的时候，几乎不怎么说话。 顾雨确认了他的情绪状态，心悬了起来。 他们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可那时候，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也避而不谈，所以她没能得到确认。 在教授说，他一切如常之后，她甚至稍稍放心，觉得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终究放心不下，她还是想来亲自看看。 没想到，这一看却让她的心提得更高。 三人都喝了些酒，走出餐厅的时候，多少都有了些醉意。 顾雨叫了车，送教授回了家。 “去学校吧。” 倒在一边的简宁低低地说了一声，顾雨嗯了一声，给司机的却是另外一个地址。 车开到了简宁家楼下，简宁下车后，顾雨自己回到了宿舍。 那天晚上，两人分别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各自心神不宁。 第二天，简宁收到顾雨的邀请，到工作室拜访。 “你作为名义上的老板，没事还是过来视察一下工作呀。” 顾雨一边引着他进门，一边这么和他调侃着。 简宁难得地没有接她的话头，而是被其他的东西吸引。 “果然热闹起来了呀，之前你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太乐观了呢。” 他感叹着，声音很小，顾雨没太听清楚。 “什么？” 她皱着眉反问了一句。 简宁摇了摇头：“没事。” “你的办公室在哪里？” 顾雨带着他进了办公室。 见他有些兴趣，顾雨慢慢和他讲了许多东西，关于自由者联盟未来的构想，和现在的发展情况。 “现在吸引的人质量还算高，不过也是相对其他论坛而言的。” “真正离专业的设计团队，还是差得远了。” “不过互联网，本来也就只是一个帮助沟通的工具，也不能那么贪心，构建了一个平台出来，就什么事都不做了。” “以后究竟怎么走，慢慢尝试吧，现在这种模式还算新鲜，我们抢占了先机，试错的时间还是有的，也不用那么着急。” 简宁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打断她，问一些问题。 顾雨一一解答。 她叫简宁过来看看，只是想让他转移一下注意里，把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没想到，他似乎真的很感兴趣。 听到她说，公司目前还没有签约任何一个设计师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困惑，询问了一下原因。 “也不是故意不签约……只是，现在提出申请的，确实都是实力不怎么样的。” “签约之后，我们肯定还会有更深入的合作，我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些水平高一点的。” “现在才刚刚开始，很大一部分独立设计师，其实还在观望，我们慢慢做出一些成绩之后，应该就会好了。” “他们只是对我们的运营不太信任，这是需要时间的。” “毕竟对于水平足够的设计师来说，变现其实只是有些麻烦，并不困难，如今我们得平台，还没有达到让他们彻底信任的程度，这个状况应该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的。” “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后台的数据显示里，申请单个作品签署代理合约的，倒是有质量不错的。” 简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又追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先争取一部分设计师签约，再慢慢开始……” “你也说了，他们只是对公司构建的平台还不够信任，如果一直没有签约的人，也没办法展示公司后续提供的资源吧？” 顾雨有点尴尬：“这个……” 想倒是想过的，不过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这件事情需要的精力和时间，她就有点怯怯的，不想开始这么一个浩大的工程。 反正现在工作室的风评也在上涨，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嘛。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不过被人当面这么提出来，她还是有点被看穿的不自在。 下意识，又想起简宁那让人震惊的行动力和办事效率，说服自己的那些话，终于还是没有对着他说出口。 “怎么了？” 简宁察觉到她的停顿，有些困惑地问了一句。 顾雨试图把话题往另外一个方向带，而后失败了。 简宁不知是怎么回事，对这个问题十分执着，顾雨新的话题挑了好几个，最后依然没能成功让简宁忘记这个问题。 顾雨心中有些郁闷，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简宁显然对这个理由有些意外：“就这样？” “所以你就是单纯地觉得麻烦，所以拖延症了？” 顾雨看了他一看，沉默着嗯了一声，音调拉长，耳根有些发热。 “好了，不要说这个话题了，也快到饭点了，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顾雨抬手，端起面前茶几上的水杯，抿了一口，这么说着。 简宁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是有别的什么考量。” 下楼的电梯里，简宁这么说着，顾雨含含糊糊地应着，感觉自己像被抓到偷懒，没好好完成作业的学生。 “那要是，有水平还算及格的设计师，现在申请签约呢，你也不同意吗？” 简宁好不容易安静了下去，没过多久，却又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顾雨有些无奈：“当然不是……要是有合格的人，我当然会签的啊。” “我又不是不想做这个事情，只是觉得不用着急慢慢来嘛，要是有人自己找上门来了，我肯定会做的嘛。” 她小声嘀咕着，不知道是在解释给他听，还是在给自己找补着什么。 简宁哦了一声，继续安静了下去。 顾雨耳朵清静了下来，那一顿饭，简宁没再说话。 分别的时候，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顾雨却感觉到他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次日，自由者联盟的后台，收到了简宁的签约申请。 　　☆、第64章 064 一开始, 看到简宁申请的, 并不是顾雨, 而是一位管理后台的工作人员。 他并非专业的设计师, 看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 但仅以粗浅的是否好看来评判，也能分辨得出来, 简宁的作品，比其他人要好上许多。 他几乎是激动着，迅速通知了顾雨。 顾雨听说了这个消息，意外之余，其实有些不相信他的判断。 等她看到那具体的申请作品时, 名字陌生，画风却让她无比熟悉, 她有些无语地在后台点了通过，然后给简宁打了一个电话。 “嗯？什么？” “对啊, 是我，你也没说, 不让我申请啊。” “没事,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该是什么流程, 就按照什么流程给我走好了。” “我这么自觉当你的小白鼠, 你还不乐意啊？” 简宁说得理所当然，顾雨无法反驳。 不过，既然他说按照公司的流程继续走, 那该做的还是要继续做的。 那边的回应很让她意外。 “版权？什么版权？我这些时间，本来也没有创作什么有版权的作品啊。” “嗯，出了学校，我也只是老师的助理而已，连画画的机会都少有了。” “所以我也就真的只是帮忙充一下场面，没办法提供更多的东西。” “毕竟，什么时候再有下一个作品，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说话的声音尽量轻快，可顾雨仍然从那当中，听出了别的什么东西，低落的情绪并不明显，却一直绵延在他的音调里。 顾雨想，她大概明白了，简宁为什么会长时间的情绪低落了。 大概，是因为踏入了社会，以为自己终于进入了理想中的生活，却发现自己渐渐连自己都迷失了吧。 说起来，其实真的有一些矫情。 能够得到教授青眼，跟在他的身边，是让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通红的事情，可他却对这样的现状挑三拣四，看起来似乎是太不知人间疾苦了。 可本心却又分明在告诉他，如今的生活，不是他理想中的。 没几天，这个猜测便在简宁那里得到了证实。 “差不多吧……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只是有点失望。” “大概就是，我本来以后奋斗完了，等待在道路末尾的，会是光明的前程，所以一直奋力奔跑着。” “可终于到了终点，却发现真正的终点，其实还离得很远。” “只是有点疲惫，想到还有那么多年的日子需要这样去历经，再看到你做的事情，就有些羡慕了。” 他云淡风轻地这么说，顾雨有些意外。 “羡慕？” 简宁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声音依旧低低的，其中的负面情绪却已经消失不见。 “对，羡慕，你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并且一开始，便做得很不错……” “若是你我易地而处，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妥协了吧，有时候，想得太多，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得有些含糊，顾雨却很快就理解了他在说什么。 他是在说，之前的玫瑰系列，和公司发生的矛盾。 那个时候，她处理得其实有些冲动，好在结果还算不错，只是没想到，简宁内心居然是这样的想法。 “那时候你们那么对我说，我还以为……” 她回忆起当时，自己惴惴不安的时候，教授还开口安慰她，有些感慨。 复又明白过来，当时开口安慰的，只是教授，没有简宁，于是停顿了一下，改了说法。 “我以为你是赞同的，那个时候，不是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吗？” 简宁笑了笑：“我当然没有意见，我只是，对那样单纯的勇气，而有些羡慕。” 有时候，想得太多，就容易委屈自己。 委屈自己委屈得久了，便容易错认那样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 委曲求全会成为一种毒。 让人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在心里挣扎着扎下一根针，不那么痛，可却多少让人有些不舒服。 时间久了，那样的针扎得多了之后，大概连自己的认知和感情都会被麻木了，让人分不清自己的判断，究竟是本心，还是理智权衡之后的结果。 顾雨对那样的心态，其实是很熟悉的，曾经她也是那个模样，左右迎合，然后慢慢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世，她能这样有底气地做这些选择，说到底，是因为知道身后有人为她清扫，所以不会摔得太惨而已。 她有些感慨，可这样的情境，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若无其事地，开始做其他的事情。 和简宁的合作，很快被提上日程。 他如今太忙，没有什么时间做设计，所以可见的短期内，大概都不会有什么作品。 不过，之前的许多年，累积下来的东西，还是足够填充签约设计师的版面的。 顾雨从他手上，获得了许多稿子，曾经的课程设计，在老师的指导下独立制作的一些小项目，打印出来之后，是厚厚的一叠。 那些东西，最后都换了一个模样，出现在了自由者联盟的展示页面里。 和简宁确认了那些作品最后的版权归宿，她一一标注之后，发现了几条漏网之鱼。 “这几个是没有人购买的意思吧？” 顾雨把那些图整理出来，给简宁发了一遍，然后打了个电话过去确认。 那边似乎愣一下，说了声“稍等”，而后很快回复。 “嗯，都是以前的作业，没有发表过。” “那我可以放到网络上去拍卖吗？” “可以吧……” 简宁的声音有些模模糊糊，似乎是不怎么确定。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传来教授的声音，顾雨问了一句，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开口解释。 “对，我在教授这里。” “好，你自己安排就行。” 简宁挂断了电话，在教授询问的目光里，握着手机对他摇晃了两下。 “是顾雨。” 教授点了点头：“怎么，你们在商量什么合作吗？” 简宁低低地嗯了一声，不想多说，可都问到嘴边了，不解释一下，好像又有点说不过去。 “她不是办了一个网站吗？现在人气不够，之前跟我抱怨来着，我就把之前的作品给她发过去了，让她撑一下场面。” 说得很冷淡，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教授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长长地哦了一声。 谈话没有再深入下去，两人很快开始手边的工作。 另一边，顾雨在公司里，整理着简宁那些没有归属的作品。 “你们想办法，宣传一下，然后确认一下访问流量，然后在正式开始拍卖之前，把估计的出来的数据报给我。” 营销团队接到了这样一个命令。 顾雨安排好一切之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自由者联盟的内置论坛。 页面上多出的一个签约设计师栏目，似乎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那画面太简洁，甚至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力。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候，她不怕有人诋毁泼污水，只怕大家都无动于衷。 按照这个情况，就算现在以官方的名义，把这个事情包装一下，发几则消息，大抵也只会变成网页新闻里，迅速闪过的那一条。 要撕才有热度，现在既然无人做这个出头鸟，那就让她，自力更生吧。 【有人看到新增的签约设计师页面了吗？感觉有点失望。】 标题很简洁，不怎么引人注意，所以，她接下来的内容发得很快，手动保持着帖子在第一页。 【以前说做自由者联盟，是一种情怀，现在也开始支撑不住了吧？我们来猜猜，这个网站，什么时候会彻底商业化，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以前信誓旦旦的说，不接广告，可又搞出了一个签约设计师的东西出来，还专门开辟了一个页面来展示，这和接广告有什么区别？只是支付费用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签约之后，代理费用和不签约，只提供作品的方式相比，要低一些，可公司却要了设计师合同期限内的所有作品版权，这不就是用自由，抵消了广告费用吗？】 每一句话都在有引战，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愿，那下边很快吵了起来。 支持的，反对的，都变得多了起来。 新增页面的访问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顾雨围观了事情的始末，终于满意的关了浏览器。 夜色即将来袭的时候，她走出了办公室，往宿舍的方向而去。 一周后，简宁的那些作品，悄悄地在拍卖频道上架了。 之前的宣传和争论，多多少少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那天，后台显示，网站的访问量有明显的提升。 最后的成交价格都不算高，不过这件事情，却带动了流量。 本来挂在拍卖频道，许久没有人出价的其他作品，也零星增加了些点击，当中还有几个，有人出手，参与了拍卖。 顾雨自从那天，在论坛上把水搅浑之后，就再没有踏入过论坛。 如今一切告一段落，终于还是去看了一下，想要了解目前的舆论风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了，状态不太好，明天开始双更吧，捋一捋大纲…… 　　☆、第65章 065 一切都尚在掌握之中。 因为论坛的讨论热度, 许多人都对今天这个时间有一些印象。 简宁的那些作品上架的时候, 围观的人, 除了一些找不到新闻的小记者, 还有这一群有了好奇心的设计者。 结果显然是让人满意的, 他们在论坛里交谈着的语调十分欢乐，似乎对这第一步踏得稳稳当当, 与有荣焉。 【我就是你们是杞人忧天，看看，人家签约设计师的作品出来了，其他人不但没有受到影响，还蹭了一些流量。】 【就是呀, 之前顾雨不是就已经说过了吗？公司是要生存的呀，这样的办法, 已经是折中之后，对大家都比较公平的了, 追求利益的同时，也尽量保证了自由者联盟的纯净, 反正我是觉得还可以接受的。】 【我也没什么意见, 你要是不服气，也想要资源, 可以自己从后台申请签约嘛, 人家又没有把资源捂着，不给你用。】 顾雨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对现在的风向十分满意。 照这个样子下去, 应该很快，自由者联盟的活跃度和影响力，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事实也如她所料。 在简宁的那些作品拍卖完毕之后，后台申请成为签约设计师的人多了许多。 她有时候甚至来不及处理，几次因为审核的事情，被拖到深夜之后，她发布了招聘广告，招聘了专业的设计师，来管理后台的审核事项。 处理了这段事情后，顾雨回到了学校，过了几日悠闲的日子。 简宁约她出去逛街。 “你不是刚走了没多久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顾雨拿着冰淇淋，一边走一边问他。 “怎么？让你出来陪我逛逛，打扰你清修了？这么不情不愿的。” 简宁对她的疑问避而不谈，反问了一句。 顾雨看了看他：“没有啊，随便问问。” “对了，你之前给我的东西，我可把版权卖得差不多了哦。” 她的声音很悠闲，似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邀功，还是在提醒他该交出新的作品了。 简宁低着头，跟着她走着，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 他从小被身边的人称作天才，耳边路过的夸赞不计其数，鲜少有怀疑自己的时候。 自毕业之后，渐渐因枯燥的生活生出疲态，却也一直默默忍耐着，压抑着自己躁动起来的心思。 他本来以为，是自己懒了，所以开始对安定的生活产生了眷恋。 教授交代到他手中的事情，他依然做得很认真，看起来，挑不出什么错误。 这样的日子，是许多人羡慕的，他知道，可他也真真切切地察觉到，自己对这样的日子产生了抵触的情绪。 他压抑了许久，终于说服自己，人生都是艰难的，没有人能同时拿到鱼和熊掌，没有人能照顾到自己情绪的同时，兼顾梦想。 那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情绪，终于说服自己的想法，最后却在顾雨兴高采烈分享自己最近做过的事情时，崩离得彻底。 他以为无人能兼顾的诗和远方，她都拿在手里。 他以为所有人都必须要做出的选择，她却从未正面对上。 他心中的羡慕抑制不住，越来越澎湃，在顾雨邀请他到公司，和他一起说着关于自由者联盟之后的计划和安排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以前可能错会了什么事情。 未来与现在，并非不可兼得。 他申请成为自由者联盟的签约设计师之后，依然跟着教授走了。 可开始躁动的心，却再没有停下来，他开始想其他的东西。 开始看到，除了脚下的路之外，别的方位也有的光芒。 “怎么了呀？今天感觉你有点怪怪的。” 顾雨吃完了冰淇淋，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把空下来的冰淇淋盒子丢了进去。 然后歪着头，看着旁边默默无言的简宁，这么问他。 “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简宁看了一眼她。 她脸上的神情很轻松，目光是让他羡慕的澄澈。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脚下迈着的步子，不知不觉间变了节奏。 “我和教授说，想自己做些事情，所以以后，大概会长期留在浮都了。” “嗯？” 顾雨再次偏了偏头，眨了眨眼，似乎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简宁依旧低着头，声音很缓慢，有些飘忽。 “同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总是有些疲惫，想换个活法。” 顾雨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也不能说什么。 “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要先休息一段时间吗？” 简宁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不知道，再说吧。” 两人一起吃了饭，走了许久，才告别之后回了家。 顾雨回了宿舍，简宁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画笔被收在一眼看不到的位置。 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的不适应，然后在家里连续几日没有出门，彻底放空自己，过了几日虚度光阴的生活。 再振作起来的时候，他拿着画笔，在纸上勾画出自己最新的灵感。 顾雨这段时间过得很悠闲，自由者联盟的事情交出去了。 大概是没了简宁从中牵线，也可能是见她有了自己的事业，教授很少找她做什么事情。 所有的精力，都只用来应付学校里的课程，她悠闲得几乎有些无聊了。 简宁把最新的作品发给她的时候，她正无所事事逛着论坛。 “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休息好一阵子呢。” 询问意见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顾雨还有些意外。 那边似乎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始说话。 “嗯，忙惯了，突然闲下来，有些不习惯，不做点事情，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好了，你别跟我东拉西扯的了，看到我发给你的东西了吧？怎么样，提点意见？” 顾雨哦了一声，这才慢慢挑起邮件里收到的作品的毛病。 然而尝试了许久，居然也没能找出多少问题，最后只得作罢，说了些无足轻重的小细节。 因为简宁的新作品，顾雨再次开始关注起自由者联盟如今的拍卖状况。 在正式开始走流程之前，她还认真思索了一下，要不要花一点广告费，宣传一下他的身份，吸引一下投资人和公司。 毕竟，教授的关门弟子这个名头，就已经够吸引那些公司的目光了。 此前虽也拍卖过他的作品，但毕竟大多数都是他自己都不怎么满意的陈年旧作，与如今精心打磨后的模样，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若是运作得当，这一个系列的作品，或许能超越她自己创下的拍卖纪录，登上新高。 只是她在详细分析过后台的成交数据之后，得出的答案，让她自己都有些没有预料到。 没有必要再做什么多余的宣传，只需要在网站内给一个特殊的推荐就足够了。 以后台的数据来看，现在许多公司，都已经对自由者联盟十分熟悉，习惯在这里寻找作品了。 她本来以为很久之后才能够达到的高度，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 自由者联盟的声望，已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变得很高了。 “看来，我也不用去拓展什么别的业务了，有灵感的时候，画点东西交给你就足够了。” 简宁接到那个版权转移合同的时候，看着那个数字，颇多感慨。 “老板，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顾雨嗯了一声：“好啊，那你可得听话，以后别惹我。” 她笑着回应。 简宁低着头，拿起旁边的笔，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好了，给你。” 签好字的合同被合上，然后递给了她。 顾雨接了过来，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先去把合同邮寄出去，然后出去吃东西？” 