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moni336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的男友是东晋朝的将军 作者:时慕 文案: 父亲失联三个月后,王筱接到了父亲的同事杨云的电话。 “筱筱,你的父亲穿越了。至今未回。” 王筱:“……他去哪儿了?” “……东晋,你去吗?” “……去。” PS:文文的历史背景是东晋时期,但不考据。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主角:王筱 ┃ 配角:王谢等 ┃ 其它:古代,当代 =======================   ☆、第1章 时光机   王筱今年十八岁。刚进大学不久。   三个月前,就在她刚刚得知自己高考成绩的时候,她的父亲,在某科研所工作的王敬十分遗憾的告诉她,他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工作,必须要去实验基地上,可能三五个月都不能回来。   而且,实验基地没有信号,这几个月他不能与王筱这个女儿联系。   王筱有点伤感,在被各种叮嘱中送走了父亲。   她是单亲家庭。从小,父亲就会因为各种工作出差,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是常事。三五个月,也不是不能接受。王筱早已习惯了该怎么一个人生活,把自己的起居照顾的井井有条。   有时候她也会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家庭,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不像自己家里,永远冷冷清清。   三个月的时间眨眼就没。军训过后,王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王筱吗?我是你父亲的同事杨云……”   “你说什么?”王筱以为自己没有听明白,什么穿越?这不是小说电视中才有的词语吗?   “是这样的。时光穿越。我们科研组一直都在研究的课题。而你父亲,因为具备条件,被我们选为穿越的‘载体’,但是最近,我们失去了他的感应……”   “什么意思?”王筱不明白,却莫名的心慌。   杨云:“也就是说,你父亲失踪了。”   杨云:“你方便来我们科研组一趟吗。我想跟你面谈一下,现在也许只有你,才能救回你的父亲。”   挂上电话后,王筱的脑子里乱哄哄的。父亲……时光穿越……失踪……她很艰难的才能把这三个词语串联在一起,然后想,她的生活是玄幻了吧?   正好碰到身边有一个同班同学走过,王筱拉住那人就问:“你相信这世上有穿越吗?”   那位同学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然后小心的问:“你是在梦游吗?”   王筱:“……”   杨云说让科研组的司机来接她。这个人来的很快。司机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大汉,看上去四十多岁。   王筱坐在后座,看了他好几眼,小心的问:“你知道,你们科研组有什么奇怪的课题吗?”   司机专心的开车,边回:“奇怪的课题?都很正常啊。你是指哪方面的?”   王筱说道:“比如说穿越时空啊之类的。”   司机诧异极了:“小姑娘奇怪的电视看多了吧。”   王筱急了,忙问:“你真的不知道吗,刚才有人打我电话,就是说的……”她打住,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也因为杨云最后叮嘱了一句,这项研究是机密,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司机哂笑说:“怎么可能,正常人都不会研究这个。”   是啊,正常人都不会研究这个……的吧?   当王筱跟着杨云走到研究所的某一处,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个一个巨大的露天玻璃幕墙,呈现圆柱形。玻璃幕墙外面有各种她见都没见过的设备,让她感觉悲哀的是,其中有些设备的缩小版,她曾在家里父亲的实验室里见到过。   杨云指着那个玻璃幕墙说:“看到没,这就是我们研究所穷尽十数年研究出来的穿越时空机器,它已经成功启动了两次。第一次,还把你父亲成功送了回来。但是第二次,就是这一次,我们失去了关于你父亲所有的感应。”   王筱默然半晌,问:“什么时候?”   杨云奇迹的听懂了:“十天前,我们才联系不到你父亲。”   那天下午,王筱和杨云面对面谈了很久。杨云是“时空机器”这个课题的负责人。他说之所以选择父亲来当这个穿越时空的对象,是因为父亲是具备“穿越时空”能力。   这似乎和血液以及个人磁场都有关系。王敬在得知自己能“穿越时空”后,悄悄的测试了一下他女儿的血液以及磁场,结果发现王筱同样具备这项能力。他们父女俩,是目前科研组能够找到的,唯二可以乘上时光机,穿越时空的人类对象。   那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幕墙,便是时光机。   王筱的心情复杂难言,她相信,杨云不会什么也不要求的就把这个重要的机密告诉她。   杨云需要她做的事情是,乘上时光机,来一次时光穿越。数据就和之前父亲穿越时设置的数据一样。   在听到的那一瞬间,王筱就心动了。况且杨云之前还说过——   “现在也许只有你,才能救回你的父亲。”   “杨教授,”王筱抿着唇,闷闷的说:“我还是一个学生,还在上学。”   “是的。”杨云深切的看着她:“我们肯定不会勉强你,尝不尝试,都要你自己来做选择。但是别的方便,我们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你。例如说上学的事,我可以帮你跟学校办理到我们研究所来实习的证明。”   关于她可能要说的话,杨云基本早就早一步替她想好了。最后,王筱只得说:“我要考虑一下。”   杨云紧追不放:“三天时间,可以吗?不是不能更久,只是我们担心你父亲在那边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   “行的。”王筱一口答应。   最后,杨云要求关于这项课题,她绝对不可以泄密后,就让司机带她回了学校。   当天晚上,王筱做了一场噩梦。   她梦见自己穿越了时空,来到了战国时代。这里到处都是战乱,饿殍偏野,伏尸百里。她一路颠沛流离,伪装成了乞丐,吃尽了苦头,最后在一场战乱中,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斩杀于敌人的刀下。   父亲的头咕噜咕噜的滚了下来,鲜血溅了她一身。   王筱蓦然从梦中惊醒,热汗大颗大颗的从额头滴落下来。   现在还是十月的天气,寝室里空气闷热。室友们都睡得很熟,只有她,因为惊醒在暗夜中粗重的喘气。   她的妈妈,据说在她两岁的时候就因为癌症去世了。父亲是个科研狂,照顾自己都是个问题,就更别提照顾幼小的她了。父亲时常不在家,就把小小的她丢给保姆照顾。   保姆是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女人。但实际上并不和善。父亲回家的时候,她对自己嘘长问短;父亲一走,她就把自己丢下不管,自顾自看电视。很多时候,甚至给她吃冷掉的剩饭剩菜。   当她反抗的时候,还会动辄大骂,并且威胁她不许告诉父亲。   王筱的一整个童年,都充斥在这样的阴影中。她从倔强反抗到默然承受,再到收集证据,让父亲有一次提前回来,正好看到保姆的丑恶嘴脸,才决定把那个保姆辞掉了。   后来她上学了,家里又换了一个保姆。但仍然比第一个好不了多了。   再后来,她就跟父亲说想去住宿学校。   这么多年独立的生活过下来,她以为自己应该是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对父亲的感情,也宛如是温淡的风,在心中拂过,仿佛只留下一点点痕迹。   其实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知道父亲是真的很爱自己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而那点温情,她原本以为也被残酷的事实摧残掉了。   但是这个梦,却让王筱深切的认识到,父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虽然感情淡漠,但心中牵挂最大的,依然还是父亲。   三天后,王筱答应了杨云参与“时光穿越”课题组,作为实验对象。   杨云的动作很快,很快就安排好了她在学校的一切。   离开学校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王筱莫名的感觉情况不太好。她想她该不会被时光机传送到冰冷的南极冻死,或者深海里活活淹死吧?   要知道,地球三分之二都是水。   不对,太空里绝大多数地方都是没有空气的!憋死更难受……   杨云听到她的担心后哭笑不得:“我们课题组研究了这么多年,哪有这么糟糕?放心,穿越到过去的地球没有任何问题,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在人类居住的城区。”   扯开王筱带过来的行李包,杨云有点傻眼:“这都是什么?”当看到牙刷、纸巾、护肤品等东西的时候,这位资深的教授额角不动声色的抽动了几下。   然后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解说,他终于让身边的小姑娘明白——时光机不是汽车,不是火车,不是飞机。它有负重,不能带太多的东西。   而且带的所有的东西,因为要经过时光碾压,所以都必须是特制的!   最后,杨云给王筱穿上了一套黑色的紧身服,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当大衣拉链全部拉住的时候,能把她的身板从头到脚的罩住。就像是蝙蝠侠……   行李只给了她一小包东西。里面有一把麻醉|枪,一瓶抗生素,一个太阳能ipad,一些碎银,外加三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   王筱惦着那只小小的包,觉得这么点东西她可能生活不下去。奈何杨云十分坚决,并且给她想好了退路——   活不下去可以马上回来。   时光机接驳器是一个手镯,牢牢的套在她的左手手腕上,看着就像是个扁形的护腕。这也是太阳能的,上面有几个按钮。   一切适应完后,杨云就把不情不愿的她推进了时光机。   王筱之前想过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体验,比如说像是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能看到时光隧道。时光隧道有一道道的光圈,十分动感,推着她不停的往前走。   但事实上她只是眼前一黑,感觉自己被打了麻醉似的昏了过去。   ☆、第2章 谢韶   昏的时间并不长。仿佛只有几秒钟。王筱再次有意识时,听到了一声声奇怪的吼声。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狼吼,吓得一抖。然后便想,这是穿越成功了吧!   睁眼一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地下似乎有一些枯草枯叶,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王筱一动也不敢动。狼吼近在咫尺,她什么也看不见。   就这样过了一会,天空上淡淡星光逐渐呈现了出来。周围的景物也慢慢的变得依稀可见。她这才明悟,刚才应该只是眼睛还没对光线反应过来。   尽管如此,这也是深夜。树林中,所有的景物都模糊幢幢,宛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王筱有心去躲到一颗大树顶上一觉睡到天大亮。但是她看到的大树,不是枝干太细,就是枝干太高;要么托不起她的重量,要么她爬不上去。   最起码这意味着此地不是深山老林,往前走说不定能找到人居。王筱如此安慰自己。那狼吼声时近时远,她只能凭着感觉往相反的方向挪动。   走了没多久,竟然看到了一条宽阔平缓的大河。漫天的星光落到大河中央,宛如掬了一把璀璨的珍珠,熠熠生光。   王筱从来没看到过这种美景,她站在山腰上,一时间颇为惊艳。不自觉的往大河的方向下去。   沿着河流,说不定能找到人类居住的地方。   来到大河浅滩上时,王筱才看到浅滩上竟然停了一艘乌篷船。乌篷船的帘子紧紧的盖下,里面仿佛有点光。   有光,就意味着有人。   王筱停顿了一秒后,就想,管他里面是好人还是恶人,她现在只想看到人。她把麻|醉枪握在手里,缓缓的朝着乌篷船的方向走去。   乌篷船静谧的停在大河中央。里面外面都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的出奇。   只有她自己踩在沙滩上沙沙的声音。王筱想了想,用手敲了敲乌篷船的船门。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敲了好几下,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王筱有点慌乱,一只手拿着麻醉|枪,另一只手去掀开了门上的帘子。   接着,她就看到里面的空间很小。约莫只能躺两个人。如今已经躺了一个人。躺着的那个人的头上方,有一个案桌。案桌上点着一灯如豆。   光线昏暗,她看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看到这个人穿着一身白袍。看着有点小,就像是个身量未长开的孩子。这孩子脸完全埋在了长发中,只看见了下巴上一点晶莹的皮肤。呼吸似乎有些粗重。   “哎!”   王筱唤了一声,这孩子没有任何反应。要说熟睡了,也不该这么重的呼吸……   总之是个大活人。王筱放下麻醉|枪,侧身进了乌篷船。   里面的空间刚刚够她站立。而船板上的孩子,依然昏睡不醒。王筱觉得不大对劲,蹲下身去把这孩子脸上的长发拂开,昏暗的光线下,她都忍不住欣赏起来。   这是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小妹妹。看着好像十二三岁的样子。皮肤晶莹剔透,五官有些深,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来姣好的轮廓。   只是目下,这孩子皱着眉,眼睛紧紧的闭着,额头上的温度高的不正常。   王筱伸出一只手往这孩子的背上一探,背上果然已经全部汗湿了。这孩子正在发烧,而且温度非常吓人。   王筱只考虑了一秒,就决定把自己的药品贡献出来。   杨云特地让她带来了一瓶抗生素,就是给感染救急用的。   把躺着的孩子扶起来,喂白色的药片。因为这些动作,小妹妹的眼睛慢慢的半睁了开。   王筱连忙说:“张嘴。啊……吃药。给你治病的。”   小妹妹听话的张开了嘴,应该是听懂了她的话,就着冷水把药片咽了下去。然后看着王筱,轻轻说了声:“哥……哥?”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出来。   王筱愣住。然后差点泪奔。   果然,小妹妹都是喜欢哥哥的。虽然她之前军训的时候把皮肤晒的乌漆墨黑的,但也不至于被认成……个男的吧?   小妹妹重新滑到了船板上,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王筱郁闷的坐在一旁,脑子有点空白。   这一晚,她想了一些乱起八糟的事情。比如父亲现在在哪里?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她自己现在又在哪里?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从前的家中?   睡得极为不安稳。   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时还是因为她听到的粗重的呼吸声。身边的孩子同样睡得很不安慰,辗转反侧。王筱站起来重新去打量,发现这孩子出了一身的汗,头发都汗湿了。但是额头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她拉开乌篷船的帘子,看到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来到大河中,就着清澈的河水洗了把脸。清晨的空气清新湿润,河岸两边都是挺拔的高山,苍翠欲滴,冷风拂面。王筱从没看到过这种纯自然的景象,不由得看的有点发痴。   直到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响。还没走近乌篷船,就看见乌篷船的帘子被拉开来。昨晚发烧的小妹妹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走到了船舷上。   右边的脸可能是枕到哪里了,有一条红痕。睁着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看向王筱,然后声音嘶哑的说道:“哥……哥?”   王筱默然一会,没好气道:“小妹妹,我是姐姐!你哪里看出我长得像男人?”   小妹妹乌黑的眼珠子往她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压重声音说道:“我是男的。”   什么?王筱愣住。然后盯着这孩子上上下下的看,蓦然想起他刚才的声音,虽然很嘶哑,但确实是悦耳的少年声。   王筱:“……”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王筱的目光转到少年身上,他的头发是长的,少年留长发,这肯定是中国古代。然后他身上穿的白袍,额,感觉就是直筒型的,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   当然,就算他穿的不是直筒型的,以王筱的眼力同样认不得是哪朝的。   杨云说,这次时光机设定的数据是穿越到两千年前左右。两千年前原本就是个大概时间,更何况还要搭个左右?杨云还说她百分之九十会降落到人类聚集的城区,结果她还不是落到了荒山野岭?   所以目前第一步,是要搞清楚这里到底是哪一年。   王筱扬起了一个笑脸,走进乌篷船。她拿起了两块压缩饼干,一块给少年,说道:“吃吧。吃完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另一块拿着自己吃。   少年接过压缩饼干,学着她的样子吃起来。吃了一会,垂眸说:“昨晚你救了我,如果你再帮我一个忙,把我送到我要去的地方,到后我一定给你厚报。”   嘎?这个少年是在跟她谈条件?王筱不满的说道:“昨晚我救了你,怎么没见得你厚报?”   少年有些羞恼,但还是清晰的说道:“我现在身无长物,不知如何报答。你放心,如果你送我去了安全的地方,我一定实现诺言。”   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不知为何,王筱竟然听出了一丝诚恳,以及一丝对前路的未知惶恐。   毕竟还是个孩子。王筱没来由的心软了,只得问:“你要去哪里?”   少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欢快的答道:“我要去东山。”   王筱看着他,很无辜的说:“我很乐意送你过去,但是我不知道东山在哪里呀。”她连此地是哪里都不知道好么!   少年摇摇头,不以为意道:“我们可以问路。”   王筱:“……好吧。”   片刻后,王筱吃完了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就着喝了口水,然后郑重向少年自我介绍:“我叫王筱。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神情顿时雀跃起来,忙问:“你是琅琊王族的?哪一支的?我以前怎么没……”   王筱听得完全愣住了,忙打断他:“什么琅琊王……”虽然,虽然她的父亲王敬经常自嘲是琅琊王氏的千世孙,那么她也应该是。但是……这千世孙真的有点远啊。   少年怔住。看出来她确实不清楚的样子,这才闷闷说道:“我叫谢韶。大家都叫我阿封,你可以叫我阿封。”   “好吧。阿封。”王筱从善如流,又问:“你刚才说琅琊王氏,这时代有琅琊王氏吗?”   她一脸的好奇,却让谢韶郁闷的差点惊恐。请问,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琅琊王氏吗?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都是当今天下顶尖的士族门阀。地位甚至高于皇族。   谢韶看到王筱的表情还不似作伪,她是真的不知道。只得雷劈似的点点头。   王筱却没来由的高兴,自言自语:“琅琊王氏?那这是哪个朝代?对了,魏晋南北朝。只有魏晋,人家才说王谢之家……”   ☆、第3章 熊孩子   谢韶奇怪的看着王筱自言自语,也不说话,就站在一边。   直到她激动完了,就听见她问,“那现在是哪一年?就是说……是哪个皇帝在位?”问完后王筱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魏晋南北朝的皇帝据说如过江之卿,可比不得什么秦始皇汉武帝如雷贯耳。谢韶就是说了,她也未必认得。   果然,谢韶有点黯淡的声音说道:“穆帝升平五年,不过……穆帝已于日前驾崩。”说完后,他还是忍不住奇怪的问王筱:“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问这些?而且还……”连王谢等大族都不知道。这就太过了。   原本谢韶为着自己的安全着想,并不想知道太多关于王筱的事情。因为这位女子的言行举止、就连服装都太过怪异。偏偏她身上似乎有一股深厚的真诚,让他不自觉的放下了戒心,攀谈起来。   这位穆帝是什么皇帝?王筱脑子一转,什么都想不出来。也就作罢,反正是一位挂了的皇帝。听到谢韶的话,她尴尬的说道:“我以前住在深山中,最近才出来。不知道天下大变了样。”   谢韶听完居然羡慕起来,问道:“你是隐士?在何处隐居?”   对了,魏晋时期,隐士也是名士风范。大名鼎鼎的谢安,不也归隐了数年才出山吗!王筱继续尴尬的说道:“……桃花源……”   为了防止谢韶再问,她连忙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应该能找到人居住的地方。那时候再问他们东山怎么去。”   “好。”谢韶欢快的答应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乌篷船,王筱跃跃欲试的问:“你会划船吧?”   谢韶呆住,然后羞恼的说道:“不会。”   “呃……”王筱顿住,说道:“问题是……我也不会。那我们怎么走?这要是走路,得走多久……”   “这乌篷船不是你的?”王筱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质问道:“那你昨晚怎么会躺在这上面?”   话一出口,王筱就看到谢韶的脸色苍白了起来。他动了动唇,轻声说道:“原本是家仆送我去东山的,只是路上我不幸染病。家仆估计以为我快死掉了,就把我扔在这里。”   然后他抬眸,看着王筱,说道:“是你救了我的命。如果我有幸活到东山,一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几句话,王筱听得心惊肉跳。乖乖,这么个小少年,竟然张口闭口都是死啊活啊的。而且这经历也太惨……她似乎感觉到一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扑面而来,心都忍不住提了起来。讪讪回道:“你这不是好了么。我那就是……喂你吃了片药,你不用这么……”   “呃,”视线转到了身边的乌篷船,王筱连忙转了话题,说道:“不会划船我们可以学啊,我记得不难的。赶紧走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人呢。”   说完,王筱起先跳上了乌篷船。   谢韶紧跟其后,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不远的。前面应该就有集市。家仆并没有把我带太远。”   “你那些家仆也太不靠谱了!”王筱忍不住数落。哪有主子病了就把主子扔掉的道理?病了难道不应该去看医生?   事实上在魏晋时期,治疗感冒发烧的方子很少。而且发烧具有传染性,一旦有人染病,旁人都不敢接近。以谢韶昨晚高烧的程度,一般的本土人确实基本以为他是活不成了。   谢韶抿了抿唇,颇为忧伤的说道:“日前父亲在战场去了。一些衷心旧部基本跟他死在了战场。这些家仆大多是临时买来的,也怪我当时走的匆忙没整顿。”   没想到他刚死了父亲,王筱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没找落呢,不由得感同身受。   但现在却不是伤感的时候。王筱拿起划水的桨,用力的划了起来。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父亲肯定希望你过得好的。这不,否极泰来。你运气好遇到我,我把你救了回来。我一定带你去东山啦。”   手下划水的动作不停,也知不知道是不是用力不对,乌篷船慢慢的划到了大河中央,却在大河中央打起圈来。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往下游漂去。   王筱傻了眼看着船不停的打圈,不知所措了起来。   身旁的谢韶看着她的样子,莫名的觉得好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笑道:“我来划吧。给我划。”   王筱二话不说的把桨送到他手里。然后看到他一下一下的划,船居然不打圈了,速度也正常起来。王筱看着快速退后的水面惊喜问:“还说你不会?”   谢韶不好意的说道:“第一次。以前都是看着别人划的。”   王筱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真聪明。”   谢韶忙低头,居然被夸的脸红起来。   王筱觉得,这少年还真的很有意思。聪明能干,思路清晰,礼仪周全,这难道就是古人的早熟?这要是在现代,这么大的孩子大多屁都不懂,不熊就不错了。   “话说阿封,你多大啦?”王筱欣赏着美少年的侧颜,问道。   “虚岁十二。”谢韶回答,又问:“姐姐多大了?”   “我啊。”王筱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只得说:“十八。”   “姐姐有许人家了吗?”谢韶一顿,颇为不好意思的问道。   “没有!”王筱一脑门黑线。她才十八,许什么人家!这古代的孩子未免太早熟了。她随意转了话题问:“阿封,你去东山做什么?”   谢韶默默的划船,一边说道:“三伯住在东山,父亲有封信,让我送给他。”   “就一封信?”王筱诧异。   “嗯。”谢韶却郑重的点头,又道:“重要的信。还有一些话,要转告三伯。”   王筱知道这就是事关机密的了,他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再问。   乌篷船在大河中行驶了一上午之后,王筱终于看到了人。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三五成群的。她指着那群妇女说:“有人浆洗衣服,这附近一定有村镇。”   于是两人就在附近下岸。经过打听,发现这里果然是一座小城。   这是王筱第一次进入古代的城池。这里有古老的城墙,不算巍峨的城门,往来行走的人们都穿着宽袍广袖,别是一般感受。她看的心花怒放,连忙拿出了ipad。   这可是杨云特地交代的。碰到有历史意义的景物,一定要拍照留念。都是珍贵的研究资料。   咔嚓了几张之后,谢韶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好奇的指着ipad问:“这是什么?”   王筱看向他,笑的双眼眯成了月牙儿,一脸贼兮兮的说道:“阿封,跟姐姐合张影如何?”   说完不管他反不反对,凑到他面前,对准镜头,咔嚓一张。谢韶因为好奇,一脸惊奇的盯着ipad上两人的大头,全然忘了别的。   王筱看着那张照片,她是四十五度角自拍的,照片上她是瓜子脸,笑的盈盈得意。而身旁的谢韶则一脸懵懂,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两人靠的极近。哪怕一脸懵懂,少年也是极为俊美的。   王筱嫉妒的看了一眼美少年,摸摸自己的脸,把照片快速存了。   谢韶看不到照片,更惊奇了,一个劲问:“这是什么镜子?居然映的这么清楚。真是难以置信。而且怎么又没了?”   王筱拍了一下他就要伸过来的手,把ipad收好了。得意的说:“这是我家乡的镜子。天下间只此一件。我的,不能给你。”说完低声嘀咕:“给你也用不了。”   “哦。”谢韶看上去有点失落。   两人在城中走了一会,看到了一个面摊。就坐下来吃面。吃面的时候,王筱想起来银子的问题,忙问:“阿封,你不会身无分文吧?”   谢韶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想也知道,他的家仆都把他扔了当死人处理了,还会给他留钱财吗。王筱恍然大悟,怪不得这美少年要巴着自己呢,原来他身无分文寸步难行。   可是,王筱苦着脸郁闷的说道:“我身上的银子也很少啊。那怎么办?”   谢韶一顿,然后试探问:“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王筱抹了一把嘴,把自己身上的银袋子拿出来掂了掂,打开说道:“你看,就这么多。我也不知道够不够。”   谁知谢韶一看,立刻喜笑颜开的道:“够了。虽然不多,但足够我们到达东山。”   听他这么讲,王筱才算安心。又听见谢韶说道:“等会吃完了,我们可以雇个马车出发。这样可以更快到达东山。”说完,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的笑容徐徐展开,秒杀了一路路过的行人。   王筱趁热打铁,赶紧说道:“我先跟你说好了,我身上就这么多银子。这次花完了,必须得算成是你欠我的。得还,知道吗。要不然,我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谢韶不以为意道:“放心吧。等到了东山,我十倍还给你。”顿了顿,又有些羞涩的说道:“若是你无处可去,家族屋舍还有。阿封虽不才,也可护你周全。”   ☆、第4章 东山隐   王筱反应迟钝,顿了片刻后,才问:“你是邀请我去你家住吗?”   谢韶低下头,蚊子哼哼的说了句:“嗯。”   王筱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问:“你这么害羞做什么?”   谢韶:“……”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诡异。谢韶一个字不说了,低下头猛吃面。王筱也讪讪的,只得趴下喝面汤。   两人吃完后,向面摊老板一打听,去了城中的车行。   车行里,王筱看着古代的马车兴致十足。摸着马车又开始拍起了照片。实际上这马车十分简陋。就是用木头拼装成的,而且还脏兮兮的。就连拉车的马,也是瘦不拉几干瘪干瘪的,一点也没有她从前从电视剧中看到的骏马的神采飞扬。   谢韶在一旁跟车行老板讨价还价。这小子很有还价天分,愣是从十两银子杀成了六两。车行老板几乎是哭着答应了。他还选了车行里最好的一辆马车以及长得最壮的车夫。   所谓最壮的车夫,长得实在有点凶神恶煞。王筱直到出了城,都有点不大放心。她担心这车夫把她和谢韶这对孤女弱孩给打劫了。   谢韶看上去也有点紧张,一直神情紧绷。王筱为了缓和气氛,随便找了点话题来说,于是问谢韶:“以这马车的速度,去东山大概要多久?”   谢韶顿了顿,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七天左右。”   王筱听了忍不住嘀咕:“能出什么意外。”她往马车后面一趟,打算先休息会。谢韶现在的精神状态没问题,待会等他疲惫的想休息了,自己就可以顶上。   然而等王筱醒过来时,已经将近黄昏了。谢韶跪坐在她身旁,乌黑的眸子一眨一眨,不知在想什么。马车外面传来了“踏踏踏踏”的声音,好像有许多人在走路。   王筱奇怪,就去拉开了车帘。接着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流民。   这些流民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衣不蔽体蓬头垢面。他们有的相互挟持,有的零散,跟着马车前进的方向往前走。只是终究走不过马车,很快被甩到了身后。王筱的视线中,又出现了新的流民。往马车的前方看去,荒野上到处都是流民,几乎看不到头。   她身旁的流民看到她拉开了车帘,转动着浑浊的眼睛,伸出黑乎乎的手向她乞讨。   王筱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她从没有见过大批的人活成这个样子,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胳膊被一只手抓住,谢韶把她往后一扳,车帘就顺势掩盖住了。   马车里,一片静谧。   王筱的脑子里还是刚才看到的大批流民,她深吸一口气,才把心中翻滚的情绪压下去。然后低头找了找,一边低哑问:“我们买的吃的在哪儿?干粮和水。”   谢韶一侧身挡在了她的面前,抿了一下唇说道:“不能给他们。”看到王筱犹疑的眼神,他垂眸轻声说:“他们都是饿了很多天的。我们一旦给了吃的,他们就会哄抢。我们现在势单力薄,哄抢中,肯定会抢到我们马车,到时候惨的就是我们自己。”   王筱怔住。她想了一会、不得不承认谢韶说的对。   这一刻,她脑子里蓦然想起了曾经生活的地方。那个经济繁荣,人人平等的时代。大街上,每个人都穿着式样不同的衣裳,明眸善睐,神采各异。哪里像是刚才……   她第一次庆幸,自己是出生在那样的时代。   马车的颠簸中,前方车帘外面的景物出现了一角。她看到了有几个长得粗壮的流民对他们的马车比划,只是当他们看到凶神恶煞似的车夫时,又惧怕的退缩了。   王筱这才理解谢韶为何要找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车夫。她觉得自己简直傻帽透了。   在马车里坐好,发了会呆,王筱这才问谢韶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流民?”   谢韶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起伏的语气说:“北伐失利,连年打仗,怎么可能没有流民?”   王筱泄气似得坐低了。她意识到自己又问了一个蠢问题。忍不住嘟囔:“好好的,打什么仗……”   可是这个时代就是乱世,哪有可能不打仗的?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理解不了战火纷飞的年代。同样的,战火纷飞年代的人虽向往和平,但也知道,决不可拥有和年代的心态。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胜利了才有和平。   身旁的少年低着头,突然握紧了拳头冷声说道:“我父亲就是死在北伐战场上的。我以后一定加倍练武,日后平定战乱,让天下民众不受颠沛之苦。”   这还真是鸿愿。王筱看到少年的神情是认真的,又想了想,想不起来历史上曾有过一名叫谢韶的名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历史学艺不精。于是干巴巴的赞道:“有志气。”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就当做闲聊似得扯了出来:“其实我这次出来,也是为了找我的父亲。”   她的话引起了谢韶的注意,他抬过头来安静的看着她。   王筱嘀咕说:“我父亲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你父亲出门没有告诉你母亲?”谢韶诧异的问。   王筱轻轻摇头:“妈……母亲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父亲没有续弦?那你的族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谢韶又问。   王筱一头黑线,续什么弦!没好气回道:“没有!我家没有族人。”这种东西。   谢韶虽然奇怪,也同情她的遭遇,但还是没忍住说:“你父亲也真是的,居然放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到处乱跑。这乱世,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放心,你父亲肯定会担心你,说不定已经回家了。”   王筱默默的想,我父亲去的不是一般的地方啊喂!   两人各怀心事。为了安全起见,基本是王筱睡觉的时候,谢韶就清醒的守着。而她清醒时,谢韶又要休息了。两人都清醒着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为了安全,两人互相配合合作默契。友谊倒是发展的飞快。王筱后觉后觉的发现,以前就是打死她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跟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这么聊的来,还能付出这么重的信任。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十天,才达到东山镇。   其间他们碰到了三波流民。好在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就连那个恶煞似得车夫,尽管偶尔傍晚时看着谢韶有点眼冒绿光,倒是也没真做点什么。   东山镇还算繁荣,镇中心人来人往。也有不少做生意的在吆喝。   一到达镇上,王筱就拿好自己的包袱,打发雇来的车夫走人。   恶煞似得车夫有点不满意,但是没多说什么,拿了银子默默走了。   王筱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这才感觉脚踏实地,感叹道:“总算到这里了。接下来该安全了吧。”这一路上只有中途到过一个城池买了补给,别的时间都在马车上。   王筱感觉自己现在全身都难受,还要时刻防着有人打劫,精神绷紧直到此时才敢松懈下来。   谢韶喜笑颜开:“很快就要到东山了。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还要走啊。”王筱只觉得自己快累趴了。斜眼看了一眼谢韶,嘟嘴说道:“我觉得,就你这样子。走到哪里都不安全。”   谢韶意外的听懂了,涨红了脸“呸”了一声。一抬脚先走了。   “喂,等等我啊!”王筱赶紧跟了上去。   路过一条小溪时,王筱停下来洗了把脸。溪水干净澄澈,她也不怎么在意的喝了几口。   东山其实并不是一座很高的山。只是山上的风景着实不错。半山腰上云雾缭绕,山下的路也修的齐整。山下居然有一座驿站。   谢韶达到驿站时,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王筱细心的发现,驿站的围墙一角,刻了一个“谢”字。   谢韶走上前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驿站的人就诚惶诚恐的迎了出来。王筱被送进了一间客房,谢韶对她说道:“我们累了这么久,先沐浴更衣,晚点我再带你上山。”   王筱自然不反对,她早想洗个澡了。   泡着热水澡,不知不觉就眯了会觉,然后就被凉水给冷醒了。王筱赶紧爬起来擦干净身子,换上谢韶给她准备的衣服。眼前闪过谢韶那张俊俏的脸,微微不好意思的说道:“驿站里没有女装,你就先穿这个凑合,大小应该正合适。”   大小确实挺合适的。这衣服就跟谢韶那小子的衣服差不多。直筒形的白袍,腰间系了一根白带子。穿上身显得格外的飘逸。   王筱臭美的自拍了一张后才出门。   谢韶跟他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衣服。却穿出了截然不同的风格,潇洒中带着几分出尘。   “我们马上就上山吗?”王筱问他。以她看来,最好在驿站休息一晚,她现在很困。   但谢韶明显不这么想,他一脸兴奋道:“嗯,现在就走。马上就可以见到三伯了。对了,”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几块糕点说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王筱捏过糕点吃起来,不好打消他的热情,只好撑着疲惫跟他上山。   驿站里跟来了两个护卫,是送他们一起上山的。   王筱看到谢韶脸上的愉悦真心实意,于是问:“你跟你三伯的感情很好?”   “嗯。”谢韶偏了一下头,说道:“三伯是族中,最有才学的长辈。小时候他教导过我。”   ☆、第5章 谢安   这里是魏晋。在魏晋……谢家,最有才学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呢?王筱想不出来。   历史上的王谢之家,以她的见识,就只能叫出几个名字。比如说大书法家王羲之,比如说谢安……   等等!谢安。王筱猛然怔住。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谢安曾经隐居过一段时间。他隐居的地方好像就叫做东山?后人根据他的故事还用了一个成语一直沿用了几千年——东山再起。   王筱最初知道谢安,是因为看过一个不知名网友发的帖子。那名网友十分推崇谢安,并且称他为东晋第一美男子。王筱感觉自己都有些凌乱了,谢韶的三叔,会是谢安吗?那这个跟她相处了十来天的谢韶,又是谁!   不管怎么样,一会就要见到这位谢家三叔了。王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问谢韶,道:“你三伯的名讳是什么?”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竟用了尊称。   谢韶也没多想,只回道:“三伯单名一个‘安’字。”   “谢安!”王筱惊呼。   “你居然知道我三伯?”谢韶十分奇怪的问。心想,她不是不知道世家王谢么。   王筱当然不能说——听闻你三伯是东晋第一美男子。她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我听说过你三伯才学很高。很多人推崇。”   谢韶点了点,欣喜道:“想不到三伯美名如此远扬。”   王筱默默的想,确实是“美”名远扬。在后人看来,魏晋最盛产什么?美男子也。   谢安啊,那可是谢安!王筱觉得自己身上的疲惫一下子都不见了,脚步虎虎生风。就连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都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上山的路程本也不远,而且道路较为平坦。等到身上出了热汗时,隐约的就看见了半山腰的好些间屋舍。   谢韶指着那些屋舍说道:“那里就是,我们快点。”   转了一个弯,就看见屋舍的前面站了两个人。都是穿着青色的长袍。谢韶快速冲过去,对着前面那个人直接跪了下去,喊道:“三伯。阿封来了。”   王筱则定在了原地。   前面站的那个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岁左右。但她莫名的就觉得,他应该四十多岁了,只是看上去要年轻一些。他留着长长的美髯,眼神湛然有神光,举手投足之间气定神闲……   虽然这个人确实很美。哪怕已经老了,那也是一个美大叔。但是,那还是老了啊!王筱泪流满面,好不容易能看个美男,结果晚来了几十年。   站在谢安身后的,则是一个十□□岁的书童,长相清秀,梳着道髻。   谢安把谢韶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少年的手,轻叹道:“来了就好。”   “三伯。”谢韶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哽咽道:“这是父亲给你的信。”   谢安顿了一下,接过信就直接拆开看了起来。看了片刻,又默然了片刻,才把信收起来。然后问:“四弟临死前有说过什么?”   谢韶点点头,抹了一下眼角才说:“父亲说他很惭愧,辜负了三伯一向的关怀照顾。”   谢安听完,再次默然。良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背着双手,低语:“四弟要我出仕。阿封,你觉得三伯当如何?”   谢韶一怔。然后握紧了拳头,大声道:“阿封也觉得,三伯应该出仕。”   谢安抿着嘴,没有多说什么。没一会,他目光一转,转到了王筱身上,问谢韶:“阿封,这小姑是?”   谢韶连忙跑过来,扯着王筱的袖子说道:“三伯,阿封在路上遇难,幸得这位阿筱姐姐相助。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简单的介绍过后,谢安估计还要找谢韶问些私事,就让书童带王筱去了客房。   晚餐有人送来,王筱就在客房吃了,然后再次了洗了个澡,往床上一躺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这么多日子来唯一睡过的安稳觉。王筱睡得很沉。一觉醒来时,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看着窗外透过来的天光发傻。呆了好一会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这里虽然是山里的客房,但条件还不错。屋舍建造的精美,里面的家具也大多精致。有好些木头的雕花家具王筱不认得,也就多看了一会。   然后她出门来。太阳已经升起,时间估计是早上七八点左右。   王筱也不知道去哪儿,就打算随意走走。然而沿着回廊没走多久,就听到了有人说话。不是别人,正是谢安。   谢安道:“上次是族长,现在就连四弟,也劝我出仕。这竟是他的遗言。”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温婉悦耳:“那你有什么打算?”   王筱意识到偷听人说话不好,于是准备离开。抬脚回去时,又听到身后谢安的声音传来——   无限悲怆:“大哥已去,如今四弟又去了。综观朝堂,竟没有我谢氏子弟的容身之所。世家,缺了政治资本,还叫什么世家?我又能如何……”   王筱轻声往回走,默默的想谢安这个人为什么要隐居呢?   不是说在古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身为一个文人的最高追求就是在朝廷当官吗?   但是谢安这个人,据说少有贤名,朝廷多次想请他去当官,但都被他拒绝了。甚至年纪轻轻就到东山隐居,一隐多年。直到谢家在朝中几乎没有实权职位,家族权势被大力威胁,他才不得已出仕。   他出仕后多次立功,职位一路高升,谢族的权势在他的带领下达到了巅峰。   “阿筱。”是谢韶的声音,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望过来。王筱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回来了。   谢韶看上去挺高兴的。王筱却有点忧伤,她想已经把这小子送到东山来了,他安全了,自己却要走了。目下找到父亲才是她的责任。只是跟这小子相处这么些天,挺舍不得的。   谢韶从身后抽出来了一个钱袋,拿到面前晃了晃,送到她手上说道:“欠你的银子,你看看。”   王筱接过来随意掂了掂,感觉比杨云给她的重多了。她抿着嘴,想着该怎么说分离呢……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谢韶说道:“昨晚我跟三伯商量了一下,你一个女孩子在这乱世到处跑,一定很不安全。”   他低下头轻声说:“古人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   王筱睁大了眼睛,这小不点想说啥。结果就看见谢韶瞪了她一眼,恼恨的道:“我不能以身相报,也该涌泉相报。”   王筱舒了口气,假意拍了拍胸脯,斜了他一眼问:“你打算怎么涌泉相报?”   谢韶又瞪了她一眼,然后认真的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外出找父亲,一来不安全。二来一个人力量薄弱。我已征得三伯同意,让我们谢族所有在外的子弟帮助你寻找父亲。你现在就和我们住在一起,等消息就行。”   在东晋时期,谢家是什么样的实力?是这个朝代最顶尖的军阀统治世家,最顶尖的实力!他们出马找人,绝对比王筱一个人强太多。她脑抽了才不会同意这个提议!   谢韶瘪嘴说道:“这个就当做是我报答你的。”   王筱知道这小子嘴硬,其实这算是帮了自己大忙了。她笑呵呵的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结果惹的谢韶气呼呼的横了她一眼,一下子躲了三步远。   王筱真心实意的说道:“谢谢谢谢!我知道还是阿封对我最好。我们的革命感情深厚嘛!”   谢韶知道王筱偶尔会说一些怪话,他不懂就记着。又道:“只是,我们并不知道你父亲什么模样,需要你说一些特征。”   “这个倒是……”王筱想了想说道:“我到时候给你们画一张画像,根据画像找怎么样?”   谢韶高兴道:“行的,这个办法好。我待会把兄弟姐妹都叫一起,让大家帮你一起画。”   王筱吃完早饭后,还在想谢韶的兄弟姐妹都是谁的问题。据他说,谢安在东山隐居的时候,因为他学识高,也负责教导一些家族中的优秀子弟。谢韶小时候就在东山住过。   现在正是初秋。王筱穿的衣服是书童送来的,据说是夫人准备的。有点薄的浅绿色的襦裙,在屋内还好,一来到院子里,就有点冷了。   王筱虽然觉得襦裙很漂亮,飘逸收腰,忖的身材亭亭玉立,但也不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正当她打算进去时,就看到回廊上迤逦走过来了一对主仆。   前面的女子看上去不到四十岁,只是眼角有一点细纹,看上去有一股特别的风韵。她来到王筱面前,接过身旁婢女手上的披风就给王筱穿上,边歉意的道:“妾身怠慢了,让贵客受了寒。这不,赶紧送来了衣裳。贵客可不要介意。”说完爽朗的笑。   王筱连忙说:“没有没有。多谢夫人。”   她当然知道,这位就是谢安的夫人刘氏。早上她无意中听到谢安说话,那个温婉悦耳的声音就是她。   刘氏身后除了婢女外,还陆续跟来了几个书童。他们的手上有的拿着凳子,有的拿着案桌,有的拿着笔墨纸砚……   刘氏指挥着他们在院子里把这些东西放好,道:“隔开点,别太密。一会各位郎君小姑就来了,你们再去准备点热茶糕点……”   ☆、第6章 王谢子弟   谢韶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还拖回来了一个美少年。这少年长得有点虎头虎脑,看上去比谢韶差不多大。谢韶介绍说这是他表兄谢朗,比他大一岁。   谢朗是谢安次兄谢据的长子。因为谢据去世的早,所以谢朗从小就是由谢安抚养。   王筱也不懂什么古代的见面礼仪,朝着谢朗咧开嘴一笑,打了个招呼:“嗨——”   身旁的谢韶顿时傻眼。   谢朗倒是眼睛一亮,跑到王筱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然后说道:“阿封说是个漂亮小姑,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王筱毫不客气的白了这熊孩子一眼,凉凉说道:“那是你没有眼光。”   刚说完,就听到一个灵动的童音说道:“胡儿又在胡说八道。”胡儿是谢朗的小名。   因为这声音实在灵动,王筱下意识的就被吸引过去了。随即她就看呆了。走过来的是一个少女和一个少年。少年还很小,看上去约莫十岁左右,长相简直就是集钟灵毓秀于一身,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站在少年身旁的少女和少年有五分相似。如果说少年的长相是未成形版,少女的就是成形版。少女看上去有十五六岁,一颦一动皆可入画。   王筱突然想起一个词,叫大家闺秀风范。她以前不懂这个词,如今算是有点明白,估计就是少女这种集优雅,灵韵于一身的风范。   谢朗不满的撇嘴道:“我又没有说错。”   王筱非常不甘的在心底同意了他的话。默默的想,果然基因才是强大的,瞧这一大家子……还让别人怎么活!   少女走到了近前抿嘴轻笑,柔声说道:“别听他的。这位就是阿筱姐姐了吧,可真漂亮。我是阿封的表姐谢道韫,”然后指着身旁的少年道:“这是我弟弟谢玄。”   王筱本来还打算笑着回话,待听清楚了她的话,整个人都快被雷劈了。   谢道韫!谢玄!   这两个名字简直大名鼎鼎啊喂!东晋第一才女谢道韫,至于谢玄,和谢安一样有名。   历史上传承千年的王谢世家,就是由这一个个大名鼎鼎的名字组成的。这感觉十分奇怪,就好比以前一个只能仰望的作古的人,突然有一天变得比你还小,然后来和你打招呼,怎么感觉怎么玄幻……   王筱脸上变幻莫测,谢道韫半晌没听到回答,咬了下唇,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她身边的谢玄则轻哼一声。   谢韶绕到王筱身侧碰了她一下,奇怪问:“你怎么这样子?”   王筱这才从雷劈的状态中醒悟过来,然后尴尬的道:“久仰久……”   久仰个屁啊!不管他们这些人以后怎么有才华有手腕,多么千古留名流芳百世,现在都是个十来岁的小不点,她怎么可能久仰?!   王筱僵硬了一瞬,只得尴尬道:“不好意思。我叫王筱。”   谢韶自然是帮她的,忙打圆场说道:“阿筱,这里有笔墨纸砚,赶紧来画像。等你画好了,我们就按照你画的多画一些,好给到家族子弟们出去找。”   自然是找她的父亲。这事是王筱最想办的。她点点头。来到案桌前,才静下心来。然后发现这给她准备的果然是笔墨纸砚……   笔是毛笔,纸是白纸,墨是黑墨,砚是砚台。甚至谢韶还主动给她当了书童准备磨墨。   问题是她的水墨画水平实在是……太抽象了!抽象的绝对可以让人认不出来。   “停。”王筱抓住了谢韶去磨墨的手腕,吸了一口气说道:“有黑炭吗,给我一块炭就行。”她素描画的还行,古代没有铅笔,烧火的炭总归是有的。   谢韶奇怪的问:“要炭做什么?”随即向身后的书童吩咐:“去灶房拿几块黑炭过来。”书童十分听话的去了。   谢朗也奇怪的凑过来,一脸好奇。   王筱无奈说道:“我不擅长画这个,但是用黑炭画画还行。”   “黑炭也能画画?”谢朗十分不敢置信。   “能。”王筱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另一边,谢道韫和谢玄各自找了一个案桌坐下来,已经有书童给他们磨墨,看样子也是准备画点什么。   没一会,谢安和刘氏相继走过来。刘氏的身旁还跟了一个少年,同样灵秀的很,看上去比谢玄还要小一点。这个少年应该跟谢玄的关系挺好,一走过来就跑到谢玄身旁的案桌坐下,跟谢玄交头接耳。   刘氏有点无奈,来到王筱身旁介绍说道:“那便是我的次子谢琰,今年虚十岁。小姑莫怪他小不懂礼仪。”   王筱感觉很汗颜,她觉得她才是最不懂礼仪的那个。   谢安抚着胡子扫了一眼场中的后辈,然后大声道:“今天既然大家都在这儿,那就各作一幅画吧。看看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进步。”他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又道:“如今秋去冬来,就以‘秋’为题。”   谢安是老师,下面的学生们自然没有不听话的。谢韶找了个距离王筱最近的位置坐下。谢朗则坐在了他身旁。   刘氏想了想,在距离少年们不远的地方开始煮茶。谢安则在看着一本书,半晌没有抬头。   书童姗姗来迟,终于把王筱要的黑炭提过来了。当王筱看到那一筐子黑炭时,差点没一头栽下去。其他人也都好奇的望过来。   不过没有人多问什么。王筱这才尴尬的擦了擦汗,挑了最小的一块炭,开始画画。   她从小便开始练画,虽然许久没画了,好在底子还不错。   父亲的模样在她的脑海中倏忽闪出,她怔住片刻,开始认真的画起来。   谢韶从她开始作画时,便留意她的动作。等到她真的在白纸上画出了大体轮廓时,就忍不住过来看。随即越看越惊奇,忍不住“咦!”了一声。   谢朗被谢韶的动作和声音吸引,也凑过来看。谁知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大声道:“好像啊!”   所有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看过来。就连谢安,也顿了一下,然后踱步往这边走。   王筱手中的动作一顿,谢郎连忙道:“别停呀,赶紧画。”王筱只得瞪了他一眼,继续画完。   她的身边围了一圈的人,只是这些人都很有素质,一个个屏住呼吸,一点也没打搅到她。王筱纵然平时画一幅素描很快,如今也觉得每一秒都很慢。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笔画完了。她感觉都出了一头的热汗。   将木炭放下,身前的画就被抽走了。王筱一抬头,就看到画在谢安手里,他盯着看了片刻,然后道:“功底不错,线条流畅。重要的是,画法很新颖。”   这夸的王筱略微低头有点不好意思了,这画法可不是她发明的。   画从谢安手里传到谢道韫手里,再从谢道韫手里落到谢韶手里,总之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少年连纷纷议论,“这木炭到底是怎么画成这样的?”   每一个少年对新鲜的玩意儿都是感兴趣的。于是少年们议论不出结果,都决定亲自尝试一下。总之有一筐子木炭呢。   王筱一个没留神,就看到少年们各自拿着一块木炭,在自己案桌前的白纸上跃跃欲试。谢道韫第一个出声,略微有些青涩的请教她:“王筱姐姐,妹妹不会这个,姐姐可否指教一二?”   王筱自然不会不愿意,非常乐意的过去指教。有一就有二,大家纷纷喊她指教。   谢安看到这情景愣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手上的书拿反了都没意识到。   王筱忙的不亦乐乎,从这个人到那个人,感觉在这种彼此的交流里,她和这群少年的关系也一下子被拉进了。这是一群多么了热爱学习的少年啊,她由衷的想,怪不得王谢世家会存在千年之久。   只是这件事情的结果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起因是大概是因为在谢韶和王筱没来之前,这几个少年中才华最高的应该是谢道韫,排第二的估计是谢朗。于是谢朗就有点看谢道韫不顺眼,觉得谢道韫什么都压自己一头。   偏偏谢玄是谢道韫的亲弟弟,亲弟弟自然是帮姐姐的。在谢朗和谢道韫的互别苗头中,谢玄永远都站在谢道韫这边。而谢琰这小朋友,则是由于年龄和谢玄相近,谢玄的才学又比他好,故而十分亲近谢玄。   总而言之,四个少年,谢道韫、谢玄和谢琰是一伙的。谢朗孤军奋战。   于是今天,当谢朗看到谢琰用炭笔画画,结果化成了一团糊糊,简直不堪入画时,就忍不住嘲笑了一句:“画的真烂!”   偏偏谢琰这小朋友虽然平时十分乐意当谢玄的小跟班,脾气却不少。而且谢安是他亲爹,他有什么好怕的?最关键的,他也觉得自己画的很差,于是一气之下,就把自己画的画往谢朗脸上一扑……   谢朗当即气的把画扯下来,那张画光荣的报废了。没成想谢琰这幅画在纸上没看出什么名堂,印在谢朗的脸上却像是一只乌龟……   谢琰目瞪口呆的看着谢朗脸上的那只乌龟,然后没忍住,噗嗤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其他少年听到声响,一看过去,也都各自忍笑。谢朗从他们的憋笑中,猜出来了大体是怎么回事,一气之下把手上的黑炭一扔,用他那黑乎乎的爪子往谢琰脸上一印……   谢琰当场就懵了。谢朗一击得逞,十分快意的退后,指着谢琰脸上的印子发笑。谢琰气不过,直接把自己手上的木炭往谢郎的白衣服上画……   谢道韫和谢韶本来是去拉架的,结果他们都忘了自己手上原本拿的都是木炭,黑乎乎的爪子直接就印在了谢琰和谢朗的衣服上。谢琰当即觉得更委屈了,往谢玄那里跑,结果谢玄手上也是黑乎乎的……   再加上一些书童劝架,奈何这群人实在太好学了,之前手上几乎人手一个木炭,现在都变成了乱涂的恶根。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怎么地,竟然觉得像这种把别人脸和衣服划花的灰头土脸也很有创意,于是愈发肆意起来。   谢安回来的时候十分不能明白,他只是离开去更衣了一下,怎么这群干净优雅的少年就变成灰头土脸的花猫了?   ☆、第7章 出仕   这件闹哄哄的涂抹事件还是在谢安的严厉声中制止的。谢安十分嫌弃的道:“一个个都回去沐浴更衣,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于是少年们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   从谢安的语气,王筱就听明白了。这种事情,估计在这里不止发生过一次。要不然谢安不会处理的这么迅速,也不会不怎么生气的样子。   谢安确实没生气。生气……就是打压了这群少年热爱学习的劲头。他只罚,罚每人帮王筱的父亲画十张画像。另外,那个以“秋”为主题的画作也还是要完成的,时间是三天。   少年们也都心服口服,于是关起门来开始各自作画。   至于王筱用黑炭画素描这件事情,谢安说了,要请教可以,私下请教,不可以再借这件事情闹出什么事儿。   看到这里,王筱都对谢安的教学方法佩服了。他并非不知道这几个少年私底下的暗潮汹涌,可他不会制止。毕竟哪个聪明的孩子不淘气呢?他只是引导,让这些少年在淘气过后,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三天之后,到了所有的少年交作品的时候,王筱又在一旁目睹了经过。   当她看到几个少年画的她父亲的肖像时,震惊的差点呐喊。   真的。王筱从前一直觉得古代的水墨画啊什么,那就是抽象的代表。它画一个人,从来只神似形不似。这神似嘛,你说它神似就神似,反正一般人又看不出来。   但是现在,她看到谢道韫的画,彻底拜服了。王筱还是第一次发现,居然有人能用水墨画把一个人画的如此相似的。这几乎和素描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比她的素描线条更流畅。   至于其他几个人的,也都相差不大。王筱特地留意了一下谢韶的画。谢韶曾说过自己不擅长水墨,但以她的眼光看来,谢韶画的也是很不错的。   接下来就是各人关于“秋”为主题的画作。王筱如今既然在这里,也就像模像样的画了一幅,同样她画的是素描的。   这份画作的评价权在谢安那里。谢安随意的翻了翻,看上去没什么好说的。突然,他眼光像是定住了,盯着一幅画出神。王筱眼尖,看到那幅画上署名是谢韶。   其他几个少年也看到了,有的不明所以,有的沉默以对。唯有谢韶,他看上去有些挣扎,终是低了头静静地矗立。   谢安用右手食指敲了敲书桌,然后评价道:“画风大变。可见心性不同以往。却见些许凄厉。阿封,过去便让它过去,不可沉溺在苦痛里。努力读书才是正经。”   王筱本来没明白,随即一激灵。她的欣赏水平一般,却是知道谢韶的经历的。他刚经历父亲亡逝,又经历被家仆遗弃,病的生死一线。若不是碰到她,可能现在就是一堆白骨了。   生死关头走一遭,又是谢韶这种心性通透的人,怎么可能不心性大变?   她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他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然后握着拳头低声说了声:“是,谢三伯教导。”   这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说话的人到达在想些什么。   谢安叹了口气,默想他快没有时间教导了。这群孩子……事实上来到他这里的少年,哪一个又是好命的?二哥早亡,他看见谢朗在谢家的日子过得不好,这才把他接了过来。后来大哥也去世了,他看谢道韫和谢玄这两孩子天资好,不想被埋没了,也接了过来。如今又多了个谢韶,甚至,他看了一眼俏生生站在那里的王筱。   这可能也算是一个了。   可是这个仅受他庇护的桃源,也要维持不下去了。这群孩子,终究要去到那片繁荣肃杀的天下,走他们该走的路。   谢安沉思了一会,众人敏感的意识到了他估计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一个一个屏住了呼吸。   果然没一会就听见谢安说道:“今天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三天后,我们起身离开东山,回乌衣巷。”   这可真的是大消息,少年们一下子炸开了锅。谢郎问:“三叔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谢安深深看了各个少年一眼,徐徐说道:“不回来了。”   房间里顿时一静,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都不太明白谢安在说什么。唯一高兴的人估计就要是王筱了,乌衣巷啊,那可是千古流传的乌衣巷。她真的很想去看看最繁荣时期的乌衣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谢韶猛然抬头,问道:“三伯是要出仕了吗?”   少年们的声音再次一静。谢安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点头道:“阿封说的是。”   大一点的,知道点详情。比如谢道韫和谢韶,就知道谢家如今在朝堂无相应的实力,形势非常严厉。谢安可以说是被逼出仕的。小一点的,比如谢琰,咋咋呼呼的就嚷了出来:“阿爹是要去做官吗?是朝廷又来请阿爹去做官了吗?”   谢琰一说完,就被谢玄捂住了嘴。谢玄虽然不懂,但也咂摸出了一点味道。及时制止了谢琰。   谢安倒是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反而问道:“你们以为,我若出仕,该先去哪里较好?”   少年们虽然懂事不少,但对朝廷的各司官职也还是很模糊的。闻言抓着小脑子想,也没想出什么来。谢安也没打算真让他们回答,而是又道:“我打算去郡公桓温的帐下。”   “什么?”谢韶不敢置信的张大嘴。谢道韫也是一脸震惊。就连最小的谢琰,这下也听懂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表现的愤愤。   “你们觉得不妥?”谢安扫了少年们一眼,也没有生气,而是淡淡的问。   估计就只有王筱,在绞尽脑汁的想,这位郡公桓温是哪位?对了东晋时期四大家族,除了王谢之外,还有桓庚。人称王谢桓庚……   谢韶摇了摇头,回答谢安的话:“只是觉得不解。”   谢安坐下来,然后说道:“你们觉得,桓公近年来军权霍霍,桓家压了我们谢家一头是不是?”   对了,四大家族互相联姻又互相牵制。而近年来谢家眼看败势,王家可见颓势,而桓家,因为桓温的军权,日渐做大……这件事情每个谢家的子弟都知道。而谢安是谢家的希望,故而几人都非常不解谢安居然要去桓温的帐下……   就听到谢安长叹一声,说道:“我晋朝自南迁以来,君王不思进取,贵胄歌舞升平。自王导过后,朝中兵力日渐不支,连失城池。近年若不是出了桓公,可能国将不国。试问这天下有谁能收复城池,还百姓一片安居乐土?我首推桓公。”   谢安说完后,看了一眼少年们,问道:“你们懂了么?”   没想到第一个出声的居然是谢玄,少年的声音灵动的不得了,大声道:“既然这样,我们就跟着桓公一起,把北蛮子都打出去。”   话虽如此,谢道韫却还是担忧的,低声道:“可是,三叔你就这样去桓将军那里……”   谢安赞许的看了谢道韫一眼,然后肯定的说:“这个你们放心,我近来观察桓温做法,定然是求贤若渴。我若是归顺,凭真实实力,定然能得到重用。”   咽了口茶,谢安复又说道:“我希望你们记住,乱世之中,求一已之安身立命尚且艰难。若不能一致对外,必然会被敌人从外部击破。内部的争斗不是说不重要,而是要懂得看事情的轻重缓急。”   那天晚上王筱睡得晚,一直在想谢安的话。几个小的都被谢安说的摩肩擦拳。王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却看出了一点别的味道。她听出来了谢安不管在说什么,眼神总是冷静的,甚至是有点落魄的。   她便忍不住想,既然谢安如此有志向和实力,为何为年龄轻轻的就选择在东山隐居呢?为何会一隐居就是这么多年呢?他如今出仕,说的不好听一点,真的就是被逼迫的吧?   想着想着,她便有点无语了。其实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路过这场历史的一个过客,找到自己的父亲,她便该回去了。   这次是要彻底离开东山,每个人要收拾的东西都不少。除了王筱和谢韶。他们俩来的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如今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正因为什么都没带,所以现在王筱感觉自己的生活物品奇缺。谢韶还好,穿上谢郎的衣服大体合适。而她的衣服是刘氏年轻时候的,不是太合身。新的衣服的还没缝制出来,她也不好意思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于是她约了谢韶,打算去山下的东山镇逛一逛,买点生活用品。   谢韶自然是欣然答应了。事实上王筱发现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几乎都会一口答应。   ☆、第8章 匕首   和谢安告假后,王筱和谢韶离开了东山屋舍。随身带了两名仆从帮忙提东西。   谢安虽然离开了乌衣巷到东山隐居,谢家可不会放任他这位大名士不管。随从用品源源不断的送过来。也怨不得谢安无法坐视谢家的没落而不管。   东山镇上的人其实不多。大街上吆喝叫卖的远没有后世繁华。王筱却看的兴致大起,她拿出ipad的又开始拍照。两名随从在距离他们三米之外的地方,也看不到她具体在做什么。   在东山上的时候,为了不引起麻烦,王筱都没敢把ipad拿出来光明大胆的拍照,都是偷偷的拍的。谁知道那群好奇心奇重的少年会追着她问什么。   王筱还真怕应付不过来。好在谢韶敏锐的很,又愿意帮她,并没有透漏她身上一些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里,王筱就对谢韶的印象又好了一层,笑眯眯的问他:“阿封今天很高兴,是什么原因呢?”   谢韶原本还要笑不笑的眼角顿时冻住,然后扭捏的道:“阿筱要买什么?我陪你去。”   这熊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大呼她的名字而不喊她姐姐了。王筱也不计较这点事情,她今天下山确实要买不少的东西,闻言忙说:“走,去成衣店。”   然而还买找到成衣店,就看到街头的一隅有一个铁匠铺。谢韶的眼光便直勾勾的盯着那个铁匠铺。   少年嘛,不都喜欢这种暴力的武器之类的。王筱理解他,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这才说道:“走,去看看。”   谢韶顿时喜笑颜开。他转头对身后的仆从道:“你们就留在这里等着。”仆从自然连声答应。   铁匠铺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多,都是一些锄头啊,铲子之类的农家要用的器物。王筱逛了一圈,居然还发现了匕首,长|枪,以及一套军士的甲胄。   那套甲胄还不是成年人的。倒像是少年人的,所以放在角落里无人问津,落满了灰尘。   谢韶一进到铁匠铺,就盯着那套甲胄移不开步子了。   王筱有点不敢置信,指着甲胄问他:“你要这个?”   铁匠铺的老板闻言屁颠似的粘过来,涛涛不绝的讲着这套甲胄的材料是多么的好,只是一不小心打的小了,这才留到现在,但是它正好适合谢韶。其实大多是在胡说八道。   谢韶有点不耐,凉凉的白了老板一眼,老板顿时就住嘴了。就听见谢韶说道:“我要这套。你帮我改一下,尺寸大一点没关系。”反正他正在长身体。   老板顿时欣然答应。   王筱对甲胄不感兴趣,却对匕首感兴趣。她拿起旁边的匕首,拔出鞘,发现还挺锋利的。匕首原本就是防身之物,况且还是在这个生如浮萍的东晋。   她刚想说买一把匕首,谢韶就把她手中的匕首夺了过去,他看了片刻,徐徐说道:“我也想要一把匕首,阿筱,我们一人一把吧。”   王筱当然不会不同意。铁匠铺老板更是开心的很。   老板说最快也要到申时才能来取货。谢韶于是付了一部分定金,这才带着王筱开开心心的去成衣店。   这个时候大多都是些布料店,买成衣的店铺很少,款式也很少。王筱竟然看到了那种上衣和裤子的款式,配合上一条腰带,穿上去英姿飒爽。比她身上的襦裙要行动方便的多。   她立马喜欢上了这种款式,买了两身换洗。谢韶说这是胡服,北方胡人才穿这种。并且试探问她以前是不是在北方隐居?   王筱只得支吾说自己平时干活多,觉得穿这种可能会比较方便。默想,关于自己的来历,谢韶虽然知道她不想讲而不问,但肯定会记在心里、并且去打听的。   尽管知道他肯定打听不出什么,但王筱也不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该怎么办呢,她有点犯愁。   东山镇上的物资少,娱乐也少。两人逛了一上午发现,能买的几乎都买了,剩下的几乎是不必要买的。只是还要耗到下午申时,最后王筱提议先去茶楼吃饭。   为什么去茶楼吃饭?因为在镇上竟然没有看到酒楼!   身后两个仆从顿时大惊失色,一个劲的苦诉茶楼的饭菜不干净,劝两位主子回东山去吃。王筱有点烦,刚才她想在路边买点零嘴,炒豆子花生什么的,结果这两名仆从也是一副要吞了苍蝇的表情。害的她什么都没吃成,现在肚子很饿。   怪不得镇上连个酒楼都没有,若是每个人都像他们那么想,酒楼开的下去才怪。   谢韶看到王筱不高兴,朝着身后的仆从轻喝道:“闭嘴。不许再说话。”   这小不点的威信还真不赖。身后的两名随从虽然一脸便秘的表情,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出声。   茶楼里坐着的闲人不少。王筱去了之后才发现,大多数人并不是来吃饭喝茶的,而是来听说书的。说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有着一把山羊胡子的瘦弱汉子,声音倒是洪亮,说的也抑扬顿挫。   茶楼小伙奉上菜单,王筱点了一壶茶和几份糕点。其实她最想吃香喷喷的米饭,可惜茶楼没有。   菜品很快便上来了。于是王筱便边吃边听说书。她环顾一周,发现大家都听的很认真。就连谢韶,也托着下巴,完全被故事吸引去了。   说书先生讲的是桓温大将军平复蜀地的故事。王筱其实并没有怎么听清楚,这个时代有一些书面语她还翻译不过来。只听得说桓温那个时候还没有权倾朝野,只是一个小将军。他率领一万的部众深入险要偏远的蜀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失败。但是他成功了,以少胜多,击败汉军;三战三胜,进逼至成都城下。   后来又经历了一系列的决战,攻入成都,结束了成汉统治。桓温平蜀后,在当地举任贤能,援引贤才为己用,成功安抚蜀地。获得了百姓人人爱戴。他也因平蜀之功升任征西大将军,名声大震。   说书先生讲完后,茶楼里一片掌声。大家纷纷低声交头接耳,有称赞桓温英勇过人的,有羡慕他兵权威重的,也有因本朝出了这么一位收复版图的将军而骄傲欣慰的。大多是一些正面的能量。   王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真的没有多大感觉。对于她来说,北方和南方都是自己人。但是谢韶不是,她看到谢韶低着头,静静的倾听着大家的议论纷纷,然后突然抬起眼睛望向她,眼睛亮的惊人,说道:“我知道了。平民的声音,才是最真实的。”怪不得三伯会选择去桓温帐下,而不是和家族那帮人一样对桓温忌惮有加。   王筱不知道他的脑回路转到哪里去了,闻言只得轻声附和:“这是当然……”   谢韶握拳道:“我以后也一定要去桓大将军麾下,和他一起收复这旧山河。”   王筱:“呃……”   以她的本意是想说类似于打打杀杀什么的多不好之类的话,但是看到少年这么有志向,再加上这确实是乱世,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从茶楼里出来,王筱感觉谢韶的气质又变了一点,仿佛更坚定了。   下午申时,王筱和谢韶重新来到铁匠铺。   铁匠铺老板如期把甲胄和两把匕首交给了他们。谢韶还额外购买了一把长|枪。   匕首一拿到手里,王筱就发现了有点不同。在刀刃的最底部,刻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筱”字,她看着那个“筱”字一会,就去看谢韶的匕首,发现他的那把在同样的地方刻了一个“韶”字。   两把匕首一模一样,只有这两个字不同。   王筱问道:“是你让刻的吗?”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了。   谢韶有些讪讪的道:“这样方便认,不会搞混淆。”   王筱其实觉得这样刻个字也挺好,于是说道:“很好看,也好认。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谢韶:“……”他能说这其实是他的私心作祟吗。   接下来就是回程。回到东山后,王筱和谢韶各自把自己购买的物品放好,然后一起去见谢安。   谢安也没问他们今天具体做什么去了。他坐在书桌后,好像在查阅什么资料,安静的头也没抬的说道:“回来就行。明天就要动身离开,所有的事自己安排好便是。”   王筱和谢韶应了。刚准备离开时,就听到后面的房门“咯吱”一声响,谢道韫推门进来了。   谢道韫穿的是一袭月白色的襦裙,走路袅娜娉婷,风韵青涩优雅,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美的有点清冷却孤绝。   她朝着王筱和谢韶点了头算是打招呼,便在另一边蒲团上跪坐下。   谢安没说话,王筱和谢韶也没敢马上离开。过了一会,才听到书卷闭合的声音。然后谢安看向谢道韫,温和说道:“道韫,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第9章 乌衣巷   谢安虽然没让王筱走,但王筱总觉得这样听着别人谈话不好。她抬头看了一眼谢韶,发现这小子还竖起了耳朵,一脸好奇。   王筱顿时就明悟了,也许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之间这样交谈属于平常事。她从小便没有兄弟姐妹,这才不了解。   谢安望着谢道韫说道:“是关于你的亲事。”   谢道韫明显一愣,看着就像是没想到谢安找她来是说这个的。她是十六岁的少女,谈起自己的亲事不免有些羞涩,于是微微低了头,声如蚊呐道:“这……全凭三叔做主。”   谢道韫父亲去世的早,这几年一直都是谢安在教养。她的亲事也确实应该是要谢安做主的。   谢安却摇摇头,说道:“你自小便有主见,我当不会为难你。”   顿了片刻后,谢安又道:“年初时,王家曾有意给王徽之求娶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道韫果然不愧是谢道韫,脸上虽然有红晕,却抬头落落大方的问道:“可是王家这一代最有才名的王徽之?”   谢安点点头,道:“便是他。我从前也见过,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只是多年未见了,不知现在如何……”   谢道韫暗想,王徽之如此才名在外,应该是不差的。只是她自小出生于和王家齐名的谢家,知道有些才名也不免言过其实,想了想便道:“三叔,恕侄女冒昧,我……想和这位王徽之见一见,看看是否相合。”   王筱听到这里,睁大了眼睛。默想,不是说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婚男女直到揭开红盖头,才知道对方长得是圆是扁?谢道韫的这个提议,真的挺大胆的。   最让她想不到的是,谢安居然同意了。   谢安肯定的道:“这是当然。回到乌衣巷后,我便安排让你和王徽之见上一面。到时候是何感想,你再与三叔详说。”   “是。”谢道韫躬身行礼。   谢安这才道:“我早答应了你父亲,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如今也不小了,回去后正好相看。等你落实下来,三叔再去军中,你大可放心。”   谢道韫没成想谢安这么为自己着想,很感动,低头温声道:“全凭三叔做主。”   王筱私以为,这句全凭谁做主就是说着好听的。谢道韫这样的人,既有才华又有主见,怎么看都不是那种太听话的人。当然,谢安也不是那种不着调的长辈就是了。   离开谢安的住处后,谢道韫还是低着头往前疾走。   王筱知道她这是不好意思,若是她十六岁的时候有人给她提亲,呃……她估计也会不好意思的找块豆腐撞下去。   谢韶这孩子也沉默的很,王筱此时没空理他。她刚想找点什么话打破和谢道韫之间的安静时,另一个人就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直接打破了静谧。   是谢朗这小兔崽子。谢朗咋咋呼呼的跑出来,拽着谢韶的胳膊就问:“你今天下山去了?怎么没带上我!”   他一脸的气恨道:“枉我这么罩着你,有好玩的,都不带我。”说着,竟然委屈了起来。   王筱十分不理解谢朗这样子,嫌弃问:“你要下山,自己去就是了。做什么要赖着我们?”   谁知谢朗听到她的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就是因为有你,阿封才没带我。哼!”   王筱无辜躺枪,觉得谢朗这小子估计脑袋被门给夹了。一旁的谢道韫突然捂着嘴偷笑起来,吃吃道:“胡儿,就算没有阿筱,你也下不去。”说完,这才对王筱揭露说道:“三叔对他下了禁止下山令。”   “这原因嘛……”谢道韫快速的说道:“他半年前下山把人给打残了,闹了大事,三叔这才罚他。”   “谢道韫!”谢朗怒起来,大声道:“那个人就是个骗子,被打残了活该。你就这么喜欢揭我的底?”   谢道韫凉凉的道:“是啊,有人就是这么笨。被骗了还不知道,知道了也只能用残暴的方式解决。真是……一肚子的书都白读了。”说完施施然走了,也不管后面的谢朗是什么脸色。   谢朗的脸色一点也不好看,忽红忽白。然后竟然一把推开谢韶,十分颓丧喃喃道:“怪不得三叔罚我,原来是我的处理方法不对。”说完也不看谢韶和王筱,失了魂般的跑了。   跑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对谢韶喊了一句:“下次下山记得带上我。我去找三叔认错,三叔就会解除我的禁下山令了。”   直到谢朗没影儿了,王筱才忍不住道:“他肯定忘了,明天就要回乌衣巷。再不会回东山。他也没什么机会下什么山了。”   过了许久,谢韶才“嗯”了一声。   东山住的谢家人其实不多,数来数去也就这么几个。但是这几个人都重量级的,这次一起回乌衣巷,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带走,还有所有的书童、家仆。   既然不会回来,这里留一两个人看守也就可以了。   从天不亮便开始收拾,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拾缀妥当。王筱出门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长长的车队。车队的最前面和两侧有骑马的护卫,这是谢家特地派过来保护他们一行人路程安全的。   谢安站在半山腰的屋舍前,看了一眼他住了半辈子的地方,眼神有点苍茫。王筱望向那个风中的影子,默想他估计以为自己以后再不会回来了。   事实也真是如此。一直到最后病逝,谢安再也没回到东山来。   王筱和谢道韫坐一辆马车。因为她俩年纪相近,又都是女孩子。   车队前行后,王筱看了一圈外面的景色,就听到谢道韫问道:“阿筱今年是十八了吗?”   这个时代,大家都喜欢说虚岁。王筱决定暂时性遗忘这个,默默点了点头。   谢道韫好奇问:“那阿筱有定亲了?”   王筱本想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句话在舌尖饶了一圈,吞了回去。想她一个十八岁的青春美少女,为什么来到这里后就感觉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   默默吸了口气,王筱轻声道:“我们家乡的人成亲都晚。我要先找到父亲。”   谢道韫点头,安慰道:“放心,三叔已经着人把你父亲的画像送回了家族,家族在外行走的人多,肯定能很快帮你找到的。”   王筱“嗯”了一声,遗憾的想,那也要父亲和她来的是同一个时空才行啊。她愈发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就像是在大海捞针,前途渺茫。   换个角度想,好不容易来到东晋,也许可以做点别的事情?毕竟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经历……   想到此,王筱便问:“你从小是在乌衣巷长大的吧?”   谢道韫颔首。   王筱追问:“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谢道韫一愣,想了想说道:“也没有什么,家里兄弟姐妹多,族规条陈也多,远没有东山自在。”   王筱又问:“那你们小时候都玩些什么?”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各自交流成长时期的一些嗅事。相处的倒也蛮愉快的。   车队行驶的不算太快,在路上走了两天才到达建康城中。建康,后世改名为南京,是东晋朝的国都。   一入建康,王筱发现街道上的人都多了起来。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热闹繁华的景象远不是东山镇那种小城可以比拟的。   直到黄昏时分,车队才到达乌衣巷。   王筱从没去过乌衣巷。以前也从不敢想自己会来到最鼎盛时期的乌衣巷,一时间心潮澎湃。   车帘外,金色的阳光照到乌衣巷前的石狮子上。巷子两边的建筑宏伟高大,一种古朴悠远的气息铺面而来。王筱仔细看,发现这里的建筑其实算不上很新,有些甚至是后来修缮过的。   只是这里似乎有一种禁忌,巷子外面的普通人,从来不敢往里面踏进一步,只敢在外围悄悄的观望。从眼神到腰身都透着恭敬和仰望,不自觉的让里面的人觉得有一种独特的矜贵。   而乌衣巷里面的人呢,王筱一路看过来,发现里面有几个玩耍的少年。他们穿着锦衣皂靴,面如敷粉,小脸上大多洋溢着或随意洒脱或欢乐自信的笑容。   其实这些都是表象。王筱默默的想。   因为她仔细观察谢道韫,发现自从车队一进入乌衣巷,她脸上的表情就不太好。再联想她之前说的一些关于成长的经历,猜的出来她应该并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王筱又想起了谢安。对于谢安来说,乌衣巷恐怕是他想埋葬的过去,又不得不面对的未来。   那么对于谢韶呢?   她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也许还很快。王筱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怨恨自己没有多读点历史。她对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仅仅从一个网友的帖子里,看到过谢安的平生。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   ☆、第10章 谢家人   王筱被安排住进了客房。条件还不错,居然还有一个婢女专门侍候她。这个婢女叫小婷,长得亭亭玉立,一张娃娃脸看着很讨喜。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让王筱感觉很尴尬。她从小便独立生活惯了,没想到现在还能当一回地主阶层。所有的事情自己都不用做,一瞬间只觉得无比的闲,一天到晚只能到处闲晃了。   偏偏此地还是乌衣巷,谢家大院。有许多地方她是去不得的。就连闲晃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于是王筱便想把目光瞄向乌衣巷外,建康城中。   结果门房告诉她,身为谢家的女子贵客,她是不能随意出去的。不然有危险怎么办?必须要由谢家的子弟陪同才能出去。   王筱郁闷的差点吐血了,只得怏怏的去找谢韶。   自从回到谢宅,从前东山上的几个少年都很少聚在一块了。他们各忙各自的事情,王筱也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谢安几乎每天都被谢家的族老叫去,只来得及吩咐了一句:“招待好她。”她指的是王筱。   谢韶住的院子距离她住的其实并不远,王筱上次去找他的时候据说他去了王家。这次一过来,就看到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少年。而且这个少年身上穿的是精铁打造的甲胄,手上拿的是三丈长的长矛,正在舞的虎虎生风。看上去练的还不错。   王筱踏入院门没多久,谢韶就停了下来。   他满头大汗,把长矛往地上一放,喜悦的道:“阿筱,你来了。”   王筱指着他身上的甲胄和长矛,由衷说道:“练的真好。”说完还鼓掌了两下以示奖励。又问:“你院子里的人呢?”   来到谢家后,她才知道像谢韶这样的谢家嫡子,身边侍候的人是不少的,丫鬟婆子一大堆。她真的很难相信在这种安逸的环境中长大的谢韶,怎么会是她最初在乌篷船中见到的那样子。   谢韶轻哼一声,道:“我让他们出去了,不方便。”   王筱也没多想,往院子里的藤椅上一坐,说道:“你接着练。我没事,只是过来看看。”   结果没想到,谢韶居然真的安心的练起长矛来。那一整天,除了中午吃饭和必要的休息时间,他几乎都在练武。   王筱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变得这么疯狂。她后来又来了几天,结果发现谢韶有一直这样每天练武下去的趋势。   这让原本想开口,让谢韶带她去健康城中游玩的提议死活没说出口。这小子都这么刻苦了,她怎么好意思打搅他?   很快,这院子里就迎来了第二个人,谢朗。   王筱私以为,谢朗也是个奇才。他看到谢韶这么努力的练武,居然一时间兴致大起。他先是抱怨谢韶买了甲胄和长矛怎么没给他也带一份,然后就一举一动的开始跟着谢韶练起来。   谢韶是练习长矛,他是练习打拳。   这两个少年有空还会切磋一下,最后越来越喜欢切磋,竟是越打越有劲越分不开。让一旁的王筱看的目瞪口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有一天王筱走在谢家大院,正好看到花园子里有几个少年在交谈。   那几个少年看上去有几分孱弱,面如敷粉。让王筱留意的是,他们谈话的内容。   其中一个长得很白净的少年说道:“那几个刚回来的,举止怪异。天天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王筱敏锐的意识到,他说的刚回来的,应该就是谢韶谢朗他们。   “就是。”另一个少年连忙附和,道:“族老都把他们叫过去训斥了一顿,还是死性不改。”   “难不成他们以后想打仗参军?”有一个少年嘲笑道。   “哈哈哈……哈哈。”所有的少年都笑起来,这笑容,怎么听怎么有点幸灾乐祸,以及鄙夷。   还是那个长得白净的少年,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坛子,嬉笑道:“这是我新得的佳酿,能让人欲升天,无比快活,你们要来一点么?”   众少年一拥而上,很快便把他淹没了。   这件事情原本只是一个插曲。只是王筱总觉得这群少年的语气怪异,似乎很是看不起谢韶谢朗的练武行为。再加上谢韶几乎每次练武都把自己院子里的人赶干净,连甲胄和长矛都需要自己去买……   王筱纵然心粗,也意识到这真的不大正常。   然后她便刻意留意,结果居然发现了令她觉得十分荒唐的现象。   在谢家,几乎所有的主流观点都认为,他们姓谢,拥有尊贵无比的至高血统,这是偶上天给予他们的。他们一生下来就是为了享乐的。并且也十分依赖享乐。   所有的男人,都乐意什么都不干整天吃喝玩乐,哪怕把自己搞的病怏怏。他们反而以为这是名士风范。比如说不管什么事情都是直言不讳,比如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   关键问题是,他们想做的事情大多是吃喝嫖赌,不想做的事情偏是锻炼提升自我。不对,他们也提升自我,比如说书法和绘画……   王筱在思考了几遍之后,对这种现象简直无语。   试想,谢家是东晋的军阀世家,拥有最高统治权的家族之一。统治一个国家需要什么?权力,手腕,军队……   东晋时期,国家实行的是人才举荐制度。可是这么一个家族,嫡系子弟们大多不思进取,哪里有什么人才?书法,绘画有个屁用?能治理国家吗?   就这么一个从根子上腐烂的家族,没有败落真的是老天不长眼睛。   幸好出了一个谢安。王筱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谢安理得这么清楚,眼光这么长远。正是因为有他,和他带出来的一群少年们,整个谢族,才再次走向了鼎盛,并且繁荣了下去。   想了这么多,王筱心情也有点烦躁。这几天,她在谢家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一些嘲弄的声音。   大多是嘲弄谢韶,谢朗以及谢玄的舞刀弄枪行为的。是的,谢玄也加入了谢韶的院子里。   王筱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叫举世皆浊我独清。她从前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如今却不自觉的说了说来。   “举世皆浊我独清?”谢朗首先叫了起来,鼓掌道:“好句子!”   王筱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听别人说的。”   谢朗诧异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王筱轻哼一声,道:“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高手在民间’?”   谢朗仔细想了一句,居然抚掌笑道:“对,有道理。”   一旁的谢玄突然叹气起来,寂寥的说道:“我听说,族老们都反对三叔去桓大将军帐下。”   “这是自然。”谢韶带点微微的冷、笑道:“他们都恨不得把桓大将军拉下马,与桓大将军势不两立。怎么可能同意让三伯去?”   “可是为什么呀?”谢朗是直脑筋,直接嚷出了自己的疑惑:“我自从回到家族,就一直听说桓大将军为难我们谢家,做了许多坏事,这些都是真的吗?”   “你以为呢?”谢韶凉凉的看他。   “我怎么知道?”谢桓确实是不知道的,随即奇道:“可是,我们谢家现在在朝中无势力,确实和他脱不了干系啊。”   谢玄想了想,蓦然说道:“我觉得不对。我们谢家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他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好,只是一回到家族,他就觉得压抑的很,和这里的环境合不来。只有来到谢韶这里,才好一些。   谢韶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桓大将军是个好将军。他仗打的好,收复失地,这才保全了我们晋朝的边境安全。三伯的意思是,我们要站在大局上去考虑,不能只考虑自己家族的利益。站在国家的立场,出了桓大将军,是国家之幸事。”   “对的。就是这样。”谢玄忙点头附和。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好好练武。争取将来也当一个国之幸事的将军。”谢韶坚定的说道。   “还要熟读兵书。”谢玄补充一句。   “喂喂,记得带上我啊。”谢朗十分不甘的也道。   王筱坐在另一边的藤椅上,觉得一时间心情大好。宛如这群少年一样,她也觉得心血澎湃。只可惜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只能远远的看着。然后期待着他们未来的成就。   谢家的族老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谢安。也是自然,他们怎么可能是谢安的对手?   据说征西大将军桓温邀请谢安成为他帐下的司马,谢安欣然同意。这件事情据传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光是谢家,就差点闹翻天。只是都被谢安压下来了。   此时,距离他们一行人从东山回到乌衣巷,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时间也已从初冬转到深冬。天空中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眼望去,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第11章 大雪纷纷   王敬依然没有任何消息。王筱都快失望了,也许父亲根本不在这个时空?她开始想,若是父亲真的不在这个时空,她该马上回去吗?肯定是的。可是如今,她竟然对这里产生了眷恋和不舍。她开始明白,什么叫做一分别,便是这辈子再也不见。   这种心情没有人能理解。有时候她和谢韶在一起的时候,会试探的问他:“我可能要回家乡一趟……”   谢韶立马说道:“我陪阿筱一起回去吧。你一个人不安全,我们可以多带点护卫。”   王筱有些惆怅的说:“不用。我的家乡……不方便外人进去。”   谢韶沉默好一会,才道:“那阿筱……什么时候回来?我到时候派人去接你。”   王筱默默的想,她一旦回去,能不能回得来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当初杨云说,希望她能在古代多留一会,多拿一些这个时代的资料。可是杨云所谓多留一会的时间,是三个月到半年左右。他当初着实担心王筱来了三天就回去了,才有这么一说。   不说别的,就说她手上的时光机接驳器,一般一年需要维修一次的。还有可能出现意外的原因坏的更快,比如她父亲手上的那个。所以她留在这里是有不少风险的。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她就回不去了。   而从她第一天来到这个时空,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深冬的时候人大多不想起床。王筱也觉得自己在冬眠。她开始想在古代冬眠和在现代冬眠有什么区别,然后想起在现代屋子里其实不用冬眠,因为有空调。   正当脑子也在打结时,小婷进到内屋来告诉她,有客人来访。   客人是谢安的夫人刘氏。王筱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位夫人,刘氏今天的心情看上去不错,拉着王筱的手开始嘘长问短。   一盏茶的功夫后,王筱终于知道了刘氏的来意。   如今外面大雪纷飞,冬天也是别有一番美景的。这种银装素裹的天气尤其适合吟诗作画。于是刘氏打算办一场赏雪宴,邀请王谢正当龄的少年男女们来参与,大家互相认识一番,比比诗词。   这种热闹的事情王筱自然不会不答应,当时表示到时候一定去参与。至于比诗词什么的,这她就算了吧。   直到刘氏走后,王筱还是觉得刚才的谈话有些不对劲。   赏雪宴她明白,事实上自从大雪一来,这座谢府已经有不少人举办所谓的赏雪聚会的。只是大多都是几个好友聚在一起玩玩。没得像刘氏这样还特地过来向她交待的。   王筱疑惑,自然要找人去问。她第一个问的人就是谢道韫。   结果谢道韫羞答答的道:“我……也收到了邀请。”看到王筱一脸理所当然,她又补充了一句:“凡是族中适龄的嫡系子弟,估计都收到了邀请。”   适龄?王筱雷劈似的想,这个词用的真微妙。这不会就是古代的相亲宴吧?   她试探的问:“王徽之会来吧?”   谢道韫微微低头,答了声:“嗯。”   还真的是相亲宴。而且主角应该就是谢道韫和王徽之。这是谢安之前在东山上就答应的。可是,王筱道:“为什么我也要去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怎么可能去相亲!还是在古代。   谢道韫当即拉了她的手,请求道:“你就当是陪我。我……也是第一次去见男子,心里着实慌的很。”说完一双美目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王筱实在受不了这双清澈到底的眼睛的注视,忙投降说道:“同意同意,我去就是。”   谢道韫突然吐了吐舌,狡黠的说道:“阿筱,你年龄也不小了。这次也可以正好相看,说不定就能碰到一个情投意合的。”   王筱对这件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闻言道:“还是算了吧,以他们那么高贵的血统,我实在配不上。”   谢道韫听到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揶揄道:“你不也姓王?”   “他们才不会承认我姓王呢。”王筱撇嘴道。默想,她还是更喜欢现代,才不要十七八岁就嫁人生子成了黄脸婆,古代实在太可怕。   赏雪宴前期的准备工作筹备的很快,时间定在下午未时开始。   这天着实很给力,漫天下着鹅毛大雪。王筱陪谢道韫出来的时候,发现不仅她们这些“适龄”的来了,就连谢韶、谢朗、谢玄这些不适龄的居然也来了。   谢韶看到她,连忙跑过来,说道:“我刚才去找你,才知道你不在。原来你是陪大堂姐过来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王筱指着他不可思议道。   “我怎么不能在?”谢韶一脸纳闷。   王筱当然不能说,这可是相亲宴,你一个小破孩来参合什么?只是当然不好这么直白的说,于是就只能沉默了。害的谢韶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   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女突然走到谢韶的身旁,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裙,外罩一件狐裘,长相清秀气质娴静,一看就是谢家嫡系子弟的标准长相,看着谢韶细声细气的唤道:“阿弟。”   谢韶唤了一声“阿姐。”然后就给王筱介绍了起来:“这是我的姐姐谢蓉。阿筱可以叫她阿蓉。阿姐,这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阿筱,我从前跟你提起过的。”   王筱愣住了,她先是跟谢蓉打了个招呼,互相点头致意。之后这位姑娘就去跟谢道韫打招呼去了。   王筱连忙凑到谢韶面前问他:“这是你亲姐姐?”   谢韶白了她一眼,回道:“当然是。”   王筱忍不住嘀咕:“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过?”   谢韶拍了拍他衣领上的雪花,这才道:“阿姐一直在王家,很少到谢府来。”   王筱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谢韶的母亲是王家的嫡女。   刘氏一直在打点宴会的事情,客人还没有到全。然而谢安过来了。谢安以来,场上的热闹气氛就是一静。   其实安静的是从前东山上的少年,因为谢安是他们的老师,学生见到老师自然会停止手中的活计以示尊敬。只是人多的地方就是容易跟风,旁人看到那一拨人安静了,他们也安静了下来,纷纷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结果大家都安静了,场上只有雪花簌簌的声音。   谢安自己也愣住了,他转头看了一眼雪地上的所有子弟,轻笑说道:“怎么如此安静?既如此,我便出一首上联,你们来对下联。”   大家都表示附和。谢安想了想,缓缓吟出了上联:“大雪纷纷何所似?”   这句话太容易懂,所有子弟都开始发挥想象力,举手回答。谢安点评。   王筱突然觉得这句词非常熟悉。想了想,她猛然转头,看向谢道韫。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谢郎大声道:“大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   谢安听后,使劲瞪了谢朗一眼,点评:“差强人意。”   身旁的谢韶突然“噗”的笑出来,忍笑道:“你是盐巴吃多了吧?”   谢朗不满道:“哪里不好了?有本事你对啊?”   谢韶偏了一下头想了想,就听到身旁的谢道韫接着说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王筱只感觉心脏“扑通”一声,没错。就是这句。千古名句。成就了谢道韫的千古才名。