简宁没什么意见，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之后的两年，两人的接触多了些，简宁时常出现在办公室，和顾雨讨论自由者联盟的未来。 没了人在旁边打压着，顾雨变得有些懒，出了必须交的作业，很少再自己动手画什么东西了。 简宁一直在坚持做着设计，期间有灵感枯竭之时，便拿了顾雨平日里时不时蹦出来的想法，加工了一下，变成了自己的东西，最后效果居然很不错。 那个作品拍卖结束的时候，顾雨还很是得意，合同签署完之后，特意找上简宁，让他请她吃一顿好的，犒劳她提出的好创意。 简宁没有拒绝她，不但没有拒绝，还在执行的过程中，添加了些东西。 他买了一条精致的项链，在浮都最高的旋转餐厅里，向她告白了。 顾雨一边有些惊慌无措，一边又从心底生出愉悦。 她还是拒绝了他。 简宁大概会永远留在浮都，可她已决定，在毕业之后就回国。 那天之后，本来亲密的两人，渐渐变得疏离。 那之后，顾雨似乎曾经后悔过那天的拒绝，哪怕最后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要直接拒绝呢？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可很快，她便把这后悔扔在了脑后。 属于她的毕业季，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捋了一下大纲，发现剩下的剧情不多了，如果双更，大概不到月底就会放完。 所以……为了全勤，还是日更吧，过几天可能会开新文。 　　☆、第66章 066 毕业季, 也是离别季。 顾雨觉得自己大概天生少了一根筋, 所以对校园里浓重的离别气氛, 没有一点感触, 反而对回到帝都, 充满了期待。 只是，心里还是默默遗憾的。 这一走, 不知何时，能再和简宁相遇。 她实在有些遗憾，前世今生，都未能体会过真正的爱情。 曾经她在面对简宁的时候，是有悸动的, 可后来大概是熟悉得太久，那悸动竟慢慢变了模样。 变得患得患失, 变得有些可笑。 简宁深情告白的时候，她心中有答应他的冲动, 可那应允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她还是落荒而逃了, 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 在害怕的是什么。 离开学校的时候，她没有告诉简宁, 准备等回到帝都之后, 再和他练习。 可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的时候，却看到树荫下等着的简宁。 “要走了？” 她从宿舍楼走出来的同时，简宁把目光从手中的手机移开, 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拖着行李箱的手紧了一下，而后又放松，声音因为意外，变得有些磕磕绊绊。 “嗯。” 简宁走到了她身边，然后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 “我送你去机场吧。” 顾雨停顿了一下，耳后有点燥热，声音里有一丝紧张。 “不……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简宁悬在空中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后落寞地笑了笑，目光自角落东倒西歪的小草起，到了她那因为紧张而扣得十分紧的手上。 “怎么？做不成恋人，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他的声音明明很近，却莫名有些空旷的意味。 顾雨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受伤，让她有些进退两难，一时间，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拒绝。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顾雨低声这么说着，把头转向一边，掩饰着自己不怎么自然的神色。 简宁嗯了一声，音调拉得很长。 “是吗？我还以为……” 他意味深长的声音，只清晰了一半，顾雨有点想开口问什么，踌躇良久，却没有问出口。 她要回去了，而他会在这里，继续经营着自由者联盟，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再多说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 顾雨握着行李箱把手的手放开，然后往旁边让了两步。 “既然你这么自觉，那我就不推脱了。” 她的声音里，隐隐约约的高傲和骄横还在，和从前一样，几乎让两人之前淡薄而尴尬的气氛，消减了一些。 去往机场的一路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本来缓和下来的气氛，就那样再次生疏了起来。 “好了，你回去吧。” 顾雨从他手中接过那行李箱的时候，低声告别。 那把手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刺得她有些紧张。 要不然，不要回去了，就这样留在浮都，好像也不错。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突兀的出现，而后迅速地开始燃烧起来，她有些茫然地停顿了自己的动作，心中疲惫的**，对安定的向往，开始丛生。 这么多年，她一直隐约把自己当做局外人。 潜心学习，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怎么在意，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到她对她来之前的世界，记忆都已缺失，可却始终没有生长出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与其说是在努力生活，挽回遗憾，倒不如说，她是在给自己规划任务。 像是在玩一个全息网游，得了一个自己想要的设定，所以不想浪费一分资源。 她想在这里找回遗憾，拿到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一直未曾拥有的一切，所以一直全力以赴，可又莫名战战兢兢。 潜意识里，她没办法对这个世界的人付出真心，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都带着旁观者的高傲。 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好好学习，以自己的方式影响自己顾父和顾母，让他们避免一些显而易见的陷阱。 认真规划自己的人生，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有意义”的东西填满，不去考虑其他的任何，试图达到自己极限程度下，能到达的高度。 每一次选择，比起当事人，都更像旁观者。 简宁没什么不好，可她若是选了他，大概就要和自己曾经规划好的人生挥手告别。 顾雨自认是一个外来者，即使已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许多年，她对周围所有一切的记忆，都比之前的那一世更真切。 潜意识里，最深的认知，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她还是没有说什么，独自上了飞机。 简宁从机场回到家的时候，有些颓，有些懊恼自己的临场反悔。 本来他是准备再告白一次的，可再看到顾雨的时候，他一边说着话，心一边剧烈地跳动着，却没有找到足够的勇气和自信。 顾雨看起来，对他什么想法也没有，即使他再告白一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他这么想着，一边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顾雨走后，自由者联盟的运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其实很久以前，他从教授那里离开，全职开始和自由者联盟合作开始，顾雨就已经把那些东西，渐渐交到他手上。 “你也不必把这些跟我说得这些明白，反正你说什么，我就跟着执行就是了。” “我没有你那么好的生意头脑，就不做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他笑着这么和她说。 记忆里，她的回应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 那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午，他们关系亲密的那些日子，一起度过的时间并不少。 所以他也理所应当，把那个答复忘在了脑后。 可现在，不知为何，那个阳光慵懒的下午，却在记忆里无比清晰，那漫不经心的声音，明确地在耳边回响着，似乎是想提醒他什么。 “嗯……也行吧，不过以后你自己还是要习惯的。” “管理起来也不复杂，我们业务这么单一，基本上，你就把能甩出去的事情，都甩到其他人身上就可以了。” 简宁回到了家，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站定，伸手，在开着的水龙头下捧了一些水，往脸上一泼。 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时候，她就已经透露过，自己不会长期待在浮都。 所以其实，他被拒绝是早就注定的吧？ 他不曾出现在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只是一个稍微熟悉一点的过路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居然莫名有些兴奋，被拒绝的颓唐，和被冷处理许久的衰败，就这样慢慢消散开去。 又想起，之前话没说开时，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的迷雾清明了起来。 顾雨对周围的世界，都不信任，没有安全感，所以不敢相信任何人，所有的东西，都要经过自己的手才放心。 在她身边默默陪伴了这么多年，其实他早就该知道的。 她心中有丘壑，不是耽于安乐的人。 甚至和他，安于自己小世界的情怀，都完全不一样。 喜欢上这样的人，自然应该多些包容。 简宁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天之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时候他还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些，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在处理好自由者联盟的一切，和教授告别后，悄悄抵达帝都，见到顾雨独自奋斗的模样时。 那样的感觉更甚。 顾雨回到帝都后，开了一个公司。 大概是因为在帝都能拿到的资源要更好一些，所以她也更放得开，没有像在浮都的时候那样束手束脚。 她建立了一个完整的系统，从设计到制作，再到销售，链接成环，俨然一个帝国。 因为自身的实力，也因为关系网的铺展，她混得如鱼得水，如今才不过半年，那公司便已占据了许多头条。 站稳了脚跟，下一步便是急剧扩张。 简宁把简历投过去的时候，还认真思索了一下，若是顾雨太忙，对招人的事情不上心，全权交给其他人，该怎么办。 那就只能通过其他方式联系她了，他肯定是没有那么多耐心，等着她自己从公司那么多人里边，发现他的。 不过还好，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只是，他们的再一次会面，终究还是没有在面试场合。 顾雨对这次的招聘十分看重，尤其是，他应聘的还是公司最为核心的设计部门总监。 简历通过初步筛选，通过初试后，他没多久就接到了顾雨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先告诉我。” 顾雨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喜，让他说话前，嘴角就先有了笑意。 “这不是刚回来，还没安顿好，所以暂时没来得及通知你吗。” “是吗？你这工作都开始找了，还没个打电话的时间？是不是还得买了房子，娶了妻才算安顿好啊？” 顾雨这么调侃着。 简宁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找了工作？” 顾雨嗯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你投简历之前，都不先调查一下公司吗？我还以为，你是早就准备好，要投奔我呢。” 　　☆、第67章 067 简宁到了顾雨的公司上班, 两人配合融洽, 一如曾经。 若不是周围的同伴, 从外国人遍地, 变成了多是华国人, 简宁几乎有一种尚在浮都的错觉。 时光仿佛就那样停滞不前，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以往, 亲密无间的模样。 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原则，庆幸自己没有默默在世界的另一边，顾影自怜。 顾雨遇到陈恪的时候，他低着头，沿着道路旁的树荫, 踩着细碎的阳光，似乎有心事。 他垂头丧气着, 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可偏偏在顾雨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 抬了抬眼，散漫的目光, 恰到好处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包, 从玻璃制的旋转门里出来，低着头快步走着, 有凛冽的气质。 陈恪对着她快速掠过的身影眯了眯眼, 几乎没能认出来。 “哎……” 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还是喊出了口。 顾雨没有听到他期期艾艾的声音，脚下的节奏没有任何变化。 “顾雨？” 他看她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 本想就此罢了，毕竟两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联系。 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那迎面走过，有从他身边掠过的身影，是不是属于曾经的故人。 可心中似乎下了决定，探查的目光，却没有那么快收回来，她精致的侧颜，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吸引人，他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声音就先一步出现了。 “嗯？” 听到自己的名字，顾雨终于有了反应，停下脚步，她转身的时候，还在回忆这莫名熟悉的声音属于谁。 转过身，正对着陈恪的时候，她脸上带着一点迷茫，似乎对面前的人没什么印象。 陈恪有些尴尬，又莫名在她目光里有些局促，脊背下意识挺了挺，一边等着顾雨自己回忆，一边思索着要不要开口提醒她一下。 好在，顾雨没有让他纠结很久。 “陈恪？” 她轻轻蹙眉，很快想起了他的名字，陈恪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情绪却没有减少。 那紧张不知从何处而生，带着莫名的自惭形愧。 “嗯……真的是你啊，你变化好大，我都不太敢认了。” 他笑了笑，掩盖住自己莫名悸动的心情。 “回国多久了？怎么也不和我们联系一下，大家一起聚一聚……” “对了，你们是搬家了吗？我之前听说顾叔叔退休了，还想去你们家拜访一下的，去了几次都扑空了。” 他吞了一口口水，一边东拉西扯地说着闲话，一边用目光打量着距离他已经非常近的顾雨。 顾雨依旧是记忆中美貌的模样，只是气质不再骄横，变得平和了许多，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莫名淡定的气息。 让人在她旁边，下意识屏息凝神地专注着，让人……有些羡慕。 陈恪莫名想起来，当年跟在他身后的顾雨。 那时候她还很小，被顾母娇养得有些过分，院子里的人，却都愿意让着她。 大概，是因为她是他们那一群人里，唯一的姑娘，又生得格外俊俏，所以总是被偏爱。 那个时候，大人们是不怎么管她的，她总是跟在他后边，缠着他陪她玩，缠着他带她出门。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心中隐隐约约，对她就是有一点轻慢的。 大概，是因为听人说了太多的闲话。 “顾家那个丫头啊，从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也就是现在，仗着家里还有一点钱，所以能过几天好日子，等以后长大了，自己到了社会上，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你可不能整天跟着顾雨瞎混，她是不要前程了，你可还要呢。” “你自己要好好学习，可别和那顾家丫头去比，人家家里有钱，经得起她败，你可没有那样的底气。” “顾雨啊……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父母又宠爱她，所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你看她那个做派，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哪一位公主托生呢。” “她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也就靠着顾氏，啃一辈子的老罢了。” 如今想起来，那些声音里分明带着嫉妒，并且毫无逻辑，可那时候的他，却仿佛知晓了什么同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些大人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躲着顾家人的，甚至，连顾雨也不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他那时候对看起来很厉害的大人，盲目地崇拜，对那些闲言碎语深信不疑，所以自然，就对顾雨带上了有色眼镜。 没想到，如今那群人里，最有出息的会是她。 他们都说顾氏会衰败在她的手上，因为她从小泡在蜜罐里，不知商场险恶。 他们说，顾父顾母老去之后，顾雨会过得十分凄凉，她连谋生的本事都没有。 甚至，她手上还握着太多，让人觊觎的财宝，必会惹得别有用心的人，不断往她身上靠。 他们说…… 陈恪的脑海里，曾经听过的传言走马观花，和面前言笑晏晏、举止有度的顾雨，很艰难才把她和印象中那个交横跋扈的小公主联系在一起。 好像，高中之后，她确实变了一些。 变得不怎么和他们接触，变得沉默而低调，变得如墙壁上一朵精致的花，越来越美，却越来越飘忽而遥远。 他已经不记得，那个时候，身边有没有什么关于她的风言风语。 一开始，他以为他们的疏远只是暂时的，以为顾雨只是因为对他拒绝了她，而耿耿于怀，所以要平复一下心情。 没想到，那天之后，他们却走得越来越远，再没有回头的一天。 “你在这里工作吗？” 陈恪定了定神，目光在周围绕了大半圈，问顾雨。 “我还以为，顾叔叔会把顾氏交给你呢，怎么，你没有回去？” 顾雨嗯了一声。 “他们把顾氏经营得挺好的，不需要我再去插上一脚。” 她没有说得更具体，目光轻微下垂着，声音平缓，姿态悠闲得几乎有些懒散。 丝毫没有因为被陈恪打断，而赶到不耐烦，可再怎么仔细查找，也找不到更多，故人相逢的惊喜。 “你也在这里上班？之前没有见过你啊……” 顾雨目光对着写字楼轻轻一扫，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啊……这个……” 陈恪却似乎被提起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迟疑了一下，才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他不想告诉顾雨，他其实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工作，如今还在四处奔波，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顾雨的丰功伟绩，他没有刻意去打听，却也略有耳闻。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预见她。 更没有想到，那传言这一次竟如此真实，没有半点折扣。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交换了名片，告别。 陈恪小心翼翼把名片收进了钱包，心中其实知道，再联系会有些唐突，这次的交换名片，只是商业场合的社交礼仪，仅此而已。 可他心中依然有莫名的激动，不知是为谁。 顾雨拿着陈恪的名片，略略一扫，随手往包包里一放，没有在意。 他的头衔依旧来自家族企业，对比于他目前的年龄及实力，那头衔有点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度。 看来，他依旧当着他金尊玉贵的少爷，如今出来走走，只是来体验生活？ 顾雨漫不经心地这么想着，没有把这一天的偶遇放在心上。 可那之后，顾雨却时常在写字楼的电梯里遇上陈恪。 每周一两次擦身而过的频率，实在是有些高了，两人终于还是慢慢熟悉了起来。 于是，顾雨知道了更多，关于陈恪的事。 比如说，那时候他和文景吵架后，出国留学，见识了许多东西，自以为学成归来，准备大展拳脚。 却发现自家的公司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于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想要自己出来闯荡一番。 如今他供职于一家创业公司，单方面切断了家里的经济援助。 他说的时候，是带着一点得意和自豪的，顾雨听得却不怎么经心。 所谓不接受家里的援助，也就是明面上而已，不要家里的资源，做着自力更生的美梦。 这栋楼里的公司，顾雨大概都知道，创业公司，说起来也就那么几家而已。 她没有和陈恪有过更深入的接触，所以对他的实力判断大概不怎么精准。 只是单就学历这一项，就足够让他投不进那几家公司的简历了。 说这背后没有人暗中帮忙，她是不信的。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人愿意默不作声地帮扶着他，维持着他的自尊心，她又何必去当那个恶人。 所以顾雨没有对陈恪的诉说发表任何意见。 　　☆、第68章 068 陈恪说话的时候, 顾雨听着, 需要意见, 或者等待着旁人赞扬的时候, 她也会顺着他的话, 说上几句。 不过那内容实在浅薄无味，没有经过仔细推敲。 毕竟也算半个青梅竹马, 实在也没有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硬。 顾雨是这么想的，她本来以为，陈恪也是出于类似的考量，和她维持着说几句话的关系。 毕竟，商业上的人脉还是很重要的。 顾父现在游离在权利的圈子外, 什么事都要她亲力亲为，她自然也不能像曾经一样, 太过恣意妄为。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的社会地位, 和曾经梦寐以求的影响力。 只是同时，也给自己披上了厚重的枷锁, 不再任性, 变得圆滑了许多。 她在成长的过程里，终于还是学会了和这个社会和平共处。 只是, 陈恪仿佛并不这么想。 他错会了她的温和, 一厢情愿地认为，顾雨既然愿意继续和他搭着话，交换着一些看法, 就说明，他们还有再亲密起来的可能。 他想起曾经，顾雨对他的告白。 又想起，他们真正开始疏远，就是在他拒绝顾雨的告白之后。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那么，是不是还有别的可能？ 那样隐秘的渴望在心中生长着，抓心挠肺，让他激动不已。 他看过了顾雨的公司，惊叹之余，自己的奋斗越发有动力。 如果顾雨也能够做到不靠家人，达到那样的高度，他自然也不能落在后边。 他还在盘算着，想要有了成绩之后，慢慢挽回和顾雨的关系。 再在电梯里遇到顾雨的时候，他正好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案子，很是得意，下意识想要和顾雨探讨。 他向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却被一具身体阻挡了去路。 陈恪皱了皱眉，想旁边让了让，试图避开他，那具身体却也向着他改动的方向走了两步。 简宁站在顾雨旁边，隔离了陈恪的目光。 陈恪心中莫名生起无名火，不过看到顾雨在一边，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 “麻烦让一让。” 他清了清嗓子，这么对简宁说。 简宁看了他一眼，拉着顾雨的手，往旁边退了退。 陈恪一愣：“你是……” 目光里添了些打量的意味，看向简宁，简宁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顾雨，而后和他对视的目光冷了下去。 两人之前的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顾雨本来低头玩着手机，被简宁一拉，摁灭了屏幕，向旁边走了两步。 映入眼帘的，是陈恪带着惊诧的脸。 “陈恪？” 她打了声招呼，眨了眨眼，看着默不作声对视的两人。 “怎么了？” 她似乎不在状况中，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 简宁笑了笑，摇头，看向她的目光瞬间温和。 “没事，是你的朋友吗？” 陈恪看着两人依旧拉在一起的手，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顾雨，他是谁？” 除了重逢的第一次见面，陈恪其实鲜少叫顾雨的全名，突然这么一叫，让顾雨还有些不习惯。 那声音很严肃，几乎带着诘问的音调。 “怎么了？” 顾雨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她似乎有点不高兴，可陈恪却想当然地把这当成了心虚，所以不敢回答。 “什么怎么了？我问你他是谁！” 他的声音大了几分，抬手指着简宁，眼睛瞪大了些。 顾雨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简宁抬手把他那指着的手打了下去。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那声音相较平常的时候，低了几分，显然不怎么高兴。 电梯里其他人递过来隐约打量的目光，让人有些不舒服。 顾雨皱了皱眉，看着陈恪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发什么疯？” 恰在此时，电梯传出一声提示音，大厅到了。 陈恪正准备说些什么，却也察觉到周围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带着好奇，甚至带着一点点嘲弄。 他气愤地走出了电梯，却没走远，等到顾雨和简宁出了电梯，还瞪大眼睛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们。 “顾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眼光还是不怎么样啊。” 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两人依旧拉着的手上，嗤笑了一声，不再追问简宁是谁，反而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雨很无语，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不想理会，继续往前走着准备离开。 陈恪抬手拉住了她。 “不准走。” “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雨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意思？” 陈恪定定地看她，不放过她脸上一点细微的表情。 然后，他有些郁闷的发现，顾雨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甚至没有遇到意识到他有什么不舒服，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 “没事我先走了。” 她看了陈恪一眼，然后跟着简宁离开了。 简宁的目光带着警告的神色，看向陈恪，正好与他那混杂着憋屈和愤怒的目光相互交错。 顾雨已经走远，他没有说什么，也跟着走了出去。 陈恪看着两人消失在视线里，有些郁闷，有些颓然，他愤愤不平地转了转目光，旁边看热闹的人还在，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屈辱。 “看什么看！” 他瞪了旁边的人一眼，向着停车场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火气燃烧得越来越旺盛，让他脚下的节奏越来越急躁。 陈恪到了停着的车旁边，踢了踢轮胎。 这叫什么事？ 他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地开着车回了家。 “怎么了？在公司不顺利？” 气势汹汹地打开门，沙发上坐着的女人转过头来，看他一脸烦躁的模样，这么问道。 陈恪一愣，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 “妈，我问你一个事情，顾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嗯？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陈恪踢着拖鞋，到了沙发旁坐下。 “没什么，今天看到顾雨了，突然想起来，随便问问。” “你看到她了？什么时候，约她来我们家玩玩吧，也好多年没见了。” “把她父母也带上，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好好说说话。” 她在这边念叨着，没察觉到陈恪脸上闪过的不耐烦。 “嗯，你知道之前顾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他压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到一些传言。” 陈恪听了一些关于顾氏的故事，心中找到了一些微妙的平衡感。 他站了起来，没有对这个故事发表任何自己的意见，只说上班累了，要早点休息。 顾雨真的是自己突然警醒，才开始上进奋斗的吗？ 会不会，只是因为顾氏衰败，所以不得不自力更生了？ 他一边向着卧室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试图从她可能的不幸里，找到一点优越感，以缓解顾雨再不把他放在心里的挫败。 他本以为自己成功了，心里隐隐约约被漠视的不舒服，甚至都已经在临睡前变成了浅浅淡淡的奚落。 人都是贪求安乐的，若不是逼不得已，谁又会奋勇向前？ 他这么想着，在黑暗里沉沉睡去。 那天晚上的梦，却暴露了他最真实的想法。 梦里的顾雨还是青葱少年时的模样，跟在他后边叫着哥哥。 醒来时，怅然若失的感觉弥漫全身，让他有些提不起精神。 就这样错过，实在太遗憾了，也太不甘心。 他整理了心情，然后调查了简宁其人。 查出他的身份并不困难，得知了基本的信息后，陈恪很轻松地得到了更多的东西。 简宁跟在教授身边的时候，虽未做过什么高调哗众取宠的事情，但也经常出现在公开场合。 他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摊开的资料，神情复杂。 简宁的履历很漂亮，这还不算什么，但那和顾雨高调重合的行动路径，却让他嫉妒，也让他无能为力。 他和顾雨失去联系的许多年，简宁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平心而论，若易地而处，他也不会对多年未见的故人有什么感情，而忽视身边陪着的人。 只是…… 这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某日，他约了简宁单独见面。 “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 他坐在餐桌后，看着对面的简宁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水杯，这么问道。 简宁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自己另起了一个话头。 “怎么？你不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你把我调查得清清楚楚，我对你还一无所知呢。” “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可不敢把关于顾雨的事情说给你听，我一个大男人倒没有什么，她要是被调查窥探，可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 他的声音很冷淡，似乎有被冒犯的不悦，陈恪却没能从那简单的两句话里分辨出来，让他不悦的，是被调查，还是他问的关于顾雨的话题。 “我是陈恪，以前……” 他说了半句话便停顿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和顾雨的关系。 　　☆、第69章 069 说青梅竹马太亲密, 似乎也有些太不恰当。 他现在, 和顾雨确实也没有那么熟悉, 只是下意识想要了解更多而已。 最后, 简宁也没有和他说更详细的东西, 只是成了一个单纯的倾听者。 陈恪和简宁说了许多，关于以往的一切, 关于和顾雨的过往，甚至，包括顾雨曾经无法无天的模样。 “她……之前突然开始努力，可能也是因为知道顾氏即将衰败，所以才做出这个没有选择的选择吧。” “这么多年, 她也不容易，既然你们合作得不错, 那我也就放心了。” 简宁听着，嘴角慢慢有了一点笑意, 几乎带着一点嘲讽。 “谁告诉你，她这么多年过得不容易了？” “性情大变, 难道就只能是被生活磨平了菱角, 而不能是对过往的自己不太满意，想要就这样改变呢？” 陈恪说完, 简宁抬眼看着他, 似笑非笑地反问。 陈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愣了片刻，简宁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么多年, 她一直很努力，可大概要让你失望了，她从来没有过得痛苦。” “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顾氏还在全盛时期，那个时候，她就对设计很有兴趣。” “如今学了自己最想学的东西，还创建了自己的公司，甚至借着自己之前的铺垫，提升了华国的影响力……” 简宁这么说着，目光都变得温和了几分，话就断在这里，最后深深地看了陈恪一眼。 之前在电梯上偶遇，他就看出来，陈恪对顾雨抱着什么别的心思，后来他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对他十分了解，他考量之下，还是决定和他见面。 本来，是害怕他因爱生恨，做出什么对顾雨不利的事情来。 他先看看，若是有这样的苗头，自己把它解决了也好。 可他坐在这里整整一下午，听到的，却是其他的情绪。 不是因爱生恨，不是求而不得，更像是高傲、自持，甘愿放手。 不，或许也不能说是甘愿放手，他明明没有介怀，却旁敲侧击，从他这里打听关于顾雨在浮都的生活，还有，关于她在学校时候的学习状态。 不像是在关心一个偷了自己心的人，更像是，在曾经羞辱过自己的人身上，找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试图得出顾雨到今日很不容易，所以他大度原谅，不再计较的结论。 陈恪讲的故事，明显是失真的，大概加上了他自己关于回忆的滤镜。 可即使是那样，描述出来的东西，也并不美好，甚至，听到他说他和顾雨曾经形影不离的时候，简宁没有一点酸意。 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换句话说，不过是小时候的玩伴而已。 顾雨从高中开始，就和他关系淡了，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找到了想要走的路，所以那个时候就明确地知道，陈恪和她不是一路人了。 陈恪表现得像个大度的长者，和简宁打听顾雨的现状未果后，语气变得怀念，内容让简宁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们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既然走到一起了，好好对她。” 简宁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给自己塑造的人设。 “我会的，不过这个事情，应该也轮不到你来抄心吧？” “你愿意当这个默默保护她的哥哥，可问过她的意见？” “你要演绎这个深情守候的人设，我可不是一个合格的观众，你找错人了。” 他没再和陈恪纠结，站了起来，告辞离去。 觉得自己真是失策，无端被拉出来，浪费了一下午的大好时间。 简宁后来没有和顾雨说起他和陈恪的见面，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很久之后的春节，顾母受邀参加故友的聚会时，她再见到陈恪，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他。 她本来想问候一下，可陈恪见了她总躲着她，想起之前的不欢而散，她也就没有再尝试什么。 “小雨很厉害啊，那个时候，大家都说你们那么宠着，会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呢。” “现在看来，虎父无犬子，你们两个在一起，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孩子养废了。” 有人拉着顾母恭维着。 顾母笑着回应，相互吹捧着，对之前淡下来的那几年不提起半点。 之前顾父从顾氏退休，把公司交到专业团队身上，其实在圈子里引起了不少的议论。 后来，顾二叔的事件爆发，他们一家人，几乎成为笑话。 那之后，曾经亲密的朋友不再亲密了，甚至连业务往来都少了些。 顾氏交到外包团队手上的很长一段时间，其实生活得很艰难，新的业务开展不起来，只能啃着之前已经成熟的项目。 那个时候，甚至有人断定，顾氏会这样一蹶不振。 那之后顾父买了新房子，搬到了郊区，似乎还时常高来高去，有人自以为是，以为他是看清了顾氏回天乏力，所以干脆在还得意时尽欢。 虽不至于墙倒众人推，可关系毕竟还是淡薄了。 后来顾父顾母再回到帝都，经常联系的朋友也少了许多。 顾雨回来后，做的事情实在让人没法忽略，他们才重新又关注起顾家。 曾经以为会渐渐破败的顾氏，早已发展稳定，比之全盛时期当然是没有办法，但也算站稳了脚跟，平滑地完成了过渡。 顾雨开创的品牌一次次刷新市场的记录，甚至隐隐约约，有带着华国颓败的时尚产业，打上世界舞台的意思。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顾氏即使衰落了些，也远没有到随便哪个人都能踩上一脚的程度。 更何况，如今顾雨自立门户，若以影响力来计算，已经不逊色当年的顾氏了。 财产和资源，是需要时间去积累的，可顾雨现在已经占了先机，抢先到达了时尚产业的顶点，一览众山小。 未来的前途，几乎是可以看到的无上光明。 曾经编排过顾家的人，如今住了嘴，都绕着他们走，害怕被记恨。 曾经在舆论的影响下，默默远离的人，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借着从前的关系，试图再次和顾家结成同盟，寻求一些合作的机会。 顾母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实际上，这样的人心变化，也再正常不过。 只是，就算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上，她也是不可能再和这些人重新维持多么亲密的关系的。 现在顾雨在帝都做生意，所以应酬交流必不可少，至于其他的，也就不必了。 她全程笑得礼貌而克制，和身边人说着后辈的事业，相互吹捧着，维持着虚伪的友情。 顾雨在另一边，过得有些难受。 本来陈恪躲着她，她也乐得清闲，自己在一边玩着，吃着东西看着戏，却总有人上来搭讪。 她上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是顾氏还在市场上一呼百应的时候，那时候她身边讨好的人也不少，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目的明确。 久了没有参与这样的场合，她实在有些不习惯。 刚拒绝了一个陌生男人要名片的要求，拿着酒杯一转身，迎面又是另一个人。 不同的是，这个人似乎有点熟悉？ 她压抑下心中的烦躁，皱着眉看走过来的人，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来他的名字。 “顾雨。” “钟锐？” 她音调的末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点疑问，似乎对自己喊出的名字不确信。 钟锐笑了笑，手中端着的酒杯前移，和顾雨手中端着的被子碰了一下，发出的声响埋藏在周围的喧嚣里，那水波纹却荡漾开来，扰乱人心。 “我是不是该荣幸一下，你还记得我？” 他没有穿西装，衬衫和牛仔裤的搭配，在这样的场合显得过于休闲，却因为和他的气质融合得恰到好处，并不让人觉得唐突。 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更多的却是自信，看向顾雨的目光里，是让顾雨自己都有些惊讶的熟稔。 “嗯？你也来了啊。” 那笑容莫名让顾雨有些不舒服，说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怎么？被那些人搞得烦了？” 钟锐目光在顾雨的身后一落，看了看不住向着他们站着的方向投射打量目光的人，这么问道。 顾雨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没有说更多的东西。 “走吧，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钟锐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拉着她便沿着会场的边缘走开。 顾雨没有挣脱，她知道钟锐会玩，反正现在无聊，借着他打发周围围绕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被人群淹没。 陈恪远远地看到了两人在拉拉扯扯，跟了上去。 他虽一直没有靠近顾雨，和她攀谈些什么，却时不时远远观望着她的动向。 他自然是认识钟锐的，那时候钟锐和文景在一起后，他还和他大打出手过。 如今也不知他们两人情况如何，怎么又来招惹顾雨了？ 他皱着眉，一边思索着，一边跟着他们到了僻静处。 　　☆、第70章 070 钟锐带着顾雨到了庭院的角落。 那处树影横斜, 上面坠着的小彩灯闪烁着光, 自成小世界。 有夜风袭来, 扰动树枝, 搅和得树影流离, 遮挡了陈恪看过去的目光。 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距离太远, 听不清楚，可这里人太少，若是走得太近，大概会被发现，就这样离开, 又实在不放心。 陈恪一时间进退两难，想了想, 关了闪光灯和声音，远远地拍了一张照, 给简宁发了过去。 他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陈恪接起来的时候, 嘴角挑了挑。 “喂？” “怎么？是我拍的照片不够清楚？” “顾雨今天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不知道，不过她现在, 正跟着曾经追了她许久的人, 在约会呢。” 他心中正筹谋着言语，不遗余力地挑拨离间。 电话里却没有传来他预想中的愤怒。 简宁嗤笑了一声：“怎么？现在不在我面前演什么痴情人设了？” 陈恪一时间有些懵，也有些尴尬。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只是……” 他气急败坏起来，声音大了几分，却也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太过高调，会引来顾雨的注意，所以停顿了下来。 “我只不过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跟你报个信而已。” “你要是不怕自己头上戴了什么颜色，就假装没看到吧。” 说罢便要挂断电话，却被简宁叫住。 “干什么？” 陈恪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对简宁的反应很不满意，可依然被那一句话停顿了挂断电话的动作。 “什么？” 简宁没有说更多，只让他提醒顾雨，如今天气寒凉，别在外边待得太久，小心感冒。 这一次，挂断电话的变成了简宁。 陈恪有些气愤，他觉得自己愚蠢得像个傻子，顾雨也就罢了，可如今简宁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解释，什么都不说。 好像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从未把他当做威胁。 连顾雨和钟锐在一起的图片，也因为是经由他的手发过去，没有激起简宁的危机感。 他还算是个男人吗？之前…… 他愤怒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思索着什么东西。 寒风从领口灌入，他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 他暴躁地看了顾雨和钟锐所在的方向一眼，还是转身回到了室内。 顾雨在灯下抱着手臂，听钟锐的东拉西扯。 “你要是再不说正事，我可就回去了。” 她的唇色因为寒凉有些发白，姿态却悠然，笑意盈然地看着钟锐。 钟锐带着她到这里，给她展示了所谓的秘密花园，而后便吞吞吐吐，问着一些问题。 关于她在浮都的时间，和曾经同班的岁月。 一会追忆从前，一会展望未来，顾雨有些不明所以。 “你现在，身边有人吗？” 钟锐终于说出他想说的话，之后有点忐忑地看着顾雨。 顾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有些索然，本来跟着钟锐出来，是为了躲避那一大批不知所谓，前来搭讪的人，却没料想到，他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她摇了摇头，转过身。 “你不是和文景好好地在一起吗？那就别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了。” “我有些冷，就先回去了。” 她懒懒散散地迈开脚步，而后被钟锐抓住。 “谁告诉你的？” 他有些急躁，把她往后一拉。 “我早就和她……” 他急迫地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顾雨的眼睛里没有一点醋意，只是单纯的困惑。 定了定神，他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误会，而后重新开始剖白。 “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我以为你知道。” 他说得温柔而神情，把当年的自己描述得情根深种。 顾雨在他的故事里，成了一个辜负真心的角色。 顾雨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眯了眯眼，回忆了一下当年。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没有过情侣关系吧？” 她看着自己的手，钟锐抓着的力度有些大，接触的皮肤已有青白之色。 那目光十分冷淡，甚至带着一点嫌恶。 “钟锐，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可从来没有过多亲密的关系，你要脑补，也别脑补得过度了……” 钟锐没有放开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里，饱含的温柔情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 “你不喜欢我吗？” “我明明感觉到……不，不对，要是你真的对我没有感觉，又怎么会关注我和文景的事情。”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喜欢她，真的，那个时候你一直不理我，我心灰意冷，才会和她在一起。” “我心里一直只有你。” “你别生气好不好，现在你也回来了，我们重新开始……” 顾雨皱了皱眉，觉得这台词有些熟悉。 这确实是属于钟锐的台词，只是在原著里，这些话都是说给文景听的。 现在，他和文景纠缠不清，移情的对象，也变成了她。 “你觉得？” 她笑了笑，不再和他纠结。 “你感觉到我喜欢你，我就一定喜欢你吗？