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大家不自觉的思考这句,然后竟然觉得,这句竟是怎么想怎么好。形和意都很到位,可以让人咀嚼良久。   谢安抚着胡子,甚至欣慰的看了谢道韫一眼道:“还好。还有一个是成器的。”   谢朗焉了,他又被谢道韫压了一头。   谢韶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一下安慰。谢朗不甘的道:“我怎么就想不出来这么美的句子呢?”   谢韶也不知如何安慰,就说:“我也想不出来。”   谁知谢朗偏纠结上了,郁闷的道:“论武功,我比不上你。论文学,我比不上她。”他看了一眼谢韶,又看了一眼谢道韫,然后抱头道:“我觉得我最没用。难道我真的最笨?”   谢韶毫不客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十分无语道:“别成天想这些没用的。”   谢安来呆了一会便离开了,据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赶去处理。他原本是想来看王徽之的,结果宴会都快开始了,王徽之还是没有来。倒是有另一个王家少年郎一直黏在这边,唤作王珣的。   具体说,他粘的是谢蓉。基本是走哪儿跟哪儿。看谢蓉的脸色,应该是跟王珣很熟悉的。   谢韶原本看这个王珣十分不顺便,奈何自己的姐姐和他很熟的样子,他也没辙。   谢安交代了一下谢道韫关于王徽之的事情,就离开了。   结果直到宴会开始后一刻钟,这个许多人期待的王徽之,终于姗姗来迟。   ☆、第12章 王徽之   王徽之的出场十分惊艳。王筱都不知该如何形容。   来的是一辆白色锦幔垂帘的软轿。抬着软轿的是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那四个姑娘长得都很美,穿着各不相同。有的温婉含笑,有的冷若冰霜。总而言之一句话,很有特色。   虽然王家大门距离谢家大门才几步远。虽然场中的王谢子弟有不少也是坐轿子来的,但大家都很有用默契的把轿子留在院子外面。而不是像这位王徽之一样大咧咧的抬起来。   这怎么看怎么有点……不怎么把主人放在眼里。   可是东晋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时期。这个时期有很多的名士……   还发明了一个词叫名士风范。名士风范到底是什么,王徽之给王筱上了一堂课……因为王徽之这么出场后,好几个王谢子弟都围了上去,说他有名士风范。   然后轿帘一拉开,王徽之同学出现了。   轿子里有两个炭炉,温度比外面要高不少。可是,王徽之同学居然穿的是一件薄绸裳,料子软软的垂落,敞开了胸襟,外面罩了一件外套,看着也不怎么厚。   在这个大雪纷飞冰冻千尺的天气中,场中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冬被裹在身上。就是这位王徽之居然穿成了这样,还敞胸……   是该说他身体好呢。还还是身体好呢……还是身体好呢。   王筱从前确实见过那种身体特别好的人,她以前中学时期的体育老师。大冬天的穿一件短袖还大汗淋漓。她顿时对这位王徽之肃然起敬。   然后就看到王徽之走出来,他脸庞潮红,胸口的皮肤也泛着红色。   刘氏连忙去招呼他。   王徽之随意一点头,便来到最中央的亭子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很随意,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帘微微下合,显得有些似醒非醒。   此时,亭子里坐着谢道韫,谢朗,谢韶,谢玄,谢蓉以及王珣,还有一个王筱。   王徽之走过来时王筱才看到他的脸,是那种十分标准的世家公子哥儿的脸。俊美温雅,只是脸色潮红,而且眼神很迷离,就像是没有睡醒。   他看到亭子里放了一些白纸,纸上写了一些字。便随意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王筱觉得有点奇怪。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谢道韫和王徽之,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难道不应该打招呼么?还是说王徽之就是特别自来熟?他看上去也真的很自来熟……   谢韶看到没人说话,便说道:“刚才大家在作诗词,我们就随手写下来。”   王徽之点点头,然后想了一下说:“我来帮你们写吧。”   他说着,便拿起亭子里的狼嚎,沾上墨汁,在白纸上一挥而就。   王筱看了一眼,顿时就惊讶了。这笔字,估计是下过不少功夫练的,写的非常有名家风范。她突然想起王徽之的父亲,正是大名鼎鼎的书法家王羲之。   谢道韫原本从王徽之进场脸色就一直有点紧绷,冷冷淡淡的让王筱一点也摸不着她在想什么。这会看到王徽之的字,倒是难得脸上有了点笑意。   谁知王徽之写完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过去问谢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韶看了王徽之一眼,淡淡的说道:“谢韶。叫我阿封就可以。”   王徽之听完后又想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你。在我王家,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亲戚。”   谢韶:“……”   王徽之停了一下,又看向谢韶说道:“我观你气韵不错,以后有空去找你交流。”   王筱此时的心情:“……”她恨不得说,你就这么把相亲对象撂在一边真的好吗。   谁知王徽之的目光在亭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王筱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问:“你是?”   “王筱。”默默无语了一阵,看到没有人回答,王筱只能自动回答。   王徽之愣住了,不可思议道:“我王家的?长得不像啊……”   王家的人长得什么样?王筱心说这你也能看的出来?她答道:“不是。”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同姓。”   “偏远子弟?”王徽之兴致勃勃的问:“那你怎么在谢家?”   王筱正待回答,就听到谢韶替她接话了,谢韶有些硬邦的道:“她是我的客人。”   王徽之又想了想,就在这时,他突然咳嗽了起来,并且把衣襟拢了拢。王筱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他原本潮红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身上似乎也有点抖。   她原本还奇怪,结果就看到王徽之那四个侍女之一拿来了一件鹤氅,披在了他的身上。又有另一个侍女过来,拿来了一个手炉放在了他的手中。   王徽之穿上鹤氅拿了手炉,脸色才重新恢复白皙。却没有一开始见到的那么潮红。   然后他似乎也正常多了,眼神变得清明。又把目光转向王筱,顿了一会,最后把目光定向谢道韫那里。   王筱默默吐了口气,心想你终于找对人了。   谢道韫微微颔首,王徽之回以点头,这才说:“我以前听父亲说起过你,听说你饱读诗书。每日勤诵不缀。”   说完,他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舒展开来,随意的说道:“我觉得,诗书这等俗物,主要跟个人爱好有关。比如我,一般是想读什么便读什么,想不读便不读。”   谢道韫看上去有些尴尬,王筱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心底估计是不高兴了。   谢道韫的目光一转,突然看到王徽之之前随意写的那笔字,于是转了话题说道:“你这书法,应该是苦练许久的吧。”   王徽之懒懒的看了一眼,这才道:“小时候被族学里逼着练的。父亲说我天赋不错。其实我本身只对竹子感兴趣。”   王筱正在想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另一个人闯了进来。这个人和王徽之长得有五分相像,看上去比王徽之要年长一点点,大约二十出头。   他来到亭子边,先是十分礼貌的自我介绍:“在下王凝之,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过来,望没有打搅到各位。”说完,他朝着每个人都点了一下头,这才对王徽之说道:“子猷,族老有急事找你,还请你赶紧跟我回去。”   王筱突然感觉很奇怪,来的这个人,应该是王徽之的兄弟,看他们这长相,还应该是亲兄弟。想到此,她轻声问谢韶,结果得到的答案是,王凝之是王徽之的亲哥哥。   这位亲哥哥,和王徽之倒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性格。   王徽之听到王凝之的话一点也不以为意,随意的说:“是当官的事吗?你就跟他说,我不去。”   王凝之估计早就知道弟弟是这种性格,但他还是觉得这样不好,于是道:“身为王家子弟,入朝为官是为家族争光,你怎么能这么随意?连这也不做?”   王徽之一脸混账的道:“我想不做便不做,你能把我怎么地?”   王凝之眼看就要生气,怒道:“你跟我回去。”   王徽之压根不理他,而是在亭子里转了一圈,说道:“我跟他们相谈甚欢,你在这里打搅作甚?”   王筱睁大了眼睛,她很想问王徽之,你哪里和我们相谈甚欢了?   王凝之没辙了。他的表情很拘束,看样子也确实是觉得自己在这里打扰了所有人。想再说点道歉什么的话……   王筱都替他肝疼,逮上这么个弟弟,偏偏自己还是个老好人的性格。正在此时,就听见谢道韫说道:“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就先回房了。”   谢玄于是道:“我送姐姐回去。”   他们俩一走,谢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走了。王筱给谢韶使了个眼色,于是说道:“我到那边走走。”说完她也没管别人,直接走了出去,谢韶跟了出来。谢蓉和王珣其后也出来了。   然后亭子那里,就剩下王徽之和王凝之。   王筱远远的看去,发现王凝之的表情冷硬,在说着什么。而王徽之则一脸闲适,听了就像是没听到一样。这对兄弟也真是……也不知道都是怎么长大的。   王筱随意找了个屋檐站着,结果发现她站的地方视线很好。正好能看到美丽的雪景。而且好巧不巧的,王徽之的轿子就停在这里。那四个婢女,正在不远的地方。   她听到其中一个婢女说:“五郎的药效过了,肯定冷着,我再去给五郎加一件衣服。”   另一个婢女说道:“算了吧,你看那里。”她指了一下王徽之和王凝之那里,无奈说道:“待会等二郎走了再去。要是让二郎知道五郎又服药,估计又不得安宁。”   王筱有点奇怪,正好看到谢韶在另一边,就走了过去。到了谢韶身边说道:“我刚才听王徽之的婢女说什么他的药效过了,去给他加衣服。这王徽之,难道有什么病吗?”   ☆、第13章 毒舌   在王筱看来这应该是大问题。若是王徽之有什么疾病在身,谢安怎么能全不清楚就把他介绍给谢道韫?   谁知谢韶听完后脸色竟有些涨红,有些恼道:“那些个丫头,说话都不会挑地方。”   王筱愣了,随即奇怪的问:“难道你知道?”   谢韶抿着嘴不说话了。王筱恨不得踢他一脚,说道:“赶紧告诉我。”   “不是病。”谢韶低声说,想了想,这才道:“就是……一些名士喜欢的药。叫五石散。王徽之刚来的时候那个样子,是因为服用了五石散,全身发热才穿的少。后来药效过了,自然就要加衣服了。”   王筱不明所以的问:“为什么要服用这个药?”   谢韶又抿着嘴不说话了。看到王筱瞪着他,只得无奈的道:“就是,据说服了这个药会变得十分快活……”   王筱呆滞片刻,突然脑子灵光一闪,倒吸了一口冷气的问道:“吸毒?”   谢韶一愣,诧异道:“没这么严重吧?”   “还上瘾是不是?”王筱连忙问。   “嗯。”谢韶点了点头。   “这还不是吸毒?”王筱震惊的道,随即又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谢韶摸了摸头,有些羞恼的道:“族里好多人都喜欢服用……”看到王筱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他连忙又道:“不过三叔从来不会服用五石散,说是对身体不好,影响头脑清明。也不许我们乱服用。”   随即,谢韶叹了口气道:“大堂姐也最不喜欢这个了。我估计,王徽之和大堂姐的亲事是没戏了。”   王筱听完松了口气,默想幸好谢安头脑够清明,这都是什么破事!难道锦衣玉食的人都吃饱了撑着喜欢吸毒?明明国家战乱不休家族岌岌可危,哪里就这么安逸了?   她有些凶巴巴的对谢韶道:“你以后可不能染上那个!我跟你讲,那是吸毒。你知道什么是吸毒吗?人一旦吸毒,基本就毁一半,很难戒掉不说,身体会变差,头脑也不行,活的就跟个行尸走肉……”   她想起从前在电视中看到的吸毒的人,以及戒毒的恐怖场面,打了个寒颤。   谢韶听完后退了一步,十分羞恼的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要能不能老把我当小孩子?还摸我的头……”   王筱这才想起刚才一不小心就揪了他的头发,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道:“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我不是。”也不知道戳到谢韶这小子哪里的痛处了,他竟然一转身直接跑了。   王筱在原地站了一会,就看到亭子那边王凝之急的差点跄踉,他果然说服不了王徽之,只得脚一剁,气恨的走了。而王徽之依然坐没坐相的歪在那里,看上去优哉游哉的很。   王筱想了想,往那边走了过去。她原本只是想看看热闹,看到王凝之气的脸红脖子粗、和她擦肩而过。纵然脸红脖子粗,帅哥也还是很养眼的。   然后打算离开这个地方,谁知王徽之居然唤住了她。   “那个王筱,你过来。”王徽之是这么说的。   王筱指了指自己看向王徽之的方向,看到他招了招手,这才不怎么情愿的走了过去。   “坐。”王徽之一指他身旁的软椅。   看到王筱坐下,王徽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然后饶有兴趣的说道:“我观你面善的很,应该和我是同类中人。”   王筱默想谁跟你这个大懒货还吸毒的家伙是同类中人?她面上倒是平静的很,问:“你还懂得看面相?”   说完觑了王徽之一眼,随即一愣。这家伙脸上的皮肤好的不得了,虽然有点苍白,但毛孔细的根本看不出来。而且皮肤还很薄,隐约能看见脖子上淡青色的血管。   王筱嫉妒了,这皮肤比她的还要好。你说你一个男的,皮肤这么好做什么?   王徽之朝她眨了一下眼睛,不怎么在意的开口道:“估计是懂一点的吧。我看直觉,顺眼的就面善,不顺眼的就不面善。”说完朝她龇牙:“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难不成看上我了?”   王筱:“……”   她迅速的低头,想了想不对,又抬头瞪了他一眼。这才把目光转到别处。院子里还在下着鹅毛大雪,积雪越堆越厚。这时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簌簌的雪花直接往亭子里扑。   王筱拿披风挡了一下,脸上还是扑上了雪花,一阵刺骨的冰凉。   王徽之估计是没反应过来,雪花直接扑了他一头一脸,他拿手一抹,全是冰寒的水。顿时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的没玩。   王筱颇为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就看到他其中一个长得温婉如水的婢女急急的拿了布巾给他擦,擦的特别仔细,直到把他头上和脖子上的雪水都擦完了,紧张兮兮的神情才松懈下来。   婢女又给了加了个披风,手上给他塞了个热手炉,这才担忧的道:“五郎,这里雪花大,容易冻着。我们还是回去吧?”   王徽之摆摆手,示意婢女下去。婢女无奈,只得退下去了。   直到婢女去了远了,王筱才凉凉的道:“五郎日子过得好舒服啊,被侍候好的不要不要的。”   天知道她尤其讨厌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作态,又不是没长手长脚,何必要跟个瘫痪的人似的?话说谢韶也是大家族的世家公子,怎么就没跟他一样?真的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高下立现。   王徽之愣住了片刻,奇怪道:“阿筱生气了?”   王筱白了他一眼道:“我生不生气,对你又没什么影响。”   王徽之呆了一下,竟然大笑了起来。他笑道:“对对,你生气不生气,又影响不到我。我高兴,不过我高兴不高兴,又与旁人无关。”   说完,他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眼看要笑咳嗽的趋势。王筱恨不得离他远点,免得这家伙咳嗽出大病了还说是她害的。   “停。”王筱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随便找了个话题道:“你今天是来相亲的你知道吗?”   王徽之停下来看了她一眼,这才随意开口:“哦,你说这个啊。知道一点。”他无所谓的道:“都是家里那帮族老没事乱点,他们不想浪费我这块资源,硬要逼着我联姻。”   顿了顿,王徽之一脸愤然道:“我才不如他们的意。”   王筱:“……”   她怎么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事儿到王徽之的嘴里就变成联姻了?随即王筱愣住,她想起了一些事情。如今恒温权倾朝野,恒家的势力无人能挡,而王家和谢家这些老派的势力却在逐渐下滑。   而王徽之是王家这一代最有才名的嫡子,谢道韫则是谢家这一带才华最好的嫡女,若是他们俩结合,可不就是两个家族的联姻?!   之前大家之所以没有发觉,是因为王家和谢家一直都有姻亲往来。比如谢韶,他的母亲就是王家的嫡女,不过却不是家主的那一支。王徽之却偏偏是。   王筱心情激荡,暗想果然是她太嫩了么。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许多的事情都看不清楚。   她瞄了王徽之一眼,发现他还是一脸闲适,便忍不住道:“那你也不能这样。你今天这么一搅合,大家对你的印象都不好了。”   谁知王徽之才不理这么多,他十分有理的纠正她的话:“我是怎样就是怎样。我平日就是如此。为何要如此在意大家对我的印象?人活着,又不是为了旁的人。”   得,这位就是极端我行我素的。王筱决定不说话了。   王徽之没完没了了起来,又说道:“你如此压抑自己的本性,又能得到什么?”   王筱气恨的牙痒痒,气愤道:“你哪里看出我压抑自己的本性了?”她恨不得说,你眼瞎啊?   王徽之摇头晃脑的道:“看看,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竟然气成这样,可见养气功夫不到家。果然不是我大家族的人。”   听完王筱差点气吐血。她深吸一口气,默念我不跟他计较。我不跟他计较。   王徽之看着她的模样竟然又说道:“你明明心里有气,却又不发泄出来,可不就是压抑自己的本性?”   王筱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去。她气极,居然笑了出来。斜睨王徽之一眼,阴森森的道:“你想要我怎么发泄?”   王徽之盯了她一会,竟然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会打架。”   “噗。”王筱十分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她想,若是谢韶在这里就好了。就算是谢韶不在,谢郎在也行。绝对能把他打趴下。想起王徽之被打趴下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王徽之的心情倒是也不错,他突然说:“和你相处比旁人有意思多了。以后若有时间,来我府中,我做东。”   王筱心想我又不是找虐,谁想去找你?   谁知王徽之又说:“就是,你年龄就有点大了,若是来我府中,旁人肯定会以为你是我的婢妾。我虽不在意,却对你的名声不好,不知你怎么想?”   ☆、第14章 消息   看到王筱的双眼又开始冒火,王徽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大喊:“阿碧。”   他其中一个婢女十分迅速的小跑了过来。王徽之头也没抬的说道:“我们回去了。”   那婢女好奇了看了一眼王筱,这才对身后喊:“五郎回去了。”其余的婢女忙抬了软轿过来。王徽之坐上了软轿,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筱。   看的王筱恨不得把他给揍趴下。   她心想,莫不是最近一直看谢韶谢郎他们练武看的多了?她竟发现自己有了暴力倾向。当然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这王徽之是在是太欠揍。   王徽之的软轿出了谢府,进了王府。快进入自己的院子时,发现王凝之杵在那里。   “五弟。”王凝之看上去欲言又止。   王徽之拉开了轿帘,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王凝之,那眼神看上去嫌弃的不得了,轻淡的问:“何事?”   王凝之本来不想多说的,只是他想起自己离开谢府时,竟然在途中碰到了谢道韫。那女子俏生生的立在雪地中,宛如一朵盛开的腊梅。美而不俗濯而不妖,只是眉头却紧紧的蹙着。王凝之便想,这样的女子,不应该是这样忧愁的。   于是回到王府,他便下意识的来到了王徽之的院子外,一等就是现在。   王凝之知道王徽之就是这个臭脾气,也不大看的起自己的做派,但还是说道:“你今天去谢府不应该那样的做法。周礼云,礼教大防,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王徽之打断了,王徽之有点不耐烦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就这样。”   是的,王徽之从来就这样子。王凝之涨红了脸,只得说:“今天不一样。今天去谢府,是为了见谢氏小姑……”   他说到这儿,王徽之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容灿烂又诡异,看着王凝之道:“说起来,你今天去谢府又是为了什么?族老哪怕为了那点事找我,恐怕也不那么急吧?要说搅合,你才叫搅合乱事……”   王徽之虽然我行我素说话又惹人讨厌,但着实聪明的很,一眼就看出了王凝之所有行动下隐藏的隐秘心思。王凝之低着头开始觉得,他今天来到这里或许就是个错误。   王徽之还不饶他,接着说道:“族老只是要找个联姻的对象,我嘛,当然是最合适的。不过我要是不想,他们也没辙。你是我的亲二哥,还是很有可能的。”说完看向王凝之,似笑非笑。   王凝之原本脸红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闻言心底竟然燃起了希望。他抬头满含希望的问:“你不想……吗?”   “当然不想。”王徽之玩着自己的手指,道:“那位我可受用不起,也就你……觉得好。说起来,我今天倒是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   说完也不管王凝之,一抬手对抬轿的婢女说道:“走。”   软轿起动,眨眼就消失在了院门后。   赏雪宴,或者说是相亲宴就这么结束的不了了之。王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还是有点气不过,她想,下次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把王徽之绑起来给揍一顿出气。当然不能让旁人知道,要不然她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据说有大赦天下。   不过这些都跟王筱没什么关系,她一没犯事二没坐牢,当然她也不敢,谁让她是个黑户呢。   新皇叫司马丕。这个姓氏很熟,名字却很陌生。王筱依然想不起来历史上的这位皇帝是个什么样,只听得谢族的人说起新皇相当年轻,只有二十岁。   这个时代曾有一句话,叫做“王与马,共天下”。意思是这个时代世家把持朝政,和皇家一起治理天下。但王筱现在发现,这实在是高看了皇家。就她在谢家的所见所闻来感想,发现世家的人居然不大看的起皇家。   王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正好碰到谢家办理年货,她便想出去逛一逛。   当然是拉上谢韶一起。谢韶对于她这种喜欢到处玩的性子既无奈,又高兴。关于这点,王筱自动理解为,谢韶还是个孩子,自然是喜欢玩耍的。怪不得每次找他玩他都很高兴。   建康城中玩乐的地方很多,王筱这次主要是来观看古代的年货。对联,红字,贴花,干货……她走马观花似的看过去。正好看到有一个鲤鱼花灯特别的漂亮,她便买了下来。   中午时分王筱软磨硬泡的拖着谢韶在酒楼吃饭。那什么外面的饭菜不干净之类的观点都见鬼去吧。王筱心想,以后回到现代,人家问她在古代都做了什么,她才不要说一直在谢府那个大宅院里。   谢韶说是要去更衣,于是王筱便自己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点完菜后开始发呆。   这里风景不错,外面一边是喧闹的街区,另一边则是一条安静宽阔的河流。   河流里稀稀落落的停了几艘乌篷船。王筱因为刚到这里的时候被迫坐了一回乌篷船,如今倒不是很感兴趣了。   她正在看着窗外发呆时,一个小厮来到了她的身边,把一张纸条递给她禀告道:“这位小姑,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   王筱一愣,她呆了一会才接过纸条,打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   纸条上只写了一行字:我有汝父消息。   她连忙看向小厮,急迫的道:“你家公子是谁?”   小厮往窗外河流中的乌篷船一指,道:“我家公子在那里。小姑请看。我家公子邀请小姑到船上一叙,小姑现在跟我下去吗?”   下面宽阔的河流里,乌篷船有好几艘。有的走的快有的走的慢。王筱看了好几眼才看到小厮指的乌篷船是哪条。距离有点远,只见那艘乌篷船上有一个白衣人。   当王筱视线看过去时,白衣人的视线也正好看上来。   这是个老熟人——王徽之。   王筱顿时就有点不舒服。这王徽之是想干什么?   旁边的小厮还在催促她:“小姑这就走吗?”   王筱抬了抬手制止他说下去,道:“我还要等个人,你稍等一下。”   谁知小厮听完,竟说道:“我家公子说了,他只见小姑一人。”   王筱想骂娘,恨恨道:“我跟我朋友说一声,你等一下。”   然而在窗边等了半天,谢韶都没有回来。王筱想可能是有点什么事情给拌住了。   就在这时,小厮又说道:“我家公子估计要离开,小姑是否还下去?”   王筱想在他脑袋上敲一顿。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她想了想,把酒楼的小二叫来交代了几句,这才对小厮道:“走吧,下去。”离开时她看到了之前买的那盏鲤鱼花灯,下意识的便抄在了手上。   王徽之站在乌篷船上,似笑非笑的看她。   王筱跨到船上,乌篷船就划动了。她还没来得及问,王徽之就捞过了她手中的鲤鱼花灯,很有兴致的问:“真漂亮,阿筱送给我的?”   王筱白了他一眼道:“麻烦你放下,那是我自己的。”   说完,她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把手中的纸条晃了晃,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唔。”王徽之接过纸条,随手扔进江里,背着手说道:“字面上的意思。阿筱留在谢家,不就是为了等你父亲的消息?”   王筱只得问:“你怎么知道的?”   王徽之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她一眼,这才道:“这点事我还是能打听出来的。并且顺便,帮你打听了一下。”   “你有我父亲的消息?”王筱顿时喜笑颜开。难道父亲真的也在这个时空?她顿时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这是这段时间来的,听到的最令她高兴的消息。   “算是吧。”王徽之睨了她一眼,如此说。   “快说。”王筱盯紧她。   此时,乌篷船已经划出了数百米远,也来到了大河中央。划船的小厮突然停止不动,随即纵身一跃,跳进了河水里。几个漂亮的泳姿,便消失不见了。   乌篷船顺着水流向下游自动划去。船上就只有王徽之和她。   王筱愣了几秒钟,又把目光盯向王徽之,急道:“你快讲,我父亲在哪里?”   王徽之无奈,说道:“我听人禀告,有人在燕地见过他。”   “燕地在哪儿?”王筱一脸茫然。   王徽之白了她一眼,不屑于回答这种弱智的问题。   王筱有些讪讪的,既然知道了这一点,她就可以回去问谢韶了。王徽之爱说不说。她回过神一看,乌篷船飘到了河流中,没有划船的人,都不知道要飘向哪里。   她说道:“你的小厮跳江了。”   “很明显是的。”王徽之淡淡的说道。   “那我们怎么上岸?”王筱惊奇的问。   “为什么要上岸?”王徽之竟然一脸奇怪的说。   王筱:“……”   ☆、第15章 被抢   王筱私以为,和王徽之这种人是不能多说话的。说多了只会把自己气病。她终于理解的周瑜为什么被气的郁郁而终了。   当然,那可能有点夸张。   王筱来到船桨的地方,准备自己划船。这并非第一次,而是第二次。结果技术大有几步,居然能划的船缓慢行走了。依然是顺着水流的方向,她奋力的往岸边划。   谁也没想到,没划几下,水流的速度加快了起来。就好像是,明明前一刻还是如死水般缓慢流动的深水潭,下一刻就变成了湍急的瀑布。   她奋力划的船桨一下子变得全是阻力,乌篷船不受控制的往下游漂去。   不仅他们这艘船,附近有几艘差不多的船也和他们的一样,急速的往下漂。她还听到了旁边那艘船上传来的尖叫声。估计是那里面的人一个没留意没有站稳,摔了个狗吃|屎。   王筱也差点摔倒,连忙扶住了船舷。看着轰隆隆滚过来的大水目眩神迷,惊道:“发大水了?”   王徽之这神一般的人竟然盯着打过来的浪头一脸惊叹道:“真是奇景。十年难得一见。”   王筱恨不得把他推到水里,结果一个浪头打过来,她身上就湿了一半。王徽之比她更惨,身上全被水给浇湿了,他差点扑倒在船板上。若是再一个没留神,估计就要翻到大水里喂鱼了。   “你抓紧点。”王筱朝他吼道。   王徽之若是挂在这里,她在这里也混到头了。谁让这家伙是王家这一代里最有才名的?还是家族着重培养寄予厚望的嫡子。靠之,王家为什么会着重培养这个奇葩?   王筱扶着船舷来到王徽之身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这才放了心。   王徽之摸了一把脸上的浑水,这才道:“肯定是上面的闸口开了。唉,今天时运不咋地。”   碰到你,我的时运就不好。王筱在心底默默回了一句。   乌篷船在河流中漂了许久,好在浪头越来越低,水面也逐渐趋向平稳。也不知漂了多远。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的船,都漂到了这里。王筱目测一下,有十几艘。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的,毫无形象可言。   正当大家以为这一场意外的灾难终于要结束时,它以意外的姿势演变成了劫难。有四艘奇怪的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他们这些人。   这四艘船不大,却比乌篷船要大得多。每一艘船上都站了二十多个粗布衣服一脸土匪相貌的大汉。这些大汉人人手拿一柄大刀,杀气腾腾而来。   “放弃抵抗,否则杀无赦!”震天的喊声席卷而来。   “哦~哦~哦~哦~”土匪们都举起刀,唱着奇怪的调子。   王徽之瞄了一眼那四条船,自言自语:“时运不济,诚不欺我。”   王筱:“……”   有小船上的人看到这架势,吓得就往水里跳。王筱一看,就打算照做,估计还能逃出去。她连忙问王徽之:“你会水吗?”她水性一般,只是这会也没别的好办法了,逃命要紧。   谁知王徽之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   “为什么?”王筱问道。   就在这时,四条大船上的土匪有一大半都跳下了水里。他们的水性都很好,三下两下的,就把那些还没来得及逃到安全地带的人给抓了回来。有反抗的人,还被砍伤了。鲜血滴滴答答的河水里流,那一片染成了红色。   王筱看的心脏直跳。她想起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吓得一动不敢动。   被抓起来的人大概有二十多个。大多都是青年男女,大家都被围在了一起,被土匪往其中一条船上押去。而他们小船上的物资,基本都被抢了。   王筱只有一只鲤鱼花灯在船上,而且又不值钱,她当时买来只是图漂亮。如今被河水打湿了,连漂亮都没有了。土匪看不上,她就顺手拿到了自己手里。   鲤鱼花灯估计是用一种木头染色做成的,木头被削成一小片一小片,拼接成的。只因为这样做成的鱼鳞好看,每一篇鱼鳞都可以拆卸。   王筱闪过了一个想法,被土匪押着离开乌篷船时,她扯下了几块鱼鳞,放在了船上。   一直到被押到了土匪船的底舱牢房之中,所有人都被关在了这里。而土匪似乎很放心,只留下了两个看守在外面,别的都到上面去了。   王徽之看了一眼她散了架的鲤鱼花灯,说道:“你这么做不一定有用。”   “你怎么知道?”王筱完全不相信的反问他。尽管她心里也怀疑着,如今船行在水面上,王谢的人就是能找到刚才他们被抢劫的地方,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下一个目的地。   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王筱气恨的抓抓自己的头发。觉得这种感觉真的是糟透了。为什么她会碰到这种事?都是这该死的王徽之害的!   而此时此刻的王徽之,竟然靠着牢房的门呼呼的打盹起来。   牢房中的每一个人,不是紧张的神情慌乱就是绝望的泪流满面,镇定一些的,也在紧锁眉头的想着逃出去的办法。也就这个王徽之,他特么这个时候还能睡觉。   王筱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突然觉得,她还真有点佩服这人。   土匪船一路畅通无阻的行驶在水面上。底舱中终于有人按奈不住,嘶吼出声。底舱中顿时一片慌乱。   王徽之这家伙终于被吵醒了,他不耐烦的挠挠头,就要大喊:“吵——”死了!   后面那两个字还没喊出声,就被王筱一把捂住了嘴。王筱瞪着他,实在无言以对。她很怀疑王徽之没能到土匪窝被土匪给宰了,而是在这里就被这群落难的同胞给围殴了。   到时候她不免池鱼之殃。“你给我住嘴,听到没有。”王筱对他低喝道。   王徽之瘪瘪嘴,十分不甘的垂下了目光,看上去又昏昏欲睡。只是四周太吵,他烦躁的挥了几下手。   “喂!别吵!听到没有。要不然把你们都扔下去!”一直在一旁貌似赌博的两个土匪终于过来了,挥舞着大刀高声威胁。   这威胁很有效,底舱里不一会就不吵了。也是也不太安静,只是大家的声响都变小了。   王徽之原本可以继续睡觉的,可是他又把眼睛给睁开来了,貌似睡不着。他看了一眼王筱,正当王筱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时,等了半天,发现他只是在发呆。   王筱:“……”   土匪船在水面上行驶了大半天,等于登陆了。   上岸的地方三面环山,只有一面环水。土匪们把他们都押送起来,关进了一个四面漏风的囚车中。然后囚车便往山上行驶。王筱想了想,把她的鲤鱼花灯鳞片全都给拆下来,开始一片一片的往外仍。   这鳞片单个并不起眼,就是一块木片。土匪们看上去心粗的很,也没留意。   王徽之盯着她的动作看了一会,便转头盯着囚车外面开始发呆。   因为一开始身上的衣服就是湿的,冬天穿的又多,如今裹在身上大半天,外面的干了,里面的还是湿的。特别的难受。   囚车在山路上走了没多久就天黑了。土匪们决定就地扎营。他们这些俘虏还是被关在囚车里。   晚饭就是一些蔬菜汤,没放盐,还有一股怪味,难吃的不行。囚车里有好几个人都吃不下。只是总量太少,肯定有人没得吃。若是不吃,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如今的夜晚原本就冷,若是不吃,又冷又饿,要怎么抗?   王筱捏着鼻子吃掉了。令她诧异的是,王徽之居然也吃了一碗。吃完竟然还咂咂嘴,评价:“生平仅尝此味。”   王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莫名觉得,刚才的味道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夜深人静时,囚车里原本有几个身体强壮汉子是商量着要逃走的。可是外面有土匪守夜,而且他们都被绑了脚链,囚车又锁的紧紧的。他们几个商量了一晚上,也没找到可以逃走的机会。   这一晚上,王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身上的衣服原本就穿的不舒服,再加上又冷。外面树林中的一些花花草草都结冰了。   大家几乎都没怎么睡着,只能挤在一起取暖。什么礼教大防此时都被扔在了一边。还好她对这个本就没概念。有几个人原本就被土匪砍伤了,如今伤口溃烂。还有人似乎生病了,咳嗽声不断。整个囚车里的人,都弥漫着一种恐惧哀绝的气息。   然后一个没留神,天就亮了。   王筱扫了一眼囚车里所有人脸上的黑眼圈,再看一眼王徽之,发现他的精神还不错。顿时就放了心,他还以为以王徽之这弱质身体,指不定得病。   囚车又在山中行走了半天,等太阳升上高空时,终于达到了土匪窝。   土匪窝在一个山头上,半山腰建了密密麻麻的屋舍。令人震惊的是,山下居然是一个村子,有不少农户打扮的人扛着锄头,眼神冷默的看着他们这一囚车的人。   王徽之低声道:“天子脚下,竟然匪患横行……”   “是啊。”王筱也十分认同他的话,回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平时都怎么办事儿的?”   当然,她声音小,没有让旁人听到。   王徽之:“……”   囚车在半山腰一座巨大院子前停了下来。然后他们这些俘虏就被赶下车。押送往院子里。   这个院子还有一个很诗情画意的名字,叫缘来山庄。若不是真的是被抢过来的,王筱还以为这里是一个度假胜地。   ☆、第16章 变绑票   二十多个俘虏分成几排站在大厅里。大厅的正前方有一张虎皮大椅,坐的据说是他们的土匪头头。这位土匪头头长得居然很清秀,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一身孱弱的模样。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当土匪的。   此时这位土匪头头紧皱着眉头,对他身边一位贼眉鼠眼的下属喝道:“说过多少次!抢劫可以,人不要随便玩往山上带!”   那位贼眉鼠眼的下属,就是聚众把这二十多个人打劫来的几当家之一。长得体型彪悍,此时微弯着腰,不满道:“兄弟们都说,山上缺少干活的人。这次带回来的也不多……”   土匪头头瞪了下属一眼,阴沉沉的目光往二十多个俘虏身上一瞟。忽然,他目光定在王徽之身上,盯着王徽之不说话。   王筱心里一咯噔。王徽之这人其实长得还是挺出色的。尤其是站在这么一群蓬头垢面的俘虏中间。一来他衣裳还算干净,二来他神情自然,三来居然还脸色红润。   土匪头头一指王徽之,喝道:“你,出来。”   王徽之十分听话的站了出去。并且他还打算拽住王筱。王筱一个没留神,就被他给拖到了外面。   经过谢家三个月的修养,王筱如今的皮肤又白回去了。那位贼眉鼠眼的下属一看到王筱出来,顿时瞪亮了猥琐的眼睛。看的王筱极为不舒服。   她心想,若是真的碰到了大危险。她就启动时光机接驳器。逃回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不能跟谢家那些人告别了。而且ipad留在了谢府,里面拍了那么多的照片……想到此,心情竟有微微的惆怅。   “你叫什么名字?”土匪头头眉头皱的死紧的看着王徽之。   “吴徽。”王徽之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过看上去倒像真的似的。   土匪头头沉下脸,又问:“家里做什么的?”   “经商。”王徽之继续平淡的道。“我是建康朱雀街上吴家的长孙,你们可以打听一下。我劝你们最好把我放了,要不然我族长辈不会放过你们的。”他说的竟然还有点咬牙切齿。   王筱关注到,土匪头头听完后,竟然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他那边贼眉鼠眼的下属听完眼睛更亮了,凑到土匪头头耳畔轻声道:“大哥,这吴家我知道,那是真有钱的紧。我们可以……”   “闭嘴!”土匪头头瞪了他一眼,这才又把目光转向了王徽之,想了想,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压下去,关到东院里。”   立刻就有两个土匪进来,就要把王徽之给押下去。王徽之一把拽住王筱大声说到:“她是我的侍妾。”   王筱:“……”她立刻明白了王徽之的意思,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低眉顺目。   土匪头头摆摆手,吩咐道:“一并押下去。”   贼眉鼠眼的下属眼巴巴的看着王筱被押下去了,一脸不甘。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谄媚的对土匪头头道:“大哥。吴家的那位,我们先绑了,向他们家敲一笔。他们家我知道,一向胆小的很,破财消灾的事没少干……”   土匪头头却没有理他,而是又找了个人进来,吩咐道:“朱雀街吴家,你先派人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走失……”   东院里,王筱和王徽之竟然被关进了一间房里。房里的东西虽然简陋,却也比囚车里好多了。他们的脚上还绑着铁链,走路刺啦刺啦的响。若是要逃跑,首先就要把这个脚链解决掉。   王筱贴着门缝往外看。发现外面只站了一个人看守。但是门是锁住的。窗户也是关死的。她找了具体房门比较远的地方,拉了张凳子坐过去,专心的看着自己的脚链,低声道:“我们要想个办法,把这个解开。”   这话自然是对王徽之说的。只是等了好一会,房间里安静的不得了,王徽之一点反应也没有。   王筱愣住,抬头去看,发现王徽之直挺挺的躺在了木头床板上,一动也没动。   她吓一跳,赶紧站起来走过去看。这一看,发现王徽之脸上的红润比之前更甚了。红的有点不自然。   这个样子……王筱连忙伸出手去按住他的额头,发现温度高的不正常。   “你发烧了。”王筱低声肯定的道。在这种情况下,这不异于一个巨大的坏消息。她这次出门可没带自己的家当,药品也留在了谢府。   王徽之睁开眼睫,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竟然有点迷蒙。他看了王筱一会,逐渐变的清明,便道:“你又离我这么近。”   王筱顿时无语,她把手掌从他的额头拿开了。然后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下要怎么办?这还有一个病号,要怎么逃出去?   王徽之扯了一下嘴角,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又道:“你昨晚就一直贴在我身上,今天又离我这么近……我不好不负责,就勉强接纳你了。”   “什么接纳?”王筱被他说懵了,下意识的反问。   她想起昨晚的事情,昨晚那是因为……太冷了取暖啊!那种情况,大家都挤在一起取暖,难不成冻成冰坨?再说昨晚也没怎么样吧?就是靠在一起而已。   王筱身为一个现代人,对这件事情自然没有什么想法。若说有,那就是她觉得王徽之这人其实也没不错,也是可以当朋友的。   王徽之张了张嘴,竟然揶揄道:“你都跟我住一个屋了,你说呢?”   他这神情实在有点欠扁。王筱决定看在他发烧的份上,忍了。   她没好气道:“你还是想一想你自己吧。你现在在发烧,我们又被关起来了。”   王徽之听完,垂下眸子,没一会又抬起来,轻声道:“我若是死了,你也不用有担心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王筱咬牙说道:“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王徽之轻哼道:“我都对别人说你是我的侍妾了。”   王筱:“我就当没听到!”   她气呼呼的来到房门口,对着外面大喊:“来人。我们有人发烧了,给我们抓点药过来!”   她喊了好几遍,但是外面的人充耳不闻。而且有点闲吵,外面那个站岗的土匪竟然跑到院子中央打起瞌睡来。   王筱对着房门踢了几脚,感觉胸中的郁气发散的差不多了,才回到房间重新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又开始研究起脚上的脚链来。这脚链真的特别的碍事!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王徽之从木板床上坐了起来。他按了按脑袋,这才低声说道:“朱雀家上真有一个吴家,他们家是行商的。”   “所以你想干嘛?”王筱头也不抬的反问。   王徽之声音更低了,道:“吴家人小心的很。若真的是他们的孙子被抓了,会选择破财消灾。这帮土匪,肯定是打着这个主意。”   王筱愣了一会,然后道:“所以说,我们现在是从被抢当俘虏变成了被绑票?”   王徽之咳嗽了好几声,默认了她的话。   王筱:“那这么说,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他们会押着我们去勒索吴家人……但问题是……”   王筱苦着脸道:“你并不是吴家人啊。”   王徽之点点头,无奈道:“我若说我是王家的,我们俩个现在都活不成。”   “为什么啊?”王筱不明白,反问。   王徽之苦笑道:“这你也不懂?王家,他们惹不起。若知道我是王徽之,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既如此,要么吓得把我们放走他们暗中逃走。要么把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们暗中逃走。你觉得他们会选哪个?”   王筱摇摇头表示她没考虑过这个,不过,她奇怪的道:“你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   王徽之轻哼一声,表示不屑回答这种话。   “那现在我们还是要逃走才行……”王筱往深里想了一下,如此说。   王徽之盯着前方不说话,没一会,他道:“哪有可能万无一失?若是能逃走,我们尽量逃走。”   当天晚上有人来给他们送饭菜。送饭菜的时候,房门是会被打开的。王筱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发现送饭菜的就是守门的人。这个土匪,看上去很粗心。   晚饭是蔬菜汤和米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却比之前的好吃多了。   王筱吃饭后,把瓷碗直接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响,瓷碗摔了个粉碎。   “你做什么?”王徽之咳嗽的脸色潮红,才看她问道。   王筱低声道:“看能不能打开这个锁链。”   她找了一块摔碎的细长的瓷片,往锁孔里塞去。差不多能塞进去。主要原因是,这个锁打造的并不精细。   “你还会这个?”王徽之凑过来看,一脸惊奇。   “只是试试。”王筱咕哝:“应该可以的。”   没一会,“吧嗒”一声,她脚上的锁链终于被打开了。脚链打开后,她并没有取下来,而是重新缠在了脚腕上。看上去就跟没有打开锁链时的一样。   王徽之的和她同样的做法。   ☆、第17章 逃跑   锁链的问题解决后,两人便商量到底该怎么逃出去的问题。   王筱问:“从这里到建康,大概要多久?”   王徽之反问她:“你不是知道?”   王筱泄气道:“我就是跟你确认一下。一天一夜是不是。”   “差不离。”王徽之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现在是病人。拜托你少让我讲话。”   王筱:“……”她嘀咕:“也就是说,最早截止到明天中午,我们都是安全的。”   商量好了一些事情后,当晚王筱便宣布一定要休息好,便于明天的逃跑。尤其是王徽之,他最好能把病给休息好。对此王徽之无言以对。   有了之前的情况,王筱决定最好还是离王徽之远一点。病人优先,她把木板床让给了王徽之,自己则拿几张椅子拼了一下睡觉。   第二天早上送饭的依然是那个土匪,他看了一地碎瓷片,叫嚷道:“干什么干什么。再摔了就不给你们吃饭!”   王筱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们……有个病人。”她一直躺在木板床上的王徽之。   “有病人了不起啊?”土匪依然叫嚷着。   王筱自然不会跟他计较。土匪叫嚷一下,送了饭,也就出去了。   他们吃完早饭后,又确定了一下时间。决定在今天中午逃出去。   中午时分,送饭的土匪进来后,首先看了一眼靠墙站的王筱和木板床上躺尸的王徽之后,才去看吃完的瓷碗。发现完好无损,这才重重的把新的饭菜放下。   就在这时,他的头上方突然砰的一声掉下来了一张椅子。土匪顿时被砸懵了。晕头转向。   王筱第一时间放下手中控制椅子的布条,连忙抄起手边的另一把椅子,“砰”的一声往土匪头上砸去。她气力用的很重,因为这次如果不成功,她和王徽之就得玩完。   土匪头上的鲜血哗啦啦的往外流,眼白一番,“咚”的一声往地上一趟。   王徽之豁然从木板床上翻身起来。   王筱不敢看土匪头上的鲜血,感觉心脏狂跳,低哑道:“他不会……死了吧?”   王徽之可管不了那么多,他把自己脚上的链子取下来,直接绑在了土匪的手上,把他的双手绑了起来。又把王筱脚上的链子取下来,去绑住土匪的双脚。最后才探了探他的鼻息,对王筱道:“别愣着。没死。估计晚上能醒过来。我们快走。”   王筱这才感觉心脏好受了一点。她被王徽之拉着,直接往院子里去。   在路上躲过了几波人后,他们找到了一个破落的院子,里面有一件破落的耳房,便走了进去。   这院子真的很破,墙都塌了一半,到处漏风,里面也没有任何东西。正因为这么破,才没有人。   王筱问道:“我们现在怎么走?”   谁知王徽之竟然往一根塌掉的梁柱上一躺,道:“不走。”   王筱疑惑,就听见他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筱想了想,说道:“刚才那个土匪要醒过来,估计要到晚上。那个时候他去禀告,等那些人发现我们逃了,肯定要找。他们以为我们逃了半天,肯定会到远一点的地方找。所以我们躲在这里,应该反而比较安全。”   王徽之抬头,看了她一眼。王筱又道:“现在我们就是逃,也不知道怎么走。反而晚上可能更容易逃一些,躲开火光就行。”   王徽之轻声赞许说:“变聪明不少。”   王筱发现他的声音特别的嘶哑,她抬头看去,发现王徽之的脸色潮红欲滴。知道他的病估计又严重了。她本想去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想起他之前说的不着调的话,手伸到半空又拿了回来。   王筱轻哼道:“我觉得你生病的时候说话正常多了。”   王徽之:“……”   王筱:“你没事的话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她也找了个梁柱靠了下去,轻声道:“补充精力,便于晚上逃跑。”   王徽之微不可见的“嗯”了一声。   王筱这么说原本只是想让王徽之多休息一下。他病成这样根本不能劳心劳力。她不想逃跑到一半,这家伙突然就歇菜了。   等王徽之的呼吸慢慢的均匀后,她从破败的院子里出来,打算去探一探路。   在匪寨转悠了半天,她发现,这里的土匪未免也太警惕了。站岗的人都站的笔直,身形直立眼神敏锐,巡逻的人也是一样的,步伐一致毫不散乱,倒是很想是统一化管理的军队。   也有些不着调的在喝酒赌博的,只是很少。而且这些喝酒赌博的人都聚在一块,和站岗巡逻的人互相不大看的顺眼。   王筱也不敢多看,只敢偷偷瞄了几眼。她的动作可算不得十分敏捷,很怕被人发现。   在寨子里转了没一会,她就发现了一个小厨房。   厨房里有一些食材,还有一些正在烹饪的肉食。她就看到一个厨子,等这个厨子正好出去杀鸡时,她便溜进了厨房里。拿水壶装了一壶热水,拿食盒装了一些熟食,装好后她掩饰了一下现场,然后才悄悄的退出厨房。   又经过了几次差点被发现的惊险后,才终于回到了破落的院子里。   王筱感觉自己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等安全无虞的到达王徽之身边时,心跳才逐渐趋向平稳。王徽之睡的并不安稳,王筱一进来,他便醒了。   他睁开眼睛望向她,低哑问:“去哪里了?”   王筱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轻声道:“我们需要补充体力。”她把手中的食盒打开,递到王徽之面前,道:“给你。”   王徽之摇摇头,一看就吃不下。   “好吧。”王筱放下食盒,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塞到他手里道:“喝这个。”   ——   谢韶那天和王筱去酒楼吃饭,到了酒楼后他就起身去解决内需。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时运不济,他出来时竟然有一盆污水从天而降,把他淋了个透彻。   抬头去看时,头顶上的窗户旁没有任何人影。对方也知道做了坏事,吓得直接跑了。   谢韶气归气,却不能这个样子去吃饭。于是他便直接去了这条街上的一家谢族的布店,打发了小厮去跟王筱说一声,他估计要晚点过去。   等他沐浴更衣后出来时,小厮告诉他刚才还没到酒楼楼下时就被几个游侠儿以各种理由拦住了,还没有见到王筱。   他便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果然,等他急匆匆的回到酒楼时。并没有发现王筱在那里。酒楼的小二告诉他,王筱是跟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出去的,并且还给她留了话。   是关于有她父亲的消息,她才走的。   谢韶觉得心里一跳,更不安了。关于她父亲,他也是最近才得到一点点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确,都不敢告诉她。是什么人?居然找她是为了这件事情……   按照小二的指示,他来到了楼下的河道旁。   结果这天发生了令他震惊的第二件事情。上游的闸口突然开了,河水迅涨。听的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说,这河中原本有一些乌篷船,结果都被冲下去了。上面的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谢韶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爆炸了。若是王筱也在那上面,岂不是现在不知道被冲去了哪里?   他飞快的回到谢府,找三叔调动了一些水性好的护卫。三叔目前的权利收到了掣肘,能调动的这类护卫不多,只有八个人。   谢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带着这些护卫,开起两艘尖刀船,开始往从出事的地点往下游寻找。   当天找了没多久,就找到了几艘被冲击的七零八落的乌篷船。他们上去寻找,发现这些乌篷船上没有人,也几乎没有任何物品。倒是有打斗的痕迹,而且这里的水,似乎还有未散去的血腥味。   其中一个护卫禀告道:“根据现场来看,这里的人很有可能是被绑架了。没有登陆的痕迹,应该是水匪”   另一个护卫说:“近来听闻这附近水匪横行,八成便是如此。”   谢韶觉得自己更乱了。关键问题时,王筱是不是也在这些被绑架的人之中呢?   他看着这些乌篷船,决定再仔细查找一下线索。结果竟然真的被他发现了。在其中一艘乌篷船上,他看到了几块木片。这木片虽然被打湿了,使它原本的颜色暗淡了许多,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是王筱今天买来的鲤鱼花灯。她一直提在自己手上的。   她果然在这里。那岂不是说,她也被绑架了?   谢韶想也没想的,立刻下令说:“走,追上去。”   护卫中有两个人尤其擅长追踪。但是水里不比陆地上,没有任何痕迹可寻。他们于是只能在每一个水匪有可能登陆的地点、下船去查探。不能放过每一个地点,因为一旦放过,便意味着有可能再也追不上。   这样做虽然更有可能找到。但是特别耗费时间。他们这两条船一找就是两天。   ☆、第18章 军队   两天之后,两条船来到一个登陆地点。这附近居然有很多零散的船只。   护卫去查探以后,也愁眉了起来道:“从痕迹上来看,这几天有不少人都从这里上岸过。”   另一个护卫指着那些零散的船只说道:“那些船是王家和恒家的,还有些没有家徽。他们怎么都在这里上岸了?”   当然没有人知道原因。谢韶也皱眉了起来,那批水匪,到底是不是在这里上岸的呢?   随即他就想到,和王筱一起失踪的还有王徽之。那么这些王家的船……他当即下令:“我们也在这里上路。弃船,走陆路。”   谢韶做这个决定原本只是推测。可是当他在上岸的草丛里又发现了几片鲤鱼花灯的木片时,顿时就大定了心。跟随这木片指引的方向,走了大约半天的时间,就到达了一个村寨外围。   这一路走来,谢韶发现,王家和恒家的人马一直在他的前面。他也乐意这些人在他们前面帮他探路。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已经跳下了山峰。天穹上云遮霞蔚,半天赤红半天莹白,互相纠缠不休。   到了村寨外围时,谢韶才大吃一惊。王家和恒家这次带来的居然是军队,兵士们一个个身穿甲胄手拿长矛面色肃然。一眼看去,足有五六千人之多。   远方,军队一直延伸了出去。似乎是将这座村寨以及村寨旁边的那座山给全部包围了。   谢韶深望远方,发现这座不算高的大山半山腰竟然有不少屋舍,以及炊烟。他想,这应该就是水匪的大本营了。只是他真没想到王家和恒家这次这么大刀阔斧,竟然直接带了军队过来。   这哪里像是来救人的?根本就是来剿匪的。   可是王筱和王徽之若是还在水匪手上,他们就不怕水匪对这两人不利么?   思及此,谢韶心中便慌乱了起来。他毕竟年纪还小,以前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个情况。如今一脑门的只想着:王筱一定不能有任何事情!   到军队外围时,就让士兵进去通报,就说谢家的谢韶过来了。   没一会,迎出来的人居然是王凝之。   谢韶跟王凝之早认识,随手打了个招呼,就跟着王凝之进了军帐。然后他发现这次带兵的人是王家的王凝之和桓家的桓济。桓济是桓温的次子,看上去十八|九岁,长相风流倜傥。王凝之的七弟王献之也跟过来了,这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一脸脾气很好的样子。   几人落座后,谢韶便看向王凝之,有些急迫的问:“你们调动军队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王凝之闻言,和王献之对视一眼,相继苦笑。   倒是桓济,他自诩长相风流,穿着比较随意,摇头晃脑问谢韶:“你为何又在这里?”   “救人。”谢韶毫不避讳的说道:“我有一个客人,被这里的水匪抓过来了。”顿了顿,他道:“和王徽之一起。”因为他实在有点急迫,所以说话就有点生硬。   桓济听完后也不知道是哪里不高兴了,轻哼一声,直接走出军帐去了。   谢韶才懒得理他。瞄了一眼恒济离开的背影,目光级转向了王凝之。   王凝之还奇怪着,忙问:“这位客人是?怎么会和五弟在一起?”   谢韶皱了皱眉,说道:“是……王筱。怎么会跟王徽之在一起,这个就要问王徽之了。”   王凝之一思索,便想起来他之前见过这个人,低语道:“原来是她啊。”   顿了一会,王凝之苦笑:“五弟也真是的。他自己要胡闹,何苦要拖累人家女孩子。”   “王徽之想干嘛?”谢韶有些愤愤。他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凡事只要扯上了王徽之,就不能以常理来推断。   王凝之和王献之又对视了一眼,看上去无奈的很。然后王凝之道:“事情是这样的。大概一个月前,我们情报发现有一只燕地的军队进入了建康周边。但具体不知道躲在哪里。只知道偶尔出没的一拨水匪似乎与他们有关联。”   “又是燕地?”谢韶震惊的喊出来。   “是。”王凝之苦笑道:“我们的军队正在中原地带和燕地打仗,这事情不得不防。根据之前的情报,我们有七成的把握,那支军队就藏在水匪窝里。所以找到水匪窝,至关重要。”   谢韶目光垂下去,按奈住心底的翻腾。问道:“然后呢?王徽之他以身做饵?”   王凝之轻轻摇摇头,看上去颇为无奈道,“他始终不肯出仕。族老们为了逼他,就说若是他能凭自己找到水匪窝点,便任由他胡闹。这原本也是气话,谁知五弟这人,他竟当真了……”   谢韶顿时也深为佩服王徽之的……吃饱了撑着,他握紧了拳头恨道:“那他把阿筱拖进来做什么?”   王凝之顿时就尴尬了,无奈道:“五弟这人你也知道一点,平时做事有点……随性的很。”   谢韶不打算在这个已经过去的事情上讨论了。他问:“那现在呢。你们打算怎么办?阿筱和王徽之都在水匪手里,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来,不怕水匪对他们不利?”   王凝之闻言竟然一愣,奇道:“五弟说,他有办法躲过水匪。我们只要攻上去就行。他可以保全自己。”   “他怎么保全自己?”谢韶反问道。关键是,阿筱怎么办?他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这群人都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想些什么。   “二哥,”一直站在一旁的王献之突然说道:“我觉得阿封说的有道理。匪寨里说不得有什么变化,五哥一个人,当然还有一个王筱,他们两个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身边都没有人保护。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安排一支队伍过去援救。”   “对。”谢韶马上赞同了他说的。接着道:“你看这样可好?现在整个匪寨已经被包围起来了,我们可以从一个方向进攻,然后掩饰另一个队伍进山搜救……”   王凝之看着这两人居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搜救和剿匪的方案都给定出来了。顿时就有点目瞪口呆。   最后讨论出来的安排是,王凝之和桓济在村寨外围开始进攻。因为这次带来的兵士多,进攻倒也不用担心什么。而谢韶和王献之则带着二十个护卫的队伍,直接上山进行搜救……   上山的时间就定在天黑之后。至于进攻,则在上山之前的一刻钟开始发动。   村寨里所有的人都聚在了一起。他们实际上大多都是水匪出身。原本村寨被包围的时候所有水匪都很慌乱,差点发生了□□。但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有人来组织他们抵抗。而这个人,则是燕地军中的将领。   此时,所有的水匪都紧密的把手着村寨里的重要关口,躲在最适合进攻的位置,就等着和东晋的军队大干一场。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谁都想逃出去,但整个村寨在猝不及防之下完全被包围了,对方人多势众,只能拼一拼运气了。   然而正当所有的水匪们战意都被鼓舞起来的时候,包围他们的东晋军队突然有人喊话了——   “里面的匪患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这是废话。   “知道为什么要包围你们吗?因为你们包藏燕地的贼人们。”所有村寨里的水匪都是一愣。   “你们是不是不相信?你们最近是不是来了许多新的兄弟?我听说连你们大当家都换人了。”有的水匪们蠢蠢欲动,看样子最近还是被压得惨了。   “那些人都是燕地的逃兵,来到我们东晋不怀好意。我等奉旨剿灭他们。你们都是我晋朝的子民,只要肯投降,并且揪出燕地的逃兵,我等可以既往不咎。免一切罪过。都听明白了吗?”   真水匪们有一些蠢蠢欲动,且有人思考,这为将军说的是不是真的?结果震惊的发现,他说的真的有可能是真的!   于是匪窝中又炸了起来。直到这几段搅合对方人心的话又高喊了几遍后,整个村寨里一片慌乱后。王凝之一挥手中的军旗,进攻开始了。   谢韶和王献之带着不算多的护卫趁着一边在进攻,匪寨乱成一团时,于夜色中从一侧安静的小路上上了山。他们要面临的真正的危险,从来就不是下面这些真水匪。而是山上那些假水匪真军队。   在谢韶和王献之离开之后没多久,王凝之的军帐中再次迎来了几个人。   分别是谢朗,谢玄和谢道韫。谢朗和谢玄听说谢韶带着护卫去找王筱了,想着怎么也该跟着一起来,好歹大家关系很不错。谢道韫更是如此想。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随意出门,竟然换了一身男装。   当王凝之看到自己的军帐中,那个穿着男装也掩饰不住俏丽天成的谢道韫时,完全呆立在原地半晌没挪动步。   ☆、第19章 夜色   夜色笼罩下来后,匪寨中破败的院子里,王筱安静的坐在角落里。   从远处看,她似乎在思考什么高深的问题。整个身体都掩藏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只有一双琉璃色的眸子,不时的反衬出一点星光。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发呆而已。   匪寨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黄昏时分起,外面就有些吵。并且这吵闹声越来越大,有许多水匪都在外面走来走去。结集,列队,喧闹声不绝。   王筱不确定这些出动的人是不是来找她和王徽之的。也没敢出去撞到枪口上去。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躲回了院子里。   只那一眼,她便有八分确定,这些水匪不是去找她和王徽之的。看他们那神情和紧张的样子,竟像是如临大敌。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色越来越深了,她在黑暗中,有些迟钝的想着。   这时,旁边的横梁上传来了一些响动。王徽之翻身的声音。没一会,他就睁开了眼睛,瞄了一眼周围的黑暗,反应了好一会,眸子才清亮起来,声音沙哑的问道:“怎么没叫醒我?什么时辰了?”   王筱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的道:“天刚刚黑。你怎么样?”顿了顿,她低声道:“能起来的话,我们就可以走了。”   王徽之沉默一会,蓦然翻身从横梁上跳下来,扶着横梁又站了一会,道:“给我一杯水。”   王筱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中。水是凉白开,放了一下午,喝下去正好醒神。王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王徽之喝完水后,连声音中的沙哑也去掉不少,听上去倒不像是个生病的人。他走过来道:“我们走罢。我没问题。”   王筱想了想也没好多问,先起身走在了前面。   一出院门,外面喧闹的响声更明显了,到处都是火光。   王徽之皱了皱眉,十分不满的道:“这怎么回事?”   他那语气,就像是在自己家审问下人一样。   王筱暗中白了他一眼,这才道:“不清楚,这些窝匪们,好像碰到麻烦了。”   王徽之脚步一顿,低声嫌弃道:“真慢。那帮蠢货。”   王筱没听明白,反问他:“你说什么?”   远方的火光映照过来,王筱的脸上忽明忽暗,衬的皮肤白皙无暇,有一种和白日里不一样的美。王徽之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几秒,这才慢悠悠的道:“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们两败俱伤,就可以回去了。”   王筱忍不住想反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两败俱伤?”这句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换成了另外一句话:“依你的意思,我们应该去哪里躲起来,才叫安全的?”   王徽之“唔”了一声,把目光转向他们刚刚出来的院子,没成想竟然看到有几个水匪高舞着火把去到那个院子了,看那个样子,就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便道:“他们……是在找我们?”   王筱也在心底惊呼“好险!”,差一点,他们就要出不来了。她后怕的道:“好像是的。估计我们逃跑,被他们发现了。”   正说着,又有一队匪寇举着火把朝这边过来了。   她连忙道:“躲起来。”   他们的身旁,正好有一堆草丛。她忙拉着王徽之躲到了最里面。黑夜中,有草丛掩盖,并不容易被人发现。那一队士兵低低浅浅的交谈,也清晰的传了过来。   “李将让我们去找的那两个人,什么来头?”   “不清楚。据说昨天王胖子劫回来的那批人有问题。那两个人是重中之重。就是因为他们,才引来了南蛮子。”   “我当日就说,躲在水匪窝肯定容易出事儿。那个王胖子,就是个搅屎棍。”   “好了。别埋怨了。南蛮子就在外面,我们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经。”   “怎么逃?南蛮子人多势众……”   “抓住那两个人。那两个人据说有些身份,我们拿他们当人质,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别叽歪了,赶紧找人要紧。李将可以肯定,他们没有逃出去……”   王筱听得云里雾里的,倒是明白了他们现在危险的紧。等那几个来搜查他们的人离开之后,她瞄了一眼身旁的王徽之,略带奇怪的问道:“南蛮子是什么?我们有这么重要?原来这匪寨是被包围了,谁包围了他们啊?”   王徽之没好气的道:“南蛮子。”心里直想骂娘。靠之,他独身来到匪寨这等机密的事儿到底是哪个混蛋泄露出去的?蠢货,都是蠢货!这特么是要害死他么?   随即他看了一眼身旁一脸蹙眉的王筱,心想,他若是被害死了,身边还有这个人陪着。虽然把她拉进来很是对不起……   “就是我们晋军。”意外的,王徽之心平气和了起来,低声说道:“我们现在危险,不能躲在这里,得赶紧想个办法找到外面的晋军。”   王筱张了张嘴,问道:“找到晋军就安全了?”说真的,她对军队一直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敬畏。晋军会帮助他们吗?   王徽之叹气道:“带兵的是我们王家的人。”   “呃……”王筱终于反应了过来,恍然道:“所以,晋军包围了匪寨,实际上就是为了救你?”   “算是吧。”王徽之已经没有心情讨论这个了,随口道:“就是太蠢。还没打进来就把我暴露了。那帮蠢货。”   王筱倒是不管这个,她感觉心情一下子美好了起来,拨开云雾见青天。终于看到了逃出去的方向和曙光。她欣喜道:“那走。我们现在就出去找晋军。”   没来由的,王徽之看到她这么高兴,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想,若是都像她这么思维简单,倒是活得也还不错。   两人划定了一下路线。事实上这个地方他们一点也不熟,又是在晚上,冬天的晚上天空中暗淡无光,没有任何方向感。看来连老天爷不帮他们。以至于所谓的划定路线,就是远离火光的方向。   一路向外走,至于最终能到达哪里,只能凭运气了。   王筱觉得这样有点玄,好在不管怎么样她都有最后保命的一招。她可以随时启动时光接驳器。但是王徽之……   王筱发现王徽之这人也够没心没肺的。他就跟在她的身旁走,偶尔心情好时还能哼一句民歌。只是那民歌听起来像是鬼在嚎叫。   “拜托。”王筱瞪他:“你这样子我们都要被发现了。”   王徽之往四周看了一眼,问她:“这里有人吗?”顿了一会,他道:“人是没有的。但说不定有鬼。”   “啊——”王筱惊恐的惊呼出声,赶紧道:“你多说点话,不许唱歌。我觉得有点吓人。”   王徽之:“……”   王筱私以为她平时应该没那么胆小的。以前,她家里经常只有自己一个人,不也这么多年没什么感想的过下来了么。而现在,完全是因为身旁的人时不时的造成了恐怖的氛围。   想离这人远一点,然而在这个四周静谧风声呼啸的黑暗中,一个人莫名的觉得周围都是危险。   于是王筱只得距离王徽之近一点。拿手紧紧的攒住了他的长袖。   走了一会,王徽之的呼吸有些粗重,王筱便问道:“你还能撑住吗?”   她可没忘记这人还病着,发烧的厉害。   王徽之立刻道:“撑不住了。我快要倒了。你赶紧扶着我。唉……还是不行,要不你背我吧。”说完半边身子就往她这边靠。   王筱重重的哼了一句,道:“想得美。”   她知道他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但现在肯定难受的很。因为他走路越来越慢了。于是主动去扶着他往前走。   只是这一段山路到处都是荆棘,黑夜中他们也找不到大路到底在哪里。只能没什么方向的往前走。远处,火光忽隐忽现。不知道是敌方的还是友方的。   而此时的王徽之,是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他头昏脑涨的厉害,而且脚步虚浮,眼睛看向前方,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他只能跟着王筱的步子往前走。   他想,下一刻,很有可能他就要倒在这里了。   果然,还是太高看自己了么?他在心底默默自嘲了一句。   远方的脚步声咚咚咚的越来越近了,火光长龙也向他们这个方向移了过来。   “他们要过来了。”王筱大吃一惊的道:“我们赶紧走。”   “那帮家伙,骑马的……”王徽之苦笑道:“吾命休矣。”   “休你妹!”王筱爆了一句粗口,骂道:“赶紧跑。这边。”   他拉扯着王徽之,随意变幻着方向跑着。原本想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结果追过来的人马就像是知道他们就在这儿似的,一路畅通无阻的追过来了。   他们骑马,而她和王徽之走路。王徽之还是个病号,自然很快就被追上了。   ☆、第20章 不放弃   眼看追过来的人马就在眼前,只是因为地处偏僻,夜色又太暗。估计是一时半会没有看到他们具体的地点。   但被发现,明显是迟早的问题。王筱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到了近前,她终于确定了。追过来了人是匪寇。   按照之前听到的谈话,她知道若是她和王徽之落入匪寇手里。那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王徽之已经走不动,整个身体都压到了她的身上。王筱也感觉自己双腿如灌铅。但如今的境遇,就只能继续往下逃。   就在这时,王徽之轻声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把我放下,自己逃走吧。”   王筱不理他,没有到绝境,她不想放弃。只要前方还有路……   然而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她一个没发现,竟然整个身体都往下方栽去。这地方是个斜坡,她居然没有发现。   地面非常的滑。她直接从斜坡上面翻滚了下去。王徽之因为是靠在她的身上的,如今也是一路往下滚。   这斜坡很陡,王筱本身止往下翻滚的身体。结果就是止不住。这一路不仅滑不溜秋的,而且碎石子很多。她感觉自己手上都划了好几道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这一瞬间,王筱甚至升起了马上启动时光接驳器,回到现代的想法。   只是王徽之是跟着她身后滚下来的,想起王徽之,她就迟疑了……   就迟疑了那么一瞬,身体往下翻滚的姿势终于止住了。他们到达了下面。   王筱差点起不来。感觉整个人都晕头转向。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来,就看到躺在她身边的王徽之一动不动。吓了一跳,又赶紧去扶他。   把王徽之扶起来坐好后,就发现他比她还要狼狈。手上,脸上都有被划破的血口子。而他此时慢慢张开了眸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哑声道:“真……倒霉。”   王筱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也觉得真倒霉。这时,又听见王徽之道:“你把我放在这里,自己逃走吧。”   他没有看她,而是微微动了动,想离开靠着她的肩膀,挪到旁边去。   王筱按住了他的动作,轻声道:“不行。”   就在这时,斜坡的最上方突然亮起了火把。她听见有人大声道:“刚才的响声就是在这里。我们下去吗?”   王筱知道他们又要逃命了,可是这个样子该怎么逃,又逃得了多久?顿时只觉得心烦意乱,一时间没了方寸。   就听见王徽之说道:“你在自己逃走,可以的。带上我……就不行。”   “你闭嘴!”王筱朝他低声喝道。她本想大声的,只是这种处境,大声就告诉了敌人他们在这里。顿时只觉得郁气都堵在胸中,拼命的呼吸。   王徽之看向没有什么星子的蓝天,声音平静的传来:“他们抓走我,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但是对你,就不一定了。”说完看向她。   王筱一愣,她安静了下来,开始思考他说这话的真实性。   谁知一安静,她似乎听见不远处有哗哗哗的水声。就在他们滚下来的位置的后面。   王筱立刻站起来,朝身后的大石头后面找去。找了大约几十米远,果然看到了一个大水潭。她目测了一下,这水潭的水应该足够深。   当王筱起身离去的时候,王徽之内心想的是,他终于没有连累她。希望她能真的逃出去。可是当看不见她的背影时,他看了一眼斜坡上方已经在往下面探路的匪寇,心情没来由的低落了起来。   他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力气逃远了。他自嘲的想,这条路,终究要他一个人走。   然后就在这一刻,他看到刚才离开的王筱居然又跑回来了。她跑的气喘吁吁,一脸兴奋的道:“跟我走。”   这一刻,王徽之发现,他是这么的高兴。从来没有哪一刻,有这一刻这么高兴。喜悦的心情来的猝不及防。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也没有被丢下。   王筱去扶他起来,结果发现王徽之这家伙居然不是很情愿。他摇摇头,苦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有办法。”眼看上面的匪寇就要下来了,王筱可管不了这么多,连忙低声说道:“会水吗?那边有个水潭,我们躲进去,应该能逃过去。赶紧走。”   更多的,王筱来不及说。目前时间不等人。   王徽之虽然奇怪着,不过她说有办法,他虽然半信半疑,还是努力的往前走。他并不想拖累同伴。   到了水潭边,王筱塞给了他一根空心的管子。直接把一头塞进了他的嘴里,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含糊的道:“跟着我,下水。”   水潭里的深度果然是够的。一直到把她和王徽之的身体完全淹没了。王筱嘴里塞着空心的管子,管子一直伸到上面的空气中。这样能保证他们在水里呆足够多的时间。直到那些匪寇离去。   只是这大冬天的水里,实在是太寒冷了。冰寒刺骨的河水从她的领口袖口涌进来,王筱差点就支撑不住。河水里,她整个身体都忍不住一直在发抖。   她生怕王徽之撑不住,他原本就是个病人。于是紧紧的扶住他。心想,无论如何,也要躲过这一次。   为什么现在偏偏是冬天呢!王筱愤愤的想,真的是太冷了啊!   水潭外面,匪寇在那块空地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后便往更远的地方找过去了。这是深夜,匪寇们自然看的也不是很清楚。   王筱直到外面没有了一点声音,才缓慢的从水面冒出了头。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火光后,才把身旁的王徽之拖起来,往岸边走。   “你怎么样?”她忙问王徽之。   王徽之冻得脸色一片惨白,他牙齿打颤的道:“还……好。”   他一抖,王筱也忍不住抖了。她连忙扶着他从水里起来,来到岸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做好。   离开了水里后,被冷风一吹,牙齿都在打颤。还好前面的大石头能挡住一边的风。   但现在,他们的衣服全部都是湿的。这么下去肯定不行。王筱想生火烘干衣服,又怕火光引来了敌人,正在左右为难。   王徽之咳嗽了一声,突然呛出了一口水,低声道:“我们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山洞,去山洞里就行。”   对啊,在山洞里,就看不见火光了。王筱想到此,忙起身打算去找山洞,可是下一刻,她忍不住问:“你会生火吗?”   王徽之眼神发直了,哑声道:“不会。”   王筱:“……我也不会。”她很想说,你一个古人,怎么能不会钻木取火?可是想到他现在这幅样子,还是没好意思打击他。   王徽之:“……”   王筱又在大石头后面坐了下来。她低声道:“我们就在这里呆一晚上,等天亮了再走也行。”   她已经听见,不远的地方有震天的喊打喊杀声。她想,晋军应该已经和匪寇们打起来了。等到天亮,说不定就打完了。她便问:“你觉得晋军会赢吗?”   “当然会赢。”王徽之如此说。他有些似睡非睡,靠在大石头上合上了眼睛。   “那就好。”王筱高兴的道:“等天亮后,晋军赢了。我们出去就安全了。还有,王家的人应该会来找你吧?”还有谢家,王筱莫名的就觉得,谢韶一定会来找她的。   王徽之睁开了眸子,看了王筱高兴的侧脸,低声“嗯”了一句。   没一会,他仔细的听了听远处的杀喊声,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道:“我小时候,也想着以后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安邦复国……”   王筱一听,诧异的表情怎么也掩饰不住。她可真没看出来,王徽之居然有这等壮志……难不成他后来是穿越过来的?   王徽之看着她低抵的笑,没一会,又拼命的咳嗽了起来。咳嗽完后,才道:“很奇怪?”   这当然。王筱下意识的点点头。   王徽之摇摇头,无奈的道:“命不予我。这破败的身体,从一生下来就被药养着。谈什么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说完,他又没完没了的咳嗽了起来。   王筱忙去拍了拍他的背。这下她是听明白了,却道:“身体不好,做不了武将,可以做文臣啊。报效朝廷也是一样的。”   “报效朝廷?”王徽之看着她,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道:“当今的朝廷,并不需要能干的朝臣。我王家,也不需要太能干的子弟。”   这话就奇怪了。王筱想了想,没明白,就问他:“为什么?”   王徽之却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顿了一会,王筱看他不咳嗽了,就道:“就算是身体不好,也不能嗑药。你还嗑药,身体能好才怪。”   “嗑……药?”王徽之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王筱掰着手指头低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嗑药了。我听阿封说,那玩意叫五石散。那是吸毒,我去,你就是个坏家伙。吸毒身体能好吗?”   “五石散……”王徽之突然笑的有点奇特,没一会,他叹了口气道:“那是治病的药。”   “啊?”这下轮到王筱一头雾水了,她不敢相信道:“这能治病?”   ☆、第21章 得救   王徽之低声道:“那是治疗伤寒的药。”沉默一会,他又道:“只是后来,一些人发现五石散服用后能让身体变得快活,有利可图,就在名士间流行了起来……”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就好像在述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又接着道:“我从小体质弱,易染伤寒,大夫便给我开了这药。只是五石散一旦服用,就停不下来。只得越陷越深……”   莫名的,王筱突然有点同情他。她为自己之前居然误会他而感到羞愧。她怎么也没想到,毒品也能治病。这难道叫做以毒攻毒?   不管怎么样,王徽之同学是很惨的。   王筱讪讪笑了笑,也不好再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于是想换个话题。毕竟安静的夜色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远方还是各种喊打喊杀,可能已经死了不少人。他们现在全身冰冷,若是再不说点什么话活跃一下脑子,说不定连脑子也要冰冷了。   莫名的想起自己的父亲,王筱这才想起,她之所以被王徽之拖累来到了匪寨,就是因为有父亲的消息。   如今和王徽之也熟悉了不少,她也没了顾忌。便问:“你之前说的,关于我父亲的消息。还有什么别的吧?”   “在燕地出现过?”王徽之靠在大石头上没有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才低声反问。   “嗯。”王筱突然觉得自己也头昏脑涨了起来,因为冷,她整个身体都缩成一团,断断续续的道:“在燕地的哪个地方出现过,你知道吗?”   “战场上。”王徽之低声道。   “什么!”王筱大吃一惊,蓦然坐了起来盯向王徽之。她不明白,怎么会是战场上?“哪里的战场上?”她迫不及待的问。   “还不确定。”王徽之依然断断续续的,低声说道:“前线和我晋军交战的战场上。只是有情报说那个人长得像你的父亲,至于是不是,还不能确定。”   王筱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狂跳的心脏这才好了一点。战场上,那么危险的地方父亲怎么可能去那里?   这一冷静,她就发现王徽之虽然躺在那里,但手脚却蜷曲了。而且嘴唇也哆嗦的很,额头上竟然有热汗。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摸他的额头。结果发现他烧的特别的厉害。完蛋,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她默默的想着。   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的思维也变得迟钝了。而且,她现在也感觉全身都热是怎么回事?   王筱在停顿了片刻之后,苦笑着往地上一躺,她自己也发烧了。   不仅思维迟钝,身体也感觉全身没力,皮肤越来越灼热,脑子里什么也想不了。她只觉得眼皮根本就睁不开,没一会,就昏睡了过去。   天空中,依然没有几颗星子。暗黑的夜里,方圆几十米只能听见两人沉重的呼吸。   王筱和王徽之都发烧陷入了昏睡。   大约一个时辰后,天空中竟然有了点明亮的颜色。一直没有冒出头的月亮,这会儿带着晕染的颜色姗姗来迟。   这个山谷的上方突然下来了一只队伍。这只队伍举了火把,但是特别的小心翼翼。   其中有人低声道:“匪寇们就是从这里追过去的,但没有找到人。我们的人要下去找吗?”   停了一会,有一个清澈的嗓音道:“去。抓紧时间。”   这个清澈的嗓音是谢韶。   谢韶跟在护卫队中间,他的身旁,站的是王献之。当他们好不容易到达斜坡下方时,前面的护卫突然传来了惊呼声。   “郎君,这里有人。”这声音不大,却使得众人稀稀疏疏的声音一下子陷入了安静。   谢韶猛然一回头,朝着声音的方向大步走去。   —   王筱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直都迷迷糊糊的。她知道有人来了,顿时大急。可是没一会,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这才放心,放心大胆的昏睡了过去。   再次有意识时,感觉有人在喂自己喝药。那药又苦又涩,她一点也不想喝,一不小心就给全吐了出去。   然后有人给她擦嘴,又契而不舍的喂她喝药。   迷糊的神经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知道这是治病的药,艰难的咽了下去。   似乎身处在马车之中,她感觉一路颠簸的很。睡了没多久就被颠醒了,虽然喝了药,眼皮依然睁不开,没过多久又累的昏睡了过去。就这样醒了睡,睡了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终于换了一个地方。不在马车中了,在床上。   然后喝的药也换了一种。她听到了谢韶的声音,谢道韫的声音,以及小婷的声音……   她想,原来终于回到谢府了。   王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还以为自己依然昏沉着,愣了好一会,然后就看到了一点光。是烛光。   她感觉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在床上艰难的翻了翻身。动了没几下,帐幔就被人从外面拉开来。小婷的脑袋探进来,随即惊喜道:“小姑,你醒啦?”   听她那语气,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   王筱张了张嘴,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小婷连忙弯下腰,从床头架子上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喂到她嘴边。   王筱就着喝了几口,才感觉喉咙舒服些了。她把一整杯都喝完了,舔了舔干燥的唇,这才低声道:“我怎么回来的?”   小婷接过她手上的空杯子,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才道:“小姑终于醒了,十二郎急的不得了,在这儿守了好几天。才刚走呢。怎么回来的?十二郎送小姑回来的啊。”   王筱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谢韶在族中据说排行第十二,十二郎说的就是他。   “现在什么时辰了?”王筱想了想又问。   “子时了。”小婷道。   王筱看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眼睛里布满红丝,应该是困的很了。而且这些天,也应该是很辛苦的。   正这么想,就听到小婷道:“小姑醒了,这些天都没吃东西,应该很饿。我去煮点粥。”   “不用了。”王筱抿了抿唇,说道:“我现在全身没力,吃不下。你帮我把我的梳妆箱子拿过来,就去休息吧。”   所谓她的梳妆箱子,里面装的是她从现代带过来的东西。   小婷退下去后,王筱盯着这些东西发呆。然后咽了一片白色的药片,之后就想,要不要现在回现代去呢?开玩笑,都死里逃生了一回,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都没回去,现在情况正在好转。怎么也不能现在走。   再说,父亲的消息如今是有了。她也要去核实才好。   肚子实在空的很,她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然后就感觉全身发热。她知道是药片起作用了,晕晕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王筱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谢韶。   他拖着腮歪在她的床边,看到她醒了,眼睛一下子变得明亮了。湛然有神的盯着她道:“你醒了。”那高兴的神情怎么也没掩饰住。   王筱没看清其人,就先闻其声。她眨了眨眼睛,看到谢韶的脸色比较苍白,没怎么睡好的样子。不过美少年是很养眼的,她看了一会,说出的话却是:“我饿了。”   因为自觉和谢韶很熟,她也不计较别的了。谢韶愣了一下,快速道:“等我一会。”说罢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没一会,小婷就进了房间,托着漱口的盐水,痰盂,热水和毛巾等物件。   王筱洗漱完后,还是觉得全身不得劲。躺了这么几天,衣服也皱巴巴的,她现在只想填饱肚子,然后去洗个澡。还是从现代带来的药有效,从昨晚到今早,她身体感觉已经好多了。   刚洗漱完,就看到谢韶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他托着托盘,托盘上放的是一大海碗粥和一只空的小碗和勺子。   大海碗和小碗都是印花瓷底,粥是嫩白色的,让人看着就特别的有食欲。   谢韶来到他的床头架子上,把粥放下。小婷赶紧去舀了一小碗粥,然后就要喂她。   王筱自诩这点行动能力还是有的,连忙接过来自己吃。   “你吃慢一点。”谢韶看着她狼吞虎咽,忍不住道。   “我很饿啊。”王筱含糊的说着,没几口就把粥吃完了。这粥味道真的特别好,里面应该放了各种食料,熬的很熟烂,她觉得自己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   吃完后,她又想到,难道是现在太饿的原因?   小婷看到她吃完了,连忙给她再盛。   王筱就问:“这粥哪儿来的?特别好吃。”   谢韶闻言,顿了一下才道:“我从大厨房捞过来的。”   谢氏大宅是在太大,所以几乎每个独立的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而大厨房,一般只负责宴宾客、或者一些族老的膳食。因为至关重要,所以大厨房的厨子确实比小厨房的丫头们做的要好吃的多。   王筱:“……”   吃完后,马上就有大夫来给她把脉。   王筱想先去洗个澡,谢韶死活拉着她说不能见风、一定要让大夫先看看。她无奈只得屈从。   ☆、第22章 大病初愈   这大夫头发花白胡子花白眉毛花白,看着挺和善的。谢韶说是很有名的大夫。   王筱也就由着他把脉。她自觉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可能再吃一次药,就能全好了。   果然,这大夫给她看后,啧啧称奇了起来:“恭喜,已无大碍。”他摸着自己的胡子,很是满意的道。   然后就是等大夫开方子。他一边开方子,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位病人好的堪称神奇,那边那位,恐怕就没那么好运喽。”   谢韶站在一边没说话,等大夫开好了方子,他直接把方子给了小婷,让她去抓药。   直到大夫走后,王筱才问他:“王徽之怎么样了?”   刚才大夫一说,她就知道说的是王徽之。虽然她得救了,他肯定也得救了。但不知道他的病现在怎么样了。最起码的,王筱知道他病的肯定比自己严重的多。   谢韶却没说话,抿着唇沉默一会,才说:“阿筱,你不说要沐浴更衣?我让人抬热水进来。”说罢他就想走。   “哎——”王筱下意识的喊住了他,谢韶脚步一顿。   “你还没回答我呢。”王筱说道。   谢韶却没理她,自顾走出去了。   过了没多久,就有小丫头们抬了热水和沐浴桶进来。王筱洗澡的时候一点也不喜欢被人围观,就把来的小丫头们都赶了出去。她泡了个热水澡后感觉全身更舒服了,起来后又吃了片药。   想着,既然醒了,就该去看看王徽之的。好歹共患难一场么。   谁知她把这个想法跟谢韶一说,谢韶差点就发飙了。他怒道:“你现在才刚好,不适合出去。你应该多休息。”   王筱觉得自己脾气已经算的上是好了,她无奈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大夫让你多休息!”谢韶依然坚持。   王筱撇嘴道:“那大夫开的药都是调养的,也说了我好的差不多了。”   “不行。”谢韶坚决的道。   王筱也有些郁闷了,她回道:“我不想休息。”   “那……”谢韶居然说:“我陪你下棋。”   “拜托,我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动脑子。”王筱加重了声音,道:“我就出去一下,去看看王徽之。看他病情好了没。”   “没好。”谢韶回他,也加重了声音道:“你要出去我陪你,但是不能去看王徽之。”   王筱顿时就无语了,她总算搞明白谢韶突然抽风的结症应该在王徽之,于是就问他:“为什么不能去看?他病还没好,我去看看不是很正常的?”   事实上她既然知道王徽之的病没好,肯定是要去给他送点有效的药片的。好歹大家相识一场,她帮得上,这点事情肯定是要做的。   然而谢韶一听完她的话,怒气怎么也掩盖不了,他道:“你这样子都是他害的。他哪里好,你还要去看望他。”   王筱先是火气上来了,继而一怔。原来谢韶这么生气的原因,竟是因为她?确实,若不是因为王徽之,她这一场劫难确实是可以避免的。   她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耐心道:“我这不是好了么。”不管怎么样,王徽之确实给她带来了好消息,关于她父亲的消息。而且这次虽然有惊险、却最终平安了。   也算得上来古代后一次难得的经历了吧。王筱如此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好怨的。反倒因此而交了个朋友,结果一点也不坏。   只是这种心理,却不知道怎么跟谢韶来讲。毕竟有的东西不能说。   “不行。你不能去看他。”谢韶依然坚持道,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肯再吐出来。   王筱:“……”   结果是,王筱郁闷的蹲在院子里开始拔草。而谢韶,他在一旁的石凳子上自己跟自己下棋。   王筱拔了一会草,暗想,她要找个什么机会出去呢?谢韶纠结这事儿,她就不让他知道就好了。可是总要找个机会出去。谢韶这家伙为什么现在这么闲了?   没多久,她的小院子里就来了客人,是谢朗。谢朗听说她的病好了,哼哧哼哧的跑来看她。跑的额头上都是汗水。看到她完好无恙后,这才兴奋道:“你终于好了。你知不知道,那天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跟个死人一样。把我吓了半死。”   谢韶十分不爽的站起来,踢了他一脚。谢朗“哎呦”了一声,扮了个鬼脸跑到王筱的另一边去了。   王筱默默的说:你才跟个死人一样呢!   她朝谢朗招了招手,问道:“你怎么全身都是湿的,刚从河里爬起来吗?”   谢朗脚步一顿,奇怪的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衣服,奇道:“我哪有全身都是湿的?”   谢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谢郎这才反应过来王筱这是接他的话逗他。顿时也有点好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子。   “不过我是认真的。”谢朗凑到王筱面前来,道:“王徽之那家伙就不是好东西。你怎么跟他凑合在一块儿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你一个女孩子……”   “胡儿!”谢朗的声音刚说到一半,就被谢韶打断了。谢韶的声音很严厉,把王筱都吓了一跳。然后他意识到不对,连忙语气一转,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就说这些废话?”   “我哪里有说废话……”谢朗看上去有点不满。但抬头看了谢韶一眼,想了想,对王筱说道:“对了。我是来恭喜你大病初愈的。”   然后他就道:“你这次病的真的很严重。我们都担心死了。好在已经好了。值得恭贺。”   王筱:“……谢谢。”停了一下,她道:“我是不是应该请客吃饭,这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不用。”谢朗一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们都知道你穷。不会让你破费的。”   王筱:“……”   正说着,院子里又来了两个人。是谢玄和谢道韫。   这两人就正常多了,向王筱道贺大病初愈也说的中规中矩,还带了很多调理身体的药材。   王筱脑子一转,拉着谢道韫的手道:“我躺了几天,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现在就想多动动。你陪我出去走一走行不行?”   谢道韫想了想,答应道:“好的。我这会正好时间得空。”   两个女孩子出去随意的走一走。男孩子自然不好跟着。他们就是要跟着,王筱也不会让他们跟的。谢玄被打发去跟谢韶下棋去了,谢朗……充当门神、就杵在一边出昏招。   王筱拉着谢道韫出了院子后,就直接往谢府角门的方向走。谢道韫看到她这么有目的地的样子,忍不住拉住了她的袖子,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王筱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想去看望一下王徽之,他的病还没好。你一定不要跟谢韶讲。”说罢,就想拉着谢道韫走。   谁知谢道韫脚步就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神突然变得有点复杂。她看着王筱,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筱终于发现了奇怪,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子?她就问:“怎么了?”可能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恐怕超出了预计,她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她们此时站的地方是在回廊的中央,远处就有丫头小厮们。而且搞不好还有路过的人。   谢道韫看了一眼周围,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跟我来。”   不知道为何,王筱竟然觉得她的语气,有一种苍凉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跟着谢道韫来到了池塘中央的一个凉亭。这个凉亭地处僻静,周围大多没什么人。关键是,只有来的一条水上桥。   谢道韫扶着凉亭一角的一根石柱子,半晌没说话。王筱等的实在有点着急,就问:“我病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道韫垂下目光,动了动嘴,这才道:“阿筱被绑去匪寨的这几天,受过不少苦吧?”   王筱估计她是不会直接回答了,便回道:“确实,很惊险。不过好在,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啊。”谢道韫道:“平安回来了就好。我们女子碰到这种事情,能留有一条性命,就算的是大幸。”   这话说的,王筱感觉十分的不自在。她愣愣的答:“嗯……也对吧。”   谢道韫突然话题一转,问道:“阿筱以为,王徽之此人如何?”   王筱又愣了一下,才道:“还好吧。”初次见面印象确实不好,后来患了一次难,倒觉得也还不错。   谢道韫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你既觉得还好,那便……就是不错的。”   王筱听得云里雾里的,就听到谢道韫又问:“阿筱是哪里人?家中高堂居在何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神转折?王筱摇摇自己的头,一脸懵圈的泄气道:“到底要讲点什么?我脑子不太好使,完全没听懂。能说的直白点吗?”说点人话吗。   还好谢道韫知道王筱不时的会抽点风讲点奇怪的话。她呆了一下后又觉得好笑。可是有些话,让她这个未出阁的少女怎么讲的出来?顿时就觉得有些窘迫。   ☆、第23章 未来的路   谢道韫深吸了一口气,就想,好歹王筱也是女孩子,比自己还要稍大一点。又有什么好讲不出口的?   她这么一想,倒是胸中顺畅了许多。王筱紧紧的盯着她,可没给她什么不开口的机会。   