钟锐，你对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灯下，她的表情有些模糊，脸上的不耐烦和嘲弄却十分明显。 “重新开始？我怎么记得，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过往？” “钟锐，你是不是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会？” 她看到钟锐的脸色白了白，却不以为意。 若是按照此前的设定，她说的这些，比当时文景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可要温柔许多了。 若是遵守之前的设定，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应，反而对她沉迷得更深才是。 “我回去了。” 钟锐没有再阻拦她，独自站在寒风里，看着她的背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神情萧瑟。 顾雨到了室内，那温暖的温度居然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躲了她一晚上的陈恪，一看到她进门，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你干什么去了？外边那么冷……” 陈恪一句话说完，停顿了一下，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他本来是想不理会的，却不受控制地走了过来。 他本来是想责问的，却鬼使神差地，学习了简宁的建议。 心中隐秘的渴望，原来从未消失，即使知道自己和她已经绝无可能，却不自觉模仿着她身边陪伴着的人，哪怕并不知道为何。 顾雨显然也有些意外。 虽然她本来也没有准备和陈恪好好解释，但看着他气势汹汹过来的模样，她还以为他又以什么特殊身份自居，到耳边的话，却是另一个模样。 “里边有点闷……出去走走。” 她随口应答了一句，显然不怎么经心。 陈恪心中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显，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如何对她其实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做事的人吧。 他端着酒杯走开，什么也没再说，仿佛只是偶遇到了，顺口关心一句。 顾雨有些莫名地看了看他的背影，看出了些单薄的意味，对陈恪，她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对他的感情有些察觉，却并不想挑明，从前陈恪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事情，即使在原著中，陈恪对她也是多有关心的，到最后才撕破脸皮，但也只是疏远而已，落井下石的事情并没有做过。 她不知道如何处理，索性不去理会，反正陈恪也不像钟锐那样疯，虽偶有失控，大多数时候，还是克制着自己的，她也就当不知道好了。 关于钟锐的行为，则一如她的判断，那天的晚会之后，钟锐时常和她联系，专心扮演着深情不渝的角色。 不过同时，身边陪着的女人也换了好几次，流连花丛中的节奏，一直没有慢下来。 大概对于钟锐这样的人来说，身体和灵魂是可以分开的。 他享受这样精神上被虐的感觉，正如享受在万花丛中过的感觉。 顾雨对他无话可说，私心里，她其实想好好教训他一下。 不为如今的文景，只为本来会被他当做炮灰的自己。 只是她又实在不想因为这样的人，费什么心思，这件事情居然就这样搁置下来了。 那时候她没有想到，教训钟锐的机会，已经在路上，向着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缓步而来。 那天她例行加班，出公司时，周围的商场已经关门，本来喧哗的商圈也变得幽静。 平时热闹的地方冷清下来，对比格外鲜明，让人很容易感慨些什么。 顾雨开着车路过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然后便发现，那路灯下孤单的身影有些眼熟。 是文景。 她穿着单薄，照顾了风度，便照顾不到温度，抱着肩瑟瑟发抖。 不时地抬头望着公路的方向，最后目光虚浮地落在顾雨开着的车上。 隔着厚重的玻璃，顾雨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莫名感觉到那其中恳切的情绪。 她想了想，脚踩在油门上，准备加速离去。 文景却仿佛意识到什么，跑了起来，几步到了道路中央，摊开手拦着她。 顾雨被吓了一条，赶紧踩刹车。 文景已跑到了车旁边，眼巴巴透过玻璃望着她。 隔着侧窗的玻璃看不清车内情况，她目光的焦点明显不太对，顾雨无奈地摇下车窗，看到她仿佛被冻住的表情变成了惊喜。 “找我？” 文景点了点头，立刻便要开口说些什么，顾雨偏了偏头。 “上车吧，在这路中间像什么样子。” 文景依言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坐了上去。 充足的暖气，让她被冻得僵硬的身体开始恢复了知觉。 “你回来多久了？” 顾雨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脸上有一点尴尬和局促，却勉强维持着云淡风轻，说的内容也没有什么目的。 仿佛只是在大街上遇见老同学，随口聊几句闲话。 顾雨关了车窗，启动了车。 “有事说事，你大半夜地来找我，总不会是来和我叙旧的吧？” 文景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和钟锐在一起？” “你不是都已经有那么多东西了吗？能不能不要再……”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来意，声音虽依旧低着，却透着隐隐约约的埋怨。 顾雨把车停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后视镜里，楚楚可怜的文景。 “文景，你是不是觉得，但凡你遇到什么问题，就肯定是我从中作梗？” 她嘴角勾起，带着嘲讽的笑，目光锁定着后视镜的人。 　　☆、第71章 071 后视镜里, 文景也正抬眼看她。 她本来还带着一点怯懦, 偷偷透过后视镜打量, 却刚好和顾雨的眼神交换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 文景把她的嘲讽看得分明, 有些难过, 又有些尴尬。 她的声音很低，几乎带着一点决绝的意味。 “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雨无所谓地笑了笑, 目光已经停留在后视镜上。 “你还和钟锐在一起吗？” 文景一直不说话，顾雨这样问了一句。 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只是在闲聊。 钟锐当然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只是，她和文景其实也没有熟悉到那个地步, 非要要死要活地拉她出火坑。 再说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 她要真那么做了，说不定文景还会以为她是故意要拆散他们, 然后自己上位吧？ 她这么想着，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同时也无比庆幸, 自己之前远离了他们, 按照自己的规划过完了这几年。 若不是那样，恐怕她的生活里, 少不了这些人的身影。 虽然可能他们也无法对她做什么, 可也实在有些让人烦啊。 “……嗯。” 文景低着头，声音有些忐忑和恍惚。 “你喜欢他吗？以前你不是……” 她摸不清顾雨的意思，一边试探, 一边又不敢暴露更多真实状况。 她和钟锐纠结许多年，两人分分合合很多次，钟锐给了她很多资源，配合着空间，让她在网络上的名声下降之后，也依然维持着如今还算体面的生活。 借着之前的名声余韵，她开了一家淘宝店，贩卖女装，生意很不错。 至少，已经足够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钟锐一直拈花惹草，她一开始还会痛苦不安，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到后来，他们二人甚至更像是灵魂伴侣，互相利用着，也互相陪伴着。 她本来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走到最后，可在顾雨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钟锐依旧流连花丛中，却鲜少再和她交心，那时候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是惶恐了一番，后来发现在症结在顾雨这里，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和钟锐对峙。 “你别管我。” “你和她比什么？” 钟锐说话的时候，脸上的嫌恶和不耐烦十分明确，让她心灰意冷。 她忽然意识到，所谓的灵魂伴侣，所谓的相互利用，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钟锐其实并不在乎，她能带给他的东西，钱财他从来不缺，至于陪伴……他从来纵情声色，不曾孤单。 一直都是她更需要他。 那天的爆发后，钟锐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从前自以为洒脱，不曾关注过钟锐的动向，如今想要调查他的行踪，却发现无从查起。 无奈之下，她找到了顾雨。 今天晚上，她在那办公楼下等了许久，其实一直踌躇着，看着那楼层上的灯光亮着，心中期待着是顾雨留在最后，又隐约希望不是她。 如果就此错过，她就当做自己荒唐地做了些宣泄情绪的事情，无人知晓，也没什么不好。 偏偏天意弄人，留在最后的就是顾雨，而她又刚好看到她的车。 到公路中间拦下顾雨的时候，她其实还有些茫然和忐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今看着顾雨一脸的漫不经心和嘲弄，心中的难堪和嫉妒都开始猛烈地生长。 为什么？凭什么？ 她好不容易，靠着空间，用尽手段，才站了起来，为什么顾雨那么轻松，就能得到这一切？ 顾雨甚至都不在帝都，却轻易偷走了钟锐的心。 甚至陈恪……陈恪和她分手之后，去了国外，后来再见到，他眼中也早已没有了怜爱。 那时候她以为，再深厚的感情，也敌不过漫长的时间。 可如今顾雨站在她面前，却把她曾经用来自我安慰的接口，血淋漓地撕开。 “文景，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如果我没记错，上一次，是我们还在高中的时候，你特意避开陈恪，跑到我面前来，想撮合我和钟锐对吧？” “那时候你和陈恪在一起，便视钟锐为眼中钉，若是我同意了，你便放下心，一箭双雕，能一边和陈恪甜甜蜜蜜，一边借着朋友的身份吊着钟锐……” “如今你的心意变了，又来找我把他要回去？” 她的声音很和缓，很清晰，近乎温柔，表情里的嘲弄和漫不经心，却几乎化作实质，让文景的脸瞬间涨红。 “不……不是那样的……” 她不敢再听顾雨说下去，急急忙忙开口想分辨些什么。 “那个时候，你不是也不喜欢钟锐吗？也没有和他在一起过，我……” 文景的声音有些匆忙，有些混乱，说到一半，几乎连自己也忘了前因后果。 “你一直都不喜欢他，就不要再吊着他了。” 左右想不出合适的描述，她所幸省略了中间的论证，直接跳到了最后的结论处。 说完，她眼巴巴地望着前方的后视镜，强迫着自己无视顾雨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地等着她的答复。 顾雨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文景，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没变。” “我知道你身上怀着不合常理的能力，可若是你自认有了那些东西，就能指挥别人的人生，未免太自负了。” “我不想和你解释什么，不管是钟锐还是陈恪，从头到尾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你现在偏向谁，我不在乎，也懒得去从中作梗。” “可你要是非把自己诸事不顺的缘由，安到我身上，就太不讲道理了。” 她闭上眼，往后一靠，脖子放到了驾驶位的柔软处，三两句结束了对话。 文景一脸骇然地看着她。 这一次她没有透过后视镜，而是直接把目光往着驾驶位的方向而去，只是顾雨的身形被座位阻隔着，她看不分明。 心中的恐慌开始蔓延。 “你怎么知道……”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下意识想询问些什么，话刚说了半句，又立即意识到不能就这样承认，坐实了她的猜测。 不可能的，她只是在胡说八道。 她不可能知道那些。 文景弓了弓脊梁，双手抱膝，目光有些慌乱，一边战战兢兢，一边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顾雨呵了一声，不再和她争辩。 “你要当鸵鸟，我没那个义务，也没有办法去叫醒你。” “不过我劝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你再这样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来撒泼打滚，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有了报复的心思……” 她的声音依旧平着，很冷淡，带着一点疏离，更多的是含沙射影的警告。 “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你什么都在，身边尽是可利用的资源，也不过活成如今这个样子。” “若是再失去了这些东西，那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文景愣住了，头低了下去，心中一团乱麻。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知道？ 明明她谁也不相信，从未对谁吐露过她的秘密…… 不！ 她抬起头来，目光变得冷了许多。 从前，陈恪曾经发现过她的问题，还和她说过，当时陈恪怀疑她和钟锐的关系，所以找了人来调查她，可是那个时候，他们明明说开了，而且她也看着陈恪，删除了所有的证据。 他会和顾雨说这些吗？可是为什么？ 下车的时候，她依然迷惑而呆滞，没有听到顾雨后来的声音。 她拨出电话的时候，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陈恪的手机号一直在她的通讯录里保存着，后来他出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更换号码的时候，也没有把她从群发的联系人当中剔除。 那之后他们没有联系过，她还一直以为，陈恪对她依旧是上心的，只是因为她和钟锐在一起了，所以耿耿于怀，不愿意再联系。 那个时候，她其实隐隐约约是有些歉疚的。 然而心说变就变，并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所以即使默默歉疚着，也没有说什么。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她对陈恪是有些不放心的，他手上拿着她的把柄，虽没了证据，可若是借着这个来威胁，她无能为力。 平安无事了那么久，如果不是今天顾雨提起，她几乎都要忘记了，陈恪曾经发现过那些东西。 可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把顾雨拉进来呢？ 若是陈恪对顾雨说过那些事情，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也对别的什么人说过？ 这个猜测让她惊慌失措，她守了许久的秘密，几乎立即便要大白于天下，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更让她沮丧的是，顾雨漫不经心说出的另外一些东西。 “你拿着那些东西，也不过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连这些都没了，日子可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她说得很随意，一点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们从来都不曾站在一个水平线上。 文景终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让她心里的颓唐和悲伤，如潮水般迅速涌动起来，再不能自已。 电话拨出后，迟迟没有应答，那有节奏的系统提示音，却让她越来越慌乱。 她蹲在了路边，把头埋了进去，用黑暗掩藏了自己的苍白。 “喂？谁啊？” 陈恪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暴躁，似乎是刚刚被什么东西从睡梦中惊醒。 文景已经许久没有听到那个声音，手捏紧了衣角，深吸了一口气，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压抑了回去。 “是我。” 她的声音有些低，夜风从身旁路过，很冷，吹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陈恪把手机从耳旁拿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你是谁？” 他暴躁地皱起眉，声音里有几分不耐烦。 文景愣了愣，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陈恪为何没有认出她。 良久后，她才想起来，自己后来似乎换过电话号码，可他居然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她说话表明身份，组织了陈恪挂断电话的动作，心慢慢沉了下去。 “你……是不是顾雨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 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她想要确认的问题。 陈恪听到她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而后心头掠过一丝暴躁，如今再听到这无头无尾的问题，耐心已然耗尽。 “什么关于你的事？” “没有没有没有，我有毛病吗，明知你们两不对付，还在她面前说起你。” “好了，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呢。” 他气呼呼挂断了电话，关了机，把手机甩在了一边的床头柜上，翻了个身，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继续蒙头大睡。 徒留另一边的文景，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被切断的界面发着呆。 再打过去的时候，却已经无法接通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里，只留下心情无比荒凉的她。 顾雨开着车回到了家，被文景那么一打扰，她有些郁闷。 再想了想自己不怎么客气的说话，又隐约有些暴躁。 想起文景在路边下车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中的烦躁挥之不去，想了想，还是摸出手机，给钟锐去了一个电话。 她打电话的目的，其实是想让钟锐去把文景接回去。 虽然对文景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想让她一个人流落街头。 现在文景身上的金手指，除了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空间，都已经剥离得差不多了。 陈恪没有和她在一起，钟锐没有把她视为自己的女神，甘愿献上一切，给她带去许多资源的顾西死于非命，阴差阳错给她创造条件的林寻也不知所终。 顾雨不敢肯定，若是她独自流落在外，还会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气，毫发无损。 那天的通风报信，本来是出于陌生人的善意，却成了碾压文景的最后一根稻草。 钟锐找到文景的时候，她在某个酒吧喝着酒。 看他过来，双眼迷离，却抵触和他离开。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喜欢顾雨吗？我告诉你，我今天去找她了，她现在估计正……” “你去安慰她呀，去陪着她呀，来找我做什么……” “反正你们都不喜欢我，都不要我……” 她的声音有些混乱，却格外尖利，穿透后半夜的酒吧变得低哑暧昧的背景音乐，引得旁人频频注目。 有人认出了她，掏出手机开始拍摄。 钟锐在一片闪光灯里，阻止得有些困难。 也或者，他本来也没有阻止得多用心。 文景在时隔许多年后，再上了一次头条，以她自己始料未及，也最不愿意的方式。 【曾经励志女神现身夜店，声嘶力竭无形象。】 网页新闻的题目颠三倒四，费尽心机博取着眼球。 配图是文景曾经妆容精致的照片，和那天在酒吧醉酒后的混乱模样。 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励志人设，自此开始崩塌。 文景清醒后悔不当初，想要消除影响，尝试了很多次仍未能如愿，而后才反应过来那舆论背后有什么人在推着，已发酵到难以收拾的程度。 　　☆、第72章 072 文景的网红路, 是从空间开始的。 那个时候, 她接了许多任务, 修习了许多化妆技巧, 本来以为自己会就此走上康庄大道。 事实好像也如她所料, 从空间中得到的东西，让她名声来得十分容易。 大概是太过容易了, 所以甚至让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因为自己的原因，忽视空间发布的任务，是她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因为那个错误，她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所以后来虽然名气一直在累积, 却难达到巅峰。 按道理说，即使那样, 她也不该不甘心的。 毕竟即使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能带来的生活, 也比她从前历经过的，要精彩许多。 只是, 见过了花花世界的眼睛, 却怎么也无法满足，她一直盯着更高的地方。 空间一直发布着任务, 她十分专注, 也渐渐有了成绩，却因此冷落了陈恪。 那之后的事情，她不太愿意回忆, 如今却在深夜里，反复扰乱着她的心。 当年种种，无比清晰地出现在面前。 她没能从那样的拼命中得到更好的资源，和更精彩的生活，反而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了陈恪面前。 再后来…… 事情莫名其妙，就开始不受她的控制了。 先是陈恪和她疏远，后来又有顾西见了她“轻易”得来的东西，眼红网红的生活，开始和她竞争。 那段日子十分混乱，她一边惶惶不安，害怕陈恪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一边又和顾西在网络的战场上开战。 她成功地战胜了顾西。 却怎么也无法从内疚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顾西死了。 她再也无法拿起化妆的工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她耳边总是想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而同时，空间发布的任务难度也越来越高，她渐渐力不从心。 任务失败许多次之后，奖励越来越少了，她一边慌乱着不知所措，一边寻求着其他的出路。 长久未更新之后，她渐渐和粉丝脱离了联系。 群众是冷漠而无情的，你不更新，自然有千千万万的人，在想办法讨好着他们，吸引着他们的眼球。 等她再调整好自己状态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跟上他们的节奏了。 做得好是理所应当，稍微有点问题，便被说是炒冷饭，贩卖情怀。 那段时间她的压力很大，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因为那些不确定而惶恐着。 后来钟锐提醒她可以开网店，她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做了，幸好，一切顺利。 那之后她不再更新美妆视频，转而专心经营网店。 为了刷热度，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人设构造起来。 她确实出声清寒，也确实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即使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人士，也足以让人钦佩侧目。 励志女神的称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那样传开了。 人设根深蒂固之后，她的名声又回来了，这一次，那成功来得不太容易，她更小心，更谨慎。 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在公开场合发出的每一点声音，把所有名声带来的价值变现。 她又拥有了源源不断的收入，这一次，甚至不是完全依靠着空间。 那时候，她无比庆幸钟锐在自己身边。 “你去惹她干什么？” 钟锐听了她急急忙忙的哭诉，皱着眉问她。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件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几乎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文景的心就那样慢慢沉了下去。 “我没有说她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几乎紧咬着牙关这么说了一句。 “我只是告诉你，现在我遇到的事情而已。” 钟锐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她，目光里带着一点无奈。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不是你自己在酒吧闹，怎么会被曝光？我现在也没办法啊。” “就因为你这事，我爸还把我叫去好好说了一顿，让我少和你掺和。” 文景愣了片刻，心中血流成河，为他的冷漠，为他的无动于衷。 面上却没再表现出脆弱，他已不在乎了，再演戏给谁看？ “你别忘了，那个店也有你的股份在。” “而且一直是我在经营，要是我的名声就这么臭下去了，店铺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你要讨不到什么好……” 感情上没有筹码了，共同的利益却是还在的。 文景很快变了说话的重点，目光盯着钟锐，看他的反应。 然后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钟锐脸上的表情变了一下，却依然没听到他更明确的表态。 那声音依旧悠闲，漫不经心得让她措手不及。 “是吗？” “你不说我都忘了。” 他一句一顿，说到这里，还不忘和他交换了一个目光，而后，他的嘴角绽开一点笑，那情绪却十分冰冷，让她感觉有点陌生。 “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所以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 “文景，当年你自己把自己玩得半死不活，是我把你拉出来的吧？后来在你那店里边占股份，我也是拿了真金白银出来的。” “如今你非但不急着我的恩情，反而还以此来要挟我，是不是太不应该了？嗯？” “有我的一份利益么……其实我也不怎么在乎那一点收入，倒闭就倒闭了吧，随便。” 说完，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文景愣在了当地，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 “等等！” “你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清楚！” 钟锐已经迈出的脚步没有收回来，走出了咖啡厅。 这句话他实在已经听过太多次，从不同的女人那里，版本因为说话人的声音高低和音调不同，内容却大同小异。 无非，是说他忘却前恩，没有良心。 这实在是一句没什么意思的话，他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们，从来没有拿过她们手上的什么东西，最后分开，也不过是把给出的温柔收回来而已，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被责备的。 她们总想让他给一个理由，可事实上哪有什么理由，不过是时间久了，没了耐心而已。 电话频频响起，来电人一直是同一个。 钟锐看得有些无聊，索性直接关了机。 那之后，文景再没有联系上他。 她很快也没有联系他求援的心思，在她发现，他确实不准备管这一次的事情之后。 其实没有多少人讨伐她，毕竟她也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在经营自己名声的时候，用了一点小手段而已。 然而那一个个特意到她微博下，告知脱粉的长评论，却真实地让她感受到心累和恐慌。 【一直很喜欢你，觉得你很努力很阳光，没想到现在却爆出这样的事情，粉转路。】 【说好的励志女神呢？逛夜店，靠着男人发迹，这就是你一直拼搏的证据？感觉真心喂了狗。】 【呵呵，你们没看过她的扒皮吗？她最开始当美妆网红，就是靠着男人来的，之前炒人设的时候我就奇怪，果然是时间过得太久，网络上已经换了一拨人了吧，大家都忘了。】 【就是啊，我也记得，之前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了，没想到人家轻描淡写，根本不在乎。】 【前男友是富二代，现男友是富二代，她的事业是怎么做出来的，很明显了吧？】 【就是呀，妹子们不要羡慕，只要你们够不要脸，她能有的你们都能有！】 所谓墙倒众人推，大抵如此。 从前在网络上掀起过一点波浪的东西，时隔多年之后，再次被翻出来，对照着酒吧路人拍摄的视频，话原来越难听。 引导舆论，除了需要钱，还需要足够的人脉。 可惜她没有，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己在网络上的风评越来越差，无力回天。 她尝试了许多次，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网店的销量一落千丈，她关闭了微博评论，却只是掩耳盗铃，她不敢再点开微博，怕一不小心又看到什么。 她名声四起时一路高歌猛进，几乎一夜之间，就让人记住了她的脸和名字，如今恰逢此难，公众形象受损，也只是短短几天的事情。 她再次一无所有，如当初曾经经历过的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可以倚仗的东西了。 　　☆、第73章 073 文景终于还是失去了曾经拿到手的一切。 过程中几多挣扎, 最后也没能改变结局。 那个时候, 她以为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时刻, 终日把自己关在家里, 不出门, 不见人。 本来整洁的家，短短几天的时间里, 便变得杂乱无章。 厚重的窗帘一直关着，电脑屏幕没有打开，她在客厅的角落，面前是东倒西歪的啤酒瓶，空气里似乎有些微令人作呕的气息, 但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她已经闻不到。 电视开着, 周而复始地播放着某部已经过时许久的电影。 她与世隔绝地生活着，在无人看得见的角落, 挥霍着自己的负能量。 那时候她惶恐着，又隐隐约约觉得畅快和解脱, 这一天在她的忐忑中酝酿了许久, 终于还是到来了。 是很难过，但是好像也没那么难过。 其实也没关系, 即使就这样, 她的卡里也有了从来不敢想象的数字，网店开不下去了，关了就是, 网红没法做了，换个别的行业，或者甚至就这样不做事情了，也没什么，她存下的前，早已足够她一世衣食无忧。 她茫然无措之下，这么安慰着自己，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一根浮木，再不愿意放开。 对啊，不用那么害怕，不用那么着急。 她现在比之从前，境况已好了许多，曾经她也经历过这样的绝望和前路未卜，明明现在，手上还有足够生活的钱财，不必那么惊惶的。 想通了这一点，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加上时间这一剂良药，几日的困苦沉默之后，她慢慢从那些负面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事已成定局，她索性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旁人的看法，默默关了网店，处理了后续事宜，赔偿了一些钱，最后剩在手上的不多，却也已经足够她生活好一阵子。 如果她愿意节约一些，就这样生活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尘埃落定的那一日，她看着卡里的余额，这么想着。 好像也没有什么呀，一切都过去了。 从银行出来，回到家的时候，她的脚步居然轻快了些，为即将和她挥手告别的过往，为连同黑暗一起毁灭的记忆。 就在此时，另一件真正让她再站不起来的事情，却发生了。 那天她回到家后，难得有了兴致，拉开窗帘，开始认认真真打扫着房子。 空气里的沉郁之气被一扫而空，长期没有经过打扫的房间，打扫起来有些艰辛，她带着即将和混沌过往告别的轻松，做得很仔细。 终于结束之后，她有些累了，然后随意网沙发上一躺，眯着眼休息，却就那样睡了过去。 她是被剧烈的头疼惊醒的。 那疼痛来得猛烈而汹涌，让她皱着的眉再无法舒展开。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边忍耐着疼痛，一边有些茫然。 自从得到了空间，她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曾经空间带来的任务，让她化妆技巧飞速提升，也让她的体质迅速变化着。 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强健。 近年来，她已经鲜少接到系统发布的任务，可已经得到的东西，毕竟没有被收回。 她依然漂亮，只是气质渐渐变了。 一开始，她看着那不断亮起的任务图标，和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灰下去的提示，还会有隐隐约约的不安。 毕竟那空间来时毫无征兆，如今她不再跟着空间任务的节奏，继续当网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幸运的是，那一天一直没有到来。 空间的任务失败了许多次，她从未受到什么惩罚。 后来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对那些不断变换的图片，视若无睹。 她不再去使用它，私心里甚至觉得它没什么必要。 钟锐在侧，她开店需要的资源，大多数来自与他。 后来的经营，也是她一点一点慢慢去学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靠着自己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却忽略了空间带来的外貌条件，已让她占尽了先机。 同样是网红转网店，她是行业内做得数一数二的，人脉和资源只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她的外貌条件一直保持在巅峰水准。 她亲自进摄影棚当模特，吸引了许多注意力。 从前她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没觉察到这有什么问题。 如今在沙发上，抱着头打着滚，感受着历经过的一切在眼前重新演绎，她才真实地认识到一些问题。 那些她曾经以为，是自己脚踏实地走过的路，重新在面前展现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曾拥有过，别人羡慕而得不到的东西。 不是她曾经愤世嫉俗，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所抛弃，所以每一步都踩着血泪。 她走过的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甚至显得有些轻飘飘的，没有说服力。 她总是在倚靠着别的什么东西，一开始是空间，后来是钟锐。 却总以为自己独立自主，独当一面，对自己的状态十分自得，甚至一直对顾雨那样，把家中资源利用到机制的做法，隐约看不起。 如今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也没有比她高明到哪里去。 心在那一刻突然平和下来，却没有平和多久。 她头疼欲裂，无数的画面与声音在脑海中沉浮，让她一边艰难地感慨着，一边甚至连感慨的时候，也没有办法集中精力。 她感受到一些东西，慢慢地离她而去了。 空间在消散，她渐渐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她终于昏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上午，窗外阳光明媚，洒落着的温度，让人心情很好。 她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钟锐走了，如今空间也莫名消失不见了，她从前从未觉得这些有什么值得珍视，如今失去了，追悔似乎也已经来不及。 可心中巨大的怅然却十分真实。 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未来的路，真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文景从来都觉得，自己的人生波折四起，从来都认为这一路十分艰难。 可如今想到要独自面临一切，仍觉得恐惧。 所以人总认为自己不幸，大概是没有经历过真正不幸的事情。 后来的几天，文景过得很悠闲。 她什么事也没有做，什么事也做不了，虽然精神状态好了些，但依旧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 钟锐再也联系不上，她从失望到平淡接受这个事实，也没用多少时间。 日子仿佛就那样平静了下来。 若是那平静的日子能长久地持续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偏偏，连这偏居一隅的平静，她也维持不了了。 某日清晨，从床上起来，在卫生间的前面站着，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无上憔悴。 想起这么多年来，她都未见过自己如此难看的模样，她终于明白，空间被剥离出去，对她来说意识着什么。 可再怎么样，失去的东西，也回不来了。 她有些呆滞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使劲想了许久，关于空间的前因后果，才终于完完整整地回忆起来。 【你需要帮助吗？你愿意努力吗？】 那是空间初来时，询问她的话，那时候她身在沼泽中，自然拼命向上爬。 【你已经没了斗志，也没有了再站起来的可能。】 那是那天头痛欲裂时，模糊的声音说出的话。 系统提示音非常格式化，那时候她停在耳朵里，感受到浓重的凛然和冰凉。 她终于想起了前因，而后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哭了起来。 那是她拼命得到的东西，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就这样被她弄丢了。 天光在外变了颜色，门那边的响动传来，文景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那边的方向。 心中隐约期盼着，自己的悔悟能再给她带来什么新的机遇，泪侵染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推门而进的是钟锐，他身上带着厚重的酒气，尝试了好几次才打开门。 最后摇摇晃晃地躺到沙发上，似乎没察觉到旁边的文景。 文景一直看着他，愣了许久，才终于问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里？” 钟锐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她，眼睛里满是醉意，还带着一点迷茫。 “我要睡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没等文景开口，他便对着她摆了摆手，站了起来，向着卧室的方向而去。 文景被轻视得彻底，心中却难以抑制地涌现出喜悦。 他把这当成了他的家，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在他的潜意识里，她在他心中，依然是特别的？ 　　☆、第74章 074 钟锐夜半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文景家中的卧室时, 脸上有一丝厌恶迅速闪过。 酒醉让他的头有些晕, 他站了起来, 扶着墙出了门, 到了卫生间，水龙头打开, 手接了一捧冷水，往脸上泼了泼，总算清醒了些。 文景坐在沙发上，双腿在胸前卷曲着，抱着膝发着呆, 电视开着，声音被调得很小, 播放着的画面没了音量的渲染，激烈得有些可笑。 “你去睡吧, 我先走了。” 钟锐途径客厅的时候，甚至没有停顿片刻, 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到了门口。 文景站了起来，眼巴巴望着他。 “你要去哪里？” 钟锐没有理会她。 她咬了咬下唇, 往那边走了两步, 伸手抱住他。 “别走了，我不放心。” 那声音万千温柔，仿若春风。 钟锐拉着她抱着他的手, 让那手离开到安全距离。 “别闹。” 那声音低低的，有一点不耐烦。 他当然听得出她的委屈求全，只是，如今那点稀薄的感情已去，他不再需要她的委屈，也不想维护那份周全了。 “你刚刚……” 文景眼睛依旧睁大，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神采奕奕。 钟锐转身，靠着墙看她，打断了她的声音。 “好了，你把那个店关了也好，以后自己好好生活就是了，别再来找我了。” “我今天在附近，估计是喝醉了，忘了你还在这里，所以才过来了，你既然喜欢这个房子，就给你好了，也算是你跟我这么多年的补偿。” “以后别再纠缠了，也别再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文景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的是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没有……” 她下意识开口想要争辩，想要从他厌弃的目光里挣脱出来，却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 她想说，不是那样的，她没有想要纠缠。 她想说，别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和那些攀附着他，只想用自己的身体和青春，在他身上换取资源的女孩不一样。 她想说…… 万千思绪从心中起，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些本来自己坚信不疑的话，在那天目睹自己的空间被剥离，旁观了自己的人生之后，居然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若她不是当事人，恐怕连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她在心中无奈地冷笑了两声，终于绝了自己辩驳的心思。 这个房子不是她的，当时她忙于经营店铺，嫌装修麻烦，钟锐自告奋勇，去买下了这个房子。 一开始写的是他的名字，后来，他想把这房子当做礼物送给她，她自诩清高，不愿意接受。 钟锐也没有坚持，这房子一直是她在住，时间久了，她甚至忘了这个房子写的是他的名字。 如今他们两人恩断义绝，她还赖在这里养伤，是她错了。 她摇了摇头，在钟锐那样的目光里，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 “这本来就是你的房子，你在这里睡一觉，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说完便夺门而出，醉得厉害的钟锐反应迟钝了些，没有拉出。 看着那再次变得空旷的门口愣了片刻，怎么也调整不出去把她哄回来的心思，索性关了门，回了房间继续蒙头大睡。 文景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人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就这样出事才是。 就这样吧。 让她死心也好。 他这么想着，沉沉睡了过去。 文景一路狂奔，忍受着自己的眼眶不断涌现的酸意，不想让泪水掉下来，所以脚下跑得更快。 直到体力不支，她才慢了下来，慢慢走着。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曾经的她最鄙视的那种人。 一切依靠外力，就像顾雨一样。 不，甚至还远远不如，她连自尊都没能维持住。 她沿着路慢慢走着，脚下荒凉，不知何处是来处，何处是终点。 “文景？” 有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文景下意识转头。 “陈恪？” 她这才发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那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著名的不夜城。 她居然走到了这里，或许是潜意识里认为，这样人人皆癫狂的地方，她的情绪没那么醒目？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看陈恪走路的模样有些摇晃。 “你喝醉了？” 她随口一问。 陈恪嗯了一声，却没说下去，反而开始说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听说你最近不太好，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那声音不太真诚，甚至因为他醉酒的形态，变得有些飘忽。 听在文景的耳朵里，却无比温暖。 她突然有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你要是真的想帮我，就陪我走走，说说话吧。” 顾雨依旧忙得脚不沾地，她享受这样的节奏，所以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 那天遇上文景，只是一个意外，她给了钟锐一个电话，自以为已尽到了一个好心的陌生人该有的责任。 那之后网络上的风波，她没有刻意去查看，并不知道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 陈恪一大早气势汹汹杀到办公室来，指责她太刻薄的时候，她是有些懵的。 “什么？” 她听着陈恪没有间断的声音，看着他全身上下，与环境甚至他的气质都格格不入的褶皱，茫然反问。 陈恪显然很愤怒。 “装什么装！” “你不就是嫌文景那天晚上去找了你吗？你自己和钟锐不清不楚的，还怕别人误会？” “知道他们在一起，就自己注意避嫌啊。” “人家误会了，你好好解释也就是了，为什么还非要去踩她？” “你知道她多努力才达到现在的高度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自己一出生就占尽优势，仗着自己家世好又聪明，便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简直太过分了！” “你怎么这么刻薄！人家不过不经意间冒犯了你一下，你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顾雨总算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然后依旧有些困惑。 “你也觉得，她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我害的？” 她笑了笑，没有生气，似乎只是在探讨什么东西。 陈恪愣了一下，斜着眼看她。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也？” “我不是第一个这么跟你说的人吧？