谢道韫苦笑了一笑,这才道:“这事情你早晚也要知道。而且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其实我不说,你心里其实也……”   “什么事情?”王筱打断她的话,急迫的问。她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一个个的,怎么搞得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呢?   谢道韫顿时就有几分无语,她无奈道:“我觉得你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也太……迟钝了些。”   王筱:“……”   谢道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缓了缓,继续去看着水面去了,轻声说:“据说,在匪寨的时候,王徽之曾说过你是他的侍妾?”   “呃……”王筱顿时就觉得有些尴尬,她嘟囔道:“他就是瞎说的,当时事情有点……紧急吧……”难不成大家都因为这个原因?这个……这个……不会有人当真吧?   谢道韫依然没有看她,接着说道:“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匪寨的时候,你一直跟他……独自相处?”   王筱:“……”   谢道韫突然不看水面了,而是转而看向她。   王筱于是只得投降。无奈的道:“……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们要是不能在一起合力,怎么逃的出去。那就是……事急从权?而且我们那就相当于是被关禁闭,类似坐牢啊,你们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呃?”这下轮到谢道韫愣了,她奇怪的问:“难不成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没有!”王筱悲愤的道:“你以为我跟……王徽之能发生点什么?这怎么可能。”她从心底否认的好么。   谢道韫沉默了。王筱以为她没什么好说的了,结果过了一会,就听到她徐徐的声音:“阿筱,不管怎样,我们女孩子的名声,总是很重要的。”   “虽说如今世风日下,但一个女子若是去过匪寨,就……”她就了半天,看到王筱一脸莫名其妙,不由得恨道:“你如今污了名声,除了嫁他,还能嫁谁?”   这句话一出,王筱直接就跳起来了。我去,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这话题有必要跳跃的这么快吗。   看到王筱一脸的膛目结舌,谢道韫这下是真无奈了。她轻声问:“你就没有想过?”   王筱摇摇头,随即她咬牙道:“这些个匪寨的事情都是谁乱说的?”她直到今天才醒,肯定不是她自己说的。王徽之,估计跟她的情况差不多。我勒个去。这些人难道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吗?   谢道韫沉默一会,就道:“当时你们都病的太重,昏迷不醒。族中的人想知道你们在那里都遇到了什么,就拷问了带回来的俘虏。偏在场的人不少,就传了出去。”   王筱:“……”   她心情正膈应着呢。就听到谢道韫道:“这侍……妾的话既然是王徽之亲口说的,后来又碰到了那种情况。你倒是可以大可放心,他们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只是恐怕会委屈了你。”说罢有些不忍的样子。   “谁要什么见鬼的交代!”王筱一个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   “你说什么?”她说的太快,谢道韫竟然没有听清楚。   王筱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去。轻声说道:“我跟他就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想太多。还侍妾……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道韫:“……”   等了一会,谢道韫叹道:“阿筱,我知道你不乐意。但是有什么办法?有些事情,女孩子总是要吃亏的。你如今名声……你又能如何?就是我,如今也只能认命了。”   王筱本来听得十分不以为意,结果听到谢道韫说她自己,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谢道韫低下头,低声道:“我的婚事,很快也要定下来了。”   “真的啊?”这倒是个好消息,王筱听了由衷高兴。随即就想起,谢道韫不是打算许配给王徽之的么?呃……呃……她不会无意中坏了什么事儿吧?   王筱忐忑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你要跟谁成亲?不会是王徽之吧……我跟你说,我跟他真的没有一点儿关系。你千万不要介意……”她就差举手发誓了。   结果她还没啰嗦完,谢道韫就“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拉了拉她鬓边的碎发道:“你都想些什么啊?”然后她声音有点落寞,轻声道:“不是王徽之,是……王凝之。”   这是谁?王筱仔细回忆了一会,想起了一个和王徽之长得有五分相像的青年,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的,和王徽之的落拓随意恰恰相反。   她还想问点什么,怎么突然就变成王凝之了?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谢道韫揉了揉眉心,她似乎不太想提到这事儿。只听得她道:“有的事情,根本不是我们的心意能左右的。”   “就好比你。”谢道韫把话题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说道:“不过你既然觉得王徽之不错,他应该也算的上良人了。”   “别。”王筱立刻说:“你千万不要想太多。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谢道韫愣了,惊奇的道:“你不嫁他,还想嫁别人不成?”   “为什么不行?”王筱愣了,反问。   谢道韫无奈道:“你应该想想你的经历,我有时候真觉得,你跟我们不是一个天地的。这世上,还有哪家的好儿郎愿意娶一个……去过匪寨,并且与其他男子不清不楚的女子?你不嫁他,你以后怎么办?”   这话说的其实很重了。谢道韫说完了,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不由开始后悔起来。   王筱却默想,咱们的时空天地确实是不一样的,你真的真相了。她问道:“所以……你其实是在担心,我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啊。”谢道韫低叹道。   这还用说吗?王筱的思绪一下子飘远,她以后……当然是找到父亲,回到现代的家中,找个喜欢的男友,然后高兴的结婚……   她的以后跟这个时空有一毛钱的关系没有?   王筱顿时觉得十分可笑。她总算搞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着她欲言又止,为什么会觉得她的以后是注定的了。因为……试想她若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去过匪寨兜了一圈,又跟王徽之独处了那么久,这不真的名声被毁没了么?   这个时代女子大多依附男子而生,闺阁的女子声名更是重要,她好像最好的出路,真的是嫁王徽之。   可问题是,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王筱顿时就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理由,就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她也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憋得也难受死了。   她憋了半天,只得说道:“我有主张的。你不用担心。”然后想了想,问:“你知道王徽之病的怎么样了么?”   谢道韫原本还想说什么,听到此,也只得轻叹,道:“听得说,一直都没醒。”   王筱顿了一下,她的袖子里还有带出来的药片,这个是一定要给王徽之送去的。于是说道:“我要去看望一下他……”   谢道韫意外的很快同意了,颔首道:“我就不陪你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这下王筱倒是奇了起来,问:“你之前不是不让我去么?”   “没有啊。”谢道韫莫名的道:“我只是想让你过来,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我看你……实在是糊涂的很。免得听到一些丫头瞎说些什么,气着身子。你去看望他,这也算是,应尽的吧。”   “就是啊。”王筱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话道:“我去看他怎么了?也不知道谢韶这小子发什么疯,一直拦着。你一定不要跟谢韶说,我去看过王徽之了。”   谢道韫的脚步下意识的一顿,她眼神有点复杂的看了王筱一眼。只是王筱只顾往前走,并没有发现。   谢家和王家就隔了一条巷子,走路过去也很快就到了。谢道韫留在了王徽之住的院子外面,只有王筱一个人进去了。   一进到这个院子,王筱就觉得氛围怪的很。这屋子里有丫头有小厮,只是所有人看到她的神情都特别的……怪?   王筱说不太清楚,应该说是愤恨有之,嫉妒有之,同情有之?还好有之前谢道韫打的预防针,她倒是也淡定的很。尤其是这个来领她进去的叫阿碧的侍女,看着她的目光就十分的不善……   屋子里全部都是药味儿,也不透风的很。王筱看不到后面床榻上的王徽之。只看到了一层细纱帘子。而身边的侍女,也没有要将细纱帘子掀开,让她看望一下王徽之的意思。   王筱只得咳嗽了一声,问:“他醒了么?”   阿碧抿着唇顿了一会才说道:“五郎前些天都没醒,今天刚醒过来。”   ☆、第24章 看望   阿碧说完,王筱就听到了床幔后面王徽之的咳嗽声,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声。   阿碧下意识的就想去拉开帐幔,伸出去的手伸到一半又止住了,硬生生的卡在那里。然后眼神不善的盯着王筱,仿佛在说:你不适合在这里,还不走?   可惜王筱一点也没有那个自觉。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帐幔,一副不看到王徽之不罢休的样子。   阿碧无奈,只得拉开了帐幔。然后王徽之的脸就出现了。   王筱知道他病的很严重,没成想这么严重。整个人瘦的一大圈,被子外面的手臂上都能看到嶙峋的骨架。脸色苍白的就跟白纸一样的,唯有一双眸子,还算的上是清亮的。   此时那双眸子看向王筱,里面难得的有了点笑意。   王筱可笑不出来。原本跟谢道韫聊完之后,到了这里又碰到这种不欢迎的状况,她心底难免有怨气。如今看到王徽之这样子,怨气也消弭于无形了。   她直接说明了来意,道:“我要单独见你。你让她们都出去。”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的几个丫头都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阿碧更是第一时间冷斥道:“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这语气,怎么听上都很嫌弃的样子。   王筱郁闷。她还记得上次在谢家时,她是谢家的贵客,阿碧只是个丫头,对她恭敬的不得了。这才过了多久,就敢这么对她说话?都是这该死的王徽之害的!   整个房间里,就只有王徽之一个人,听到王筱的话后眼神又亮了亮。   他根本就没看阿碧,目光一直流连在王筱的脸上。听到阿碧的话后皱了下眉头,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能够发得出声音。   阿碧看到顿时大急,连忙去给他倒了一杯润嗓子的温水。动作轻柔的喂他喝下去。可能也知道王筱对于王徽之来说是特别的,没再说什么也没看她。   王徽之喝完后,这才感觉声音又找回来了。   他轻声道:“阿碧,你们先出去。”看样子也没对她刚才的举动有所生气。   阿碧迟疑的看着王徽之,表情非常不情愿。   王徽之却只是瞪了她一眼。她就低下头,动作利落的收拾好茶具,带着几个丫头退出去了。临走时目光含怨的盯了一眼王筱。   王筱这才发现,阿碧这丫头居然长得挺漂亮的。大眼睛瓜子脸尖下巴,温柔的时候娇俏可人,怨毒的时候却能让人发憷。   她朝着房门关上的方向踢了一下腿。这才转身,走到王徽之的床榻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我来看你。”   王徽之朝她扯了扯唇,露出了一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王筱就在他床边的矮凳上坐下,然后托着下巴对他道:“你现在病的很严重,我有一种药片可能可以治好你的病,但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以后也不许再问我相关的事情。你得保证。”她最后瞪了他一眼。   王徽之这人可没有谢韶这么识时务。她一点也不想让王徽之知道自己身上奇怪的地方。若不然,她以后可能就麻烦了。   王徽之一呆,可能没有想到她来找他,居然是这么一件事情。这倒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奇道:“你哪来的药?”因为重病,声音嘶哑的厉害。   “你不许问这么多。”王筱烦就烦他这里,严厉的说道:“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服用,愿意的话我就给你。别的一概不许问。以后也不许。”   “当然,”王筱想了想又道:“这药片应该没有什么副作用。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上瘾。”   王徽之这下没说话了。看的出来他还是好奇,只是在斟酌该怎么选择。   片刻后,他轻笑了起来,低哑的道:“好。我相信你。”   鉴于他现在的病容实在不好看,王筱便道:“别笑了,真难看。”随即喜笑颜开:“好。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王徽之:“……”   王筱动作很快,取出了一片从现代带来的药片,然后去倒了一杯温水。她来到王徽之的床榻前做了个“张嘴”的口势。王徽之照做,她就把药片扔进他嘴里,顺便给他灌了水,道:“赶紧吞下去。”   王徽之很快就吞下去,他脸庞皱在一起苦涩的道:“苦的。”   王筱白了他一眼:“那是你嘴里原本就是苦的。”   “好了。”王筱把杯子放下,从袖子里又取出了一个小香囊。香囊里面包裹的是两枚药片。她递给王徽之说道:“中饭后一片,晚饭后一片。应该就差不多了。”说完又指着他命令道:“不准问太多。不准告诉任何人。”   王徽之接过香囊,失笑道:“好的。遵命。”   王筱点点头,站起来说道:“那就好。”她看了一眼四周,房间很大很宽敞,她在谢府住了那么久,眼光应该是长了一些的。知道王徽之这家伙在王府的地位果然不低。   她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就道:“我就先回去了,你就安心养病吧。”   她一说完,王徽之就有点愕然,道:“你要走?现在?”   “当然啊。”王筱说道:“不走难道留在你这里啊?你想得美。”   “你来我这里,就是给我送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香囊。   “嗯。”王筱点头,又赶紧说:“这个药吃完后会发汗,想睡觉,睡醒了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王徽之扯唇笑了起来,问:“你关心我?”   “我关心你个大头鬼。”王筱想起了来这里的事情,顿时就气上心头。   “你仿佛……不高兴的样子。”王徽之一脸不明所以。   “当然不高兴。”王筱看向他,这下更不高兴了。   “怎么了?”王徽之这家伙还关心的问。   王筱心想,谁特么要他关心了?要他关心准没好事。她凉凉的道:“问你的阿碧好丫头吧,她什么都知道。”说完后压根不看他,转身直接走向房门。   王徽之本想留住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目送她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然后阿碧等人就进来了。等阿碧来到近前时,他就问道:“阿碧,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   王筱一出王徽之的房门,就看到那几个丫头都站的不远。看到她终于出来了,都指着她使眼色窃窃私语。王筱懒得理她们,直接自己出了院子。   谁知在院子外,看到谢道韫身旁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袭浅青色的衣袍,侧面看着有点眼熟。关键是,这个人的手臂受伤了,绑了绷带掉在脖子上跟。王筱走到近前时,发现这人的脸色也有几分苍白。是王凝之。   她顿时就了悟了。这不就是谢道韫说的,她即将许配的对象吗。   结果去看谢道韫,却发现她没什么高兴的样子。平平的说道:“阿筱出来了。我该回去了。”   王凝之规规矩矩的跟王筱招呼后,才谢道韫道别,送她们俩出去。   谢道韫却说道:“你伤还没好,就不用送了。”   王凝之张了张嘴,说道:“也好。那两位慢走。”   出了王府后,王筱忍不住问:“王凝之怎么受伤了?”   谢道韫沉默片刻,轻声道:“为了救我。”   “啊?”王筱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   谢道韫苦笑了一下,慢慢的对王筱说了起来。那天晚上,她和谢玄、谢朗到达匪寨下面的营地后,发现军队在和匪寇们交战。战场上自然凶险的很。其中有一波凶悍的水匪直接杀来了军营。   双方交战中谢道韫一个不小心差点被刺中,结果王凝之把她推开了。算是救了她一命,因而受的重伤。   军队里没有女子,后来在伤口处理上,因为比较愧疚,谢道韫就主动帮了忙。   就因为这一段渊源,又因为王徽之和王筱牵扯不清,让谢家的长辈觉得王徽之此人不堪为配。从而把她的成亲对象换成了王凝之。   王筱听完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她才知道原来谢道韫也去了匪寨,说到底是因为她的原因。而谢道韫和王凝之这件事情在她看来,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错误,但却是很不对的。   因为谢道韫,并不喜欢王凝之啊。   她问:“那你呢?你就这么同意了?”   谢道韫垂眸笑了笑,说道:“阿筱,我早说过,身为世家女子。有的事情是不能选择的。”顿了顿,她说:“我是真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的?”王筱嘟囔道:“我现在麻烦一大堆呢。”   “是啊。”谢道韫抬手点了一个她的头,怪道:“你也该想一想了,我是羡慕你的心态。你刚才去王徽之那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王筱躲了过去,大步往前走。   “就是,你有什么想法?”谢道韫连忙追了上去,问道。   ☆、第25章 猝不及防   关于对王徽之,王筱确实是有点想法的。比如这家伙是个坑货,她以后凡是碰到他,就得多留个心眼。   至于别的,其他人以为的种种猜测,这方面她一点想法就没有。就算是什么时候生出了点什么想法,也会立刻被自己掐灭。   君不见他们之间隔了两千岁的距离吗?她又不是太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于是王筱继续向谢道韫灌输了她根本不可能和王徽之在一起的想法。谢道韫一如既往的根本不相信,并试图套出她的“真话”。   如此你来我往的几回之后王筱突然就悟了。她和这个时代的人不仅仅只是隔了两千岁,还有两千年的发展与见识。   想法差异太大,有的事情她又不能说。于是根本说不清的。   然后她就沉默了。反正,很快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既然知道了父亲有可能在燕地,思考了这么一段时间之后,王筱决定不再依靠王谢的力量,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   再则,她留在这里的时间本也不多。原本打算最多半年就回去的。如今只剩下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就连新年的热闹,也由于她去匪寨晃了一圈,得一场大病,给错过了。   王筱不由得想,经过这么一遭事,王谢两府的新年欢庆氛围都没有了。对她有意见的人反而不限增加,纵然谢韶等人护着她,她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需要找个时间,跟相熟的一些人道别,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想法到目前为止才刚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却像是附骨了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   到了谢府时和谢道韫分别,然后回到自己的院子。不出她所料,谢韶、谢郎和谢玄都已经离开了。如今才新年伊始,这些个孩子也都有很多事情要跟着长辈去办。   尤其谢韶,他耽误了这么几天,估计接下来会忙一阵子。   王筱高兴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开始了修养的生活。她现在大病初愈,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修养。和这时代别人的修养不同,她没有吃更多的名贵药材。而是搬了张凳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早晚各练一遍瑜伽。吃的也特地交代,只需比平常好一些。多加点鱼类,因为蛋白质多。   小婷看着她的修养方式欲言又止。王筱都是视而不见。   结果这样的生活才过了一天,第二天中午时,谢韶突然脸色阴沉的闯进了她的院子。   美少年的阴沉脸色也难看不到哪里去。王筱反而觉得他抿着唇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隐含怒气的样子很是特别,依然很赏心悦目,而且这样子的美少年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   王筱一眨不眨的看了他半晌。因为谢韶沉着脸一路走过来,走到她晒太阳的软椅边停住,就一动也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王筱只得先问:“你干嘛?”她看的出来,谢韶似乎是生她的气了。但是为什么啊?   随即脑子里灵光一闪,王筱突然想起了她昨天去看过了王徽之的事情,顿时就尴尬了起来。呃……   谢韶微微抬起了眼睫,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是难过的,还是生气的。王筱因为此时比较心虚,也就没敢看他。就听到他轻声问:“阿筱,你昨天有去过王府吗?”   王筱突然心底一抽,默想果然……据说有一句话叫做坦白解决问题抗拒矛盾升级,于是她也轻声回:“去过。我去看了一趟王徽之。”因为……   她“因为”两个字还没出口,就看到谢韶猛然抬起头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她,大声道:“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王筱皱了下眉头。她觉得谢韶这反应……是不是也太大了点?这件事情难道不是本来就是他在莫名其妙吗?   “我没有吧。”王筱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说道。   “你有!”谢韶再次大声道。看着她的表情非常的……失望……和难过?   王筱完全被震住了,因为谢韶这神情好像受到了非常大的伤害一样。她动了动唇,脑子有一种懵的感觉。   谢韶突然低下头,敛住了情绪。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非常不好,于是蹲下去抱住了双腿,下巴也埋在了膝盖上。   这情绪,就好像她欺负了他一样。王筱心里也不好受,就站起来也蹲在了他的身边,只是看不到他的脸。   王筱漠然一会,轻声说:“哎~就这点事,你气成这样,至于吗?”   谢韶不说话,一动也没动。王筱就学着他的动作,抱住自己的双腿,把下巴磕在膝盖上,轻声说道:“我这次被抓,虽然一开始确实是他害的。但现在都好了不是吗。而且当时的危险关头,他也没丢下我不管,而是一起想办法逃出来。其实他人还不错的,就是有时候太随性了。他也受到了惩罚,病的这么重。我既然好了,去看下他也是应该的。这……没有什么吧?”   谢韶动了动手,王筱看到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顿时就赶紧回想自己刚才的话,难不成又戳他痛处了?应该还好吧?   王筱实在不知道还能解释成什么样,她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谢韶不说话,于是她就陪着他蹲在这里。   结果蹲了半晌谢韶还是没有说话,王筱感觉自己的腿已经酸了。她这个病躯还没全好呢。只得站起来,打算活动一下四肢。   结果刚往上一站,旁边的谢韶突然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襟。   王筱原本就没站稳,又因为腿酸,被他一拉身子下意识的倾斜,十分没有姿势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摔得生疼。王筱哭丧着脸说道:“你干嘛啊?”   谢韶看到她的样子突然一噎。然后就看到王筱在揉自己的腿,等她揉的差不多了,他才低声道:“你是不是要嫁王徽之了?”   王筱揉腿的手差点用力过猛造成腿抽筋。她抽了抽嘴角,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问她这事儿?而且还一副笃定的样子?她加重了声音道:“你听谁说的?怎么可能!”   她的语气太过镇定和肯定,十分确定了表明了她不可能嫁给王徽之这件事情。   谢韶反而一愣。半晌,他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冰雪消融。看向她不确定的道:“不想嫁他?”   “开什么玩笑。”王筱撇撇嘴,也从地上站起来,踢踢腿活动了一下四肢,无语道:“你不要听外面那些人乱扯。我跟王徽之一点这方面的关系都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这方面的关系。”   谢韶听完,脸上的表情逐渐欢欣起来。王筱狐疑的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觉得很是怪异。   谁知就在这时,谢韶又问:“那……你想嫁谁?”   王筱刚站起来的身体差点又栽下去。她没好气道:“不想嫁谁。”她心道:我的天啊,我才十八岁,为什么一定要讨论这种深沉的问题?果然想法差异太大。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她突然有一种再讨论下去话题就偏向的感觉,赶紧想转个话题。结果还没想出来,就听到谢韶低声说道:“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王筱愣住,下意识的问:“等你长大干什么?”   谢韶没敢看她,声如蚊呐的道:“等我长大。我娶你。我保证,就娶你一个。你等我好不好。阿封会一直对你很好的。”说完抬起头来看她,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忐忑和喜悦。   王筱:“……”   她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我去,这是什么情况。我圈圈你个叉叉,这少年要干嘛?   因为彼此之间已经很熟了,王筱在被震晕的同时,脑子里居然还想,以谢韶这么正经的个性,他绝对不会胡乱说出这些话的。若是真的话……那怎么可能?!   先不说年龄差距,她可是一直都把他当做弟弟级别的啊!   就说时空差距,她马上就要回到现代去了好吗。   极度混乱下,居然格外的镇静了下来。王筱突然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去点了一下谢韶的额头,笑道:“没事别开姐姐玩笑。这种玩笑是能乱开的吗。小孩子家家的不学好……”   谢韶躲开她的手指,看上去憋屈的道:“我没开玩笑。你也没有比我大很多,别叫我小孩子。我十三了。我是认真……”   “得得。”王筱打算他的话,语气听上去还是完全不相信的,道:“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好了吧。没事回去多读点书,或者练武也行。你以后不是要当大将军吗。这么荒废怎么当大将军。”   谢韶突然沉默了下来。他抿着唇站在原地,过了一会,蓦然低声道:“好。我先回去练武。阿筱……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完也没看她,低头大步的往外走去。   一直到他出了院子,院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事情来的猝不及防。王筱往软椅上一趟,心里宛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26章 离开   王筱想,她要尽快离开谢府了。永远的离开这里。   不仅仅因为王徽之,不仅仅因为父亲。也因为谢韶。这个少年是她来到这个异时空,最初碰到的人。也是这么久以来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人。   王筱没有丝毫搞错,她从小缺爱,羡慕拥有众多兄弟姐妹的家庭。所以一直把这少年当做弟弟来看待。   可是今天,这少年亲口对她说让她等他,他以后会娶她的……这关系就完全变了质。她更是知道,谢韶这样聪明端正的少年,没有原因会跟她开这种玩笑的。那么他说的就全部是真的。   可是王筱更清楚,哪怕她真的有什么想法,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以后。她的以后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空。   所以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尽早离开这个地方。有些不该发生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一定要早点断掉。她想,谢韶或许只是对她的依赖太深了,或者她是他从前从来没有碰到过的女孩子类型,所以才会生出这种想法。   不过她从来坚信,时间能愈合一切。只要她早点离开这里,他也会尽快忘掉她这个人。这不过是少年时期的……一场乱梦而已。这些时空这些少年们,长大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而她就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王筱深刻的了解了自己的定位,离开就变得刻不容缓了起来。因为她担心她再留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她开始向身边的人打听燕地的一些情况。偏偏这个时代的消息闭塞,许多人对于燕地都是一知半解。就连博学的谢道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从那天过后,她和谢韶再也没有见过面。   而关于父亲的消息,最初是王徽之告诉她的。而且听说经过几天的修养,王徽之的病已经好了。思及此,王筱找来小婷,让她去了巷子对面的王府一趟。   这天,有马车直接到谢府的角门来接她。王筱上了马车,马车直接把她拉到了宽阔的河边。   下了马车,看到河边有一艘乌篷船。而王徽之则站在乌篷船上,穿着一身白色的宽袍广袖,轻风吹过去,衣袂翻飞。   王筱实在是对乌篷船有了些阴影。她站在距离乌篷船最近的岸边,皱眉说道:“我们就在这里说吧。”   王徽之轻笑道:“你们都下去。”于是旁边侍立的书童护卫都走远了。他也从乌篷船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岸边她的身旁。   王筱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发现红润白皙的很,看来病确实已经大好了。   王徽之看着她,问:“阿筱找我来所谓何事?”   王筱一点也不想跟他打马虎眼,非常直接的道:“问我父亲的事情。”   王徽之沉默一会,叹道:“果然这样。”   “我想知道,我父亲在燕地哪个地方?我要知道地名。”王筱看了一眼宽阔的河面,说道:“我打算去找他,所以要知道的越详细越好。就只有你,知道这些,并且肯告诉我。”   闻言王徽之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王筱按耐住焦灼耐心的等着。没一会,他说道:“是因为我,你才要离开建康的?”   王筱一愣,但是她没有抬头,所以王徽之也没发现她愣住的神情。   王徽之为什么这么问?是因为这段时间,王谢两府一直流传着她和王徽之的绯闻吗?当然不只是这样,但她并不想王徽之问太多,于是回道:“算是吧。”   王徽之苦笑道:“你就这么排斥我?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这叫什么话?若是平时,王筱肯定说:不好。可是这几天,她心情实在低落透了。尤其是被谢韶这么一闹,变得敏感多疑了起来。于是她没说话。   王徽之继续轻声道:“我虽然不能娶你为妻,但我保证,会一辈子护着你。我是真的对你动心了,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不能娶她为妻?是啊,这个时代贵庶有别。贵族和庶民不能通婚。像王徽之、谢韶都是贵族子弟,他们将来要娶的都必须要是贵族女子。   而她王筱,虽然也姓王,但是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庶民。所以王谢两府里的流言再多,大家也都是只把她当成了王徽之的侍妾之流。因为跟谢道韫等人相识在东山,又因为对谢韶有救命之恩,情谊结识的早,所以谢道韫才为她可惜,但又觉得是注定的命。所以阿碧才会把她当成了情敌,而不是主子。   王筱感觉心累,她从前从来没有管过什么贵族庶民的区别。不过是因为贵族庶民与她何干?她来自两千年后,那个地方没有什么贵族庶民,只有公民。公民都一视同仁。那个地方,是一夫一妻制的。   所以她对所有的人,都平等对待。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却都不是这样想的。谢韶说以后娶她,哪怕没有这年龄差距,他也不可能娶她为妻。就像王徽之一样。   心绪翻涌难以平静,王筱现在能想的,唯有离开。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也为了让这个地方的少年们,不受她的蝴蝶效应、过该过的人生。   王筱一直没有说话。王徽之等着等着,也知道了她应该是沉默的拒绝了。他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道:“果然是不行啊。”   说完后,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叠好的牛皮纸,递到她面前道:“拿着。”   王筱接过来打开,发现这是一张地图。顿时有些惊讶,这时代,地图可是十分珍贵的资料。   便看到王徽之转了身,根本没看她而是看向天空中的不知道哪里,说道:“可以先到邺城去看看。我在地图上标出了路线。先前有情报说你父亲有可能在邺城出现过。”   王筱看到地图上果然标出了邺城。这地图和后世的地图不能比,简单的一塌糊涂,但标出了重要的城镇的行走的方向。   她还在思索,就听到王徽之道:“你一个人去不安全,我送你一匹马车和四个护卫沿路护送。你走的时候我让他们在城外等你。”   王筱愣住,刚想说不用,这人情要了就牵扯不清了。结果就听见他说道:“这种乱世,你一个人走也要找车队护送,不如用我的。再说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无以为报,这点小事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王筱想起上次和谢韶去东山的艰难,确实,这乱世她一个人走实在太不安全。于是点点头答应了。她道:“谢谢。”   王徽之笑了起来,道:“我的命,就这点不值?”   王筱失笑。   和王徽之分别后她重新坐马车回到谢府。即将进自己的院子时,她发现院子的围墙一角有一道青色的衣袍一闪而过。那好像是谢韶的衣服。   她顿了一下,默默的走进了院门。   离开建康这件事情,她暂时不打算告诉谢府的少年们。到目前为止,只有王徽之知道她要离开。   那么该怎么办呢?   王筱想了一晚上,决定给谢韶留一封信,然后暗中离开。   因为只要她透漏了要离开的消息,不管是谢道韫,谢郎,还是谢玄等人中的任何一个。她敢保证,谢韶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那么她还怎么独自离开呢?谢韶一直想把她留着,王筱心底再清楚不过。   其实就连王徽之,她原本也是不想告诉的。是因为父亲的消息必须要找他。结果还是被塞了一个车队。   不过那又如何?要个护卫队,这也确实是处于现实的考虑。她能留在这个时空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了。当有一天她突然消失的时候,她身上的线索自然会全部断掉。   王筱在给谢韶写信的时候,默默的想,其实她之所以选择要写这封信然后悄悄的走,真正原因是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封信想了许久,写的时间却并不长。王筱上午写好的,下午的时候就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家当。第二天一大早,她避开小婷,离开了谢府。   来到了乌衣巷旁边的一个小巷子,小巷子里有一辆早就停在那里的马车。   王筱坐马车来到建康城外时,发现那里果然有一辆马车。那辆马车看上去并没有建康贵族常坐的车那么华贵,朴实的多,却也结实的多。   马车外,站了四个带刀护卫,各个身材高大勇猛。   王徽之并没有来。王筱把手中的信交给送她来到城外的车夫,说道:“麻烦你把这封信给王徽之。他会替我送到我要送给的人。”车夫默默收下了。   王筱掀开了那辆朴实的马车的车帘,发现里面有一个大箱子。她知道这是王徽之给她准备的。顿了一下也没更多的想法。她坐了上去,马车很快离开了城门。   城墙上,王徽之目送着那辆马车和几个骑马的护卫的背影越来越小。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信封上有三个字:谢韶收。   那三个字写得实在不怎么好看,歪歪扭扭的,就像是狗刨似的。   ☆、第27章 刺杀   马车中的王筱呆坐了一会。直到马车距离建康城门远了,走上了官道。她才放下车帘,城门已经看不到了。建康周围的官道宽阔平坦,也没有不安全的隐患。   她看了看身边的红漆木头箱子,抬手去把它打开了。   里面的东西很有些杂,穿的花的用的甚至连吃的都有。她自己带的东西本就不多,来到城外才想起还有四个护卫一个车夫从此以后也要跟着她吃饭了。如今看到木箱里的物品,不由得佩服王徽之的考虑周全。   这些都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但都特别实用,也完全够她用。   离开建康城门后一路上心情就不是很好了。王筱关上了木箱,整个身体都趴在了木箱上,把脑袋埋在了自己的双臂间。   她知道,这一走,便是永久的分别。此生不见。   谢韶,谢朗,谢道韫,谢玄,谢安……还有王徽之等等,这些人的脸一个一个的在她的脑海中闪现,最终没能定格。   她想,她会一生记得这些人的。也会记得这一年,她来到了东晋,和这些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王谢子弟相处过几个月。   在最后给谢韶的那封信上,她写了希望他努力的读书练武,以后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希望谢道韫嫁的是如意郎君,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希望谢朗能继续保持他那大而无畏的真挚,当然,该慎密的时候还是要慎密。希望谢玄……谢玄原本就是东晋时权倾一时的大官,她这也不能算是希望而是道出了事实。   写了这么多,唯独没有写她这一去到底要去多久。只有四个字“归期未定”。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便是永别。   王筱活了十八|九年,还从没经历过这种和一群熟悉的朋友分别即永别的感情,一时间觉得滋味不好受。趴在木箱子上昏昏沉沉的想睡。   但官道虽然平坦,马上却根本比不上后世的汽车。她本身也不是太困,就怎么也睡不着。   如此一会发愣一会惆怅的在马车中呆了半天,半天后马车走入了山道。   据说是因为这时代官道只有大城池和大城池之间才有。他们这次要走的方向有些偏,有一段很长的山路。   山道比官道要颠簸的多。王筱坐在车里感觉坐着都能被甩起来。她连忙拉开车帘对车夫道:“慢一点。你走慢一点。”   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就听了下来。四个骑马的带到护卫也停在了旁边。   车夫迟疑了一下,说道:“五郎提议说让小姑这两天走快一点。担心出什么意外。”   王筱一愣:能出什么意外?   虽说她是从谢府悄悄出来的,但也已经留信了。她相信王徽之最早也会晚个一天才会把信交给谢韶的。那时候她已经走得很远了,他们就是想追也是追不上的。   于是她道:“太颠簸了。我们先吃中饭吧。吃完后走的稳一些。”   ——   马车在路上一走就是两天,晚上的时候一般能找到城镇休息。因为这一带还不算太偏僻,城镇也多。当然跟建康不能比。   第三天的时候马车终于来到了深林。周围的树木高大茂密,就连山路也难走了许多。   走着走着,王筱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危险的感觉。因为马车的车厢里铺了毛茸茸的地毯,干净温暖。她便喜欢躺在地毯上打滚。   结果就在这时,一只铁箭以惊人的力道从车帘外面射了进来。急如流星的钉在了后面的车厢壁上。   王筱骇然的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是:有人要杀她?第二反应是:如果此时她是正常的坐在马车里的,恐怕此时已经被穿透了心脏了。第三|反应是:谁要杀她?逃命要紧!   外面一瞬间乱了起来。她听到四个护卫高声大喊:“有刺客!”   在铁箭射进车厢后的第一时间,车夫迅速的拉开了车帘。当看到王筱安然无恙后,大吼一声:“坐好!”,马车飞也似的往前跑。   速度太快,王筱被颠的七晕八素的。被颠开的车帘高高飘起,她看到马车后面突然出现了十几个全身黑衣的刺客。四个带刀护卫和他们交起手来。但四个人终究太少,很快都被缠住了。   有好几个黑衣人甚至向马车的方向追了出来。   王筱连忙看向前方,发现马车的速度非常快。顿时在被颠的乱七八糟的同时也放了心。谁知再次看向马车后面上,发现那几个黑衣人都骑马追上来了。   她顿时欲哭无泪。脑子一片混乱。要不要现在回去呢?要不要现在走呢?她的右手按在了左手的时光机接驳器上,那里有两个按钮,要同时按下去,就能启动它引动天地间的场速,她立马就会消失在这个时空。   可是右手那两根手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毕竟还没到最后一步……呢。   然而就在此时,驾车的车夫突然痛苦的大叫一声,直接从马车上翻了下去。   王筱大吃一惊,探头去看时,才发现车夫竟然中箭了。从马车上掉下去后痛苦的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的鲜血早已染红了一片。   而马车的前斜方,又来了几个黑衣人。她顿时更加慌乱了。   马儿受到了惊吓,拼了命的往前跑。   王筱趴在车厢的地毯上,紧紧的稳住自己的身体。默默的想,这下是真的完蛋了。看来真要离开这里了。   邺城……父亲……看来她是去不成了。   谁知她还没有启动时光机接驳器,就听到马儿长嘶一声。马车莫名的停了下来。   王筱按耐心惊慌的心境,从马车上往下看,才发现前方居然是一个悬崖。而马车的后方,黑衣人举着刀,在不远的地方慢慢的往这里靠近。   王筱从马车上跳下来,站在悬崖边上,发现这地方的悬崖居然深不见底。还真是给她面子。   而此时的黑衣刺客们,仿佛已经视她为死人了,居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缓缓的往这边围拢。   王筱心里有了计较。等刺客距离她十米远时,她便大声问:“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刺杀我?”   刚才一路上虽然惊慌过度,但她一直没忘了思考。这群刺客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绝对不是意外。如果是仇杀,她跟谁有仇吗?如果不是仇杀,又是为了什么?   她突然想起两天前车夫说的,说是王徽之担心她这两天会出什么意外。王徽之知道了什么?这事……跟王谢两府有关系吧?   该死的!又是王徽之。王筱恨恨的想。   刺客们一个字也没说,依然往她的方向围拢。   王筱苦笑一下,看来这群刺客很有素养。能请动他们的人地位应该不低。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了密密麻麻的马蹄声。所有围拢过来的刺客都是一怔。茂密的山林中,一队身穿甲胄的士兵飞奔而出,直奔王筱的方向。   就连王筱自己也惊呆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一刻,她就在那队士兵的中间发现了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青色的宽袍广袖,俊俏的脸被烈烈的风吹的有些红。他看到王筱,眼神终于明亮了起来,大声道:“阿筱!”是谢韶。   王筱感觉终于有点安心了,谁知下一刻,就听到谢韶大声喊:“小心!”   谢韶都快急疯了。自从得知王筱失踪后,他就猜到她肯定是离开了。并且八成是去了燕地,他之前也得到了在燕地找到了酷似她父亲的人。这消息不管是真是假,竟然他知道,王徽之肯定也能知道。   王徽之这家伙,什么都干的出来。王筱失踪绝对跟他有关。谢韶如此想着,就打算去找王徽之问个清楚。没成想王徽之十分利落的给了他一封信。   他看到那封信,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就好像是诀别一样。可是当今乱世,一旦离开,可不就是诀别?   谢韶并不想让王筱离开,于是他打算去追上她。这是那一刻他最想做的。   然而没想到就在那时,他竟然得到情报说有人欲致王筱于死地。对方来路不明,原因有可能是因为王徽之!谢韶都快急疯了。王徽之也同样得到了情报。   虽然讨厌王徽之这个人,但还是和他一合计,凑出了一拨人来营救。   这一路走来快马加鞭,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是多么焦灼。可是再焦灼,也没有这一刻强烈,他亲眼看到黑衣刺客的长刀刺向了王筱的胸口……   看到了来救援的人,黑衣刺客们一下子加快了步伐。锋利的的长刀就直接往王筱的胸口招呼去。   王筱险之又险的躲过了第一刀,却怎么也躲不过第二刀。她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身后就是悬崖。   她抬头看了一眼谢韶,暗想她和谢韶还真是有缘。她来到这时空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没成想离开时,最后看到的人也还是他。   想完后,她纵身往后一跃。   耳畔听到谢韶近乎凄厉的喊声:“阿筱!”   她突然想,此生真是有幸,能碰到这样的少年。对她毫不计较的炽烈的好。只可惜年龄不对,时空也不对。想到这里想哭了。   时光机接驳器被启动,她感觉身体周围似乎有一个漩涡,把她卷了进去。眼前一片漆黑。没多久,就和来的时候那样晕了过去。   ☆、第28章 历史记录   王筱回到现代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科研所的试验台上,顿时以为自己变成了小白鼠,骇了一跳。   抬眼一看,都是白大褂类似于“xx博士”打扮的人?其中只有一个人她认识,就是杨云。   杨云安抚她:“我们测试一下你身体的指标,看看全部正常不正常。不要紧张,放松。”   王筱一想也对,好歹她刚刚经历了一趟时空旅行,便让他们测试了。结果十分满意,杨云欣慰的说道:“各项指标正常。此次穿越圆满成功。”   “等等。”王筱从试验台上爬起来,一脸好奇的问:“你都没问我去了哪里,怎么知道成功了?”   杨云杨了一下手上的ipad的说道:“我们看了这个。”   接下来的几天,王筱都被安排住在科研所里。她现在可是十分重要的人物,见的可都是科研所的管理层。他们会来向她询问穿越之后的所见所闻,并且一脸羡慕。   她的所有经历,都被要求要做成记录。王筱说了该说的,隐瞒了不该说的。顿时发现了一件十分惊讶的事情。她在东晋的时候,明明呆了四个月左右。如果算阳历,应该是从当年的十月,到第二年的二月。可是她回到现代,发现现代的时间居然是十一月初!   现代从她离开到她回来,竟然都不满一个月!   王筱高兴的是她的十八岁这一年居然还没有过完,惊讶的是怎么会这样?   杨云听完这个疑问后,思索的说道:“有可能是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时间被折叠了。”更多的,这位大教授就也不知道了,只说更待研究。   王筱在科研所又呆了几天,等到所有记录都做的差不多时,她就开始思考自己的问题了。   她这次穿越原本是要找父亲的消息的,结果刚刚得知了父亲的消息,还没等核实,她就被迫回来了。她最后回来当然不能说是被追杀,只说古代山路太危险,她自己一不小心掉下了悬崖……   对此,杨云教授也十分可惜,恨道她怎么没在古代多留点时间。   而现代,则没有父亲的一点消息。   王筱又不由得想,为什么她最后会被追杀呢?究竟是谁要追杀她?这个事情她不想告诉科研所的教授们,这群人都精得很,她一说肯定会牵扯出一大堆的问题。有的纠葛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于是这件事情就只能憋在她心底。   当科研所的事情完结后,王筱就申请回到了学校。   回到学校之前她原本想回家一趟的,可是想起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也不知道回去能做什么。便直接去了学校。   王筱又开始了学习生涯。同学们对于她一个月的科研所学习很感兴趣,这些她早做过功课,挑了些不重要的说了。更重要的,她就说那些都是机密,要求不能外泄。   王筱的宿舍是一个混合宿舍。她的宿舍里除了住她本系的学生外,还住了一个历史系的学姐。这位历史系的学姐十分喜欢研究古人的生活,对各朝各代的历史信手拈来。   王筱自从回到现代后,几乎每天都泡在图书馆。她只查阅一个朝代的历史,就是东晋。   她知道了她穿越过去的那一年,应该是历史上的三百六十一年,东晋升平五年。那一年东晋第五位皇帝司马聃去世。第二年,也就是三百六十二年,司马丕继位。那是一个乱世,短短十年来,东晋就换了好几任皇帝。每一个皇帝都短命,都荒唐。   大司马大将军恒温权倾朝野,后来谢安出山,很大一部分掣肘了他。那是一个世家当权的朝代,从恒温,到谢安,到谢玄……   那谢韶呢?   王筱翻了很久,居然翻不到谢韶的介绍。顿时就有些懵。谢韶那样聪明俊秀有抱负的少年,又是谢安带大的,怎么可能在历史上没有出现留名呢?   她找了许久,才在史书的一角找到了零星的介绍。   谢韶,生卒年不详。少有名,仕至车骑司马。早卒。字穆度,小字封,陈郡阳夏人,谢安弟谢万之子,与谢玄是堂兄弟。   王筱感觉耳朵轰隆隆的响,眼前就闪现了两个字:早卒。早卒。早卒……   怎么会这样呢。谢韶那个少年,居然会早卒!   王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手机上有许多私密照片,是她从ipad上复制下来的。里面第一张,就是她跟谢韶的合影。那还是她刚去东晋时,和谢韶去到第一个城池,顿时心中喜欢,就拉着谢韶来了合影。   照片中她是四十五度角的,而少年则是一脸懵懂,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满眼好奇。少年的俊秀五官丝毫不输她。   那个时候她刚去古代,也不知道隐藏自己一些行当,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在谢韶面前摆了出来。   可这个少年真的伶俐的很,而且也很帮她。知道这些东西她都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于是都主动的替她隐瞒。   想到这里,王筱感觉更加不好受。她翻了很多史书,连谢韶的死因都翻不出来。东晋距离现在真的太久远了,那又是一个乱世,根本没有人能够编篡系统的史书。许多的记录都似是而非。   她又查了王徽之,发现王徽之活的也不太久。他是中年去世的,病逝。顿时又怔了许久。   之后是谢道韫。历史上的谢道韫,嫁的果然是王凝之。而婚后的生活,有案例记录说夫妻和美,也有记录说不和美,每一样都不明确,真真假假的。实在判断不了……   然后是谢朗,不知为何,谢朗的资料同样少的可怜。而谢安和谢玄的,则比较多……   王筱查了她在东晋熟悉的每一个人的生平,看完之后发现她真的很难把这些描述性的文字跟她所认识的人联系起来。比如说谢玄,她所认识的谢玄,明明就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而已……   宿舍中历史系的学姐看到她拿着东晋的资料在看,就问:“你最近很喜欢这个朝代?我看你经常看。”   王筱下意识的关上书,有些讪讪的道:“就是想了解一下。”   历史系的学姐往自己的床板上一靠,笑眯眯的道:“东晋啊,那个朝代可是很有名的。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世家当权。当然其实,那个朝代最出名是美男。”她笑的有些贼兮兮的道:“断袖之风盛行。”   王筱:“……我怎么没有看到?”   “那当然。”历史系的学姐理所当然的道:“正统的历史书上怎么可能写这个?”   王筱知道这位历史系的学姐对古人的生活研究的很深,想到此,她便问:“古代的小孩子,少年……是不是都比较早熟?”   “早熟?”历史系的学习一脸讶异的看着她道:“现代的小孩子难道就不早熟?”   王筱:“……也没有那么早吧。”   “那是多早?”   王筱垂下目光说道:“十二三岁吧。”   谁知历史系的学姐听完后发表观点道:“十二三岁才不小呢。古人十二三岁结婚的都有。大名鼎鼎的李二,就是李世民,可不就是十三岁结婚的。”   王筱:“……”   历史系的学姐又大言不惭的道:“现代的小孩子哪里就不早熟了?幼儿园谈恋爱的都多了去了。”   王筱:“……”   好吧,她默默的想,十二三岁谈婚论嫁什么的,就当做他正常吧。   想了想,王筱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我之前看了一段奇怪的故事,不太明白里面一些人的做法。故事发生在东晋时期……”   她还没说完,历史系学姐就打断了她,一脸兴致勃勃的道:“什么故事?讲来听听。”   王筱无奈,这位学姐还真容易上钩。她于是就把自己在东晋的那段经历改动了一些讲了出来。名字什么的全部换成了代号。讲完后,她问:“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主a会被刺杀吗?我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个故事结束的稀里糊涂的,也没说清楚。”   “这个简单啊。”历史系的学姐分析说道:“刺杀这个女主a的最有可能是王家的人,其次是谢家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王筱忍不住问,提高了声音。   “首先,王家,为了王五郎啊。”历史系学姐理所当然的说道:“你不也知道嘛。那个时代,贵族和庶民的区别是很大的,对于贵族来说,杀个把庶民就跟碾死只蚂蚁似的,又不犯法。这个女主a既然跟王五郎关系扯不清,而且许多人还都知道了。王家怎么可能容许她走掉?她要是安心给王五郎当个侍妾之流也就罢了,可是走掉,这不是再打王家的脸?万一以后她在外面捣鼓点什么事儿,也同样丢王家的脸。既然这样,还不如杀了干净,啥事儿没有。”   王筱听完后定在了原因。她十分震惊的道:“就因为这个原因?”   “是啊。历史系的学姐叹气说:“世家的面子嘛,总是很重要的。”   顿了好一会,王筱平复自己胸腔的震动,才问:“那为什么还有可能是谢家?这又是为什么?”   ☆、第29章 再次起航   王筱问完后,就紧紧的盯着历史系的学姐。她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还有可能是谢家呢?!   谁知历史系的学姐却蹙了眉,不确定的道:“故事中的谢十二,是不是很喜欢女主a啊?”   王筱顿时就有些尴尬,她刚才改编故事时,有意无意的把谢韶表白的事情给漏过了,只说对女主a很……依赖。历史系的学姐真是火眼金睛的,她此时就只能点头。   “这就对了。”历史系的学姐一拍手掌,兴致勃勃的说道:“王家是为了家族的面子,谢家却是为了这个谢十二。故事中谢十二可是个聪明有抱负的优质少年。这种少年,在古代那种大家族制度中,肯定是家族着重培养的后辈。谢家的长辈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女主a坏了自己后辈的大好前途。就算她是谢十二的救命恩人也不行。因为是救命恩人,才没好在家族里就动手。不过后来可是女主a自己走掉了,这种机会,谢家怎么可能放过?反正在谢家长辈的眼里,女主a对于谢十二是个隐患,不定时|炸弹。这种隐患,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王筱没说话,历史系的学姐想了想,又说道:“故事中女主a和王五郎的不清不楚绯闻不是传的到处都是嘛?这种事情,八成是谢家干的。因为女主a要是嫁给了王五郎,对于谢家长辈来说也算是解决了她和谢十二的隐患了。从此皆大欢喜。怎么说女主a也是谢十二的救命恩人呢。这要是刺杀的事情败落,可就不好交代了。”   顿了顿,历史系的学姐又问:“这女主a,就这么死了?”   “不知道。”王筱深吸一口气,干巴巴的道:“作者就更新到了这里。没有结局。”   历史系的学姐愤愤道:“万年坑啊。真讨厌!我从前也追过小说,结果被作者坑了,当时就恨不得把作者从坑里泡出来暴揍一顿。”   王筱:“……”   默了一会,王筱忍不住低叹道:“他们那些世家长辈的想法,怎么这么……真想起来都让人害怕。平时,”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她在心底道。   “你说故事中的王家和谢家啊?”历史系的学姐接话道:“这正常。古代大家族都这样,他们分什么士农工商,结婚谈恋爱都要门当户对。不对,古代根本就不能谈恋爱。谁家的女孩子跟男的谈恋爱了,那就是罪大恶极,不被世间容许的。这个女孩子基本就完蛋了。这女孩要是身份再差一点,被抹杀掉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嘛,”历史系的学姐道:“东晋时期,其实在男女关系上是很放得开的。那时期男皇帝搞断袖,公主们养面首多的不得了……”   “停。”王筱打断她的话,赶紧道:“我没问这个啊。”她知道这位历史系学姐是个腐女,没事就喜欢研究男男……但是她对这个实在是兴致寥寥。   她赶紧问:“那,刺杀这个女主a的,到底是王家,还是谢家?”   历史系的学姐白了她一眼:“你真的掉这坑里去了?这么在意做什么。这又不重要,看作者怎么写了呗。”   王筱:“……”   这对于她而言真的很重要!   当然就算是再重要,她也无法能得知答案了。换一个方面想想,也可以确实是不重要了。因为对于那个时空来说,她的确已经是“死”了的。   十二月初的时候,王筱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那个号码,觉得有些眼熟。等电话响铃了三次之后她猛然惊起,这是研究所的电话号码。   接通后打过来的是杨云。   王筱便问:“是有我父亲的消息了吗?”   答案还是没有。杨云邀请她再过去科研所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王筱挂上电话后,莫名的觉得眼皮在跳。来接她的司机依然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王筱在科研所呆过一段时间,对他也算得上的熟悉了。   到达科研所后是杨云来接她的。   杨云找了个安静的会议室,对她道:“经过分析,你上次穿越的数据非常成功。”   然后他叹息道:“经过我们科研组的研究,虽然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依然没能检测到穿越时空最重要的那一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和你的父亲能穿越。这是一个败笔。好在你们能行,证明了我们还是有一定的成功的。”   王筱知道这位老教授一心都在科研上,不怎么会与人沟通,便道:“杨教授有什么请直说,如果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杨云有点尴尬,没一会,就直言道:“是这样的。我们希望你能再一次踏入时光机,进行时光穿越。因为你穿越时空,带回来的数据对于我们的研究有很大的价值。目前我们又找不到其他能够成功启动时光机的人。所以……”   这次,王筱在考虑了一个晚上之后,就答应了。   但是她有要求,她要求穿越到她离开东晋的年份,也就是公园三百六十二年。因为父亲的消息在那里,她必须还是要去核实一下。   杨云同意了,不过他说不能保证。毕竟东晋距离现在太久远了,时空的数据原本就模糊的很,实在是不可能准确到那种地步。   王筱也同意了,她知道她现在只能尽力为之。末了,王筱忍不住想道,她明明去东晋呆过一段时间,那么这段历史里到底有没有她呢?真正的历史上当然不可能有她,可是她也确实是在那里存在过的啊。这会不会蝴蝶效应?   她把这个想法跟杨云一说。结果杨云沉默了。   王筱还以为他也不知道,结果过了好一会,杨云道:“我们也曾想过这个问题。自从你父亲第一次穿越成功,就讨论过这个。”   “后来我们得出结论,”杨云顿了顿,徐徐道:“有两种可能。如果你们去的真的是真实的历史,那么历史上当然不可能有你们。你们也不可能改变历史。”   王筱愣住,奇怪的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去的真的是真实的历史?难不成还是假的历史?”   “还有一种可能。”杨云也不可思议的道:“我们提出猜测。你们去的也许不是真实的历史,而是平行空间。就是说,你们去的其实也是一个当下的真实的世界,只是那个世界是我们平常所感受不到的。但是我们的时光机,是可以连接那个世界的,并把你送过去。所以你才能在那个世界上生活。”   王筱听完后震惊不已。她半晌都没反应。也就是说,她去的那个东晋,也可能是和她们一样真实生活世界?时间也是当下?   这怎么可能!它明明就是历史上的东晋!有那么多的历史人物,她都能从史书中找出来。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杨云苦笑道:“若真是这样,这个平行世界,为何会跟我们的历史一样?我只望,我有生之年能研究出这个疑问。这一定能是我们科学界的巨大进步。”   第二次穿越比第一次要驾轻就熟的多。王筱什么也没准备,她只要带着自己就好。   要带的东西还是那么些。杨云早就给她准备好了。踏上时光机的那一刻,王筱想,她睁开眼睛之后会是哪里呢?父亲……她这次能幸运的找到父亲的消息吗。还有东晋的那群少年们……不知是否可以再相见。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些,和第一次一样,她晕过去没过久就醒了过来。   意识比身体先苏醒过来。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王筱就感觉身体上方有“哼哧哼哧”的粗重的呼吸声,不像是人类的,倒像是动物的。   她感觉很莫名,又下意识的觉的有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于是眼睛慢慢的睁开了一条缝,然后就看到她的头顶上方,居然是一个巨大的虎头。   这是真老虎,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这个奇怪造型的不明物种。   王筱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悲哀的想,难不成我刚来又要回去了?可是不回去难道喂老虎吗!   她一动也不敢动。因为身上的袍子是从头罩到脚的,她来的时候特地把头也给罩住了,所以她现在眼睛睁的小,老虎也不知道她已经醒了。   等了一会,这只老虎依然没有什么动作。王筱幸运的想,难不成是它不饿?可是不饿为什么不走呢!   这下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对了,枪。她有麻醉|枪。可是麻|醉枪是有时效的啊!她不会还没等不及就被愤怒的老虎给撕了吧!   不由得埋怨杨云。为什么不给她把真抢呢。麻|醉枪有个毛线用!   就在这里,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模糊不清的人声。   王筱顿时大喜,有人来了。而她头顶上的这只打老虎,也听到了响声,十分警惕的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第30章 落脚地   来人是一群村民,有五六个人,是组队上山打猎的猎户。领头的是一对父子。长得都人高马大皮肤黑黝黝的。   老虎自从听到了响声就离开了王筱身边,而那群猎户,看到了这么一只大老虎,竟然都兴奋起来,打算组队打虎。   王筱感觉自己安全后从草地上爬起来时,就只看到了一群穿着各异的高壮汉子围着老虎跃跃欲试。而老虎看到他们这群人也并不害怕。反而刨着四肢,朝着王筱站起来的方向吼了一声。   王筱吓得一哆嗦。这种时候,好在不管是人还是虎都没空理会她,她也就乐得在一旁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猎户和虎就开始了较量。王筱发现这几个猎户都是常上山打猎的,配合默契,合作熟捻,不一会就用绳子把老虎的身体绑了起来。老虎愤怒的左支右绌。   可是那绳子好像不太结实,老虎左右挣扎,绳子竟有挣脱断掉的趋势。而且较量了许久,那几个猎户都汗流浃背。   老虎也气喘吁吁,可是老虎已经彻底被激怒了,眼看就要发狂的趋势。   领头的父子开始商量,现在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王筱摸出了自己的麻醉|枪,对着老虎的头就开了一枪。她从来没有练习过开枪,如今手都有点抖,第一枪竟然给打歪了,打到地上去了。   王筱:“…”   她默想,这就是只老虎,又不是人,她抖个屁啊?这要是一不小心准头歪到猎户身上去了,她就该哭了。   于是第二枪,十分准确的打到了老虎的脑袋上。   王筱放下手中的麻醉|枪,这才感觉心跳又恢复了。   上次回到现代后,她就曾跟杨云抱怨:古代实在太危险,凶徒多。她实在好难自保。   杨云顿时十分无语,表示明明给了她自保的武器了。   王筱当时就想,她的自保方式难道不就是碰到生命危险就立马跑回去?   结果杨云鄙视她,并称道:是麻醉|枪啊!麻醉|枪就是给她自保的武器。   王筱当时也无语了,麻醉|枪能做什么?   杨云十分无奈的就给她普及了,给她的麻醉|枪不是一般的麻醉,是超级麻醉。当然,只要是麻醉,肯定就是要有一定的反应时间的。但是麻醉|枪里的药丸非常强效,都能让一头牛昏迷。   王筱听到后悔的不得了。杨云怎么没早给她讲这个?她若是早知道,还至于上次被逼的跳崖吗?   可是这次看到自己的准头,王筱默想就这样子的准头……估计给她把真枪也不行吧……   事实证明麻醉的效果真的不错,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原本就要发狂的老虎突然昏沉了起来。它的举动变得迟缓,眼光变得浑浊。猎户们把握了这个好时机,三下五除二的就结果了老虎,然后把它五花大绑了起来。   打完老虎后,剩下的就是和王筱寒暄一下。王筱开枪的动作做的隐蔽,再加上这群猎户都见识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批猎户领头的父子都姓张,据说住在这附近的山下。而他们上山已经蛮久的了,打完虎,一会就要回家。   王筱赶紧蹭了过去。开玩笑,这荒山野岭的,她自个儿要是迷路了咋办?   于是她称不是附近的居民,是来走亲戚的,但是在这里跟家人走散了,她又迷路了。她一个女孩子,这些猎户们肯定不忍心把她放在这里。   于是张氏父子就决定把她先领回自己的村庄,再好寻访亲戚家人。   王筱连忙道谢。   这群猎户对着附近的路都很熟,他们询问王筱的亲戚家在哪里。王筱只能推说之前一直是家人在带路,她也不知道。顿时觉得漏洞百出,果然说一个谎言就要用n个谎言来圆。   好在这里的人居然都很淳朴,他们居然也没多问什么。   下山的路不好走,又崎岖又漫长,王筱走的气喘吁吁。领头的张氏父子之中的儿子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左右,长得圆头圆脑的,居然给她找了根竹竿,让她拐着走路。   王筱欣喜的接过来,朝着他一笑。这张氏少年顿时就脸红了,躲到最后面去了。就只敢远远地偷瞄她一眼。   这是一个多么质朴的少年啊,王筱默想。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态竟有些沧桑了。   到达猎户们的村庄时,已经将近傍晚。这个村庄不大,看着也就二三十户的人家。房子是石头砌成的,从远处看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   王筱正想着今晚该怎么办时,张氏父子就相携走过来了。张大叔邀请她去他们家做客。   王筱顿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张家住的房子蛮大,房间也多,但是里面的家具却很少。张家一共四口人,张大叔、张大婶、大儿子张大郎以及小女儿张二娘。张大郎和张二娘居然都是名字。   因为没取大名,从小就这么叫。所以长大了这就变成他们的名字了。张大郎今年十九岁,未成家娶妻。张二娘却已经出嫁了,半年前嫁给了他们的邻居,如今怀孕了。今天因为张大叔上山打猎有收获,张大婶便叫张二娘回家吃顿好的。   王筱到张家后坐了一会,张大郎就拿了一件厚披风到他的面前,有些拘束的说道:“这个……给你,你穿的少,应该冷。”他说的结结巴巴的,脸庞一片羞红,又不敢看她。   王筱不由得想,外人还以为她欺负了他呢。   正好这时,张大婶也来到了厅里,白了自己儿子一眼,忙把披风接过去,搭在王筱的肩膀上客气的道:“小娘别介意,我大郎就是说话笨了点。这衣服是以前二娘的。小娘穿的这么少肯定冷,赶紧穿上。”   王筱只得接过来,客气的道谢。   事实上现在这里的天气虽然很寒冷,她却不怎么能感觉到。她里面的衣服都是特制的,能防暑防冻。看着薄,实际上能根据她身体的温度来自动调节。   只是王筱看了一眼穿着棉袄的张大婶,不由自主的想,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月份?关键问题是,是年前还是年后?   上次她离开东晋时,也很寒冷。时间是过年之后。也就是公元三百六十二年的农历元月。这次她来之前,特地也让杨云设定了这个数据。只是不能保证准确。她现在很想知道,她这次到来的到底是不是这个时间?   偏这种问题她又不好直接问,因为她刚跟张家的人说她是跟着家人来这里寻访亲戚的。若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种基本的时节都不知道?   王筱就这样含着心事一直等到吃饭。张家的饭菜还挺丰盛的,各种肉菜。虽然做法简单,却别有一番口味。   她没成想在饭桌上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听得到张大婶对张大叔说道:“年前还还上山打猎不?”   张大叔理所当然道:“当然去。这时候能多打一点是一点,能过个好年。”   王筱心凉了半截,怎么又要过年?她就忍不住问道:“大婶,还有多久过年?”   张大婶扒着手指头算了算,道:“一个月吧。”   王筱不高兴了,低下头开始猛扒饭菜。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那么现在是什么年份?这种问题张家的人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是她能肯定,她来的并不是东晋公元三百六十二年的元月。至于具体是哪一年,有待确定。   她来的还是东晋吗?王筱发现她越思考越忐忑,什么也不确定了起来。   她给自己制定了目标,第一步就是离开这里找到一个大点的城池落脚。大城池么,肯定能获得更多的消息。   于是王筱便向张家的人打听,结果得知距离这附近就有一个小城镇。那个城镇距离这里大概半天的路程。   当晚,她在张家落脚,决定明天一早就走。   她身上的衣服并不是这个时代的,让人一看就显得特别的突兀。王筱想了想,给了张大婶一些银子,让张大婶卖几件张二娘未出阁前的衣服给她。因为王筱发现这个时代的衣服普遍偏大,张二娘的衣服她完全能穿。   张大婶拿到银子后高兴的很,当晚就给她找了几身合适的。   第二天一早,王筱就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裙,外罩一件青色的披风,打扮就和这个村庄的小姑一样。踏着露水按照张家人指引的方向离开了村庄。   张大郎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眼含不舍。   张大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劝道:“大郎,回去吧。那位小娘早晚是要走的。”   王筱离开张家的村庄后走了好半天,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死活没有看到城镇的影子。连人类都见不到几个,顿时就有几分烦躁。   她感觉她的脚底板都给磨破了,又痛又累。原本昨天就走了那么久的山路,今天又是一直在走。她以前何曾这么卖力?   眼看时间都转到下午了,王筱不由得有点着急。城池……到底在哪里呢!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真的运气不好。王筱差点就骂娘了。她城池的影子没找到,反而被人给绑架了!   绑了她的是两个魁梧的兵丁。他们说的话又差点让王筱吐血。   兵丁甲:“这人一直在我们营地外面转,肯定是奸细。抓回去看看。”   兵丁已:“将军说了,抓住奸细有奖励。”   ☆、第31章 似是故人来   王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绑了手脚,被两个兵丁押着往前走。   “喂——”她气的喊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是奸细!”   两个兵丁却根本不理她,一脸认定的表情。看的王筱几欲吐血,又喊了几声,然后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拐过一个山坳,进到里面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片平坦的草地。草地上密密麻麻的扎着灰色的帐篷。一眼看过去竟然看不到尽头。帐篷外面有来来往往的穿着甲胄的兵丁,手持长矛,高大威猛。   另一边,不远的远方,有一列列的士兵似乎正在练习军阵。一举一动都整齐划一,在寒冷的风中透着冷冽的肃杀。   王筱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直到一声不吭的被带到了军营大帐中。   大帐之中本来有几个人在商议军事,直到他们商议完出来了,王筱才被两个兵丁带了进去。   帐中的不知名将军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穿着一身铠甲,没有戴头盔。留着两撇八字胡子,小眼睛,一脸的冷峻。   王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听见兵丁甲禀告道:“将军,这人是我们在营地外发现的。行踪鬼祟,有可能是敌人的奸细。”   “我不是。”王筱瞪了兵丁甲一眼,连忙回道。这种事情当然要赶紧澄清。   不知名将军皱了眉头,阴沉的目光转到王筱脸上,冷声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在我军营地外?”   王筱默了一会,才回道:“我……叫张小娘,是这附近张家村的。今天有急事要去这附近的城镇,没想到迷路了,无意中来到了你们这。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真的不是什么奸细。”说完眼巴巴的抬起头来。   王筱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八成行的。张家村是真的,张小娘这名字也是张家村的人常用的,这个时代的通用呼唤。   结果这位不知名的将军竟然神情更冷了,厉声喝道:“村姑见了本将军竟然不惧,一定有问题。拖出去斩了。”说完挥挥手。   王筱:“……”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兵丁往外拖去。顿时气的大吼:“我不是奸细!你有没有搞错?!”   可惜没人理会她的话,两个兵丁一脸兴奋的把她往外拖。为了不被吃豆腐,王筱只好自己往外走,顿时也无语了。这两个兵丁兴奋个什么劲?   突然就想起他们抓她时说的话:抓住奸细有奖励。   王筱欲哭无泪,这他妈是什么狗屁时代?她就这么的要被处斩了?   难不成这才刚来又要回去?对了,麻醉|枪。可是这里是军营,密密麻麻兵士,麻醉|枪的子弹根本不够用好吗。   眼看马上就要到了处斩台,王筱还在使劲的想办法。怎么办?怎么办?她着急的满头大汗。没成想她身边的兵丁甲可能是嫌弃她走的太慢了,伸出一只手就要不耐烦的拽她一把,然而就在这时——   一支长箭毫无预兆的急速飞了过来,十分准确的射到了兵丁甲的手背上。   兵丁甲“哎呦”的痛呼一声,因为长箭的力道过大,兵丁甲差点跌坐到地上去了,连退了好几步。而长箭却几个打转,掉到了地上。王筱往地上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长箭?根本就是一根长木棍,前部很平滑,一点也不尖。   “什么人!”兵丁乙立刻扬起了自己手中的长矛,一脸警惕。   王筱抬头看去,来人骑在马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他穿着轻薄的铠甲,手上拿着一柄长弓,却没有箭。此时正驽着马两三步的来到了她的身边。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盖住了上半张脸。   然而从露出的五官和轮廓来看,应该长得十分英俊。王筱如此想着。   奇怪的是,这个年轻的男子居然根本不理会兵丁乙,把兵丁甲一箭射走后,他就骑马来到王筱的身边,居高临下的……一动不动的开始打量她。   他的眼睛藏在面具后面,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突然被这么一个人奇怪的盯着,王筱感觉怪异,全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兵丁甲站定后愤怒的想大喊什么,下一刻,兵丁甲和乙都立刻歇菜,恭敬的立在一旁大声道:“将军!”   王筱转了目光,看到年轻的男子身后、刚见过的不知名将军走了上来,他应该认识这个年龄的男子,奇道:“谢侍郎为何来这里?”说完他把目光转到王筱脸上,一脸狐疑。   而那个年轻的男子,称作谢侍郎的,沉默一会,指着王筱问:“她犯了什么罪?”   “她?”不知名的将军水随口道:“军营外面抓到的,鬼鬼祟祟的,应该是敌方的奸细。”   “我不是奸细!”王筱立刻大声辩驳道。她此时要抓住一切洗清嫌疑的机会,她隐隐的感觉道,这位谢侍郎说不定能救自己。于是又道:“我叫张小娘,是这附近张家村的村民,真不是奸细。”   她看向谢侍郎,一脸求救。   而这位谢侍郎,依然一眨不眨的盯着王筱,站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看的不知名的将军都怀疑了起来,自己跳进坑了,问道:“谢侍郎认识这位小娘?”   谢侍郎顿了一下,接话道:“认识。我来的时候路过张家村,见过她。”   王筱心底松了一口气,心想,万分感谢啊,救命之恩呐。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来救自己?她之前在张家村的时候,自然是没有见过这位谢侍郎的。   又听见谢侍郎道:“我跟她有些渊源。把她交给我,我带她回去。”   这话说的,王筱就更奇怪了。   不知名的将军想了一下,同意了,挥手道:“不过是个人而已,还不一定是奸细,就交给谢侍郎了。”   于是就这么一会,王筱就被转手了。   她被一个护卫带着来到了军营之中的一个帐篷里面,那个护卫是谢侍郎身边的。把她带到帐篷里面后,那个护卫就退下去了。退走之前让她在帐篷里面等着。   于是王筱就只好等着。   帐篷不大,有里间和外间两间。里面被打扫的很干净,却比较简陋。王筱在外间的软榻上坐着,坐了好半天也没有人进来。她感觉双脚痛得很,心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磨破了,肯定是起泡了的。   这么一想,感觉双脚更痛了。她于是把鞋子脱下来一看,果然左右的脚底板上都起了好几个水泡,有的还破了皮,手指一碰,就火辣辣的疼。   她疼了“嘶”了一口气,想着要赶紧把水泡挑破,洗干净了擦点药才行。要不然接下来的几天她就甭想走路了。   可是该用什么挑破呢?她目光往帐篷里面转了一想,只发现了一柄长剑是锋利的。额……还是算了吧。万一偏了一点,她就该流血了。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突然被拉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帐篷里的光线原本就比不得外面明亮,王筱根本来不及把自己满是磨的水泡的脚给藏起来,就兀自抬头,看到了进来的谢侍郎。他的正面逆着光,根本看不清什么表情。   当然,就算是不逆光,王筱能看到的也只有半张面具的脸。   她顿时就尴尬的很,这人怎么就突然进来了?   她想赶紧把鞋子穿上,可是双脚都这样了,一碰就痛的很。她又实在不想受那份罪……   谢侍郎看到她的样子,脚步一顿,然后又出去了。只留下了帐篷帘子在那儿晃了几晃。   没过一会,就有护卫打来了一盆热水。在外面禀告过后,才端了进来。和冷水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柄小匕首。   王筱心里不由得感激起来,她想,这谢侍郎真是个好人。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她先用小匕首把脚上的水泡给挑破了,然后泡了热水,才感觉舒服多了。等最后洗完了擦干净脚时,又有护卫进来收拾残水。   王筱穿上鞋袜后又等了一会,竟然有护卫送了烛火进来。她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她想,今天晚上她就要睡在军营了?   真是……生平第一次啊!   没一会,那位离开良久的谢侍郎终于回来了。   他走到帐篷来的时候看到王筱坐在软榻上,看了一眼她穿好鞋的脚。也没说什么,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瓷瓶子,放在了她的身旁。   王筱看了一眼,她现在满心只想着这位谢侍郎今天救了自己,又对自己这么好,实在是个大好人。她满心高兴的道谢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要不是你,我今天可就惨了。”   谢侍郎看了她一眼,指着他拿过来的白瓷瓶子,说道:“上药。”   他的声音明明清润的很,却偏偏有几分冷意。让听得人不自觉的肃然。   “啊?”王筱蒙住,完全没反应过来。   谢侍郎又把目光转到了她的脚上。   王筱缩了缩脚,这才知道谢侍郎是让她给自己的脚上药。这个白瓷瓶子里,装的是药。顿时咧开了嘴笑道:“好的。谢谢你……”   她的话还没说话,谢侍郎却猛地站起来,又拉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去。   ☆、第32章 匕首   王筱一头雾水,默想自己莫不是惹这位谢侍郎生气了?可是她哪里说错了吗?   想了一会没想出来,她也就不想了。帐篷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正好上药。她把白瓷瓶子拿起来,瓶子外面也没个标签,拨开瓶塞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王筱又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一点一点的上药。药是白色粉末状的,往伤口上一撒,竟就感觉不痛了。   她立刻把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专心致志的给双脚都涂抹了一层,然后小心的穿上鞋子。   做好这些后她感觉没什么事情做,就从软塌上起身,去拉开了帐篷的门帘,然后发现外面的军营里灯火辉煌的。不远处,有一簇一簇的火堆在燃烧。精壮的士兵们围着火堆摔跤或者起哄。   场面很热闹,只是一个女子都没有。全部都是清一色的汉子。   尽管很养眼,想起白天的一幕,王筱可没那个勇气现在跑出去溜达一圈。她若是出去了,估计能一下子成为注目的焦点——被这么多饿狼盯着,想想都恐怖。   于是她乖乖的放下帐篷帘子,进到帐篷里安静的坐着。   肚子咕噜噜的响起来,王筱想起,她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竖起了耳朵,然后下一刻,门帘就被掀开了。谢侍郎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到她端正的坐在软榻上,然后才走进来。   他的手上拿着红木的托盘,上面放了一碗米饭和两份小菜。一阵阵清香传过来。   他把红木托盘放在了软榻旁的茶几上,正好王筱坐着的软榻前面。   王筱一闻到食物的香味,一下子觉得太饿了。偏谢侍郎又把吃的放到了她面前,她便直接问了出来:“这……是我吃的吗?”   她问归问,眼睛却没离开食物,头都没抬一下。右手差点就去拿了筷子。但是看到只有一双筷子,就迟疑了一下。   谢侍郎点点头,突然发现王筱都没看她,于是“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说道:“快吃。”   王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米饭很可口,两个小菜一个是炒青菜,一个是萝卜炖肉,就是那种很简单的。但是在这时候的军营中,估计也算得上是很好的膳食了。   谢侍郎看到她在大口的吃,也没说什么。他看了她侧脸一会,抬起脚向帐篷内间走去。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王筱在外间自顾自的吃饭。她的食量不大,这些饭菜的分量估计是给成年男子吃的,有点多。她吃到一半的分量就吃饱了,本着不想浪费的原则,又接着吃。   等到最后一粒米饭都咽下去时,肚子就圆鼓鼓的,撑得。   好在还不算难受,她打了个饱嗝,从软榻上站起来,想着现在或许应该散个步消化一下。可是她又不想去帐篷外面的营地,于是就只能在帐篷里兜了几圈。   几圈之后,王筱看了看帐篷内间。   她刚才亲眼看到谢侍郎走进去了,但是他走进去后里面就一点声响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嘛?   王筱想了想,来到里间的帘子旁边,用手拂开了帘子,脑袋往里面探了探。   里面的光线也不是很明亮,只点了两个烛火。还有一个火盆,温度比外间要高一些。   她发现谢侍郎坐在塌上,他身上原本穿的是轻薄的铠甲,此时铠甲已经脱了,挂在了旁边的架子上。他的身上穿的是一袭白色的长袍,宽大的袖子,显得十分飘逸。   王筱认得这种服饰,她从前也穿过,据说是魏晋时代名士间最流行的服饰。   魏晋时……王筱一阵欣喜。也就是说,她这次来的依然是魏晋时期?   定了定神,她接着看去,内间的谢侍郎脸上的面具依然没有取下来。看不见具体的模样。   但不知为何,在这种昏暗明灭的光线下,她竟然觉得这位谢侍郎有几分眼熟。便一时半会的有点晃神。   想了一会,王筱才恍然大悟。这位谢侍郎——长得像谢家人。乌衣巷的谢家人。   王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她只知道自己曾经在乌衣巷住了好几个月,谢家的大大小小她见过了很多。到东晋以来,她最熟悉的,便是谢家的人。   当时没有觉得,毕竟大家的长相各不相同。   可是今天突然在外面碰到一个姓谢的,她突然就觉得熟悉了。他身上的这种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优雅自信的气质,甚至脸部轮廓的一个浅浅的表情,就是乌衣巷的谢家人才独有的尊贵和矜持。   她想起谢韶,她跟谢韶最熟悉不过了。谢韶的身上也有这种气质。一个表情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昭示着他们是王谢之家的嫡系子弟。   王筱想到这里,便拉开帘子走了进去。   谢侍郎看到她进来,就抬头看她。看了一会又低头,继续看手中的书简。   等到王筱走到他面前时,他估计已经看完就将书简收拾了起来。他站起来,指着床榻对王筱道:“今晚你睡这里。”   王筱环顾一周,发现里间虽然简陋,但有一些物品。而且这些物品无不昭示着,这里是眼前这位谢侍郎休息的地方。   王筱便有点尴尬,问:“那你住哪里啊?”   “外间。”谢侍郎已经站了起来,他拿起一个盒子和自己的轻甲,往外间走去。   王筱只好跟了上去,然后看到谢侍郎把他的衣服放在了外间软榻的一角。而他自己,则往软榻上一坐,看上去要休息的样子。   他一抬头,看到跟出来的王筱,目光轻轻一动,便问:“有事?”   这语气带着点疏离……王筱咳嗽了一声,想了想,问道:“你是谢家的子弟吗?”   谢侍郎没有说话,依然看着他。因为脸上有面具,也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不过王筱自动脑补了他应该是疑惑的,忙接着道:“陈郡谢氏。是吗?”   谢侍郎还是没有说话。王筱便只得道:“我之前认识谢家的人,觉得你跟他们长得有些像。”说完有些讪讪的。   谢侍郎终于出声了,他说道:“你还有事?”   王筱:“……”   “没事。”王筱有些泄气的道。说完放下了了帘子,往里间走去。   可是现在的时间应该还早的很,撑死了晚上八点。对于王筱来说,她在现代的时候每晚都是十二点睡觉的。现在睡觉,怎么可能睡得着?   于是她在内间兜了几圈,又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实在是睡不着,干脆把外套一披,又拉开了内间的门帘。   然后她就看到谢侍郎也没有睡觉,他坐在软榻上,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他脸上的面具,居然拿下来了。   王筱看到他的眸子黑如点漆,长睫毛往下一扑闪,也没能盖住璀璨的光芒。这张脸,竟然在难得的俊美的同时,又让她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熟悉。   仿佛……曾经见过一样?   王筱只能自动脑补成这是谢家人的长相了,也许……说不定……她真的也见过呢?   如此一想,心中的疑问就被无限放大。王筱站在门帘下,盯着谢侍郎的脸半晌都没动一下,她脑中不停的思索着,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怎么会……感觉这么熟悉?   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被她看了半天,谢侍郎终于动了。他抬起头,沉沉的目光定在王筱脸上,唇角动了动,问道:“有事?”   明明是和刚才一次一样的问话,王筱却莫名的觉得,他没有生气,也没有疏离,甚至没有不耐烦,而是带着淡淡的关心。   这种感觉让她一下子放松了。于是她轻轻提了踢腿,往前走了一点点,轻笑说道:“我就是睡不着。我平时睡得晚。嗯……然后我觉得,你很眼熟的样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说完后,她又盯着谢侍郎出神了起来。   谢侍郎听完后却低了头,也垂下了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当王筱以为他不会说什么时,反而听到他道:“我是谢家人。”   “怪不得。”王筱接话,惊喜道:“我以前见过谢家人,怪不得觉得你眼熟呢。”   谢侍郎轻轻的“嗯”了一声。   没一会,他又开始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匕首。王筱觉得尴尬的很,于是她道:“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对了,今天真的特别谢谢你。”   “嗯。”谢侍郎还是这一句,轻轻的都没抬头。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王筱于是回到内间。她躺在床榻上出神了许久。不知为何,这一晚想起了很多上一次在东晋的事情,从她上次第一天到东晋开始,到最后一天离开。脑子里的回忆密密满满的,各种穿插。   她想,通过这位谢侍郎,有一件事情应该可以确定:她这次来到的,依然是东晋。这便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也不知道……曾经她的熟人们,现在都如何了?   不知想了多久,慢慢的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王筱穿好衣服从塌上起来。帐篷里静悄悄的。她来到外间,发现谢侍郎已经不在了。只是他的轻甲还有一些随身物品都在。   比如他昨晚一直把玩的匕首,就安静的放在茶几上。   王筱在帐篷里转了几圈,闲极无聊,干脆拿起了茶几上的匕首,看看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结果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这个匕首……她竟然觉得这么熟悉。匕首很短,一看就是防身用的,但是并不锋利,而且磨损严重,看着像是有些年头的,用的材质也不好。   她之所以震惊,是因为这个匕首的刀刃的最底部,刻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筱”字。   ☆、第33章 时间不一样   她为什么不认识这把匕首呢?这把匕首原本就是她的好么!那个时候,谢韶送给她的。   这个匕首应该是一对的。谢韶的那一把上面,刻的是个“韶”字;而她的那一把,刻的则是“筱”字。   她当时觉得这匕首不错,正好用来防身。只是后来去了谢家,出门什么的总有护卫跟着,这匕首也就弃之不用了。后来离开谢家时,更是忘记带出来。   王筱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为什么这把匕首,会在这里?谢韶的那一把呢?   这么想着,她就看到了旁边茶几上的木头盒子。这盒子是昨晚谢侍郎出来的时候带出来的,她当时以为,这里面应该是他的随身物品的。   王筱的手指动了动,虽然她也知道偷看人家的东西是不对的。但是这个时候,她真的抑制不住体内的激动,以及好奇心。   这个谢侍郎,到底是什么人?她现在真的必须要知道!   右手抬了抬,正打算去打开盒子时,帐篷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王筱此时敏感的不得了,吓得手一抖,就连左手中的匕首,也快速的扔到了茶几上。迅速的转身看向门帘。   谢侍郎走了进来,他奇怪的看了一眼她,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脸上的面具又戴了起来。所以王筱又看不见他的表情了。于是只得道:“没做什么。我……刚起来正打算出去。”说完就打算往外溜。   谢侍郎却站在门帘出挡住了她的动作,轻声道:“外面是军营。你一个女子出去不安全,一会我让护卫送早餐过来。吃完早饭,就可以离开这里。”   王筱迟疑了一下,她咬了咬唇,问:“要……走了吗?”   “嗯。”谢侍郎轻声道,往软榻那里走去。   她早该猜到,谢侍郎来军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这身打扮,以及他身边的护卫,都不是军营中的兵士。王筱脚步迟疑了一下,突然回过头去,看到谢侍郎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她走到他的身边,想了想,问道:“我想问……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谢侍郎奇怪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王筱此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她昨晚看到过。她清楚的记得,昨晚的烛光下,那张脸给她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当时是没有想起来,可是刚才看到那把匕首,她却只觉得被雷劈中了。昨晚谢侍郎的那张脸,非常的像谢韶。若说区别,就是一个是少年,一个是成年。少年的脸型稚嫩,而成年后,则轮廓明晰许多。   王筱无法说清她现在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又惊喜又惊慌。怎么会这么像谢韶呢?   明明就在不久前,谢韶还是个小少年啊!   谢侍郎抬头定定的看着她,顿了片刻,轻声道:“单名‘韶’”。   “谢韶?”王筱不自觉的提高的声音。眼神之中的震惊色彩怎么也掩饰不住。   “是。怎么?”谢侍郎看上去有点奇怪,皱眉问道。   王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目光,轻声道:“没什么。”顿了一会,接着道:“就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免得别人问我……救命恩人的名字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天知道她是怎么说完这句话的,王筱感觉说完这一句话,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用光了。怎么会这样?   谢韶……阿封!   原来不久前的那个阿封小少年,都长这么大了么?   可是这才多久,明明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已。对于她而言这么短暂,那对于他而言呢?   王筱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她感觉时间真是一个可笑的巧合,或者说巧合的是穿越。   问题是,她要怎么解释?眼前的阿封,怎么着也是弱冠之龄了。她要怎么解释,他长到这么大、走过的这么些年,而她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呢?如果是正常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时间的痕迹了?   因为空间不一样,所以时间也变得不一样了。这事情,让她该怎么说!   王筱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心绪翻涌,面上却根本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头埋的极低,谢韶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觉得有些许奇怪。而且眼前的这个女子,也实在是太像记忆中的王筱了。但是这么多年,他已然明白,他跟王筱,是再也不会见面了。那个女子,早就永远的消失了。而眼前的女子,也就是跟当年的她长得像而已。   于是他问:“你是叫张小娘是吗?”   王筱怔了好一会,才回道:“对,我……叫张小娘。”   谢韶点了点头,又问:“你离开军营后,要去哪里?张家村?”   “不。”王筱立刻回道,沉默了一会,她说道:“我其实不是张家村的人。我……到张家村,是为了找亲戚,可是亲戚已经不在了。我又和家人走散了,所以……”   谢韶也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王筱鼓足了勇气道:“我要找到我的家人。但是我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里。你知道燕地吗?我想去燕地。”   王筱想,既然已经这样了,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谢韶相认。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她身上的问题。既然如此,不若先放在一边。对于她而言,找到父亲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世界有父亲的消息,她总希望还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哪怕希望渺茫。   谢韶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背着手问:“你去燕地做什么?”   “我的家人有可能在那里。”她抬头一脸认真的道。   谢韶又沉默了一会,这才道:“这天下再没有燕地,只有前燕。如果你家人在那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在最近,我晋朝大军攻破燕地各个城池。前燕已经灭亡。”   王筱震惊的长大了嘴,半晌没合上去。   “你说什么?”她一脸惊奇的道:“也就是说,已经没有燕地了?”   “是。”谢韶看着他,点点头。   王筱感觉自己又被雷劈了。随即想起这是一个乱世,各种政权横空出世,存世不久的多得是。顿时才觉得好受了一点。不对,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这次穿越之前,看了不少东晋的历史。   