你自己也想清楚，要是别人都误会了，是不是你也有什么问题！” 他情绪激动，语速很快，目光里几乎生出火焰。 顾雨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我要是没记错，你们分手好久了吧？” “你这个前男友，当得还真是尽职尽责。” 她的声音里有些说不出的怅然，似乎在感慨着什么。 陈恪轻而易举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于是心中的暴躁燃烧得更加剧烈。 “哼，你少东拉西扯，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立刻，停止你那些小把戏，我就不再追究……” 顾雨一双眼没有感情地看着他。 “陈恪。” 她喊了他一声，神情冷淡，却很有效地打断了陈恪的声音。 他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可笑。 确实如顾雨所说，文景的事，和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他没必要管。 可听文景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听了几乎一夜，从酒意上头，到愤怒冲昏了头脑，那过渡太过平滑，让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如今的荒唐。 想来，大概还是对顾雨的失望吧。 他本来以为，她变了，不再是当初唯我独尊的模样，变得低调优雅，独立动人，所以才毫无保留地献出了自己的真心。 甚至，在发觉简宁的存在后，还心甘情愿，退到了安全距离，远远地观望着他们，留给他们自己的空间。 她是他心头的一抹白月光，高贵清冷，不容得任何人的破坏。 哪怕破坏的，是她自己。 “算了，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 “从前我拒绝了你，你便要报复我。” “如今文景扰了你的清静，你便要让她再爬不起来。” “是我错了，是我看错了人。” 陈恪没等到顾雨说什么，便做出了决断，愤怒褪去，再袭来的是彻头彻尾的失望。 她不值得他爱。 他转身离开，顾雨看着那迅速在眼前消失的背影，有些郁闷地摆了摆头。 陈恪来去无踪影，还给她扣上那么大一顶帽子，她其实有些憋屈。 不过她也知道，别人的看法，她是不能左右的，和他们去争论，毫无益处。 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大概是生活变得更安宁了些吧。 陈恪对她失望了，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第75章 075 只是陈恪不再时不时出现了, 钟锐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减少。 陈恪来办公室拜访后两天,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 也悠悠然跑到办公室来了。 他来时不怎么着急, 所以并不像陈恪那样狼狈, 一身收拾得妥帖，连头发丝凌乱的角度都是考究的, 一举一动，都是风度翩翩。 顾雨看得很郁闷。 “你来干什么？有事？” 她声音很平淡，似乎没有情绪，有似乎带着一点不高兴。 “什么来干什么？没什么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钟锐对着她眨了眨眼, 目光幽微，带着的情绪似乎是调侃, 又似乎是自嘲。 顾雨没有心思和他东拉西扯，坐在办公桌背后的椅子上, 往后一躺，半眯着眼看他。 “有事说事, 没事就别在这里晃悠了。” “我这里又不是动物园, 怎么谁路过都要上来看看。” 她摆出送客的姿态，钟锐听到这句话, 却笑了起来。 “放心, 我不是来给文景打抱不平的。” “我知道，前两天陈恪来你这里大闹了一场。” “最后是不是还单方面宣布了和你断绝关系？” 他走到了办公桌前，微微俯下身, 靠近了顾雨。 “放心，我可没他那么白目。” 顾雨默不作声地看他，思索着直接叫保安，把钟锐拖出去的可能。 私心里，她是不希望做得那么难看的，毕竟生意场上，能留余地的时候，还是不该做得那么绝。 万一以后有可以合作的机会呢？ 一时之气，恣意妄为，早已不是她行事的风格了。 可她低估了钟锐挑衅的战斗力，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度。 她的手放到桌面上摆着的固定电话时，钟锐眼明手快，伸手按住了她。 “你干什么？” “要不要对我这么绝情啊，我可是一直都向着你这边的……” “文景惹了你，你也教训了，出气了，陈恪误会了你，跑来让你受了气，我还特意腾出时间，过来好好安慰一下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能这么冷淡。” 他说着目光了带了笑，而后如愿看到顾雨收回了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自以为自己说的方向不错，取悦了顾雨，于是说得更加流畅。 “你放心，我和陈恪不一样，他一直喜欢幻想中的你，我不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什么样子，所以感情比他给你的可真实多了。” “放心，你不喜欢文景，我不帮她就是了，现在她的淘宝店也关了，房子也被我收回来了，以后……” 顾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再说下去，而是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结束了这段话。 那笑里的意思很明确。 你不喜欢她，我便帮你教训她就是了。 顾雨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说来奇怪，文景的如今，是因为她的陷害，类似的观点，她从陈恪那里已经听过一次，那时候她虽然觉得有些憋屈，却也憋屈得有限，并没有多真实的情绪。 如今钟锐在她面前眉飞色舞，自以为是地一边邀功，一边“安慰”着她，却让她怒火中烧。 她想起很多事。 关于钟锐，关于从前的顾雨。 文景和她从来都没有深仇大恨，现在是，在原著的书里边其实也是。 只是书中的顾雨，依旧对文景十分敌视，那时候她没想通是为什么，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钟锐的耳濡目染？ 他总是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做决定。 现在对她是如此，在书中，对文景想必也是如此。 遭殃的总是旁人，例如书中的顾雨，例如现在的文景。 如今她已把自己刚刚不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的考量，抛在了脑后，看着面前依旧光鲜亮丽，情绪激昂的钟锐，认真思索着如何好好教训他一番。 经济制裁不太靠谱，并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是她的风格。 剩下的，就是感情了。 钟锐如今对她的爱是真的，她知道。 因为钟锐如今对她的态度，和书中对文景的态度，没什么不同。 自以为是的谄媚，自以为是的依附。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情感上被虐的感觉，这并不让他感觉难受。 至于其他…… 他身边的女孩不少，枕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却一直没有定下来。 他一直觉得身体和灵魂是分开的，也一直信奉这样的法则。 他对枕边人从来没有感情，文景就是最好的例子。 顾雨一边思索着，一边敷衍着钟锐的话，等他自以为在顾雨这里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分数，乘兴而归之后，顾雨坐在办公桌前，想出了一个计划。 安雅拿着电话进了咖啡厅，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拨通了电话。 “往左边看，这里。” 顾雨抬手对着她的方向招了招，然后挂断了电话。 “你好。” “你好，安雅是吧？” 安雅拿着手机，点了点头，手上力度有些大，有一些紧张。 “顾小姐，你找我做什么？” “我妹妹已经不在了，就算你要做什么事情，我也没有什么能配合的……” 她声音细细的，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目光去打量顾雨。 顾雨点了点头。 “我知道。” “喝点什么？” 她好似只是在和相熟的朋友说着闲话，口中应答着，目光却落在面前的菜单上，看玻璃杯里颜色鲜艳的饮品。 安雅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随意。” 她的声音有点恍惚，显然心中还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 顾雨点了东西，看着服务员拿着菜单远去，才把目光落到安雅的脸上，淡然一笑。 安雅长得很清秀，画着裸妆，神色有些疲惫，却并不影响她容貌的美艳程度。 “别紧张，你是演员吧？” 安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 她说得有些期期艾艾，一个音节蔓延了许久。 顾雨也不再敷衍，开门见山。 “你妹妹的事，我知道了。” “你缺少的机会，我也知道。” “现在我想让你帮忙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想要的资源，只要我能拿得到，我都可以给你。” 安雅点了点头，却没有表现出什么。 目光锁定在顾雨的眉目之间，等着她声音的继续。 顾雨正要开口说话，服务员端着托盘来了。 两人默契地停了声音，直到服务员再次远去，才继续交谈。 “你妹妹的死，让你很伤心，错过了那次机会，你很遗憾吧。” 顾雨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细微的叹息，温柔得不现实。 安雅愣了片刻，却没有顺着她的感叹诉说什么。 “我不后悔。” 顾雨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 花果茶甜度恰当，温吞的温度入口很舒服。 “在陪着她走最后一程，和自己去尝试一个可能之间，这样的选择当然没什么错。” “你们感情很好，即使那个时候你没陪着她，去了那边，也会心神不宁吧？” 安雅的脸色冷了冷，显然是被这两句话刺痛了什么东西。 “顾小姐想让我做什么，就直接说吧。” 顾雨放下了杯子。 “好。” “我也不是那么爱戳人伤口的人，只是这件事，和你妹妹有多少有些关联，所以不得不提两句。” “既然你不愿意听，那我也就不说了。” “直接说正事吧。” “钟锐你知道吧？就是当年，那个让你妹妹深深爱上，又洒脱抽身的人……” 安雅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握着玻璃杯的手，变得有些苍白。 “他最近行事越发荒诞，我实在看不下去，想教训教训他，若是你愿意帮忙……” 安雅挑眉看她。 “怎么？顾小姐的芳心，也在他那里？” 顾雨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单纯看他有些不顺眼，又没那个能力亲自教训他而已。” 安雅突兀地笑了一下。 那笑在苍白的脸上绽开，对比鲜明，看起来有些骇人。 “顾小姐谦虚了。” 她停顿了一下，而后几乎没怎么经过思考，便做出了决定，恨恨地道。 “其他的事，我或许还要考虑一下，若是教训他，我便不需要更多的考量了。” “顾小姐爱惜羽毛，不便出手，这些事情，便交给我来做吧。” “怎么做，全凭顾小姐吩咐。” 她低下了头，面前的玻璃杯里，水面荡漾，她的眼底有浓重的情绪闪现又消失，最后化作漫长的沉默。 顾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多言。 “好，既然你愿意，那我先让律师草拟一份协议出来，你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我会再联系你。” 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人分开之前，最后顾雨对安雅这么说着，挥手告别。 　　☆、第76章 076 　　她知道所有吸引钟锐的特点。　　 　　她知道所有让他沉迷的因素。　　 　　把那些东西写下来, 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安雅是专业的演员, 虽名气不高, 演技也并不十分纯熟, 可因为对钟锐的恨和对顾雨画给她的饼的向往，她练习得很认真。　　 　　几乎把顾雨在纸上写下的所有东西, 都含着血泪吞进骨子里，融入灵魂。 　　她们的计划很简单, 让钟锐毫无保留地爱上她，而后再抛弃他。　　 　　行动起来也并不复杂。　　 　　钟锐的行为分析起来，其实也简单, 不过是贪恋美好的颜色和肉体, 又沉迷自己制造出的, 神情人设。　　 　　他总是爱上对他冷淡的人, 又总是放纵着自己。　　 　　安雅和他的见面，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那时候她身着再简单不过的服装, 与酒吧里灯红酒绿的画风格格不入，在吧台边端着一杯调好的酒，是一道风景线。　　 　　她的外貌到气质, 着装到姿态, 都是他喜欢的风格。　　 　　钟锐被吸引，然后前去搭讪，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人来的？”　　 　　他走到她旁边，端着酒杯和她说着话，目光里的惊艳毫不掩饰。　　 　　“你喜欢这个酒？相似的风格, 其实我觉得另一款口感更好，我请你喝一杯？”　　 　　他的目光在她端着的酒杯上一落，找着话题。　　 　　安雅抬眼看他，一笑。　　 　　“好啊。”　　 　　那笑容带着几分冷淡，却并不局促，反而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淡然。　　 　　钟锐一触之下，恍然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酒吧，而是一个什么高雅精致的会所。　　 　　他吞了一口口水，喉结在黑暗的掩盖里滚了几下，然后抬手叫了吧台的服务员。　　 　　好久没遇到这样符合审美的人，而且看起来，对方似乎还并不讨厌他。　 　　这让他很惊喜，心中隐隐约约，还生出一些激动。　　 　　安雅接过他递过去的杯子，一笑，点头，眼睛里投射出恰到好处的好感，却又保持着足够的疏离。　　 　　两人没几天便一起滚上了床。　　 　　按照惯例，钟锐会开始和安雅谈判，两人日常生活互不干涉。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等到开口的机会。　　 　　安雅似乎比他还要怕麻烦，虽然表现出对他的好感，却在从床上下来后，离开得很快。　　 　　那样的日子过了小半年，钟锐仍旧对她一无所知。　　 　　可他却越来越迷恋她的身体。　　 　　甚至，还有了真正了解她的渴望。　　 　　“你是演员吧？我看到你以前演的戏了。”　　 　　有一天，他们例行一起从酒店醒过来，安雅站在卫生间前对着镜子涂抹着，钟锐在她身后伸手抱住她，在她耳边这么问她。　　 　　安雅嗯了一声，手肘往后退了退，把钟锐推向另一边。　　 　　“别捣乱。”　　 　　“算是吧，以前玩过。”　　 　　她的声音懒懒散散的，漫不经心。　　 　　钟锐最近越发喜欢听她说话，从前他一直只觉得那是因为她的声音悦耳，没意识到什么其他的问题，如今在初升的日光里，听着她细碎的声音，心头却猛然间生起依恋的情绪。　　 　　他心中一闪而过一个人影。　　 　　细看下去，是顾雨的影子，他这才反应过来，遇上安雅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顾雨，也许久没有想起过她。　　 　　从前他和其他女人厮混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顾雨，只是那个时候，他本来就只把那些人，当做宣泄的工具，并没有把顾雨和她们放在一起对比过。　 　　如今或许是被安雅那坦然的三两句话勾出了什么东西，他抱着她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顾雨。　　 　　顾雨说话也是这样，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别人问什么她说什么，不会撒谎，看起来似乎有点太过莽撞，却从来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　　 　　她从来不曾掩饰自己的人生，也从来不曾把目光给他半分。　　 　　那让他在对她一见钟情后，一直念念不忘，求而不得折磨着他，让他心长久难安。　　 　　虽然他并没有因为这，而放弃自己流连花丛的节奏，却也从来没有，对其他什么人动过真心。　　 　　在安雅之前，唯一特殊的人大概是文景。　　 　　他们确实算得上半个灵魂伴侣，说得上话，相互的倾诉能听得懂，却又各自有着自己的盘算。　　 　　文景是他身边待得最久的人，若是她没有做后来的那些事，没有惹得顾雨不快，生事对付她，或许也会是和他走到最后的人。　　 　　他需要一个，能容忍他身体和情感不在同一条轨道上的人。　　 　　那时候文景和他决裂，其实他还是有一点遗憾的。　　 　　那遗憾很浅淡，但确实真实存在着。　　 　　像是养了许久，花了许多心思培养的小宠物，最后终于凶性毕露，咬了他一口，他虽然有点不开心，但还是把她送走了。　　 　　可即使是文景，即使他曾和她说过许多闲话，也从来没有动过，把顾雨和文景放在一起比对的心思。　　 　　在她们爆发冲突的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便做了抉择。　　 　　可如今在卫生间的房门上倚着，他看着安雅在面前悠闲得没有半分不自在，几乎视他为无物的动作，却在心里，下意识把顾雨和她比较了起来。　　 　　某种程度上说，她们其实很像。　　 　　同样的坚持，同样的固执，同样的只信任自己，同样在自己的理解范围内，为所欲为。　　 　　可又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似乎那些都只是她生命中的陪衬。　　 　　单是这样的态度，便已经足够让他着迷，更不要说，安雅身上还有许多东西，顾雨没有的东西。　　 　　她不像顾雨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也不像顾雨那样，自己拿着一手好牌，所以不需要别人锦上添花。　　 　　她只是一个在娱乐圈沉浮许久，却最终还是没混出头的小演员，很大的概率，她接近他是故意的，是为了从他手上拿到更多的资源。　　 　　他喜欢顾雨，这在有心人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　　 　　这样演绎着顾雨的角色，接近他，爬上他的床，试图从他手中拿到一些东西的人，他已经见过不少。　　 　　可安雅和她们不一样，她是最像的。　　 　　钟锐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她是本色出演，她确实在故意接近他，却只是在扮演着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手上有足够的东西，能够吸引到这样的人。　　 　　“我最近准备投资一部网剧，你要不要试试……”　　 　　安雅收拾完毕，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他伸手拉住了她，这么问道。　　 　　本来他应该等着安雅自己提出这些东西，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其实也没关系，初衷从来不重要，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足够契合就好了。 　　这样的人太难得，他不想放过。　　 　　安雅却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说清楚吗？”　　 　　“以前做过演员，现在不做了。”　　 　　钟锐一愣，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推断出了错，手上的力度轻巧了些，安雅已又往前走了两步，脱离了他一手能抓到的范围。　　 　　他跟着她到了窗边，看她弯腰收拾着东西。　　 　　房间里是无尽的沉默，让他心生莫名其妙的惶恐。　　 　　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些事情。　　 　　最初的最初，顾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眼睛里明明是闪过了惊艳的。　 　　后来他再见到她，那目光里的东西，却只剩下冷漠。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顾雨害羞，所以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到后来，事实却一次又一次，让他不得不清楚地意识到，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顾雨不喜欢他，从来都不。　　 　　哪怕他再怎么尝试，再怎么分析，也得不出顾雨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的结论。　　 　　那前后的对比太鲜明，让他措手不及之下，还有些隐约的恼怒。　　 　　如今看着安雅的模样，他忽然又想起和顾雨曾经的总总。　　 　　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从未得到回应。　　 　　他不想历史再重复演绎一遍，哪怕是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他也不会让历史再重新演绎一遍。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直截了当地问了，声音有些急躁。　　 　　安雅已收拾妥当，再次站了起来，准备出门去，闻言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是莫名其妙。　　 　　“什么叫我是怎么想的？”　　 　　而后在他贪婪注视的目光里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点不可置信的神色。　　 　　“难道我们的关系还需要特意说一下？不就是相互解决生理需求吗？”　 　　她带着怀疑问出这么一句，然后看到钟锐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钟锐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笑得有些勉强。　　 　　“是，你说得不错。” 　　☆、第77章 077 　　安雅和钟锐分别后, 给顾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着自己的节奏, 敲打在她的耳中, 也敲打在她的心上。 　　 　　她走在道路旁的林荫道上, 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看，目光因为过于鲜亮的阳光而有些模糊, 同时又被那路中行驶着的车辆阻隔，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顾雨一开始的计划, 其实比如今的事实还要温和一些。 　　 　　她说钟锐其人十分古怪，吸引他的注意力算不上什么难事，只要她能够把那个角色演好, 钟锐必定会上钩。 　　 　　她其实不必爬上他的床。 　　 　　她知道顾雨大概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 但她也清清楚楚地看到, 顾雨目光里有一点遗憾。 　　 　　她能猜测到那遗憾是为什么, 因为她也有着几乎相同的情绪。 　　 　　用这样的手段，来教训钟锐这样的人, 自然是纠葛得越深，就越有效果。 　　 　　只是…… 　　 　　若为此付出自己珍视的东西，好像也太不值得了。 　　 　　顾雨目光里表达着, 她从未完整说出的内容, 安雅那个时候看得分明。 　　 　　那时候，她没有和顾雨争辩什么，大概是两人虽达成了合作，到底对对方还是不太信任。 　　 　　所以她没有说，她不觉得这是一个事。 　　 　　若是能让钟锐再痛苦几分, 她万死不辞。 　　 　　想到妹妹死前的憔悴，和在医院里，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哀求着她就这样让她睡过去的声音。 　　 　　她只恨自己不能左右钟锐更多。 　　 　　