前燕的灭亡,她仔细搜索了自己脑子中的记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在公园三百七十年的冬天。因为后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权倾朝野的恒温开始丧心病狂了起来,直接废掉了东晋朝司马氏的皇帝。   谢韶刚才说,前燕政权刚刚灭亡。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是公园三百七十年的冬日。王筱不由得想起,她上次到达东晋的日期,是公园三百六十一年的秋天。   那一年,她记得谢韶说过,他虚岁十二。而如今,竟然过去了九年多。   于他而言,时间竟走过了九年。   而她要寻找的父亲的消息,也已经过去了九年。   九年……对于这个乱世来说,已经可以沧海桑田了。那么她要怎么办呢?   王筱闭了闭眼,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突然长大成人的谢韶,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父亲,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在哪里。她咬了咬唇,想着,冷静。一定要冷静。最起码,不能让谢韶看出点什么。   帐篷外面有护卫禀告,原来是送早饭来了。   护卫把早饭把在外间的茶几上,只有一人份的。谢韶也看出了她情绪不对,不过没有多问,只说了声“慢用”就出去了。   早饭是清粥和馒头。   王筱却只觉得食不下咽。心里装着满满的事儿。   吃完早饭后,有护卫来收拾东西,然后把她带到一辆马车上。王筱看了一眼,整个车队不大,却只有这一辆马车。   过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些喧闹声。她把车帘拉开了一条缝看了看,发现是昨天的那位不知名的将军,他来送谢韶离开。两人寒暄了一句,然后谢韶就来到了马车上。   王筱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谢韶上车后蹙眉看了她一眼,问道:“姑娘有想好要去哪里?”   这声音就有些疏离了,仿佛不想跟她有所牵扯。   王筱咬了下唇,鼓足勇气说道:“你去建康吗?我想去建康。你带我去行不行,我可以付路费。”   谢韶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垂眸思索了起来。没一会问道:“你去建康后有落脚的地方?”   “暂时没有。”王筱摇摇头,又赶紧道:“不过我不认识别的人,只在建康有几个认识的人。我要找我的家人,可能在那里能打探点消息。”   谢韶沉默片刻,说道:“我答应带你去建康。不过此去路途遥远,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王筱忙道:“我不怕的。我一个人去,只会更危险。”   谢韶点点头。过了一会,他揉揉自己的眉心,把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王筱看了他一会,便连忙垂下了目光。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她深吸一口气,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第34章 月老庙   车队在路上行驶了小半天,就来到了一个小城池。   因为附近正在打仗,小城池十分破落。不过一些衣食住行的生意依然有胆大的人在做。王筱不由得想,原来她从张家村离开时,要找的小城镇就是这里。只是她走岔了路,才走到军营去了。   这一段路,她和谢韶几乎没说什么话。   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都欲言又止。而谢韶则是什么都不想说,偶尔看着她的脸发会呆,很快又把目光转向了车外。   她和阿封之间,曾经的那种熟悉的默契,一下子都没有了。   到达小城池后,谢韶买了一辆马车。然后他就离开了她在的马车,去了那辆马车上。   王筱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心里仿佛堵着一口气,既落寞又难受。偏偏又没有什么好的解决的办法。   她知道对于现在的阿封来说,她充其量就是一个长得像故人的陌生人。顺手帮扶一把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她怎么可能要求更多?   马车里就剩下了王筱一个人。她难受了一会,开始拿出了自己的ipad。又想着这东西肯定不能出现在阿封的面前,不然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于是她把自己的家当收拾好,便只能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发呆。   车队的人数不多,护卫五十人不到。不过每一个都很英姿勃勃。   王筱看了一会风景,看了一会人。外面的天气风云变幻,本来还有暖融融的阳光照射过来。等太阳升至高空时,阳光连一束都见不到了。乌沉沉的天空仿佛即将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车队却突然停了。   王筱往外一看,发现众护卫正在埋锅造饭。她对于这种古老的搭建简易灶台的形式十分好奇,便下了马车,凑过去捣了一下乱。   谢韶的身边有个贴身侍卫,唤作谢二十九的。   王筱想了想,谢韶的饭菜应该是谢二十九负责。她也不好意思找其他人,只有这位谢二十九,之前在军营中就是他跟她有过接触。于是她便凑了过去……   谢二十九性格跳脱,此时吸了吸鼻子,带着委屈的道:“别捣乱,你又把我的火搞熄灭了。”   谢二十九跟在谢韶身边好些年,知道谢韶的许多事情。比如他知道谢韶的心中其实一直有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但谢韶就是忘不掉,时刻想念着。这些年他不近女色,不成亲,都是因为忘不掉那位女子。   谢二十九曾经见过那位女子的画像,那画像居然是用黑炭画的。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位张小娘的时候他没联想到,不过看后来谢韶的反常,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张小娘……长得还真像谢韶的那位意中人啊!   他不会马上要多位主母了吧?   他悲愤的想,看张小娘这捣乱的样子,一看就不好侍候好么。   王筱不以为意,兴致勃勃的道:“要不你烧火,我做饭?”   天气这么冷,捡到的柴火都是半湿的,火确实不容易生起来。谢二十九无奈,只得再次去生火了。   王筱翻了翻旁边的干粮,有饭团,有肉脯,有蔬菜,以及馒头。   锅里有半锅水,她站在旁边,等谢二十九把火生起来把水烧开。   就在这时,谢韶的那辆马车的帘子动了动,谢韶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并没有离开马车,而是坐在了马车前面车夫的位置,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拉着缰绳。目光动了动,就往王筱这边看了过来。   王筱顿时感觉自己手脚都没地方放了。站着也不是,离开也不是。正好这时,谢二十九终于把火生起来了。半湿的柴火生起滚滚的浓烟。白烟一个劲的往她的方向扑。   王筱一没留神,就吸了一鼻子的烟。顿时呛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不住的咳嗽。   谢二十九瘪瘪嘴,无奈的说道:“看你,让你不要在这里了吧?”   王筱用手挥了挥白烟,一边咳嗽一边站到没有白烟的那面去了。她瞪了谢二十九一眼,想起谢韶还在看自己,心中一乱,拿起手中的馒头就往锅中一扔……   “哎!”谢二十九差点跳起来,大声道:“你放早了。水还没烧开呢。”   顿了一会,待他看清楚锅里的馒头时,又跳了起来,急吼吼的道:“你放的是什么?你怎么把馒头放进去了?!”   王筱:“……”   于是这天中午,他们吃了一锅大杂烩。   谢二十九一脸憋屈的哀怨道:“以后你都离我远点。”   王筱:“……”   中饭吃到一半时,天空越来越阴沉,远近的乌云汇集而来。   一看这架势,肯定是要下雨的了。谢韶看了一眼天空,下令:赶快吃饭,然后找躲雨的地方。   于是众人飞快的吃完。王筱上了马车,车队也走的比上午快的多。   不过还是淋了雨,车队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间破庙。在中途的时候,豆大的雨滴就下来了。王筱坐在马车里当然没有被淋湿,只是车队的大多数护卫都被淋湿了。   到达破庙后,护卫们找了一间内室生火烤衣服去了。只把谢韶,谢二十九和王筱留在了参拜的地方。下雨的时候,谢二十九去了谢韶的马车里,也没有被淋湿。   王筱不知道干嘛,就开始打量这间庙。顿时发现这居然是月老庙。而参拜的,也是月老。她一眼看过去,外面的柳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布条,那应该是曾经来参拜月老的善男信女们挂上去的约定。   谢二十九在一旁生火,很快就把火生起来了。整个庙里也明亮了许多。   谢二十九惊讶道:“哎呀,这居然是一间月老庙。”顿了顿,他更加惊喜的道:“这里有签筒。”   庙里的蒲团很脏,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到处都是灰尘。谢二十九把跪坐的蒲团拍了拍,拍掉了灰尘,一脸谄媚的来到谢韶面前道:“侍郎大人,来拜一拜月老吧?”   谢韶横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拜自己拜。”   “好。”谢二十九立刻点头哈腰的道:“那属下就自己拜了。”他搓搓手,十分愉悦的道:“我早想拜一拜月老了。”   王筱看到他那种恨不得马上就成亲的急切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二十九却不理会她,郑重其事的在月老前面拜了三拜。然后他一脸肃然的拿起签筒摇了摇,摇了好半天,终于摇出了一支签。他拿起来那支签,站起来蹭到谢韶的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谢韶接过签,轻声念了出来:“天下多负人,何必是。”   谢二十九转了转脖子,希冀的问道:“什么意思?”   谢韶顿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意思是,现在的不适合你。天下妇人多得是,你不应该一棵树上吊死。”   谢二十九顿时就跨了脸。一脸的郁郁寡欢。谢韶却突然笑了起来,他勾了下唇角,绕有意思的道:“倒是挺准的。”   谢二十九不满意的道:“哪有?要不侍郎大人你也求一支试试?”   站在一边的王筱也被说的感兴趣了起来,她一脸好奇的瞄了一眼谢二十九,然后问谢韶道:“真的准吗?”   “不准!”谢二十九马上接话。谢韶却轻笑看着她道:“你可以试试。”   王筱当然也想试试。于是她也学着刚才谢二十九的样子,跪在蒲团上郑重的拜了三拜,然后也摇了一支签。摇签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一旁的谢韶,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心慌。手中的动作也紧了起来。   摇了好一会,终于摇落了一支签。   她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她不自觉的轻声念了出来。   谢二十九依然一脸茫然道:“啥子意思?”   谢韶抿了下唇,轻声道:“恭喜,是支上签。好姻缘很快就会来。”   王筱当然也看到了是支上签。她高兴之余又觉得心中忐忑,很快就回来、又是在哪里?   谢二十九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走过去把王筱旁边的签筒拿了起来,递到谢韶面前说道:“侍郎大人……”   谢韶看了他一眼,于是接过签筒,也开始摇了起来。他的速度很快,所以掉落的签也很快。   谢二十九弯腰把签捡起来,递到谢韶面前。谢韶接过签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沉默了。   谢二十九着急了起来,问道:“侍郎大人,这签……”   王筱也觉得奇怪,也凑到谢韶面前去了。说实话,她心底也真的很想知道谢韶的姻缘签。于是她看谢韶一动不动,就去把他手中的签抽了出来,谢韶居然也没拒绝。   王筱拿到自己手中看了起来,然后轻声念道:“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   ☆、第35章 变化   什么意思?   王筱咀嚼了一遍,也还是没懂。她知道这种古文常常似是而非,而且寓意含蓄,实在不是她能一眼看透的。于是便眼巴巴的看向谢韶。   谁知这时,谢二十九惊讶的声音响起来:“是这支签?这支签我知道。”   王筱把头转过去,奇怪的看着谢二十九问:“你知道怎么解?”不外乎她奇怪,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谢二十九应该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的。   谢二十九连忙点头:“知道知道。上次在城隍庙,有个老和尚当众解签,解的就是这支。这签我印象深刻……”   王筱虚踢了他一脚道:“你赶紧说怎么解。”   “就是……”谢二十九回忆了一下,说道:“老和尚说,这是谐音,意思是‘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需媒’……就是说能有幸得到好的配偶,但是却不需要媒妁之言……”   说到这里,他迟疑的看了一眼谢韶,有些结巴的道:“当时大家都说这老和尚在胡说八道。这婚姻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媒妁之言,不就是私奔……这算是什么好姻缘?”   王筱身为一个现代人,倒是在这方面没什么感觉,她道:“可是这签上写的是上上签,多好。不需要媒妁之言又怎么了,还可以自由……”恋爱嘛。她突然想起这里是古代,她面前站的还是两个大男人,生生卡住。   谢二十九一愣,忙问:“自由什么?”   王筱白了他一眼,怒道:“你觉得跟我一个姑娘讨论这个问题真的好吗?”   谢二十九讪讪笑了笑,忙躲到谢韶的身后去了,远远的望了王筱一眼,忍不住嘀咕:“跟别的小娘说话我都会脸红,也就跟你这样。真奇怪,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跟你在一起像是跟个小娘在一块?”   王筱听到了他的嘀咕,远远的恶狠狠的朝他扮了个鬼脸。   谢韶本来一直站在一旁,看到这情景,瞪了谢二十九一眼,然后偏头看向王筱,歉意道:“小娘不要见怪。”   声音还是这么疏离。王筱听后所有的动作宛如按了暂停键,又陷入了气堵的郁气中。真是的,谢韶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   午后的这一场大雨来得急去的也快。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外面天空放晴,太阳也再次探出了头。   谢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下令再次启程。据说今天要赶到这附近的一个码头乘船,因下雨耽搁了这么久,所以下午的脚程明显比上午快。   马车里十分颠簸,又走的快。王筱原本打算下午在马车中睡一会,结果也被颠的没睡着。尽管如此,一直到天漆黑时,他们这一车队的人才赶到码头。   码头上有一条大船,上面刻了谢家的家徽。王筱知道这应该是谢韶早就安排好的。   上了船后,她被安排住进了谢韶旁边的客房。客房里布置的还不错,她简单的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江面。两岸的青山忽远忽近,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接着王筱就发现,她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谢韶很忙。每天都有很多的公务,有护卫不停的进出他的房间,有一波接着一波的飞鸽传书。王筱想起谢韶的职位,别人称呼他为谢侍郎。   她之前看过谢韶的生平,尽快只有几句话,却也知道他这个侍郎跟后世的六部侍郎并不一样。   他现在的职位应该是给事黄门侍郎。这是他入仕的第一个职位。走的是天子近臣的路子。他身在这个职位却出现在外地,基本就相当于钦差大臣。   闲极无事的时候,王筱想了很多有的没的。关于谢韶的,关于这个时代的,关于她自己的。   然后她就发现,谢韶就算不忙的时候,也不会主动找她。   他会站在船舷上,安静的吹一根竹笛。   王筱有好几次深夜就被这样的笛声给惊醒了。他的笛声婉转悠扬,谈不上悲伤,更谈不上愉悦。总让人听着有一种……风雨沧桑后的沉寂平静。   听着笛声,她打开房门后看着船舷旁那个站立的修长身影,总觉得去打扰找不到好的话题,不去打扰她就憋着难受。而白天,他又基本忙的没空。   几天过后,王筱心情不美好了。在其中一个码头登陆买补给的时候,她拖着谢二十九去给她买了一把古琴。   王筱其实不会弹古琴,只会弹古筝。而且水平很一般。   只是这个时代的名士们大多喜欢配一把古琴,所以古琴比较好买到。   古琴买回来后她就开始调试,尝试着弹奏一些调子。手中的动作和自己的心情成反比例发展,她弹奏出的调子朝着欢快愉悦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   王筱愣了好一会,才发现她弹奏的居然是“小冤家”,偏偏古琴又是那种低沉肃穆的音色,被她这种完全不相配的调子弹奏出来,说不出的相斥以及……难听……   王筱在船舷上弹了两天,谢二十九终于受不了了,第一个站出来捂着耳朵呵斥她:“我的姑奶奶,拜托你别再弹了,真是魔音穿耳呦。”   王筱看着他轻哼道:“你别听不就是了。”说完又弹了一串噪音出来。   谢二十九跨着脸告状到谢韶房间去了,去拖着谢韶出马。   于是当天晚上,当王筱又在调试她的调子时,谢韶来到了她的身旁。   船舷上风大,他穿了一件披风。不过当看到王筱没穿披风时,他自动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王筱这才抬头看她,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莫名觉得心里和披风的温度一样一下子变暖了。   谢韶没说话,站在她的身旁,用手随意的拨了一下古琴的弦。王筱看到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圆润,而弹出的调子,哪怕如此随意,也有一种特别的悠扬动听。   这让她更汗颜了。   谢韶只是随意的拨了拨,就停住了动作。他偏头看着她,问道:“你有心事。”虽说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王筱下意识的想否定,可是一抬头碰到他漆黑通透的眸子,声音在喉咙中愣是被卡住了。什么也没说的出来。   连忙垂眸,她心底气呼呼的想:真讨厌。她记忆中的阿封,明明是一双清澈真挚的眼眸。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么通透深邃了呢!   仿佛她再也看不透他,而她却被他完全看透了一样!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谢韶目光转到了远方,然后又转到了她的脸上,问道:“在想你家人的事情?”   王筱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是,也不全是吧。她心底想。   谢韶却没看她,而是靠在了船舷上,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声喃喃道:“你和她,还真像。”   王筱心里一咯噔,她试探的问:“我和谁像?”   谢韶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轻笑道:“多年前的一位故人。我都快记不太清了,若不是见到你……”   他沉默了一下,话题一转,便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在武昌郡上岸,到那里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会护你安全,等办完了事情再回建康,你看如何?”   对于这个,王筱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连忙回道:“好的。我没事儿,你们怎么走我就怎么走。”   谢韶颔首,想了想又道:“以后若是、碰到难办的事,尽管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尽力。”说完他看了一会夜景,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徒留站在船舷上的她,在静谧的夜空下站立了良久。   大船又在江面上行驶了几天,果然在武昌郡上岸的。   谢韶挑的上岸的地点十分隐蔽,是一个陡坡的下面。这里一看就少有人来。他们一行人上岸后也轻车简从。他原本想把王筱留在船里,因为船里安全。但王筱十分不想被留着,想出去透透气。   谢韶灵光一闪,也不知道想出了什么计谋。便叫王筱扮成了他的丫鬟。而他自己,则扮成了一个浊世贵公子。谢二十九依然是他的护卫。然后别的护卫都有别的安排,他们三个则独自上岸。据谢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上岸后的路程崎岖难走,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第一个村落。   这里的户外风景是很好看,但村落却破破烂烂的。房子造的不结实,有的东倒西歪,顶上铺的是茅草。房屋下,大多干活的都是一些老人和孩子。   谢韶三人在距离这村落不远处停了一下脚步,正好看到有三五个士兵打扮的人到了这个村落里,他们和这个村落里的老人和小孩比起来人高马大的,也强壮的多。   王筱观察了一会,发现那几个士兵是来募兵的。直接拿着登陆在册的档案,要求这里的村民交出年满十六岁的男子。所有年满十六岁的男子,都必须去参军!   但问题是,十六岁还是个孩子。这个村落里原本就没有什么青壮年,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相依为命。看到自家好不容易长大了点可以分担家务的孩子要被强行去参军,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可能很快就会阴阳相隔。顿时就悲从中来。   村里的老人和妇女们悲恸的大哭,不想让自家的孩子去参军。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王筱看到这里,也不忍了起来。她愤愤的道:“为什么十六岁就要去参军?这也太早了吧!”   身旁的谢韶目光低沉的吓人,他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村落里的情景,没有说话。   ☆、第36章 伪装者   那几个士兵也是有点眼色的,经过他们三人身边时,估计是看出了谢韶出身不凡,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蹦出来。带着半强抢来的新兵低调的擦肩而过了。   然后王筱便发现,谢韶是跟着那几个士兵走的。走了没多久,就进了城。来到了太守府。   他递上了自己的拜帖,太守府的门卫打量了三人一眼,把他们领进了会客厅。   去太守府之前,谢韶特别叮嘱了一下,现在他改姓张,大名叫张琰。谢二十九和王筱喊他为郎君就可。王筱还是叫张小娘,谢二十九改名张二十九。   王筱知道他在部署一些东西,他不说,自然是不方面现在讲。只是心底居然有点窃喜,现在,他们三个都是假名字了……   在会客厅呆了没多久,就有管家点头哈腰的进来,客气的邀请他们三人住进了西厢房。   当天下午,又有四个护卫抬了好几箱东西进来,王筱发现谢韶的这些护卫都经过了装扮,扮的就像是商家人一样。果然当天谢韶就叮嘱道:“记住,我现在的身份是北地来的商人。北地张家的嫡子。”   四个护卫来了没多久,太守府的管家就来了。说是太守大人今晚在芙蕖厅设宴,款待张家来的贵客。   谢韶考虑了片刻后,决定带王筱过去而不是带谢二十九。   王筱有点紧张,她还从来没参加过这种宴会,一时想着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该怎么走路到时候话能说多少不能说多少……   跑去问谢韶,结果谢韶就给了她几个字:“什么也别说。”   所以,她就当个木桩就好了?   结果当天晚上,王筱发现她连个木桩也当不了。她是必须要和其他的婢女一样,跪坐在谢韶脚边的。难受的泪流满面……   芙蕖厅灯火辉煌,厅中央有穿着水袖纱衣的舞女在跳着优美的舞蹈。   太守大人姓于,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有着一把山羊胡子。虽然看上去长得还算靠谱,但实际上……靠谱靠谱不知道,但一定很好色。因为他左右两只手各搂着一名美少女……   王筱不动声色的把这位于太守鄙视了一眼。就看到于太守搂着两位美女来到了谢韶身边,手中拿着酒杯。王筱垂眸一看谢韶面前的酒樽是空的,连忙倾身去给他斟满了。   她其实好想站起来揉揉腿啊……   于太守十分愉悦的说道:“北地张家,大名鼎鼎。不过张小郎君说的话,本大人还得请示上级才行。郎君也知道,如今北地和我晋朝边境不时有摩擦,上面对这个很敏感。”   谢韶连忙道:“不妨事。我可以在大人府上再叨扰一些日子。如今我张家的粮食生意想到武昌来发展,还得依仗大人才行。”   说完,谢韶拍了拍手,顿时下午来的那四名护卫就抬了两个箱子进来了。抬进来后,护卫就把箱子打开了——   王筱抬眸看去,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这居然是整整两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她听见大厅里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好多人都摒住了呼吸。   于太守也惊了一下,随即是真的喜笑颜开,摆了摆手,哈哈笑道:“张小郎君太客气了。这各地行商,本就是促进发展的好事。郎君尽管在我府上多住些日子。相信上面很快就会审批下来。”   闻言,谢韶端起酒樽,和于太守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宴会结束的时候,王筱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于太守喝的醉醺醺的,被搀扶着先离开了。宴会厅里的人也去了大半。   谢韶皱眉看她,问道:“你怎么样?”   王筱苦着脸说道:“起不来,好疼。”   谢韶站了一会,发现王筱还是跪坐着没动,就提议道:“我让人来扶你。”说罢他竟然就打算走。   “哎。”王筱喊住了他,带着委屈的道:“你就不能借我一只胳膊吗?好歹,我今晚是……”来陪你演戏的啊。想到宴会厅中还有护卫,她最后几个字吞下去了没说出来。不过眼神可没掩饰,谢韶距离她最近,无疑是看到了。   谢韶脚步一顿,顿时无奈,只得伸出一只胳膊放到了她面前。   王筱心情难得好了一点,伸手搭了上去。   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又麻又疼。王筱走的很慢,走了好半天,才走回了西厢房。   他们三个住的是一个套房。谢韶住里间,她和谢二十九住的是外间。她觉得这样住她一个女孩子多不方便?结果谢二十九说所有的大家族里都是这样住的。   王筱:“……”   她只得忍了。谁让是她非要跟出来,并且答应了谢韶演他的贴身丫鬟呢。   王筱坐在西厢房外间的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自己的腿。环顾一圈突然发现,谢二十九去哪儿了?   她正打算问,就看到谢韶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窗。从一个窗户的外面,有一个一身夜行衣的人影跳了进来。谢韶望了一番并没有什么人发现这里的异常,轻轻松了口气。   王筱瞪大了眼,这个穿着一身夜行衣只剩下两只眼睛在外的家伙,身形可不就是谢二十九嘛?   她瞧着面前这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坐到了她身边软榻上的谢二十九:“你干嘛呢?”   谢二十九快手快脚的把自己的夜行衣给脱了,拿了个麻袋子装起来。很快就变成普通护卫的打扮。   等他做完了这一切,谢韶突然转头对王筱道:“去打开门,你站到门口去。留意周围的动静。”   王筱心想,你还真把我当丫鬟使唤了啊。不过对此她也没什么意见,腿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忙利索的去打开房门,站到门外去了。   室内,谢韶压低了声音问谢二十九:“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有。”谢二十九同样压低了声音道:“这府中北边地下有暗室,有重兵把守。兵符说不得在那里。另外,于全志卧室里也有暗室。”   “你连他卧室也去了?”谢韶有点诧异。   “当然。”谢二十九有点骄傲的道:“卧室是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谢韶点点头,分析道:“于全志背着朝廷招募大量私兵,肯定有打造兵甲器械的地方。我猜北边地下暗室是做这个的。而兵符,最有可能藏在他的暗室。”   “侍郎大人,”谢二十九担忧的道:“我们这次出来带的人太少,决不能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你还能想到这个?”谢韶抬头看他。   “这不是跟在侍郎大人身边久了……就能学着点了。”谢二十九有点尴尬的摸了摸头。   谢韶踱着步想了一会,说道:“明晚去找兵符,我和你一起去。”   虽如此说,可是第二天中午,于太守的管家又来了。说是于太守今晚在百花楼有晚宴,也一同邀请张小郎君去参加。百花楼……王筱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这不就是以前电视剧中老是出现的青楼名字吗?结果她追问了谢二十九半天,得到了结论是,这果然是一家青楼。   谢韶对她道:“今晚还是你跟我去。”   王筱:“……这不太合适吧。”   谢韶只说:“谢二十九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好吧,她明白了。谢二十九估计又要做贼去了。   谢韶并不避王筱,对谢二十九说道:“今晚时机好,你去于全志的卧室找兵符。务必找到。”   “是。属下遵命。”谢二十九标准的行了个军礼。   王筱则是一头雾水,什么兵符?   傍晚时分,就有轿子来到了西厢房外的院子里。来接谢韶去百花楼的。   轿子里,谢韶迟疑了一下,对王筱道:“你晚上就站在我身后,不妨事。”   王筱顿时惊喜起来:“还可以站着?”天知道,自从知道今晚还要去跪着,她的双腿就莫名的又痛了起来。   谢韶说道:“百花楼规矩没那么大。”   百花楼实际上并不是王筱想象中的那种青楼,她以为会看到许多花枝招展的花娘揽客,但实际上并没有。   出来迎客的女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脸上画着素雅的妆容,衣服也穿得素雅,微微笑着对谢韶道:“想必这位就是张小郎君了?您这边请。”   这女子声音也清雅的很,让人听了十分舒服。王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宴会厅则豪华的很。有专门搭建的舞台背景,舞女们脸上的表情生动的多。   这次宴会的要来的人不少,谢韶来的早,还有好些座位是空的。他随意的找了个座位坐下了,王筱就按照之前说的,在他身后安静的站着。   来的大多是武昌官场上的一些人,还有几个富商。   看他们那个样子,应该是经常在这里聚会的。王筱一心留意谢韶,发现他看到于太守到来时,轻轻的吐了口悠长的气。   随后就是各种应酬,觥筹交错,人人脸上泛着红光,纸醉金迷。   王筱默想,就这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官,怪不得东晋衰弱成那个样子。   她呆的久了觉得内急,跟谢韶招呼了一身就出了宴会厅。外面的空气也不见得有多么清新,依然是一股酒香脂粉香……   然而她刚出来,就被人拦住了。拦住她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王筱心里一咯噔,这人是于太守身边的。   ☆、第37章 中毒   “张小娘子。”   王筱迟疑了一会才想起喊的是她的名字,走出去的脚步生生顿住,回转过头。   这人是于太守身边的一个跟班。长得贼眉鼠眼猥琐至极,一看就是那种欺男霸女欺上瞒下的坏家伙面相。   为了避免别人说她以貌取人,王筱客气的问道:“有事吗?”   这位跟班笑眯眯的说道:“想打听一下关于你家郎君的情况,不会介意吧?”   王筱心说,当然介意。不过面上却低了头,细声细气的问:“大人想问什么,我知道的不多的。”   “不妨事。”这位跟班叫于守,是于全志的家奴。他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道:“就是一些你们在北地的日常事情。”   “北地?”王筱一脸恍然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是郎君在南地买来的。尚没有去过北地呢。”   “什么?”于守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不是张家的人?”   “不是的。”王筱垂眸,一脸感激的道:“不久前,我家乡遭遇战乱,流落在外遭遇不幸,是郎君心善,救了我并留我在身边。”   于守听到这里,知道也没什么好打听的了。他要打听的事情,王筱大多不知道,于是摆摆手,随意道:“既如此,你要好好侍奉你家郎君才好。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王筱巴不得他走,她也快速的转身,找厕所去了。   解决完内需回到宴会厅时,她凑到谢韶的耳边把刚才遇到于守的事情跟他大体讲了下。当然,她的说辞也讲了。这套说辞就是她乱编的,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被穿帮。   谢韶点点头,轻声道:“说得好。”   王筱觑了一眼他的神色,从嘴角翘了零点五公分来推测,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他又道:“我的来历他们总归要打听一下,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我尽量。”王筱保证道。   宴会厅里光线昏暗,烛火的外面都蒙上了一层纱,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厅里的丝竹声源源不断,舞女们舞动着妖娆的动作,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角落里说着这些悄悄话。   王筱抬头恍然发觉,她跟谢韶距离的实在是有点近。他脸上的热气都能传到她的身上来,莫名的觉得周围都热了起来。   在这种朦胧的光线下,人的五官也柔和了起来。看不到脸上的丁点瑕疵,一个简单的动作表情,就能绽放出别致的美感。   尤其是谢韶原本就长得十分俊美,王筱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瞥,结果目光愣是没移开,看呆了。   谢韶一直就没看她,而是垂眸看着地板或者厅中的来客们。说完要讲的话后,他正了正身子,却没有听到王筱的任何动作。他愣了下,抬眸一看,正好撞到王筱的呆滞目光。   目光相接,王筱一瞬间惊醒了过来。觉得全身打了个激灵。她只觉得脑子轰隆隆的响,尴尬的不得了,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下去。   真是的!偷看别人犯花痴还被发现了,这种嗅事……以后还怎么混!   她目光慌乱了一下,脚步飞速的后退。然后就站在谢韶的身后不远处宛如木桩一眼,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谢韶看了她一眼:“……”   一直到宴会结束,王筱都没跟谢韶说话。安静的当了一根木桩子。上马车后,她也垂眸侍立在一旁。反正就是不抬头。我不看,不看,就是不看。   马车中有些清淡的酒味,从谢韶身上散发出来的,但并不浓重。他估计也是应酬了一晚上现在累了,安静的靠在马车角落里,闭上眼睛状似假寐。   只是马车颠簸,王筱知道他肯定没睡着。   接下来就是回到太守府西厢房,时间是子时中。王筱洗漱过后,发现谢二十九仍然没有回来。   她靠在软榻上迷迷糊糊的等了一个时辰,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耳边居然还听到了踱步的声音。眼皮沉重的睁开,结果发现背手踱步的人是谢韶,就在她的身前的不远处。   王筱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打起了精神。哑声问:“谢二十九还没有回来吗?”   她的声音既低沉又沙哑,自己都吓了一跳。   谢韶站定在了她的身边,一脸沉重的“嗯”了一声。   王筱一激灵,莫名的就精神了过来。她忍不住担忧道:“他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说不好。”谢韶蹙眉,缓了一会、眼神定定的看着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去找他。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们不在。如果发生什么异常,你就一口咬定自己跟我张家没有关系。”   王筱咬唇,轻声道:“可是……”   “没有可是。”谢韶盯着她,郑重说道:“明白了吗?”   王筱只得点头,但心底还是忐忑的不行。   谢韶却不管这么多,他脚步一抬直接往门口走去。直到他的背影淹没在了外面的夜色中,王筱的心跳还是没能停止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结果她还没安静下来,就发现谢韶又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扶了一个人。是一身夜行衣的谢二十九。   谢二十九仿佛受了伤,没有力气软软的靠在谢韶的身上,呼吸急促。   王筱连忙跑过去,她先看了一眼大门外安静的夜色,发现没有人跟过来,也没有任何异常,这才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窗。   “张小娘。”谢韶在低声唤他:“去我房间床头架上把那个小箱子拿过来。”   王筱连忙起身去内间,把那个沉重的小箱子捧了出来。谢韶把谢二十九小心的放在软榻上,然后给他把脉。他紧皱着眉头,一边吩咐王筱:“把箱子打开,里面有解毒|药,拿出来。”   王筱照做,她打开箱子后,第一眼看到的并非是别的,而是两把匕首。   两把她十分熟悉的匕首……一把上面刻的是“韶”,另一把上面刻的是“筱”。这次,她算是全部看到了。这两把匕首一看就是使用良久的,上面的字都显得有些黯淡了。就像是常被人抚摸的淡了一样。   此时此刻,却容不得她看太多。翻了翻小箱子,发现里面都是一些零碎,其中有一个小葫芦瓶子,摇了摇,里面似乎装的是圆滚滚的药丸。   王筱忙把这个拿出来递到谢韶面前问:“是这个吗?”   谢韶看了一眼“嗯”了一声,接过小葫芦瓶子,直接倒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出来,扒开谢二十九的嘴喂了进去。他边说:“去倒杯水来。”   这里除了她之外再没旁人。王筱只得认命的去倒水。   水倒来后谢韶又喂给谢二十九喝了下去,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王筱也终于得空,她看到谢二十九身上其实没有伤口,但是嘴唇变了色,便轻声问:“他是中了毒吗?”   “是。”谢韶低声答道:“幸好不深,可以解开。”   王筱发现谢二十九一动不动的,眼睛紧闭,就没忍住问:“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谢韶抿着唇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温声道:“他醒来可能还要一个时辰左右,要等解毒|药在体内散开。你今天也累的很了,去里间休息吧。”   王筱心说,你现在都没休息在守着,还有一个病号前途未卜,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于是她往椅子上一坐,打了个哈欠说道:“睡不着了,我还是在这里吧。”   事实上王筱真的有些没心没肺,她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变成了趴在桌子上,再过一会,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谢韶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去找了件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目光往下一垂,就看到了她的侧颜。   这张侧脸,他十分的熟悉,曾经好多次都在他的梦中出现过。真的……太相像了!谢韶看着,没来由的出神了起来。她的侧面轮廓柔和姣好,皮肤白皙柔嫩,宛如上好的丝缎……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去,就快要碰到这张梦幻中的脸……   突然身后传来了咳嗽声,是谢二十九的。谢韶一惊,他蓦然惊醒了过来,意识到眼前这个睡着的女子并非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的流连了一会,蓦然转身而去。   谢二十九并没有醒,只是快醒了。   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嘴唇的颜色已经基本恢复了红润。谢韶站在他身边,摇了摇他的肩膀。   谢二十九眼睫毛眨了眨,没一会就完全醒了过来。   “侍郎大人。”谢二十九醒来后看到摇他的是谢韶,连忙一咕噜从软榻上爬了起来。结果没站稳身体又刚解毒,眼前一阵阵发黑。   谢韶快速的扶住了他,低声道:“坐着说话吧。”   “是。”谢二十九回道。   等他坐好好,谢韶就问他:“拿到兵符了吗?”   ☆、第38章 兵符   这是一句废话!   谢二十九是谢韶扶回来的,又昏迷了这么久。他身上若是有兵符,谢韶也应该早就发现的。   但“拿到兵符”是谢二十九今晚的任务。谢韶深知治军须严谨不怠,命令如山,上通下达是根本。他对谢二十九私下关心是必要的,但在公务上却也不能有一点含糊。   谢二十九一咕噜的从软榻上跪了下去,低声道:“属下无能……”   谢韶摆摆手,他轻声问:“说罢,怎么回事?你怎么中毒了?”   谢二十九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于全志卧室的密室属下进去了,那里面有毒粉,属下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顿了顿,他又道:“属下看到了一个盒子,应该就是装兵符的。就差一点点……”   谢韶点头道:“有这个消息也不算失败。你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谢二十九立刻道,迟疑了一会,又补充道:“属下看到……于全志的一个小妾在他卧室跟一个侍卫偷情。属下很小心,没有被他们发现。也亏得有他们,外面的侍卫几乎都被清走了,属下才得以安全出来。”   谢韶一顿,奇异了笑了笑:“胆子真大。于全志今晚是宿在百花楼不会回来了。明晚……”   谢二十九看到他的笑容,就知道他心中有了计较。顿了片刻,他问:“属下不明白,为何我们一定要拿到兵符?”   谢韶是谢家的嫡子,对于谢家来说,一个小小的武昌太守于全志又算得了什么?谢二十九不明白谢韶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混进来,于全志招募私兵不假,可是私兵又不能养在他自己的府上。反正他们手中有证据,没有证据也能造出个证据。何必要多此一举的来他府上头拿个劳什子的兵符?   谢韶轻轻一笑,他现在心情不错,于是便说道:“于全志招募的那些私兵数量不少,有三万人。”   “这么多?”谢二十九震惊的张大嘴,这于全志,是把武昌的适龄男丁都给抓包了吧?   谢韶点头道:“他是恒温党派。他招的这些兵,也不是给自己招的,是为恒温招的。只是时间尚未成熟,没有启用。”   谢二十九皱了眉头,最近他偶然听到传言,听说恒温有意谋反,推翻司马氏自己称帝,不知是真是假?   谢韶道:“恒温不好明面上站出来,于全志一个太守更不可能养这个多兵。为了掩藏,他招募的这些兵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上头是谁。只听兵符的调令。”   谢二十九惊喜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知道了吧。”谢韶微笑道:“若是我们拿到了兵符,运用得当,就相当于控制了这支军队。于全志可以随便收拾,兵符却必须要先拿到。”   “是。”谢二十九恭敬道,又问:“那,我们已经知道了兵符在于全志的暗室,该怎么拿,属下现在又……虽说是毒解开了,但提不起内力。”   谢韶摆摆手,轻声道:“明天白天你带……”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得人事不知的王筱,顿了一下,温声道:“带张小娘先出去,我有任务给你们。明晚不要回来,看太守府的动向。不出意外的话,明晚就可以成功。”   谢二十九听完他的话,惊讶的问:“侍郎大人的意思是……独自去于全志卧室的暗室?这……”   他原本还不敢置信着,结果看到谢韶点点头,一下子跳了起来,阻止道:“不行!侍郎大人,这太危险了,你怎么能这么冒险,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属下可怎么担待的起……”   谢韶摆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低声道:“我意已决,明天你只按照要求做。”沉默一会,他补充道:“我不会有事的。”   谢二十九虽然满眼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王筱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她压得自己的胳膊又酸又疼,还没睁开眼睛时就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胳膊。随即想起,她胳膊为什么这么疼?   蓦然睁开眼睛,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来是昨晚太困,就睡过去了……   身上还搭了件披风,王筱瞄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谢韶的衣服。对了,他们什么样了?   王筱环顾一周,没发现谢韶的身影,倒是看到了谢二十九。   他歪在软榻上,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眼睛是睁开的……   王筱连忙跑过去高兴的道:“你醒啦?”   谢二十几瞟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道:“看看你这样子?”说完继续低头,愁眉苦脸去了。   王筱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不就是乱了点,至于么?要知道在现代,她可是天天披头散发的。哪像是在这里,头发必须要梳成这髻那髻的。幸好她以前没事的时候研究过,要不然连个丫鬟头都梳不出来。   王筱随意的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问谢二十九:“你中的毒解了吧?你昨晚真是吓死我们了。”   话刚说话,内间的帘子动了动,谢韶走了出来。他穿戴整齐,正打算出门的样子。   看到王筱和谢二十九,谢韶道:“你们都醒了?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们。”   “等等。”王筱背过身子捂住脸低声道:“我刚起来,先等我一会,我去洗漱下。”说完蹭的一下跑到外面去了。开玩笑,她现在这种披头散发的样子怎么见人?还有脸上一抹就感觉出油了,肯定很难看……   呜~   谢二十九一脸呆滞的看着王筱跑出去了,无语愤愤道:“她刚才对着我怎么就没这幅样子?”闻言谢韶也呆滞的看了他一眼,谢二十九立刻翻身从床上跳起来了,急促的道:“属下也去洗漱下。”说完快速跑出去了。   谢韶:“……”   两刻钟后,还是西厢房,三个穿戴整洁的人终于坐到一起了。   谢韶从腰间解下来一枚汉白玉牌,递到谢二十九手上道:“你一会就出发,带上张小娘,去武昌郡和江夏郡交界的望山亭。那里有江夏太守的驻军,我早已让他们的人在那边准备就绪。你带着玉牌找过去,务必让他们的驻军今日天黑前赶到武昌太守府附近。但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召令。而且一路上不能让敌方的人发现异常。能安排的我都安排下去了,剩下的,就靠你们随机应变。”   “是。”谢二十九恭敬的接过玉牌。但王筱细心的发现,他好像有点不太乐意的样子。   “准备好了吗?那现在就出发。”谢韶命令道。   于是王筱在醒来过后,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就被谢二十九带出了太守府。他们出太守府的理由是——给自家郎君买东西,买买买,这还真是千古不变的出行利器。   谢二十九在商业街上雇了辆马车,上马车后,他突然对王筱道:“你又不会武功,跟着我又没什么用。不如你在这里等着吧?反正我晚上还要回来。”   王筱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啊?不过你家侍郎大人下命令了,让我跟着你。你想不奉行命令不成?”   谢二十九一噎,气恨的一扯马车的缰绳,马儿吃痛,飞奔似的往前跑。   “喂?”王筱看了他一眼,奇怪的道:“你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你怎么了?”   “侍郎大人生死未卜,我能高兴吗?”谢二十九气恨的道。   “什么?!”王筱大吃一惊,急问道:“谢韶他怎么了?”   “你你……”谢二十九无语的看向她结巴道:“你居然直呼侍郎大人的名字?你这小娘还真是大胆……”   “废话少说点!”王筱感觉自己急的心脏都“佟”的一跳,忙道:“你倒是快讲,他怎么了?”   谢二十九这会儿也实在是太担心,想着这件事情告诉张小娘也没什么,总归侍郎大人都不避她,他有什么好避的?于是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末了说道:“侍郎大人出身谢家,做什么都不用亲力亲为。如今只身行动,我能不担心吗?”   王筱咬了咬唇,问道:“很危险?”   谢二十九点点头,又摇摇头。   “喂,你什么意思?”王筱气的给了他一拳。   谢二十九一点也不吃痛,而是说道:“侍郎大人有武艺在身,一般情况下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喃喃道:“他真的不能出一点问题。”   闻言王筱倒是稍稍平了下心,随即她扒着指头道:“现在问题是,你内力使不出来,我武力值又低。如果我们呆在太守府,才只会给他添麻烦。所以我们出来才是对的。”   谢二十九愣了愣,奇怪的看她。   王筱瞪了他一眼,怒道:“看什么看。赶车快点。我们要赶紧去望山亭。谢韶可是给我们任务了。只要我们能早一点把救兵搬过来,他就少一分危险。”   ☆、第39章 搬救兵   闻言谢二十九倒是真对王筱另眼相看了。不过他仔细一想,她确实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一挥鞭子,马车飞速的往前跑。   谢二十九专心致志的驾车,王筱却掰开了思考他刚才说的话。   别的话她都能理解,只是这个……   她磨磨蹭蹭的凑到谢二十九面前,期期艾艾的问:“你武功厉害吗?”   “啊?”谢二十九一愣。   因为马车跑得快,风声在耳畔呼呼的刮。他听得模模糊糊的。   “你武功厉害吗?”王筱又对着他的耳朵大声问了一遍。   谢二十九:“……”这种问题他该怎么回答?说厉害是自夸,说不厉害是对不起自己吧?   王筱才不管那么多,她一脸崇拜的道:“你真的会武功吗?我还从没见过会武功的人。会武功是什么样子的?”   谢二十九:“……”可不就是你所见的人的样子?难不成能是鬼的样子?   王筱继续惊叹的问道:“你能耍出几招给我看看吗?”   谢二十九:“……不行。”   “就几招。”王筱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去扯他的衣襟道:“比如说轻功……你会吗?”   她兴奋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手下的动作一不小心就有点重。   “喂——”谢二十九哭丧着脸道:“你要把我的衣服扯落了。停手,听到没有。喂——!”   无论王筱多么的死磨硬泡,谢二十九不表演就是不表演。还说武功是用来强身健体杀人保命的,不是用来杂耍的。   他“杀人保命”四个字一出,王筱就焉了。难不成谢二十九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她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往马车里面靠,距离他远了点。   谢二十九就道:“侍郎大人现在情况不明,拜托你别搞乱。万一耽搁了时间,你担待的起吗?”   王筱当然知道这个,她死鸭子嘴硬说道:“说不定你用轻功飞、比坐马车快。”   “不可能。”谢二十九无语的道:“你都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当然是从以前的电视里看到的,王筱在心底说。顿了顿,她又好奇的问:“谢韶的武功厉害吗?”   谢二十九抽马的动作一顿,继而道:“侍郎大人每日勤加练习,武艺自然是厉害的。”   “那……比起你呢?”王筱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   “当然是侍郎大人更厉害一些。”谢二十九想也不想的说,这话就好像在说,当然是谢韶的官儿比他大一样。   王筱不相信的问:“你跟他打过?”   顿了一下,谢二十九反驳:“切磋过,点到即止。”   王筱轻哼一声。就在这时,她听见谢二十九教训道:“张小娘,你这小娘子也忒没教养。虽说侍郎大人待你不错,但你居然直呼侍郎大人的名讳。你知不知道为尊者讳?”   “什么?”王筱当然不知道,叫个名字怎么了?她一脸茫然。   “我是看你人不错,才提醒你一下,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谢二十九如此道。   王筱白了他一眼,不理他了。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吗?   到望山亭的这一路上,王筱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谢二十九聊着天。   时间过的飞快,万幸他们这一路也走得十分顺利。中午的时候,顺利的到达了望山亭。   距离望山亭的不远处果然有驻军,只是只有几个人。马车到达岗哨时,谢二十九便停了下来。然后下马车问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你们可是江夏郡的驻军?”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谢二十九又道:“麻烦禀告你们这里最大的官儿,我们是陈郡谢氏的人,有急事找你们。这是信物。”说罢,他将一个玉牌放到了岗哨士兵的手中。   岗哨士兵肃然,标准的行了个军礼道:“稍等。”说完转身小跑而去。   王筱看到谢二十九给出去的玉牌却不是谢韶给他的那个,便道:“你好大的口气啊,还最大的官儿,你刚才给的玉牌……”   谢二十九一路上被她问的多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这个好奇宝宝要问什么,便接话道:“那是我陈郡谢氏军中的信物,军中通用,在外行走能有一定的便利。侍郎大人给我的玉牌则是给江夏太守的,证明侍郎大人的身份。”   王筱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玉牌,玉质很不错,雕刻的也很精美,就是不知道上面是刻的什么花儿。   他们俩人在岗哨等了一会,就有士兵来领他们进去。   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了驻军领地。   王筱惊讶的发现,江夏太守居然就在这里。看来谢韶早就做过各种安排了。   江夏太守也姓谢,叫谢善。明显是谢家的人。因为他一看到谢韶的玉牌,二话没说,就道:“我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一千人整装待发,我们马上就离开此地,去武昌郡太守府。”   谢善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精神奕奕,像是军人出身的。   王筱惊叹了一下他神速般的安排,看来今日天黑前赶回太守府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先就放了一半的心。顿了片刻,她又忍不住问:“一千人会不会有点少?”她对多少人没什么概念,只是听得谢二十九说于全志的私兵就有三万人,就觉得一千人会不会太少了?   “哈哈。”谢善笑了起来,笃定道:“于全志的府中有几斤几两,本官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小娘子放心,我这一千人,每个人都是从军中杀出来的精锐。对付他一个小小的太守府,已经算是绰绰有余了。”   王筱点点头,轻笑道:“那就好。”   结果等王筱被谢善领出去,看到那一千人时,差点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说好的一千个精锐呢?精锐呢?   她面前乌压压的站着一群流民以及贩夫走卒,打扮的就像是大街上吆喝叫卖的小贩或者当街乞讨的乞丐似的。不对,他们不仅仅是打扮的像,连叫卖的贩卖车以及乞讨的破碗都准备齐了。   王筱此时的心情:“……”   不同的是这群人就像是被按了静音,卖货的卖艺的乞讨的……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王筱感觉自己头顶上一群黑乌鸦飞过。   谢二十九也一脸的惊讶,忙问他身边的谢善道:“谢大人,这……”   谢善一脸志得意满的道:“一千个人数量不多,但也不少。万一被城外的驻军发现就不妙了。为了方便进城,这才全部打扮成这幅样子。大家化整为零,一批批的进去,在太守府外再集合。”   谢二十九一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忙道:“如此甚好。大人辛苦了。”   谢善连忙道:“应该的。不妨事。”   回程的路上,王筱和谢二十九依然是坐马车。他们这辆马车成了整个队伍里看上去最贵的装备了。至于谢善,他骑了一匹驴子在后面呢。   虽说如此,这批人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让王筱认识到了不愧是军队中出来的。   进城的时候谢善让王筱和谢二十九的马车先行进去,按照之前安排的,他们的人一波一波的进去,绝对不引人注意。   进城后马车快达到太守府时,谢二十九突然看向她,认真的道:“张小娘,我现在要去接应我家侍郎大人。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等我们成功了,就出来找你。”   王筱一愣,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谢韶现在还在太守府,十分危险。谢二十九念叨了一路上,如今救兵搬回来了,他肯定是要进去接应谢韶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去。只是她没有武功,去了只会添麻烦。   站在围攻太守府的立场上,也是同理。她没有武功又是女孩子,站在这里不要动,才是既自保安全又能让他们放心的最好方式。   此时此刻,王筱想通后只能轻声说:“那好的。你快去,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没想到王筱居然一下子就想通了,而且一句话也没多问,仿佛一路上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子不是她一样,谢二十九又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跳下马车,几个腾挪就到了太守府大门外的那条路上。   而马车,则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一动也不动。   时间很快转到了黄昏,天色一点一点的擦黑。   王筱看不到谢善带来的精锐士兵在哪里,她猜测他们估计是藏起来了。不远处的夜市上灯火通明,行人如火如荼。她想,也许那批人是藏到夜市上去了?   一天都没吃饭,她肚子饿的咕噜噜的响。   不由想,今晚成功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想也知道最早也要到深夜。于是她从马车里起身,打算去夜市上买点吃的东西填饱肚子再说。   ————————————   最近一刷新就看到好多评论,谢谢小天使们(づ ̄3 ̄)づ╭?~   然后文文改名字啦,据说之前的名字太平淡,然后想了好久就改成了这个长……长的名字,大家看怎么样>0<   ☆、第40章 打赌   夜市上行人如织。因为快要过年了,两边的铺子摊位上卖的大多是一些年货。什么对联啊红贴花啊灯笼啊之类的,还有干果蔬菜各种年味儿的商品应有尽有。   王筱看着看着,突然就想起了上一次穿越。   在她的记忆中,那还是不久前。也是快过年的前些天,她拉着少年的阿封去街道上买年货。其实那个时候的她只是好奇想知道这个时代的年货都有些什么东西。   那个时候的阿封……特别的粘她。基本她说要逛街,他就会陪她去。她说要干点别的,他都会力所能及的帮助她,在她身边。   那个时候……   若不是那次她拉着阿封去逛街,也就不会碰到王徽之,也就不会被挟持,也就不会去匪寨……最后也不会被迫回到现代去。   王筱摇摇头,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可笑。她就算那个时候没有被迫回去,过不了多久,也是要回去的。遗憾的是……父亲的消息没有被核实。   周围人声鼎沸,但是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像这种独自走在喧闹的街道上的时候,思绪就没来由的到处飘远。   她仿佛看到身旁站的是少年的阿封,歪着脑袋抿着唇睁着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看她,不管他看上去多严肃自持,看着她时眼睛里始终都有很温暖的笑意。   然后一眨眼,少年阿封就变成了成年的样子。   他看着她眼眸漆黑不见底,看不到什么情绪的起伏,看着她客气的动了动唇,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与人的疏离感。   王筱突然就觉得气闷。她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把这条夜市给逛完了。然后才想起来她出来是为了填饱肚子的……   今夜无星无月。王筱又重新走了一遍夜市,正好看到有一家水饺店。里面坐的人很多,看来很受欢迎,味道应该不错。   另外,她挑这个饺子店的原因是,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太守府正门的一角。   她随时想关注一下太守府的情况。   然而就在饺子送上来,还没吃两口时,王筱蓦然听到“轰”的一声。从太守府传出来的。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她蓦然一惊,怎么回事?第一时间想的是,谢韶没出什么事儿吧?   饺子店里的客人都是一惊,随即众人窃窃私语了起来。然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今夜太守府看上去不太平的很,大家赶紧收拾了回家,别糟了池鱼之殃。”   这句话就像是有毒一样在夜市上迅速的传开来。饺子店里的客人有的叫打包的,有的干脆不吃了就走的。就连老板,也担惊受怕了一下,叫嚷着马上就要关门。   王筱飞快的吃了几口,食不知味的把肚子填了五分饱,就跟随着人流出来了。   她发现人流基本是往太守府相反的方向走动。而太守府的大门此时是打开的。门口站岗的人王筱认识,正是谢善的人。透过大开的正门看进去,里面闹哄哄的一片。   王筱站在原地挪不动脚了,突然被人推着往后退了一步,那人叫嚣着:“走不走啊,赶紧的,别挡路!”   王筱赶紧往旁边让了让,随即想着:算了,虽然她现在很想进去围观,但她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也是为了不让谢韶他们分心。   于是她没多久又摸黑回到了马车上。   刚到马车上,她又觉得悲愤了。不远处的夜市也不喧嚣了,安静的奇异。喧嚣的是太守府,一阵阵的鬼哭狼嚎传过来,都能吓得她一哆嗦。   关键问题是,马车上连一支蜡烛都没有,没一点火光。   王筱感觉伸手不见五指,还要忍受挑战心脏的恐怖打杀声,顿时觉得周围到处都是危险,心脏突突的跳。   无奈她只得躺在马车上,强迫自己尽快睡着。   结果她睡功果然厉害,没多久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王筱是被拍醒的。这一晚上,她梦中也极为不踏实。   梦到太守府各种残酷血腥的厮杀,梦到谢韶失手被擒,梦到她自己也被抓起来了关进了牢房,惨的一塌糊涂。   当她被摇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正在被虐待,直接给吓醒了。   睁开眼,觉得眼睛涩的很,她使劲眨了眨,才看清楚了她面前的那只大头是谢二十九。   谢二十九一脸疲惫,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身上的血迹都没清理,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   他看到王筱醒了后,就扭过头去,看向马车外的谢韶道:“侍郎大人,她醒了。”   谢韶看了马车一眼,看到王筱正在使劲的揉眼睛,便道:“你送她去船上。我去收服于全志的那支军队。晚上在船上集合。”   谢二十九也想跟去,但谢韶已经下了命令,便只得道:“是。”   于是王筱刚看清楚了马车外的景象时,就看到谢韶骑着一匹快马飞也似的远去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发现谢二十九一句废话都没有,坐在车夫的位置驾车去了。他用力的一挥鞭子,马车突然往前跑,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倾,吓了一跳。   王筱连忙扶住车身,惊喜的问谢二十九:“你们成功了?”   谢二十九头也没回,傲然道:“当然。”   王筱惊讶的发现谢韶的那只刻有谢族家徽的大船停在了武昌郡最大的码头上,应该是今天早上开过来的。码头上人来人往,不少行人望着这只大船指指点点。   她上船后第一时间就是要热水洗澡。洗完后出来兜风,发现谢二十九的房门大开着,这家伙连血迹斑斑的衣服也没脱,直接躺着睡着了。   船舷上的侍卫们大多心情很好。因为他们的侍郎大人办成功了一件大事,大家都有说有笑的。   等谢二十几醒来的时候,因为谢二十九是侍卫的统领,和众侍卫一商量,决定今晚不醉不归。   于是好多侍卫便下船去集市上买酒去了。   谢二十九问王筱:“你会喝酒?”   王筱:“会一点。”   谢二十九撇嘴。   王筱白了他一眼:“你别说自己是千杯不醉。”   “我不是。”谢二十九立刻道,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侍郎大人是。”   “他?”王筱也有点不相信。   “你不信?”谢二十九立刻兴致勃勃了起来,说道:“我们打赌如何?”   王筱想了想,说:“好。你要赌什么?”   谢二十九脑子一转,说道:“就赌……侍郎大人今晚不会喝醉。”   王筱好奇道:“他要是万一喝醉了呢?”   “那就是你赢了。”谢二十九想也不想的说。   王筱脑子灵光一闪,道:“行。我要是把谢韶给灌醉了,就是我赢。他要是没醉,就是你赢。”   谢二十九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他相信谢韶的酒量,又希望看谢韶笑话,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于是道:“好。不过赌什么?”   王筱想了想说道:“银子,一百两。”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好么!要是能赢谢二十九一百两,是一件多么爽的事情!王筱愉悦的想着。至于她输了,唔……反正她没钱。   谢二十九十分愉快的跳进了她这个坑。答应了。   于是王筱也下船买酒去了。   她别的本事没有,从前杂七杂八的东西看了还算不少。关于怎么把人灌醉,还是有一点心得的。于是她到酒坊后就买了各种各样的酒,颜色浓度各不相同的酒。最后拎不动,拖着几个出来一起买酒的侍卫帮她扛回去了。   回到船上后谢二十九看到她扛回来的酒瓶,指着其中一种道:“这种……难喝的你也买?果然是不会喝酒的。”   王筱白了他一眼,道:“能把人灌醉就成。”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众侍卫们闲着没事,就在船舷上开始了烤肉。又可以取暖又可以吃,旁边还有很多满瓶的酒,晚宴准备的如火如荼。   不远处的码头上,有三个红衣水袖的舞女们正在跳舞,码头有摩肩接踵的行人们争相围观。场面热闹无比。   王筱看了一眼舞女们玲珑的身段,心想可真是拼,大冬天的穿这么少,全是敬业精神啊喂!   因为谢韶没回来,所以众侍卫们也没谁开始吃。都是烤着肉,安静的看着舞女们妖娆的舞蹈。偶尔窃窃私语。   谢韶回来的不算晚,只是众侍卫饿了这么久,肚子几乎都是饥肠辘辘的。他是带着谢善,以及几个亲卫一起回来的。风尘仆仆。   今夜的天空依然无星无月。随着夜幕的加深,码头上的人流逐渐疏散,喧嚣声也降了不少。众侍卫看到谢韶回来,一下子闹哄了起来,纷纷表示终于可以吃肉喝酒了……   谢韶轻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先干为敬的喝了一碗酒。庆功宴就这么开始了……   然后王筱看到他独自回到了自己的舱房,心想刚才看到他的时候他衣袍上都有暗红色的血块,想来累了这么一天、这会是先沐浴更衣去了。   ☆、第41章 灌醉   趁着这个空档,王筱去找谢二十九。   她对谢二十九道:“待会谢韶出来了,你要给他敬酒才行。还有你的这些弟兄们,都要给他敬酒。”   谢二十九理所当然的道:“这还用你说?”   王筱贼兮兮的道:“我保证能把谢韶给灌醉。你信不信?”   谢二十九摇摇头:“不信。”他嘴上说着不信,眼睛里却兴奋的都冒光了。王筱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得意的轻哼一声。   谢韶出来的时候衣服换掉了,是白色宽袍广袖的名士服。王筱一直就很喜欢这种服饰,总觉得有一种风流不羁的肆意感。她凑到谢韶身后去给他斟酒,闻到了一阵沐浴后的清香。   他的头发还是微湿的,有些散乱的披在脑后。王筱看了一眼后就开始找脚下的各种酒瓶子。   这里……她放了一大堆的酒瓶子,每个都不大,但是里面的酒都不一样。   谢二十九不负众望的来敬酒了,谢韶朝他一点头,拿起桌子上的酒樽一饮而尽。   接着就是谢善。谢善是此次行动的大功臣,他举着酒樽来找谢韶,亲和的道:“我来敬侍郎大人一杯。”   王筱连忙随意拿起一只酒瓶子,给谢韶身前的酒樽斟满。谢韶接过酒樽,笑着道:“太守大人客气了。韶明后日就要离开这里前往建康,武昌这里的诸多事未处理完毕,还望太守大人多费心。”   谢善连忙道:“一定,一定。”   两人举起酒樽碰了一下,各种仰头喝尽。   谢韶的那口酒含在嘴里,含了好一会才咽下去。王筱感觉心跳加重了一下,她心想难不成是特别的难喝?   把谢善送走后,谢韶盯向了王筱,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有一个侍卫上来敬酒了。   众侍卫对于敬酒这回事,都熟络的不得了。看得出来都是喜欢喝酒的,并且喜欢敬上司的酒!王筱在一旁抿着唇偷笑,毫不客气的又抄起了一瓶未开封的酒斟上。   谢韶一连喝了十几杯后竟然感觉头脑一阵阵发晕。他挥了挥手,剩下的侍卫都自动回去了。没什么人敢上前。侍卫们各种聚在一块,自个儿喝自个儿的。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偶尔偷瞄一眼谢韶这边。   而谢韶则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朝王筱挥了挥手。   王筱无奈只得磨磨蹭蹭的走过去。   谢韶用手撑着脑袋,他现在感觉头晕的很,抬眼看了一眼王筱,问她:“你这些酒都哪里来的?”   “怎么了?”王筱连忙问,显得极为关心。   谢韶顿了一下,低斥道:“真难喝。”   王筱:“……”   默了片刻,她讪讪的道:“就……我从酒坊买的啊。”   她低眉看谢韶,发现他虽然可能现在确实有些晕,但头脑还清醒的很,随时可以冷静,绝对算不上是喝醉了。她满场扫了扫,扫到了谢二十九的位置,远距离用眼神控诉她:“还不快来敬酒?”   谁知谢二十九这会怂了,给了王筱一个“你看着办吧”的眼神,就跟他手下的弟兄们拼酒去了。   王筱站在原地郁闷了一会,然后挑了一个度数最低的酒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给谢韶倒了一杯度数最高的。   谢韶一直低头用手撑头,没有看到她的这些小动作。   王筱摇了摇谢韶的肩膀后,把酒樽递到他手中,举着自己手中的酒樽笑着说道:“我敬你一杯。”   谢韶抬头看她,眼睛里有点迷蒙,一眨之后就恢复了七八分清明,他笑说:“好。”然后举着酒樽一饮而尽。   他喝完了,王筱却只喝了一点点。然后看到他的酒樽空了,她毫不犹豫的给他又倒满了一杯,继续说:“我们再喝一杯吧。”   谢韶居然没有再说什么,拿起酒樽就仰头喝了下去。   王筱已经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了。   如此喝了三杯后,她自己的那杯酒终于喝完了。这酒樽看着不大,容量却不少。王筱感觉喝完之后,她的头脑也晕乎乎的。好在一阵冷风吹来,她还能保持足够的清醒。   谢二十九估计是看到她在独自奋战很过意不去,举着一杯酒又过来,对谢韶道:“侍郎大人,我再敬您一杯。”   他一开动,许多之前没有敬完酒的侍卫又都冒出来了,纷纷来敬酒。   谢韶喝了乱七八糟的酒后再次把众人挥退。各种不同的酒所造成的后劲出来了,他现在感觉一阵阵头昏眼花,极为不舒服,脑子也晕晕乎乎的,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王筱望了他一眼,悄悄的比了个v的手势。   谢二十九也喝了不少,此时也头昏脑涨,但好在还清醒,他一脸崇拜的看着王筱道:“真有你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以前……侍郎大人可从没被这么灌醉过。”   王筱笑的很欠扁的道:“估计是今天的酒太难喝了吧。”   谢二十九:“……”   王筱偷瞄谢韶,发现他脸色一阵阵潮红。眼眸半睁开的时候,里面一片迷离。她又凑近看了看,发现谢韶居然看着她发起呆来,眼睛都不知道眨,一愣一愣的。   她心想,over~成功了!   就是谢韶的这幅样子……真的好秀色可餐啊。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然后莫名的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想法——她要把谢韶的这幅样子给拍下来,存成照片。哈哈哈,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随时拿出来欣赏一番,绝对是一大乐事。   王筱想到这里,起身离开了甲板,回到了自己的舱房中。   她从舱房中找出了ipad,用一块黑布包了起来,拿到了甲板上。   结果发现她才离开了这么一会,谢韶的那些侍卫又开始来给他敬酒了。可能是很少看到谢韶喝的这么晕晕乎乎的样子,众侍卫纷纷含笑,一脸奇异。其中以谢二十九打头。   整个甲板上的人,其实都喝的有些晕晕乎乎的,醉倒躺在地上的不少。   谢韶也不知道拒绝,别人敬他酒,他就拿起来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愣的发傻。   王筱心想,他绝对是喝醉了。   就连谢二十九,他原本拿着一个酒樽,结果一个没站稳,竟然“扑通”一声摔倒在了谢韶的脚下。也不知道起来,就躺在了那里……   王筱:“……”她走过去打算扶起谢二十九,结果发现这家伙躺在地上开始呼呼大睡了起来。手上还抱着酒坛子扯都扯不下来。   王筱懒得理他。环顾一周甲板,除了站岗的。清醒的人是没有几个了,剩下那几个,也是即将醉倒的趋势。   她看到谢韶衣服穿的薄,身上又被酒水打湿了不少。心想不能把他放在这里,这么冷的天会冻坏的。应该把他扶回舱房,也方便她偷偷拍照。   于是她主动的去扶起了谢韶。谢韶也不知道拒绝,她扶他,他就起来。就是几乎把整个身体的压力都靠在了她的身上。   王筱吃力,再加上她今晚也喝了酒,以她脆弱的酒力……此时也感觉一阵头重脚轻。只是尽量稳重了身形,扶着谢韶开始一步步的往他的舱房走。   这一段路走得实在困难重重。甲板上一路都是醉倒的人,王筱既要绕过他们,又要承受住谢韶身上传来的所有压力。   她一个没留神,谢韶就往地上滑。然后就只得更加吃力的把他扶起来,继续往前走……   王筱泪流满面的想,她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   终于,她把谢韶扶回了他的舱房,放在了床榻上。谢韶仰躺在床榻上,他的衣襟已经在刚才一路艰难的回途中被扯开了,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   王筱累的满头大汗。她坐在床边抬眸,发现谢韶的眼睛居然也睁开了。只是里面一片水雾蒙蒙的,就像是……婴孩一样清亮却又迷茫。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发现他的眸子随着她的摇摆轻轻动了动,完全没有焦点。   很好。王筱心想,他这个样子绝对已经醉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   于是她放心的把ipad拿出来,开机后,对着他的脸开始狂拍照。   她在床榻旁找各个角度,尤其要拍特写。看着屏幕上的特写,真的是……好秀色可餐。王筱喜滋滋的想着,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把这些照片拿出来给他观摩一下,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她竟然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王筱吓了一跳,ipad直接从手上滑了下去,滑到了床榻上。   她心里“佟”的一跳,抬眼去看谢韶,发现他微微抬了下头,正在盯着她。只是他的眼睛依然蒙上了一层水雾,依然没有焦点。   谢韶盯了她半晌,低声说道:“阿筱……”   王筱愣住,片刻后感觉冷汗都出来了。她一动也不敢动,然而等了半天,谢韶依然没什么反应。他似乎还在盯着她猛瞧,但又好像根本没瞧出什么。只是低声唤道:“阿筱……”   ☆、第42章 记挂   谢韶看着她,目光虽然是盯着她,可是焦点却不知道对到了哪里。而且眼睛里的迷离并没有褪去。   王筱一动不动的等了半晌。这才发现他应该只是魔怔了。并没有清醒过来,也并没有认出她。只是……恍惚了吧?   她悄悄的松了口气,感觉狂跳的心脏终于平静了下去。却又有一点点的失望。   随即想,也是,他都醉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清醒的过来?   想到这里,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去拿ipad。结果手腕被他紧紧的抓住,她用力抽,他也用力抓。王筱抽了几次,手腕被他越抓越紧,白皙的皓腕上都出现了一条红印子。   真的痛得很,她眼巴巴的抬眸,委屈的道:“你放手啊……”   然而刚碰到他的眼神,她就被震住了。这双眼睛,虽然仍然一片迷离,但里面的慌乱怎么也掩饰不住。慌乱里面,还夹杂着欢喜和愉悦。   很复杂。王筱第一次发现,她居然能把一个人的眼神看的这么清楚。   偏偏这还是一个喝醉酒的人的眼神。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她就完全沉浸在他的眼神之中,感觉心神都被摄住,身体也僵在了那里。   脑子却不由自主的想着,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一个成年人,他……平时就算是再怎么平静和漠然……都可以说是装的。但在醉的一塌糊涂的时候,他……表现的肯定是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她不敢深想,因为就在上一刻,他就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阿筱……”   如果他不是因为认出了她才喊的呢?那应该是……他这么多年心底其实一直都在记挂着她吧。   王筱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高兴的。高兴过后,却又莫名的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难受和茫然。然后呢?   她再一次去抽自己的手,没成想却惹得他狂躁了。   谢韶蓦然从床榻上坐起来,抓着她的手腕直接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另一只手,也下意识的去抓她的另一只手腕。   王筱恍恍惚惚的没留神,直接扑在了他的胸口上,两只手腕都被他抓住,然后她茫然的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了。   他可能又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于是两只手改而去搂住了她的腰,并且身体往前一倾,直接把她往床榻上压了下去。   王筱脑子懵了一瞬,就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又“佟佟佟”的狂跳起来。一下一下,她自己都能深切的感觉到那种强力而紧张的情绪。   身体上方的压力实实在在的。他身上的酒味铺面而来。酒味之中,还有一种很清冽的气息。王筱莫名的觉得熟悉,这应该是……阿封的气息吧。   王筱不舒服的动了一下,他却根本不容许她动。把她紧紧的圈在了怀里。   片刻后,他撑起头,一眨不眨的看她。   这眼神中,茫然和慌乱褪去了,满眼的高兴和愉悦。就像个孩子一样。   王筱感觉自己的脑子此时是一片空白的。她什么也不能思考。他看着她,她也只能回看他。然后听着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跳,一下下的敲击着心脏。   谢韶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唇角勾起,脸凑近了她的脸,挨得极近,他轻声说道:“阿筱,我很想你……”   说完嘴唇碰到了她的脸颊上,是温热的触感。他碰了几下之后,又把脑袋往她的颈窝上蹭了蹭,靠在她的颈窝旁不动了。显得十分贪恋她身上的气息。   王筱只感觉脑子“轰”的一声,丧失了所有的动作思考能力。   过了好一会,因为他身上灼热的能量源源不断的传过来,王筱才感觉这样下去不行。万一,他突然清醒了呢?   她挣扎着想离开,低声说道:“你起来……”声音低靡的厉害,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谢韶却不放开她。他依然紧紧的把她圈在怀里,又抬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脸。他似乎,很难真的确定怀中的人就是他心目中的人一样。等到确定后,他就笑的跟个小孩子一样,一脸愉悦的在她的身上蹭了蹭,然后继续安心的抱着她。   他对她的话也不管不顾,闻言反而自言自语的道:“你终于回来了……以后,就陪着我还不好?”   他满眼的期盼,让王筱真的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她停止了挣扎,呆了好一会,轻声说道:“好。”   谢韶又笑了起来。他原本就醉的厉害,全凭本能行事。强撑着才没睡过去,听到王筱的话,他终于放心,眼皮沉重的往下垂,不一会就闭上了。   王筱茫然的等了一会,知道他应该是醉的睡过去了。   于是她想从他身下爬起来,结果刚一动,他就似乎被惊醒了,紧紧的抱着她,呼吸也一下子变得紊乱。   王筱一动也不敢动。她睁着眼,安静的看着房顶。脸颊旁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温热的传了过来,慢慢的变得平稳和细长。   她心想,今晚他的所说所做,应该都是喝醉了,才会导致的吧?   明早……他应该会忘掉这一切吧?   她从没醉成过这样子也不了解,但听的人多,喝的烂醉之后,是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的。但愿……他明早会忘了这一切。   那么,她也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   等了许久,王筱感觉到他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变得放松,他的呼吸也十分平稳时,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只是这一刻,她竟然觉得离开这个动作是如此的艰难。   他们两人的气息互相纠缠,她发现,她很贪恋这个怀抱。莫名的觉得安心,温暖,很想触碰他。或许,就这么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也是一件值得高兴和愉悦的事情了。   只是……   王筱咬了咬唇,强迫自己不要眷恋。她把他从自己身上轻轻推开,然后拉过旁边的棉被给他盖上。   然后她在床榻旁盯着他的睡颜出神了好一会,才豁然转身,几乎的跄踉的疾步离开了他的舱房。   回到自己房间后,她什么也没干,直接躺倒在床上去了。脑子里各种的念头缤纷踏来。   谢韶记挂了她这么多年,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她高兴的事情啊。少年的情感往往是深刻而隽永的,她也不是不心动。只可惜……   谢韶记忆中的王筱,是在九年之前的。她能说自己就是王筱吗?能。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但接下来该怎么解释呢?说她是穿越而来的吗?不行。   先不说他能不能接受。之后呢,她是穿越而来的,她会留在这个时代吗?不会。   那么以后呢,她和他会有什么结果吗?不会有的。   王筱悲哀的想,既然明知道没有任何结果,那么为什么……还要去开始呢?   她眨眨眼,眼泪不由自主的溢出了眼眶。只觉得胸腔中无比的难受,偏偏没有一点办法。   迷迷糊糊的就睡过去了。这一晚不论是王筱,还是谢韶,都睡得极为不安稳,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外面的甲板上,还睡倒了不少的侍卫。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有的侍卫半夜被冻醒了,于是爬起来摸回了自己的舱房。其中就包括谢二十九。   王筱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觉得眼睛有点涩。被窝里是温暖的,被窝外是寒冷的。她窝在被窝里不想起来。   就在这时,她房间的门被“拍拍拍”的敲响了。王筱愣了一下,一般这种早上,不会有人来找她的。   房门的敲击声持续而不绝,王筱无奈,只得爬起来穿好衣服,去打开了房门。   外面站的是谢二十九。他穿着一身侍卫服,腰间佩剑。一脸肃然。让王筱惊讶的是,他身后还站了两位跟他一样打扮的侍卫,同样腰间佩剑,一脸肃然。   谢二十九一看到她,歉意的眼神一身而过,随意把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对身后的人命令道:“搜查!”   王筱完全被他整懵了。剑虽然架在她的脖子上,却没开鞘。她怕是不怕,却也不能随意动弹。尤其让她担心的是,谢二十九那句:“搜查。”   “你干嘛?”王筱朝着他怒道。   谢二十九有点狼狈,他艰难的道:“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令?他是谢韶的侍卫,自然是谢韶的。   王筱突然慌乱起来,谢韶是发现什么了吗?   她想推开谢二十九,去阻止房间里那两个搜查的侍卫。但谢二十九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做,直接把她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他低声道:“抱歉。我劝你最好不要动。”   王筱:“……”   她慌乱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两个侍卫翻出了所有的东西。   其实她的东西并不多,但有几样却是特别关键的。果然没一会,就有一个侍卫拿着一个包袱出来了。禀告道:“大人,找到了。是这个吗?”   那里面是她从现代带过来的几样东西。   ☆、第43章 王小妹   谢家的大船依然停在武昌郡最大的码头上。王筱被缚站在舱房门口,看到不远处的码头上人来人往。   天空上,旭日高升。金黄色的阳光洒下来,照射的整艘大船都被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码头上的大多数庶民并不敢靠近这艘大船。因为这是天下贵族之首陈郡谢氏的船只。他们只敢远远的看向这里,偶尔指指点点,连交谈的声音也不敢放大。   王筱抬眸望了一眼并不算炙热的太阳,心想,原来已经日上高空了。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吧?   她昨晚一夜乱梦,没想到直接睡到了今日中午时分。   搜查的侍卫在她的房间里把包袱找出来后,谢二十九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他手上的动作重了重,对王筱道:“跟我去见侍郎大人。”   于是她就被带到了谢韶的舱房里。   谢韶站在房间中央。当王筱看到他的手里拿的是自己的ipad时,顿时就明白了。她暗恨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慌乱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原来昨晚她离开时,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在这里了。   谢韶认出她了吗?她该怎么办?   谢二十九反剪住王筱的双手,把她带到了谢韶面前。谢韶挥挥手,示意谢二十九把王筱放开。然后就有侍卫把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摆在了谢韶的面前。   谢韶随意拿起来看了看,又看了看他手中的ipad。在这个过程中,他居然整个儿一点表情都没有。目光沉沉脸色漠然,视线移到包袱上,又移到王筱被反剪的双手上。   然后他再次挥手,低沉道:“你们都退下。”   谢二十九立刻放开了王筱,带着两个侍卫退出去了。还十分配合的关上了房门。   王筱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她也不敢看谢韶,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她能感觉到身旁的人一点点的靠近,近了,然后他的衣襟挨上了她的衣襟。   谢韶居高临下的看她,突然说:“抬头。”也许是宿醉的缘故,他的声音并没有平时的那种清澈,反而有一些嘶哑。   王筱还是不敢动,她现在心底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谢韶看到她没有抬头,蓦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手指顶着她的下颌,把她的脑袋直接往上提。   王筱吃痛,却在抬头看到谢韶神情的那一刹那,宛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激灵灵的发颤。   他的神情,一点也没有昨晚的那种深情眷恋。而是极为冷漠,就连眼睛里的情绪……他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情绪。   王筱找不到除了冷以外的任何形容词来形容这时的他,只能说比平时更冷,更理智。   她突然觉得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他这个样子,绝对不是找到了故人该有的惊喜。反而像是受到了欺骗后才有的极致冷静。   王筱听到他问:“你是谁?”   一字一字的声音,没等她回答,他又道:“谁派你来的?”   王筱不知如何回答。他掐住她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很想哭,泪水不自主的滑了出来。   谢韶却只是漠然的盯着她,又插刀般的补上了一句:“来到我身边,你想做什么?”   说完直接把她往后一推,手离开了她的脖子,他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她。   王筱被推的跄踉了好几步,她用手推了推自己脖子上的淤青,控制不知的拼命咳嗽起来。   咳完之后,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只觉得特别的伤心。明明昨晚,他还很温柔贪恋的抱着她说:“阿筱,我很想你……”,温热的气息尚在身旁;可是今天,他却冷冷的盯着她,质问出了这些话。   这反差实在太大,就仿佛昨晚那个深情谴惓的人不是他一样。就仿佛,昨晚只是她的一场乱梦。   想到这里更伤心了。王筱抽了抽鼻子,喃喃道:“我不知道……”   谢韶冷笑一下,拿起侍卫搜出来的那个包袱,往她脚边一扔,质问:“你告诉我,这都是谁给你的?”   王筱默然的低头盯着自己的东西。到了这一刻,她迟钝的脑子也终于活过来了。她知道谢韶在怀疑什么,她不会怀疑她就是王筱。他只会怀疑,她是另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八成是别有目的。   谁让,她跟他记忆中的王筱长得一模一样呢?这世上哪里有这种巧合?   她抽了抽鼻子,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低声道:“这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它们……有什么问题吗?”   有的事情她不能说。这个时代的人,很忌讳怪力乱神。先不说他能否接受,她就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以后该怎么办?只会是给自己、给他找麻烦。   本就是没有什么结果的事,何必多此一举?   谢韶扯唇冷笑了一下,神情突然怪异了起来,他于是问:“你的家乡,是在哪里?”   “桃花源。”王筱早已想好了,低声接话道。   谢韶沉吟了片刻,盯着她的目光有一点诡异。没一会,他依然很冷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张小娘?”   “不是。”王筱连忙摇头,止住了抽噎,望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那天我只是在张家村迷路了,又和家人失散了。后来一不小心被抓去了军营。他们问我的来路。我的家乡桃花源是个隐居的地方,这世上估计没什么人知道。为了让他们放了我,我才说自己是张家村的,叫张小娘。”   “但其实……”她说道:“我姓王。我们那里的很多人,喜欢叫我王小妹。”   王小妹这个名字,是她住的小区的门卫大叔给她取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小区的大爷大妈们就喜欢“小妹长,小妹短”的喊她。久而久之,不少人都以为她的名字多了一个字,不是叫王筱,而是叫王小妹。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她低低的道:“只是当时说了我叫张小娘,后来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口。”   王筱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她知道自己的这个说法几乎天衣无缝,谢韶一定会相信的。因为不管站在哪一个角度,不管怎么推理,都只能得出她要说的这个“事实”。   但是她也葬送了、让他知道她就是王筱的机会了。以后,在他的心中她就是另一个人,一个和王筱有密切关系的人,叫王小妹。   谢韶盯着她,眼神愈发的诡异。他走了两步,来到她的身边,再次伸出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一字一字的问:“你要寻找的家人,是谁?”   王筱仰着头,看着他,吃痛道:“我的父亲,他叫王敬。很久之前他离开家,再也没回去。”顿了顿,又补充:“我还有一个姐姐,叫王筱。我们……都走散了。”   谢韶盯着她的目光看了许久,竟然扯唇笑了起来。只是笑的有点悲凉。他推开她,喃喃道:“你是她妹妹?”   “也是。”他低声道:“要不然,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就连性格动作,也如出一辙。”说完,他闭上眼睛,负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筱也不说话,只是眼泪又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谢韶站了良久,然后冷声道:“我认识你的姐姐。你先住在这里,关于你父亲和姐姐的消息,我知道一些。”说完后他顿了一下,没听到王筱有什么反应,也没看她,独自走到房门口拉开房门走出去了。   这个时候的谢韶,因为一系列的事情太过震惊而忽略了一些情况。比如,若王筱真的是王小妹,在他说出认识她姐姐知道她家人的一些消息时,她是绝对不该像这样子冷静的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   但是这个时候的他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心神激荡的很。只想去出去冷静一下或者做点别的事情。   谢韶出去后,王筱也迈开了脚步,离开了他的房间。   她来到甲板上站着,冷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她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刷刷刷的无声的往下掉。冷风吹到脸颊上,一阵刺骨的疼。   她想,她这是放弃了,放弃了和他相认的机会。可是原本就没有什么结果,放弃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那么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受呢?   真的难受的宛如心都要被捥出来的。悲伤的情绪弥漫全身,怎么也控制不住。只能化作无声的哭泣。   王筱在甲板上站了良久。直到她身边又来了一个人,是谢二十九。   谢二十九显得手足无措的很,他期期艾艾的道:“哎……你别哭啊。”   “你都哭的这么久了。”谢二十九随意的动了动,本就不怎么会安慰人的他只觉得全身都不自在,说道:“侍郎大人本就是铁石心肠,你为他哭的这么厉害,又何必呢?”   ☆、第44章 年夜饭   那天谢韶离开后就是一天一夜未归。等他回来时,大船也开始启动了。目的地:建康。   王筱不知道能去哪里,她只得留在大船上。   谢韶回来后,她想起他说过知道她家人的消息,无论如何她也应该去问一问的。结果等她去谢韶的房间找他,却被谢二十九挡了下来。   谢二十九道:“侍郎大人说,关于你家人的消息,需要等你到建康后才能告知你。他现在公务繁忙,不方便见你。”   王筱无奈,只得回自己的房间。其实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船行在江面的时候,每天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她就再次把那把古琴拿了出来。凡是有时间,都弹古琴打发时间去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调子不时的从大船上传出来。   偶尔引得侍卫们聚众围观。   距离过年没剩下几天,大船就是再有速度,也来不及赶回建康过年了。况且这些天,沿路的船只非常多,运货的载人的,有的路程速度极为缓慢,明明一天的路程却非要用两天才能走完。   船上所有的侍卫都有觉悟,今年就在船上过年了。   于是到达码头的时候,就有不少侍卫出去买年货。谢韶也发话了,购买的所有的物品,费用全部由他来承担。希望所有人能在船上过个好年。   许多的房间门口,都被贴上了红对联。窗户上贴上了红贴花。门口挂上了红灯笼。船上所有的谢氏子弟都忙的不亦乐乎。   王筱偶尔兴致一起,也会和他们一起贴花。只是她再也没见到谢韶。   他房间里每天人来人往,他也不会来到甲板上。也或许,他来到甲板上时,偏偏没碰上她。   王筱掐指一算,她这次来到东晋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按照她上次的时间类比推测,现代的这个时候,应该是还没有过年的吧?   她扒着指头算了半天,决定放弃了。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时间好像一直都是在将要过年的状态。   年夜饭是大伙一起做的。谁都可以掺和一手,因为大家手艺都不怎么样。王筱负责包饺子,她想起从前吃过的各种点心,想把饺子包成各种花样。结果饺子包成了包子,有的还包成了混沌。每个的形状各不相同,让人……一看就没有食欲。   谢二十九指着她包的饺子吐槽道:“看你包的这样子……还能吃吗?”   王筱毫不客气的反驳他:“要不是你的饺子皮擀的这么厚,我能包的这么难看吗?”   “又是我的问题?”谢二十九瞪大眼睛看她,一脸不可思议。   “烧你的火去吧。”王筱白了他一眼,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了走过来了谢韶。   谢韶看到众人玩的热火朝天,一一观赏下来,走到王筱身边时,就打算离开了。   王筱咬了咬唇,这是自上次那件事情过后,她第一次正式和他碰面。她不想以后就这么不冷不热见了宛如不见似的,于是想了想,脚步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到达船舷上时,谢韶自动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看到王筱,似乎毫不意外似的问:“有事?”   清雅淡漠的声音,就好像是他长大后他们初次在军营见面的那次一样。   王筱心里一紧张,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然后突然想起了点事儿,就道:“你上次说,你知道我家人的消息。你方便告诉我吗?”   谢韶点点头,问:“你父亲和姐姐,离开家里很多年了吧?”   王筱一顿,这才道:“按时间来计算的话,差不多是十年左右。”心里则想十年个屁,半年都没有。都是穿越惹的祸。   谢韶用手扶着船舷,目光眺望着浩瀚的江面,声音低沉的道:“我有你父亲的消息,不过要等到了建康才能告诉你。另外关于你姐姐……”   “你说什么!”王筱豁然抬头,一脸震惊。   “你有我父亲的消息?”她满脸不可思议的问。   之前,谢韶说他有她家人的消息,她一直以为是关于她自己的。因为她就是王筱,她就是王小妹。她万没想到,谢韶居然有她父亲的消息?   王筱一瞬间惊喜起来,感觉周边一下子柳暗花明,她连忙问:“我父亲怎么了?你怎么知道的?”   谢韶皱了下眉头,随即舒展开来,轻声回:“我刚说过,要等到了建康才能告诉你。”   “为什么?”王筱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反问。   要知道她两次穿越,一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父亲。如今骤然听说有父亲王敬的消息……她怎能不激动?   谢韶知道她是思念亲人心切,倒也没怪她,而是耐心的解释道:“有些东西我还没拿到,事情也不确定。要等到了建康后,才能给你准确答复。”   王筱愣住,仔细一思考,才知道他的意思是,父亲的消息现在还不能证实。但是等到了建康,就能证实了。   她点点头,又忙问:“那我们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达建康?”   看着她这么急迫的样子,谢韶笑了笑,道:“半个多月。”   这一晚,年夜饭是大家在甲板上聚在一起吃的。有人吃饭菜,有人吃烤肉,有人吃水饺,还有人吃高粱。总而言之个人捡个人喜欢吃的,绝对管饱。   在整个年夜饭的过程中,一直都有侍卫在放鞭炮和烟火。   王筱兴致一起,也去捻了一把烟火在甲板上点燃,舞动出了一片炫目的白光。白光中,她看到谢韶抱着酒坛长身玉立的站在船舷边。甲板上的侍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去给他敬酒。   他喝的少,每次只抿了一小口一小口。   王筱想起他上次喝醉的样子,想着难不成是有阴影了?   她从旁边的饭桌上抄起了两条烤鱼,又拿起了一杯酒,磨磨蹭蹭的走到了他身边。   谢韶看到了她,目含询问的看过来。   王筱连忙举起酒杯,走到他面前对他道:“我敬酒,敬你一杯。”说完也不等他,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谢韶突然笑起来,他勾了勾唇角,然后举起了酒坛,喝了一大口,以示回应。   王筱咧开嘴笑,然后把手中的烤鱼抽出一条递到他面前用献宝的口吻道:“请你吃烤鱼。我烤的。”   谢韶轻轻颔首,接过去了。   手中还剩下一条,于是她也开始吃烤鱼。她的吃相完全没有任何礼仪可言,拿在手里直接咬。结果很不幸,一个断刺卡在了喉咙里。她不舒服起来,咳嗽了几下,   想用手拿,拿不出来。咳嗽也咳嗽不出来,正难受着。谢韶就把他的酒坛子递了过来,他的低沉的声音在耳畔道:“喝几口。”   王筱想也没想的就拿过来开始灌酒。   灌了两口直接喷了,她只感觉一股火辣辣的味道从喉咙里烧进去,又被她喷了出来。断刺很光荣的不见了。但是也辣的她眼泪直流,张着嘴欲哭无泪。   她这幅样子直接取悦了谢韶,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筱瞪了他一眼。怎么能这样呢!真是的,她不就是上次把他灌醉了一次吗?用的着这样报复吗?   于是等他止住了笑后,王筱一指远处的谢二十九,毫不客气的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道:“上次都是因为他要跟我打赌,我才想办法把你灌醉的。你可不能怪我。”   谢韶瞟了一眼谢二十九,淡淡的道:“放心,下次有机会收拾他。”   站在远处吃着烤肉的谢二十九,突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王筱替谢二十九默哀了一下。然后想,灌酒那件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吧?谢韶应该不会再介怀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把剩下的那半条鱼又给拿起来,吧嗒吧嗒的开始吃起来。   谢韶看到她吃鱼的急迫样子,又开始忍俊不禁。   恰好王筱一抬头,看到了他含笑的侧面。顿时一阵恍惚。她不由得想,他可以这么坦然的面对她,应该是醉酒那天晚上的事情,根本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也好。他若是记得……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除夕的晚上需要守岁。大船上没有什么娱乐可言,除了熟悉的人就是夜景,守岁变得格外艰难。   于是几个侍卫一商量,决定来比武热闹气氛。   两人对打,赢了的留下,输了的退下。下面的人再上,跟赢了的人打。最后赢了的人,可以获得彩头……年后额外休假十天。   于是众侍卫纷纷出力,打的不亦乐乎。旁边围观叫好的也玩的兴致勃勃,全然没有睡意。守岁就这么开始了。   王筱却对这种活动没有任何兴趣。她也看不懂这些人出的招式,于是她打算做点别的事情来守岁,比如说……看书?   整个大船上,藏书只有谢韶一个人有。   于是她去找谢韶借书。谢韶答应的很快,带她到他房间的书架前让她挑。   结果王筱挑了半天,发现这里都是一些专业书籍。什么兵法、排兵布阵、地形地貌详解等等。她看了一点就看不进去,看的昏昏欲睡。然后十分不恰当往书架旁的软榻上一躺,睡着了。   ☆、第45章 建康   王筱是被一片叫嚷声给吵醒的。   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了书架旁的软榻上。身上还盖了一层棉被。她只看一眼,就认出这棉被是谢韶床上的。想到自己不但嗅的在这里睡着了,还让他给自己盖了被子。顿时就觉得脸颊热的很。   她掀开棉被从软榻上爬起来。然后把棉被叠好。这才离开了谢韶的房间。   一出房间门口,恰好碰到了几个在附近逗留的侍卫。他们看向她的眼神略有几分怪异。除非王筱没长眼睛,否则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几个侍卫眼中的暧昧?   她顿时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恨不得找个地洞给钻进去。结结巴巴后知后觉的说了一句:“我……看完书出来了,我先走了。”说完打算开溜。   她没发觉因为睡相的原因,她脸上脖子上都被枕出了一道道红痕。那几个侍卫看到红痕,一脸了然的笑了笑,有的还朝她眨了眨眼睛,十分配合的转过身去。   王筱:“……”   她真的是冤枉的啊喂!   王筱十分迅速的从那里开溜,直到来到了甲板上人最多的地方,还是觉得全身都很烧。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   接着就听到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呐喊声、叫好声。   她抬眼看去,见场中比武的两个人居然是谢二十九和谢韶。谢二十九一脸沮丧的坐在地上,看他那样子也是筋疲力尽了。而谢韶则是一身神清气爽,朝谢二十九挑了挑眉。   谢二十九一脸悲愤道:“不带这样的啊!”   明明他是最后一个,明明他已经赢了。偏偏谢韶跳出来了,把他给打败了。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犯规吗!不想让想他多休假十天就算了,还让他当众出丑……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看着谢二十九一脸吃瘪,围观的侍卫都很高兴,纷纷拍掌叫好。谢二十九更加悲愤了,他平时人缘是有多差?   然后等他被一个侍卫扶起来时,那个侍卫偷笑着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实话:“谁让你上次合伙咱们船上的那位小娘子灌醉大人的?你这是活该啊……”   谢二十九差点又给坐到地上去,一脸的挫败。他输了一百两银子难道还不够吗!   就在这时,码头上新年的钟声突然敲响了。整个船上的人都安静了几秒,然后就是一片喜悦的欢呼声。   新年来临了,甲板上居然还有侍卫放起了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周围的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喜悦。耳边“恭喜”“恭贺新年”“新的一年里发大财”等祝福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王筱随意的跟周边的两个侍卫点头恭贺了一下,就去看谢韶。   发现他的这些侍卫也挺逗的,有恭贺他“新的一年里升官发财的”,也有恭贺他“早日成亲的”,居然还有恭贺他“早生贵子的”。王筱看到他应付的倒也游刃有余,就远远的看着了。   然后这些侍卫恭贺完后,大多表示太晚了,要去休息了。   于是没一会,甲板上的人就少了大半。   王筱看到谢韶身边终于没人,就走到他身边,笑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谢韶咀嚼着这几个字,垂眸看她。   “是啊。”王筱随意回答:“新年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又老了一岁。”   谢韶失笑,问道:“你多大了?”   王筱玩着自己的手指,纠结道:“过了年,就十九岁了。为什么要过年呢……”现代过年了吗?谁知道呢……   谢韶抬眸看了一眼远处黑沉沉的夜幕,低声道:“也是大姑娘了。”   “嗯?”王筱奇怪,这有什么好感叹的?   就听到谢韶问:“你许人家了吗?”   “没有!”王筱没好气道。她才十九岁,许个什么人家?!   谢韶看着她的神色微微一顿,片刻后移开了目光,声音低沉的问:“你们那里的人……成亲都很晚?”   “是啊。”说到这个,王筱就开心了,喋喋不休了起来:“我们那里的法定成亲年龄是二十二岁。十八|九岁还在读书上学,怎么可能成亲?我们那里流行晚婚……”   等她说完后,谢韶膛目结舌的补充:“是挺晚的……”然后他又问:“你们那里具体该怎么走?从前……我并未听说这世间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王筱喋喋不休的话语一刹那止住,这个……怎么走?只有天知道吧!   谢韶看到她不说话了,又问:“我是在巴东西山大营碰到你的,你的家乡距离那里很近?”   谢韶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目光专注。   王筱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谢韶似乎早有预谋,他对她的家乡很感兴趣,并且十分想问出她的家乡到底在哪里。她甚至能想象到,这些年他一定对她的家乡多次寻访,但永远都是寻访未果。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她,所以他一定要从她这里套出话来……   王筱深吸一口气,如果她真的是从这世间出来的人,哪怕是隐居在深山老林里。也一定会有一些痕迹的。但可惜她不是,所以她身上无迹可寻。   她垂眸低声道:“我家乡的人都说,那是一个隐居的地方,凡是出来的人,都不可以告诉外面的人那个地方。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说完之后才觉得这个说法有点熟悉,蓦然想起上一次穿越,她也是这么对少年的阿封说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没一会,谢韶低嘲道:“真跟她说的一样。不过就算为了你的姐姐,你也不能破例一次?”   王筱心里一跳,想到:谢韶要说什么?她只得硬着头皮惊讶道:“我姐姐?”   “嗯。”谢韶突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声音也低柔了起来:“我认识你姐姐。”   他低低的声音,似乎陷入了回忆。王筱一顿,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   “九年前。”谢韶边回忆,又看了她一眼,才说:“那个时候,我还小。她也就像你这般大。”   “后来呢?”王筱追问。   “她坠入了悬崖。”谢韶声音有点痛苦的说道:“我带人下去找她,没找到。她就这么消失了。”   “所以……”谢韶盯着她,说道:“我想,也许她是回了家乡。我一直想找到那个地方,可惜怎么也找不到。”   王筱抿唇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没有。我刚从家乡出来不久,我姐姐……一直都没有回去。”   谢韶听完后,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才睁开,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也许她是……真的不在这世上了吧。”   他声音里的痛楚依稀可见,王筱不忍,低声安慰道:“也许……她在别的地方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家里的人都命大的很。你放心好啦。”   谢韶还是没有说话,眼睛里的神色逐渐归于平静。末了他低沉的声音的道:“太晚了,早点休息。”   此时甲板上除了他们两个人就没有别人了。   王筱也知道确实太晚了该休息了。于是跟谢韶告别,回到了自己的舱房。   洗漱过后坐在床榻上,她仔细思考晚上说的话,心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应该不会被发现什么吧?果然应了那句话,凡是说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这真的……太累了啊!不带这样玩的,她混个日子容易嘛真是的!   结果事情还没完。自从那晚过后,谢韶便时不时的喜欢找她,就喜欢问她一些很难回答的。   比如说问她关于她姐姐的事情,附带问一下她自己的。问题是这就是一个人,要精分成两个人是有多不容易?还喜欢问她关于她父亲王敬的事情,更喜欢问她关于她家乡的事情……   总而言之,谢韶突然之间就对她,对她身边的一切变得无比感兴趣了起来。   王筱回答的不堪重负,时常会主动的转移话题,比如她会说:“你今天公务繁忙吗?没有被我打扰吧。”   而谢韶则是不紧不慢的道:“不妨事,晚上再处理也可以。”   王筱:“……”她差点泪流满面,难道前段时间那个整天忙于公务的大忙人是她幻想出来的吗?   在王筱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互相矛盾,出现了诸多问题以及漏洞之时,大船终于到达了它的目的地:建康。   谢家的船只一到达建康的码头,船上的侍卫纷纷欢呼出声。   终于不用面对每天绞尽脑汁的聊天了,王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忐忑迟疑了起来。   建康——她来过。但是经过上次最后那一场刺杀,她对建康这个地方真的就没好感了。不论是谢家,还是王家;当离得远时,她还可以不在意,但离得这么近时,她突然有一种愤恨以及恐惧感。   她还得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呢,王谢之家,她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所以她去找到了谢韶,对他说想在外面租一个房子住。   没想到谢韶居然轻易的答应了。但却说让她先住进客栈,因为马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她,关于她父亲的。等她知道所有事情后再做打算不迟。   ☆、第46章 消息   王筱记忆中的建康,还是九年前的。九年之后,建康城愈见繁华。   谢韶决定亲自带着她去找客栈。他推掉了一切事情,带着她下了大船。却在登上码头的前一刻,往脸上套了个面具。   王筱认得这个面具,银白色的,盖住了上半边脸,掩盖了他英俊的外表。她盯着面具看了好一会,心想,她上次见他戴这个面具还是在军营中,自从出了军营,他就再也没戴过。现在怎么又套到脸上去了?   也许是她的眼神有点直接,谢韶侧脸看她,往她面前凑了凑,低声问:“在看什么?”   王筱下意识的想距离他远点,又发现码头人多又吵闹,远一点她的声音就该淹没了。于是她没动,轻声回道:“没什么……就是,你怎么突然戴上这个了?”她指了指他脸上的面具。   谢韶牵起嘴角,似乎是有点无奈的笑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也没回答是为什么。   王筱就接着说道:“我上次看你在军营中也戴了面具。”   “嗯?”谢韶一愣,醒悟过来接话道:“是了。那次……是想掩人耳目。”   他们出了码头后就来到了繁华的西市。   建康是东晋的帝都,繁华至极。西市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王筱原本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毕竟后世的大街逛得多了,不就是男男女女么?   看了一会,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这里可是古代,为什么大街上会有这么多年轻的女子呢?并且这些年轻的女子还会向路过的英俊的男子抛媚眼儿,眼神或含羞带怯,或媚而露骨。   她看的一脸震惊。接着就发现不远处驶来了一辆牛车,牛车上坐的是个白衣的男子。还没等她看清楚这男子的长相,就听到周围一波接着一波的尖叫声。   路边的女子纷纷把手中的香帕、鬓遍的鲜花等物品取下来,掷向马车中的男子。喜悦追逐的动作做的娴熟无比,牛车一路走过去,它周边的女子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这……就跟后世的追星一样。王筱突然想起一个词,叫做掷果盈车。又莫名的想起寝室里历史系学姐的一句话:“魏晋啊,那是一个风流的朝代。”   等牛车从她身旁路过时,王筱也好奇的瞄了一眼,发现马车中的男子长得还不错,但是脸色惨白惨白的。她呆了片刻后才想起来,这人肯定是敷粉了。   真……恶心!   她恶寒了一下,蓦然转头去看谢韶,正好看到她脸上的面具。心里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戴个面具呢。原本是为了躲避这些狂蜂浪蝶啊。   看吧,因为戴了面具,大街上的人撑死了被面具吸引了一两秒,就转而寻找别的美人去了。   王筱捂着嘴偷笑。以至于谢韶侧眸瞪了她一眼。   谢韶对这里很熟悉,他直接绕了几条小巷子,然后来到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这条巷子里基本都是客栈,他找了一家叫做如意客栈的,领王筱走了进去。   王筱进到客栈里后,才发现这家客栈也刻有谢家的家徽。她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跟在他的身后。   谢韶和客栈掌柜打招呼后,带着王筱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王筱巡视一遍周围,发现这间客房位置好采光好空间也合理,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   然后谢韶就对她道:“你先在这里住下来。明日我再来找你。”   王筱点点头。她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包裹。谢韶把那个包裹放下后,和她道了别,就先行离开了。他今天还要去皇宫中复命。   客栈里也有三餐。因为中饭的时间到了,谢韶离开时,居然还给她点了个餐,没一会就有店小二送到了客房。   王筱吃完后,打开自己的包裹,开始点东西。   抛开她从现代带来的几样物品,她的包裹里就只有两身衣服。都是裙子,这还是当时在张家村时,她找张大娘买的她女儿的旧衣服。   这几件衣服确实都算不上漂亮,跟刚在大街上的女子们一比,简直就显得土气的要死。   王筱推开衣服,又拿起自己的钱袋子掂了掂。她带来的银子本就不多,后来从谢二十九那里赢来了一百两,一共也只有一百多两。   她对这个时代的银钱没有什么概念,好像……不算多也不算少?   王筱想了一会,决定不管了。她现在看着自己身上这么土气的衣服就生闷气,太……难看了。她决定出去买衣服先。   离开客栈后、沿着刚才来的路线往回走,没多久又重新回到了西市。逛了没多久就看到了成衣店,她一头扎了进去。   结果发现冬天的衣服,再好看穿的也像个粽子……   王筱突然想起上一次穿越,那个时候还在谢家,也是冬日。谢家女子的衣服总是显得特别的漂亮,撒花的大裙摆,绣花的红斗篷,穿在身上站在雪地里,宛如一朵盛开的腊梅。   尤其是谢道韫,她的气质原本就非常好,穿衣服的品味也是独特高雅的,让人见之难忘。   她不由得想,曾经的那些小伙伴,不知道都怎么样了?   九年过去了,他们还能彼此认的出来吗?就是认得出来,她也不敢承认自己就是王筱好么。   她悲催的挑了两身穿上身还不错的衣裙,让店员打包后就离开了服装店。之后回到客栈,无所事事的躺在塌上休憩,结果一不小心就睡到了半夜三更。   谢韶是第二天的下午过来的。他拎着一个包袱,过来的时候王筱正站在客栈二楼的阳台上眺望远方,听到有脚步声,一转头,就看到了他。   夕阳的余晖沿着阳台照过来,一直照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整个儿渡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   王筱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道:“我等了一天,你终于来了。”   因为知道谢韶今天要过来,她一整天都没出门。一直过着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又等的猪一般的生活。如今的精神状态倒是好的不得了。   谢韶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他垂眸说道:“去你房间说话。”   王筱敏锐的发现,他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到了房间后找了个桌子坐下来,王筱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顺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谢韶一直笔直的坐在凳子上不说话,他带来的包袱就安静的放在桌子上,他眼睛时不时的瞥向包袱。   王筱慢悠悠的喝着茶,喝了一半后发现谢韶还是不说话,就忍不住问:“这包袱里有什么?给我的吗?”   因为之前谢韶说了,关于她父亲的事情,来到建康后他就会告诉她。所以她有点急迫,内心里既是不敢相信又是迫切的想知道,形成了一种非常矛盾复杂的心情。   父亲……真的在这里吗?可是距离她上一次穿越,得知父亲的消息到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整整九年过去了啊,怎么可能呢?父亲为什么不回到现代去呢?   谢韶抿着唇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你打开看看。”   王筱于是放下茶杯,去解开桌子上的包袱。却在看到里面的东西的那一刹那,眼睛倏的睁大。   连忙把这些东西拿到眼前仔细看,怎么可能看错呢?这些东西……ipad、麻醉|枪、宛如斗篷似的衣服、能从头罩到脚,还有时光机接驳器。   怎么会这样?看衣服和时光机接驳器的尺寸,她一瞬间就能想象出来这是男人用的。比如她的父亲,也只有她的父亲,才会有这些东西!   王筱眼睛里的震撼久久都散不去。就如同,她无法相信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这些东西,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呢?会出现在谢韶的手中?   她豁然抬头,盯着谢韶问:“你哪里来的?”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身为一个穿越者,她就算丢了所有的东西,也不可能丢了这些。更不可能丢了时光机接驳器。丢了,她还怎么回去?除非根本回不去了,又到了最后关头……   王筱感觉心脏突突的跳,紧张的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谢韶看着她,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你的父亲应该是、已经去世了。”   “你胡说八道!”王筱下意识的大声反驳。开什么玩笑,你说去世,我就要相信吗?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消息?   谢韶眼睛里也流露出了一丝伤痛,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手帕,去给她擦泪珠。王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一把抢过了手帕。   谢韶张了张嘴,低声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找你父亲,找了许多年。这些东西,也是刚到我手上。我一看到,就知道我得知的这个消息没错了。我舅舅、就是王家的王坦之大人,与你父亲的关系匪浅,他见过你父亲最后一程。我把你的存在告诉了他,他说他要来见你,就在今晚。”   ☆、第47章 王坦之   王筱自从谢韶口中得知父亲的消息后,就一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里空白了许久,仿佛什么都想不到,又仿佛哪儿哪儿都是父亲的脸。   突然,她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有ipad。她急迫的拿起ipad的,想开机看看里面有什么内容。偏偏她按了半天,怎么也开不了机。   她使劲的拍打着ipad,还是开不了机。一时间脑子慌乱成一片,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停下。”谢韶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喝道。   王筱觉得心里难受,瘪瘪嘴,难过的又哭出来了。难道……父亲真的离她而去了吗?从小到大,她就只有父亲这么一个亲人啊。   如果真的如她所想,父亲在这时代呆了九年多,也许还不止。那么为什么他不回去呢?这么久的时间,ipad坏掉也是应该的。可是就没有给她留点什么消息吗?   她为什么要相信这是真的?也许父亲还活着吧……   王筱脑子里一团乱,突然又想起这ipad是太阳能的,也许是没电了呢?想到这里她就想拿出去冲一下电,在抬脚的一瞬间才发现,原来外面已经天黑了。太阳已下山了。   她房间的光线,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暗。   王筱怔住,只得往凳子上一坐又开始发呆。   谢韶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所以他什么也没多说。等房间暗下来时,他主动去点了两根蜡烛。等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他心想舅舅差不多该过来了。于是走到王筱面前轻声说道:“我舅舅该到了,我们下去吧?”   王筱愣愣的转头,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他舅舅是来干嘛的。她机械般的点点头。   客栈一楼有吃饭的大厅,谢韶却是挑了个一楼的包厢。他点了菜后等了没一会,包厢中的房门就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个小厮,看上去二十岁左右。   小厮看了一眼包厢,然后回头道:“大人,到了。就是这里。”说罢小厮让了开去。   谢韶连忙迎了上去。   走进来的男子看上去四十岁上下,有两撇八字胡子。脸色有点苍白,气色看上去不太好。   谢韶把他迎到座位上坐下,这才介绍道:“舅舅,这位是王小妹。是我之前托人跟您打听的,王敬的女儿。”谢韶对王坦之十分尊敬,一方面是因为王坦之是他的亲大舅舅;另一方便,王坦之在朝廷的职位现在是他的直属上司。   随即谢韶把目光看向王筱,他轻声道:“这位是我舅舅,也就是王坦之王大人,你父亲的朋友。”   王坦之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王筱看了好半天,随即长叹一口气,叹道:“真的是……侄女?我本还不大相信,如今看到你这模样,你与你父亲有六七分相似。”   王筱心里默想,是的,她长得像父亲。她的父亲王敬,长得并不粗狂,反而是一种秀美、身形也是高瘦的。她曾经见过父亲年少时候的照片,绝对是雌雄莫辨的。   “王、叔叔好。”王筱一顿,礼貌的打招呼。   王坦之却很奇怪:“你为何会在这里?”   王筱不知如何回答,王坦之也意识到自己突兀了,忙又道:“不要误会。我与你父亲结识的时候,并未见过你。也尚未听他提及过……有你这般大的女儿。”   “舅舅、是这样的。”谢韶接过了话,回道:“据我所知,小妹的父亲早年离开了家,一直没有回去。他后来在燕地娶妻生子,但是这些事情小妹都不知道。”   王筱豁然抬头看向谢韶,他说什么?她的父亲在燕地娶妻生子?开什么国际玩笑!   王坦之点点头,了悟道:“原来是这样。”   王坦之看着王筱,温和的问道:“侄女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寻找你父亲?”   王筱连忙点头,然后忍不住急切的问谢韶:“你刚才说什么?我父亲在燕地……娶妻生子?”   谢韶和王坦之对视一眼,王坦之低声道:“这是你的家事,原本我不应该插手。但又涉及到你所不知的……”   “舅舅,”谢韶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还是我来说吧。”   谢韶转头看王筱,皱了下眉,轻声道:“我得知的消息是这样的。大约十年前,你父亲突然出现在燕地的战场上,并且受了伤。后来被你……后母所救。你父亲在你后母家养伤,伤好后与你后母成亲。他们有一个儿子。一直生活在燕地。你父亲似乎会一些奇门异术,与燕地的军中有一些往来。再后来、也就是去岁冬月,燕兵大败,你父亲、你后母、你弟弟都被杀。”   “毕竟路途遥远,又是前燕那边的。我所能了解的,就只有这么多。”谢韶看着她道。还有一点他迟疑了一下……王敬一家被杀的消息,是从战场传回来的,战场乱糟糟,他们的人并未见到王敬一家的尸体。但是他心底也知道,存活的可能性恐怕不及一成。他不想留了希望、以后又让她再次失望。   没成想却被王坦之说了了出来。   “是了。”王坦之听完,叹道:“去岁我在边境被燕人所掳,带去燕地。幸得你父亲所救。我与你父亲一见如故,得知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入琅琊王氏,我便与他结为了拜把兄弟。没想到我离开没多久,燕军大败,你父亲也受此牵连。”   王筱眨眨眼,觉得一阵心酸。对的,父亲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就喜欢以琅琊王氏的子孙自称。可惜他就算穿越来到了鼎盛时期的乌衣巷,也是没有人会承认他的血脉的。   王坦之看着她温声道:“但是我们的人并没有找到你父亲的尸体,我还是相信他吉人天相的。你放心,你父亲的下落我会派人继续寻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此,王筱的心情终于有了点好转。这是她今天听到的唯一一个还算好的消息。她豁然抬头,下意识道:“我去找。我去燕地。”   “不行。”谢韶立即打断了她。   王筱不赞同。谢韶却道:“那边常年打仗,你去太不安全。找什么都大海捞针。军队在那里尚且自身难保,何况你?你放心,我的人也一直在那边,若是真的吉人天相,一定会找到的。”   听到此王筱终于冷静了下来。若是真的吉人天相……是啊,这句话的意思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吉人天相的吧?   王坦之看了看谢韶,又看了看她,突然道:“王侄女,我与你父亲既是兄弟,你就是我的侄女。如蒙不弃,这段时间侄女可愿随叔叔去王家暂住?叔叔既然知道你,总不能让你住客栈。”   王筱没有说话。王家……她同样不想去。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就在这时,店小二端着饭菜上来了。   菜品上的很快,王筱却没有任何胃口。她什么也吃不下,都觉得味同嚼蜡。谢韶看着她,欲言又止。王坦之也没说话。他们俩男的倒是会碰碰杯子说点别的,没让气氛彻底僵硬。   事实上就是气氛僵硬了王筱也全然感觉不到。她现在整个儿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中。   父亲居然在这里娶妻生子了……这件事情给她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怪不得父亲一直没有回现代去。他是、就这么不要她了吗?   可是她连生气都没有办法生气。因为父亲很大可能已经没有了。他现在、不是不要她了,而是彻底的要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哪怕她找来了东晋、哪怕她再找回现代去,都依然见不到这个最亲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有的事情耐不住想,一想,悲伤的情绪就弥漫整个心间。悲恸的根本走不出来。   谢韶和王坦之两人十分有默契的没有去打搅她。   晚饭吃完的时候,王坦之再次邀请王筱去王家小住。王筱还是不知道怎么回,就愣愣的答道:“我要回房间收拾东西,今天不方便。”   王坦之想了想,说道明日让家丁来接她。   谢韶送走王坦之后,领着王筱回了房间。末了要走时他说道:“你目前的处境,去我舅舅家住确实最好。一来绝对信得过;二来他与你父亲有旧,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王筱把他送出门,他又道:“我今晚不回谢家,就住在你隔壁。你如果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   王筱怔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着他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她想:为什么她现在去王家小住最好?而且还是谢韶的舅舅家……   若是父亲真的不在了,她还会选择留在这个地方吗?若是父亲不在了,她留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呢?可是内心深处竟然是不舍。她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因为谢韶?   王筱看着他的背影,终于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她之所以留念这个地方,不甘心离去,还有那么多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   这一晚,也是到半夜三更,她还没有入眠。第二天醒的又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爬起来了。   王筱打开房门后,就听到隔壁的房门也同时打开。   谢韶穿好衣服出来了,他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他看了一眼她,然后说道:“吃点早饭,然后再休息一会。舅舅家的人估计会在中午时分来接你。”   王筱点了点头,没说话。   谢韶又道:“我还要去宫中办事,就先走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王筱还是点点头。不由得想谢韶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是认出她了吗?应该是没有的吧。或许……是把她当做一个很亲近的故人的妹妹也说不定……   谢韶顿了一下,再次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楼下。   没一会,就有小二送上来了早饭,直接送到了她的房间。是清粥和白面馒头,她知道应该又是谢韶替她点的。   王筱上午一直在补觉,但一直睡得不好。中午才爬起来,果然如谢韶所料,有小厮来敲她的房门。   她一眼认出了这个小厮,昨天,就是他领着王坦之去包厢。   家丁是来接她去王家的。王筱思考了一上午这件事情,想起了许多事情,上一次穿越和这一次穿越的,又想起昨天晚上谢韶说的话。然后下定决心,还是去。   ☆、第48章 蓝田候   王筱本以为会来到乌衣巷,结果却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蓝田候府邸。   她迟钝的脑子终于想到了一些事情,王坦之似乎和王徽之王凝之他们并不是太亲近的亲戚关系。王坦之袭父爵蓝田候,和王徽之兄弟属于王家的不同分支。也不住在一块。怪不得谢韶说她现在来王家小住最好,王坦之信得过。   王坦之早已把她的居所安排的很好。独立的小院子,独立侍候她的丫鬟婆子小厮。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世家嫡女,让王筱很不习惯。   不过她心里想了想,就当换了个住的地方吧。她要做的事情还是那么多,自从来到王家后,她每天都给父亲的ipad充电,但是一连几天,按理电早该充满了。可是就是开不了机。   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能记载信息的,她下意识的觉得里面肯定有很多东西,她打开后说不定就能就知道父亲来到东晋后的遭遇了。她不相信这ipad已经坏掉了。但是就是开不了机。   王筱不管那么多,坚持每天给它晒太阳,每天开机。   另外就是父亲的时光机接驳器。也有问题。不管王筱怎么捣鼓,它的指示灯始终是不亮的。坏的跟ipad一模一样。   她心想,难不成是时光机接驳器坏掉了,所以父亲才没回现代去的?   可是这只是她心甘情愿的猜测罢了。   王坦之很忙,他现在的在朝廷的职位是侍中,和此时的谢安一样。值得一提的是,这时期的王坦之和谢安结成了同盟,王家和谢家终于一致对外,来对抗权倾朝野的恒温。   世家之间是一种很奇怪微妙的关系。比如说恒温和王家谢家实际上都是姻亲关系。当大家的权利都差不多的时候,也许还可以和平瓜分地盘。但一旦一方独大,另外几方就开始联合对抗他了。而此时的恒温,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王筱没记错的话,就在今年,他会逼宫废掉司马氏的一位皇帝。权力大到如此地步,随时可以取天子而代之。这让王谢家族人人自危,在暗中频频动作掣肘他。   王坦之来看过王筱,问候她的日常。但王筱每次都会问父亲的消息。这让王坦之有点哭笑不得,保证道一定会尽快找到消息。得知情况后也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   王筱在王家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她原本就是那种、一个人也能玩的high的起来的性格,所以倒也不觉得有多孤单。   王家的人口不少,但和乌衣巷那边的王谢族里繁盛的人丁简直不能比。   王坦之生的都是儿子,最大的已经成家了,最小的才十岁。实在都跟王筱玩不到一起去。自从来到王家后,她就再没见过谢韶。   据说这段时间他很忙。王筱根据自己的记忆,差不多能估摸出这时候东晋朝廷定是风起云涌,知道他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   就这么在王家住了半个多月,时间转到了二月底。天气逐渐的暖和起来。   这天,王筱突然收到了一封邀请函。邀请她的人……是谢道韫。   大体意思是天气回暖了,邀请王谢几家的兄弟姐妹们出来坐一坐,品茗论道。类似于茶话会。时间是三月初。   王筱放下邀请函后心情半晌没回复过来。谢道韫……对于你来说九年过去了,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记得我?   王筱还是决定去。一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呆在王家,都没有出去逛一逛,着实很闷。二来她也很想见一见曾经的小伙伴们,尽管不能相认。三来,既然谢家的人也被邀请了,那么谢韶也应该在其中吧?   王筱悲催的发现自己又没有衣服穿了。她上次在西市买的衣服,初看还可以,穿了几天就不喜欢了。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对衣服喜新厌旧的厉害……王筱叹口气,想出去再买衣服,偏又想起这时代,漂亮的衣服基本都是大家族里的绣娘量身定做的。比如她上次在西市买的成衣,就远远没有王家的女孩子们穿的衣服好看。   想到这里,王筱就格外留意起了她院子里的的四个丫鬟。   这四个丫鬟领头的叫王春梅,另外三个分别叫王春菊,王春晓,王春竹。   王筱留意她们是因为她搞不好就会看到这四个丫头拿着绣花针飞针走线,有时候在绣花,有时候在做衣服袜子。   这天,王筱就看到春梅似乎是在做衣服,就凑过去好奇的问:“你是在手工做衣服吗?”   春梅看到她如此问,吓一跳。连忙站起来福身,恭谨的行礼。   王筱摆摆手,她对这些礼仪实在是吃不消。   春梅细声细气的答道:“回小姑,奴是在做内衣。给小姑贴身穿的。”   “给我的?”王筱震惊的瞪大眼,她怎么不知道?   “嗯。”春梅点点头,继续细声细气的答道:“小姑不嫌弃就好,还有两天才能做好。到时候再给到小姑。”   “好。”王筱抚掌,笑道:“你继续做,我就看一会。”   春梅点点头,继续飞针走线去了。   两天后,春梅果然给了她一件衣服。当王筱看到这居然是一件红肚兜,并且肚兜上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时,沉默了。内心在咆哮,这让她怎么穿啊喂!   经过激烈的挣扎过后,王筱决定,带着她院子里的四个丫鬟改做衣服。她知道各种好看的衣服款式,而这几个丫头的针线功夫都不错。如此一配合,一定能做出美美的服装。王筱喜滋滋的想着。   然而她的第一件衣服还没捣鼓成功时,谢道韫的品茗论道茶话会就开始了。   地点是在淮水边的一座叫做兰园的园子里,据称是王家的别苑。兰园虽然叫兰园,却没有兰花,只有荷花。只是三月初,荷花就只能看见一片枯枝败叶,只有岸边的柳树还能看。   凡是出门,王坦之都给她配上了软轿仆从,王筱也客随主便。但是到了兰园后,她想了想,挥退了所有人,自己独自进去了。   王筱到的并不早。因为她想把自己打扮的漂亮点,让春梅给她化妆。结果这时代的胭脂水粉……实在太粗糙了。抹在脸上就跟抹了一层白|粉似的。她实在是受不了,洗了几次又涂了几次,总是涂不均匀。   最后还是全部洗干净,素着一张脸出来了。   到了兰园后,王筱才发现她想多了。从她前面路过的,有好几个小姑脸上都涂了胭脂水粉,都特么像女鬼!   兰园有亭台水榭,画舫桥梁。王筱逡巡了一周,没有看到谢道韫,倒是看到不远处有一些排列整齐的凳子。所有的凳子上都铺着白色的绒毯,煞是好看。而凳子前方,则摆了不少炉子和茶叶。有娇俏的侍女正在点起火炉,准备煮茶。   凳子那边坐的人不多,众人倒是很有默契的往柳树下,或者廊桥上跑。三三两两,成群结伴。   王筱看了几眼,也就明白了。毕竟她曾经在谢家住了几个月。这其实就是一种外交性质的聚会。活动本身只是其次,结交人拉拢关系才是根本。若是操作得当,相个亲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她便对于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了。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窝着看热闹。   沿着九曲回廊走一圈,王筱发现柳树深处有一个小亭子。那里居然没有任何人,她想了想,坐到了小亭子里去了。   小亭子小的只能坐下四个人。王筱一个人坐倒是十分宽敞,她就靠在亭子上,想假寐一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听到了一阵嬉闹的声音。   “嘻嘻,这里的叶子可真漂亮。咦……”这个清悦的少女声音说道:“表姐你快来看,这里有个人睡着了。”   对方的声音都凑到了她的耳边,王筱无奈的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娇憨的脸,看到她睁开眼睛,表情一阵惊疑。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少女,王筱如此想。   而站在这少女身后的,是另一个少女。王筱抬眼看去时,顿时惊讶了。这可是个难得的美人……美少女,和谢道韫有得一拼。不过,她身上却没有谢道韫那种优雅空灵的气质,只是五官长得极其精致。   “你是谁呀?怎么在这里睡觉了?”站在前面的娇憨少女好奇的问她。   王筱把目光转回来,笑道:“我叫王小妹,你们好。”   “王小妹……”娇憨少女咀嚼了一会,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你就是王小妹,谢家封郎带回来的……如今住在王家的?”   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也是震惊的:“你就是王小妹?”这声音是娇憨少女身后的那位漂亮的美少女发出来的。   被她们这么一说,王筱也惊讶了。她奇怪的想,难不成她还很有名不成?   “怎么了?你们都知道我?”王筱忙问。   结果这两名少女却都不说话了。睁着两双圆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打量的王筱全身都不自在了起来。她身上又没有花儿!   王筱任她们打量了一会,就听到娇憨的少女对着身后的少女可怜巴巴的说道:“表姐……”   身后的美少女却咬了咬唇,蓦然踏前一步,走到了王筱面前,大声道:“我姓王,叫王宛。你记住了吗?”   王筱呆了片刻后终于反应出了不对劲,因为这少女的声音大,周围有好几拨人都好奇的看过来,也有走过来凑热闹的。只是她怎么听着这王宛的语气,就像是在挑衅似的?   王宛才不管别的,她继续大声道:“王小妹,我之前听说你,还以为是多么难得的美人。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瞧瞧你这穿的穷酸的……这种聚会也敢来参加?”她不屑的表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王筱怒了。我去大爷的,我招你惹你了这么针对我?   然而泼妇骂街显然不是她所擅长的,她正在想该怎么化解并反驳回去时,就听到了一道轻灵的声音。   “王家小妹是我邀请来的。阿宛你有什么意见不成?”这声音一听就是个美人。王筱愣住,蓦然转头看去。她知道是谁来了。   ☆、第49章 意外   谢道韫手中提着一支竹扇,她穿着淡紫色撒花大裙摆的衣裙。乌发全部挽了上去,留了几缕垂在颊边。   天气虽然逐渐暖和了,空气中的冷风却嗖嗖的扑来,场中不少女孩子因为穿的少,脸颊都冻得红扑扑的。她的脸颊却白皙的很,清凌凌的眼神看过来,场中所有人都是呼吸一窒,自动压低了声音。   王筱很自然的翘起了嘴角。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谢道韫还是这么有大姐头的风范。   岁月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的,比如王筱如果站在她身边,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谢道韫要比她年长个几岁。   王宛也屏气不说话了,等谢道韫走到她身边时,她垂眸抿唇,低头恭敬的行了个礼:“王夫人。”   谢道韫轻轻颔首,说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那边的品茗开始了,都是今年的新茶,你们不去尝尝?”   她这句话一说,众人都非常识趣的三三两两的散开了。王宛瞟了一眼王筱,然后拉着她表妹的手也离开了。   小亭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谢道韫、和王筱。   王筱想了想,轻声打招呼:“王夫人。”这个陌生的称呼,她还真不习惯。   谢道韫站在亭子里边没动,打量了王筱好一会后,长叹一口气,叹道:“真像。”   王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她不知如何接话。谢道韫却“噗嗤”一声笑起来,随意的坐了下去,并对王筱说道:“坐吧,别拘束了。”   王筱坐下后动了动嘴,她其实很想跟她叙叙旧。但是她知道有的事情她不能说。   就听到谢道韫轻声道:“原本胡儿跟我说她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亲妹妹,我还不相信。如今一见到小姑你,我倒是相信了。不过,”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叹道:“就好像这么多年,她又回来了似的。还是这么年少,而我却已经老了。”   王筱心里一跳、连忙道:“哪有,姐姐还是这么漂亮。不对,是越来越漂亮了。”   “真的吗?”谢道韫横了她一眼,问道:“你又没见过以前的我,何以这么说?”   “猜的啊。”王筱偷笑。   谢道韫佯装生气了,用竹扇轻轻敲了一下王筱的肩膀。   “以后得空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我和你姐姐是朋友,自然是要照顾你的。”谢道韫轻声道:“今天邀请你来,也是想介绍些姐妹给你认识。大家没事的时候多聚聚,联络一下感情。”   王筱顿了一下,真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道:“我觉得是朋友的话,肯定会走到一起的。不是的话,也没必要多联络吧。”   谢道韫怔住。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话了。她想了想,反而笑了起来,叹道:“你跟你姐姐,倒是真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筱明白谢道韫的意思,她的所谓的联络一下感情,其实就是巩固一下家族的利益、以及自己的利益。但是她自问没有谢道韫那么八面玲珑?以及对家族的维护精神。如果她是谢道韫,当初就不会答应那场联姻。会多为自己想一想,也许会比现在更幸福呢?   但是她不是。王筱知道这也许是后世的那种小家和这里的这种大家族概念的本质区别。   大家族里的子弟,做许多的选择,都会从家族利益为出发点。就连谢韶也是这样。   王筱怔了一下,恒温原本是谢韶少年时期的偶像。但是现在呢,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不也和谢安王坦之一起联手对付恒温……   王筱又想,其实她还真不知道现在的谢韶到底是怎么想的。   耳边就听到谢道韫问道:“姐姐问你一件事情,你如实回答好不好?”   王筱一惊,对于这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便问:“你要问什么?”   谢道韫沉吟了一下,才道:“你也别怪我突兀,我是谢韶的大表姐,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他的事情我大体知道一些。我就想问你,对于谢韶,你是怎么想的?”   王筱是真的震惊了,她没想到谢道韫问的这么直白。虽然直白、却直击要害。随即就想起,谢道韫好像看很多事情都能一眼看透本质,说的问的都很直击要害。但是,王筱又不懂了。她既然看的这么清楚,为何就是不知道为自己谋算呢?   对于这个问题,王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只需看她的表情,谢道韫的心底便已经有答案了。她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经过了七八年的婚姻生活,王筱脸上那种挣扎和纠结的神情她一眼就能看明白。   看明白后,谢道韫又长叹一口气。这下是真难办了。   人群大多都往品茗的座位那边移去,谢道韫身为发起人,自当过去看看。便邀请王筱道:“我们也过去那边吧?”   “嗯。”王筱点了点头,跟在了谢道韫身旁。   兰园里此时聚集了不少人,客人估计都到了。大多是一些青年男女,三五结伴。   王筱下意识的目光搜寻了一下,想找一找谢韶是否也过来了。结果谢韶是没找到,倒是看到了刚才针对她的王宛和她的表妹。她们此时靠在池塘边的栅栏上站定,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目光还会瞟向她身上。   王筱顿时就觉得后辈冷飕飕的。   不行,她必须得知道她是怎么得罪这个叫王宛的蛇精病了。王筱可没忘记上一次穿越最后的那一场刺杀,这个时代的人,简直都不把有的人当人看,杀人不眨眼的。   王筱原本想找谢道韫打听一下,又不知道合不合适,结果一转头,就看到谢道韫应酬品茗那边的客人去了。   因为谢道韫离开了,池塘边盯着她看的两个女孩子眼光更加肆无忌惮了。   王筱心里冒火,下意识的双手叉腰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后抬步,往池塘栅栏那边走去。   接下来发生了十分意外的一幕,谁也没有想到……   当王筱瞪过去并且抬步的时候,站在栅栏旁的、王宛的表妹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结果十分不巧的,那个地方的栅栏估计是里面被蛀空了,一点也不结实。王宛的表妹一踩,直接就给踩碎了,身体毫无着力的往后倒去。   王宛就在她的身边,她表妹下意识的去拉王宛支撑,结果王宛也就被拉的往后倒……然后就听到“扑通”“扑通”两声,两个人全部掉到冰冷的池塘水里去了,惊起一大圈水花。   王筱:“……”   她顿时就觉得哭笑不得,她还没怎么样呢,这俩人至于……成这样子么?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有人落水了!”“救人啊!”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往池塘边聚集。又有人提醒大家,栅栏是坏的,一定要注意。   王筱因为是第一个发现她们落水的,所以很快就来到了池塘边。看到了那两个女孩子在水面上扑腾了几下,很惨的样子,接着就有两道身影跳下了水。   王筱抬头看去,发现留下站在岸边的那个人,正是谢韶。   谢韶也发现了她,远远的看过来,朝她弯唇轻笑了一下。抬步走了过来。   跳下去救人的水性都不错,很快把两个女孩子给救上来了。但是救上来的王宛和她表妹都脸色苍白各种狼狈,恨不得就地晕死过去。   王筱听周围的人议论,才知道王宛她表妹姓郭。叫郭芸。   而把郭芸救起来的那个青年,王筱眯眼看去,觉得这个人很是有几分眼熟。而且刚才,他是跟谢韶一起来的。   王筱扯了扯谢韶的衣襟,指了指那个眼熟的青年低声问道:“他……”   “嗯?”谢韶垂眸看她,奇怪的问:“你认识他?”   王筱连忙摇头,开玩笑,王小妹肯定是不认识王谢家族里的子弟的。她干巴巴的道:“他水性不错啊。”那么这人到底是谁呢?   谢韶:“……”   谢道韫也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全身湿透的四人,对王筱眼熟的那个青年说道:“胡儿,你们都跟我来,这里有厢房。里面有备用衣裳,你们先换身干衣裳再说,免得着凉。”   王筱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是了,原来是谢朗。   谢朗的外表变化有点大,小时候明明也是精致的阳光美少年,如今看上去……结实多了,当然也是彪悍的帅哥一枚,她竟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又见到了一个故人。   谢韶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瞟到了她的脸上,一怔,随即就陷入了沉思。   谢朗出来时,他的身边还跟着那位娇憨可爱的郭家小姑娘。郭芸含羞带怯的对着谢郎谢了又谢,恨不得送上所有家当以示感谢。   而王宛则跟在他们后面,看了一眼谢韶这边,竟直勾勾的朝着谢韶走过来了。   王宛的目光直直的盯向谢韶,而谢韶却低头在思考别的东西。王筱迟钝的脑子终于闪电似的悟了,这王宛之所以莫名其妙的针对自己,不会就跟谢韶有关吧?!   ☆、第50章 情敌   情敌?很明显是的。是王宛把她当做了情敌。   王宛换了一身衣裳,是浅绿色的衣裙。头发因为是湿的,只是简单的挽那个髻。还有一半垂在脑后。   王筱看着她羞答答的走过来,走到谢韶面前福了福身,用很轻的声音问候道:“十二郎也在这边?”动作款款表情温婉,十足的大家闺秀模样。   王筱恨不得给她一拳。难不成之前那个朝她冷嘲热讽的蛇精病就不是她了吗?真是的。我让你丫装。   谢韶抬头,没什么表情的见了礼,“嗯”了一声。   王宛又道:“十二郎,我刚才落水了。”表情委屈的不得了。   王筱感觉心里的小怪兽在咆哮。喂,你没看到我还在旁边吗。   谢韶“哦?”了一声,就差没说“我知道了。”表情冷冷淡淡的。   王筱顿时就想笑。其实她早发现了,这次再见到谢韶,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暖人心懂规矩的小少年了。他变得对人很漠然,尤其是不熟悉的人。一旦靠近,就能深刻的感觉到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之前,她也觉得这种寒气很能冻伤人。如今却觉得暗爽,忍不住偷乐。   谁知王宛就把目光转向了她,指着她一脸委屈的控诉:“我落水,就是她害的。”   王筱差点没站稳栽倒到地上去,泥煤啊!   谢韶也奇怪的看向了她,王筱连澄清说道:“关我什么事,我推你了?”   王宛咬了咬唇,看着谢韶接着控诉王筱:“明明就是你……”   “停!”王筱打断了她的话,她可不敢让这蛇精病瞎说点什么,于是道:“我两只眼睛都看的很清楚,明明是你表妹掉下去顺便把你给拉下去了,拜托你冤枉别人前先用点脑子,行吗?”   王宛被说的一噎,顿时竟然委屈的吧嗒吧嗒的抽噎了起来。泪珠子直接往下滚,哭的梨花带雨。边哭边看谢韶。   谢韶当然不可能就让她这么哭,于是抽出自己的手帕给她递了过去。   王筱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难受的一鼻子,我去你妹的!   而王宛,则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自以为很美的扯唇笑了笑,就往谢韶的身上靠。   王筱看到这里恨不得去把她给推开大干一架。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漂亮的女孩子也可以这么令人生厌。瞧瞧年龄这么小,也就十五六岁,对付男人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都打哪儿学来的。   她郁闷的就快爆发了,谁知突然被人一扯。她一个没留神,下一刻就发现自己换了个位置,站在了谢韶站的位置,而谢韶,则往旁边挪了一点。至于王宛,很不幸的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了……   王筱:“……”   谢韶还朝她很无奈的眨了下眼,然后就把目光放到远方去了。   王宛抬头,看到居然是情敌,震惊的倒退一步,差点栽倒到地上去了。顿时恶狠狠的瞪了王筱一眼,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这下是真哭了。   王筱突然发现,谢韶好像也挺烦这个王宛的。顿时就觉得心情大好。   “阿封,”前面,谢朗不知看到了什么,跑过来说:“我们去那边看看,今年的新茶不错。”   谢韶点头,就欲走过去。跑过来的谢朗却一眼就看到了王筱,下意识的惊讶的喊:“阿筱?”刚一说出来,他自己就知道喊错了,连忙改了口:“王小妹?”   王筱轻笑着点了点头。她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性格如果还有没变的,那么就是谢朗了。   谢朗围着她走了一圈,含笑道:“小妹?算了,我还是喊你阿小吧。”   “好啊。”王筱轻易的答应了。   “那行。”谢朗立刻说:“阿小,那边的新茶不错,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谢朗把谢韶和王筱都带走了,原地只留了王宛。幸好这时,郭芸也过来了,这才解了王宛的尴尬。   “表姐……”郭芸其实有点怕这个表姐,轻声唤道。   王宛盯着谢韶和王筱的背影,使劲咬着唇,都快咬出血来。   王筱被带到品茗的茶座这里,就和谢韶谢朗分开了。这地方男女是分区域坐的。她身旁坐了好几个世家小姐或者夫人,她都不认识,也就谈不上打招呼。   不一会,就有侍女给她奉上了一杯茶水。王筱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她是真不觉得这茶到底好喝在哪里,跟后世的茶还不一样,味道怪怪的。   坐了没一会,谢道韫就坐到她身旁的座位上来了。   谢道韫轻咽了一口茶水,偏头问她:“你刚才在那边、和阿宛发生冲突了是吗?”   王筱下意识的点点头,无语道:“她自己没事找事,真是的。我哪里招惹她了?”   谢道韫没看她,而是轻声道:“阿宛是王家的嫡女。容貌身份都和阿封很般配……”估计是怕王筱不知道,谢道韫又补充道:“阿封是谢韶的小名,我们从小喊习惯了的。”   “去年,王家就有意把阿宛许配给阿封,原本大家都觉得也还好……毕竟阿封年龄也不小了,一直没有许亲事。”谢道韫徐徐说道:“原定在去年冬月,两人的亲事就定下来了。谁知阿封路上碰到一些困难,一直到年初才回来。”   “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谢道韫看着她,一字一字的说道:“还把你给带回来了。”   谢道韫苦笑道:“若是别人,也不会引起这么大反应。但是你……”   “你可能不知道,”谢道韫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阿封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许亲事,旁人可能觉得是因为他父亲去世、外祖父去世而多年丁忧。但我们这些亲近的人知道,他其实心底一直有一个人忘不掉。”   “就是你姐姐。”谢道韫看着她肯定的说道:“偏偏,你又跟你姐姐长得一模一样。阿封对你,似乎也很不同。”   “所以阿宛才会找你麻烦,她这是心理慌。”谢道韫轻声下结论。   王筱点头想,原来是这样。谢道韫真是玲珑心思,她正想问她这事儿,她就说出来了。   “她有什么好慌的。是她的跑不掉,不是她的怎么也没用。”王筱没好气道。   谢道韫抿唇笑了起来,她无奈道:“不仅长得像,性格也像。阿封他……算了,有些事情我替你们急也没用。”   “不过,”谢道韫看着她,轻声问:“你不介意做你姐姐的替代品吗?”   王筱不说话了。不仅不说话,连表情也不敢乱动。这种事清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发表观点的,旁人都不知道,她也只能自己捂着。   谢道韫发现王筱竟然一点表情也没有,愣了。实在摸不准她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只能接着说下去,轻声道:“阿封的身份摆在那里,他要娶的,只能是世家的嫡女,最有可能就是王家,王家最有可能的就是王宛。否则,族里的长辈是不会答应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王筱愣了。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谢道韫了,知道她其实是一个非常看重世家观念的人。她这么说,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吗?   可是、问题是,她现在看着很像是在上杆子的吗?   王筱突然觉得哭笑不得。她前段时间刚做了个决定,就是不和阿封相认。也就是选择……不和他在一起了,因为没有结果。但是目前看来在别人眼里,怎么就变成了她巴着阿封不放的样子?   真的好冤枉的好么!   离开兰园的时候,谢韶说他要去舅舅家商议点公事。于是正好跟王筱顺道,就让王筱上了他的马车。   上马车后,王筱不时的盯一下他的侧脸,忍不住脸颊抽搐。   谢韶看了她一眼,问道:“在王家过得好吗?跟你以前比如何?”   王筱生怕他又问起她以前的生活,她想起前段时间从船上回来的时候、真是被他问怕了,也压根不记得那会到底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忙道:“好。比我以前过得*。”又主动问:“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谢韶含笑道:“今天不就看到了。也就是……朝廷的事。”   王筱其实很想说,你和谢安、以及王坦之虽然现在走的很艰难,但是一定会成功的。另外,桓温要逼宫了你知道吗?还有东晋司马皇族就是个黑暗的的大染缸,你所努力的也许最终都会变成徒劳……   就像曾经的桓温一样……   但是她知道这些东西一个字也不能说,嘴巴得闭紧。因为不能惹来怀疑……她就是一个过客……   王筱瘪瘪嘴,低声说道:“我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谢韶一愣,奇怪的问:“你刚才在兰园没吃点心?”   “就吃了一点,”王筱不高兴的道:“我饿得快,我现在想吃好吃的。”   谢韶看着她那一脸无赖的模样,笑了,轻声道:“好。那现在就出去、我知道附近正好有一家好吃的。”   ☆、第51章 逼宫   谢韶带她去的是一家叫做“花满楼”的酒楼。王筱初一看到名字,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忍不住问:“为什么叫‘花满楼’?”   谢韶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回道:“据说这酒楼的老板名讳‘花满楼’。”   “真的?”王筱一脸好奇,问:“他今天在这里吗?我能见见他吗?”   听得谢韶一头雾水,只得道:“那也要进去了才知道罢。”说罢抬脚向里走去。   谢韶估计是常来这家酒楼的,因为掌柜一看到他就热情的打招呼:“谢公子,您来啦。”   然后掌柜就把他们领进了一间包厢。谢韶将菜单丢给王筱,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了开来。外面是喧闹的夜色,不远处的西市中华灯初上。   王筱点了一堆看菜名就很好吃的,然后对着谢韶的背影喊:“好了。”   谢韶回过头来,等掌柜出去后,他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然后对王筱轻声道:“刚才带我们进来的,就是酒楼的老板。”   “啊?”王筱又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她想起刚才的掌柜……   看上去大约五十岁了,一大把长长的胡子,脸上的褶皱全部挤在了一起。若不是笑起来还算和蔼可亲,有多少客人愿意一进酒楼就看到他那张脸?一看就没有食欲的好么!   她想起“花满楼”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谢韶看着她不禁有兴趣了起来,问:“怎么?”   王筱连忙摇头,一脸淡定的道:“只是觉得‘花满楼’这个名字,和这个老板的形象不太相配。”   “哈!”谢韶竟然也笑了出来,他笑道:“不止你这么说,建康城很多世家子弟都这么说。不过听说,这‘花满楼’当年也是翩翩公子一个的。”   王筱吐了吐舌道:“没看出来。”   这顿饭因为她点的菜多,有好多都没吃完。事实上她原本就不是很饿,只是心情烦闷,想拉谢韶出来吃顿饭而已。   吃完后,谢韶擦擦嘴,突然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王筱反问。   “嗯。”谢韶看着她道:“我记得,在西山大营那会,你让我带你来建康,说是有几个相识的人在这里。如今和他们可有联系?”   王筱张了张嘴,嘴里的一块肉半天没咽下去。她没想到谢韶的记忆力这么好,那个……她真的说过这个事儿了吗?   好像是说过的。她顿时就心虚了起来,她后来还说过很多模棱两可的话好么,谢韶可别给她来个一一对质。   “我……”嘴里的那块肉终于咽下去了,王筱垂眸说:“最近在等你舅舅的消息,我想尽快得知父亲的消息,然后……”然后怎么样呢?她还真不知道。若是父亲不在了……她该怎么办?若是父亲还在……可是父亲都已经有新的家庭了,她又该怎么办?   王筱本不想面对这些问题,她最近有点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就这么茫然的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抬头,原本清澈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迷蒙,一眨一眨间,就蒙上了几层水雾。   谢韶突然看的心里一痛,他想他虽然有几分怀疑,但也不该这么逼她的。可是心里的那份怀疑实在是太让他难以置信,眼前的这张脸,他同样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他侧了下头,并没有看她。而是扯了张帕子递了过去。   王筱接过帕子擦了下眼泪,看着手中的帕子她又想起了那个叫王宛的姑娘。想问,但是看到谢韶都没看她,顿时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于是就这么几乎沉默着上了马车,沉默着回了王家。回王家后,谢韶因为要去找王坦之商议事情,就先行一步去了王坦之的书房。   王筱下了他的马车。她自己的马车一直跟在后面。春梅看到她下来,连忙小跑过来跟在了她的身后,想让她去坐好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王筱却只说她想走走。反正也不远了。   蓝田候府邸里小院子多,各个小院子里住着主子和丫鬟婆子一大堆。院门口几乎都挂了照明用的灯笼,现在时间还早,每个院子里面也几乎都是灯火辉煌的。   王筱一路走过去,突然有一种热闹和宁静的极致对比。他们那里都很热闹,而她这里,却很静。她深切的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地方。可是……现代就属于她吗?   不过是因为她出生在现代,所以她才觉得到古代来不过是过客。然而从小到大,她其实只有父亲一个亲人的。父亲的时光机接驳器在她这里,很有可能已经坏掉了,不管父亲是否还在,他估计都……不可能回现代去了。   那么她呢?现代已然没有了一个亲人,她还有必要回去吗?   可是就算不回去,她又该怎么办?和谢韶相认吗?   就算,他可以相信她说的话,他们两人就真的可以走在一起吗?她在这里,不过就是个没有任何身份的庶民,她从前之所以能保持平衡,是因为知道很快就将离开,她其实从未真的融入过这时代的生活……   谢道韫说的对,谢韶是谢家的嫡子。这时代贵族和庶民是不通婚的,他要娶的,只能是世家嫡女。比如王宛那样的……   王筱突然猛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为什么会想到、都要考虑留在这时代了呢?   这个疯狂的想法她……怎么可能呢!她是要回去的好吗。王筱扯着自己的头发直接冲回了房间,留下原地的春梅一脸的不明所以。   阳春三月的时候,整个东晋朝廷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让后世的人都懵逼的大事。   统领东晋军权的大司马大将军桓温带兵入朝,威逼褚太后废除司马奕的帝位。也就是俗称的——逼宫。   说起这位褚太后,也算是一个传奇的人物。她的儿子就是那位穆帝司马聃,也就是王筱上一次穿越时刚刚挂掉的那位皇帝。褚太后的儿子两岁登基,年龄太小了啥也不懂,据说她还是被群臣们请求着临朝摄政的。   摄政后政事干的有声有色,小皇帝也逐渐长大了。一般这种情况,正常的都是小皇帝从太后的手中艰难夺|权,太后掌控着权利不放啊之类的剧情。但是这位褚太后偏偏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小皇帝十五岁时,褚太后就下旨称皇帝长大了,该亲政了。于是她把政事都交给皇帝,回后宫享福去了。   但是这位晋穆帝注定成为不了一个千古留名的皇帝,才十九岁就挂掉了。   挂掉了还没有儿子,于是成帝的长子司马丕即位。就是晋哀帝。谁知晋哀帝是个非常糊涂的皇帝,对政事不感兴趣,却迷信方士,成天不吃饭,只吃金石药饵。年纪轻轻便疾病缠身。大臣们无奈、只好再次请出褚太后临朝摄政。   五年后,晋哀帝去世,又无子嗣。褚太后立晋哀帝之弟琅玡王司马奕为帝,继续临朝摄政。一直到现在。   王筱当时看到这段历史就想,这位褚太后简直就是……牛人啊!历史上有这么多把持着朝政不肯放手的太后,也就她,想放却放不了。皇帝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她怎么就没有自己当女帝呢?多好的机会啊!   桓温的这次逼宫,要废除皇帝司马奕,理由也是十分充足的。并且证据确凿。   据说这位司马奕,是个断袖。相龙、计好、朱炅宝等宠臣就是他的相好。并且十分令人不能忍受的是,这几个相好还和皇帝的妃子有一腿,后宫中妃子所生的三个皇子,就没有一个是皇帝本人的血脉。   看着桓温拿过来的确凿证据和废帝的理由,褚太后也沉默了。   东晋皇宫中剑拔弩张,谢韶一去皇宫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桓温虽然声势大,却十分忌惮褚太后。因为他毕竟是外臣,哪怕权倾朝野,“逼宫”这事儿也是占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有褚太后下旨废帝,那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整个建康城中,也因为这个事儿,刚刚回暖的温度一点也没有让世家的人心情变好。反而人人自危。因为他们都觉得,再让桓温这么肆无忌惮下去,下一个倒霉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王筱倒是没有过多的感触。她知道这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了,几乎不费一兵一卒。   闲着的时候,她开始到建康城中到处闲逛。主要是为了放松自己的心情。   她交给春梅等几个丫头的衣服终于做出来了,是襦裙,有点古今结合。这几个丫头的绣花功夫不错,衣服边缘都绣了一些花花草草,十分漂亮。穿着去逛街,回头率爆高。   正好到了春天,原本也该换春装了。王筱心情逐渐好起来,又让几个丫头多做了几件衣服,打算一一送人。   ☆、第52章 串门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道韫。没办法,她在这时代熟悉的人也就这么几个。   于是王筱来到了乌衣巷,这是这次穿越后,她首次来乌衣巷。景色还是那个景色,只是物是人非。   王筱作为客人,受到了礼遇。一路被领进了谢道韫住的院子。然后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虎头虎脑的。看到生人,一点也不害怕,眨巴着眼睛看过来。看了一会,又自顾玩自己的去了。   小男孩动作很轻鬼鬼祟祟的往花草后面钻去。王筱好奇,也就跟着去看了一下。因为领她进来的人已经离开了,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恰好就看到小男孩艰难的拨开各种花草。然后王筱才看到花草后面有一块青色的大石板。   小男孩拍了拍自己的小衣服,往大石板上一座,抬起头来看着王筱,比划了一下“嘘声”的动作。   王筱连忙点点头,就听见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说:“我要在这里睡午觉,你不要告诉别人。”   王筱下意识的指了指自己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小男孩一脸鄙视的看着她,反问:“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王筱环顾一下周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不得了。然而她实在是想逗逗这么可爱的一个小男孩,于是又问:“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说话呢?”   小男孩没成想她这么无赖,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没过一会,眼睛里就蒙上了一层水雾,看着她泫然欲泣。   王筱顿时就懵了,她想她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去欺负小孩子。顿时想安慰一下小男孩……   谁知小男孩竟然从袖中抽出了一张手帕,手帕里包了不知什么东西,递给王筱、说道:“我把这个送给你。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你不许告诉别人我在这里睡午觉好不好?”   说完一脸不舍又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小男孩的做法又把王筱给震懵了,她愣愣的接过手帕,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块桂花糕。   这一刻的心情真叫那个哭笑不得,王筱也不知如何形容。她重新把帕子包好,递给小男孩道:“还是你拿着吧。姐姐不喜欢吃这个。”   小男孩高兴的接了过去,随即就拿起一块桂花糕,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边吃边问王筱:“这么好吃的糕点,你为什么不吃?”   王筱瘪瘪嘴,回小姐男孩:“我不喜欢吃。”   小男孩接着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吃?”   王筱:“……”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蕴之、蕴之”的声音。王筱听出来了,是谢道韫的声音。   她刚想站起来招呼一下,就看到小男孩的动作比她还快。小男孩从石板上跳起来,一脸高兴拍手道:“娘亲、是娘亲来了。”   小男孩站起来大声回应声音:“娘亲,我在这里,蕴之在这里。”   王筱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这小男孩,居然是谢道韫的儿子。下一刻就想到,谢道韫已经成亲多年了,她可不就得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么。   谢道韫听到声音走过来,她先看到王筱,惊奇了一下笑道:“原来你在这里,我刚出去找,没找到你。你倒是在这里躲清静来了。”   王筱讪讪笑了笑。   王蕴之一看谢道韫,就张开手臂要抱抱。   谢道韫看了他一眼,脸色就沉了下去,问:“蕴之在这里做什么?”   呃?   王蕴之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偷跑出来,来这里睡午觉的。可是被母亲大人抓到了该怎么办呢?   他转了转小脑袋瓜子,说道:“母亲,我要在这里睡午觉。”   谢道韫立刻道:“不行。这里这么凉,你在这里睡觉会生病的。”   王蕴之扯了扯自己的小衣服,又说:“我穿的多,不会生病的。”   谢道韫还是摇摇头:“不行。你平时都在房间里睡。在这里睡不好。”   王蕴之想了想,竟然说:“我今天多写三百个大字,母亲就让我在这里睡好不好?”   谢道韫听完,顿时喜笑颜开:“成交。母亲答应你,但只能今天一次,以后就不许了。你今天可以在这里睡了。”   王蕴之也高兴的不得了,忙往青石板上一趟,乖乖睡觉去了。   王筱看的瞪目结舌。谢道韫冲她无奈笑了笑,然后从身后侍女手中接了一张毯子,盖在了王蕴之身上。对身后的侍女道:“你们就守在这里,蕴之醒了来叫我。”   “是。”身后的侍女恭声应是。   谢道韫这才对王筱道:“见笑了。这里不方便,我们去厅里吧?”   王筱点点头,于是跟着谢道韫来到了客厅。   客厅里,有侍女奉上茶水后,就只剩下了谢道韫和她两人。谢道韫看着她笑问:“小妹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来找我倾述的?”   王筱连忙摇了摇头。她把自己带来的盒子拿了出来,里面有一套衣裙。给到了谢道韫。   谢道韫接过去打开看了看,问:“这是?”   “送你的。”王筱笑的有点促狭。   衣服是她设计的式样,她院子里的侍女做出来的。是一种别样的襦裙,融合了后世旗袍的元素,紧贴着女性的身材来做的,穿上去绝对很特例。   因为这时代的衣服大多都是以飘逸为美。衣服做的越宽大越好。   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往紧身的方向去设计的。   谢道韫看着衣服,惊奇道:“式样倒是特别。”   “你要试试吗?就像我身上的这样。”王筱问她。并站起来把自己外罩的轻纱脱掉了。她里面的衣裙就是新做的,特别能凸显女性的曲线美。她知道谢道韫对于穿衣打扮什么的很感兴趣,也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种新款式的衣服的。   谢道韫看了她好一会,逐渐惊叹起来。赞道:“真美。”但她却摇摇头,失落的道:“多谢你,小妹。但我这会儿换不了,我今天身上不太方便,过后我自己来试。这衣服确实很漂亮,是你做的吗?”   “我不行。”王筱苦笑:“我只是设计了下式样,我院子里的丫头做的。”   “就是设计式样。”谢道韫点点头,道:“这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你还会干这个。”   谢道韫看了她一会,又看了一下衣服,真是越看越喜欢。她便道:“我觉得、这种式样的衣服若是在铺子里推广出去,一定能得到建康多数女子喜欢。”   “嗯?”王筱愣住。   谢道韫喝了一口茶,噗嗤一笑说道:“是这样的。王家有几家衣料店,都是我在打理。里面不时的会推出一些成衣,我有空也会自己设计一些衣服的式样。如今看到你这衣服的式样实在合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拿到店里让绣娘也做一做。你放心,凡是卖出去这种,都会给你分成的。至于以后,如果你有新的款式的衣服,不妨告诉我,我让铺子做。我们协商一下利益该怎么分配。”   王筱整个儿愣住,她没想到谈着谈着怎么就变成谈生意了?   不过……这好像是个不错的赚银子的机会?   她连忙道:“姐姐要用就拿去好了。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不过卖成衣的话……这个能卖的好吗?”   “能的。”谢道韫以自己的专业眼光点评道:“很特别的款式。”   “姐姐也不能占了你便宜。”谢道韫笑道:“到时候赚了钱,我再找你。”   在谢道韫这边又聊了许久,王筱发现,古代大家族的媳妇居然要做这么多的事情。比如谢道韫,她既要带孩子,还要打理自己的嫁妆,王家的一些生意,还要管理好各个院子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因为谢道韫很能干,王家主持中馈的许多事,也基本都是她在干。管理一个大家族究竟有多难?王筱看着她书房里一箩筐一箩筐的账本,头都快大了。   她突然发现,这么忙的谢道韫居然还能有时间陪她聊天,实在是太难得了。   谢道韫却道:“这些事情说多也多,说不多也还好。好在家里还有不少人能帮忙,不比事必躬亲。”   王筱点点头,无比的的敬佩。她发现这哪里是一个做媳妇该做的,这分明就是后世的一个大集团总经理该干的事儿啊!   离开王家的时候已接近黄昏。王蕴之这娃早起来了,屁颠屁颠写大字去了。   谢道韫送她出来,感慨道:“已经好多年,没有合适的人能陪我说这些了。多谢你小妹。”   王筱想了想,提议道:“我觉得你可以给自己放个假。每天这么多事情要做,活的多累啊。”   谢道韫摇摇头,无奈道:“大家族里看着光鲜,其实内里乱糟糟的事儿一大堆。入不敷出的地方多了,我能看着不管吗?”   王筱知道是劝不动她的,也就罢了。她想,这样的大家族,终究是不适合她的。   出了王家的角门,来到乌衣巷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方好像有人在吵闹。谢道韫看了一眼,惊讶道:“是七弟。我们过去看看。”   ☆、第53章 司马道福   还没走到近前,谢道韫却突然又说:“不过去了。阿小,我们绕过去吧。”   “啊?”王筱一头雾水,更加好奇了起来。她抬头看去,只见前方有一辆马车挡在了道路中央,挡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她还认识,王筱钉在了原地,是王徽之。   她之所以能一眼认出王徽之,是因为王徽之的变化不大。   一个人从少年到成年,可能变化很大。比如谢韶、谢朗。   但一个人从成年到而立之年,变化的基本是气质,至于样貌,基本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而王徽之,他样貌确实没有什么变化。就连气质,也同样没有什么变化。   王徽之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男子,这人看上去比王徽之年轻。王筱愣了一下,这人长得十分俊秀。但此时脸色却涨的跟一根苦瓜似的,要多黑有多黑。   谢道韫看到王筱对那边的几人感兴趣,便随口介绍了起来。那位穿白衣服的,是凝之的五弟,王徽之。青衣服的,是凝之的七弟,王献之。至于马车上站的的女子,则是当今丞相司马昱的女儿、大司马桓温的儿媳妇,司马道福。   王筱一愣,眼神看向马车上的女子,她确实梳的是少妇的头。但还是忍不住确认道:“她成亲了?”   谢道韫苦笑着点点头。   而马车上的司马道福,站在马车上张开双手,挡住了王徽之和王献之的去路,一脸委屈且控诉的道:“子敬,你答应我今日陪我去游船的。你怎么能答应的事不算话?”   王献之黑着脸哑声道:“郡主,你我都是都家室的人。望郡主不要逼迫子敬。”   “谁逼迫你了?”司马道福委屈的都快哭出来,叫嚷道:“明明是上次,我帮了你、你自己答应我的。答应我的事怎么能不算话?这也算是名士?”   她的话头被王徽之接过去了。王徽之笑嘻嘻的“哎~”了一声,兴致盎然的道:“郡主,我可以陪你去游船的。我七弟今日有重要的事,真不方便。不过我方便啊。他答应的事我代还,如何?”   司马道福瞪了王徽之一眼,怒道:“王徽之你少捣乱。谁要跟你出去?我跟子敬说话你不要插嘴。”   王徽之凉凉的道:“你以为我想插嘴?大街上泼妇骂街你也好意思?我看这看热闹的人不少,要是待会传出去……”   司马道福咬了咬唇,怒道:“闭嘴!”   而站在一旁的王献之,努力的压低自己的怒气,尽量心平气和道:“郡主,子敬今日实在不便。郡主的马车停在这里更是不合规矩。还望郡主自重。子敬下次一定找机会给郡主赔礼道歉。”   “你给她赔什么礼道什么歉?”王徽之不满指着司马道福问王献之。   王献之却不说话,安静的站在一边。   司马道福听到王献之这么说,心情才好了一些。她想到自己再挡在这里确实不好,连忙拉开了马车的车帘钻了进去。进去之前,对王献之道:“子敬,我等你消息。”   说完后,马车调转了方向,慢慢离开了巷子。   谢道韫这才松了口气,对王筱无奈道:“总算离开了。”   王筱眨眨眼,奇怪的道:“我怎么感觉,这司马道福,好像很喜欢王献之一样?”她应该没有看错,司马道福看王献之的眼神,是赤|裸裸的占有。可是这两人不都已经各自成亲了么?   谢道韫却差点栽到地上去,她咳嗽了一声道:“阿小,这事儿你、就当没看到吧。”   王筱:“……”   那边,王徽之和王献之却在往回走,正好看到谢道韫。于是停下来打招呼。   王徽之自从看到王筱后,目光就一直黏在她的身上,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道:“你就是阿筱的妹妹,王小妹?”   王筱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王徽之除了脸上能看见沧桑的痕迹外,变化真的不大。比如说话还是这么不走心。   “小妹……”王徽之围着她走了一圈,笑道:“你徽之哥哥我,对你挺感兴趣的。我们说说话如何?”   王筱原本还觉得这是个故人,或许可以叙叙旧。听到他这么没正经的话,顿时白了他一眼。心想不叙旧也没什么。   王徽之这人实在是乱出牌,她一点也不想被坑。   谢道韫是帮她的。谢道韫顿时说道:“阿小陪了我一下午,现在累了,想回去。五弟七弟,你们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先送阿小回去了。”   王徽之立刻对王筱道:“我也送你。”   王筱不理她,跟在谢道韫身后走了。   不一会就到了自己的马车,谢道韫把她送上马车后,轻声道:“世家关系复杂,人多嘴杂。你平时与人交好要多小心。若是闲着,可以多来我这里走动。”   王筱一愣,随即想到谢道韫是真为自己着想,忙道:“多谢姐姐,好的。”   谢道韫下马车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王徽之也给拽走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蓝田候府。   接下来的几天王筱都没有出门。她原本想给认识的人都做几件衣服,男的穿的女的穿的各种式样,她画了许多在纸上。用的是素描,好在也没有谁会来到她的房间里看到这些东西。   只是她自己肯定是不会做衣服的。当几个侍女听到她要求做男人穿的衣裳时,顿时吓得面无土色。怎么也不肯动手。   王筱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时代未出阁的姑娘做男人穿的衣服好像就意味着与男人有染还是怎么的?反正是十恶不赦的事儿。   王筱顿时就无语了,人家司马道福还在大路上直接追求已婚男子呢。她做个衣裳怎么了?   好吧,人家司马道福是郡主。   几个丫头不肯做,王筱也无奈,只得先放下这个事儿,研究女款的去了。   四月初的时候,东晋朝廷的剑拔弩张终于缓下来了。   褚太后召集百官于朝堂上,下召废司马奕为东海王。之后,桓温亲率百官至会稽王邸,迎司马昱入朝,拥立为帝,是为晋简文帝。   司马昱登基后下了许多圣旨。其中就有一条,封自己的女儿司马道福为余姚公主。   这一场闹哄的废帝、立新帝举措就这么拉开了序幕。因为晋简文帝是桓温拥立的,桓温的权利愈发扩大,在朝中党同伐异。谢安和王坦之这边的形式就愈发的艰难。   天气逐渐缓和起来,仿佛是为了迎接新的形式。建康城中的人也纷纷换上了新季度的衣裳,穿上轻纱薄裙,尽情挥洒高歌热汗。   王筱一直没有见过谢韶。听说他最近终于回了谢家。她这几天做梦,甚至都会梦到他。梦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含笑问:“阿筱,这么久没见,你想我了没有?”   她听见自己一脸羞涩的说:“想的。”   梦醒之后,她怔了许久。   然后就听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是她在王家逛花园子的时候听到两个不认识的子弟的对话,他们说谢家和王家正在议亲,对象是谢韶和王宛。   王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感觉有些她不想面对的事情,就像是一群洪水猛兽,猝不及防的向她扑过来。她急迫的想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心情烦闷的她打算出去走一走,不带上任何人。只有当身体在劳累的时候,神经才不那么被绷紧。   建康城其实她已经算是很熟悉了。这几个月,有时间的话便会出来逛一逛。这次也一样,只是走的有点漫无目的。   接着就看到一把伞从天而降,正好掉到了她的脚边。王筱下意识的捡起来,就听到头顶上方有声音传下来:“喂,下面的。那把伞是我的,你等等我下来拿。”   王筱抬头看去,发现这里是一个小亭子。小亭子上站了一个少妇,正在对着她喊道。这个少妇她恰好认识,是司马道福。   王筱拿着伞在原地等了一会,司马道福就气喘吁吁的跑下来了。她的侍女们跟在后面,纷纷一脸焦急的跟上来。司马道福一把把伞接过去,仔细看了一会,看到没什么损坏,这才对王筱道:“谢谢你接住了我的伞,你要什么赏赐?我给你。”   司马道福说着,就把伞撑开来。   王筱这才看到,伞面上有一手题词,题词的下面署名是王献之。她顿时就明白司马道福为什么这么紧张这把伞了。只听得司马道福喃喃道:“子敬的题词……幸好一点儿没坏。”   王筱轻声问:“公主殿下,这是王献之送你的吗”   司马道福一愣,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王筱问道:“你认识我?你叫什么名字?”   王筱一顿、只得说到:“以前见过公主一次,我叫王小妹。”   ☆、第54章 决定   司马道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没想出来也就罢了。她无所谓道:“你今天帮我捡了伞,我对你印象不错。你想要什么,我要恰好能办到,就帮你一把。”   王筱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她想要什么现在连她自己都看不透。   司马道福看了她的表情一会,还以为对方是看不上自己的实力,便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不行?”   “不是。”王筱可不想让她误会,这位主儿她也得罪不起,于是连忙道:“只是有的事情,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好像怎么都不行……”   司马道福身后的侍女适时的上来关切道:“公主,这里太阳毒,去凉亭吧?”   司马道福却对王筱的话感兴趣了起来。她一把拉住王筱的手腕,高兴的道:“走,我们去凉亭里说。我看你面善,跟你说话也没来由的心情好。”   王筱被司马道福拉着,很快来到了凉亭。   因为侍女在周围清场,凉亭里就只坐了她们俩个。王筱坐在凉亭边上,感觉一阵阵凉风扑面而来,闷闷不乐的心情顿时也好了不少。身心舒畅头脑也清醒起来。   司马道福眨巴着眼看她问:“你有心事?”   王筱点了点头承认了,回道:“嗯。是有一点……”   司马道福好奇的笑道:“不止一点吧?”   王筱讪讪笑了笑,却也没开口。顿了一会,司马道福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眨一眨的看她。王筱不由得想,人家一个公主,她总不能让这里冷场啊。于是她问:“公主殿下,能问您一件事儿吗?对于王献之,您这么追求他不觉得不太好吗?”   问完之后她就冷不丁的激灵了一下。怎么就把心里话给问出来了?王筱咬咬牙,不由得忐忑。要知道这时代,打探皇家*那也是能下牢房的。   果然刚刚的头脑清醒那绝对是错觉,她头脑这会儿绝对还昏沉着。   没想到司马道福却并不以为意。她先的却愣了一下,然后就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笑道:“你有意思。你一个小姑,要跟我讨论这个?”   王筱顿时也觉得不太好,脸颊莫名的烧了起来。   司马道福乐了一会,情绪就低落了下去,叹道:“你觉得我放荡?”   “没有没有。”王筱连忙摇摇头,修正自己的错误道:“我觉得你勇气可嘉。”   “勇气可嘉?”司马道福张大了嘴,好一会才把这四个字给咽下去,然后看着王筱就像是找到了知音,开怀道:“是啊。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有错吗?”   “没错。”王筱立刻道,可是,她还是迟疑的问:“但你和他,都已经各自成亲了啊。你们……应该很难再有机会的吧?”   司马道福听到这儿,不知想起了什么,恨恨道:“我和桓济就不该成亲,我早晚有一天要跟他和离。”   王筱听得钉在了原地,她没想到司马道福居然有这样强烈的想法。和离……王献之同学,你可能要惨了。   于是王筱下意识的道:“可是……王献之他有夫人啊。我听说他夫人是他表姐,他们关系一直很好。”何止很好,都听说他们是金童玉女的好么。   司马道福抿着唇,半晌才凉凉的道:“是啊,子敬和郗氏是青梅竹马……”   “那你……”王筱原本是真不解的,只是这声音听上去可能有点像是关心。   于是司马道福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倒出了自己的想法,噼里啪啦的一堆:“就因为这样,我就不能想嫁他吗?我这么喜欢他,唯一想嫁的人就是他。要是什么都不做,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是,可能结果……”是不好的。王筱道,反正她是十分不赞同司马道福这做法。   司马道福瞪了她一眼,却道:“结果什么结果?结果怎样?我只要当下活的开心就好。这天下兵荒马乱,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呢,想什么结果?结果不好我就不去干了吗?都没去干,怎么知道不会有好结果。”   司马道福无疑是一个十分乐观的人。   只是这话却听得王筱全身一震。   这几句在她的脑海中绕了好几遍,挥之不去。她为什么要想什么结果?是啊,就如司马道福所说,明天怎样还完全不清楚呢。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想结果难道不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吗?如果只是因为结果不好,就不去做,那么以后,说不定就会后悔的吧?   不是还有一句哈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么?   她愣了好半晌,司马道福看她不说话了,不由得奇道:“想什么呢?”   王筱惊醒过来,摇了摇头。脑子里仿佛还有无数个声音在争议。   司马道福揶揄的笑了笑道:“我说小姑,你是思春了吧?”   王筱被她说的一瞬间尴尬了,讪讪的也不知道怎么回。   司马道福摆摆手说道:“算了,不想说就不逼你。我知道小姑都脸皮子薄。”   “不过,”司马道福眨了眨眼道:“如果有想嫁的人,就不要错过了哦,要不然,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就像我一样。”   王筱呆了片刻后,郑重点了点头。   司马道福朝着她抿唇一笑,不一会就领着侍女离开了。临走时对王筱道如果遇到了麻烦可以去找她。   王筱突然觉得,这个司马道福,可能确实是很任性的。但是站在某些角度,其实也很可爱,算是个可交之人的吧?   逛这么久也差不多了,王筱打算往回走。回来的那一路上,她一直都在想结果不结果的这件事儿。   有些想法没有被点悟、她是怎么也悟不出来的。可是一旦被点悟后,就仿佛是打开了新方向的大门一般,怎么思考都觉得这是一条可行的路。也是自己最想走的。   是啊,她为什么要想什么结果?   就是在现代,难道她交个男朋友之前都要想结果吗?   王筱想起了她寝室的几个同龄女孩子,她们交男朋友的准则十分简单,只要自己喜欢就好。结果?结果就是能走到结婚吧……   可是她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连学业都没有完成。交男朋友之初……有几个会想到以后一定会跟他结婚?没有几个人会这么想吧……   结婚又如何?不结婚又如何?就是结婚了,不是还有离婚么?   她之所以会自己陷入那个死胡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跟谢韶一定是没有结果的。因为她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   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这个结果呢?   难道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结果吗?当然不是。   她喜欢一个人,这种心情应该是美好的。她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很久以后结果可能不是那么美好,但是现在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她想,也许和他在一起了,结果也会变好了?   重要的是努力一下不是吗?要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王筱一路回到了王府,想了许多有的没的。突然之前方向就清晰了起来。   她想她在古代还是有一些时间的。既然如此那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也许只有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她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   也是为了不留遗憾不是?   那么现在该做什么呢?她想起谢韶,突然之间就心慌了起来。她想起之前听到的,王家在和谢家议亲,对象就是王宛和谢韶。   她现在只希望,她这个决定不要太晚了才好。   谢韶和王坦之是一个党派的,所以他们经常会聚在一起商议公事。王筱找不到谢韶,这时代通信太不方便,正当她在纠结要不要直接去谢府找他时,他自己就来到了王坦之这里。   因为之前王筱一直让春梅等人留意,若是谢韶来了王府,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王筱第一次发现,她心慌意乱的居然连个衣服也穿不好的程度。虽然这时代的衣裙确实要难穿一点,但是不至于总是把带子系错。   