“喂？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安雅在路边走着，一边想着事情，脚下的节奏慢了下来。 　　 　　恰在此时，电话接通了，顾雨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似乎有一点急躁，再仔细听下去，却又是一如既往地平稳，听不出更多的东西。 　　 　　“一切如我们所料。” 　　 　　“他主动提出，要让我参演他投资的网剧。” 　　 　　她开口说着话，像在汇报着工作。 　　 　　这本来也只是一场交易，她帮顾雨报复钟锐，顾雨在事成后，给她想要的一切。 　　 　　她想要的，她能给的。 　　 　　只是这当中，还掺杂着更多的东西，关于她对钟锐真心实意的愤恨和怨念，当年绝望的种种。 　　 　　顾雨似乎叹息了一声。 　　 　　“好。” 　　 　　“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联系。” 　　 　　两句很短的话，中间似乎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些迟疑。 　　 　　安雅握着手机，看着行道树尖端的新叶，笑了起来，声音里毫无凄凉，甚至带着一点兴奋。 　　 　　“顾小姐……怎么，我们这计划一步一步达成了，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顾雨啊了一声，而后似乎是从什么东西当中惊醒过来，说了声抱歉。 　　 　　“没有，我刚刚是在想一些事情。” 　　 　　顾雨站在办公室，玻璃幕墙前方，透过厚重的玻璃，眺望着窗外。 　　 　　窗外的一切，仿佛被带上了厚厚一层滤镜，让人观之有点沉重。 　　 　　那时候想要教训钟锐，她已记不清是如何规划出那样的计划，如今回想，竟然有些隐约的空落落。 　　 　　安雅其实已经从那件事情当中走出来了，她遇上她的时候，安雅已整理好心情，重新开始奋斗。 　　 　　虽艰难挣扎着，却一直向上着。 　　 　　是她因为自己的私心，去揭开了她的伤疤，把那些血淋淋的过往，重新展现在她的面前，然后又把她推到了钟锐身边。 　　 　　安雅看起来似乎乐在其中，可她仍忍不住地去假设，若不是她的插手，安雅会不会有更好的路？ 　　 　　“顾小姐，我这边计划已经执行了一半，你给的承诺，是不是也可以开始施行了？”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和电话那边的人解释着，顾雨走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勉强把自己心中起伏的心绪压了下去。 　　 　　电话那边却传来这样一句话。 　　 　　提醒着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交易，她不该分太多的感情。 　　 　　“好，你想要什么？” 　　 　　安雅却没有提出实际的东西，而是沉吟了好一会，才云淡风轻地回答。 　　 　　“没有，我只是确认一下。” 　　 　　“好不容易让顾小姐你，欠下我一个人情，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用掉。” 　　 　　“好了，那我先挂了，再有事情我会找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松，似乎是在说什么偶然听到的闲话。 　　 　　顾雨挂断了电话，还看着那黑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愣了片刻，而后反应过来，安雅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想一想，若是她现在能回到当初，她也一定不会再对伤害过自己的那些人心软，哪怕代价惨痛，也必定会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更何况，对于安雅来说，大概连她的纠结都不会有。 　　 　　她对那些人，还算是骨肉相连，不被伤到粉碎，不知痛，还抱着幻想。 　　 　　安雅和钟锐却是另外的情况。 　　 　　他毁了她的所有，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他们本是陌生人，她与他从未有过渊源，所以连同情都不必有。 　　 　　那时候，也是因为这个，她才选中了安雅。 　　 　　不得不说，钟锐其实算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不管他如何想，跟在他身边的人，最后都会被他吸引，哪怕他的轻视表现得明显。 　　 　　比如原著里的顾雨，比如曾经的文景。 　　 　　她只能找一个，绝对不会爱上他的人，来执行这个计划。 　　 　　一直怨恨着他，却出于一些原因，无法影响到他，所以只能默默把这份恨意潜藏起来的安雅，再合适不过。 　　 　　更妙的是，安雅那从小捧在手心的妹妹，在钟锐那里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他对自己一向自信，即使想到要去调查安雅，也只会在发现她已是孤苦之人后停止，不会去调查她身边已故的亲人。 　　 　　安雅相依为命的妹妹，本来也并非和她同胞所出。 　　 　　那简直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安排，她曾经那样自得地想。 　　 　　安雅有野心，她在社会底层挣扎了许多年，做过许多事，所以一定会对她提出的资源眼红。 　　 　　她和那位相依为命许久的妹妹，也有着真切的感情，这又让顾雨在谈判的时候多了几分笃定。 　　 　　那时候她同意了，顾雨毫不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安雅对钟锐的执念，远比她以为的要深。 　　 　　她做了许多合约之外的事情，用了许多手段，只为钟锐对她更加念念不忘。 　　 　　事情渐渐失控了。 　　 　　虽然对她来说，好像算是好事。 　　 　　可她看到安雅面无表情地描述，他们相处的细则，在她面前细细和她讨论，该在怎样的时候，给钟锐致命一击的时候，她心中隐约生出一点不舒服的感觉。 　　 　　面前的女孩从前虽神色疲累，却也开朗活力，如今面容依然漂亮着，灵魂却渐渐流失了。 　　 　　她慢慢只想着报仇，并且乐此不疲，每天都在思索着，如何让钟锐摔得更狠。 　　 　　顾雨有些愧疚，她不该拖累一个无辜的人，即使被拖累的人自己毫不在意。 　　 　　“这么一个人，也不值得你为他浪费更多的时间，你还是安排一下自己吧。” 　　 　　两人再坐到一起的时候，顾雨这么和她说。 　　 　　安雅手上握着勺子，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目光落在那荡开的波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也行。” 　　 　　“不过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想好。” 　　 　　“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吧。” 　　 　　顾雨嗯了一声，想了想，试探了一句。 　　 　　“最近我们公司要推出一个新的系列，代言人还没有找好，你有兴趣吗？” 　　 　　安雅抬眼看她，眉间眼角自带的几分妖娆，为她慢吞吞的声音增加了些狡黠的意味。 　　 　　“能得顾小姐青眼，是我的荣幸。” 　　 　　这便算是答应了。 　　 　　顾雨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再开口探讨的声音都轻松了几许。 　　 　　“钟锐的事情，我们再讨论一下吧。” 　　 　　“他现在对你如何？若是你现在消失……” 　　 　　安雅一边听着，一边停了搅动着的手，然后把杯子端了起来，递到嘴边抿了一口。 　　 　　“现在就按照之前的计划消失，好像有点太仓促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等一等吧，等他真正爱上我。” 　　 　　她的眉眼向下，神色掩藏在淡淡的雾气中，声音轻描淡写。 　　 　　顾雨迟疑着点了点头。 　　 　　“也好，你才是和他接触的人，你自己权衡。” 　　 　　“不过，既然你同意了当代言人，可得空出一些时间，配合拍摄。” 　　 　　安雅放下杯子，笑道：“自然，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只是请我这么一个代言人，你大概得在其他的宣传渠道上下些功夫了。” 　　☆、78.078 　那之后,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 安雅和钟锐一直相互纠结着。 　　 　　钟锐渐渐对她有了更多的兴趣, 也有了更深的执念。 　　 　　她态度一直不明朗, 所以他调查得越发认真，终于还是到了查出真相的那一天。 　　 　　那天他们约在餐厅, 钟锐看着她满眼的不确认。 　　 　　“你是……许云的姐姐？” 　　 　　安雅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对他的问话有些震惊, 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那停顿只持续了一小会，让人稍不注意便察觉不到。 　　 　　“嗯。” 　　 　　她拿着刀叉，把切好的牛排放入嘴里细细咀嚼, 直到钟锐脸上出现不耐烦的神色才吞咽了下去, 开始回应。 　　 　　“比我本来以为的还要晚一些, 看来, 你是真的不在乎她。” 　　 　　她把刀叉放下，金属和瓷器碰撞发出低低的声音, 清脆悦耳。 　　 　　她的脸上有着了然，钟锐终于确认，刚刚让她动作停顿的不是意外。 　　 　　她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并且一直等待着此时的到来。 　　 　　“许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他本来已经做好安雅狡辩的准备, 没想到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承认了，反倒有些不习惯。 　　 　　她看着他的眼依旧是让他沉迷的模样，却带着一点决绝，他心中迅速慌乱了起来，隐约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因为这个消息太过冲动，跑到她跟前来了。 　　 　　在她宁静的目光里，他忘了追问，只讷讷地解释着什么。 　　 　　声音细小，显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安雅嗯了一声：“我知道。” 　　 　　“让她爱上你不是你的本意，让她在和你分手，不，应该算不上分手吧，毕竟你从来没有承认过，你们曾在一起。” 　　 　　“可惜，她却那么以为了，是她错付真心，不是你的错。”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钟锐的眼睛上。 　　 　　钟锐看着她那过于冷静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开口解释。 　　 　　“我不知道……” 　　 　　“他没在我面前说过那些，我根本不知道她会真的自杀……” 　　 　　要不是调查安雅，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曾有一个女孩，因他而死。 　　 　　他想了许久，才模糊想起一个轮廓，也并不清晰，记忆中，许云也是很玩得开的，那时候他们的渐行渐远，他以为是两个人都玩腻之后的共同选择，没想到，在另外一个当事人眼里，会是这番模样。 　　 　　有了许云的身份，安雅是为何接近他，就很好猜了。 　　 　　他觉得有些荒谬，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回想这些日子的种种，他有些难以接受，那些一同度过的夜晚都是虚假，所以才冲动之下，到她面前来确认。 　　 　　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不想知道，安雅对他究竟如何。 　　 　　安雅却没打算就这样结束谈话。 　　 　　“是吗？那看来是她太脆弱了，可能是被保护得比较好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叹息的意味，是在喟叹着什么，脸上神情冷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被抓包的慌乱，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她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不真实。 　　 　　若不是握紧拳头时，指甲在手心留下的阵痛，钟锐几乎要怀疑这个场景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我是故意接近你的，你也看出来了吧？” 　　 　　安雅对着他笑了笑。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看一看，让她爱得那么深，伤她那么深的人是什么模样。” 　　 　　“没想到……” 　　 　　她的声音随着目光低了下去，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钟锐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却从那样一个转折中，找到了另一些可能。 　　 　　他已经听过了太多次告白，却从来没有一次，向现在这样期待。 　　 　　安雅却没再顺着这两句话说下去，停顿了一会，说起另外一些事情。 　　 　　“那时候你说要帮我找一个角色，我其实是很高兴的。” 　　 　　“可是想到她，我心里又过意不去，不敢接受。” 　　 　　“之前我一直自欺欺人，尽量把你当做一个陌生人，毕竟我们本就是初见。” 　　 　　“有时候我会想，若我们真的互不认识该有多好。” 　　 　　她目光转向窗外，眼神发散向远方，声音缓慢，还有些模糊。 　　 　　钟锐很努力才听清了她所有的话，心里一半是激动，一半是遗憾。 　　 　　若是没有许云，他们当时天造地设的一对。 　　 　　若是当初他没有去招惹许云，现在本不必这么纠结。 　　 　　他心里难得有些后悔，却又因为得知了安雅确实对他有情，情绪高亢了起来。 　　 　　“让我自己安静一下吧。” 　　 　　安雅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站了起来，再收回来的眼神，带着一点凄凉。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钟锐下意识伸手拉住她。 　　 　　“别走，你听我说……” 　　 　　他跟着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为站起来时太过仓促，在地板上刮擦出有些尖锐的声音，引来其他人的侧目。 　　 　　他本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今被这些人的目光一看，更有些尴尬，一时间卡了壳。 　　 　　安雅伸手把他的手拉了下去。 　　 　　“我先走了。” 　　 　　那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似乎就已经昭示了最后的结局。 　　 　　可在当下，他是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的。 　　 　　他回家的时候心绪繁杂，有自己无意间害了另一个人的歉疚，有发现安雅和许云关系的震惊，更多的，却是确认安雅对他也有感情的激动。 　　 　　就这样吧，她需要时间，就给她时间好了。 　　 　　以后他不会像从前那样四处流连，会一直守着她一人。 　　 　　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许云那时候因他而死，可也实在不能把所有的过错算在他的头上。 　　 　　安雅和许云并非同胞而生，虽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但关系也不一定多么亲密。 　　 　　她一开始只是好奇，或许还有攀附上他，能给自己带来光明前程的想法，这几乎印证了许云和她关系并不好的猜测。 　　 　　若她是来为许云报仇的，也不会和他相处得那样冷淡而融洽。 　　 　　她会用尽一切手段，获取他的信任，然后站在他身边捣乱才是。 　　 　　不该是这样，若即若离，一边挣扎着，一边又离不开他。 　　 　　钟锐把和安雅相处的种种分析了许多遍，最后越来越笃定，安雅和他的结局。 　　 　　事实仿佛也如他所料，那之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安雅的电话，说自己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他几乎是狂喜着应答了下来，然后订机票、做攻略、斗志昂扬地准备求婚。 　　 　　他已经兜兜转转许多年，确认安雅是最适合他的人。 　　 　　安雅愿意接受他，或许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原因，可他其实并不在乎。 　　 　　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够了。 　　 　　那时候，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甚至还因为要娶她，和父母对峙了许久。 　　 　　“你以前是怎么说的？自己能分辨，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哪怕是穷一点也好，至少家世清白，可娱乐圈里混的，还这么多年没混出头，你要捧着玩玩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娶回家里来……” 　　 　　“不行，我不同意。” 　　 　　钟锐一开始吵着，后来发现争辩毫无用处，声音也就低下来了，只是却一直没有松口，没有改变主意。 　　 　　安雅跟着他走了许多地方，比平时更安静了些。 　　 　　他隐约察觉到安雅的情绪不对，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在一边默默陪伴着。 　　 　　安雅在自己调节着自己的情绪，他能察觉得到。 　　 　　这让他很兴奋，同时又有了更多的坚定，去和父母抗争。 　　 　　他终于拿着钻戒，跪在她面前求婚的时候，她周围释放着的生冷气息已经缓和了许多。 　　 　　钟锐也正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好转，才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 　　 　　她的拒绝来得有些突兀，让他很是震惊。 　　 　　“对不起。” 　　 　　她推开他的手时，眼中似有泪光。 　　 　　那时候他愣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有追上去。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换了电话，搬了家，永远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很久之后，钟锐在信箱里收到了一封信，写了她的心情。 　　 　　她说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和他在一起，她说她总是会想起许云，她说她不恨他了，可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到那时钟锐才恍然，她居然真的是为报仇而来。 　　 　　只是她的真情动得太早，所以还没来得及对他做些什么，就已经开始纠结。 　　 　　只是他的反应太迟缓，那么久才明白过来前因后果，所以终于还是错过了她。 　　☆、79.079 　　顾雨再一次接待了安雅, 这一次, 她是来告别的。 　　 　　“差不多了。” 　　 　　她心情似乎很愉悦, 大概是刚刚见识过钟锐的狼狈, 所以情绪激昂。 　　 　　顾雨松了一口气，恩仇快意, 和对她的浅淡愧疚都有些模糊。 　　 　　唯一清晰鲜活的，是面前女孩的笑颜和声音。 　　 　　“好。” 　　 　　“你想要什么？” 　　 　　那是一开始她给出的承诺, 如今也到了该履行的时候了。 　　 　　安雅之前当过模特，那一个系列的表现，在顾雨经手过的作品当中, 算不得多么优秀, 但也绝对说不上没有水花。 　　 　　这对她已是个不错的起点, 若是继续下去, 刷出一点国民度后，再以此为跳板, 进军娱乐圈，对她来说应该是一条不错的路。 　　 　　若是她不愿意再这样原地兜兜转转，浪费时间, 迫不及待想要进入荧幕, 磨练演技，慢慢养出知名度，有顾雨的帮忙，也能走得不错。 　　 　　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前，顾雨已经做了许多假设, 大致勾勒出好几个版本的安排。 　　 　　只是安雅的回答，仍在她的意料之外。 　　 　　面前长相妖娆的女人一笑，光华万丈，眼睛里却带着真切的纯粹。 　　 　　“好不容易才解决了这边的问题，也终于说服自己放下。” 　　 　　“如今有了你这么大一座靠山，我想休息休息。” 　　 　　“你也不必费心给我安排更多的资源了，给我一些钱吧，等我安安静静当一段时间的米虫。” 　　 　　她没有说实话。 　　 　　顾雨看得出来，却不愿意深究。 　　 　　安雅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会在这样的跌宕之后，安安静静归于平凡的生活。 　　 　　她一生挣扎得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向上爬的机会，顾雨本来以为，她会抓得很紧。 　　 　　其实她是愿意帮她的，但听到安雅只是要钱的时候，心中却依然轻松了不少。 　　 　　安雅有自己的想法，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她不必干涉更多，也不需要担忧什么。 　　 　　她给了安雅很大一笔钱，后来仍有意无意打听着她的消息。 　　 　　听说安雅申请了国外一所大学，远走他乡，专心学习。 　　 　　钟锐在寻找安雅无果之后，变得颓唐了许多，他不再流连花丛，变得克制，家人喜于他的变化，即使知道他身受情伤，也没有多在意。 　　 　　钟锐大有改邪归正的模样，不知是为那个他不小心害死的许云，还是为前来报复、又不小心和他相爱的安雅。 　　 　　他似乎突然变得成熟了起来，又似乎忽然变得冷漠了起来。 　　 　　再相见的时候，顾雨几乎有些不确信，面前一身笔挺西装，不苟言笑的人是钟锐。 　　 　　那是一个商务场合，她只在目光一闪的时候，泄露出一点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钟锐看到她的时候，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围着她多说什么，简单打了一个招呼后，便开始谈正事。 　　 　　那一次两人没有达成合作，顾雨却对那时候钟锐的谈判手段印象深刻。 　　 　　“还以为你一直不学无术，没想到办起事情来，还是挺不错的。” 　　 　　最后分别前，顾雨这么调侃着，同时定下之后继续保持联系，寻求合作的机会。 　　 　　钟锐笑了笑，挥手和她告别。 　　 　　分别后，两人各自回自己的公司。 　　 　　钟锐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坐在后座，司机车技很好，很平稳，他微微眯着眼，在那奋斗的间隙，感觉到无上的疲惫。 　　 　　他手随意地搭在车门上，轻轻地以一个节奏扣着。 　　 　　顾雨曾是他以为自己爱了许多年的人，遇上安雅后，两人的联系少了许多，那时候他还在心中权衡着，比较着安雅和顾雨，最后说服自己，安雅是最适合自己的人时，甚至多少有些惆怅。 　　 　　他来不及和顾雨好好告别，大概她也从不需要。 　　 　　如今安雅已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再见到顾雨，他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跟在顾雨身边的人似乎是叫简宁，已经和她同进同出许久，他见到的时候，却察觉不到自己内心的一点嫉妒，平静得不像话。 　　 　　当年，许久以前，在遇上顾雨之前，他是先遇上文景的。 　　 　　