最后还是春梅替她穿好的,王筱十分汗颜。   然后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有主动去找谢韶,谢韶就直接过来找她了。她还以为……谢韶过来肯定要先找王坦之,没想到却是先找的她。   打了她个手忙脚乱。   谢韶坐在客厅里,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茶几。看到王筱出来,抬眸看过来,随即眼睛一亮,轻笑:“看样子你这段日子过得不错?”   王筱扯了下嘴角笑道:“还行。”她走过去坐在了谢韶的对面。   “在这里生活还……好吗?”谢韶又问。   王筱点点头。她想,她要把自己就是王筱这件事情告诉他,她就是王筱。不管他那边怎么想,她这边是不该有隐瞒的,因为她真的……是真心的。   真心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她要跟他坦白所有。   但是临到跟前,王筱却发现好艰难,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她动了半天唇,但一个字也没发出声音来。   谢韶纳闷的看她,不由得问:“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王筱连忙说,顿了一下,她闭了闭眼轻声说:“阿封……”   ☆、第55章 坦白   “嗯?”谢韶一顿,微微偏头看她。   王筱发现他的眼眸黑沉沉的,一眼看过去几乎看不到什么情绪。但是她却很喜欢这双眼睛,说不上是形状好看还是哪里好看,就是莫名的觉得很吸引人,很吸引她。   只是在他的这种注目下,她一下子觉得更慌乱,心都纠结在了一起。   “阿封……”王筱垂眸纠结了一会,脑子一团浆糊的说道:“我……有点事情找你,我们出去好不好?”   是了,这种事情怎么好在王家来说?万一传出去怎么办?她身为一个穿越的,一点也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除了他。   王筱顿时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连忙去看谢韶。   谢韶却一愣,不由得问:“出去哪里?”还有,为什么叫他阿封。这么熟悉的……称呼,却传出了一点复杂的味道。谢韶此时的心情也很纠结,他隐约察觉,今天有可能会发生点不同寻常的事情。也许他一直要找的答案,在今天就会被揭露。   “外面。”王筱想了想说:“就是出去逛逛,不要在王家。”   王筱的这个要求原本是很莫名其妙的,漏洞百出按照正常情况,谢韶绝对要先搞清楚原委才行。但是今天,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对劲了。他轻声说:“好。”   谢韶的马车原本就在门口,王筱直接坐上了他的马车,一路沉默着来到了淮水边。   河岸边,谢韶把侍卫遣散后就只剩下了他和她。河中有几艘乌篷船,零零落落的。王筱突然想起,她记得这个地方。这地方旁边有一个酒楼,是吃饭的地方。   那次,她和少年的阿封在那里吃饭,但是菜还没上全,她就被王徽之的书童叫下来了。   那天,发生了一系列的意外。她和王徽之被捉去了匪寨,才有了后面的诸多事情。   王筱抬头看去,酒楼还是那个酒楼,只是外墙依稀比从前旧了一点。酒楼的外面还是人来人往,看上去生意很不错。甚至她看向二楼的窗户边,都能看到自己曾经坐过的位置。   谢韶也抬头看向了那个酒楼,莫名的他就想起了曾经的一些经历,心神一阵恍惚。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旁女子的声音:“那个酒楼的饭菜,很好吃吗?怎么一直人这么多……”   “口味确实不错。”谢韶轻声说:“建康城少见的百年老店。”顿了一下,他咀嚼着王筱的话道:“一直人这么多……你常来这地方?”   说罢他低头看着她,眼眸一瞬间变得有点深沉。   王筱咬了下唇,突然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几下。随即她就想,有什么好不好开口的?不就是这么几句话吗?   她心一横,一眨不眨的看着酒楼说道:“以前来过。那个时候……和你一起来吃饭的,但没有来得及吃,我就被王徽之的书童叫走了。王徽之说他有我父亲的消息我才去的。他把我带到了这里的船上……”   她目光转到了淮水中的乌篷船……就这么几句话,她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缓慢,每说一句话心情都在大起大落,好不容易说完了,心情还是悬着没着地。   谢韶却蓦然盯向她,不可思议问道:“你说什么?!”也许是太过震惊,他的声音都有点微微的发抖。透着几分不敢置信。   王筱默然,不管了。她抬头,定定的看着他,轻声说:“阿封,对不起。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王小妹,我就是王筱。你以前认识的那个王筱。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有一些特别的原因,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你相信我说的吗?”   谢韶盯着她,表情一点一点的坍塌了。他的脸上有震惊和挣扎的神色蔓延开来……   看的王筱都不自觉的心纠成了一团,觉得呼吸困难怎么都很难受。   “你不相信吗?”王筱瘪瘪嘴,感觉自己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谢韶却蓦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正面对着他。他的手抓的很用力,有轻微的颤抖,抓的王筱的胳膊一阵剧痛。他轻轻吐了口气缓缓的道:“你再说一遍,说清楚一点。”   王筱忍住疼痛,眨掉眼中泛出的泪花,急促的说道:“我……就是王筱。那天就在这里,你去更衣了,我被王徽之的书童叫走了。就在这里的乌篷船上,后来我和王徽之都被带去了匪窝,吃了好多苦。后来,还是你去把我救回来的……”   谢韶只是盯着她,一个字也没说。   王筱接着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天是晚上,我无意中在河面的船上看到重病的你,就给你喂了药,第二天早上你醒了,你喊我哥哥,我说我是姐姐。我那会还把你认成了小妹妹,你告诉我你是个男的……”   这件事情,除了她和他之外,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谢韶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再次突变,痛苦的神色一点一点的晕染了上来……   王筱也觉得心里很难受,不可抑制的难受中却又掺杂着一股异样的甜。她完全无法理清自己此时的心情,只得又接着说道:“在东山镇上,我们一起去逛街,你还记得吗?那天买了两把匕首,我说要买来防身的。我的那一把上刻了个‘筱’字,你的那一把上刻了个‘韶’字。后来离开谢家的时候,这把匕首我忘记拿了,就一直留在了你那里……”   直到这一刻,王筱才发现原来她的记忆力这么好。她记得和他相处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连当时的心情想法,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开始变得坚定起来了,抬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谢韶的脸。他的脸,从少年到成年,变化其实很大。脸部线条比从前坚毅了许多,五官也变得深刻了。   但是她还是很喜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人很亲近。就好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小妹妹”一定是一个纯善美好的人,要不然她当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相信这个“小妹妹”了。   而此时此刻,谢韶看着她,眼睛里有巨大的震动,没多久又淹没了下去。   他苦笑道:“我原本猜……我知道可能……但是我……居然真的是你?!”   他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也不知如何表达。顿了一会,他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又冷静了下去。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下巴,问道:“为什么?”   王筱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被问的有点懵,她动了动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到谢韶又问:“你……怎么回事?”   她知道他是想问,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一点变化都没有吧。但是对于她来说,本就没有这么多年之说。   王筱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轻声说:“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我……你不是一直在找我的家乡,但是你一直都找不到吗?”   “然后呢?”谢韶看着她问。   “其实我的家乡,根本就不在这个时空。”王筱轻声说:“不在这个天下,所以你肯定是找不到的。我的家乡在未来。”   谢韶抓着她胳膊的手又是一紧:“未来?”   “嗯。”王筱自从开了口,就突然发觉原来也不是那么艰难了。她想了想说:“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是从未来过来的。我们那里发明了一种机器,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然后我就来到了你们这里……第一次我刚来,就碰到了你,就是上次。”   谢韶眼里的震撼神色久久都没有散去,过了一会,他理清楚了她说的话,开始思索起来,问道:“所以那次你掉下悬崖,我下去找,并没有找到你。你并没有出事,而是……”   他疑惑的眼神看过来,王筱忙接话道:“那次我掉下悬崖,你找不到我,是因为我并没有掉下去,而是回到了未来。”   谢韶看着她的眼神又是一紧。   王筱接着说道:“我回去后,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再次穿越来到了这里。只是你不知道,我们未来研究出的那个穿越时空的机器,它不太准。我本来是想回到我上次离开你的那个时间的,因为我刚刚知道了父亲的消息,肯定是要去找父亲的。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过来却直接来到了九年后。”   “九年啊。”王筱苦笑道:“它过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哪里。我更没有想到,我来了没多久就碰到了你。还是长大之后的你。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所以,”谢韶看着她,轻声问:“对于你而言,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多月?”   “嗯。”王筱点点头,纠结道:“可是对于你们来说,都已经过去九年多了。”   谢韶没有再说话,而是定定的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而王筱此时却抑制不住的心慌了起来。她不知道谢韶会怎么看待她说的这番话,也不知道他将怎么对待她。她现在觉得自己就仿佛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就只能等着他的答案。   但是才等一会会,就能被焦急淹没。   过了没多久,谢韶突然问她:“你可以随时回到未来去,是吗?”   王筱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谢韶又问她:“你所谓的未来是多久,一百年后?两百年后?”   “不是,”王筱咬着唇,轻声说道:“是一千六百多年后。”   谢韶全身一震,顿了好一会,眼睛里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问她:“那、你还要回去吗?什么时候回去?”   王筱愣住。她不自在的动了动,十分迟疑的道:“我……我也不知道。”   谢韶闭上眼睛,又沉默了。   王筱等了一会,忍不住道:“你……”她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说点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却听到谢韶清冷的声音:“我知道了。我需要冷静一下。”   “你……”王筱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打断了。他轻声说道:“我相信你,但是我需要冷静思考一下。”   说完,他放开了抓住她胳膊的手,看了她一眼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他大步离开走的很快,王筱原本想追上去,又迟疑了。她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第56章 武昌太守   河岸边种了一排的杨柳树。长长的绿色枝叶垂下来,在风中摇摇摆摆。   只是这风却不是凉风而是热风。夏季已然来临,河岸边没有什么遮挡,滚热的太阳照射在皮肤上,不一会就能渗透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王筱感觉自己额头上都是汗,心里却拨凉拨凉的。也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了。   她不知道谢韶接下来会怎么对待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做什么。脑子一团乱麻,一会想着她这个做法到底对不对。一会又想到都已经说了还能怎么样呢?一会又想,谢韶可能以为她始终是要回到未来去的,不会再也不理她了吧?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完全乱套了。   在河岸边站了好一会,突然有一个侍卫走到她面前。   王筱认得这个人,是谢韶的车夫。他恭声道:“大人把马车留给了小姑,小姑现在回侯府吗?”   王筱迟疑了一会,呆呆的点了下头。   回到王府后她突然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不想吃饭,不想动。于是没事便躺在塌上睡觉,偏偏一睁眼一闭眼眼前都是阿封的影子。   王筱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她很想去谢府找他,问个清楚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真的很迫切的想知道……他需要冷静思考的结果是什么呢?   可是这个想法只能被自己死死地压住。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最好什么也别做,安静的等他想清楚。安静的等他来找她。   可是她就是觉得等待实在太痛苦,尤其是不知结果的等待,很有可能会出现各种变故的等待。每天的感觉都像是度日如年。   回到王府的后几天,她每天都吃的很少,饭量严重下降。吓得春梅等几个丫头还以为她病了,差点了去请了个大夫。   到这里,王筱突然发现阿封肯定是很关心她的。因为若是没有他的关照肯定没有王坦之的关照,没有王坦之的关照肯定就没有这几个丫头发现她出了一点事就火急火燎的。   想到这里她心情能好半天,但半天之后心情再次落回原点。   王筱真的十分不喜欢自己这种起起落落反反复复的情绪,但是没办法她现在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   她心想,完蛋了。她这是一头栽进去了。可是一想到阿封,心底就会涌出一股异样的甜蜜。   王筱在数着时间过日子,觉得每一天都是由每一分每一秒组成的。可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每天睡觉之前都会想,阿封明天会来找她吗?   事实上他一直没来。然后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要不她去乌衣巷找谢道韫吧?说不定能碰上他……   只是这个想法在打算出门的时候就被她自己拍掉了。算了吧,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丢脸。这么主动……可是人家都不理她。   阿封……不会就这么不理她了吧?   这种消极的心情随着时间的加长而无限扩大。每次想起来的时候都有一种委屈的想哭的感觉。   半个月后,她终于得知了关于阿封的第一个消息。   王筱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王坦之告诉她的。   时间回到三天前,皇宫内。   谢安敲击着手中的卷宗,问谢韶:“你什么时候能走?”   “尽快,”谢韶回道:“手头上的事基本处理完了,越快越好。”   “倒是也不急于这一时。”谢安捻着自己的胡子,想了想道:“桓温最近愈发肆无忌惮,我们好几个重要的官员都被他拉下马。你留在这里也没必要,正巧武昌郡那边……好不容易拿下了,不能功亏一篑。你去处理确实最妥当,正好也是历练。只是……”   谢安看着谢韶徐徐道:“本来打算等你成亲后再去的,你也老大不小的,这么拖着不行,王家可等不了……”   “大人。”谢韶抬头,冷淡的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谢安盯了他一眼,谢韶从小就跟和他很亲,一般两个人的时候都是喊他三伯的,比如现在。除非是一些正式的官场才会喊他大人,或者就是他情绪不稳的时候……   “罢了。”谢安摆摆手,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些关于谢韶的事情,轻叹道:“你也大了,自己把握好分寸。家里我暂时能帮你。调令我最快今天给能给你准备好,你回去准备一下吧。另外,阿玄也在那边,你们互相照应一下。”   “是。谢三伯。”谢韶点点头回道:“那我明天就走。”   谢安脚步一顿,再次惊讶了。明天……有必要这么仓促?原本想问一问可是想到谢韶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也就罢了。再者最近朝局动荡,新继位的陛下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自己都忙的焦头烂额。   谢韶是坐船离开的,离开的时候他去见了王坦之一面,没有其他人知道。   离开建康时,他想,既然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两个人,何必要在一起?他不能拖拖拉拉,必须快刀斩乱麻。因为担心自己一旦有一丝迟疑……就会改变主意了。   王筱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个——谢韶官职上的变更,离开宫门,继任武昌郡太守。外放了。   并且他已于两天前离开建康,归期不定。   王筱感觉心底压了一颗沉甸甸的巨石,归期不定是什么意思?所谓官员外放,哪怕是谢韶身为世家嫡子只是出去历练,最少也要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回来吧?   他这是根本就不想见她了是吗?   王筱只得去问王坦之谢韶有没有什么话对她说的,王坦之摇摇头,只让她安心住在这里。   可是她怎么可能安心?   一走了之是什么意思?是拒绝吗?可是……   明明说好了只是冷静思考一下的,他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了吗?   王筱再次陷入了患得患失的心境。   如此过了几天后,王筱再次去问王坦之关于她父亲的消息。王坦之摇摇头表示还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并且让她节哀,她父亲还在世上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王筱在仔细思考了一个晚上后,做个一个决定。   她打算现在就离开王府,去武昌郡。去见谢韶最后一面,问他到底对她是怎么想的。如果……他真的觉得他们不合适的话,那么她就马上离开这里,离开东晋,回到现代。   也许……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了吧。就是回来……见到的大概也不是这时候的人了。   王筱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之后,去见了一面谢道韫。她在这里就这么几个相熟的人,她把最近自己捣鼓出来的新款式的衣服一股脑的给谢道韫了,还给她儿子王蕴之也做了几件。   大夏天的时候,看着王蕴之换上无袖的类似肚兜的小衣服跑来跑去的时候,差点没喷笑出声。   谢道韫称上次她给的衣服款式她让衣料店的人做了,卖的很好。接着就拿出了一包碎银,说是她应得的。   王筱想起她去武昌郡这一路上肯定是要花钱的,就接受了。   在谢道韫这里耗了一天,到傍晚时才离开。离开乌衣巷的时候,不由得想这一走,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上次她走的匆忙,都不好跟所有人告别。这次也是一样,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走了。   她连王坦之也不敢告诉,因为知道王坦之是肯定不会放她轻易离开的。也会对她离开的理由、将去的地方质疑。所以她想了想,还是不说,留封信就好。   然而王筱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离开王家后刚踏上码头,就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王徽之。王筱无奈,朝他讪讪的笑:“又是你啊……”   她心想,这跟王徽之的缘分,真不是一般的纠结。话说上次她离开时,也是王徽之送她的吧?   可是……每次一碰到他,后面肯定要出变故,各种倒霉啊!   王徽之斜了她两眼,眉飞色舞的道:“我看你在我王家唉声叹气的,一副要死别的样子,就想着,你是做什么坏事了吧?就跟过来看看,还真逮着你了。”   王筱十分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才是做坏事。我光明正大。”   “是。”王徽之一点也不见外的说道:“我也是光明正大。”说罢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问:“你这是干嘛?逃跑?”   王筱怒回道:“你才是逃跑!”   “我想想,”王徽之来回走了两步,又打量了她两眼,肯定的道:“听说谢韶这小子前几天去武昌郡了,你该不会是……去找他吧?”   王筱一张脸一下子涨红了,再加上这会天气实在是闷热,出了一脑门汗。她赶紧用手给自己扇了扇……   王徽之凑过来说道:“他有什么好的?至于你这么远的赶过去?”   “关你什么事?”王筱咬牙道。   “是不关我的事,”王徽之无所谓的道:“不过这一路上风险不少,我这不是担心你?”   王筱泪流满面的想着,只要不碰到你,我应该就没有什么危险了吧……   “你这是什么表情?”王徽之皱眉看她。   ☆、第57章 乐极生悲   “没。”王筱连忙道:“我的船要开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抬步往前走。王徽之当然是跟上来了,他抬眸看着前方的船只问:“你坐这种客船?”   “不是我说,”王徽之点评道:“这种船鱼龙混杂,上面什么人都有,人贩子下九流的,你一个女孩子上去,没准能让人家给卖了都不知道。”   “你闭嘴。”王筱回头,怒道:“你这个乌鸦嘴拜托别说话了好吗。”   “我是乌鸦嘴?”王徽之指着自己不可思议的道,顿了顿,他又奇怪的道:“不过我觉得,你怎么好像对我很熟的样子?”   “是啊。”王筱凉凉的道:“我跟你一点也不熟。谁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随便找了个女孩子就搭讪,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才不理你。”   说完后,王筱一脚踏上船只。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徽之在原地“哎~”了半天,无奈的摇摇头。这才离开。   原本今天只是一时兴起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让他发现了点事儿。他想了想,着手给谢韶写了封飞鸽传书,心想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王筱坐上客船后,一走就是十几天。   客船走的不快也不慢,沿途都有人上船,有人下船。途径几个码头,她还戴了个帽子遮住了脸、出去逛了逛,买了一些个人用品。   船上的人她基本都不认识,也谈不上什么聊天。平时只在自己的舱房中坐着发呆,买了几本这时代的书卷,地理文献什么的,只是她也不怎么能看的进去。经常看着看着,就走神了,忍不住想,阿封现在在做什么呢?   会想以后,以后他们该怎么办呢?   随即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有没有以后还不一定呢。说不定……这次见面后她就该回到现代去了。   如此一想,心情又开始大起大落。   客船将要到达武昌郡的时候,她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心想这一路总算是平安的,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结果偏偏是这一晚,就出事了。   王筱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她一惊之后从床榻上弹跳起来,一下子就清醒了。   站在她床榻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看到她惊醒了差点大喊大叫,连忙去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急道:“嘘,不要说话。”   王筱待看清楚了他的脸后,更加震惊了,结结巴巴的低声道:“谢……谢二十九?你怎么在我……这里?”   “快起来,”谢二十九压低声音急速道:“收拾重要的东西,跟我走。快。”   王筱看到他实在是着急,就猜测估计出什么大事儿了,连忙回道:“哦,好。”   她快手快脚的套上外套,把重要的东西打了个包袱,谢二十九就带着她拉开了舱房的门,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去。   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王筱本来还奇怪着,结果来到了一个拐角,就看到甲板上站了大量的人。那些人都穿的凶神恶煞的,手上举着火把,拿着大刀。偏偏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而在甲板上,还躺了几个人,鲜血流的满甲板都是。很明显是被杀的。   王筱捂住了嘴巴,惊恐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再迟钝也知道他们这是被截船了。她这也太……倒霉了吧。   谢二十九带她来到了最黑暗不易察觉的角落,把一根长长的绳索绑在船舷上,另一头递给她低声道:“下去。不要发出声音,在下面等我。”   王筱拿着绳索,往下看了一眼,下面是一片漆黑的深水。   她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攀着绳索,沿着客船的外壁往下爬,在快到达水面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往上看去,上面一个人也没有,谢二十九也不知去哪里了。   王筱压抑住自己的心慌,心想,淡定淡定,会没事的。   就在这时,水面被激起一阵巨大的浪花。有重物掉到水面的声音,水花浇了她一头一脸,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半。   王筱吓了一跳,就听到上面谢二十九的声音急迫道:“快上船!”   王筱定睛一看,谢二十九抛下来的是一艘小船,正停在她身下的水面上打转。小船十分简陋、估计只能坐三四个人左右。   王筱顿时大喜,连忙攀着绳索往小船上跳去。很快就爬山了小船。   而大船上的谢二十九,竟然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来。   他一下来,上面的劫匪们也发现了动静,脚步声佟佟佟的响起来,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小船。   谢二十九二话不说,直接操起船桨就划起来,小船快速的远离大船。往岸边驶去。王筱看了一眼身后,居然有另一艘小船也被抛下来了,然后有几个劫匪举着火把坐上了小船,追了上来。   “他们、他们追上来了。我们快走。”王筱也顾不得什么,赶紧也划船去了。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   没多久,小船就到达了岸边。他们之前停留的地方,距离岸边并不远。   谢二十九道:“上岸。”   这岸边都是一些崇山峻岭,极为难走。也正因为如此,后面追着他们的四个人脚步迟疑了,距离越拉越远。   走了好半天,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方向,王筱也不知道到底走到哪儿了。晕头转向了好一会,这才发现后面的四个尾巴终于甩掉了,顿时忍不住高兴起来。   王筱停了下来,终于有时间问谢二十九道:“你怎么也在船上?”   谢二十九道:“要不是我在这里,你今天就小命难保了。”   “不许转移话题。”王筱看着他道。   “行。”谢二十九点点头,转了话题说:“今天晚上月亮真美。”   王筱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凉凉的道:“今晚只有星星没有月亮。”   谢二十九:“……”   王筱突然一顿、下一刻惊喜起来,忙问:“是谢韶让你来的吗?谢韶也在这里吗?他在哪里?”说罢左右看了看,可是周围都是人高的荆棘林子,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谢二十九看了一会她,知道这是瞒不住了,只得道:“别找了。大人不在这里。”   王筱左右乱看的眼神一停,然后盯住谢二十九,追问:“是谢韶让你来的吗?”   谢二十九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居然真的是……王筱顿时就抑制不住的高兴起来。谢韶还是很关心她的,若不然……谁知今天估计是流年不利,她心情雀跃的左右跑了几步,竟然一脚踩空,直接摔了下去,身体沿着陡峭的山崖往下滚,不由得“啊啊啊”的大叫起来。   谢二十九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然而这地方到处都是杂草,又是大晚上的根本看不清,他同样一脚踩空……   王筱滚下去的时候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头。因为天色太暗,周围路途又艰难,荆棘丛生。她根本没有看见这里居然是个陡崖。   结果摔到下面的时候右腿估计是碰到了硬石头上,“砰”的一声,她感觉自己的腿一阵剧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动也不动了。   谢二十九掉下来时,因为有准备,他本身也有武功在身,几个兔起鹘落,居然毫发无伤的站在了下面。   然后看到王筱躺在那里,谢二十九便走过来问:“你没事吧?”   “有事。”王筱哭丧着脸道:“腿好疼。估计摔断了。”   “我看看。”谢二十九像模像样的帮她看了看,然后道:“好像真的摔断了。”   王筱忍痛道:“那怎么办?”   谢二十九想了想问:“你能起来吗?”   王筱:“……不能。”   谢二十九只得道:“那我去给你找点草药。”   然后他就打算转身离开。可是被王筱喊住了:“哎~这么黑你怎么找。等天亮了再说吧。”   谢二十九看了她一眼问:“你能撑得住?”   王筱低声道:“还好……”其实真的好痛了。可是她更不想一个人呆在这月黑风高的野外。她今天也太倒霉了吧……   就在这时,就听见谢二十九说道:“你怎么这么倒霉……”   “估计是乐极生悲……”王筱低声道。   “你说什么?”谢二十九没听清楚,问。   “没什么。”王筱连忙道,想了想,问他:“谢韶让你在我身边,做什么呢?”   “保护你的安全。”谢二十九闷闷的道。   王筱闻言再次开心起来,她还以为他不理她了呢。原来一直派人默默的保护着她。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连腿上的疼痛也减轻不少。   “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身边的?”王筱又问他。   “也没多久,”谢二十九在她身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低声道:“从大人离开建康的时候开始。”   “那为什么我没有发现你?”王筱不由得问。   谢二十九无语道:“都能让你发现,我还怎么跟踪别人?”   王筱奇道:“你很擅长跟踪别人?”   “也不、”谢二十九讪讪道:“偶尔做一些。”   “不过有件事情我一直挺奇怪的、”谢二十九顿了一下,问王筱奇道:“你真的是我家大人曾经、意中人的妹妹?”   王筱淡淡的道:“你以为呢?”   “这事情真是太巧了。”谢二十九叹道:“其实那天在船上,我们找出那些东西,我还以为大人肯定会发落你。当时可真替你捏了一把汗。谁知你这摇身一变,变成了……妹妹?大人对你的态度也变了不少。”   王筱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便问:“什么意思?”   谢二十九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道:“谢氏家大业大,敌人也多。大人难免惹上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因为大人一直不近女色,有人就在这方面出歪点子,曾经就有一个和你长得很想象的小娘子被送到他身边……不过被大人很快处理掉了。”   “说起来……”谢二十九盯着王筱沉思道:“大人对你,倒是从一开始就蛮特别的。”   ☆、第58章 相见(一更)   “和我长得很相像?”王筱惊讶的问:“是谁?”   “我没见过。”谢二十九连忙道:“那次正好我不在大人身边,也是听说的。”   王筱盯了谢二十九一眼,发现他应该没说假话,没一会就陷入了沉思。   她想,怪不得那次在船上,谢韶反应那么大,还说了什么“谁派你来的”。原来是把她当做美人计了么?   可是美人计,她是徒有其表、真没这个演戏的天分好么。   那时候他那么绝情的样子,确实让她伤心了好一阵子。如今听到这个原委,王筱没来由的就对那个和她长得相似的姑娘愤愤了起来。这世上就是有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连人也送。长得想象又如何?假的就是假的!   想到这里,王筱又问:“那个小娘子后来怎么样了?”   谢二十九一愣,然后才道:“据说,被送回去了。”   “送哪儿了?”王筱追问。   “这我不清楚……”谢二十九一脸茫然。   王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暗暗告诉自己,算了,都过去了。再追问下去,谢二十九估计都要起疑了。   关于她就是王筱这件事情,她不想除了谢韶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她相信谢韶,但不相信别人。万一她就是王筱这件事情暴露了,她的麻烦就来了。   这天晚上,王筱躺在陡峭的山崖底下,忍住了腿部的剧痛,和谢二十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没一会就天光大亮。   王筱这才发现,他们掉下来的那个山崖真的好陡峭。都快垂直九十度了。这样的山崖,她和他该怎么上去?   更何况她现在腿都受伤了。   王筱环顾一周,发现山崖另一边是宽阔的水面。   虽然不是一望无际,但是到对岸也是远的不得了的。   王筱顿时哭丧了脸,问谢二十九:“这地方,我们怎么出去?”   谢二十九看了一眼悬崖,想了想说:“我一个人上去没问题。但是带上你……”谢二十九看着她,遗憾道:“不行。带着你肯定上不去。”   王筱:“……”   说到这里,谢二十九连忙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点草药。”说罢他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站起来找草药去了。   谁知等了没多久,王筱发现谢二十九又回来了,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反而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   “怎么了?”王筱忍不住问。   “你能动吗?”谢二十九问她。   “不能。”王筱肯定的回她。   谢二十九深吸一口气,这才道:“这地方是个悬崖山谷,很小、十分陡峭。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草药,现在你又受伤了,我们不可能爬上去。另一面就是河水。距离对岸太宽,我们也不能自己游出去,只能等人来救。”   王筱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问:“这地方来往的船只多么?”若是多,他们被救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不确定。”谢二十九遗憾的看她一眼,低沉的道:“我也是第一次被困这里。”   “那……怎么办?”王筱忍不住有点着急。她的腿还疼着呢,必须得赶紧治疗。她可不想拖着出了什么大毛病。可是现在,她根本连站起来都不可能,怎么可能爬个山崖或者游个水出去?   谢二十九抓着自己的脑袋想了好一会,才迟疑的道:“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王筱连忙问,眨也不眨的看他。   “你留在这里。”谢二十九道:“我上去找大人搬救兵,幸好这里已经是武昌郡地域内了。我最快半天就可以回来。这陡崖我能一个人上去。”   说完,谢二十九看着她分析道:“这地方还算安全,半天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一般人不会找到这里来。你以为如何?”   “可是……”王筱本能的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说道:“昨天那些截船的匪寇,他们说不定在附近……”   谢二十九却只分析:“现在,这是唯一的最好解决方法。要不然我们两个都在这里等求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路过的船只。”   王筱心下明白他说的对,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她顿了一会,轻声道:“那行。你赶紧上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们过来救。你可千万不要把我给忘了。”   谢二十九点点头。和她最后确定一遍后,他才站起来,朝着悬崖走去。   悬崖上有各种荆棘杂草,谢二十九抓着这些杂草借力,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王筱看着他的身影到了悬崖的半山腰,到了最顶方,然后消失不见了。   她想,你可要赶紧回来。她一个人躺在这里,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还有右腿,她感觉已经肿的老高了。   就这么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王筱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偶尔山谷下有一丝细小的声音,都能惊得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就怕遇到什么危险。   可是担惊受怕了没多久,王筱好像听到了有船只划水的声音。   她惊喜起来,想到谢二十九离开没多久,应该不是来的救兵。那么这就是路过的船。要不要求救呢?万一,这船里是坏人怎么办?她现在孤身一人在这里,着实应该小心。   可是如果错过了这次求救,后面救兵什么时候能来还不确定呢。   正好王筱在各种纠结的时候,大船突然停在了山谷岸边。然后船上突然走出来了几个人。   最前面的那个人,穿着一袭白色的宽袍广袖,山谷中的风大,吹的他的衣袂翻飞。顷长的身影朝着王筱一步一步走过来,目光逐渐定在了她的身上。   王筱原本还奇怪这大船怎么就在这里停了,只偏头看了一眼从大船上下来的人,随即就感觉整个心神都被摄住了。   阿封……   怎么会是他。   阿封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王筱感觉自己脑子都糊涂了,一片空白。谢二十九才离开没多久,阿封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关键问题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猝不及防的……   她还没有想到见到他之后该说些什么。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这么狼狈的就见到他。她其实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站在他面前转着圈,笑的明眸善睐。   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况,现在她躺在这里,腿上受了伤,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从悬崖上滚落下来,她全身都很狼狈。肯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王筱都忍不住嫌弃起自己来了。   她垂眸咬着唇,不敢看阿封。   之前明明有好多话想对他说的。但是到了近前,她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谢韶在她面前站住,轻轻吐了口气,看着她定定的道:“原来你在这里。”   然后他蹲了下来仔细打量了她好几眼,低声问:“谢二十九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王筱顿时就觉得无限委屈,她瘪瘪嘴道:“他去找你了。我们在这里上不去,他说去搬救兵,让我在这里等着。”   谢韶点点头,眼里的伤痛一闪而过,他问:“你怎么……受伤的?”说罢他用手碰了碰她的右腿,那里真的已经肿的老高了。   王筱只得道:“我……昨晚从悬崖上摔下来了。腿摔断了,动不了。”   谢韶再次点头。   下一刻,他突然前倾了一下身体,直接抱住了她,把她从大石头上打横抱了起来。   王筱先是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呆了片刻后去看谢韶,正好看到他也在看她。他轻声说道:“我抱你回去,我来了别担心。”   王筱突然就觉得腿上的痛不重要了。她现在觉得心脏一阵一阵的收紧,这个怀抱,让她觉得整个身体都飘在了半空。   谢韶把她抱到了大船上,放在了他舱房的软榻上。软榻上铺了厚厚的褥子,他尽量没碰到她的伤腿,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翼翼。这期间王筱一直一个字都没有说,她脑子也是空白的,心里却很甜蜜,只得一步一步的配合他的动作。   把她放好后,谢韶轻声道:“你等我一会。”说罢他就起身出去了。   王筱不知道他出去干嘛,心里莫名的就紧张。等了没一会,就看到他又回来了。手中端着一个水盆和一桶热水。另外还有一盒药膏。   把东西都摆放好后,谢韶看着她道:“你先把伤口清理一下。需要……我帮你吗?”   王筱连忙道:“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谢韶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现在回太守府,那里有大夫,你先忍一忍,回去看大夫就好了。暂时先不要乱动。”   王筱听话的点点头。   顿了一会,看到他打算避嫌离开,王筱连忙喊出了声:“阿封……”   “嗯?”谢韶站定、微微偏头看她,脸上的神情一眨不眨,眼眸里面都是她。   “我……”王筱低声道:“谢谢你。我……昨晚很害怕。要不是有你在,还有谢二十九,我……还有前段时间,我一直都很害怕。”   谢韶定定的看着她,突然往前走了几步,距离她的目光就只有几寸远,他极为专注的看着她,低声问:“怕什么?”   “我……”王筱一顿,他这么靠近让她下意识的慌乱起来,她鼓起勇气说道:“我怕你离开我。”说到这里,泪水根本控制不住的滚落了下来,她轻声道:“你一声不说就走了,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我……就是害怕。”   谢韶看了她一会,突然一把把她抱住。他的手臂紧紧的抱着她的后背,下颌在她的发丝上蹭了蹭,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他说道:“你不想我离开你,我就不离开你。我保证,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在你身边。”   王筱擦了下眼泪,迟疑道:“真的?”   谢韶扳正了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极为认真的道:“真的。”   ☆、第59章 相见(二更)   王筱扯唇笑了笑,心里的雀跃怎么也掩饰不住。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她下意识的相信他。   谢韶看了她一会,帮她擦了擦眼角侵出的泪珠。这才放开了她,安慰道:“你先清理一下伤口,我去拿点吃的。你饿了吧?”   “嗯。”王筱孩子气的点了头。   谢韶轻笑,把她的发丝往脸颊边别了下,这才起身出去。出去的时候,他把房门给带上了。   王筱坐在软榻上,小心的把自己的裙子解开,把裤腿挽上来。   右腿果然已经肿的老高了,她裤腿差点挽不上去,幸好这时代的裤子都是宽松版的。有的地方还破了皮出了血,过了一晚上都结痂了。好在没有和裤子黏在一起。   然后她就用热水清理了一下伤口,以及身上的狼狈,也擦了一下脸。   等到清理的差不多时,干净的水也变得浑浊了。王筱右腿疼的厉害,只要一动,一阵阵刺痛传来。她看到了谢韶刚才拿进来的药膏,想了想把药膏拿过来闻了一下。   想着既然是谢韶拿来的那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她把药膏挑了一些出来抹在了自己肿的通红的腿上。   一阵清凉的感觉,疼痛居然减轻了不少。王筱赶紧均匀的抹多了一些。   抹好后,一盒药膏也去了大半。房门突然“咯吱”一声被推开来,王筱赶紧把裤腿放下去,把衣裙整理好。   进来的依然是谢韶,他拿着两碟子点心,都是些桂花糕、糯米糕等日常填饱肚子吃的。谢韶把点心放在软榻前的茶几上,往空气中嗅了嗅,问她:“你擦药膏了?”   说完,变戏法似的抽出了一张湿毛巾,递到王筱手上道:“擦下手。”   王筱连忙接过来,她的手上全部都是药膏味儿,确实需要擦干净才能吃东西。   擦好后,她把湿毛巾放在一边,就去抓碟子里的点心吃。因为发现真的挺饿的。   谢韶看了一会她急促的吃相,去旁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给到她道:“你慢点吃。还有。”   就看到王筱把一块桂花糕递到了他嘴巴面前问:“你吃吗?”   谢韶忙摇摇头,他一点也不饿。   王筱笑了笑,接过温水大口的喝起来。   也许真的是心情好、做什么都有劲。她感觉今天吃的都比平时多。   大船在河面上行驶了没多久就上了码头。上了码头后他们一行人改坐马车。依然是谢韶抱着她出去,抱着她坐的马车。当然为了名誉着想,谢韶找了个帷帽出来给她戴上了。   王筱能感觉到,周围人看着她的火辣辣的目光。她也觉得自己今天全身都火辣辣的很,都快燃烧起来了。好在心底却如温水一眼缓缓流淌,甜丝丝的。   她拖着个伤腿坐在马车上也不舒服的很,幸亏时间不长。没多久,马车就来到了太守府。   王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事情实在太巧。上一次她进入这个地方,也是跟着谢韶一起来的。那次她跟在他的身后,他们都用了化名,是为了对付那位前武昌太守。   而如今,谢韶官职变更,居然直接安排他来上任了。现在他就是武昌太守,变成了这里的主人。   武昌太守府的人……王筱一眼看去,没一个她认识的。顿时心下松快。   谢韶抱着她来到后院,就安排人去请了大夫。大夫来后为了方便治疗,打发走了所有的外人。谢韶也先行离开了,他称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晚一点再来看她。   王筱的右腿被打了石膏,还绑了两根木板。可以走路,不过大夫称,她能不要走最好不要走,小心恶化。   这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王筱送走大夫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时分,她回来后发了会呆,等惊醒过来时就已经傍晚时分了。   这一天的巨大变化对于她而言无疑是大起大落的。她忍不住想,谢韶终于接受了她。   那么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是吗?   虽然以后……王筱刚想到这里,就使劲摇摇头,让自己不要想这么多。总归现在,她是很开心的,她也能和他在一起,这便够了。   谢韶说只要她不让他离开,他就不会离开。这话就仿佛一个诅咒,压得王筱心底沉甸甸的。   她有些担心怕自己无法承受这份深刻的感情,但也知道目前的自己除了一往无前外没有多余的选择。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何必想这么多呢?   谢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的房间里也被点上了烛火。此时的王筱正坐在踏上发呆,无所事事,偏右腿最好不要乱动,她就是想出去走走的想法也被压制了下去。   谢韶走过来,他看上去精神蛮好,一点也不见疲惫,看了她一会,坐在塌边问她:“你在想什么?”   王筱抬头,愣愣的道:“我饿了。”   谢韶突然一呆,片刻后,他苦笑道:“我总算相信,你就是阿筱了。”   王筱不明白,说道:“我本来就是啊。难道之前……你一直没相信?”   谢韶摇摇头,轻声道:“相信的。只是……有点难接受。尤其你还是……”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道:“我让人在外面准备了晚膳,我们出去吃?”   王筱惊呼一声,高兴的连忙点头。   还是谢韶抱起的她,抱着她来到了外面院子里。这里果然已经有了一桌子好吃的。   王筱没有告诉他,其实大夫说她是可以走路的,只是要小心一点。但是现在她却不想走,她想要他抱着她过来。这是一种依赖和眷恋,王筱在他的怀中暗暗高兴,为了自己的这点小心思。   晚膳看上去都是家常菜,口味却很好,王筱吃的津津有味。   谢韶打量了她几眼,说道:“多吃一点,你需要补一补。”说罢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王筱一点也不客气的吃了,然后也去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你也多吃一点。”   面对这个动作,谢韶呆了好一会才勾唇笑起来,又接着吃饭。   王筱看到他发呆的样子,顿时就有些讪讪的,心想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对啊?偏偏又不好直接问,就憋在了心里。   她知道他们这些人吃饭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于是默默吃完了饭,等桌子都被收拾空了后,她坐在原地开始看着夜空的星星月亮陷入了莫名的沉思。   今晚有星星,有月亮,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天穹上一条玉带河从中穿插而过,清晰明澈。夏天的时候,空气实在闷热的很。晚上坐在这个院子里,虽说可以纳凉,但蚊虫也很多。   蚊虫在耳边嗡嗡嗡的吵,王筱胡乱拍了几下,被谢韶看到了。他问:“我抱你回房?”   王筱摇了摇头。谢韶问她:“你怎么了?”   王筱想了想,轻声问他:“我刚才给你夹菜,你笑什么?”   谢韶愣住。他看了她一会,然后轻声说:“阿筱真好。”   “什么?”王筱一头雾水。   “我在夸你。”谢韶一本正经的说:“你听不出来吗?”   王筱于是只得道:“听得出来。”只是还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她的脖子突然被蚊虫叮咬了一下。她“啊”的叫起来,伸手往脖子上用力一拍,那只蚊子顿时就壮烈牺牲了。   谢韶忙看了一眼她的脖子问:“怎么了?痛么?”   王筱哭丧着脸:“为什么蚊子只咬我不咬你?”   谢韶:“……”   他哭笑不得,然后凑过来盯着她的脖子看了几眼说道:“红了,一会擦点药。”说完突然打横抱起她,在她耳边说道:“我抱你回房吧。”   王筱趴在他的肩膀上,不情不愿的道:“可是这么早,我还不想睡觉……”   谢韶无奈道:“这里蚊子多,你不是担心咬你?房间里熏过了,不会有蚊虫。”   王筱点点头,轻声道:“那、你晚点再走好不好?我睡不着觉,想多跟你说说话。”   谢韶抽出右手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弯唇笑道:“好。”   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一幕正好被刚赶回来的谢二十九看到了。   谢二十九今天真是快累死了,走了各种冤枉路。早上他从山谷出来往太守府赶,好不容易赶到太守府却被告知谢韶出去了,他心想,出去了就出去了吧,他自己找只船去把人接回来也行。   结果他好不容易找了只船开去山谷,却发现王筱不见了。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心慌,就怕王筱出事了。到时候大人肯定会唯他是问的。他知道在大人的心目中,这小娘子十分重要。尽管他猜不透重要到什么程度。   一路艰难的寻找,直到傍晚时,他不得不回到太守府,心想只有找大人告罪了。他这时真是心如死灰。   结果回到太守府就发现,原来王筱早被自家大人给接回来了。谢二十九当时的心情:“……”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找谢韶复命,结果正好看到这两人卿卿我我的画面。   他当时悲愤的真想跳河,泪流满面。   ☆、第60章 相见(三更)   房间里,王筱靠在塌上,她的后背垫了好几个枕头,右腿因为不能移动,就干脆以这样的姿势斜靠着。   谢韶坐在距离她不远处的烛光下,他身前的圆桌上垒了一层文件,而他手中此时也正拿着一份文件在看。他看的很认真,烛光映照着他的脸,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王筱就这么盯着他的侧脸发呆。   这侧脸的弧度极为流畅,在烛光下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而且睫毛长长的,一眨一眨间映衬着一双眸子璀璨生辉。王筱看了一会,发现自己心跳都快了起来,可是就是移不开目光。   尤其是,当他这么认真看文件的时候,她偷瞄着他。王筱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感。   终于谢韶坚持不住了,他抬头很无奈的看了一眼她。天知道他手里的文件看了好多遍愣是没看进去。   王筱当场被抓包,讪讪的扯唇笑了笑,感觉脸颊一下子烧起来了。她干脆往身后一躺,闭上眼睛开始命令自己不许胡思乱想。谁知一不小心,也许是今天太累了,她直接睡着了。   谢韶又看了一会文件,发现刚才那道一直萦绕在他脸上的目光不见了,顿时有点惊诧。他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了呼呼大睡的王筱。   他哭笑不得的顿了一下,起身来到她的床榻前,看到她上身趴在好几个枕头上,睡相十分糟糕。   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心底有几分惊喜的想:他的阿筱,倒是一直这么放心他。   谢韶看了一会她,然后动手把她身下的枕头都给抽了出来,让她平躺着尽量睡得舒服一点。想了想,又去抽了一张薄毯子给盖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夏天的夜晚并不凉,王筱原本躺着睡的时候就没脱衣裙,如今薄毯子往身上一盖,明显就很热了。   她睡梦中下意识的去把薄毯子掀开,甚至下意识的去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好让自己凉快一点。   谢韶瞪了她一下,再次去把薄毯子给她盖上。结果再次被王筱下意识的掀开……   谢韶于是盯着她额头上侵出的汗珠看了片刻,终于决定放弃了。他想,她这么怕热,看样子冰块可以早点准备了。   王筱睡得十分平稳。谢韶并没有在房间呆多久,他不想惊醒她,于是抱着文件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一出房门,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谢二十九。   王筱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右腿碰到哪儿了,感觉一阵麻木。她起来后揉了好一会,才感觉气血活络了。   生活节奏还是不变,只是因为右腿受伤了,走路变得艰难了而已。   王筱一点也不想让谢韶看到自己刚起床蓬头垢面的样子,所以她早早地起来,哪怕右腿走路艰难,也要洗漱好换好衣服。然后在院子里找了个坐的地方,开始数着旁边树上的红花儿。   院子外面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响声,王筱想了想,走出去看。然后发现原来是谢二十九在练武。   谢二十九的拳打的很有气势,一下一下凛冽生风。   哪怕她这个外行人也看的津津有味。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王筱便走过去鼓掌笑道:“好厉害!”   谢二十九还对于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可不敢把这火撒到谢韶的头上,于是便不自觉的埋怨到王筱的身上,闻言没好气道:“你倒是逍遥快活。知不知道我昨天找了你一天?”   “呃……”王筱反应有些迟钝,奇怪的问:“不是你回去找谢韶去接我的吗?”   谢韶谢韶……谢二十九十分无奈,都这么喊大人的名字,再加上他昨晚看到的……看来跟大人的关系真的不一般。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于是闷闷的道:“不是。我昨天回去没有找到大人。”   王筱也愣了,她奇道:“那倒是蛮奇怪的……”   谢二十九抬头一看,不远处谢韶走过来了,他忙道:“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说罢也不等王筱回答,转身一溜烟就不见了。   “哎~”王筱想喊他都没喊住。   王筱也看到谢韶走过来了,于是站在原地等他。   谢韶额头上都是汗珠,看样子刚才也在练武。他身上穿的是宽松的长袍,腰间系了一根黑色的长带子,有点像是后世的跆拳道服饰。王筱盯着他的衣服看了几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谢韶来到她面前,看了看她的右腿问:“你能走了?”   王筱“呃……”了一下,只得说:“大夫说可以走,只是要多休养。”顿了顿,她吐了吐舌不好意思的说道:“要是不能走,我岂不是都生活不能自理了?”   谢韶点点头深以为然道:“那倒是。不过你要是……”他笑了笑道:“还有我。”说的王筱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谢韶失笑,偏头看着谢二十九离开的方向问道:“他跑什么?”   “不知道。”王筱仍然低着头耸耸肩,突然好奇的问:“昨天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山谷里啊?谢二十九说他回去没有找到你,但是你却提前找到我了,你怎么知道的?”   谢韶一顿,他偏头看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上了那艘船。那艘船到达武昌地界我就知道了。我得知船出了事,就马上出去找你,幸好你没事。”   他一脸庆幸的样子,王筱也觉得自己蛮幸运的,她说道:“这都要感谢谢二十九,要不是他,我肯定出事……”她都不太敢想。   “嗯。”谢韶低声道:“会奖励他的。”   说到这里,谢韶突然凑过来说:“去吃早饭?”   王筱点点头,然后她突然张开手臂,期期艾艾的道:“我腿疼……”   谢韶看了她一眼,勾唇笑了笑,主动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王筱感觉,自己都要被他抱上瘾了。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每次和他靠近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她很依赖这种感觉。每次被他抱起来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就是他的全部。   谢韶抱着她来到了院子里,这里早已准备好了早饭。   吃完早饭后,谢韶对她说道:“后院的丫鬟闲杂人等我近期会全部换掉,你需不需要留一些人使唤?”   “嗯?”王筱没明白,问道:“为什么要换?”   “不是我的人。”谢韶看着她说:“都是前任太守留下的,虽说已经清除了一批,但不确定还有没有眼线,不安全。我会换成军队的人,没有女子。但是你住这里,所以我想,还是应该留几个丫头。要不你这几天留意一下,看看哪些丫头合适,就留下来使唤?”   王筱琢磨了一下,才算搞明白了,于是道:“不用了啦。我不需要使唤的丫头。”   事实上,她觉得到哪儿都跟着几个丫头,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谢韶诧异的问:“你确定?”   “确定啊。”王筱肯定的说:“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这句话一说,她才想起这是今天第二次说这话了,偏偏还有点歧义,顿时就有点尴尬,她讪讪道:“其实在我家乡,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才不像你们资本家……”   “资本家?”谢韶一头雾水。   王筱于是给他解释了好一会,才解释清楚了什么叫资本家,当中扯出了各种后世名词,一个带一个,她差点解释的满头大汗。   末了谢韶说道:“那这样,为了安全着想,后院的人我全部撤掉,换上军队的人。但军队没有女子,你如果要使唤的丫头可以从外面买,但是要知根知底的。”   “没问题。”王筱答应的飞快。   谢韶看着她轻笑道:“有什么想要的记得告诉我,别不说。”   王筱肯定的点点头。   毕竟有许多公务在身,谢韶说完这些就离开了。   接下里的几天,王筱都在很安心的养伤。谢韶一日三餐基本都是陪着她吃的,有时候他中午在外面回不来,王筱就一个人吃饭。   她的伤倒是好的飞快,很快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太守府后院的人果然在开始大批的换掉,换进来的人都拥有凛冽的身姿,坚定的目光,一举一动都透着肃杀。平时王筱随意的逛逛,都能看到巡视的,比从前有气势多了。   从而言之,整个太守府围的仿佛铁通一般。外面的人飞不进来,里面的人……还是可以出去的。   只是王筱的腿伤刚好,一直也没来得及出去。   她发现她也没什么生活不好自理的,如今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饭菜依然有人做好了送过来,不需要她自己做。房间有人收拾,脏衣服等有专人拿去洗……   只是人换了一遍。而且吃饭、收拾房间都定时定点的可怕,俨然一副军队管理的样子。   王筱发现腿伤好后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白天谢韶都有公务要忙,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找点什么事情来做才行。   ☆、第61章 练武     大夫说她的腿伤好后需要做适量的运动,用来通经活络。   王筱于是打算练一练瑜伽,尽管她只会几个动作。只是大夏天的时候,白天太热,她就是想练瑜伽、可是动了没一会就满头大汗,身上黏黏的难受的要死。   白天她通常都窝在室内不出去,后来谢韶居然给她送来了一些冰块降温。   王筱得知太守府居然有冰库这种贮藏室一瞬间兴致大起,拖着谢二十九带她去。原本想着这么热的天去冰库是一件多么凉爽的事情,肯定能神清气爽。结果去冰库呆了没多久被冻出来了,身上都结霜了。   果然,由酷暑进入寒冬不是一般的人能承受的。更难受的是,从寒霜里出来马上又进入酷暑了。来这么一出,她差点就把自己搞生病。   谢韶得知这件事情后哭笑不得的逼着她喝了好几碗苦药汁,这才放过她。还把谢二十九给罚了一通。   于是王筱就只能有时间的时候在冰库外围转转,偶尔给自己降降温。   白天太热不适合练瑜伽,于是她便把时间定在早晨和晚上。   反正这时代晚上几乎没有什么娱乐,她休息的早。第二天早上起得也早。   这天王筱起得很早,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她来到院子外练习瑜伽。练习了几个动作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谢韶。   她想起,几乎每天早上他都会起得很早,然后挑一个地方练武。比如练习长矛他会去花园子里的空地上,练习打拳会来池塘边,吐纳的时候会坐在亭子里……   因为夏天清晨来的早,她这几天早起早睡,经常大早上的会看到他。   王筱看到谢韶后,下意识的走到他身边去了。其实她必须得承认,她之所以现在每天都起这么早,就是因为想来看他练武来着。而且她还可以陪着他一起练,总感觉很满足。   谢韶看到她后唤她道:“阿筱。你又练这个?”   对于谢韶而言,王筱练的十分没有章法,就是一些花拳绣腿,偏偏她还练的特别起劲。   王筱轻声回:“对啊。”她看到他打坐的样子,总感觉很惊奇。要知道,这时代是真的有武功以及轻功这种东西的。   王筱突然好奇了起来,这天早上,她看到谢韶正在练习内功,于是迷糊的做了一个决定。其实也不能叫决定,只是一时兴起,她说:“我能练武功吗?你能教我练武吗?”   谢韶站起来颇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道:“你要练武?”   王筱瘪瘪嘴道:“是啊。不行吗?”   谢韶摇摇头,轻笑道:“不是不行。只是……很辛苦,你不怕吃苦?”   当然是怕的。王筱沉吟了一下说道:“不怕。”她还大言不惭的补充了一句:“这世上做什么事情不吃苦?”   谢韶点点头,可还是迟疑的道:“你确定?”   “嗯。”王筱肯定的点点头,原本她是不确定的,可是谢韶这么一问,她反而确定了起来。如果她真的可以练武的话,她不想错过一次这么好的机会。   谁知谢韶下一句话就说道:“练武非一朝一夕的事。关系到方方面面,不是吃苦这么简单。首先根骨要发育的好,其实年龄也是关键。许多人练不好还因为心态摆不平。十几年如一日下来,才可能有些许进步。”   “十几年?”王筱张大了嘴。   谢韶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你以为呢?   王筱不服,她想起来到东晋后碰到了许多的危险。总觉得这个时代和她出生的世界并不一样,这个世界的危险太多了。而且还不是法治社会。王筱仔细思索过后,觉得练武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为这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于是她握拳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试一下。”说罢眨巴着眼睛看着谢韶道:“你教我好不好?”   谢韶难得看到她这么认真,于是很快答应了:“好。不过阿筱,”谢韶看着她道:“每个人想练武应该都有原因,你练武是为了什么?”   王筱想也不想的答道:“当然是强身健体,还有保护自己啊。”   谢韶一顿,缓缓琢磨道:“保护自己?你很没有安全感?”   王筱咬着唇不想说,她嘀咕道:“强身健体不行吗?”   谢韶仔细想了一遍王筱的经历,他顿时明白她为什么没有安全感了。在这个飘零的世上,她始终只有孤身一人而已。于是他走到她耳边低声道:“行。放心我会尽力教好你的。还有就是……你还有我。”   他凑的很近,热气直接喷到了她的耳朵上,热热的麻麻的,还有这么撩人的话语。王筱突然觉得“轰”的一声,热气直接往上涌,耳根子飞快的红了。   接着,谢韶就给她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比如每天早上卯时起床——这个目前来说问题不大。去绕着院子负重跑步一个时辰,呃……   王筱第一天跑完一个时辰后,直接累趴下了。   原因是谢韶给她的两条腿上都绑了沙袋,跑完规定的时间路程后,全身就像灌铅了一样,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还是谢韶把她抱回去的。原来这么剧烈的运动后身上都黏糊糊的,要是一般情况下王筱绝对不肯要谢韶这时候抱自己的。可是现在她真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谢韶还很难得得夸了她:“比我想象中,要更能坚持一点。”   王筱:“……”   谢韶把她抱回房间后,王筱发现她房间里居然已经有了一个沐桶,心想谢韶想的真周到,连运动完沐浴都让人给她准备好了。   结果瞄一眼,就看到沐桶里的热水乌黑乌黑的,上面还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叶子。   她惊道:“那是什么?”   谢韶把她放到沐桶旁边,说道:“你先沐浴,记得一定要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才能出来。”   “这是药浴”谢韶指着沐桶里的水对她说道。   王筱点点头,又问:“这,有什么用吗?”   谢韶突然笑起来,一脸宠溺的道:“有用,一般人用不到的。这是洗筋伐髓的沐汤,对身体很有好处,记得一定要泡半个时辰以上。”   王筱闻言惊喜起来,忙点点头。   就又听见谢韶道:“对你作用可能不是很大,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王筱一愣,问:“为什么对我作用不是很大?”   谢韶无奈了,只得说:“练武打基础是最重要的,一般小孩子六七岁开始练武,打个几年的基础,后面就容易多了。这沐汤,主要是给骨骼在成长的孩子用的,事半功倍。”   “我知道了。”王筱沮丧道:“我年龄太大了,骨骼成型,所以药浴就对我没用了。”   “别灰心,这可不是你。”谢韶好笑道:“还是有一些好处的。你赶紧下去,别等水凉了。我先出去。”   说罢他握了一下她的手以示鼓励,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王筱飞快脱掉自己的衣服,把整个身体都浸入药汤里去了。她看着自己的手觉得那上面的热度一直热到了心底。   泡澡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王筱很听话的泡了半个多时辰。   于是接下来,她每天的日子变得规律起来。   每天早上卯时起来,然后按照谢韶制定的计划去跑步,扎马步等。往往这个时候,谢韶都会在她的身边,指点着她的动作。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或者亲自指导着矫正她的动作。   往往这个时候,也是王筱这一天最开心满足的时候。   练完后回来泡药浴,因为太舒服了,经常在浴桶里睡了个回笼觉。   泡药浴最少需要半个时辰,谢韶有繁忙的公务,经常来不及等她吃早饭。于是吃饭就变成了泡药浴后,她一个人。等她吃完早饭洗漱完后,基本时间也到晌午了。   傍晚时分气温转凉的时候,她继续着早上做过的练习、晚上再来一遍。跑步、扎马步、打拳,一个时辰后接着去药浴。晚上的时候谢韶如果回来的早的话就会来指点她,如果回来晚的话,基本他回来时,王筱都泡好药浴,准备吃晚饭了。   晚饭是一起吃的。   王筱觉得她跟阿封之间的关系在朝着一种亲密无间的方向在发展。偏她阻止不了,也不可能去阻止。于是便只能想,顺其自然吧。   每天的中午时分是她最得闲的时候,也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王筱突然想起了在现代的时候,夏天时总有各种冷饮吃。什么冰棍啊,酸梅汤啊,口味好得不得了,想的她非常的馋。试想如果能在中午休憩醒来后能有一碗冷饮吃,真是想想都流口水。   这时代,想要吃那种东西怎么就这么难?   自从谢韶把后院的丫鬟婆子都换走后,据说厨子也被他换走了。新来的厨子做的饭菜口味一般般,也没有什么花样。也就是能吃而已。   王筱觉得嘴巴很淡,于是想自己做点吃的。   偏她也就白天有时间,中午时分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于是她便想做点冷饮吃。   做冷饮最需要的材料是什么?冷的,冰的。王筱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太守府的冰库里。   ☆、第62章 拌糖拌盐   经过她上次进冰库,最后搞得差点生病那一出,谢韶就下令,把冰库对她半封闭了。不能到里面去,在表层转转还是可以的。   王筱想做冰棍,她到厨房后让厨房的厨子们帮她做纯净水。所谓纯净水,就是蒸馏水。然后往纯净水里加冰糖或者果酒,浓度她自由的配了配,觉得口味差不多时,装起来找了个人帮她送到冰库最里面去。   不能冻得太硬,又不能还是冰水混合物,必须有个人在旁边看着。   冰库最底层能冻死人,王筱再不想去第二次。看守冰库的侍卫更不可能让她进去,哆哆嗦嗦的承担起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然后她还让厨房的人蒸熟了一些红豆、雪梨等清热解渴的食物。   王筱惊讶的发现这时代有一种工具可以刨冰,等冰棍从冰库成型拿出来时,她让厨子把冰棍刨成了冰渣子。再把雪梨和红豆切碎,和冰渣子混合在一起。   有点像是另类的沙拉。她也不知道这该叫什么,只是兴致一起,就这么捣鼓了出来。拿着勺子吃了一口,口味很好,清热解渴。一股凉意从口中传递到心底,总算能抵抗一些这炎热的酷暑了。   王筱看做的量不少,就想给谢韶拿点去尝尝。心想大夏天吃这个那么舒服,他一定喜欢。可是看了看时间,距离平时他回来估计还有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这冰渣子肯定要化成水了。于是王筱打算亲自给她送过去。   太守府办公区域。   谢韶自从走马上任后许多事情处理起来并不得心应手。一郡之太守不比从前在宫中给帝王当差,那是真正一个郡的事务都要给他过目,大小庞杂涉及到方方面面,是需要他真正定决策的。   邹成是谢安介绍给他的副手。邹成这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有着稀稀落落的几根胡子,皮肤黝黑,长相干瘦。这人尤其擅长处理人事纠纷,多大的纠纷到他嘴里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并且双方还都大体满意。有他在,谢韶要省心许多。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谢韶每天基本都在听汇报,总算把武昌郡的行政规则和各路关系网给摸了个熟透。   武昌郡地方上的世家豪强,大多对他这个空降的年轻太守持观望态度。看到他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没有什么作为,有些坐不住的甚至已经开始了频频试探。   谢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世家出身又年轻,那帮老家伙八成以为他就是来混资历的,好糊弄的很。若是真把他放在眼里,他太守府这一个多月以来也不会这么冷冷清清的。   武昌郡是鱼米之乡,盛产粮食。如今早稻已经收割完毕,朝廷要征收的粮食却迟迟没有征收上来。   郡里贩粮的大户就那么几家,其他都是依附他们而存在的,看风使舵。   谢韶着人去询问粮食没有征收上来的原因,一家姓张的大户称今年闹了蝗灾,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姓张的声泪俱下的申诉、要求太守大人上达天听,给郡里的种粮户们减免今年的苛捐杂税,要不然大家都要饿死。请命减免赋税一来体现了太守大人爱护民众,是功德一件的大好事;二来太守大人才刚上任就做这种善举,一定可以赢得民心。   姓张的闹了蝗灾的说法一出,其他几家粮食大户也纷纷是这个说法,一个个都要求他减免赋税。并且市面上流动的粮食果然减少了,粮食价格节节攀升。   谢韶得知这种情况后暗自冷笑。若真是个不通俗物的世家子,说不定就信了这帮人的说法,还以为自己真做了件大善事。   怕就怕那帮人欺上瞒下,一方面要求朝廷减免征粮;另一方面却联合起来扰乱市场,抬高粮食的价格再高价卖出去,赚着昧良心的黑心钱。   他早就安排人去最底层的种粮佣户那里打听出来了,今年闹蝗灾确实是有的,只是却是极小的一片区域,很快就被控制了下来。整体而言却是大丰收。   谢二十九今天来也是汇报这件事情,他气恨道:“手下的人去张家蹲点了三天,才算蹲到了他家的粮仓。那里面的粮食堆如山,够我们武昌郡的人吃半年的。可是姓张的就是藏着粮食不卖,外面的粮食价格又涨了。属下后来还打听到其他几家都是这个做法,等着粮食价格高了再一点一点往外卖。都不知道那些个疾苦的,家里没粮食吃都饿死了人。这帮黑心的混蛋,就该被雷劈。”   “行了。”谢韶看了他一眼,徐徐道:“既然拿到了把柄,那就好办了。”   “是。”谢二十九行了军礼,大声道:“大人,您怎么说属下就怎么做。”   谢韶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了他们藏粮食的地点,还不好办?带人去,强征。就拿姓张的开刀。”   谢二十九眼睛一亮,立刻回:“是。”他可要多带点人,打的那帮人个措手不及才好。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邹成此时眉毛紧在了一起,劝慰道:“大人,这……强征,恐怕有所不妥吧?毕竟大家以后还在一处……”这位太守大人别的都还好,就是有些做法太过强硬了,毕竟年轻气盛。邹成有些忧心的想,这次若是把本地的世家都给得罪了,以后推行政策估计就会艰难重重了。   谢韶却不以为然,挑眉道:“无妨。”   他知道邹成在处理人事纠纷方面确实还行,在这方面,却看得不透彻。毕竟出身门第不高,在对付世家豪强方面,有些畏首畏尾的。   他们也不想想,他谢韶出身陈郡谢氏。武昌郡附近这一带更是在谢氏的掌控之中,他就是强硬了又如何?   那帮人若是乖乖交上征粮好好做生意也就罢了,可既然搞了这么一出黑心糊弄的把戏,就别怪他不客气了。这世上从来就不缺想成为世家豪强的人。   就好比他太守府的官员班子,前任太守获罪后官员班子也撤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清水衙门。谢韶一上任后就推出告令,欢迎官员自荐职位,但有一个原则,他只要能办实事的。   他从来欣赏治军的严谨不怠,命令上通下达。如今在政事上也用了一贯的原则。他只要能跟着他的步子能做事儿的人,若是搞欺上瞒下,就别怪他不客气。   强硬又怎样?底下那帮人该知道,他们既撼动不了他,更撼动不了陈郡谢氏。   谢二十九领命后干劲十足的出去了,临出门口看到了托着托盘正好走进来的王筱。   谢二十九脚步一顿,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里面的谢韶也正巧抬头的看了出来。王筱的托盘上放着一个大海碗,里面满满的装的是她制作出来的冷品——红豆雪梨拌冰渣子。   谢韶看着她双手紧紧的攒着托盘,极为小心的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样子,他刚刚被乱糟糟的事搞得冷硬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他对邹成道:“你先出去。”   邹成识趣的行了个礼,告退了。   王筱把托盘放到了谢韶前面的办公桌上,她环顾了一遍四周的环境,抬头对谢韶笑道:“我做了这个,拿来给你吃。”她伸出右手指了指海碗。   谢韶走过来坐下,平静的心情泛起波澜。他看了看海碗,又看了看她一脸期盼的样子,自己主动拿了一只小碗盛了一份出来,看到还有两个小碟子,就问:“这是什么?”   王筱指着那两个小碟子笑道:“这里装的是糖,这里装的是盐,你要什么口味的?自己挑。”   谢韶一顿,这种食物拌糖他还能理解,拌盐还怎么吃?   他当然是拌糖,拌好后在王筱紧张兮兮的神情下拿勺子舀了一勺子,送到自己嘴里。   王筱盯着他吃了下去,问:“怎么样?好吃嘛?”   谢韶咽下去后轻笑点点头,说道:“挺凉快的。”   王筱立刻回道:“就是。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这么热的天吃这个多好。”说罢她马上动手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在糖和盐之间纠结了一会,心想她来之前吃过拌糖的,现在就吃一碗拌盐的吧。   于是她选择了拌盐,一边搅拌自己小碗里凉品一边说道:“吃盐对身体是很有好处的,尤其是在剧烈运动后,只能喝盐水,不能喝糖水……我打算以后多做点这些吃的,现在天气这么热,每天练武之后吃这个,一会就能凉快下来……”   谢韶发愣的看着她用盐拌着甜品,然后舀了一大勺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嚼了嚼……   王筱难吃的差点哭出来,想吐出去,可是这种冷品入口即化,她一嚼就囫囵咽下去了。张开嘴开始拼命的咳嗽,咳的脸色通红。   这也太难吃了,她欲哭无泪。   谢韶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正好办公桌上有一杯温水没人动过,就递给了她。只是他忍俊不禁的脸颊抽动,忍笑忍的很辛苦。   ☆、第63章 论观念   王筱接过温水胡乱灌了几口,还是忍不住咳嗽,一脸的沮丧。   她看着自己拌过的那碗冷品,唉声叹气的道:“我忘了,红豆和雪梨都是甜性的,拌盐太难吃了……”   谢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出声。   王筱忍不住去捶他的肩膀,没好气道:“你还笑。”   谢韶一只手捂住肚子,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抓住她捶过来的手,两只手碰到一块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掌,把她往自己身前一带,凑到她耳边低声唤道:“阿筱……”   王筱直接撞到了他的胸口上,她蹭了蹭,抬头眨巴着眼睛问道:“嗯?”   谢韶呼吸一滞,心里想问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从到武昌郡再相见后,他和她都很自觉的对一些问题闭口不谈。不是不想谈论,而是害怕结果并不如自己意。   比如他十分想知道她还会留在这里多久,还会回去吗?   他不能确定答案。偏偏经过几次试探之后,他无奈的发现阿筱自己都是不知道答案的。   可是不知道答案,要让他接下来该如何?   他想给她一个名分,问题是她会愿意吗?会愿意为了他留在这个地方么?这个问题就好比是心底的一根刺,他原本是想逃避的,也做出了最坏的打算,甚至都想远离她,也远离她了。   可是她居然追了上来,追到了武昌。   他当时就想,既然她都这么勇敢了,他又何惧?   谢韶下意识的拥住她,心里最想问的那个问题转到了喉咙里,又咽了下去。他其实知道她会怎么回答的,要么转移话题要么模糊回答没个准确的答案,都是他不想听到的。   他十来岁就认识阿筱了,知道她根本不会说谎。他也知道这个选择对于她而言很困难,所以才会一直纠结不清。他怕自己逼的紧了,连目前这种表面的平和都不能够维持。而当有一天她决定留在他身边时,她也一定会做到的。   看到王筱还在等他说话,谢韶想了一下,随意说道:“你说,你是从一千多年后来的,那个地方,和我们这里有什么区别?给我讲讲吧。”   王筱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感觉有点恍惚,想了想说:“区别太大了,我不知道怎么讲。”   谢韶失笑,顿了一下道:“比如说,我们这些古人,在你们那里岂不都是历史了?”   “是啊。”王筱偷笑道:“你们都是书本上才能看到的人。”   “哦?”谢韶突然灵光一动,问:“那这么说,我们这些古人的一生你应该都知道?”   王筱愣住,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心情没来由的低落了下去,低声说:“哪有?时间太久远了,而且你们这里还是乱世,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就知道后面还经历了七八个大朝代,什么隋唐,宋元明清。而且我历史学的太差了……”   王筱胡言乱语了一堆,总而言之表达了一个意思,她啥也不知道。   谢韶则想,时间真的太久远了,她不清楚也是应该的。而且就阿筱这个迷糊性子,实在也不是个能喜欢钻研历史的人。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去把她额头上有些凌乱的发丝别到了耳后,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她的脸皮肤白皙眼神纯净,红唇微微嘟起,他看的差点控制不住咬上去,连忙别开了目光。   王筱看到他眼神变了变,接着又推开了她一点,顿时就有点失望。   一个多月了,每天都相处、他做的最多的是抱她,另外顶多拉拉小手,仅此而已。王筱其实想说,你不用这么矜持啊喂!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却也知道拉手、拥抱、亲吻都是很正常的节奏。而且通过之前的相处,她好几次都察觉到了他的*,偏偏每次都被他自制了下去。   虽说男友自制力强大是好事,但这样真的让她感觉不矜持的是自己啊……要不要这样……   谢韶别开目光后轻声道:“阿筱,你待会还要练武吧?”   王筱顿时就觉得委屈的不得了,沮丧道:“你赶我走?”   谢韶听出了不对劲,忙道:“怎么会?”他目光重新转到她的脸上,显得有点无辜。   王筱咬着唇,气呼呼的盯着他的脸,他的脸靠的她很近,只有半尺左右的距离,她稍微身体前倾一点,就能靠上去。   然后她果然靠上去了,就那么往前一点,她的嘴唇就碰上了他的嘴唇。因为心里还有气,她下意识的咬了一下他的唇,然后就贴在上面不动了,感觉到了一阵温软的触感。   做完之后王筱才醒悟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整个身体僵硬了,心底的柔软却一点一点的化开来,软化了僵硬。   谢韶的身体也是僵硬的,他感觉自己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半晌还迷糊着,当感觉阿筱的唇将要离开他的时,他下意识的想挽留,不想让她离开。   于是他用力的抱住了她,手放到了她的后脑勺上,把她压向了自己。嘴唇紧紧的贴着她的唇,下意识的张开嘴,轻轻的啃咬着,辗转缠绵……   吻了没多久,谢韶感觉自己的体温在迅速的升高,怀里的身体也软的不像话。他很想去扯她的衣襟,夏天衣服穿得少,只有一层,他的手碰到他的皮肤时,触电般的弹开了。   谢韶微微放开了她,粗重的喘了一会气,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迟疑的问道:“阿筱,你确定?”   王筱被吻得七荤八素的,脑子空白了半晌才听到他的问话。确定?确定什么?她差点就点头了,却在看到他的目光时快速清醒了过来。   他的目光比平时要深邃了许多,里面仿佛被点了火,深藏的欢喜、*都被刺激了出来。   王筱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想明白了他之前为什么会这么矜持。   因为对于古人来说,根本就没有谈恋爱这个环节啊。对于古代的姻缘来说,就只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成亲之前,一部分是成亲之后。   成亲之前,可能都没有见过面。就算是见面,也或许就是点点头,总之矜持是必须的。而成亲之后,快速进入亲密无间。中间没有过渡……   谢韶之前对她的状态,就是成亲之前的。若不是那次她受伤了,他或许什么都不会做。可是现在,他问她是否确定,其实就是在问是否愿意和他进入成亲之后的亲密无间,也就是在问是否愿意和他在一起,也就是成为他的专属……如果她说确定的话,可能现在就会把她吃掉……   王筱自然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只是现在……尤其是此时听到他这么问,她从前都没有考虑到原来是她和他观念的不同,如今终于转过弯来了,那么对于他来说……她下意识的想逃避。   于是她挣脱了他的怀抱,脸颊还绯红着,她快速道:“不确定。”然后飞速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根本不敢看他,几乎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谢韶望着她的背影离开,手指轻轻的碰了下自己的唇,笑意一直染到了眼角。   王筱回到自己院子后觉得一路上所有人看自己目光都透着说不清道不明,她告诉自己这是心理问题,却还是慌乱的很。   她坐在自己梳妆镜前盯着微肿的唇,顿时什么都不想做,傻笑了半天。心里竟然还觉得有点可惜,顿时又十分唾弃的想,她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啊……   今天的晚饭谢韶没有来,王筱也不知道见了他之后能有什么状况,微微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吃完晚饭后她就回到房间,坐在床榻上发起呆来。   谢韶来的并不晚,只是平时这个时间点她一般都在院子里纳凉,这会儿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动也没动。   谢韶走在外面时就在想,他之所以把后院的护卫全部撤换掉了,换上了军队的人,就是因为想保护阿筱。除了安全之外,阿筱一个女子留在他的身边,他不想让那些不想干的人嚼她的舌根子说她的闲话。   他训练出来的军队保密工作一流。他不想有关于对阿筱不好的流言传出去,这对她而言是致命的打击。这种事情他现在完全有能力可以替她挡掉。   而就在今天,阿筱居然……主动亲吻了他。   这应该就意味着,她已经接受了他,愿意留在他身边了吧?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不再离开……   谢韶想到此,心里的欢喜怎么也控制不住,都快跳出胸腔。   推开房门后,他看到王筱坐在床榻上,低着头一动也不动。手中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是他后眼睛里闪过惊喜,却又马上垂眸不自在的动了动。   ☆、第64章 鸿沟   谢韶走过去直接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首先打破了平静,问她:“我听说,你晚上没有练武?”自从决定练武后,王筱几乎每天早晚都勤修不缀。可是这才坚持了几天?谢韶发现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阿筱。他印象中的阿筱虽然也跳脱的很,但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就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虽然其实,他知道她今天傍晚没有练武的原因可能跟今天下午和他发生的事情有关。但他还是想问一下,一来是个话题,二来也是关心她。   王筱想也没想的,就说道:“我一个人,不想练。”   谢韶听完忍不住失笑,所以她没有坚持是因为她一个人?   于是他说道:“明早我陪你。”   王筱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那好。”顿了一下,她又说:“可是你又不能每天都陪我。而且我发现,练武真的好累。每天都跟散了架一样,又苦又累。”   谢韶倒也不是想打击她,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轻声回:“那你是没看过军队中的训练量,那才叫又苦又累。不过你一个女孩子,也没必要舞刀弄棒。你不想练就别折腾自己了。”   王筱听他这么说,突然觉得不甘心,这感觉就好像小瞧了她似的,于是她大声回:“不。我要坚持。我一定能练好的。”   谢韶哑然失笑,对于这事情他没什么好发表意见的。阿筱要练武就练武,不管练的好与不好,都是能强身健体的。她若是不想练,他也可以保护她。他也不会在意这个。   只是看到她这么有决心,他想了想道:“过一段日子,我要出一趟门,估计会离开半个月左右……”   王筱立刻抬头问他:“你去哪儿?”   “军营里。”谢韶倒也不瞒她,说道:“有些事情,放心不远,就在武昌郡。我会快去快回。”   军营?王筱绞着自己的手指问:“那我一个人,就留在这里吗?”   谢韶含笑看着她,他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于是他凑到她面前轻声说道:“你要跟着去也行,不过得听我的。到时候不能到处乱跑。”   王筱顿时兴高采烈起来,闻言立刻道:“行的。我保证。”她其实对于去哪里无所谓,关键是,能和他一起出去。她高兴的想,这感觉就像是一起出去旅游?   然后一回神,就看到谢韶凑到了她的面前,距离她的脸只有几公分远。他的眼睛里有火光在燃烧。   王筱腾地一下脸红了。下意识的想站起来离开,却被他一把抱住,然后他欺身上来直接亲吻上了她的唇……王筱发现这种事情真的是一回生两回熟,他今天下午还生硬的亲吻到了晚上居然就熟练了起来。   逐渐被吻的难解难分,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拼命的喘着气。谢韶拥住她,凑到她耳边轻声唤道:“阿筱……”   “嗯……”王筱声音低糜的厉害,回答的有气无力。   谢韶蓦然笑了起来,顿了片刻,他低声问道:“你不会离开我吧……”   王筱一顿,脑子慢慢的清晰了过来,她低声“嗯”了一声,却连自己都有些茫然。   谢韶又笑了笑,声音开心的就像个孩子,他紧紧的拥住她,接着问道:“那你嫁我可好?”   王筱迷迷糊糊的脑子,这一刻终于清醒了。她怔怔的想,关于这方面,他果然想的简单直接。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说好。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但是未来不可估量,只有她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艰难与鸿沟。   谢韶半晌没听到她的回答,抱住她的双手忍不住紧了紧,抬头有些紧张的看向她。   王筱抿着唇顿了片刻,突然问:“可是你能娶我当妻子吗?”   她不会忘记谢韶在谢家的身份,他要娶的只可能是世家嫡女。不可能是她这样连身份都是黑户、来历不明的人。他的家族不答应。而且这时代,婚姻对女子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保障,她压根就赌不起。   聪明睿智如谢道韫,嫁了人后也只能呆在后院汲汲营营。任由丈夫纳妾也不能有什么异议。因为这时代,男人娶妻纳妾是那么理所当然。女人甚至被要求大度,不然就是不贤,不会有任何言论的支持。   谢道韫尚且有整个谢家做为她的支撑,而她呢?这坑爹的时代讲究血脉的高低贵贱,血统高于一些。她理智的想自己如果真的留在这个时代,未来的人生那么久远、八成就是个悲剧。   这同样是一个古今观念的不同,这时代估计没有人会跟她一个想法,她也不能要求别人来配合她。   所以此时此刻,她和阿封彼此拥有,是对方的唯一。她想这就够了,对于以后,她真的不想去考虑。   谢韶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但是本能的察觉到她似乎有很多话,有莫名的悲愤。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保证道:“我会想办法的。”他很多年前就想和她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王筱沉吟了一会,突然唤道:“阿封……其实在我的家乡,嗯,怎么说呢……”   不知为何,谢韶突然觉得接下来的话他可能并不想听到,莫名的有点心慌,他回道:“那就慢慢说,”   王筱舔了舔唇,轻声道:“其实我觉得,我们现在谈成亲,有点早……因为在我的家乡,我从前也跟你说过,我家乡的人成亲都很晚的,你知道吧?”   谢韶松了口气,原来她要说的是这个啊。他回道:“那你要等多久,我等你。”   这一刻,王筱的眼泪差点控制不住哭出来。就为了这一句“我等你”,她知道他等了她好多年,她差点就要答应了,却又生生止住。   谢韶发现了她的异常,他低头看着她,轻声问:“你怎么了?”   王筱呆了半晌没说话,随即有些艰涩的道:“其实在我的家乡,男女双方成亲前都会相处一段时间,不会直接谈婚论嫁的。就是先在一起,看合不合适。我接受不了那么快……”   谢韶的目光逐渐冷凝了起来,他缓缓道:“相处?”   “嗯。”王筱点点头。   “不合适呢?”他问。   王筱张了张嘴,只得说:“那就分开。因为在我们那儿,成亲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只能和一个人成亲,所以就特别慎重。”   谢韶盯着她,目光缓缓的变了变,低声道:“所以,你并不是决定了留在我身边,而只是想和我……相处?”   这声音中透着几分危险和颤抖,王筱却不知道该怎么回。   谢韶等了一会没听到答案,知道她这是默认了。他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腾起来,他蓦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压向自己,然后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才放开她一字一字问:“这样也行吗?没有关系吗?”   他紧紧的盯着她,目光一动不动。   王筱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尽管他刚才咬的那一口并不重。但是这个问题她同样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心底无比难受。   谢韶突然低笑了一下,知道她这是再次默认了。   他觉得心底的怒火越烧越旺,他盯着她,然后一把抱紧了她,把她往床榻上压去。他覆在她的身上,狂乱的亲吻着她的唇。然后再一路缓缓往下,亲吻着她的脸颊,脖子和锁骨,手掌下意识的去拉开了她的衣襟,他埋头含怒问:“这样也行吗?”   片刻后他缓缓抬头,却在那一瞬间看到王筱脸上滚落出来的泪珠时,愣住了。   随即他感觉自己全身都被冻住了,他把她的衣襟轻轻拢上,闭上眼睛把她抱在怀里一动也没动,他轻声说道:“抱歉。”   王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很难受,就哭出来了。   耳边听到谢韶有些恍惚的声音:“你让我想一想。”   这一晚上,谢韶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一动不动。王筱哭了没多久就累了,然后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而她身后的谢韶,却半宿都没睡着,也没有离开,就这么一直抱着她。   他想了许多,阿筱有许多担心的问题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目前的身份确实不能让家族接受。但是在这方面他之前就想过,他会让家族接受她的。   另外她今天还说在她家乡,成亲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只能和一个人成亲……虽然那个成亲前的亲密相处他实在不敢苟同,想起来就气浮不定。   还有,他隐隐的觉得,阿筱似乎隐瞒了他一些事情。十分重要的事情,但是她没说,他也猜测不出来。   谢韶想了半宿之后,终于想明白了。   他想念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他总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既然她做不了决定,那就等她做决定。他也会想办法让她做决定的。   ☆、第65章 启程     王筱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阿封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但是身旁温热的触感却挥之不去,仿佛还在她的身边。   她睁眼看着顶部的帐幔发了好一会呆,才爬起床。想起自己一直坚持的练武,她还是决定坚持,于是早早的洗漱好出了门。   但是平日阿封练武的地方没有看到他。王筱转遍了整个太守府,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接下来的几天,武昌郡发生了几件轰动所有人的大事。   这段日子以来,武昌郡的粮食价钱节节攀升。某一部分圈内人,知道这是武昌本地的几姓世家和新任太守府的较量,大多持观望态度。而圈外的庶民,则是民怨沸腾。   庶民不明白,明明今年是大丰收,却为何粮食价钱是往年的两倍还多。有家里特别贫穷的,据说还饿死了人。   和太守府对抗的几姓本地世家之中,其中又以张家打头。   如果是一般情况,这种情景的处理方式无非是其中一方弱势按照另一方的路子走;如果行不通,那就双方约在一起见个面,各退一步然后和气生财。毕竟大家以后还是在一个地界上谋生存,免不了打交道。   几姓世家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试探。   如果这个新来的年轻太守就是个草包,那也没什么好放在眼里的,以后随便怎么打发。如果真是个有本事的,那也是宣示了他们几家在武昌地界上的影响力,好不让这位太守大人小觑了。以后也方便谈合作不是。   但是这次,武昌本地的世家们都没有想到,这位谢家出来的年轻太守居然如此强硬,一点都不按规矩出牌。   张家闹了蝗灾的说法一出,就锐减了出售在武昌市面上的粮食,并且联合其他几家一起,将粮食价钱节节提升。这事情原本就做的很隐秘,但不知怎地就让太守府的人知道了。   据说太守府的谢二十九带了一伙人,直接杀去了张家的粮仓。杀了对方的措手不及。也杀了武昌郡所有本地世家个措手不及。谢二十九直接把张家的粮仓给查封了。   理由是张家家主虚报粮食灾害,故意不缴赋税,并且恶意存着大量的粮食不出售,抬高市面上的粮食价格……   这罪名原本就可大可小,只是这时,太守府的人一点也不客气的把这件事情给闹大了。   据传谢二十九查封张家粮仓的时候,旁边围观了不少庶民。粮食的事情原本就与庶民息息相关,如今谢二十九还故意让庶民们看到了张家的粮仓有多少粮食,直指张家屯粮和恶意抬高市面上的粮食价格。   如此一来,庶民们纷纷对张家恨之入骨。   当天晚上,据说就有庶民成群结队的去围攻了张家的大门,扔臭鸡蛋烂叶子等秽物,群起而攻之。   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王筱也特地去围观了一把。   张家获罪后,太守大人谢韶突然一改之前强硬的做派。他出面声称之前忙于别的公务,没有料到在粮食方面,张家如此欺上瞒下。他一定会给民众一个交代。他口口声声都把罪责推到了张家的头上,对于其他几家的做法仿佛都不知情。只口不提。   其他几家哪有不识趣的?他们总算明白了,抄了张家就是杀鸡儆猴。他们若是再不识趣,下一个被抄的就是他们家了。   于是武昌郡几大粮食家族纷纷缴纳了今年的税粮,只要多给没得少量的。谢二十九亲自带着人去一家一家的拉回来了,那些人都对着他卑躬屈膝,让他很是受用了一番。   除缴纳完税粮外,他们几家又纷纷大开自家的粮仓,粮食不要钱似的往外砸。市面上的粮食一夜之间增多,价格终于落回到了正常水平。   事情到了这一步,武昌郡的一些本地世家终于摸清了这位年轻太守的路数。要么跟着他好好干,做实事;要么……若是想打什么歪主意,那就甭怪他不客气。张家就是前车之鉴。   而这件事情在民间传开后,新任太守的风评好得不得了。   就连邹成也高兴了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把武昌本地的世家都给得罪了。得罪一个张家算得了什么?以后武昌这块地,就没有张家了。看来还是他小瞧了这位太守大人。邹成以为就目前而言,这件事情他处理的非常好。   王筱看着谢二十九带着人,把粮食一担一担的往太守府搬。   整个太守府仿佛一瞬间就热闹了起来。也确实热闹起来了。   武昌本地的各个世家,如今都非常把谢韶当个事儿,纷纷的来拜访。   谢韶一天到晚都要接待访客,有时间还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应酬。于是王筱这段时间很少很少看到他,就是看到了,也是匆匆碰个面马上就分开了。   王筱发现自己很想念他。来到古代这么久,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缺了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是多么孤独,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她甚至连发个短信也不能。   就只能出去转转看能不能碰到他。但事实证明,碰到的可能性太低了。   这件屯粮的事情沸沸扬扬闹了将近半个月,才算终于平静了下去。   八月初的时候,有一天王筱突然收到了一套衣裳。送来的侍卫说是谢韶送给她的,但这却是一套男子的衣裳。谢韶就是送她衣服,也不可能送一套男式的吧?   王筱一头雾水的接过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衣服给换上了。   尺码就是她的尺码,穿着很合适。虽然这是一套男式的衣裳,却让王筱觉得更适合她,穿着也舒适。就是不知道谢韶是什么意思?   当天晚上,谢韶就来找她了。   这些天他们见面少,如今突然有时间呆在一块,不高兴的事情全部都抛在了脑后,彼此只有依存和依赖。   王筱想起他送她的男式衣服,就问:“你送我那套衣服做什么?”   谢韶笑了笑,回道:“你穿着合适吗?”   “嗯。”王筱点点头。   谢韶道:“你穿出来给我看看?”   王筱点点头同意了。   片刻后她去里间换衣服,换好后走出来。古代的衣服带子多,她的身后有几根带子没有系上。谢韶主动过来替她系上了,然后替她整了整衣服,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不错,很适合你。”   “是吧。”王筱高兴的转了一圈,笑嘻嘻的问:“漂亮吗?”   谢韶一把把她抱住,凑到她耳边低沉的笑道:“很特别。”   王筱呵呵傻笑了一会,然后问道:“不过,你送我这个做什么?不是让我平时穿吧?”   谢韶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有些宠溺的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前段日子对你说过什么?”   前段日子?王筱愣愣的想,难道是娶她为妻?随即就被她否决了,这娶她为妻应该送她凤冠霞帔才对吧,绝对不会是送男式衣裳。   下一刻,她问道:“去军营?”   “嗯。”谢韶想了想说:“你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发,最少半个月才能回来。”顿了一会,他接着解释道:“军营里没有女子,你不方便打扮成女子去,所以我让你扮成男子。到时候就跟在我身边,尽量不要让旁人发现你的女子身份。”   王筱想到要出远门,心里就高兴,闻言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答应了。   从太守府出发的时候,王筱才发现这次去军营不只是她和谢韶两个人。也不只是加了一圈的护卫。而是一整个车队。   这个车队里的马车上装的最多的就是粮食。没错,就是前段时间,从武昌本地的几大世家里征缴上来的粮食。   王筱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自己本身的行李并不多,和谢韶带的行李凑了一车。然后她和谢韶坐了一辆马车。   上马车后,她拉开车帘看着后面长长的载运着粮食的车队,忍不住问谢韶:“这些粮食,不是应该给到国库吗?”   谢韶低笑,轻声回道:“这是军粮。”   “额……”王筱想了想问:“所以这次,我们的任务是押着军粮去军营?”   谢韶笑着夸赞道:“真聪明。”   王筱撇撇嘴,她下意识的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不过也应该不是那么好说的,要不然谢韶也不会不直接告诉她了。   想也知道,谢韶身为武昌太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的擅离职守?他这次离开太守府,把公务上的事情都交给了邹成。一来邹成确实值得托付,处理事情有条不紊;二来,邹成这个人他似乎早有准备,就是用来帮他处理武昌郡的各种事务的。   其实王筱不知道,这时代选举官员一般靠推荐。像王谢等的世家子弟,当官并不如何难。   但是这些世家子弟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撑不撑的起这个官职就另论了。所以世家子弟当官时,家族一般都给他身边安插一个副手,能够负责处理各项公务的。   ☆、第66章 谢玄   车队行驶在道路上。因为车里装的都是粮食,走的就格外小心。路越走越窄,走的是上山的路,格外的艰难。   从早上出发,到中午时分,车队停在了一片密林里。侍卫们纷纷拿出干粮来吃。   谢韶给了她馒头和水,王筱没有什么食欲,就没接。然后出了马车,想出去透透气。   这一片密林树木极为茂密,地面上潮湿又荆棘丛生。王筱随意的走了走,突然发现脚下有一根很大的半腐烂的树根,树根旁边长了一圈的蘑菇。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   她顿时就高兴起来,蹲下去想采摘一些。   她身后的谢韶跟着出来了,想把馒头继续给她吃,突然看到王筱蹲下去了,他不由得问:“你在做什么?”   王筱回头看他,笑的眉弯眼弯的说道:“你来看。”   谢韶果然走到她身旁也蹲下去了,他看了一眼,恍然道:“是蘑菇。”   “是啊。”王筱随手踩了一只,拿在手上看了半晌,说道:“我要采摘回去,我喜欢吃蘑菇。”   谢韶瞄了她手中的蘑菇一眼,失笑道:“你手上那个不能吃,有毒的。”   “啊?”王筱吓了一跳,连忙把手中的蘑菇扔了出去,忙问:“真有毒啊?”   谢韶笑了笑,左右看了一眼,发现他旁边的树底下也有蘑菇,褐色的,他走过去采摘了一只过来,递给王筱道:“你看,这才是没毒的。”   王筱接过来盯着看了半天,无奈道:“我看不出来……”   趁着这个空档,谢韶又去给她采摘了几只没毒的,然后问她:“你要多少?我看这里挺多的。”   王筱忙回过神,去把他手中的蘑菇都接过来说道:“你再采多一点,我要多一点。”   谢韶于是继续采摘去了,王筱跟在他的后头,发现他有的采摘了,有的没有采摘,知道他没有采摘的应该都是有毒的。不由得问:“你怎么知道,这些蘑菇都有毒没毒啊?”   谢韶一边忙活一边回答:“野外呆的多了,自然能分辨。以前曾试过半个月不出山,干粮又不够,总要靠山吃山。”   王筱脚步一顿,忍不住问:“你不是一直在谢家吗?”   谢韶摘蘑菇的动作一顿,却没说什么。过了片刻,他手中捧着一堆采摘好的蘑菇站过来问她:“这些够了吗?”   王筱有点心神恍惚,忙道:“够的。够。”   谢韶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不由得摇头笑道:“别想太多,就是出去历练。武功在谢家那种环境是练不好的,越危险越能突破。”   王筱想了想觉得这倒也是。   两人相伴往马车的方向走。王筱忍不住喃喃:“那这么说,我的武功要想练好,岂不是也要出去历练才行?”   “你?”谢韶实在不想打击她,于是忍笑道:“你先做基本功,现在想这个尚早。”   王筱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这倒也是。”   回到马车后,王筱看着这一堆的蘑菇发呆。   车队已经开始启程了,因为估计下午就能到达目的地,所以中午停留的时间也短,就是希望早点到达。   谢韶抽出了一张手帕递给她道:“擦手。”   王筱接过来把手擦干净了,谢韶又递给她馒头和水道:“吃点东西,你刚才没吃。”   王筱看着马车里的蘑菇叹了口气,这东西虽然采摘回来了,在马车里也是做不了饭的。于是只得接过馒头和水,一小点一小点的开始吃起来。   谢韶往马车一坐,摆了个随意的姿势靠在那里,看着她轻叹:“吃不下?”   王筱点点头,嚼着冷硬的馒头道:“我都好久没吃一顿好吃的了,家里的厨子做的饭菜都不好吃。”   谢韶一顿,然后低声道:“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王筱抬头问,有些不明所以。   谢韶看着她只得道:“军队里的饭菜估计……更难吃……”   王筱:“……”   车队比预计中的要走的慢,傍晚时分才到达目的地。目的地居然在大山中的一个偌大的农庄里。农庄里搭了密密麻麻的帐篷,王筱知道那都是军队士兵住的地方。   而她和谢韶等人,则直接去了农庄的石头房子那边。   自从到了这里后,谢韶就让车队的侍卫们开始卸载粮食。   而出来迎接他的人,居然也是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弱冠之龄,穿着军队中统一式样的衣服,胸前还套着胸甲。他一眼看到谢韶,然后走过来大笑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一下午。”   谢韶走下马车后来到这青年的面前,当即高兴的拍了一下青年的胸口,笑道:“路上走得慢,耽搁了。”   青年一点也不介意,同样拍了谢韶的胸口一掌,笑道:“来了就好。我们可等着这批粮食吃饭呢。”   王筱是跟着谢韶身后走下马车的。她抬头瞄了一眼这个青年,突然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看他和谢韶的相熟程度,王筱觉得这肯定也是谢家人,说不定自己还认识。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正这么想着,青年发现了她的偷瞄,奇怪的看过来。王筱连忙垂下目光,低眉顺目的跟在谢韶身后。   青年动了动嘴,想问点什么,看到王筱这个做派,就觉得估计是谢韶的一个侍卫,也没什么好问的。于是去看谢韶道:“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没一会,几人就走进了一套石头房子里。   石头房子里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但是空间够宽敞。王筱看了一周觉得,这估计在军营里算得上是最好的房子了。   青年又对谢韶道:“我这里有些账本要给你过目,你是现在看还是晚点看?”   谢韶想了一下道:“现在看吧。就去你那里。”   说罢谢韶转头对王筱道:“我去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就留在这里。记得让侍卫把行李都搬进来。”   王筱连忙学着他的侍卫说话的样子回道:“是。”   谢韶看着她做的不太熟练的回禀动作,顿时哑然。他朝她眨了下眼,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这才对身边的谢玄道:“走,去你那里。”   这个青年就是谢玄。谢韶的表弟,王筱确实也见过少年的他。因为立志收拾这旧山河,喜好治军,如今便来到了军队里历练的。   谢韶和谢玄离开石头房子后,谢玄便忍不住问:“你刚才的那个侍卫,什么来路?”   谢韶看了他一眼道:“你猜。”   谢玄琢磨了一下,越想越奇怪,就说了出来:“我觉得那人很奇怪,好像并不怕我们。也不见得多恭敬,就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神态,都怪模怪样的……”   谢韶抿着嘴忍笑,看到谢玄不满的瞪了一眼过来,他才道:“等你自己发现了,我再告诉你。”   “哦?”谢玄蓦然感兴趣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道:“真有问题?”   王筱把整个石头房子转了一圈,发现有两个房间。那么正好谢韶和她一人一个房间。她让侍卫把马车中的行李都搬了进来,然后把谢韶的行李送去了他的房间。她自己的则搬去了另一个房间。   再把这些行李拆开了摆放好,天色就已经完全黑透了。   她把房间里都点上了蜡烛,然后去石头房子外面,看到不远处都燃烧着一堆一堆的火光。   正是晚饭时间,那些火光边的军人有的在烤肉吃。距离并不远,烤肉的香气一阵一阵的传过来。   王筱觉得嘴馋了。她中午原本就吃的少,如今也是饿得不行。想起今天还采了一堆的蘑菇,顿时就想自己做饭吃。   她找来了两个侍卫来帮她生火,顺便还让人去要了点牛肉过来。   这些侍卫都知道她跟谢韶的关系非同一般,基本她吩咐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绝无二意。王筱也是不用白不用,吩咐侍卫搭建了两个简易的灶台。一个用来煮饭,一个用来做菜。   她干的十分起劲。洗米、煮饭;洗菜、切菜、炒菜……   谢韶回来时,她的饭菜差不多快熟了。一直守在旁边的两名侍卫连忙起来见礼,谢韶摆摆手,他们才下去了。   谢韶看了一眼她锅里的东西,有几分惊奇的道:“你做饭?”   “是啊。”王筱笑的开怀道:“你不是说军营里的饭菜难吃?那我就自己做,晚上请你吃饭。你先做一会,马上就好。”   谢韶一顿,看着她脸上有一道黑锅灰,印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替她擦了一下,轻声回:“好。”   王筱一把按住他的手,这才想到自己脸上肯定已经花了。顿时讪讪笑了笑。   菜炒熟后刚盛起来,饭也熟了。一阵菜香和饭香悠悠飘得很远。   军营有不少侍卫都闻到了这里的饭菜香,刚打算过来蹭点吃的,又瞄见了坐在那里的是谢韶。远远的瞄了一眼,就摇摇头不敢打搅,退下了。   谢玄赶在最后一刻来了这儿,他吸了吸鼻子漫步走过来大声道:“好香。这里在吃什么?”   ☆、第67章 温泉     谢韶站起来迎接他笑道:“你来的够及时,正好一块吃饭吧。”   谢玄一点不客气的来到饭桌前坐下。王筱去把院子的门给关上了,让外面的士兵不能再看进来。然后才回到饭桌上。   谢玄瞄了王筱好几眼,看到王筱居然和谢韶坐在一起吃饭,更加的惊奇了。   偏偏之前谢韶曾说过让他猜王筱的身份,既然是猜,那他肯定不会直接问,是要先猜测一番的。   可是谢玄看了好一会,发现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   王筱坐在饭桌后,谢韶指着谢玄给她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弟,谢玄。”   王筱蓦然瞪大了眼睛。谢玄……原来是他啊。   谢玄看到了王筱的反应,更加的惊奇了,忍不住问:“你认识我?”   谢韶适时地的咳嗽了一声。王筱的真实身份,他同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太特殊,一旦传出去,指不定有什么巨大的麻烦。   王筱笑眯眯的道:“听说过啊,大名鼎鼎的谢玄。”   谢玄指着自己一头雾水的道:“你是在说我吗?”   “是啊。”王筱一本正经的道:“你是阿封的表弟嘛,我当然听说过你。”   谢玄:“……”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儿就大名鼎鼎了呢!他看着王筱疑惑道:“可是,还是猜不出来你的身份……”   谢韶毫不客气的道:“那就继续猜。吃饭。”说罢他拿起了筷子去夹了一筷子菜。   王筱把三碗米饭也给盛了过来,高兴的道:“吃饭。”   谢玄吃了一口菜后,惊喜的道:“好吃。”说罢他直接忽略了刚才的话题,大快朵颐的吃起来。   王筱早就饿了,同样毫不客气的开吃。   谢韶看了这两人一眼,飞快的下了筷子。   三人吃的狼吞虎咽,桌面上的饭菜不一会就一扫而空。王筱吃了两碗米饭,肚子撑得圆滚滚的。谢韶和谢玄两人也差不多。   谢玄满足的道:“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军营里的伙食就不是人吃的。”说罢他兴致勃勃的问王筱:“这饭菜是你做的吗?”   王筱斜了他一眼问:“你以为是谁?”   谢玄目光扫到谢韶脸上,否决道:“肯定不是阿封。他做的饭菜也就只能吃罢了。”   谢韶:“……”   接着,谢玄又把目光转到王筱脸上,说道:“所以只能是你了。我们来……打个商量如何?”谢玄朝着她眨眨眼道:“这些天你负责我的伙食,我可以交伙食费。”   谢韶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得美。阿筱是我的人。”   谢玄立刻道:“我知道是你的人。我这不就是想、来蹭个饭么?交伙食费都不行?”   谢韶无奈道:“那你问阿筱。”   谢玄于是眼巴巴的看着王筱。王筱只得道:“我不一定每天都做饭的,我心情好才做饭。”   谢玄开怀道:“行。就这么决定了。”   王筱:“……”她有同意了吗?!   谢玄又和谢韶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一些事,王筱主动去收拾碗筷去了。等她碗筷收拾好了回来时,谢玄也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刚被谢韶送出了门。   院门口,谢韶补充了一句道:“那就先这么决定了,你先回去拟一下名单,快的话明天准备好,后天出发。”   “没问题。”谢玄的声音听上去斗志昂扬。   等谢韶回来时,王筱忍不住问他:“你刚才说什么出发?”   谢韶走到她身旁,轻轻揽着她道:“这附近尚处于边界地带,匪寇盛行。我打算让营中的兄弟去剿匪,也是练兵。这几天正好有一窝被我们的人发现了老巢,就打算后天去剿灭掉。”   王筱轻轻点头,关于这方面她不懂,也没有多问。   谢韶轻叹道:“当今乱世,各地都有匪寇,而且各自为政。根本是清剿不完的……”   王筱愤愤的道:“可是当土匪就是不对的……”她两次遭遇匪寇,心里多有怨念。   谢韶摇摇头,无奈道:“许多人是被逼当上了匪寇,不过……你说的对,既然当了匪,就要做好被剿灭的准备。”   说罢,谢韶再次忍不住去用手擦了擦王筱脸上的烟灰,失笑道:“小花猫,你该去沐浴了。”   王筱不自在的动了动,接话道:“我马上就去。我现在觉得全身都难受。”赶了一天的路,中午又去密林里转了一圈,晚上还做饭、在烟气里来来回回,她现在觉得全身都痒,急需洗个澡。   谢韶突然道:“这农庄,本就是避暑的地方。后面围出来了一个温泉,我带你去?”   王筱惊喜道:“真的啊,那好。”   王筱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跟在了谢韶的身后。他们其实也没有走多远,就是他们住的石头房子的后边,也是一个石头房子。   还有了站岗,看上去颇为慎重。   谢韶把她领进了石头房子,里面水汽氤氲。王筱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真的是个温泉,偌大的水面一个人也没有。   谢韶轻声道:“你在这边洗浴,我出去吩咐一下不让任何人进来。放心。”   王筱下意识的点点头,目送着谢韶的背影出去了。谢韶来到门口后,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除非里面的王筱主动出来。说完他才离开了这石头房子。   谢韶离开后没多久,谢玄就从附近石头房子后面转出来了。他想:刚才看到谢韶和王筱一起进去的,如今只有谢韶一人出来,王筱肯定还在里面。说不定他进去就能搞清楚王筱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起身来到了门口。谁知被门卫给拦下了。   “任何人都不许进?”谢玄一脸震惊的道。   “是的。”门卫歉意道:“谢大人就是这么吩咐的,我们不敢不执行。还望大人海涵。”   谢玄这下对里面的人更加有兴趣了。要知道若是没有问题,至于这么鬼鬼祟祟的么?   于是此时此刻,他做了一个令他后悔不已的决定。他回到暗中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了门卫换岗,然后他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溜了进去。   去到里间里,谢玄转悠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发现。水汽到处弥漫,可见度也很低。他不甘心的到处走了走,突然水面“砰”的一声,一个人影冒出了头。   王筱意外的看着岸边的谢玄。她莫名其妙的想,谢玄怎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的望了一下自己,发现幸好身上的衣服还没有脱光,只是游了个泳,此时站起来也没什么。于时便放心了。   谢玄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王筱,她长发散在脸颊两侧,皮肤因为在水中泡了一会,显得格外白皙。他一脸迷糊的问道:“姑子?”   “是啊。”王筱朝他咧嘴一笑,眉弯眼弯的答道。反正关于她的性别这个事儿,别人看不出来就算了,看出来了也没打算蛮着。不说别人,谢韶身边的侍卫,基本都知道她性别为女。   谢玄全身一震,他不可思议的道:“军营中哪儿来的姑子?你……”他原本不敢置信着,脑子没反应过来,下一刻,终于看清了王筱的脸,他更加不可思议道:“你是阿小?!”   王筱笑的有点无奈,原来刚才谢玄还没认出她?她只得道:“是啊……”   “你……”谢玄结结巴巴的道:“你怎么是个姑子?”   王筱顿时无语,她本来就是女的好么?   谢玄仔细一想,这才发现对了,原来是这样!谢韶唤阿小,那语气太亲昵了。而且她虽然走路神态不同于闺阁千金,却也绝对不是个正常男人的样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死活觉得这人很怪,却又猜不出来!   他是万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子!谢韶还真是……艳福不浅。   王筱准备从水中站起来,她衣服贴在身上不太好受,另外也要把谢玄打发走不是?结果她刚打算站起来,就被谢玄叫停了。   “停停。”谢玄蓦然闭上眼睛都不敢看她,脸上涨的通红的道:“你干什么?!”   王筱一愣,随即她就发现这样子的谢玄居然挺可爱的,难得害羞成这样子,她噗嗤一笑说道:“起来啊,你没看到吗?”   “你、你……”谢玄还是不敢看她,有些语无伦次的道:“男女授受不清。你怎么能……”   王筱忍俊不禁的笑道:“可是,谢玄同学,你都闯进我洗澡的地方来了,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清?”   “我、”谢玄咬着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进来看看你是怎么回事。谁知道……谁知道你居然是个姑子。早知道我才不进来。”谢玄欲哭无泪的道:“总之你不要告诉阿封。我下次跟你赔礼道歉。”   说完他豁然转身,根本不敢看她,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王筱无奈的看着他跑出去的路线歪歪扭扭的,差点一头载进水里,幸好及时止住,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不由得想,这人还真是……纯情啊。   她顿时也觉得这里不□□全,毕竟军营里都是男人。谢玄能进来,说不定别人也能进来,外面的守卫并不牢靠。她不介意谢玄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却不想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想到此,王筱快速洗干净了自己,然后匆匆的也离开这地方。   ☆、第68章 营地     深夜,整个军营里并没有很多火光。只是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簇火照明,仅能分辨脚下的路而已。   除了站岗巡逻的脚步声,别的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王筱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回来,因为她的头发是湿的,就披散在了肩膀上。她这个样子哪怕是穿着男装,只要一有人靠近看她,就能看出她是个女的。所以她尽量避开了巡逻的人。   因为要穿男装,为了掩饰自己曲线的身材,穿的就要比别人多。   要是冬天,绑的跟个水桶似的本也没什么。然而现在正是八月的夜晚,连空气的温度都带着灼热扑来。她走了没一会,就觉得身上又出汗了。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时,王筱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院门给关紧了,不放任何人进来。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身上衣服绷带都给脱了,只留一件薄薄的纱衣。宽宽松松的穿身上,就简称它为睡衣好了。   王筱只穿着睡衣后终于觉得好多了,然后她出了门,看到隔壁谢韶的房间亮着灯。他的房门没有关,她一眼看去,就看到他正坐在灯下看帛书。   看的极为认真投入,侧脸一动也不动,眼神盯在帛书上,眨都没眨一下。   王筱看到他微微眯起眼睛,就猜测估计是光线太暗,他看的有点困难。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发现蜡烛快燃烧完了,就赶紧又点了一支蜡烛,放到了他的身旁。   周围一下子亮起来。谢韶其实从她回来,就留意她了。此时看到她做完了这些事,就有些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样子。他把帛书丢在一边,对她招招手唤道:“阿筱。”   王筱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了,下意识的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头发是半干的,谢韶倒也没介意,他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轻嗅了嗅,然后另一只手重新拿起了帛书看起来。   王筱瞄了帛书一眼,上面是一副地图,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线条以及蝇头小楷,看上去极为复杂。她顿时就惊讶了,奇道:“这幅地图好详细啊。”   不能说她大惊小怪,这时代的地图她是看过几张的,基本都简单的让人想吐血。非对路况非常熟悉的人,基本是看不大懂地图的。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对路况十分熟悉,还需要地图做什么?   谢韶往她的方向靠了靠,把她揽紧了一点,轻声道:“这是武昌郡、江夏郡、南阳郡这附近一带的地图。我的亲兵在这边活动,一张张画出来的。你看,”他指着地图上略粗的红线条道:“这里就是国界。以北就是秦地了。”   “秦国?”王筱一愣。   谢韶点点头,笑道:“不是始皇的秦朝。如今的秦地在位的皇帝是苻坚。”   王筱略有些别扭的道:“我知道。”她还不是历史盲好么。   谢韶轻叹道:“听说苻坚崇尚儒教,任人唯贤,有一统天下之心。”   王筱撇撇嘴道:“那他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啊。”   “哦?”谢韶蓦然一愣,转而看她:“这么说你应该是知道的?”   王筱摇摇头,她想了想,目光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道:“我只知道,一统天下的叫杨坚,是在两百多年后。这两百年来,没有统一的王朝建立。”   谢韶闻言目光一紧,他看着王筱心绪翻腾。这是特意告诉他的么?   耳边听到王筱打哈欠的声音,她伸了个懒腰,突然从他身上挣脱了去,跑到窗户边,然后回头喊:“下雨了,你快来看。”   谢韶压抑下自己的心绪,他把帛书丢在一边,然后去了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看着窗户外面滴滴答答的雨。   雨水一开始还不大,都能通过窗户飘进来,没一会,就下的大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往下砸。凉爽湿润的空气从窗户中一阵阵扑进来。   王筱张开双臂,任由水汽打在自己身上脸上,叹道:“好舒服啊。怪不得晚上那么闷热,原来是要下雨的原因。”   谢韶把她往后面拉了拉,瞪了她一眼道:“不要站在这里,小心着凉了。”   王筱不满道:“我哪有那么容易着凉?”   谢韶却不依她,继续把她往后面拉去。还补充了一句:“你穿的太少了,回去加件衣服。”   正巧王筱也觉得自己困了,于是她便道:“那我回去休息了,晚安。”   “嗯。”谢韶送她到房间门口,突然拥住了她,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的温热触感,然后就听到他说道:“回去吧。”   王筱感觉到额头上很烧,心脏突的一跳。她豁然转身,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然后原本她还是想在窗户边凉快一会的,就想起了谢韶的叮嘱。她躺在床上迟钝的想,还是算了吧,早点休息,明天早起。   第二天确实起得很早。   王筱原本不想起这么早,可是军营里是有早课的。士兵都是天刚亮就起床,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她是被吵醒的。洗漱好出院子后,看到远方确实有很多的士兵在训练。分批分队伍的,有的队伍在跑步,有的对于在摔跤,有的队伍在对打,还有的在练习扎马步……   她突然对这些训练感兴趣了起来。她想,自己练武不也是练的这么些吗?而且还没有人可以对打……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于是王筱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走到那些训练场地中央去了。   她先是跟在跑步的队伍后面跑步,跑了三大圈下来,感觉全身都是汗,腿酸的要命。于是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心里却觉得痛快的很。果然还是大家一起接受训练更有动力,她如今虽然觉得累,却还是想多练一番。   休息好了之后,她又练习爬坡去了。   王筱跟在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后面,尽量求得自己跟上步伐。这些士兵很友好,看到后面多了个新人,长得清秀的很,一个个来热情的打招呼。还会告诉她怎么节省自己的体力,怎么控制力道。   王筱听得极为认真。   她看着那些对打的人打的那么精彩,也很想试一试。只是女孩子的本能让她退怯了,一来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暴露性别,二来她担心自己打不过人家。打不过人家还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正当她在看对打看的津津有味时,身旁突然来了一个人,谢玄这家伙的声音传了进来:“原来你在这里。”   王筱一愣,侧头去看谢玄,就发现他豁然低头,脸颊涨的有点红,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   她不由得想,这家伙难道还没有从昨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只得答道:“是啊。你找我有事?”   “也没有。”谢玄抬头瞄了她一眼,又飞快的低头,说道:“就是昨晚,说了要跟你赔礼道歉的。”   “哦,不用。”王筱有些无所谓道,她看对打看到了精彩处,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谢玄却固执道:“一定要的。”   王筱无奈了,她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人群,这才看着谢玄道:“那你打算怎么赔礼道歉?”   谢玄想了一下才道:“你如果要我负责,我也会负责的。”   王筱一顿,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看着谢玄不客气的道:“你打算怎么负责,不会以身相许吧?我不需要你负责,你就当没发生就好了。”   谢玄脸色又涨的通红,他恼怒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当做没发生?”   王筱不打算跟纯情小家伙纠结了,她凉凉的道:“难不成你想闹得大家都知道?你偷看人家洗澡,嗯?”   谢玄顿时急了,他喝道:“你小声点。”然后,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王筱一个没留神,就被他拉着走了。   路过各种士兵,然后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谢玄拉着她来到了一片菜地。   真的是菜地,王筱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片大菜地。   菜地里种了很多瓜果蔬菜,绿油油的,黄橙橙的,红彤彤的……有的采摘了,有的还没有。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么多食材,一定能做出很多好吃的。   谢玄看着她得意的道:“怎么样、这里你喜欢吧?这么多菜,你一定能做的好吃。”   王筱呆了片刻,然后不得不咬牙问道:“谁告诉你我喜欢做饭的?”   谢玄一脸奇怪的道:“可是你做的饭菜好吃啊,不喜欢能做的这么好吃?”   王筱哭笑不得的回他:“我做的好吃跟我喜欢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这就是你的赔礼道歉?你这根本是……自己想吃我做的饭菜,才给我找了这么一大块菜地吧?亏你想的出来……”   谢玄估计是被猜中了心思,脸色一下子又变了,他低头挣扎了一会,然后抬头问她:“那你想要我怎么赔礼?”   王筱一点也不客气的对他道:“你还不如来点实际的,给我银子吧。”   谢玄:“……”   ☆、第69章 选择   王筱回到石头房子的时候提着一大袋银子,尽快很重,她心里却高兴的很。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士兵,分别提着各种瓜果蔬菜。这是在菜地时她和谢玄顺手抓包的,让他们帮忙采摘蔬菜并且提了回来。   她回来没一会,又有士兵送来了肉食。这是她提醒谢玄让送过来的。   要想饭菜好吃,当然要荤素搭配。   她独自在房间里欣赏了一会从谢玄那儿撬过来的银饼,美好的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中午。   然后谢韶就回来了。他来到她房间,斜倚在房门口双手抱胸看着她低笑道:“听说你从阿玄那里得了不少钱财?”   王筱早把银饼全部装进袋子里藏严实了,看到他回来,飞快的站起来跑过去,双手一把抱住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耳朵呵气如兰道:“是啊,是他的伙食费。”   谢韶忙伸手环紧她的后背,高兴她的投怀送抱,又忍不住奇道:“这么高兴?”   “嗯嗯。”王筱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谢韶纳闷道:“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买东西啊。”王筱有点埋怨的道:“谁像你们啊,一个两个的都不差钱。”   谢韶一顿,然后问她:“你钱不够花?”   “倒是也没有。”王筱想了想,讪讪道:“但是,谁会嫌钱多啊?”   谢韶:“……”   王筱嘀嘀咕咕的道:“我现在有本金了,下次回去后,我要开一家成衣店赚钱。”她想起在建康时,谢道韫就用她设计的衣裳款式做了成衣,据说卖的还挺火爆。   这件事情也给了她灵感,她现在也想来开一家成衣店,自己来设计衣裳。   这时代的成衣店很少,她想她一定能做好的。   不管以后如何,也算是、为了这里的将来先做点打算吧。再说她早想改一改这时代的衣裳款式了,自己也想穿的美美的。   谢韶听到她这么说,笑了笑,插话道:“太守府管理着一批店铺的经营,你想开店的话,下次回去我让邹成给你看一些文件,在里面挑个店铺就是了。”   王筱一愣,随即惊喜道:“真的啊?”她怎么忘记了,阿封这个武昌太守在武昌地界上可是官方的不能再官方,所有关于土地的事儿,比如说土地之上的商业,也都是他管辖着呢。   “谢谢。”她高兴的道,为了表达自己的高兴之情,她抱紧了他的脖颈,然后凑上前去在他的唇上亲吻了一下,又觉得这样还不够,厮磨了一会咬了一下,这才放开他。   王筱这个动作实在太热情,惊得谢韶一瞬间愣住了。而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回应时,王筱却一把推开他,她脸颊绯红气息有些不平的道:“我去做饭了。”   说完又退后了两步,蹭的一下跑到院子里的简易灶台那边去了。   谢韶:“……”他有些咬牙切齿的想着,这算是撩拨完了就跑了?   他也走了出去,斜靠在门边看着王筱上上下下的忙活着。看了好一会,心情才逐渐平缓了过去。   谢玄来的比他想象中早,趁着吃饭前的功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谢玄道:“我上午点了花名册,我这里能立即出战的,有五千人。”   谢韶点点头,说道:“对付三百多的土匪足够了,什么时候能聚集起来?”   谢玄道:“下午就可以,基本都在营地里。”   谢韶再次点头,道:“我担心青平山那帮土匪有变,既然下午聚集齐,那就下午出发。”   谢玄思索一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帮土匪听说狡猾的很,我们早点去查探一下地势,肯定要有利。”   正说着,王筱就把做好的饭菜都端上来了。   于是两人自动停止了交谈这个,纷纷开始吃饭。吃完后,谢玄满足的叹道:“看来伙食费没白交,”   王筱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她拿银子的时候谢玄可没说是伙食费,明明是赔礼道歉的银子好么。   因为知道谢韶下午就要离开这里去剿匪,谢玄走后,王筱去主动给他收拾起了生活用品。   房间里,她有些闷闷的道:“你去剿匪,那我怎么办?”   谢韶看了她一眼无奈道:“留在这里。不好吗?”   王筱不甘道:“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谢韶立刻否决。看到王筱满脸不高兴,他走上前去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拥住她。然后低头去看,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吃饭之前的那个亲吻,顿时全身都火热了起来。   谢韶轻轻探头,然后就吻住了她的唇。   王筱几乎被一点就着,她抱着他的脖颈主动回应着。   谢韶也惊喜起来,然后更加用力的回应。两人吻的难舍难分,王筱下意识的张开嘴,就感觉到他的舌头伸进来了。她被他大力的抱着,直接给压到了床榻上。   过了许久谢韶才放开她,然后从她身上移开了一点,苦笑着有点尴尬。   王筱发现了他身体的某些敏感部位刚才都隔着衣服顶着她,顿时也脸色通红,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后,谢韶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道:“我会快去快回,最多三天。我们是去剿匪,血腥的很,你一个女子不适合去那里。我到时候也未必能照顾到你,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乖,你呆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王筱突然有一种被哄的感觉,但是此时的她却觉得无比的安心以及幸福。虽说是被哄,却句里行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为她着想的。   她迟钝的思索了一会,这才道:“那你要早点安全回来。”   谢韶笑着看她,又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才道:“会的。放心。”   因为谢韶还要去军队那边有点事情,衣物收拾好后,他就先行离开了。   王筱躺在床榻上傻笑了好一会,直到听到了外面的号角声,她才豁然从塌上起来,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发髻以及抚平褶皱的衣裳,来到了外面宽敞的草地上。   这里纵横列队了一排排的士兵。   王筱一眼看去、就从密密麻麻的士兵之中发现了那个最前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谢韶穿的是全套的铠甲,包括头盔。王筱看到他穿成这样子,一瞬间定在了原地。   他这个样子其实连脸都看不全,遮了一大半。但是他的身影王筱不可能会搞错的,只是穿着全套铠甲的他看上去实在冷硬的很,让她都下意识的觉得这人有一股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谢韶也发现了她,策马过来快到她身边时下了马,然后把头盔也给取下来了,走到她身边失笑问:“发什么呆?”   王筱瘪瘪嘴道:“舍不得你。”   谢韶叹口气,看着她肯定道:“我尽快回来,你在这里记得照顾好自己。”   王筱认真点点头道:“我会的。”   “说什么呢?”谢玄此时也正巧跑过来了,他把马撂到一边,拍着谢韶的肩膀问。   下一刻,谢玄的目光转到王筱的脸上,又转回谢韶的脸上,无语的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至于么?”   惹得王筱朝他丢了个白眼。   谢玄的目光中在王筱红肿的唇上转了一圈,很自然的垂眸,下意识的握紧了下自己的拳头。片刻后他才去看谢韶,笑道:“走了,别磨磨唧唧的,队伍都出发了。”   王筱往远方看去,看到的是已经出发的长长的队伍。   一低头,就看到谢韶紧紧的看着她,朝她弯唇笑了一下,然后他转身,带上头盔轻巧的翻上了高头大马。   王筱望着两匹马绝尘而去,一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她才回去。   路上,谢韶和谢玄骑马,并排走在一起。   谢韶问他:“你猜出来了?”   谢玄耸耸肩道:“昨晚才知道。”   “昨晚?”谢韶一愣。   谢玄斟酌了一会才措辞道:“昨晚我无意中撞到她、才知道的。”   谢韶点点头,并没有多问。   谢玄想了想说:“她就是王小妹吧?”虽说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谢韶失笑:“这你也知道?”   谢玄无奈道:“原本是没想到的。她扮男人太像了,我是真没猜出来她原来是个姑子。昨晚看到她后我才想起来那位王筱;后来又想起几个月前谢朗给我发了封飞鸽传书,说你身边多了个女子,是王筱的妹妹,唤作王小妹的。我这才猜出就是她。”   谢韶气愤道:“谢朗这个大嘴巴。”虽如此说,语气却没见得生气。   谢玄毫不客气的笑话他:“你是得意吧。”   谢韶轻笑。   谢玄听着这种真心愉悦的笑声,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他们两人难分难解的场景,还有微红肿的唇……他一动不动了好一会,任由风不停的吹拂到脸上,片刻后心才落到了实处。   他命令自己再不得多想,然后笑道:“恭喜你。”   ☆、第70章   谢韶走后,王筱身边多了个跟班。还是老熟人谢二十九。   据说谢韶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营地,因为军队里都是男人,她万一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所以把谢二十九给留下了,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对此谢二十九十分不愿,他原本是想跟谢韶一起去剿匪的,没想到得了这个差事。再说他跟王筱熟的不能再熟,于是便一整天摆着一张臭脸。   王筱对他那张臭脸视而不见,依然该干嘛干嘛。   再者她其实也没什么活儿好干的。营地里的士兵走了一批,留在这儿驻扎的并不多。他们每天基本也就是训练,吃饭,睡觉。简单的工种简单的生活方式。   士兵们早晚训练的时候,她会扮成男装跟上去一起训练。这种大家一起训练其实特别有激情,进步的也飞快。王筱每天早晚大汗淋漓的训练完,就是洗澡不方便。不过她可以尽情的让谢二十九吩咐士兵给她挑洗澡水。   久而久之,许多士兵都认识了谢将军身边的这个小跟班。只在早晚出现,白天从不出没,因为担心皮肤晒黑。许多士兵喜欢乐呵呵的笑话她,不过也没有什么恶意,更多的士兵还是挺愿意跟她讲解怎么保持自己的体力怎么做高难度动作的。   王筱欢快的和这群士兵打成一团。让谢二十九看到一次黑脸一次,十分不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种女子。   至于白天的时间,她基本研究做菜去了。军营的伙食实在没有任何味道,她想吃好吃的就只得自己做。   谢二十九同样被她抓包来帮忙,摘菜洗菜切菜烧火什么都干。谢二十九十分气愤、所有不满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不过王筱吩咐什么,他居然也立刻屁颠屁颠的去干。   王筱觉得谢二十九就是一直炸毛的猫,撩拨起来十分能让人心情愉悦。   这只猫每顿都来蹭饭吃,越吃越顺毛了。王筱毫不客气的笑话他。   不过有件事情她一直忘了问,于是便在吃饭的时候问谢二十九:“这边的军队大概有多少士兵?”   “数量?”谢二十九一口气喝完了一碗汤,想也不想的回答:“三万多人。”   “三万……”王筱嘀咕了一会,忍不住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在武昌的时候,去前任太守那里偷了一块兵符,当时说那块兵符能控制前任太守三万人的私兵……后来怎么样了?”   谢二十九瞟了她一眼,凉凉道:“就是这支军队。你现在才想起来?”   王筱震惊的瞪大了眼。她没想到真的是这支军队。可是可是……这个这个……这支军队不是据说是前任太守的私兵吗?前任太守可就是因为这个才获罪的!   王筱一脸不解道:“这支军队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   “当然是被我们收为已用了。”谢二十九像看傻子一样看她,这种资源大人怎么可能放过?   王筱还是不解道:“可是这支军队不是据说是私兵吗?太守好像是不能养这么多私兵的?”   谢二十九无奈的回答她:“不行的是前任太守。我们大人可以。”   说完之后瞄见王筱看着他一脸瞪目结舌,他无语道:“你什么意思?”   王筱愤怒的大声道:“你们都是些假公济私欺上瞒下的贪官!”   谢二十九差点一头从凳子上栽下去,你冷汗涔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批军队我们早收编了。”   王筱一愣,然后才嘀咕道:“这样啊……”   “不然你以为呢?”谢二十九又开始笑话她。   王筱想了想问:“可是我发现军营里没有三万人那么多啊?”   “派出去了。”谢二十九随口道:“大人要练兵,都出去剿匪平叛去了。”说完他一点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王筱其实对于这支军队是官方的还是私兵一点也不介意。只是想起来了,就想打听清楚。她不想谢韶有什么麻烦,更不想她自己因为无知而惹麻烦了。   末了这件事情也被她抛在脑后,继续研究做菜去了。   农庄里本就有一大片的菜地,又因为农庄在偏远的山谷中,有不少可用的食材。   王筱在山谷里来回兜了几圈,居然也学会了怎么分辨有毒的蘑菇和没毒的蘑菇。毒蘑菇一般色泽鲜艳,菌柄上有菌环和菌托;可食用的蘑菇则没有,而且颜色一般是白色或者褐色。   其实可以用一个最实用的办法,用银针试探一下就是了。   王筱觉得她都可以在野外生存了,绝对饿不死。想了想竟然觉得还有点兴奋。   另一边。   谢韶带着五千人到达青平山的时候是深夜。他们一行人轻车简行,原本也没打算打持久战。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连火把都没举,就着月色到达青平山山下,迅捷无比的把整个匪寨的关口给控制了。   山上的土匪被惊动了。乱七八糟什么反应的都有,有逃跑的最后发现他们下山的通道完全被堵死了、根本插翅难飞。   土匪在惶恐过后,居然派了人下山来谈判。   谢韶无所谓,这种事情就交给谢玄。他的目的是为了练兵,这帮土匪只是恰好撞到了枪口上。因为这匪寨规模不小,他才亲自跟了过来。   谈判过后,谢韶去找谢玄,却没有发现土匪派过来谈判的人质,便问他:“人呢?”   谢玄面无表情的道:“杀了。”   谢韶点头道:“我早说杀了就是。”   谢玄面部抽动道:“我就想听一听他们说什么。结果你知道他说了什么?说他们都是本分的庶民,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我们还能搞错了不成?被我揭穿后又说他们寨里只做一些截来往客商,劫富济贫。我都懒得听。后来竟然说只要我们放过他们,每年都给我们进贡……”   谢玄说道这里,看着谢韶不可思议道:“临死前还道出你太守大人下面的一个叫于尉的小官是他们的靠山。你看着办吧。”   谢韶点点头,沉吟着没说话。   谢玄叹道:“当真是乱世之中,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平定。”   谢韶站在旁边还是没说话。他想起了王筱说的那番话,她说这乱世,还将持续两百多年。这其实对他的打击有点大。要知道他从小就希望这天下能平定、结束战乱的。   他父亲一生都在为结束战乱、平定天下而努力。他也是。他这么多年练武、学习排兵布阵,做了许许多多的努力,都是为了结束战乱。   其实有个地方王筱想的没错,他目前这支三万人的军队是从前任武昌太守那里接管过来的。这支军队不属于朝廷,目前属于谢家。他需要谢家为他做掩护。一般人也不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   他需要把这支军队打磨成精锐,然后作为他的起点。   谢韶从怀里抽出了一张帛书,递给谢玄道:“你看看。”   谢玄接过去看了一会,惊喜道:“青平山地图?”   “嗯。”谢韶伸出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关卡道:“我们从这里上去,然后兵分两路,从这里和这里夹击……”   战术制定后,时间选定在第二天的晚上开始进攻。   因为目前,他们的士兵需要养精蓄锐。   营地里。王筱在扒着指头数日子。   她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的房间里有亮光,对面的房间里漆黑漆黑的。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谢韶这时候在做什么?   杀敌?浴血奋战?一想到这里她就会去联想他有可能会受伤了。顿时就想把自己的脑袋往墙壁上磕几下,这都想的什么坏事儿啊。想点好事不行么!   结果不想还好,一联想就发散到鬼怪灵异那边去了。尤其是这院子目前只住了她一个人,静悄悄的,想起来就鬼气森森的。   王筱第一天晚上十分不安的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顶了两个黑眼圈起床。第二天晚上软磨硬泡的拖了谢二十九搬来了她的院子住。   没办法,在这里她熟悉又放心的,就只有谢二十九了。   谢二十九尽管不甘,还是在她院子里打了个地铺。然后半夜被蚊虫咬的上蹿下跳的,王筱走出来看到他抓拍蚊虫的各种高难度动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二十九愤愤道:“你不要打我的主意。我是不可能住到里面去的!要不是看你一个女子住这里害怕,又有大人的命令,我根本不可能在这里。”   王筱忍不住翻白眼,她提醒道:“里面有两间房。我可没让你住我的房间。”   谢二十九继续坚持道:“不行。我不能让大人有丝毫的误会。”   王筱恨不得踢他一脚,她怒道:“谢二十九,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区别吗?”   谢二十九一愣,懵住了。   王筱咬牙切齿道:“就好比你。你最少要离我一丈之外,或者最少要隔一堵围墙,我才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也才能安心。”说完轻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71章     王筱那句话原本只是情急之下道出的一点感悟。   没成想谢二十九居然当真了。更没有想到,他居然还跑来向她请教感情问题。   王筱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谢二十九尴尬的不得了,断断续续的道:“就是我欢喜的一个小姑,她自幼命不好,被家人卖去了水仙坊。后来碰到我,真心悦我。我想娶她为妻,但是家人都不同意……”   王筱心里惊得五花八门的,她哪里会处理什么感情问题?她自己的感情都一团烂泥不知道结果在哪儿呢!   不过谢二十九既然来问她,她肯定是要装装样子的。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虚?于是款款问道:“水仙坊是什么?”   谢二十九顿时更尴尬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没吱声。   王筱愣了一会就悟了,琢磨着这名字估计是秦楼楚馆之类的地方吧。顿时就觉得谢二十九这家伙肯定是脑袋被驴踢了,那种地方的人也敢往家里娶?   谁知谢二十九估计是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点什么,连忙解释道:“她只卖艺的。”   王筱了然的点点头。还是觉得他脑袋被驴踢了。于是沉吟片刻问道:“你家里人为什么不同意?”   谢二十九闷闷道:“他们说小婉出身不好,真要的话买回来置个院子住着也没什么。娶她为妻却是根本不可能。”   出生不好……听到这话,王筱蓦然沉默了。对于谢家来说,她的出生也是很不好的吧?她甚至都来路不明……谢家恐怕也是不会允许谢韶娶她为妻的。   她心情不好,不由得问谢二十九:“你是谢家的人吗?我一直挺奇怪,为什么你的名字这么的奇怪?二十九?”   说到这个,谢二十九倒是利落了起来,他道:“我是赐姓谢的。我的父母都是谢家的家生子,我在我们这一代里表现优异,才有资格赐姓谢。排行第二十九,自小被派在大人身边使唤。”说到这个,他双眼就精神了起来,显得自豪的很。   这样啊……王筱忍不住想,原来谢二十九根本不是谢家人。只是谢家的仆人。可是就算是这样,他的父母依然觉得那位卖艺的姑娘出身太低,不配让他娶为妻子。那么谢韶呢?他那个身份岂不是更高?   想到此王筱十分憋闷的难受,便嘀咕道:“去你妹的破身份!”   谢二十九完全跟不上她的脑洞思路,闻言一脸茫然,只得道:“啊?”   王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这才觉得脑子又恢复正常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她问:“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娶她为妻?”   说到这个,谢二十九更难过了,他道:“小婉说她此生只会做正妻,不会做妾。如果是做妾,她宁愿一辈子呆在水仙坊。”   原来是姑娘要求的啊。王筱思忖着,好像也没错?   谢二十九便道:“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王筱心想当然是凉拌。她怎么知道啊?这种婆媳矛盾真是古今一致,姑娘还没进门就这样了,八成是要吹了。   不过这话却不太好说,谢二十九肯定也不爱听。王筱想了想就问:“你问过阿封的意见么?他怎么说?”   谢二十九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如果说刚才还是带了点期盼的,如今就只剩下难过了。他低声道:“大人说,小婉不是真的心悦我。”   王筱一看他这神情,以及阿封的回答,心里一下子有门了。她道:“这不就是了?”其实谢二十九心里是有答案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王筱也知道他今天干嘛来了。不是来求认同的就是来求打击的。她现在觉得,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封建时代的人,对父母之命看的特别重。谢二十九肯定不例外,况且他几乎对谢韶有盲目的服从。   王筱斟酌了一会,徐徐道:“如果你父母不同意,那就真没办法了。而且她既然知道你父母不同意,如果是真心喜欢你的话,为何一定要逼得你对父母不孝呢,这不是为难你么?”   谢二十九绝望的道:“连你也这么说?”   王筱决定说一句大实话,她道:“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让父母听你的,那就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不行的话,你就只能听父母的。”   谢二十九思考着这句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悲愤的事儿,突然一拳头砸向了身前的石头。石桌顿时晃了几晃,桌面竟然掉了一块下来,石屑纷飞。   王筱惊得跳起来。掉下来的那块石头就掉在了她的脚边,差点砸到她的脚背上,吓得她小心肝一颤一颤的。顿了一会,她朝谢二十九怒道:“喂你搞什么?你赔我的桌子啊?”   谢二十九站在原地不吱声。   王筱瞄了一眼他的拳头,只见手指那里红彤彤的,有鲜血冒了出来。一看就让人觉得很疼。   她胃疼了一会,盯着他手指道:“你是有劲没处使是吗?既然这样的话,帮我一个忙如何?”   谢二十九呆滞了片刻,惊讶于她这神奇的反应,不由得问:“什么忙?”   王筱咬了下自己的唇,这才道:“我每天跟在士兵身后训练,就只能跑跑步练练招式。不敢跟人对打,你知道我是女子,万一被发现身份就不好了。但是我看到他们对打真的好有劲,而且大家都说,只有切磋打架,才能最快锻炼武艺水平。”   说完她眨巴眨巴眼睛去看谢二十九。   谁知这家伙居然没听懂,正在等她继续说。   王筱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心想就你这傻了吧唧的反应水平,怪不得都没看出来那位姑娘不是真心喜欢你的呢。她是坚决拥护阿封的观点的。浑然不知其实她自己也很反应迟钝。   王筱继续说道:“我想找个人切磋,反正你有劲没处使,就找你了。而且你的任务是保护我的安全,你知道保护一个人最安全的办法是什么吗?就是让被保护的那个人自己变得强大。”   谢二十九直接忽略了她最后面那句,他一点也不认为她能变得武力值强大。不过她前面那句说的好有道理,他沉吟着点点头。   “那好。”王筱高兴的宣布道:“那以后每天你陪我切磋一个时辰,不许反悔。”   谢二十九一愣,旋即直接跳起来,什么叫做每天切磋一个时辰?他什么时候答应的!   王筱才不管那么多,一口咬定他就是答应了。而且表示他不答应的话她就是去找阿封,阿封肯定会答应这件事情的。其实她更想找阿封切磋,只是……他太忙,她不想让他百忙之中还来跟她这个菜鸟切磋,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谢二十九:“……”他的观点被无视。   等到真的切磋的时候,谢二十九才发现自己答应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这哪里是切磋,这分明是……   切磋是什么?切磋的双方,在一定程度上最起码要是能势均力敌的。   可是他跟王筱……他就是封了自己全身的内力,那也该是单方面暴打的。可是这个人他一点也暴打不起,万一他力道重了一不小心把她打伤了,他自己就得先倒霉。   他十分小心的控制自己的力道,一拳头揍过去……王筱连忙往旁边一躲……速度太慢没躲过去。谢二十九险之又险的收住了自己的拳头,才没真的打到她脸上。   他嘴角抽动的想着,这万一她脸破相了大人还不得杀了他?   王筱却恍然不觉自己逃脱了破相的危机,惊叹道:“好快。天啊,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再来一下,我再躲。”   谢二十九:“……”   于是和王筱“切磋”成了他每天生无可恋的时间段。   第三天的傍晚,王筱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等谢韶回来。可是一直等到天色漆黑,等到月上中天,军队还是没有回来。一桌子的好菜都凉透了,她也没胃口去尝一口。   连晚上的训练都给省了,她忍不住担心了起来,主要是这时代太血腥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她安慰着自己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况且他武功那么好,能出什么事儿?不是今天那就是明天罢,反正只是时间长一些而已。   第四天,从一大早的她就去了外面空旷的场地上,训练的时候也忍不住去看远方,想看看有没有军队回来。   终于,中饭过后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抬头看去,远方有军队朝着这里靠拢。   王筱蓦然高兴起来,起身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目光一直没有转到别的地方去。她其实特别怕自己晒黑,每天都很注意防晒,因为好不容易才白回来的。可是如今却站在大太阳底下恍然不觉。   谢二十九观察了她几天,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大人说小婉并不真的心悦他,原来大人那么早就发现了。如今看王筱的样子,他才知道真心是什么样子的。   ☆、第72章     王筱看到远远的军队正一步步的朝着这边靠拢。军队的人数越来越多。这些人出去的时候都精神抖擞,回来的时候大多倦怠疲惫,衣服上还有没洗去的血迹斑斑。   远远的她一眼就瞄见了谢韶。他依然骑马踏行而来,也许精神奕奕的,就只有他身下的那匹马了。   他也看到了她,然后望过来朝她点了下头。头上的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也看不见是什么表情。   王筱忍不住替他热的慌,这么大热的天,还能穿的这么多这么厚重。   这批归来的军队都汇集到山谷的一边集合去了,旁人也不大方便过去围观。王筱估摸着谢韶估计还有点事情要办,就先自己回了院子里。   然后动作利落的做好饭菜,心想他一路风尘,肯定又累又饿。   可是做好饭菜后她看着自己的成果,每一道菜都很美,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但是这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媳妇……她从前一点也不理解那种为了婚姻或者爱情洗手作羹汤的女子。她自己会做饭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家里大多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她不会做饭就只能出去吃、或者饿死。   如今这感觉并没有让她觉得美好,反而呼呼的生起闷气来。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开始拼命的拍打着面前的石桌。   谢二十九看着她发疯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   王筱猛然抬头盯住他。看的谢二十九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他有一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错觉。   就听到王筱说:“我想打架。”接着她就从石凳子上站起来、来到旁边的空地上,目光瞟向谢二十九,眼神示意:还不赶紧来?   谢二十九:“……”他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被扫把星敲中了,要不然为什么会生不如死两次?   谢二十九心里也有闷气,于是出手便有点不客气,一出掌直接往她的腰侧拍去。王筱竟然超常发挥了,她心神极为专注,往旁边一倾斜就躲过了这一掌,然后一拳头揍向谢二十九的面门……这原本是毫不客气的打发,偏偏谢二十九有内力在身,王筱的动作在他眼中慢的很,轻轻一矮身就躲过去了,一点也没发现她异常。王筱不甘,接着又一抬腿直接踢他的下身……   如此你来我往好些招,谢二十九发现王筱进步蛮大的,速度比前两天快多了,简直让人惊异。浑然不知此时的王筱完全是因为情绪激动才影响了出手的速度和力道。   没多久,谢韶就回了院子里。   他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的长袍同色的腰带,头发随意的披散着也没竖起来。长身玉立负手站在那里就像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而不是冷血无情的将军。   谢韶一回来,谢二十九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他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谢韶看着他目光沉沉,让非常了解他的谢二十九明白这绝对是对他的行为不满,生气了。   谢二十九欲哭无泪,他真的是被逼的啊!他一点也不想和王筱距离的这么近!   谢二十九急忙想撇开干系,于是往后一抬腿,整个身体往后面躲去,躲开了王筱的攻击范围。   正当他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挣脱干系时,谢韶脚步如风,嗖的来到了他的身前。接住了王筱打过来的一招……   王筱很快就意识到人换了一个。她的手被一只大手给包了,那只大手一点也没放开她的意思。她一抬腿,对方也抬脚,一下子擒住了她所有的动作,让她一动不动。   额头上冒着汗,王筱却觉得心底的闷气全部都散去了。只留下佟佟佟的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谢韶的脸挨得她极近,眨巴着眼睛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筱知道刚才她和谢二十九打架被他发现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她就是想对打而已。于是龇牙道:“打架。”   “嗯?”谢韶有点奇怪,不过一眼看出了王筱眼睛里的坚持,于是问:“我陪你练如何?”   王筱顿时眉开眼笑,开心的不得了,回道:“好啊。”   于时回来的第一时间,他们既没有叙旧也没有做别的,而是在院子里切磋起来。当然这根本也不叫切磋,只是谢韶单方面陪着王筱来玩……谢韶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终于明白了谢二十九的处境,知道自己恐怕生气错了地方,居然有了点惭愧。   王筱胡乱打了一通,也累了。正当她打算停下来休息时,谢韶提前一步知道了她的想法。他没有再躲她的拳头而是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她直接拥进了怀里紧紧抱住。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王筱反应过来时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心底的闷气也全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不断涌上来的欢喜。   他们两人抱得紧紧的,抱了良久都没有分开。这让旁边围观的谢二十九很是尴尬,恨不得找点存在感: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在旁边吗?   可是又担心存在感找了以后自家大人就找自己麻烦了。谢二十九想了想,十分轻手轻脚的离开了院子,心想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吧。我没来过我没来过……   王筱靠在他的肩膀上,闻到的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带了一点点皂角味儿。她就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你洗澡了?”   谢韶点了点头,他的头发还是半干的。回来后处理完重要的事情,他沐浴更衣洗净风尘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这里。   王筱欢喜的道:“我做了你爱吃的饭菜,你饿么?我们去吃饭吧?”   谢韶再次点头。   饭桌上,王筱看着已经快冷掉的饭菜,有点尴尬的道:“我再去热一下,你等我会。”   谢韶却一把按住了她,他苦笑道:“腹中空空,让我直接吃吧,没事。”说罢他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大口的吃起来。   看到他吃的这么香甜的样子,王筱突然也觉得很饿,于是她也开始吃起来。接着就发现今天她不仅打架超常发挥,就连厨艺也是超常发挥,味道真的还挺好的。   吃完后各自抹了一把嘴。王筱把残羹冷炙收拾走后,就看到谢韶坐在了院子里的一条长长的石凳子上,目光一直都在她的身上没移到别的地方去。   王筱还没走过去,就看到他在对着她招手。   而她刚走到他身前时,伸出手就被他拉了过去。他拉着她去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然后从后面抱住了她,下巴磕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嗅。   这样的动作带着说不出的亲昵,王筱身体紧绷了一会就一动不动的靠在他身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夕阳一点一点的西斜。   王筱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好,于是跟他絮絮叨叨的说起他走之后的这几天、她在营地里的经历。也就是些每天早上起床,训练做了哪些内容,一日三餐吃了哪些东西等等琐碎的小事。   说到找谢二十九打架的事情王筱顿了一会,然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给表达出来。   她是真的想找个人对打,以便提升自己的武力值水平。免得以后再碰到盗匪啊贼人啊之类的强盗毫无反抗的水平。   谢韶则以为她一开始要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或者一时好奇,没成想她真的坚持了这么久,更没有想到她如今居然真的朝着武力值提升的方向去发展。   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想既然她想做那便做好了。她需要帮忙的话那么他就尽力支持。   想到此,谢韶说道:“以后有时间的话我陪你切磋?”   王筱蓦然一愣,惊喜道:“真的啊?”然后她高兴的道:“其实我本来就是想找你的,但是知道你忙,不好意思浪费你时间,就找了谢二十九……”   谢韶一下子想到,陪她“切磋”确实是在浪费时间,于是补充了一句:“你还是找谢二十九。我有空就找你。”   王筱:“……”   顿了顿,王筱突然贼兮兮的道:“我跟你说个八卦,关于谢二十九的。”于是她把谢二十九和小婉的事情大致讲了出来。   因为知道谢韶是了解这件事情的,所以她说的比较简便。只是说这个故事时眉飞色舞,心情显然很好。   以至于谢韶都忍不住问她:“你这么得意做什么?”   王筱理所当然的道:“因为知道了八卦啊。”   谢韶:“……”   末了王筱又问:“你此行都发生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跟我讲一讲吧?”   谢韶点了点头。他其实从来不擅长表述这些琐碎的事情,也不见得有趣;只是跟她来讲,他却觉得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于是开始缓缓的从他们第一天到达青平山讲起。   王筱听得格外认真,偶尔插上一两句,问一问他们遇到棘手的事情后采取一些措施的原因。谢韶也都耐心的跟她讲着。不知不觉,天色就变暗了。   从擦黑,到漆黑。   王筱听得津津有味,没成想天黑后院子里蚊虫剧多。她一不小心□□在外的皮肤就被咬了各种红包,顿时欲哭无泪。   ☆、第73章   王筱哼哧哼哧的跑回自己的房间,一路拍打着讨人嫌的蚊虫。她手脚乱舞,手背上也长起了一个红包。顿时就用左手去挠右手的手背。   房间里早放了一把驱蚊虫的熏香。王筱摸黑找了半天,没找到。   谢韶是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的,看到她这么手忙脚乱的样子,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蜡烛,然后点上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借着火光,王筱才看到驱蚊香料丢在了梳妆台下面。她忙去一把抓过来点燃了。   这香料效果真的挺不错的,白色的烟一开始燃起。跟着她一路飞舞进来的蚊子竟然就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还没反应过来就去见阎王了。   王筱去把门窗关紧了,好不让更多的蚊虫往里面赶。要知道蚊虫都是趋火光的,一个个都本能的飞蛾扑火。   她心里蓦然就想起了现代。   现代的时候,她夏天很少能见到蚊子。也许因为宿舍一直都是在高层的缘故。   而且夏天的时候还有空调,一点也不热。   正觉得现在的生活十分委屈的时候,就看到阿封走了进来。他刚才去了自己房间一下,如今又绕回来了。他手中捏着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小瓶子里有着满满的淡绿色的液体,一晃一晃的。   王筱坐在床边发呆,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右手背上的红包。就看到阿封走进来坐在了她的身边,然后把小瓶子拧开,看向她。   王筱心领神会、连忙把自己的右手背伸过去,阿封低头小心的把淡绿色的液体往她手背上倒了一些,然后用自己的大拇指均匀的涂开。   他手指的温度很高,液体很快就被揉开了。这也不知是什么药,几乎立马就发挥了作用,一点也不痒了。   刚才的思乡之情一下子被击碎的灰飞烟灭,连渣滓也不剩。她恍然觉得其实现在的生活也蛮好的,尤其是……有他在身边。   而且太守府的蚊虫并不多,每天都有人清理。至于这里……也许是因为地处山谷的原因吧?   想到此,王筱就忍不住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私以为阿封的本职工作是武昌太守,肯定不会玩忽职守太久的。   把她手背上的药液揉开后,谢韶就抓住了她的手没放开,只觉得入手一片温软,怎么也舍不得放。闻言他了然道:“想回去了?”   王筱歪着头想了一会,才苦着脸说道:“也不是。只是我不想每天都被蚊子盯着咬。”   谢韶好笑的摇摇头,然后把透明的小瓶子递到她面前道:“这个给你。我让杜大夫配的药,让蚊子咬了涂一点,没咬也可以涂一点,保证不咬你。”   杜大夫是太守府的首席大夫,是谢韶从建康带过来的。王筱知道他医术高明为人低调,和她有过几面之缘。顿时就一把把小瓶子抢过来,想了想,把小瓶子塞进了枕头下面,方便取用。   谢韶又道:“还要在这里住半个月左右。”   王筱点点头,然后抬眸眉弯眼眉的问:“我们刚在在外面讲到哪儿了?你记得么?”   “荡平了青平山,剩余的土匪该投降都投降了。”谢韶凑近了她一点,想也没想的就接上了话。   “唔。”王筱想象了一下,感兴趣了起来,不由得问:“然后呢?他们投降之后?”   “当了我们的俘虏。”谢韶轻声道:“驯服不了的,拉过去挖山修渠,总能用到地方。能驯服的,加入我们的军队。这种土匪,被逼上山的不少,很容易就能被驯服。”   王筱听得哑然,可是她又问:“万一他们只是假投降呢?”   谢韶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好笑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歪道理?这种人就算是收编军队,也是最底层的士兵,折腾不出多大的麻烦。我们不知道防么?”   王筱讪讪笑了笑,一把抓住了他揉她脑袋的手。   然后她往他身边挪了挪,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紧紧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种温馨的时刻,就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这几天以来,每天晚上她躺在这里没睡着的时候,都在想他。就是睡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梦境也都和他相关。   谢韶原本是抱着她的,突然低哑的唤道:“阿筱……”   “嗯。”王筱有些迷糊的答了。   然后他就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离开了他的胸膛而是正面对着他。他的目光和平时不同,多了几分幽深。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明明灭灭的光线让王筱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眨眼的动作还没有完成,谢韶突然低头,咬住了她的唇。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在她的和双唇上辗转吮吸。动作明明是轻柔的却钳制着她动一下都困难。   王筱缓缓闭上了眼睛,迎合了上去。   得到了她的回应,他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的抱住她,用力的亲吻着。   王筱全身瘫软,没有任何力气的滑到了床榻上。然后就感觉到他压在自己的身上,他一直亲吻着她的双唇,吻得她有些迷乱。渐渐的,他的亲吻就滑到脖子上去了,又从脖子滑到了锁骨……   夏天的衣服原本就穿的很少,王筱又比别人更怕热,她就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虽然不透,却只有一层。   谢韶狂乱中扯开了她的腰带,然后手掌轻轻一拂,衣服就完全扯开了,露出了里面白嫩的肌肤。   他的手掌贴在她的肌肤上,抬头剧烈的喘气,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下一刻,他突然扯过旁边的毯子胡乱的把她盖上,只露出了一张脸。他撑在她的身体上方喘着气,低哑的道:“抱歉,我……”   他的身体反应实在是有些剧烈,无奈只得翻了个身,离开她远了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动作。   王筱迷乱的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她眨了眨迷蒙的眼睛,脸上通红一片。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有很强烈的*,又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撤退了。微微侧头,发现他也在看她,于是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不介意的。”一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嘶哑的很。   谢韶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喘气,他苦笑道:“现在不行。我不能伤害你。”   接着轻轻抱了她一下,蓦然从床榻上翻了开去。大步离开了。   王筱听到他拉开了房门,听到他又把房门带上了。隔壁房间的门并没有被推开,他去了院子里。不一会就没有脚步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把身上的毯子扯了扯,又觉得热的慌,直接把毯子扯开了。   脑子里也忍不住想到了一些问题。   比如说……万一怀孕了怎么办?天呐,古代有什么方法是可以避孕的吗?   接下来的半个月,谢韶主要是在梳理军队中的事情。目前这里的军队分了好几支。最少的一千人,最多的五千人。因为没有战事,也就没有聚集在一起,而是分散在武昌郡附近剿匪或者平一些叛乱。   也算是能自给自足一部分。   这些士兵都有带队的中层将领带着,他倒是也不用多操什么心,只需要梳理清楚,了解动向,能够随时调配便可。再者,营地这里还有谢玄长期坐阵呢。   这些调兵遣将的内容、王筱偶尔感兴趣的时候也会多问一问。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在锻炼武艺,和谢二十九练习对打。   半个月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   谢韶把营地中的事情都处理完毕后,带着王筱回了太守府。   去的时候,他们整整一个车队的人。还载着一个车队的粮食。   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两辆马车。一辆马车坐人,另一辆马车装生活用品。   马车途径繁华的西市的时候,王筱拉开了车帘,扫过了几眼外面的人来人往。耳边突然听到谢韶的声音说道:“那边的一排铺子,都是记在太守府名下,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王筱微微一侧头,就看到他的手指伸直了,指着他们马车对面的那一排铺子。   那一整排铺子基本都营业着呢,不过谢韶说是太守府的,就肯定是太守府的。那个地理位置确实非常好,铺子门外简直人如流水。   她原本还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待得看到那一排铺子居然有好几家是卖布料的时,脑子里顿时划过了一道闪电。   她想起她在山谷中时、跟阿封说过她想开一家成衣店。   没想到他这么记在心上,都替她想好了位置。   王筱忍不住有些感动,她看着他柔柔的道:“我下次再来看。今天……不太方面。”她知道他今天要早点回到太守府,邹成已经派人来催过他了。   他现在肯定没有那个时间陪她去看铺子。而她现在,就想陪着他一起回去。   ☆、第74章   太守府里。   邹成并不负责西市的店铺调配工作,他只是把西市的店铺图纸给王筱带过来了,让她有意便挑选一个。   然后给她介绍了负责西市这一块管理工作的陆七。   陆七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的黄橙橙的,活像一直金毛黄毛混合的公鸡。长得也不大好看,脸上全部都是褶子,笑起来让人感觉有点猥琐。   他来见王筱时,刚进大厅的门,就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吓得王筱脚下生风的绕道屏风后面去了,她可受不起这种“死人礼”。   王筱琢磨着这些店铺的图纸,又让陆七带她去实地考察了一番。她觉得太守府下的这一排店铺位置实在是太好了,简直是整个武昌郡最好的、人流量最高的店铺地理位置。   她不太好意思选个最好的出来,就怕让自己给搞砸了。于是沉吟了半天,选了那条街最边上的一家店铺,相对而言要差一些的。   陆七还以为她是故意推诿,一个劲的劝她、称道最中间的那间店铺是多么多么好,又大又宽敞,名气也好。劝她选这个。   王筱摇摇头,轻声道:“我看他们原本就经营的挺好的,不能被我破坏掉。”   陆七连忙道:“这哪儿能啊。小姑要用这家店铺,是他们的福气。他们高兴还来不及,以后这家铺子肯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王筱知道陆七之所以如此热情、一个劲的奉承自己是因为太守府的原因。不过她却有点烦这个人,闻言冷淡的道:“我决定了,就选边上这一家。”   陆七还想再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瞄到王筱抿着唇,眼里的神色明显不大高兴了。他连忙识趣的闭上了嘴,心里则想,这小姑,也实在是怪。   她选的那家店铺不大不小,却足够用。店铺原本就是卖布料的,掌柜的接到通知要把它改成成衣店,欣然同意。   当然,他就是不同意也没有办法,他没有发言权。   店铺的掌柜姓杨,大名杨安。剩下的,基本就是王筱和杨安对接了。陆七看到不关自己的事儿,又不想惹的王筱不喜,就主动先离开了。   杨安也是四十多岁,在这家店铺混了多年才混到掌柜。他有着从业多年的经验以及对这个行业独到的见解。   王筱和他聊过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有一个开店的想法,但是具体落实,还是要靠杨安才行。   于是她让杨安继续担任着成衣店的掌柜,和她各自分工不同。   既然是改造店铺,装修这一块肯定也是要做的。杨安的想法比较中规中矩,王筱却想加上自己的一些想法。比如说镜子。这时代是铜镜。在成衣店里加多面铜镜,一来是为了试衣服,二来是增加扩大空间效果。比如说颜色基调,她知道红色更能刺激人的购买欲。   杨安对于她的这种种想法也是惊叹的不得了。于是两人就各种装修的细节一一讨论,慢慢完稿。   在装修的期间,成衣店卖什么衣服肯定也是要尽快落实下来的。   这里主要就是王筱负责,她负责画衣服款式的图纸,然后把图纸给杨安,他负责找人做。   王筱原本想走量,因为在现代的时候,她经常听人说走量才能赚大钱。而且在建康的时候,谢道韫也说她那款式的衣服卖的很火爆。   但是杨安却说走量根本行不通,建议走高端精品路线。   一来王筱画的衣服款式很新颖,在市场上很少见,穿上身又漂亮。但是这种新款式的衣服,大家新鲜新鲜也就罢了,回家自己也能做,很容易被模仿。   二来这时代的人,穿的衣服都喜欢绣花。一个绣娘如果绣好一件衣服,最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走量根本不行,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绣娘。而且量上去了,质量肯定要下来了。   所以不如用最好的绣娘,最好的布料,专心致志的做几件高档的衣服。每次都推出一款新的服饰,但是每一件都是精品,限量出售。这样肯定能在市场上打响名号。   王筱完全被他的分析折服了,决定就按照这个想法来做。但是,她又沉吟的问:“万一到时候卖不出去怎么办?”   奢侈品这种东西,也是需要找到特定的客户群才行啊。   杨安哈哈笑道:“放心,若是别人不好说,小姑开的铺子却是没问题的。杨某在这一行业多年,手头上还是有一些客户的。再者开业的时间一散播出去,不说旁人,就是七爷,也肯定会为小姑奔走相告的。”   “陆七?”王筱奇怪的问。   “当然,七爷也不敢不尽心。”杨安心情很好的道:“只要来过一次,得知我们确实做得好,回头客肯定会越来越多。”   王筱轻轻颔首,心想原来还是沾了太守府的光。   不过她向来想得开,既然可以沾光,那么为什么不沾呢?   时间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了一个月。   谢韶近来发现,他每次碰到王筱,她都很忙。忙着画图纸,忙着合计成衣店的各种细节,忙着练武……忙的前胸贴后背。简直比他还要忙的节奏。   他都好久没吃到她做的饭菜了,不由得特别的想念。   于是这天处理完公事后,他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回了后院。   王筱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在花园子中间的八角亭里。八角亭正对着池塘,风景怡人。只是此时她却埋手伏案,专心致志的计算着各种数据。一眼都没留给周边的景色。   谢韶走过去后发现毛笔被她掰成了两段,她就用其中一段尖尖的地方,沾着墨水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因为用的粗糙,墨水在她面前的圆桌上包括她的脸上都撒上了一些小黑点。   他顿时颇为无奈,想起前几次来看她,她都是用黑炭画图。心想她下次还是用黑炭画吧,如今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浪费了这等上好的狼毫和墨条。   圆桌上的纸有些乱,谢韶就去收拾了一下。然后拿起来一看,发现都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不由得问:“这是什么?”   王筱终于把手中的数据算好了,闻言答道:“成本核算。”想了想,才发现这些字符阿封估计都是看不懂的,讪讪的道:“就是一些数字。”   谢韶点点头,并没有多问,而是道:“如何?最近累不累?”   “还好啊。”王筱忙摇头,精神奕奕的道:“事情很多,不过我觉得,我们肯定会做好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都在闪着光。明明头发有些凌乱,身体应该也是倦怠的。但精神却出奇的好,就因为做的都是想做的事情。   谢韶一顿,他其实明白她的这种状态。他在军队中,也是这种状态。   于是他走过去在她旁边的石头凳子上坐下来,用手指把她的发丝梳理了一下,让它看上去不那么乱,一边问:“你好像从来不喜欢编头发?”   大多数时候,尤其是在太守府的时候,她的头发基本都是披散着的。   王筱抓住了他的手,然后轻轻的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我不是很会啊。”她一下一下的摇着他的手,然后道:“明天我的成衣店开业,你陪我一起去吧?”   谢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低沉的道:“好。”   王筱顿时眉开眼笑,她把手中的纸张拿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这是明天的活动,费用成本是一百两银子,应该能做的挺好的。”   谢韶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图纸,又看了看她,诧异的道:“你还会算账?”   “会啊。”王筱得意的道:“杨安说我算的比他快,算的比他好。他现在对我佩服的不得了……”   谢韶愣了半天,然后问了一些店铺经营核算数据的问题。   王筱一一的答了,看上去真的有模有样的。   末了他叹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看样子以后在谢家不用再学。”   王筱听的一愣,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就发现阿封从袖子里摸出了几张东西,递给她道:“这个给你。”   王筱接过来一边问:“这是什么?”   不由得读了出来:“王小妹,原籍武昌郡,女,年龄……父亲王敬,失踪多年下落不明。母亲早亡,无宗族……”   谢韶待她读完后,才笑了笑道:“你暂时的身份来源,我帮你备了案。免得旁人起疑,你背熟了,别露出了什么破绽。另外下面是房契和地契……”   王筱抽出来一看,发现房契和地契赫然是西市她那家成衣店的,而上面的名字,就是她。   谢韶还在催她:“看好了赶紧按个手印。”   王筱有些踟蹰,谢韶却道:“没有房地契,你的身份来源依然是个问题,查无根据。这些东西能早落实就尽量早一些,免得以后麻烦。”   ☆、第75章   王筱知道阿封正在一步一步的蚕食她的生活,把她的身份安排的合理化,让她逐渐变成这个时代的人。然后让她没有办法离开……其实也不是,就是如果她想留下,会方便的不用担心任何麻烦。   他在用一段一段的做法说明,他会安排好的。   偏偏她也没有办法去拒绝。拒绝……就相当于拒绝了他的好意,也就是拒绝了他。   况且她心底其实,竟然一点也不想拒绝。   于是她在房地契上按下了手印。她合理的变成了这时代的人,尽管现在的身份还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成衣店开业这天,王筱一大早就爬起来。   晨练之后洗完澡换好干净的衣服,和阿封一起吃完早饭后就拖着他去参观开业。   他穿的是便服,把所有关于太守身份的物件都卸下了,然后带着几个打扮成普通护卫的家丁,和她一起离开了太守府。   马车到达店铺面前时、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人。   索性众人也不认得他们。王筱牵着阿封一起进去时,看到店铺外面搭了一个台子,台子上站了六个身姿窈窕的美女。美女身上穿着的、就是今天推出的六款新服饰。   台子下有众多围观的人,男男女女的。男的大多在欣赏美女,女的大多在欣赏衣裳。   王筱有点不好意思,这个主意还是她想出来的呢。这个时代的多数女子其实很忌讳抛头露面,尤其还是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而他们要找的“模特”又必须要和衣裳的气质相搭配。当时为了找这六个女子来,把杨安折腾累的差点断气。   谢韶扫过一眼台上的女子,又扫了一眼围观的热闹的群众,凑到王筱的耳边道:“做的好。”   王筱被夸的有点害羞,却从心底高兴。她拽着他急促的道:“我带你进去。”   里面也有人,已经有了好几拨客人。杨安都在热情的招呼,一转眼,就看到王筱进来了。他正打算过来打个招呼,就发现身旁的陆七比他快一步的窜出去了。   陆七眼疾手快的来到谢韶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去行了个大礼。吓了王筱一跳。   谢韶神速把她往旁边一拉,就躲开了这个大礼。然后趁着陆七还没开口就打断了他道:“陆七!”   陆七一愣,诧异的抬起头来。   就听到谢韶颇为冷淡的声音:“走路当心。”   陆七顿时冷汗涔涔而下。他当即明白太守大人估计是在微服私访,不愿意被揭露身份。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虽然一共没见过这位年轻的太守几次,却每次见到他都是第一时间跪下去行大礼的。他这……一不小心就变成条件反射了!   陆七擦了擦额头汗珠,蹒跚的爬起来一脸惶恐的道:“是,是。在下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围观群众:“……”   杨安也走上了前来,他看到陆七从地上爬起来,连忙扶起了他。看到谢韶和王筱,想打个招呼,又觉得刚才的氛围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这会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一脸诡异的看着陆七。   王筱提前出声打破了静谧。她对着杨安笑眯眯的道:“你忙你的吧,我先去楼上了。”说罢她继续牵着阿封,直接去了二楼。不一会背影就消失了。   楼下重现了一开始的热闹,大家基本都只当是一个小插曲。   杨安若有所思的看向陆七,然后忍不住低声的凑近问:“七爷,刚才那位莫非就是……”他手指指向了太守府的方向。他是没有见过谢韶的,认不出来理所当然。这么问也是猜测,但以刚才王筱和那人的亲昵程度,他猜估计□□不离十。   其实王筱是什么身份,他还真不知道。只听得说她跟武昌郡的太守那位谢家嫡子的关系非同一般,也是从建康过来的。   陆七把自己又粗又短的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瞪了杨安一眼。然后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安了然的呆了一瞬间,这才继续招呼客人。   王筱直接带着谢韶去了二楼。二楼是休息间。   其中有一间是特地为她准备的,空间很小,只有一张床榻可供休憩片刻。   王筱来到房间后磨磨蹭蹭的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一套衣裳,捧着走到谢韶面前脸颊发红的道:“这……是送给你的。”   谢韶有点惊讶,他接过衣服看了一眼,又看着她,这才道:“你做的?”   王筱瞪了他一眼,然后道:“我设计的。”   谢韶轻笑。王筱便催促他道:“你在这里穿上试试看。我……就先出去了。”说罢她拉开了房门,一溜烟的跑了,房门直接被带上。   狭小的空间里,谢韶看到房门一动不动的紧闭着,想说点什么话硬生生卡住了。   王筱在房间外等了半天,估摸着他应该换好衣服了。正在想是敲门呢?还是先敲门问问呢?   还没纠结出来,房门就自动打开了,谢韶站在房间里面,长身玉立看着她笑道:“进来吧。”   王筱抬眼看去,顿时就是一呆。   他身上的这套衣裳,底色是素白色。她知道他向来喜欢素雅一些的,所以也没有做的多么花里胡哨,设计十分简单。却比这时代的衣服要紧身的多,穿上身显得身材特别的挺拔高昂。而且在衣服的襟口边缘处都用银线绣了许多暗纹,沉稳又不失高贵。   她进到房间后就忍不住绕着圈打量了他好多眼,看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谢韶被她绕的眼晕,蓦然伸出手抱住她,把她紧紧的圈在怀里低头问:“好看?”   王筱点点头诚实的回答道:“很好看。”   谢韶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顿了一下,他认真地评价;“料子有些厚,要冷一些才适合穿。”   “是啊。”王筱十分自然的接上了他的话,道:“这就是做的秋天的衣服。提前一个季度上市么……”   谢韶没怎么听得明白,他接着评价道:“外衣腰带这里太紧,不适合平时活动。另外,尺寸也有些不对……”说着他低头看去,衣服明显比他平常穿的要短一些。   王筱:“……”   谢韶看着她一脸懵透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起来,拥紧了她说道:“总体还是很不错的。你说呢?嗯?”   王筱气的锤了一些他的肩膀,然后笑呵呵的道:“我觉得特别好看,哪里不好了?明明这么好看……”   “是……”谢韶无奈道:“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能啊。”王筱大言不惭的回道:“以后你的衣裳,就给我包了。”   谢韶闻言,下意识的把她拥紧了一点。   两人在二楼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彼此相拥在一起。等到楼下越来越喧闹时,王筱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然后才对谢韶道:“我们下去看看吧?”   楼下的人果然更多了。展示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女子,看着展架上的衣服一个个眼冒绿光。   王筱和谢韶一下来,顿时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王筱看到她身前的展架前站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穿着一袭水绿色的纱衣,五官精致,有一股独特的柔媚感。让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谁知这女子也看到了他们,随即一眼横扫过来,顿时就看到了谢韶,眼睛里闪过了惊艳的神色。   王筱:“……”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这女子就款款走到了谢韶的面前,含羞带怯却又大胆放诞的道:“妾是百花楼的秋吟,敢问郎君贵姓?”   谢韶看了一眼她,缓缓道:“谢。”   “原来是谢家郎君。”秋吟抿唇笑的勾魂夺魄,继续道:“妾今晚打算在百花楼设宴,邀请郎君前来,不知郎君可否愿意?”   王筱:“……”她心里忍不住骂娘,我去,你这么赤|裸裸的勾搭真的好吗!   谢韶这下却没说话了,而是把目光看向了王筱。   