那时候文景也确实是他欣赏的模样，也从未把他当做什么爱情的托付，那时候，他一直通过网络陪伴着她，因为那些契合的探讨，隐约对她有好感。 　　 　　第一次见到顾雨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喜欢她的。 　　 　　顾雨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模样，比文景看起来顺眼一些，却少了些趣味和风骨。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渐渐从文景移动到顾雨身上。 　　 　　他以为他们纠葛的那几年，如今细想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交集。 　　 　　喜欢过的顾雨似乎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幻影，从未摸到过，所以分外向往。 　　 　　他一直假想着顾雨喜欢他，可后来确认了顾雨真的不喜欢他，好像也没有真么样。 　　 　　没有真的伤心，甚至觉得就那样也无所谓，反正他自有自己游戏人生的方式，也不是非得和她相守。 　　 　　后来遇上安雅，他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再次移情，那时候，他是真心有了定下来的心思。 　　 　　安雅符合他所有关于爱情，甚至情/色的幻想，可最后，却因为那样荒唐的理由错过。 　　 　　他一边觉得有些可笑，一边隐约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曾经自以为是的恣意，给自己挖下这么大一个坑。 　　 　　如果……他当初知道，那样的日子，后来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还回去，他必定不会那样做。 　　 　　可现在说这些，好像也已经来不及了。 　　 　　安雅已经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私心里，他其实更愿意相信，安雅会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默默注视着他，等他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等他改邪归正，做出愿意和她踏实长久走下去的姿态。 　　 　　如果她还能有回来的一天，他必定不再放手。 　　 　　车停在了地下车库，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他默不作声下了车。 　　 　　手上拿着被顾雨否决的方案，脚下的步伐坚定，一步步向着电梯的方向而去。 　　 　　可若是如今有人细细从旁查看，便能知道看到他眼中的不确定和惶恐。 　　 　　他不敢相信那个其实概率更大的可能，只能欺骗着自己，未来还有重逢的可能，所以现在要竭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变成她喜欢的，能保护她的模样。 　　 　　那样的状态说不上多不好，至少对钟锐自身的提升是很明确的。 　　 　　整整两年后，身边的人大多已经接受如今钟锐的模样，已对当年他的生活作风记不太清，也渐渐遗忘当年他转变的契机，他却又突然发了疯。 　　 　　“到底怎么回事？他出车祸前到底做了什么？你慢慢说给我听。” 　　 　　被叫住的助理显然十分惶恐，面对旁边眼角似有泪痕，声音哽咽，反复追问的钟夫人，声音不太连贯，磕磕绊绊。 　　 　　“我们刚谈好了一个项目，然后一起回公司，看到一张海报……” 　　 　　“钟总看到海报之后就停了脚步，不走了，后来停了好久，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便往外跑。” 　　 　　“我喊他他也不回话，说是让我先回去，他要去电影院看看。” 　　 　　“公路对面不就有个电影院吗？我追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闯红灯，那个转弯的车突然出现，他躲闪不及……” 　　 　　钟夫人暴躁地喝了一声。 　　 　　“够了！到底怎么回事？肯定有你忽略的东西，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顾雨接到消息，作为合作伙伴例行去探望的时候，钟锐还在手术室里，门口的钟夫人依然拉着助理，强迫着他回忆当时的情况。 　　 　　“电影？” 　　 　　她在旁边听了几句，便隐约察觉到什么，掏出手机搜了搜最近上映的电影，在演员表里扒拉了许久，才在某部科幻片里找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安雅。 　　 　　那海报在她手机上被放大，安雅在一起不起眼的角落，若只是浅淡一瞥，她都不见得能认出来。 　　 　　消失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却带着另一个世界的外衣，大概钟锐也是受了刺激，才会急忙赶往电影院确认。 　　 　　好在公司附近人口密集，行驶在路上的车速不高，所以钟锐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究竟算不算好。 　　 　　后来他修养了好一阵子，全须全尾地出院了。 　　 　　只是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在生意场上见过他。 　　 　　也没有人在烟花夜里见过他。 　　 　　听说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人，拒绝出门，拒绝交流，大有就这样枯死在黑暗处的意思。 　　 　　后来慢慢的，连这样的消息也不再有，他几乎彻底消失。 　　☆、80|080 顾雨接受了简宁的求婚, 在两人一起走过许多年之后。 求婚结束后的日子, 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被工作填得很满，一样的每天睁开眼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两人在公司的交流模式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却又分明不一样了。 更契合、更融洽。 顾父和顾母已经悠闲了许多年，最初的时光过去之后, 四处游玩的日子就变得有些无聊了。 听到顾雨准备结婚, 便兴致勃勃把事情都接了过去, 策划着他们的婚礼。 顾雨和简宁本来准备一切从简，却被双方的长辈一直反对。 “又不要你们管, 你们自己忙自己的, 我们来安排。” “就是嘛，知道你们忙, 这些事情就都交给我们了。”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东西, 一切从简像什么话，我们慢慢来安排, 你们到时候自己来就是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简宁和顾雨反抗无效, 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不过，虽然不自己去策划婚礼, 时间还是要空出来的。 他们手上的案子慢慢收尾后, 停下了接新案子的速度。 那天两人难得下了一个早班，出写字楼的时候，夕阳染红着天, 不是已经看惯了的黑夜。 路过商场的时候，商场人声鼎沸，顾雨往那边望了望，感叹了一句。 “好久没这么早下班了，还有些不习惯。” 简宁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了看，嗯了一声。 “要不然……我们进去逛逛？” “你以前不是挺爱逛街的嘛，现在也没时间了。” “要不趁着这短时间，把自己平时想做又没有时间做的事情做了，再忙起来，可就更没有机会了。” 两人就那样挽着手进了商场。 说是逛街，也真的只是逛街。 这些年顾雨确实很少自己到商场买衣服，大多数时候是定制的基本款，她从事的行业是时尚行业，可生活中确实算不上多么时尚的人。 如非必要，她甚至连妆都少化，只是做一些基础的护肤。 但因为经常出入秀场，所以见过的新奇款式很多，并且因为穿着的人大多身材曼妙，观感十分不错。 现在再看这些商场的衣服，就觉得有些索然了，连试一试的兴致都没有。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很快忘了自己的来意。 “今天晚上吃什么？” 那家随意进入的商场虽不算小，但只是走着，不去店里边细细比较，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两人很快走完了所有的路，简宁看出她兴致索然，这么问她。 顾雨想了想。 “都可以吧，先出去再说。” 回答的同时，目光懒懒地往对面一落，看到对面颜色粉嫩、装点清新的点评，心中感叹了着自己果然是老了，提不起兴致喜欢这些小玩意了，正准备收回目光，却看到了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简宁察觉到她动作的停顿，骗着头问她。 “怎么了？” 说着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陈恪和文景。 他和陈恪其实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对文景正是完全陌生。 陈恪和文景在他眼里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所以一眼过去，他仍旧疑惑着。 “是认识的朋友？” 看着顾雨投过去的目光眯了眯，他这么问她。 顾雨摇了摇头：“说不上，只是认识的人，走吧。” 说完，目光彻底不再留恋，从那两人的身上移开。 她转过身，拉着简宁向着扶梯的方向而去。 文景若有所感，抬头看到了她。 顾雨和旁边的简宁说着什么，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这边握着陈恪的手，却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你干什么？” 陈恪手上吃痛，下意识甩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神显然有些暴躁。 文景对着顾雨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顾雨。” 陈恪啊了一声，有点没听清楚她说的话，眼睛却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而后看到顾雨和简宁挽在一起的手。 “哦。” 他被刺痛般，很快收回了目光。 “你去管他们干什么，不是在选衣服吗？自己去试试吧。” 他说完往旁边走了两步，把自己陷入了服装店内的沙发，而后掏出手机，随意点开一个手游，玩了起来。 文景看了看他耳朵里塞着的耳塞，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到，动了动嘴，也没再说些什么，低着头抱着刚刚选好的衣服，进入了换衣间。 这家店是她喜欢的风格，清新简约，质量也很不错。 如今拿在手中的是最新的款式，她很喜欢，或者说，刚刚还很喜欢。 现在拿在手上，把自己关在换衣间里，去默默发着呆，不自觉想刚刚远远一眼看到的顾雨。 顾雨手上什么都没有拿，她旁边的男人也空着手，显然是什么也没有买。 她当然不会是买不起，想必，应该是单纯看不起这些东西。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和顾雨也曾经在商场偶遇，那个时候，她们看上了同样的款式，她因为囊中羞涩，需要做抉择，她却连试衣服都试得心不在焉，粗粗看了一下，便让店员给她下单。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个时候，她就是隐约嫉妒着她的。 那时候她刚得了空间，对周围的人都自带“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的滤镜，对顾雨这样骄横跋扈的性格更是没有半分好感。 那时候，她好像还和她说了什么，起了一些争执。 具体是什么，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隐约记得，那个时候，她是一直不喜欢顾雨的。 后来，后来…… 后来她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一直以为自己即将脱离自己的阶层，站在最高处，俯瞰周围。 她一直隐约看不起顾雨，不喜欢的同时，还带着轻视。 你不过是靠着父母有钱，如今才这样高傲，日后终有一天，我会站在让你仰望的位置。 那时候的愿望，却终于还是没有实现。 顾雨变了，变得低调，努力，变得越来越优秀，让她再也追不上。 她身后还有她永远也未曾得到过的东西，数不尽的资源，恣意人生的底气。 她甚至不需要长大，不需要理解人生艰难，因为她的人生本就不艰难。 “小姐，还没好吗？是不是尺寸不合适，需要我给你换一下吗？” 换衣间外站着一个店员，叩门声响起，而后是轻柔的声音。 文景应答了一声，而后整理了心情。 “没有，马上就好。” 她还是没有换上那一身衣服，而是就那样打开了换衣间的门。 “走吧。” 她把手上的衣服往等着的店员手上一递，走到了陈恪身边。 旁边的店员转身把接过来的衣服往衣架上一放，而后再次调转了方向，三步并作两步，跟在了文景的身后。 “怎么没换上呢？不喜欢吗？” 文景目光落在低着头的陈恪身上，没有回头，随便找了个理由。 “嗯，穿着不太舒服。” “那我再给你选选吧？你平时喜欢穿什么风格的？” 文景摇了摇头。 “算了，我还有事，下次吧。” 陈恪结束了一局，收起手机，站了起来。、 “怎么又不买了？” 文景低着头，走出了那家店。 顾雨已经失去了踪影，她心中被那匆匆一眼打翻的五味却丝毫没有减少。 她一路低着头上了扶梯，难以把自己心中的情绪表述清楚，也没有倾诉的兴致。 她要怎么说呢？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轻易超越的人，原来早就甩开她很远。 她曾经以为自己靠着自己获得的人生，原来不过是偷来的假象。 这些年她过得很平淡，就是太过于平淡了，才越发衬托着曾经的一切有多飘渺。 若不是那账户里剩下的数字，她大概连自己曾经得到过东西的真实都会怀疑。 这几年安静了下来，网络上又有了许多新秀，追着她骂的人最后也把她遗忘，迁移到了其他的战场。 她渐渐成了透明人，然后慢慢发现，顾雨和她的距离有多远。 很久以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其实当时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多半不是顾雨的手笔。 她没必要那么做，大概也从未把她当作一个什么对手。 陈恪那时候似乎和顾雨彻底闹翻了，是为了她，那段时间他陪着她，听了许多的闲话，所以影响了判断。 后来等到想通，也再回不去了。 她错失了自己的人生，他错失了自己和顾雨的一切可能。 　　☆、82|081 顾雨跟着简宁到了一家餐厅。 她一路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慢慢走着路, 看不出情绪起伏，简宁却察觉到周围传来的低气压。 “怎么了？” 他带着她到靠窗的位置，为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才开始询问。 “什么？” 顾雨似乎有点不在状况中, 并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简宁在她对面坐下, 在服务员拿来菜单之前, 这么说了一句。 顾雨嗯了一声：“没有啊。” “刚刚遇到的是陈恪吧？另一个是谁？我感觉你从看到他们开始，就更安静了些。” 他的目光里有幽幽的探查流转, 有一点隐晦的酸意。 顾雨看着他的模样, 笑了笑。 “真的没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 “陈恪是我的高中同学, 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也是, 以前的时候，有一些误会。”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都过去了，只是想起来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那时候你恰好不在公司, 陈恪还特意跑到公司了，骂了我好半天呢。” 简宁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还以为, 你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性格, 有什么事，跟我说说？” 顾雨唔了一声。 “一般来说是啦，但是有时候, 我也没法决定嘛。” 她炸了眨眼，索性慢慢和他说起话来。 几个人曾经的纠葛化作简单的声音，说起来没耗费多少时间。 简宁一边听一边皱着眉，和她探讨着什么。 “其实这么看来，最后那样也算是好事嘛，虽然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黑锅，但是少了一个□□烦。” 顾雨撇了撇嘴。 “你这么说，倒是也不错啦。” “就是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憋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非扣在我身上。” “唉……”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样倒好，不然陈恪整天那个样子，我也真吃不消。” “现在他不来找我了，我倒是乐得清静。” 她这么说着，似乎是在作总结，又似乎是在自我安慰。 简宁给她夹了一片牛肉。 “好了，你也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想了，专心吃东西吧。” 他的酸意还没彻底汹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一边随口安慰着顾雨，一边自己专心吃了起来。 顾雨瞪了他一眼。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简宁哦了一声，简单粗暴开始认错。 “嗯，是我错了，下次保证不这样了。” 两人的婚礼，最后被铺垫得很盛大。 帝都的生意场上，和顾家有过故交的，和顾雨如今有一点接触的，都露面了。 仪式办得盛大而隆重，顾雨和简宁一整天应付得很疲惫。 终于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两个人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卸妆，洗澡，温热的水雾缓解了些疲惫，穿着柔软的睡衣躺到床上沉沉睡去的时候，被人拥抱着的感觉让她安心，又让她有些不习惯。 不过也没关系，有的是时间慢慢习惯。 那天晚上，顾雨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魂归前世，回到那时她被逼迫着，从城市里回到家乡的时间。 “你在那边能干什么？整天瞎混，不靠谱！” “你回来，好好收拾收拾，找个人嫁了，成家了才能立业。” “整天在外边飘着，你还能飘一辈子不成？” 那时候她独自飘在帝都，咬着牙狠着心，用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却依旧逃不过名声渐衰的宿命。 账户里的数额还远远够不上自己的安全感，家里仿若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也换不回一点温情。 那时候她接到电话，其实心中知道那些声音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她现在年纪尚轻，所以能靠嫁人的方式卖个好价钱。 可她还是回去了。 她不想回去的，可隔着电话，怎么也无法分辨，那边传来的消息真假。 她妈告诉他，她那惯赌的父亲酗了酒，进了医院，需要她回去张罗。 那么多年，所谓的亲情其实已经消磨得干净了，可她终究还是不能在旁边看着他死。 能怎么样呢？谁让她运气不好，成了他们的女儿，他们再怎么恶劣，也终究是血肉相连的亲人，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办呢？ 她这么想着，一边安慰着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一边又觉得自己终归是个成年人了，出不了多大的事，回去就回去了，也没什么。 他们的生活已经那样凌乱而狼狈，她也只好多负担一些，以后总会好的，等到她能肩负起所有。 可心软的只是她。 她不忍心做的事情，她那对父母对她做起来，却是毫无心理障碍。 下了火车没有人来车站接她，她自己回了家，看到虽狼狈憔悴，却全须全尾的父亲时，就意识到自己再次被骗了。 “我没有钱了。” 她这么和他们说，然后被安排着经历了一次次的相亲。 她没有反抗，反抗也没有用，只是一次次拒绝了相亲对象。 另一边还在心里盘算着，等他们冷静下来，再好好和他们说。 然后她再没等到那样的机会。 死前她心神恍惚之下，才终于明白。 在他们心中，她是什么。 那样的环境下，是她自己不够坚定，奢求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触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那段时光，在后来细细推敲，每一步都是错误，都鞭策着她不敢松懈，一路向上。 如今在梦中，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对当时忽略的东西才看得更清楚。 许多年的时间，她一直把自己当初的不幸，归咎于自己运气不好，投错了胎。 所以如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才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再次见到当年历经过的一切，才发现其实连那样的判断也有失偏颇。 那时候她的结局几乎是注定的，即使不死在那所谓的“意外”中，也迟早在更漫长的时间里被拖得支离破碎。 她心太软，在某些事情上自以为理智，很多时候却又瞻前顾后，没有人在身边看着，很容易因为自恃过高，而判断错误。 她站在那些纷杂的记忆里，慢慢回想着自己当初的思路。 其实不是回去送死的。 她不觉得那一次回去之后，就会泥潭深陷，在刀尖在身上扎出血来之前，也从没觉得会真的多痛。 说到底，不甩开他们，除了自己的隐忍奢求之外，还有更多的自傲。 我不在乎被你们拖累，即使被你们拖累了，我也依然能活得很好。 那时候，她明明手上什么筹码也没有，明明人生已经经历过可能的最高处，开始走下坡路，却依然毫无理由地相信，未来会更好。 那个时候，她愿意给出他们要的所有东西，不过是根深蒂固的认为，自己可以对那些东西毫不在意。 到如今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的一个，那些毫无理由的骄傲，没能让她更高明一些，反而让她送了命。 还好，上天垂怜，她居然有了这样的机缘，到了另一个世界，过着另一种生活。 曾经的她求而不得的生活，曾经的她，从未来得及做过的事，如今终于以这样的方式补全。 次日她醒来时，天已大亮。 窗帘关着，棉被在身上纠缠着围绕着，柔软的触感里，有现世的温柔。 她深吸了一口气，确认了空气里的沁人心脾，昨夜的梦，在五感的冲击下，迅速变得混沌起来，她很快便记不清具体的东西，只隐约记得，内容似乎不太让人舒服。 可现实分明又让人如此安心。 她下了地，踢着拖鞋，拉开了卧室的门。 空气里有温热的食物香味，萦绕在鼻尖，若有若无，她目光顺着那方向飘往厨房，正好与听到响动探出头查看的简宁对视了一下。 “醒了？” 顾雨抬手揉了揉鼻子，点点头，走过去抱住了他。 从他的环抱里离开，她转身进了卫生间，伸手拧开水龙头，拿杯子接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在一边，然后开始认真挤牙膏。 她慢慢从初醒的迟钝里清醒过来，带着温度的水在脸上过了一遍，而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把头发捏起，随意用了一个抓夹盘在脑后，然后拉开旁边的门，走了出去。 温热的早餐已上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勾引着她肚子里的馋虫，也勾引着她对未来的思绪。 那些曾经以为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如今近在手边。 本书由 没穿裤头的猫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