王筱觉得谢韶也有点不对劲了。他这人在对待陌生人的时候,其实特别的冷淡。陌生人找他搭讪他一般只会觉得反感,根本谈不上还回答了……想到此,她忍不住升起闷气了。   秋吟仿佛没有看到谢韶的眼光,往前走了两步,距离他只有一步远,这样更能看清她姣好的面容了,她笑吟吟的道:“妾刚才看到郎君从楼上下来,这家铺子是郎君的吗?”   王筱终于忍不下去了。她一把拉过谢韶,自己站到前面去了,凑到秋吟面前低喝道:“不好意思,这家店铺是我的。你别搞错了。”   秋吟一愣,仿佛这才看到她似的,退后了一步,抿唇笑问:“这样啊。你是?”   王筱一只手拉着谢韶的袖子,另一只手指着他掷地有声道:“他是我夫君。拜托你就别勾引他了。”   秋吟:“……”   谢韶一瞬间震住了。他心绪翻涌,高兴的心情潮水般涌上来,他下意识的去搂住她,刚想说点什么时,就听到了门外佟佟佟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实在太急促,伴随着粗粝的大声嘶喊:“大人!军情急报!”   整个成衣店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安静起来,就只能听到急促的马蹄声。   谢韶脸色就是一变。   他紧紧的抓住了王筱的手,大步向门外走去。王筱连忙跟上去。   骑马而来的是一个一身盔甲的士兵,因为跑得太快,他到达成衣店门口时,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滚了两滚才站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而他旁边的骏马,则扬起马蹄一声长嘶。   士兵手忙脚乱的站稳了,到谢韶面前跪下呈上手中的帛书,急促的道:“大人,紧急军情!”   谢韶接过帛书看了下去,脸色又是一变。王筱只瞄了一眼,发现帛书上竟然有斑斑的血迹。两个字赫然引入眼帘……敌袭。   ☆、第76章   骏马在旁边刨着蹄子一阵骚动。   谢韶一把捞过王筱,把她举起来往马背上一放。接着他自己一撩衣袍,一跃而跳上马,坐在她的身后。他一拉缰绳,马儿一声长嘶,驾着马急速的往太守府赶去。   周围的人群安静的诡异,直到他们的马蹄声走远了,才一哄而散的激烈讨论起来。   王筱头重脚轻的被他放上马,心理还没适应过来时骏马就跑的远了。   她能感觉到身后他急促的心跳声。   马儿跑的飞快,急速的风声从耳畔呼呼的刮。王筱闭上眼睛这才感觉心里能沉静下来,却不能掩盖激荡的心跳。   一到太守府,谢韶抱着她翻身下马。扶住她的肩膀快速道:“呆在府中不要出去。”   说罢他放开她,大步向办公大堂走去。   王筱在原地渡了两步,发现今日的太守府氛围比往常要紧张的多,士兵有好几拨都在门口,脸上神色紧绷。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也安心不了。脑子里还一遍一遍的想着刚才在成衣店门口看到的血迹斑斑的帛书上的那两个字……敌袭。   要打仗了吗?   她蓦然想起,武昌郡在这时代的地理位置上距离边界很近。上次谢韶还告诉她说武昌郡的北边是江夏郡,而江夏郡,就是边界。   她在院子里兜兜转转了没多久,就看到有骑着骏马的士兵飞快的离开了大门。接着,又有士兵出来了。有士兵进去了。基本上每个进进出出的人脚步都是奔跑的,情况严峻的让他们稍作停留一会都不行。   王筱越发的焦急了起来。   她想找个人问问情况。却发现每个人都急匆匆,压根不知道找谁问。而去谢韶那里……他现在那么忙,肯定没有时间招呼她。   正想着要不要去大堂的屏风后面躲着偷听一会,在院子里兜了几圈后,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亲兵。这个亲兵平时负责后院巡逻的排班,王筱见过他几次。   名字叫什么不记得了,但是他脚步没那么匆匆,刚从办公大堂出来。王筱连忙上去拦住了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谁打进来了?”   亲兵自然是认识她的,闻言立马停下来,抱拳恭声道:“是秦贼打进来了,他们大将慕容垂、率六万大军攻入江夏郡。江夏城已被困住四日有余,江夏太守拼死送来求救信。我们必须要立刻去支援,否则江夏城一破,下一个就是我们武昌城了。”   王筱沉吟着没说话。   亲兵又道:“王小娘子,在下还有急事要办,就先行一步了。”   王筱点点头,赶紧道:“那你快去。”   亲兵走后,她又在院子里踱步许久。慢慢的也就了解了大致情况。看到太守府来来往往的士兵。谢韶一直都没有出来。   将近黄昏的时候,她终于再次看到了谢韶。   他换了一身盔甲,右手提着头盔,看到她后走过来轻轻的抱了一下她,然后看着她道:“我要出城。你好好的呆着这里。等我回来。”   王筱拽住她的胳膊不想放,急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谢韶几乎是立刻反驳了她,道:“这次不比上次去军营。我是去救援。你不能去。你就呆在这里。”   王筱听到了他声音里不容辩驳的语气,顿了顿,咬着唇不甘心。   谢韶却只是拥紧了她一下,拍了下她的后背,然后豁然转身,一跃而跳上马,带着一众士兵飞快的离开了。   王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分别,竟差点就是生离死别。   他走后整个武昌郡都戒备了起来,整个太守府的士兵几乎全部被抽调了出来,负责守城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上每天都有大批的巡逻队伍。   武昌郡的人欢歌笑语少了,紧张戒备多了。   大多数庶民,都被要求呆在家里不允许出去。而且为了防止敌方的奸细混入城,整个武昌郡开始实行许出不许进的政令,除非有官方的调令才能进来。   王筱每天都要去看一遍城门,看着紧闭的城门,城门上严肃待令的士兵。总感觉脑门突突的跳。   但实际上,城外是个什么情况,一点消息也没有放进来。   王筱既想听到消息,又害怕听到消息。消息无非是两种,好的或是坏的。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两天。武昌郡的人也终于接受了他们即将有战争的事实。好在给了所有人准备的时间。   两天后,第一个消息飞了进来。   江夏城被攻破,江夏太守自刎于城楼上。慕容垂的大军攻破江夏后烧杀掳掠抢夺物资,整个江夏城多少人家破人亡。放火烧起的浓烟,远远的在武昌城都能看得见。   谢韶的兵力原本就不大能大张旗鼓的拿出手,又分散在各区域,光是集中在一起就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把兵力集中起来赶到江夏城时,江夏已经是最后一根稻草,轻轻一压,就被攻破了。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下,江夏城没有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江夏郡北边有一支五万人的大军,长期驻守边境。就是为了防止秦军入侵。   但那支大军前段时间竟然被调到西边的巴东郡救援去了。谢韶派人去打探这支大军的消息、得到这么个结果的时候差点气吐血,据说当时是秦军在巴东郡大军压境,五万大军急促的赶去支援,结果巴东郡那边只是虚晃一招,五万大军反而被困在了长江以北暂时回不来。   而慕容垂率领的六万秦军,却直接攻打了江夏城。   那可是慕容垂啊。前年曾大败桓温的慕容垂!   驻军营地那边竟然也没留下几个人,以至于慕容垂都南下了,他们这几个南方的城池竟然都没得到一点消息。   如果不是他手上恰好还有一支三万人的军队,可以想象,这次慕容垂一定势如破竹,南方这边肯定连失城池。   谢韶又想起江夏太守谢善,想到他自刎于城楼上。顿时心情极度抑郁。他拼死送了信出来,却还是没保住江夏城。   谢韶集齐了三万人的队伍,于江夏城五十里外的山丘上安营扎寨。与江夏城中的秦军遥遥对峙。可是他的士兵大多是新兵,还没有完全训练出来,人数又只是秦军的一半。如果和秦军正面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江夏城中的慕容垂,在得知城外居然冒出来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时,诧异的一挑眉。想着果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却也并没有太忌惮。   武昌城中人人自危。   太守府外突然贴出了两张告示。   一张是招募士兵的,另一张是招募大夫和医童的,都是去前线支援。   这两张告示一出,王筱就知道前线危险了。和她一样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少,武昌城中不想离开家乡的热血汉子纷纷应征,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来了,不把他们打出去难道等死或者苟延残喘吗?   王筱看了一下医童的要求,就是要懂简单的包扎伤口就可以了。   她思考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决定去应征。   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她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在这里。每天的心慌就是煎熬。况且医护人员是在后方相对安全,而她自问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负责甄选医童的就是太守府的杜大夫。   王筱不想被他认出来,她花钱从外面的药铺药童那里买了一身衣服,换好后又给自己化了妆,扮成了男的。去医童那里应征时,杜大夫果然没有认出她来。   她之前的腿受伤,一直是杜大夫治疗的。简单的包扎伤口她看着看着也就会了。如今做的还算熟练。杜大夫让她示范了一遍后非常直接的把她选上了。   王筱松了口气。却在出门口时看到了急匆匆走过来的邹成,顿时一脑门的冷汗。   好在邹成这段时间累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直接去找杜大夫去了。   王筱掩人耳目的回到了太守府。   太守府后院现下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忙着备战的事情,自然没有人特别留意她。   邹成既要忙守城士兵的执行工作,又要忙募兵的事情,还要忙粮草、药材的征集。每天只睡一个多时辰,恨不得有分|身,自然无暇顾及她。   三天后,第一批征集的士兵、大夫和药童随着大批的军粮、药材一起,被送出了城。   王筱就在这一批人员当中。   她离开城门的时候想,她有麻|醉枪,如果不是伸头一刀,她自保没有问题。就算是情况特别危机,她也可以直接启动时光机接驳器。那么谢韶呢?最危险的应该是他,他该怎么办?   她手上有两个时光机接驳器,一个是她自己的,就套在手腕上。另一个是她的父亲王敬的,就贴身带着。   她十分想,如果真到了那么危险的时刻就带着他一起走。可是那个时光机接驳器看上去就是坏的,指示灯都不亮。她也不敢随意的启动,万一真的没有坏掉而是启动成功了,她回去了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而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启动它的。王筱悲哀的想着,他会留下,而她……也会陪着他一起留下的。   “王封,你想什么呢?走快一点,要出城了。”她身边和她一起应征去前线的医童,唤作张小六的,推了一把她。急促的道。   王筱回过神来,忙加快了脚步,回道:“好的。”   ☆、第77章   金秋十月的时节,武昌城外有大片的水稻田和果树林,一眼看过去大多是硕果的颜色。   有的粮食收割了,有的还没来的及收割。十月,正是一年中最大丰收的时候。秦军赶在这个时候入侵南边的这几个鱼米之乡,也是抱着掠夺物资的想法。   试想这些城池如果真的被秦军攻破了,对于城中的庶民以及整个晋朝的来年来说,肯定都是巨大的打击。   军队行驶在官道上,因为战火还没有蔓延到这里,相对而言目前是安全的。官道上一路走去除了军队就几乎没有多余的人影,逃命的人也十分有意识的不会逃往这个方向。   头顶上偶尔飞过几只呱呱叫的老鸹。由此可见这附近应该有不少死人。   王筱一路跟在军队的后方,他们这些刚应征的大夫和药童都要靠双腿走路,速度不能慢。只有像杜大夫这样有资历的老大夫才可能坐马车缓一下,而其他的马车,都要留着装草药和绷带等急救物品。   走了大半天的功夫,约莫中饭后军队才到达前线驻扎的营地。   营地是在一片平地上,周围既有山峰也有村庄。王筱刚到达营地时,就发现这里氛围凝重,他们这些医童和大夫直接被带到了后方,结果就看到了大批的担架、以及担架上缺胳膊断腿儿的人。   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痛苦的呻|吟。这里几乎满地都是鲜红的血液,让人不忍直视。   王筱扫了一周,生怕在这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心脏忽地窒息了起来。   和她一起来的有好几个药童,也是第一次看到到这么惨烈的场景,惊得直接呆立在原地满头大汗。   杜大夫却行动自如,背着药箱往里面走去,一边道:“赶紧跟上,开工了。”   王筱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她眼观鼻鼻观心的想,来到这时代这么久,对于这种场景,她居然也适应了下来。   他们几人来到了药棚子,药棚子也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十分的简陋。仅能挡雨,遮风却是不行的。   杜大夫走到一个担架前面,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他们这些药童办事。烧热水,拿绷带、剪刀,清理伤口,包扎伤口,捣药,清理器具……王筱看到那个士兵是手臂被直接削断了,断口处的血开始化脓发黑。杜大夫直接用在热水中滚过的刀削掉了他手臂的烂肉,直到鲜红的血和肉露出来,才撒上白色的止血粉,再用绷带把他的手臂包扎结实。   在这个过程中,士兵痛的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杜大夫一阵不耐,随手扯过旁边用过一次的绷带塞进了他的嘴里。士兵也知道是命比较重要,紧紧的咬着口中的绷带,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看得人一阵心里发紧。   这次来的大夫除了杜大夫外还有几人,他们每人占了一个区域,要了两名药童,各自忙活去了。   王筱和张小六一起则被留在了杜大夫的身边。   打了没多久下手,眼看送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实在忙不过来,他们这些药童也开始独立救治伤员了。   无非就是那么几样,清理伤口,止血,上药包扎。什么消毒不消毒的在这里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只要多耽搁一点时间,就意味着后面的人会死。而救治伤员只是让他们尽量活着,至于最后能不能伤好完全恢复,就只能听天由命。   这些必须要有效的救治做的她逐渐麻木,血的颜色看到多了,逐渐变得沉静的脑子也能完全无视它。   身体却未必能受得了。   他们这些大夫和药童,从一大早出发跋涉了大半天来到这里,又开始持续不断的救人,心神一直紧绷。中午连口饭都没吃一口,忙到深夜的时候,有一个药童终于没撑住差点晕倒。   杜大夫当即下令,轮流吃饭。他年事已高,也非常疲惫了,动作下意识的有些迟缓。   王筱连忙走过去,接过了杜大夫手中的工作,清理他手下士兵的伤口。   杜大夫有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王筱倒是不怎么疲惫,她突然觉得这要感谢她前几月以来坚持不懈的练武。她之前本没有觉得自己练武是有什么进步的,因为跟谢二十九的对打中,她一直都充当了菜鸟那一方。对方的不可撼动从也没有一点变化。   可如今在这里,跟一同来的几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一比,她突然发现其实她的进步还是很大的。若是从前,折腾了这么一天她肯定早就累趴下了。   这个意外的发现竟叫她生出了一种惊喜感,手下的动作不由得更加沉稳快速。   忙活了这么久,伤员也已经救治的差不多了。   最后一个伤员伤的不是很严重,只是划伤。但由于耽搁的太久,伤口也是化脓了。   众人紧绷了一天的心神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此时天边也微微泛起了白。有好几个药童直接累的往地上一躺,人事不知的呼呼大睡了起来。   杜大夫从这最后一个伤员的嘴中了解到,原来就在他们这批新应征的队伍来之前不久,他们晋军就在这附近和秦军打了一仗。战况相当惨烈,晋军虽说是胜了,却有许多的兄弟折了。是惨胜。   所以他们一来到营地,看到的就是大批重伤亟待救治的伤兵。   最后这个伤员真诚的感谢道,若不是他们这批大夫和药物来的及时,这些重伤的兄弟肯定还要折一半。   最后的伤员也包扎好后走了。王筱咂摸着他说的那句话,想起今天满地的鲜血和重伤的士兵,无端端的生出了一种生命诚可贵的复杂感情来。   虽说是十月,又地处野外,凌晨的时候还是有些寒凉的。躺在地上的大夫和药童们躺下的时候太累又穿的少,如今才发觉冷了,开始不由自主的蜷缩起四肢。   杜大夫看了他们一眼,去旁边抱了好几张草席过来,想去给他们一一盖上。   王筱看到了,哪忍心让年事已高的杜大夫拖着疲惫的身体做这些活儿,忙过去主动把草席抱了过来。   这些草席是连同药材一起卸车的,还没来得及分给各人,只是堆在一边。   王筱拿过草席去把躺在地上的大夫和药童各自盖了一张。心想,以后说不定还有的忙了,这些大夫和药童要是累病了,简直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而是连累了一群人。   想到此她不由自主的去看杜大夫,却发现杜大夫靠在柱子上也在看她。   王筱不由得心里一紧,看到杜大夫朝着她招了招手。   她只得走过去。杜大夫看到她走到近前了,突然开口道:“跟我来。”说罢他站起来,步履蹒跚的朝着不远处的帐篷那里走去。   天边泛起了火烧云,亮光一点一点的开始照射大地。王筱想了想,发现自己简直没有任何想法,于是跟了上去。   来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连个躺在地上睡觉的人都没有。可见他们说话是传不出去的。远处巡逻的人也没有走过来。   杜大夫咳嗽了几声,这才开口道:“王小娘子,我替今日的伤员多谢你。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此间有一间帐篷,你且进去多加休息。”   王筱愣住。随即慢慢的恍然,原来她早被认出来了。怪不得之前她就感觉,杜大夫看她的眼神不大对劲。   她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可是那间休息的帐篷,不是给你准备的吗?”   她今天恍惚听到有人禀告,那间独立的帐篷是给杜大夫准备的。   杜大夫此时却道:“我另有住处,你不必担忧。倒是你,身为女子怎能露宿在一群大男人中间?”他的声音已经有些严厉了。   王筱顿住、只得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末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杜大夫,你是从哪里开始认出我的?”   杜大夫听到此话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我若是早认出了你,必不会让你跟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王筱讪讪的和杜大夫道了别,去了旁边的帐篷。   她把自己的家当也带过来了,因为现在的脸是扮成男人的,自然也有化妆的物品。王筱下意识的从包裹里拿出了一面铜镜。   照镜子是所有女子的爱好,不管是准备出门的时候,还是刚回家的时候,或者有任何闲暇的时候。   女孩子总对自己的容貌是十分在乎的。王筱拿出铜镜一照,立刻就明白杜大夫为什么认出她来了。   这时代的化妆品持久性真的不怎么样,她折腾了这么一整天,头上脸上已经出过几遍汗水了,化妆早被洗没了。   现在露出的,根本就是她的本来面目。   王筱不由得苦笑,原来扮成男人,也是需要随时补妆的。可是她今天忙的晕头转向,根本忘了这茬。   把镜子放下,她去打了打了一盆水。擦洗过身体后,这才躺在草席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78章     王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把自己仔细装扮过后才拉开帐篷的帘子。   虽然杜大夫认出了她,但在这里所有的人眼中,她还是个小药童。所以她仍然扮的是小药童。   凌晨的时候横七竖八的躺在药棚子下面的大夫和药童基本都醒过来了,如今在各自的区域捣药的捣药,换药的换药,煎药的煎药。   她来到杜大夫这里,看到张小六正在捣药,于是问:“需要我帮忙吗?”   张小六回头朝她嘻嘻笑了一下,问她:“饿吗?那边有吃的,你赶快去吃。一会都要凉了。”他手指指着一个方向,那里果然一些馒头和稀粥。   王筱发现自己确实饿了,她捂着肚子快速道:“那我去吃饭了。”说罢朝张小六点了一下头。   饭桌上干干净净,一点馒头屑也没有。王筱看到海碗里放着两个白面馒头,就拿起来吃了。   她撕起了馒头,一条一条的送进嘴里,吃了没一会,就看到有两个高大的士兵绕到了这里面来。   那两个士兵先是目光扫射了一遍周边,扫到王筱这里时也没有任何的停顿,直到扫到杜大夫那里。两个士兵互相对视一眼,直挺挺的朝着杜大夫走了过去。   王筱突然瞄见杜大夫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就觉得有点儿不对。   果然,那两个士兵到杜大夫面前后,不知杜大夫和他们说了什么,下一刻,他们三人就不偏不倚的朝她走了过来。   王筱馒头也不吃了,哽在嘴里下不去上不来。   突然发生了这么一个变故,场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朝她看了过来。   杜大夫来到她面前,诚恳的道:“实在过意不去,老夫不能让你在这里,已禀告将军。这两位就是来接你过去的。”   王筱使劲的才把馒头咽了下去,倒是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她早该想到,以杜大夫这么古板的性格,能让她安然留在这里才怪。   不过留在这里也并不是她原本的目的,只是看到这儿有这么多伤员需要帮忙,不忍心离开而已。   如今既然被发现了,肯定是要走的。   杜大夫转身对两个士兵道:“两位稍等,等她把这顿饭吃完再走。”   “不用了。”王筱看到旁边有水壶,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这才感觉食道里通畅了。她拂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道:“我去拿我的东西,现在就走。”   两个士兵低头应:“是”。   她的物品原本就装在包裹里,如今不过是把包裹打包成了包袱,背在了背上。出来的时候扫了一眼这里的大夫和药童,心想离开了估计也回不来。   这个临时扮演的身份也不过才用了一天。   两个士兵看到她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到王筱和那两个士兵走后,直到背影不见了,张小六才敢到杜大夫面前,鼓足勇气问:“杜大夫,他们把王封带去哪里啦?”   杜大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该问的事儿甭问。干活去。”   张小六心里一紧,只得不情不愿的接着捣药去了。   王筱被两个士兵领着往前走,行到一处山涧时,陡生变故。   从山涧的索桥上往下看,下面是一大片村庄。高高低低的破败房子错落有致。   此时,远处的轰隆马蹄扬起了尘土。   纵然是没见过大阵仗的王筱也知道这下要完蛋——要打仗了。   她身边的两个士兵顿时全身紧绷,其中一个道:“敌军突袭我军右营…”   另一个道:“怎么办?军师让我们把她带到右营里,可是现在…”   两个士兵顿时没辙了起来,看到下面敌军都快打进来了,又恨不得飞身下去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王筱对着这两个热血士兵默默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既然你们军师让你们带我下去,那你们就带我下去呗。”不过这劳什子的军师又是谁?   她没太好意思开口问,毕竟人家军师派人来接她,她连人家名讳都不知道,实在过意不去。   她只是想军师在的地方八成少不了将军,那么阿封很有可能也在下面了。   两个士兵闻言,立刻就同意了,道:“好。我们这就下去。”   王筱一噎。她还以为这俩人要挣扎一番呢真是的,居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果真是热血。   殊不知士兵大多只知道听从命令,如今王筱的命令和他们军师不谋而合,尽管下面生了变故,却还是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   于是三人翻下山涧,朝着下面的村庄急步而去。   等他们赶到村庄时,下面早就打起来了。   王筱跟着两个士兵在巷道里穿来穿去,完全找不着方向。周围碰到的都是穿着盔甲的士兵,就她一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药童服饰,谁看到她都忍不住多看一眼,显得格外扎眼。   不过这种紧急时刻,别人就是有心打量她,也没那个时间。   士兵都是一眼横扫过去,然后快速的盾入旁边的巷道里。   王筱也在巷道里窜来窜去,她是从后方来的,因此还没体验到前方战火的惨烈。   只是这巷子着实就跟个迷宫似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想出来的在这里建立营地。这不是打巷道战么。   一回头,就看到前面这户人家的窗下还挂着晾晒的衣服,可是衣服后面竟然直挺挺的躺了个死尸。那死尸估计是死了有些时日了,面目呈半腐烂状态,要多可怖有多可怖。   她从侧面走过来正好路过死尸旁边,一股恶臭袭来,几欲作呕。王筱一扶旁边的矮墙,往另一条巷子里一遁,下意识的远离了那个地方。   等她回过头来时才发现,这下真要完蛋了,那两个一脑门热血的士兵把她给丢了。   王筱找了个角落里躲了一会,心想她必须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结果越想找安全点的地方就偏偏找不到,她刚从一个角落里溜达出来,就看到面前转悠的士兵穿的和刚才一路上看到的截然不同。那个敌方士兵也看到了她,二话不说一张脸陡然变的邪恶,一枪毫不客气的刺了过来。   王筱危机之下爆发出了莫大的潜力,往旁边一闪居然毫发无损。她回头去看,发现自己这一闪完全超出了想象,距离长矛刺过来的方向远了不少。   要么就是这个敌方士兵刺偏了,要么就是她速度太快。   王筱和这个敌方士兵都愣了一下,然后敌方士兵再次毫不客气的一枪横扫过来。   王筱连忙往后退。这下她倒是发现了,她完全可以躲开这个士兵的攻击。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一伸手把背上包裹里的麻|醉枪给摸了出来,紧紧的扣在手上用来自保。一边躲避攻击居然还有闲暇思考:   她平时和谢二十九对打的时候,由于实力悬殊太大,她基本都在躲避。她的攻击力对于谢二十九来说无异于零,谢二十九的攻击力于她来说就跟房子突然塌了差不多。所以久而久之,她这躲避的本事居然练的也还差不多了。   尤其是战场上,普通士兵哪里有什么高深功夫,无非是更强健一些,比谢二十九却是差得远,所以她躲避起来也不是很困难了。   王筱想到此,心定了不少。   然而这么躲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动了动手中的枪,想着我给他一枪就跑吧?   而就在此时,巷子里再此窜进来了两个士兵,却是友方的。   那两个友方士兵二话不说,一看到敌方士兵就联手对付。敌方士兵原本就背对着他们,一时不察,直接被刺了个对穿。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王筱反应过来时,鲜血差点就喷到了她脸上,她连忙往后一跳躲了过去。   那两个友方士兵还以为她要逃,居然一脸戒备的也要结果了她的意思……   王筱一瞧这势头不对,她这身装扮,打仗的时候谁也不会把她认作己方的。   连忙举起双手道:“自己人!自己人!不要搞错了啊!”   两个士兵还是看着她一脸狐疑,终于站在原地没动了。   王筱心情忐忑,却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了喊打喊杀声。似乎正在交战。她和两个友方士兵稍作停顿,便十分有默契的往隔壁院子凑了过去……   王筱敢这么大胆一来是刚发现自己躲避的功夫还挺好用,二来她居然听到了隔壁的院子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声……   进入院子后她发现这里约莫有二十几个人,一大半是敌方的,一小半是友方的。情况十分凶险。这种时刻她自然也不敢藏拙,把枪紧握在手里毫不客气的一枪一个打出去……刚打了个两个人她就发现这里果然有一个熟悉的人。   谢玄……这家伙看上去本领高超,实际上本领一点也不高超,他在敌军的攻击下左支右拙,险险的躲了过去,好不狼狈。嘴里还惨叫道:“唉呀妈呀!”听上去真是十分凄惨。   王筱这一愣神的功夫,旁边的敌军立刻来围攻她。她也是险险的躲了过去,却自觉比谢玄要好一点,颇有一种找到了垫底的优越感。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边开枪一边总算艰难的到了谢玄身边去了。   麻|醉枪的效果做不到见血封喉,只能让敌军动作变得迟缓,然后越来越迟缓。就这么一会功夫,也够她跑出去了。王筱知道再过一会,那些中枪的敌军就该倒下了。   谢玄一看到她,先是惊喜的大叫一声:“阿小!”随即破口大骂:“你这闯祸精谁让你来这里的!”   王筱笑眯眯的、毫不客气的嘲笑他:“原来你也这么不经打啊。”   ☆、第79章   院子里的敌军一二三四五的倒了下去,晋军大发神威,没多久就大获全胜。   有人发现不对劲,凑到谢玄耳旁疑惑道:“军师,这……”   谢玄下意识的拢着袖子,就听到王筱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们估计都是中毒了吧。”   王筱肆无忌惮得瞎说,转眼就好奇宝宝似的问谢玄:“咦,军师原来是你?”   谢玄略一沉吟也就不多想,打仗的时候哪儿能想这么多,这事儿留着以后再思忖。他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又对王筱道:“是我。”   王筱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地上那些死尸,跟在谢玄后面出去了,忙问:“我们去哪里?”   她没有看到,走在后面断后的晋军都是一枪捅一个,那些原本昏迷在地上的敌军直接被捅死。有的尸体上甚至被捅了好几枪,画面惨不忍睹。   谢玄道:“当然是把你带去安全的地方。”   这句话一说,不安全又来了。他们看到一队敌军又从前面走过来了,十几个人。于是双方又开始了强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满目的尸体逐渐成了普通的寻常,纵然有心里准备,王筱还是想吐。   打完后他们继续在巷子里乱窜,谢玄身边有人对这个巷子十分熟悉,他们乱窜的同时还能碰到许多友军,并且顺道指挥了一下他们该怎么利用地形将敌军分而化之,再各个击破。   王筱偶尔当个神补刀,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么好的作战地点的?”   谢玄道:“这一带村庄原本被秦军占领了,他们屠了村。有一小股村民逃了出来找到我们,他们对这里的路十分熟悉,我军跟着他们打了过来,利用地形之便据守在这里。”   王筱点点头,就又听到谢玄道:“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附近地形四通八达,此地也只能挡住秦军一时。他们换一个地方进攻,我军就要跟过去防守,实在太被动!”   谢玄沉吟道:“此种情况下,他说得对,只有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王筱默想谁说得对?只是乱嘈嘈的战场忽然一阵乱,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打没了。等静下心来时她想的就是,所以晋军是打算进攻了吗?   这一场战争打了整整一上午,因着地形之便,晋军几乎大获全胜。但秦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除开已经进入村庄的,其他的尾余部队几乎全部撤走了。他们估计也不会再进来,肯定会对这里格外防备。   但是就像是谢玄所说的,秦军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这个小小的根据地,他们大可不必在这里跟晋军耗。完全可以绕路攻打城池再把晋军引出去。   打完战场后剩下的就是收拾残局,满目的尸身,重伤的人。   战场实在太乱,打完仗后谢玄就有急事先离开了。让她不要乱走。   可是王筱怎么可能不乱走?   她看到杜大夫和其他几个大夫、医童一并来了这附近,救死扶伤去了。   王筱于是也干起了昨天的老本行,继续当她的医童。杜大夫看了她一眼,居然没说什么。大家都忙着救死扶伤。张小六看到她又回来了,朝着她一阵挤眉弄眼。   一直忙到深夜,他们这些大夫和药童被安排进一处民宿暂住。王筱有幸分到了单独一间房。   只是她想起今天这里刚死了那么多人,就好比在乱葬岗上睡觉一样,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爬起来不睡了,她出来推开院门,看到巷道两边还有未来得及洗去的血迹。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又要天亮了。   王筱怔怔看了一会天,突然听到了一阵响声。   她回头看,发现来的是谢玄。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只是一看到她在这里,他挥挥手,让那两个士兵退下去了。   走到近前,谢玄看着她道:“原来你在这里。”   王筱等他走近了,才发现他脸色一片灰暗,一看就是一宿没睡的。也许还要严重,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明显肿着,里面都能看见可怖的红丝。   于是她道:“你不睡觉来这里干嘛?”   谢玄原本还算和缓颜色一下子仿佛被乱刀砍了。他自问是个脾气还不错的人,但此时面对她,怒火止不住的往上冒。他使劲瞪了过去,含怒道:“谁让你在这里的?你今天就回城去!我让人送你。”   他那天得到传讯说她混进了前线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这可是战场,随便出点什么变故都是要人命的。这丫头怎地这么胆大呢?   殊不知他自己年纪也不大,胆子也挺大的。   王筱一看这情景就知道不对,她现在可还在别人的地盘呢。于是立刻跨了脸可怜道:“我好不容易才来这里,哪儿能这么回去?”   谢玄不理她,轻哼一声。   王筱再接再厉:“况且我还是挺有用的啊,杜大夫都说我救治的好。你们现在这么缺人手……”   可是无论她怎么说,谢玄都不改口,并且十分不想听的翻了个白眼给她。   王筱无奈了。   谢玄坚持道:“今天就回城。我让人送你。”   王筱眼看说服不了,只得想拖字诀,道:“明天行吗?”   看谢玄那脸色,当然还是不行的。   王筱心底把他骂了个透彻,期期艾艾的道:“可是我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真困死了。今天就打算补觉的。明天走又少不了什么……”   谢玄终于还是同意,因为这个理由真的太是个理由了。他自己现在站着都能睡着。   王筱看到他终于同意了,一下子心情大好,人也精神了起来。于是问出了一直想问出的问题:“阿封现在在哪儿?”   谢玄一愣,总感觉那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怒气又冒出来了,他森森道:“你还想见他?他不在这里,也不知道你在这里。要是知道,不少人就要倒霉了。至于你……早把你打晕装进麻袋让人扛回城了。”   王筱:“……”   她心里不服,想着阿封才不会这么粗暴呢。   只是她总感觉今天的谢玄脾气变差了许多。想着可能是行军劳累艰苦的原因吧。于是也不想跟他多做纠缠,道了别就各自休息去了。   至于阿封的消息,她今天再打听吧。她就不信诺大的营地里没人知道。   事实上她很容易就打听了出来,阿封据说是前两天带着主力部队离开这里。至于做什么去了,这是机密。   王筱就这么在军营耗了一天。一大半的时间在补觉,总算把精神给补回来了。一小半的时间想着,她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没见到阿封,反而要被送回城了,真是……不甘心啊。   也许是老天都听到了她的心声,第二天正当她泄气的放弃了挣扎,想着回去就回去时,谢玄一脸倒霉相的出现了。   王筱仔细盯着谢玄这人看了半晌,觉得他其实长得挺不错的。俊美修目风姿卓然,要气质有气质,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还有家世。   明明上次在山谷见到她时,他们俩人还合作无间的。这才多久没见,这家伙怎么就跟鬼上身一样?   谢玄脸色黑如锅底道:“秦军在外面截了我们的人,暂时不能送你回城。”   这实在是个惊喜般的好消息,王筱顿时大喜。   可是她瞧着谢玄的脸色,不大好表现的太明显。于是使劲的压了压嘴角,就显得面部有点扭曲,要笑不笑道:“他们为什么截我们的人?”   谢玄本不想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谁知一抬头就看到了王筱那张扭曲的脸。他惊得脸颊抽动了一下道:“当然是为了把我们困在这里。”   王筱好不容易才压下诡异的心情。然后不解道:“不对啊,你不是说他们最好的办法是攻打城池,好把我军引出去?你说他们在外面困住我们做什么?还能把我们困死不成?”   谢玄居然笑了一下,咬牙切齿的道:“因为对方现在的将领就是个二百五。”   王筱:“……”   谢玄真不知如何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原本和谢韶商量好了这一仗该怎么打。他们先是让敌人误以为他们的主力部队全部在这里,然后中途谢韶带着主力离开了。   而这个据点,地形只要摸熟了,就绝对是易守难攻的。谢玄他们哪怕人少,利用地形之便守住这里也是不成问题的。   敌军发现这里攻不下,最好的策略是攻打别的地方。毕竟他们是入侵方,晋军能坐视他们入侵不理吗?肯定不会。   谢韶去哪里了呢?他去给秦军设计好了一条最好的进攻路线。天衣无缝到秦军一定会走那条路线的。而他早在那条路线上设计了重重埋伏。   因为人数比不得秦军,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赢了这场战争。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敌军的大将慕容垂突然被召唤离开了。目前留在这里指挥的是他的副将彭虎。   彭虎这个人武功很高,但是智商一般。据说他只服从慕容垂,脾气非常暴躁,并且有仇必报。诚然就是个二百五。   彭虎在这个据点上吃了亏,感觉十分丢人。心想他军队的人数是对方的几倍,居然还能输?这要传出去了大家不都要骂他酒囊饭袋?于是干脆在外面驻军,跟里面的晋军耗了起来。相信一定要在这里把里子面子都找回来才行。   谢玄对于敌军这种二百五的精神实在无言以对。这就好比他们费尽心机的设置了一个文字游戏让对方来填,结果写答案的居然是个文盲。   ☆、第80章   王筱在营地里一耽搁就是半个月。   她惊奇的发现晋军就像是个打不死的乌龟壳,坚硬的异乎寻常。每天都变着法的和外面的秦军打游击……这时代有没有游击的说法不知道。因着地形的原因,大军根本进不来,进来一个杀一个。   秦军想了各种惨绝人寰的办法,譬如用火攻,把附近几个原本苍翠的山头烧成了光秃秃的黑土高原。结果一不小心火势太大,烧到自己军营了。秦军又自唱自演的玩了一出灭火。   村庄的房子大多是粘土和石头垒成的,愣是没烧死几只里面的晋军,反而呛了大家一鼻子灰尘,一团乌烟瘴气。   他们这村庄原本和后头的山连在一起的。山北面是悬崖峭壁,秦军上不来。山一烧,吃的全烧没了,晋军的日子过的饥肠辘辘。   彭虎十分不甘居然弄不死里面的几只小耗子,大手一挥让军队拆墙挖山,等推平了这块地,看里面的耗子还往哪儿逃。   简直就是人多欺负人少的。   王筱若不是身处其中,简直要为这你打我来我打你的花样百出捧腹大笑。可惜她身处其中都快被逼到末路了,实在笑不出来。   晋军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能杀死的敌军也越来越少,反而自身伤亡惨重。眼看就要被包了饺子。   所有人都被围困在这里,一点消息也送不出去。   王筱只有看到谢玄的时候,才能定下心来。因为她知道谢玄这人肯定没有那么容易早死。他要是早死了东晋的历史就得改写了。   而且虽然情况这么危急,晋军留下的越来越少。谢玄却依然不慌不忙,沉着冷静的指挥着晋军该怎么防守。   他这么不慌乱倒是让王筱惊奇了起来。她一点也不相信这人是临到死了也面不改色。经过几天的观察,她发现谢玄原来是在拖延时间。   顿时心下大定。   晋军确实是在拖延时间。谢韶率领的军队就在不远处,他知道秦军所有的动静,却依然只在暗中有所动作,让秦军抓不到首尾,无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们的军队人手不够,但是大晋朝有军队。江夏北边原本就有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只是中了圈套困在了西边长江以北。如今那支军队正在往回赶。   谢韶知道只要撑到那支军队回来,他们胜利就板上钉钉了。   半个月的时间,谢韶估摸着谢玄那边也已经撑到极限。于是开始派出军队,明晃晃的挑衅秦军,把他们往有埋伏的路线上引。   就在此时,秦军营地里,彭虎也收到了一封信件。是他的顶头上司慕容垂派人送来的。   慕容垂原本十分自信的攻打着晋朝的城池,眼看胜利在望。结果自家陛下一道圣旨,他被迫着离开了军队。   他这次率兵攻打晋朝,朝中原本就有一半的人反对,以丞相王猛为首。剩下的那一半还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支持他的,另一部分是弃权的。   索性陛下是支持他的,他深感欣慰。   结果他刚率大军取得了点成就,这成就还没传到长安时,他就被人给参了一本。   那帮小人参他什么不好,参他要拥兵自立!   他原本就是降臣,陛下这下居然开始怀疑他了。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放心把大军交到他手里。一道圣旨,他被撤掉了大军的统领职位,暂时交到他的副将手里。而他,必须立刻马上要回到长安赋闲。   慕容垂看了一眼来宣旨意的钦差,这几个人还负责“看着”他回去。深感自己老了几岁,无边的愤怒无法发泄。   离开的时候他实在感觉太无力了,都忘记了交代彭虎一些事情。结果就听说彭虎在武昌城外的某一个村庄里和晋军较量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差点就呕血了。   他这次带兵攻打晋朝,原本就是打算以快打快,一举打下晋朝边界的几个城池。   等晋军反应过来时,形势已成定局。他们要么和建康来使谈条件,要么把城池据为己有。怎么都不会吃亏。   结果彭虎这家伙脑子一根筋,强有一身武力,愣是拎不清大方向。   慕容垂虽然被赋闲,影响力还是有的。将军的职位也还在。他立刻写信把彭虎大骂了一通,要求他不许自作主张,必须全部听军师的。   秦军里当然是有军师的,只是之前彭虎觉得这个人实在太聒噪,而且说的大多是一些废话,实在不耐烦听,于是把他给关起来了。   如今收到上司的信,他无奈只得把军师放出来。   结果这狗屁军师一放出来就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要求他必须立刻去攻打武昌城。不能再耗在这里。   彭虎掏了掏耳朵,表示没有问题。慕容垂的信上也是这么说的。   军师装模作样的道:“武昌城有四个城门,其中南门最远也最耗时间,我军现在不便走。东门出来是死路,也不能走。我军能走的就只有北门和西门。其中北门最近……”   彭虎想也不想的道:“那我军就去北门,明天出发。”   军师使劲压了自己的情绪,才将心里的那丝鄙夷给压了下去。心想土匪出身的人果然是没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混上将军的。只道:“北门最近不错,但晋军焉能想不到?这去北门的一路上难道不会设下埋伏?”   彭虎和这个军师简直相看两相厌,于是根本不看他,道:“那你说走哪条路?”   军师欣然自得道:“在下早派人去把这两条路查探了,结果如何一听便知。”   接着他拍了拍掌,就有一个士兵进入帐中,低头禀告道:“禀将军,军师。属下查探到前往北门和西门的两条路都有设伏。其中前往西门的路要穿过两座大山,山路陡峭,山前有敌军两千人。而前往北门的路有一条大河,过河的铁索桥已被晋军毁掉。可是属下查探到那条河横穿一座山体,我军可以从山体内经过,但是山体内也有敌军,约莫一千人。”   “两千人?一千人?”军师听上去有点诧异。   “是。”禀告的士兵遭钉截铁道。   彭虎插话道:“既然晋狗兵力这么少,我军就挑个近的走。就北门。”   军师道:“焉知晋军不是故布疑云?”   彭虎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军师有什么高见?”   军师道:“北门更近更好走,晋军放在那里的人却更少。这不是引的我军走那条路?正常人都看得出来那条路有问题,不会走。”   彭虎不耐烦道:“那就西门!”   谁知军师又道:“但晋军岂会如此愚笨?明知我军不会走也能算是埋伏?我听的说这次领兵对抗我军的是谢家的小字辈,少有俊秀之名。此种小辈最是容易自作聪明,所以北门恰恰是没有埋伏的。”   彭虎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出尔反尔的军师给拍死。   围在村庄外的秦军一退,坚守在里面的晋军终于保得一命。秦军要是再坚守个三五天,他们铁定要集体阵亡了。   谢玄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务,还是超额完成的。只是他完成任务后一点也没让王筱也高兴下,第一时间安排人要送她回城。   王筱十分憋屈,只是灰头土脸的过了半个多月,她确实一点也不喜欢战场,想着回去就回去吧。   侥幸活下来的晋军都是命大的,可惜连一支军队也组不成。谢玄给她拨了十个士兵送她回城。真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王筱打包好自己的行囊,骑上马,在十个士兵的护送下开始回城。   他们走的是回西门的那条路线。结果行到一处大山脚下时,居然看到了前面正在打仗,完全把路给堵死了。晋军在山上,秦军在山下。看上去秦军比晋军更惨,无故遭了各种落石陷阱之灾。   护送她的十个士兵当场就惊呆了。其中一个道:“军师不是说这条路可以安全无虞回城?怎么在这里打起来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几个士兵都一脸茫然。   正当他们不知何去何从时,山脚有一批敌军发现了他们。敌军正在被山上的晋军打的憋屈,陡然发现下面还有落单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过来追杀。   十个士兵连带王筱都吓了一跳,众人忙道:“走!赶紧走!”   好在他们是骑马的,比跑步的敌军要快那么一些。   艰难的把后面的敌军给甩掉了,就有士兵提议道:“既然西边打起来了,那么北边应该就是安全的。我们绕路北边吧?”   他的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   王筱的骑马技术原本就生疏,如今骑了半天正感觉大腿一阵阵的痛。感觉皮都快被磨破了。   等他们十一人好不容易绕路绕到北边时,却发现被一条大河给挡住了去路。   大河上唯一的一条铁索桥还被砍断了。他们绕到下游想从山体间过去时,刚从拐角处出来,就发现下游的水都被染成了深红色。   山体间一阵喊打喊杀声。一眼看过去,山体里河对岸满目的晋军秦军厮杀场面。   王筱身边领了命令要送她回城的十个士兵崩溃了:“怎么这里也打起来了?!”   ☆、第81章   彭虎最终还是没听军师的七扯八扯。他想自己果然是对的,这狗屁军师说来说去都是废话。   于是他大手一挥,决定兵分两路。一队走西门,一队走北门。   军师的话被无视。   然而他没有想到,两队人马居然全都遇到了埋伏。   谢韶确实在两条路线上都设了伏。一开始的时候他原本只打算引秦军走前往北门那条路的。但是秦军临时换了主将。   接着还会有什么变故不好说,但是彭虎在他们之前的据点外守了半个月。这无疑给他赢得了时间。   谢韶利用这段时间,在秦军前往武昌城的两条线路上都设计了埋伏。只是以北边的为主,他自己也在北边。   此一时彼一时,他知道困在长江以北的那五万大军就快赶回来了。   北边的路线其实比西边的要好走的多,是主干道。   平时里庶民由这条路去武昌城,几乎都是走铁索桥。如今铁索桥被毁,就只能从下游的山体间绕过去。   大河横穿整个山体,往上望去,高山巍峨。半山腰上还有漂浮的白云。   从山上走是不可能的了,几乎没有路。   山下面的这条水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看着不像是人工凿的。反而浑然天成,山壁都被水冲成了黑色,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   听说涨潮的时候,山底下的水道里能全部都被水填满,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站稳脚跟。   但是不涨潮的时候,就好比现在——水道里的水浅,又有许多巨石。完全可以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直接过河。   附近的村民却不大敢从那里面走。因为那里面深处黑咕隆咚的,据说闹鬼。   只是这些疯言疯语军队的人自然不放在眼里。   彭虎带兵从山体间水道中行过时还纳闷,不是说有埋伏吗?埋伏在哪里?   倒不是说他自大到不把埋伏放在眼里,只是这一条路不管有没有埋伏,他都必须要走过去。   当他的军队全部进入水道,前方的队伍已经快出去时,还是没有看到埋伏。彭虎顿时吐出一口气。   那帮晋狗是胆小所以跑了?   这个想法才刚在心里露了个念头,水道山体间突然响声一阵轰隆隆的水声。   彭虎心想来了,却没想到怎么动静这么大?忍不住吃了一惊。他回头看去,竟然看到水道之中的水线快速的往上升,奔腾的水流从山壁间直接往下涌。   他心想,奶奶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真的见鬼了!一边高喊:“全力前进!快点!”   然而就在这时,上游的闸口似乎也松了,轰隆隆的河水呼啦啦的往下游涌来。浪花溅起三人高。   秦军往前去不了,呆在原地是淹死。有不少站不稳的,直接被浪头打走了,不知是死是活。顿时乱成一片。   彭虎抬头去看,刚才在山体深处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如今危急关头眼神也变好了,看到这水道其实并不只有一条。   水道上方有许多的洞,横七竖八的。完全可以让人走进去。刚才突然涨高的水线,就是从这些洞中流下来的。   秦军中当即就有人喊道:“去上面!上面有路!”   众士兵闻言,纷纷开始往上面的洞中攀爬。闹哄哄水声扑通声一片,彭虎连阻止都没来得及。   结果秦军在横七竖八的洞中碰到了早就埋伏在那里的晋军。   于是就出现了王筱看到的两军厮杀场面。   王筱赶到这里时,场面基本已到了尾声。山体中的水线重新降了下去,水道中又能行走。迎面看去,满目嶙峋的巨石和巨石上横七竖八的将士尸体。   她身边十个护送的士兵蠢蠢欲动。前面晋军和秦军正在厮杀,他们也是晋军的一份子。但是他们的任务是护送王筱回城。   “怎么办?”有一个士兵问道。   王筱心想,我哪儿知道?   她眯着眼睛望过去,突然看到了两军阵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封。   王筱知道他们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不然肯定引起注意,于是道:“我们去山上吧?去山上躲起来,等他们打完了,我们再下去。到时候这条路也可以走了。”   十个士兵对视一眼,立刻应:“是。”   王筱在他们的护送下上了山,山上几乎没有路,巨石和杂草丛生。王筱随意找了个大石头就躲了起来。   十个士兵跟在她的身边,突然有一个士兵道:“谢将军在那里。”   王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谢韶。他的身边有好几拨敌军,他的身影在敌军中腾挪跳跃,一挥枪便能抹了一个敌军脖子。一举一动惊险无比,看的王筱心惊肉跳。   她扫了几眼身边的十个士兵,命令道:“你们、全部下去帮忙。”   她知道这十个士兵能从前半个月的巷道战中活下来,一个个都是好手。肯定能帮上忙的。   十个士兵迟疑了。   王筱怒道:“我在这里很安全,能自保。你们快去。”   她心想,要不是她麻|醉枪里的子弹用完了,她也想下去。可是就她的三脚猫功夫,下去好像只能给阿封添麻烦。   既然这样……就只能让这十个士兵下去了。   十个士兵斟酌一番,接了命令纷纷下去。   王筱躲在巨石后面,用杂草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掩盖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下面的战场。   刚才上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下面的水道里死的秦军远远比晋军要多。但是剩下的秦军居然和晋军互拼看上去难分伯仲,那是因为晋军的人数原本就要比秦军少得多的缘故。   以少胜多,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筱在原地躲了一会,突然发现她身侧杂草丛中似乎有一个山洞。   她想了想,从巨石后面猫着腰站起来,去拨开了前面那一坨草,惊讶的发现这果然是一个山洞。洞中似乎还有光亮。   于是她换了个位置,把自己藏到山洞中去了。把身前的杂草重新拨好,继续观察着下面的战场。这场战争快要结束了。   下面的秦军中也有一个武功高手,王筱看见那个人只身闯到了晋军里,一把长矛脱手而出,晋军顿时死伤一片。   这个人直挺挺的朝着阿封打过去了。   王筱隔得远,听不清下面是怎么回事。只看见这个高手到了阿封身边后,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身边的士兵几乎没有能插得上手的。   王筱看的心里一阵着急。结果就发现这两人一纵一跃,居然打到山上来了。   下面的士兵暂时上不来。那个高手用力拍出一掌,谢韶惊险的跳开。那一道掌风打到了谢韶身后的石头上,石头晃了几晃,石屑扑簌簌的往下掉,眼看就要分裂。   那个石头,正是王筱刚才藏身的石头。   王筱都忘记了呼吸——这世上居然还有么恐怖的一掌。幸亏她及时躲到这里来了,要不然就该挂了。   阿封怎么办?王筱焦急的看过去,发现阿封也避的困难了起来。   而与他对打的那个高手,有着一脸短短的络腮胡子,看上去极为粗矿,约莫四十岁左右。   她只敢若有若无的扫一眼,就担心被对方发觉。不由得想,现在该用什么办法脱身?   就这么一眨眼间,阿封身上就多了好几道伤口,鲜血从衣衫盔甲里渗透出来。一片湿润。   站在他对面的高手突然停下来了,可能是知道对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反而不急着把他杀死了。阴沉沉的道:“谢家小子,今日死在我手里,你不亏。”   谢韶也停了下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慢悠悠的道:“彭将军神功盖世,阿封自然是不亏的。”   “哼!”彭虎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屑道:“阴谋诡计,雕虫小技,胜之不武。彭某今日居然栽在你手里,可惜我万千将士的性命……”   谢韶突然扯了一下唇角,看着像是十分可笑,道:“跟乱臣贼子入侵者,不需要讲道义。”   “你!”这句话估计是戳到了彭虎的痛楚,他暴起一掌,用了十成功力拍了过去。   与此同时,谢韶一直酝酿的掌法也在手中成了型,他陡然上前一步迎了上去。   两道掌风在空中一触即分。两人都连连后退。谢韶退的更远,摔倒在地面上直接起不来。正倒在王筱所在的山洞前面。   王筱一瞬间拨开藏身的杂草、直接冲了上去,把他扶起来急道:“你怎么样?”   她扶着他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全部染了鲜血,从他身上流出来的。吓得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你……”谢韶陡然听到她的声音,又看见她从身后冲出来了,震惊的无法言语。一个字卡在喉咙里愣是没吐出来。   然而紧急的情况让他来不及多想,谢韶发现她是从身后的山洞中冲出来的。而那个山洞,他转头看了一眼,道:“扶我去山洞。”   王筱连忙点头。她抬眸看了一眼彭虎还没有追上来,仓促的扶着他进到了山洞里。   而进来了之后才发现,里面居然越走越大,还有不少岔道。   ☆、第82章   谢韶伤的很重,半边身体靠在她的身上,边走边问:“你怎么来的?”   王筱走的十分艰难,又想要快点逃,满头大汗道:“飞过来的。”   谢韶:“……说人话。”   他看到王筱实在急的不行,轻叹道:“算了。逃命要紧。下面有将士,找到他们就算捡回了半条命。”   王筱连连点头。可是她在下面找了半天居然都没找到将士在哪儿。反而看哪条路都是一样的。这里光线又昏暗,走的路一眼看去黑的深不见底,走到眼前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堵黑墙。   王筱盯着这堵墙,顿时就想摞挑子不干了,急怒道:“这哪儿有人啊?”   谢韶:“……”   王筱又自言自语道:“这下面怎么跟个迷宫似的。完了,现在该往哪儿走?”   谢韶:“……”他苦笑道:“那边有些光,我们往那边走试试。”说罢他就想挣扎着站起来,结果没使上力气,差点跪到地上去。   王筱忙扶好了他,急火攻心道:“你别动啊。”   扶着他往那个有光亮的道上走了一会,谢韶突然说道:“今次若我逃不出去,你应该能逃走吧?”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次,情况比现在紧急的多。她摔下万丈深渊都能逃走,何况现在?   王筱下意识问:“我往哪儿逃?”   片刻后,她感觉身边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了。不是她感觉出错,是谢韶在看向她,眼神不若平时,似乎是死寂死寂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原来他想问的是——   她会不会回现代是吧?   明白过来后,王筱惊讶的发现她心里竟然也没什么感想。只是实事求是的想着:走、还是不走?   她突然发现这个决定也不那么难做了,顿了顿,轻声说了几个字:“我才不走。”   身旁的人一滞、呼吸几不可闻,他问:“真的?”   王筱点点头,理所当然的道:“真的。我不走,以后也不走。就留在这里。我决定了。”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快速而沉重。咚咚咚的在洞中听得极为明显。王筱一听就知道是彭虎追上来了,谢韶忙道:“快走。”   王筱于是顾不上刚才的心中所想,扶着他以目前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往前逃。这地方有许许多多凌乱的脚步,走几步就能碰到几个将士的尸体。   王筱祈祷的想,这么乱的地方,身后的追来的那位也不一定就能猜中他们的走的路吧?   这种地方尸体都没有办法清理,以后说不定就要真的成为一个“闹鬼”的所在了。   事实上老天真没听见她的心声,身后追来的那位脚步声越来越近。因为山洞中回音重,脚步声就听得格外明显。   谢韶突然道:“你还是回去吧。”   王筱一愣,好半天才听明白,他这个意思是:让她回现代吗?她瞪大了眼睛很是不敢置信。   谢韶却只看着前方,眼神凝固住了。   王筱缓缓的压下了心中那口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山洞,但是已经没有路了。山洞的一边有一个水潭,山洞顶上有着一线光亮。他们刚才在外面看到的光,就是从这里下来的。   上面有着一条小溪般的水流往下淌,水速很快流到水潭里。水潭看上去深不见底,全盘接收了从上面涌下来的水。   山洞上方的那一线狭窄的天,此时他们根本爬不上去。没有路了。   身后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是彭虎,他终于追上来了。彭虎也看到了前方的景象。知道没有路了,他仰天大笑两声,嗤笑道:“我忘记告诉你,我的兵马这次是兵分两路。北边这里中了你的埋伏又如何?我的另一批将士应该已经到了你们武昌西城门了。”   他是带兵走北城门这条路的,并不知道西边那里其实也遇到了埋伏。   谢韶身为统领,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不想输了阵势。他也笑了两声,道:“将军有所不知,谢某也忘记说了,在西边那里谢某也设了埋伏。”   彭虎大叫一声,猛然盯过来:“你说什么!”   说罢他豁然冲过来,三两步就冲到了他们面前,一抄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迅猛的刺过来。   谢韶猛得一把把她推开,自己也就地一滚,这才躲开了这一刺。他朝着她喊道:“你快走。”   王筱被他推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不明白他刚才还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会怎么就跟吃了大力丸一样。她爬起来后不管不顾的又冲了上去,愤怒的道:“我不走!”   彭虎轻嗤一声道:“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这句话简直是所有危难关头演坏蛋的那一方必备的,王筱听完不由得想,既然如此那就再戏剧一点、让他们顺利离开吧。   彭虎压根不管王筱,直直的去找谢韶,飞起一脚眼看就要踢下去。谢韶躺在地上滚了两圈就动弹不得,王筱看得五内俱焚。   她从旁边站起来,下意识的一把扑过去,彭虎被她扑的一歪,那一脚直接歪到旁边。   “找死!”彭虎愤怒的一挥手,手中的匕首就刺了下来,匕首划入血肉的声音。她的后背被刺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阿筱!”谢韶正好看到这一幕,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王筱摇摇欲坠的哭丧着脸道:“好疼……啊。”   彭虎一把推开她,再次去攻向谢韶。谢韶站起来后艰难的和他过了几招,没多久就支撑不住。他看着王筱吼道:“你快走!”   就这么一分心,彭虎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他被直直的拍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线。掉到了水潭里。   “阿封!”王筱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怎么办……真的要死的吗?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被打入水里真的要活不成了。   她站起来忍住了背上的疼痛,快步了几步来到了水潭边,想也不想的直接跳了下去想拉住他。   岸边的彭虎看着被他打下去了一个,另一个居然也跳下去了。他自己是北方人不会水,自然不想下去送死。就因为他的将士都是北方人不会水,这次才会这么死伤惨重!   可是眼前这两人下去后居然就没有起来,水面逐渐平静了下来。彭虎不由得想,这是淹死了?   随即他晦气的想,这难不成还是殉情了?   他在原地等了好半天,水面一直很平静。周围除了他没旁人,也很安静。他不由得多想了点事情,比如他这次带兵输的伤亡惨重,朝中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他回去也不过左右是一个死。说起来,他也就能比这两个淹死的多苟活一点点时间而已。   想到此,彭虎难得也感觉到了心境苍凉。那些大好的北方男儿呵,就这么成批的死在了异国他乡,连尸体都不能运回去。这些都是因为他战略失败。他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背景落魄的离开了这里。   王筱跳下水的时候,原本只想着把谢韶拉上来。看着他都没有扑通,仿佛晕了过去直接往下沉,她急的冒火,想着一定要把他拉上来。   结果下水了之后才发现,下面就仿佛是个无底洞。谢韶一直都在往下沉,她也只好拼命的往下游。后背的伤痛的都麻木了,她只想着,她一定要抓住他。   越到下面,水流的速度越快,一片汹涌。王筱茫然的想,是了,刚才在上面的时候只看到往下流的水,却没看到疏通出去的水,原来是因为这水潭下面另有乾坤。   只是此时她的心思完全在前面的谢韶身上,没有注意到,下方的不远处竟然有一个漩涡。她好不容易抓住谢韶的手,这才感觉松了口气时,身边的水流陡然加快。推着他们直接往漩涡而去。   激烈的水流冲击在身上,两人都被冲进了漩涡。王筱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手指是冰冷的。她渐渐感觉到自己都快要窒息,一张嘴就呛进去了一口水。   脑子逐渐昏沉了起来,她迷糊的想着,她真的不想离开这里。不想永远失去身边的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身体在水底石头上又刮了好几道伤口。然后似乎被水流送上了浅滩。她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而掌心中一直抓住的那只手也还在。她终于放心大胆的晕了过去。   王筱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身上暖暖的,盖了被子。   她扒在床上,怀中有一个大枕头,以至于扒着也不太难受。而背后的伤口,正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除了后背上外,还有手臂上,小腿上,都是一阵灼热的疼痛。   下一刻,她陡然意识到,她的衣服是被脱了,正光着上半身扒在床上时。蓦然清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第83章     入目就是一个大枕头。枕头里棉絮塞的满满的,简直弹性十足。   可是枕头再软和,也不能忽略她此时正趴在床榻上,并且衣服都让人给扒了的事实。   王筱愣了好一会,不由得想她这是让人给救了?阿封在哪里?   结果一转头,就发现阿封就躺在她身边。   他脸色苍白的不像话,一点血色也无。王筱下意识去握住了他的手。还好,手还是有温度的,没有在水下时那么冰冷。   他身上看着像是被清理了,只搭着一件洗的发白的中衣。王筱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他的衣服,应该是救起他们的人给他搭上的。   他身上的伤口上了药,还缠起了绷带。王筱这才松了口气。看样子他们是真的被救了。   她后背上的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动一下都感觉要撕裂了。还有手臂上。她把手臂拿到眼前一看,一道巴掌大的擦伤就横亘在那里,周围已经结痂了。她的伤口也被人清理了,旁边的肌肤十分清爽,一点脏污都没有。   而她身上的衣服,同样被换了。   房间里没有人,她顿时就想挣扎着起来。只是刚动一下,就感觉后背的伤口像是裂开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王筱连忙又趴了回去。把衣裳往上拢了拢,完全把自己盖住。   进来的是一个手持托盘的女子。女子进来后就反身把门关紧了,然后才看向床边。正好跟王筱大眼瞪小眼——   女子顿时道:“原来你醒了。”   她三两步走过来,王筱看到这女子五官十分柔和,气质也温婉柔和,一看就容易让人没有戒心。女子看上去年龄应该不小了,王筱猜估计三十多岁,梳着妇人发髻。   王筱眨了一下眼问:“是你救了我们吗?”   女子把托盘放下来,托盘上是半调制的药膏和绷带。她道:“说什么救不救的,只是看到你们躺在河边又都受了伤,我身为医者自当尽尽本分,就让村民把你们抬了回来。”   说完她又道:“你夫君伤的重,我让阿童先给他上了药,现在轮到你了。”   王筱被她“夫君”两个字雷了一下,下一刻就紧张了起来,忙问:“他伤的怎么样?能好吗?”   女子低头边调制药膏边道:“他身体底子好,肯定是能好,只是要花些时日。”   王筱松了口气,又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女子想了一下道:“估计今晚之前吧。”   王筱下意识的去望了一眼窗户,发现外面天色很亮。距离晚上估计还有几个时辰。   她终于放下心来,真心感谢道:“谢谢你。原来你是大夫……我该怎么称呼您?”   女子道:“我夫家姓王。”   王筱笑道:“王夫人。这……我也姓王啊。”随即小声的嘀咕:“这世上姓王的人真多。”   王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说话也一板一眼。如今突然笑了,那张柔和的脸宛如一下子多了五彩颜色,变的绚丽了起来。她道:“王是天下大姓,姓王的人自然是多的,说不得百年前是一家。你叫什么名字?”   “王筱”。王筱咧嘴道:“大家都叫我阿筱。”   王夫人点点头,道:“阿筱,你身子往上挪一点,我好上药。”   王筱依言往上挪了一点,王夫人拉开了她的衣襟,她的上半身衣服直接被拉了下去。   衣服底下空荡荡的。王筱觉得身上一凉,下意识的就要把下滑的衣服扯住。   王夫人看到了她的动作,问道:“害羞?这就不用了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的湿衣服还都是我换的。”   王筱:“……”她心想说不是,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阿封眼睛紧闭着一动也不动。但是他在这里,她就感觉紧张。   呼吸了几口气后,她才把手放开,趴在枕头上低声道:“你上药吧,没事了。”   王夫人点点头。   药膏是冰凉的。抹在伤口上一阵舒服。然后又有点痒,王筱想伸手去抓,被王夫人精准无比的截住了。   王夫人缓缓开口道:“不要动。”说罢她拿起了绷带,替她把伤口缠了起来。   伤口处理好后,王筱就感觉肚子饿了,一阵咕噜噜的响声不客气的传出来。   王夫人道:“你先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先出去下。”   王筱忙点头。王夫人出去了后,她又在床榻上趴了一会。然后盯着身旁得阿封发了会呆。接着就发现实在是太饿了,饿的全身无力。   她开始爬起来拢好衣襟想,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吧。   谁知动作再次被打断了。房门第二次“吱呀”一声被推开来。   王筱重新又趴了回去。她还以为是王夫人进来了,抬头一看发现不是。   进来的是一个少年,看上去白白净净的,穿着青色的衣裳,低着头不说话。   少年的手上捧着一个海碗,碗里装的是一碗白粥,一阵清香传过来——   王筱知道这应该是端给她的,一下子感觉肚子更饿了,忍不住舔了舔唇。   少年来到床榻边把粥放到床头柜子上,这才对王筱道:“你请用。”   王筱从床上坐起来,尽量不扯到后背的伤口,发现王夫人给她涂的药、效果实在是太好了。这才多久,后背的痛居然减轻了许多。她问:“你是叫阿童么?”   阿童一愣,随即回道:“是的。”   这时,门口再次传来了脚步声。王筱抬头看去,发现这次进来的居然是个小正太。看上去只有□□岁,穿着小一号的名士服饰,小脸蛋十足有肉,白白胖胖的让人忍不住想捏。   小正太手中拿的是一个汤匙,清亮的眼睛扫了一眼房间的人,径直走到阿童面前把汤匙一递道:“阿童,你忘记了拿这个。”   阿童点头接了过来,然后重新捧起那碗粥,把它递给了王筱。   王筱连忙自己端起来,忙道谢:“谢谢。”   她实在是太饿了,拿起汤匙就舀了一勺子粥送进了嘴里。这才感觉不是白粥,里面有一股药味,有点咸,口感很细腻滑口。   小正太仰着头眼巴巴问:“姐姐好吃吗?”   王筱低头看了他一眼,就发现这小正太的五官和王夫人有些相似,也不知是什么关系。顿时就放柔了声音道:“你吃吗?”   说罢就舀了一勺子粥,想给小正太喂过去。   小正太立刻低头了,一本正经道:“娘说这是给客人的。政儿不能吃。”   身旁的阿童道:“郑儿,我们先出去。”又对王筱道:“你慢用。一会我再来拿碗筷。”   对方这么客气,倒让王筱很是不好意思,她不是多礼的人,现在坐在床榻上也不好乱动……只是阿童说完后也没看她,去抱起了郑儿就离开了房间。把她的房门重新关上了。   王筱一口气长长的吐完房间才重新恢复了安静。她想这次真的命大,不仅碰到了好心人,这个好心人还是个大夫。   粥有些烫,她吃了几口搅拌几下,房间里顿时都是粥香。   安静中突然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咳嗽,王筱一愣之后惊喜的去看谢韶。发现他动了动嘴,然后眼睛也动了动,轻轻睁开来。   还没到晚上他就提前醒了过来,这实在是个好兆头。   谢韶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王筱,一直悬着的那颗心顿时放下了大半。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连动一下都困难。庆幸的是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了上了药。   王筱忙道:“你别乱动。”他比她伤的重得多,最好不要动。   谢韶扫了一眼周围哑声道:“阿筱……我们这是在哪里?”   王筱低声道:“王夫人的家。”   谢韶动了动唇,感觉嗓子一阵干燥。好半晌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他道:“王夫人?这是?”   王筱摇头道:“跟建康没有关系。就是一位姓王的夫人。她是个大夫,在河边捡到我们,就把我们救了过来。”   说罢她舀了一勺子粥问他:“你吃粥吗?”   谢韶摇了头道:“嘴里很苦。”又道:“我们是被水冲到这里来的?”   王筱“嗯”了一声。倾身去床头柜上拿了一杯水过来递给他道:“那你先喝水润润嗓子。”   说完才发现他躺着实在不好喝水。于是她把碗和水都先放下来,把自己趴在身下的大枕头拿起来,想给他垫到后背上。   只是她使不上力气,谢韶更使不上力气。折腾了好半天,才把枕头给他垫过去了。又要格外小心不能碰到他身上的伤口。   王筱几乎满头大汗的才做好这些简单的动作,做完忍不住叹道:“唉,真惨。”   谢韶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他们原本就挨的极近,他低低地道:“幸好……”   王筱去把水杯给他重新拿过来道:“你喝水。”   谢韶接过去喝了两口,感觉嗓子不那么烧了。他扫视了一眼房间的装饰,这才道:“这里应该还在武昌城外,只希望没有被战火波及到。”   王筱接话道:“我也是刚醒来,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待会吃完我出去打听一下,不过没听到他们说有打仗的样子……”   ☆、第84章   话一说完,王筱就感觉到身边人的氛围不对。谢韶看着她,目光有点冷沉。   她下意识的抖了抖,就听到他问:“阿筱,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战场的?”   王筱忍不住哀叹一声,他这是打算秋后算账吗。她嘟囔道:“这么点小事,跟命比起来差远了。就不用计较了吧……”   谢韶陡然拔高了声音问:“小事?你确定?”声音沉的简直阴冷了。   王筱估摸着这是真生气了?这……当然是尽快灭火。她立刻道:“不不不,大事。这不是……战场缺人吗。我就跟着后方的救治大夫们一起出来的。”   谢韶略一琢磨,就知道她是怎么混出来得了。他恼怒道:“邹成呢?”   王筱汗颜道:“他不知道呢。”   谢韶怒道:“他就是这么看着你的!”   王筱瞧见邹成要倒霉了,小声解释道:“不关他的事情,他一直忙战争物资的事情,都快忙病了。自然顾不上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把粥重新拿起来,舀了一勺子小心翼翼的递到他嘴边道:“吃粥……”   谢韶看见她那一脸讨好地样子,顿时觉得有几分可笑,莫名奇妙的就歇火了。他只好道:“下次不准这么大胆了!”可惜语气中的威严实在不足。   ……   王筱最重的伤口是在后背上,下床是没有没有问题的。就是腿上也有一些擦伤,走起路来免不了歪歪扭扭。   听闻她要起来,阿童特地给他找来了一根竹竿当拐杖。   王筱驻着根竹竿三步一停的问阿童:“你是王夫人的儿子吗?”   阿童还没有回答,身后的小正太王政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控诉道:“当然不是。阿童今年二十岁,我娘今年三十二岁。”小正太扒着手指道:“我娘怎么可能十二岁就生了孩子?姐姐你真是没有常识。”   王筱:“……”她心道我真没看出来你娘三十二岁。一想觉得不能说,这不是骂王夫人显老么。凡是女人都喜欢被人说年轻的,没有想被说老的。况且王夫人还是她的恩人。于是只好掩饰的咳嗽了两声,咳嗽完才答:“哦”。   阿童在一旁回话道:“王夫人是我师父。我无父无母,是她收留了我。教我救死扶伤。”他提起王夫人的时候,满脸的感激。他和王夫人一样,脸上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却比王夫人更安静,更不喜欢说话。   小正太王政简直单纯的可以,他咚咚咚的小跑过来,紧张兮兮的问:“姐姐你生病啦,赶紧回去休息别出来。我娘说你们从水中起来,要染风寒啦,别吹风。”   王政扯着她的袖子要把她往房间扯,王筱是出来打听现在的所在位置的,自然不能被他扯回去。   她马上不咳嗽了,笑眯眯道:“没事没事,我没有染风寒。政儿,问你个问题行吗。我是被大水冲到这里来的,不知道你们这儿是什么村?”   ……   王筱把竹竿扔了,也顾不上腿上的擦伤,飞快的跑回了房间。   她啪的推开房门反手关紧,然后跑到榻边气喘吁吁的道:“你知道我们到哪儿了吗?你打死也想不到。”   谢韶抬头看过来,从善如流问:“我们到哪儿了?”   “问题就在这里。”王筱都快吐血了、道:“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哪里。”说罢她看着谢韶,一脸懵圈。   谢韶皱眉问:“什么意思?”   王筱道:“这里的人,他们都说自己是隐居的,这个村是个隐居的村,平时不和外界接触。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天呐,他们不出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那我们怎么办?”   谢韶一顿,问:“他们这么说的?”   王筱重重的点头。   谢韶想了下道:“别急。既然是隐士,大多不想让人知道他们隐居的地方。我们意外闯了进来。他们未必不知道怎么去外界,只是不想告诉我们。免得我们把这里泄漏了出去。”   “我知道。”王筱嘟囔道:“可是他们不告诉我们,肯定也会防着我们的。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别急啊。”他笑道:“等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出去找就是了。”   他这么不疾不徐的态度,倒是让王筱也定下心来。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笑道:“你知道这个隐居的村叫什么名字吗?居然叫桃源村。我听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谢韶忽然一愣,随即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半晌诧异问:“你的家乡?”   王筱这才想起她当时瞎说,说过自己的家乡在桃花源……她顿时揶揄道:“才不是。只是名字想象啊。”   说完她又忍不住贼兮兮的道:“你说我们会不会被传到另一个时空来啦?再也回不去了。明明当时我们是从水下漩涡传过来的,怎么就到了这么个地方。”   谢韶身体前倾,伸手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想什么呢。我们应该还在武昌城外,不可能太远。乱世中连年打仗,有几个隐居的村再正常不过。”   王筱捂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指着自己道:“你看,不同的时空。我不就来了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谢韶突然安静了下去,想了想看着她说:“那我们就留在这里,不出去了。以后也生活在这儿。”   王筱惊喜道:“真的?”   “真的……”谢韶淡定道:“但是这不可能,别异想天开。外面还有许多人等着我们出去。”   王筱顿时泄气了。她想了想问:“你要尽快出去吗?”   谢韶“嗯”了一声,道:“武昌城内,城外的将士都需要我回去。好不容易赢了秦军,不能再乱了。”   王筱只得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放心,”谢韶失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最起码要等我伤好一些。”   王筱点点头。道:“那我明天就去找出去的路,反正我能下地。”   顿了一会,王筱咬着牙道:“阿封,我有件事儿想跟你说……”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这次你这么危险,差点就没命了,我真的很担心。就怕你……活不成了。这次打仗,死了那么多人,我很怕你也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因为你……”   她一直记得,历史上的他,其实真的活不太久。她之前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太遥远,如今蓦然发现原来近在眼前。   “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让自己陷入这么危险的情况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我们能一直生活在这里,就在这里隐居,再也不出去了。”   “我答应你。”谢韶听完沉默片刻,看着她认真的道,“放心,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着。”   “阿筱,”他看着她,迟疑的问:“你上次说你留在这里,不回去了。不会反悔吧?”   王筱一愣,声音一字一字的吐出来:“不反悔。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一定不能让自己处在危险的地方。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是隐居也是好的。”   谢韶蓦然笑了,对着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他是靠在床榻上的,王筱是坐在床边。他一招手,王筱想了想,把鞋子脱了,也到床榻上去了。   往他身边一坐,谢韶就一把抱住她。王筱紧张的道:“小心你的伤口。”   “没事。”他低低的道:“我高兴。”   抱了一会,谢韶才道:“原来你喜欢隐居么?”   王筱心说自然不是,和他在一起到哪里都行。只是她不想让他呆在战场。但是又知道他从少年起就想当个上阵杀敌的将军,所以实在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来阻止。总觉得对他而言太残忍,但是她又不能不阻止。   真的纠结的不行。   就是纠结着,她就“嗯”了一声。   谢韶喟叹一声,道:“阿筱,别的事情我能马上答应你,但是这件事情,估计要让你等很久了。”   他徐徐道:“一来,谢家生我养我,正该是报答的事情。如今谢家外患严重,陛下又是桓温扶植登上帝位的。朝中我三伯苦苦支撑才有一席之地。我此时怎能对谢家的危难置之不理?   二来北秦野心勃勃,连年侵犯我边境。我身为晋朝子弟,也不能坐视山河破碎而不管不顾的。我从小学武练兵,就是为了驱逐鞑虏,保护家国。我祖父,外祖父,几个叔叔伯伯,谁没有上过战场?你能明白吗?   我答应你,等谢家安定下来,边界稳定后。我就陪你隐居,你要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王筱听了半晌没有回答,许久她才低声道:“那得到什么时候?”   谢韶本想安慰她一句说快的。话未说出口突然卡住了,他突然想起来她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未来的两百年,都是乱世。   ☆、第85章     两天后,谢韶也下地了。只是他最重的是内伤,虽然能下地,武力却是一点也使不出来的。   这两天的时间,王筱每天都出去,寻找桃源村通往外界的路。但是一无所获。   倒是让她在村子东头发现一片桃树林。桃树林蔚为壮观,王筱估计足种有七八亩地。围了一大片半山腰。她总觉得这桃树林怪,说不定出路就在这里。   结果在里面转了半天差点迷路,出路没找到,找到了不少熟桃子。   晚桃悬挂在桃树上,有不少都熟的烂透了,红彤彤艳丽欲滴。她随手就摘了一兜,想着拿回去大家分吃。   出桃树林的时候,碰到了一位七旬老者。老者看到她摘了一兜子的熟桃,十分理解道让她多摘点。称道村子别的不多,就桃子多。随便吃。   听得王筱十分汗颜。   老者又问:“你是村西头王居士家的吗?”说着,他还指了指王夫人的家。   王筱点了点头。   老者顿时对她更亲切了,道:“王居士……可是个大善人。是我们村子的恩人呐。”   ……   谢韶能下地后表现的悠哉悠哉,好像必须要先把伤养好才能走一样。他这个样子其实是装的,实际上他差点就心急如焚。   这天,等王筱出门后,他特地去找王夫人。   两人坐下后,谢韶道:“在下有着重要的事情要来叨扰夫人,望夫人不要见怪。”   王夫人面无表情的一颔首。   谢韶道:“此次蒙难,多亏了夫人相救。谢某十分感谢。但夫人可知谢某的身份?”   王夫人抬头瞟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他们方外之人,对俗世身份从来就不太在意。   谢韶道:“谢某是官身,目下任职武昌郡太守。”说完他把自己腰上代表身份的金牌取下来,捏在手中往王夫人眼前一举,停顿了几秒才重新拿起来系好。   王夫人钉在了原地,也不知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一脸震惊的神色。   谢韶道:“表露身份没有旁的意思。一来是尊重夫人的救护之心。二来,在下手下的将士知道在下失踪,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来找。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此地。夫人是隐居之人,自然不希望暴露了了此隐居之地才是。”   王夫人握了握拳头,略带恼怒的道:“你想怎么样?”   谢韶微微低头,道:“我可以让此地永不暴露,以后也不会有官方人来找你们麻烦。只希望夫人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离开后,代我照顾阿筱。外面战火纷飞,她一个女子出去不安全。最多三个月,我便会回来带她走。此时办完后,夫人若是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王夫人抿着唇,也看不懂在想什么,顿了下问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谢韶轻笑了一下,道:“前段日子有属下报在北城外二十里处发现了隐居村落,当时忙别的事情没有留意。如今想来就是此地了。”   王夫人没有想到人家早就摸清楚这里的底了,一时间脸色十分难看。   谢韶既然要王筱留在这里,肯定不会得罪了王夫人。又道:“谢某答应的事情保证办到。以后绝不会有官方人马来侵扰此地。夫人不为自己着想,也可以为此地的所有村民着想。夫人以为如何?”   王夫人还是不说话。   谢韶叹道:“如今外面战火纷飞,所以我才想阿筱留在夫人这里。况且我听说夫人的夫君是一个月前离开的。如今尚没有回来,八成是因为打仗的原因被拦在外面。谢某恰好是领兵对抗秦贼的,此次出去后定尽早结束战乱。让夫人的夫君得以早回。夫人以为如何?”   王夫人闻言,终于叹口气道:“大人的吩咐,小妇人自然不敢不从。”   谢韶连忙抱拳道:“不敢。多谢夫人。只是阿筱并不知道此事,请夫人不要告诉她。也不要告诉她通往外界的路。直到在下回来为止。”   王夫人点点头,福了福了身子蓦然羡慕道:“你对你夫人可真好。”   谢韶琢磨了一下王筱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可能有的反应,顿时扶额道:“阿筱有时性格顽皮,接下来的日子,还望夫人多担待些。”   过了一会,谢韶想了想又道:“可否请夫人再帮我一个忙?”   王夫人道:“大人请讲。”   谢韶道:“我现在腿脚不便,于远行无利。可否请夫人帮我找个身体强壮的村民。我修书一封,请他帮我送出去?”   王夫人沉吟了。   谢韶于是道:“夫人放心。我现在身上有伤,只是让属下来接我。也不会让他们进村,只是等在外头,我自己出去就是。必不会暴露这里。”   王夫人这才点点头,道:“那就阿童吧。他手脚最麻利。”   ——   王筱兜了一兜子桃子回来的气候,谢韶正写好了一封信件,把它递给了阿童。阿童把信塞到怀里,出门去了。   王筱回来后只看到了他的背影,进门后便忍不住问:“阿童去哪里了?我刚才看到他离开了。”   谢韶正好走出来,看到她笑答:“听说他有个喜欢的意中人,追着人家送花去了。”   王筱扑哧一声笑道:“秋天能送什么花儿?难道送菊花?”   “不行吗?”谢韶居然真的摸出来了一朵菊花,金黄色的,也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递到她面前道:“送你的。要吗?”   王筱立刻跳了三步远,使劲摆头道:“我才不要这个呢。”   说完她跑去厨房洗桃子去了。谢韶居然跟了上来,陪着她一起洗。   他用小刀削桃子皮,皮削成了长长的一串。削完后他递给了王筱。   王筱道:“我喜欢吃有皮的。”   谢韶:“……”于是他挑了个个儿大的,在井水中洗干净了,再次递到她面前。   王筱觉得这样的他实在有点呆萌,便忍不住暗自偷笑。她捂嘴笑了一会,才道:“你等等啊。”   说罢她去拿来了一块砧板和菜刀。把他削皮的那个桃子切成一块一块的。正好一口一块。她捏了一块送进嘴里嚼了嚼,满足道:“这样的才好吃啊。”   然后她也捏了一块递到他嘴边,谢韶下意识的张嘴咬住。   “怎么样?”王筱眨巴着眼睛看他。   谢韶突然身体前倾一把把她抱住,抱得有点紧,闷笑出声。   王筱“哎!”了一声,推他道:“你放开一点,我后背疼,骨头要散架了。”   谢韶猛然记得她后背上还有伤,忙改而去抓住她的双臂,紧张问:“没事吧?”   王筱吐了吐舌笑道:“没事。”   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他今天好像特别、特别的紧张她?   谢韶的离开对于王筱而言,是猝不及防的。   明明头天晚上,他还抱了她好久。让王筱误以为,若不是他现在身受重伤,说不定就该把她吃了。   她带着一肚子的幸福感睡过去了。第二天早晨醒过来时,却发现身边的人没有了。   王筱等了一早上他都没有回来,随身物品也不见了。外面所有的地儿都找不到。王筱瞬间就意识到不对,莫名的开始茫然。   静下心来想清楚后,她觉得知道这件事情的,唯有王夫人了。   王筱找到了王夫人,问她关于谢韶的事情。没想到王夫人十分爽快,可能早就料到她要来问,直接给了她答案。她道谢韶是离开了桃源村,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才不告诉她。让她安心住在这里,他办完事会回来接她的。   王筱简直要疯了,外面那是战场好么!他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没有好,怎么走?忙问:“出去的路在哪儿?”   王夫人看着她,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了你夫君得话自然要办到。”   原来谢韶知道出去的路,还特地不告诉她,还不让别人告诉她。说好的一起出去呢!王筱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扮可怜道:“王夫人,你就告诉我吧。不就是出去的路而已?”   奈何她不管怎么说,王夫人就是不同意。   王筱眼看没辙,气冲冲的离开了王夫人的住处,仰天大喊道:“你们不告诉我,我不会自己找啊!”   一出来就看到院子里有好几棵树,每棵树上都挂了一到两个沙包。   小正太王政正在打其中一个沙包。只是他的力气实在小,沙包动的幅度很小。   王筱心里正憋着一口闷气,越想越不舒服。于是快步冲到沙包面前,把它当成了谢韶的脸狠狠凑下去。   揍了无数拳之后,沙包“彭”的一下破了。沙子流了一地。身旁的正太也忙看过来,道:“天啊,我的沙袋。姐姐你要赔我一个。”   王筱不美好的心情还是没有疏通下来,又有怒火在,闻言不客气道:“赔就赔啊!”   说完就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她抄起竹竿,头也不回的走了。决定出去找出路。   ☆、第86章   王筱再见到阿童的时候突然明白了点事情。   昨天阿童急匆匆的出去时,她问及原因。被阿封莫名其妙的岔开了话题。   阿封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说笑话的人。昨天那个不算笑话的笑话,根本就是为了让她引开思路!   她知道以阿封的谨慎一定不会自己去闯险境的。那么他一定会让人外出透露消息,让手下的人来接应他。   那么这个外出送信的人,八成就是阿童。   阿童忙活了一晚上,凌晨回来才睡着。好不容易睡醒了到院子里松动筋骨。就被一脸阴沉的王筱给逮到了。   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   王筱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变,一瞬间由冰冷的寒冬变成了炙热的酷暑,变脸之快让人实在适应不了,笑眯眯问他:“阿童,你昨晚是从哪里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实的阿童根本不知道这就是个陷井。他呐呐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王筱又紧盯着他不放,阿童无奈,只得道:“夫人说过,这……不能告诉你。”   王筱心底松了口气,阿童外出送信了,那么肯定有人来接应阿封。他的安全暂时是没有问题的了。   只是一想到这件事情,想到他一身的伤还没好就撂下她走人了,她就忍不住生气。于是脸上的表情十分迅速的再一变,阴森森的道:“这么说,你是知道怎么出去了?”   阿童听完目瞪口呆了片刻,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王筱紧追不放:“快说,出去的路到底在哪里?”   阿童自然不肯说。他虽然不会说谎,却是个闷葫芦,答应了的事情绝对要做到。只知道一个劲的摇头。   结果老实的他从此就过上了每天都被王筱“追杀”不放的日子。   这天王筱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看见了小正太王政,却没有看见阿童。不由得嘀咕:“难道为了躲我,又一大早跑出去?”   小正太王政哼哼哈哈了一会,突然想起来这位姐姐最近实在宛如吃了炮竹,一点就着。脾气暴躁到一般人、尤其是他这种身小力微的人承受不了。于是乖乖闭上了嘴不替阿童求情,乖乖搭自己的木头房子去了。   小正太的木头房子就是一座宫殿,只是这个宫殿比较复杂,各个板块都零零碎碎的,比较难搭。   王筱看着他紧张兮兮的忙活了好一会还搭的不好,不由得指着其中一个地方道:“这个地方放错了,应该放这里。你看……”   她拨弄了一个地方,宫殿的一脚瞬间变的坚固了。不再摇摇欲坠。   王政顿时惊喜起来,高兴的要请她吃桂花糕。   王筱摆摆手没要,略带好奇的问他:“你怎么每天都在搭这个?”   王政吃桂花糕把腮帮子鼓的特别高,好一会才咽下去,闷闷不乐的说道:“父亲说,等我把这座房子搭好,他就回来了。”   王筱诧异问:“你父亲不是过年回来吗?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王政瞪着她,不满道:“父亲说的话从来算话,他说等我把这房子搭好他就回来。我要是早搭好,父亲肯定会早回来的。”   王筱心说你真是异想天开,你父亲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他回来之前你一定是搭不好这座复杂的宫殿的。   不过她也不想打击小正太的积极性,只得道:“行,你赶紧搭。姐姐相信你一定能搭好的。”   说完后她站起来左顾右盼,还是没有看到阿童的半点影子。   王筱于是只得自己去找出路。   她相信出路就在桃树林里。她每次去桃树林都会迷路,这实在太怪异了。每次出来都特别容易,但是进去想要更深入,却一次比一次难。   王筱按耐住焦灼的情绪,心想没关系,我不会一条路一条路的试么。   每当试错了一步,就会莫名其妙的再次走出来。而试对了一步,则会更深入一点。   王筱带上图纸,画上每天走对的步数。她这么一试就是半个多月。一开始她还追杀着阿童问路,久而久之她摸到了方向,也就不理他了。只是每天试路。   阿童强制被早出晚归了半个月,如今看王筱一门心思的钻到桃树林了。不由去找王夫人汇报情况。   王夫人端庄的跪坐在炉子前,沉吟问他:“她找到出去的路了?”   阿童回禀道:“还没有,不过快了。”   王夫人不语。   阿童下意识的有点担心,他道:“我们答应了要照顾好她,她若是出去了如何是好?”   王夫人皱眉,扶着额头开始犯难了起来。   阿童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王夫人一摆手制止了。   王夫人叹气道:“让我想一想。这姑子还真是……”性格不是一般的跳脱。该用什么方法留住她呢?   然而他们还没有下定决心去做、一棒把王筱打晕直接关起来这个简单有效而粗暴的方法时,王筱就快速的来到了桃树林最深处。   在这个最深处,王筱只看到这里全部都是峭壁,前方再也没有路了,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不是路?路呢?   寄托了巨大的希望,反而得到了最大的失望。简直是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沮丧的心情根本掩饰不住。沮丧了好一会,忽然又觉得不对。若是这里没有出路的话,桃林为什么要设计的那么复杂?   没有道理,这个村子是世外桃源,没有道理做这种多此一举的困阵。所有人站在同村的格局上又不是敌人都是队友,就只有出路,为了防止外人进来或者里面的人出去,才会特别设计一番。   还有,王筱又想起来了点事情。阿童这几天每次看到她出来,都欲言又止。这绝对有问题,她还是相信出路就在这桃林里。   于是她站起来,想着怎么也要找出来。   前面的峭壁上有的地方有许多的藤蔓,她想了想,一片一片的去把那些藤蔓掀开,看看有没有隐藏什么。   找了没多久,真的被她找到了!   王筱掀开中间那块巨大的藤蔓时,发现里面居然是中空的。这是一个小小的峭壁缝隙,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峭壁上方,是一线窄窄的天。   一眼看去,只能看到第一个弯曲的转折点,完全看不到能通向哪里。似乎有点前路渺茫。但王筱就是觉得,这一定就是出路。她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抬头一看天色还尚早,于是她也不打算回去了,决定先出去探探路。一抬步就进了峭壁中的缝隙。   这缝隙居然越走越大,就好像原本就是一座大山,中间却被切成了两半似的。这两半还是连在一块的,中间还有一个山洞。   山洞并不长,里面黑黝黝的,索性光线没有问题。等从山洞出来,峭壁中的路又开始变窄了。   直到又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王筱从缝隙中扒开层层藤蔓跳出来时,再次看到了一片桃树林。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回到原地了。   再定睛一看,发觉不对。这不是刚才她来的桃树林。   这桃树林的树上……一个桃子也没结。就像是不长果子的。   下一刻她便惊喜起来,这么说她这是已经出来了?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王筱来到桃林后休息了片刻,便开始往外走,据她的经验,往外走是十分容易的。   然后没多久,她就出了桃林。外面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如画。只是方圆目所能及的范围内,都没有村子,也没有人烟。   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王筱不由得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先回桃源村,还是出去?   好不容易从桃源村出来,回去这段时间干的事不是毫无意义?况且这几天阿童看她的眼神实在不对劲,回去不定有什么变故。   可是出去……她不知道阿封现在在哪里,就只能先回太守府然后再打听了。也不知道战争结束了没有。   打定了主意后,王筱便开始动身,往太守府的方向走。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就听到前方必经之路上有人说话的声音。   王筱一个女子上路,自然要十分的小心。听到有人说话,第一反应是躲起来,看看是什么人再说。希望是寻常庶民,她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她于是小心的挪过去,趴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小心的探出头来看去——   真是天不遂人愿。前方居然是四个背对着她的士兵,这士兵身上的服饰尽管已经残破不堪,她还是认出来了。这是秦军的服饰。   王筱悚然一惊,一对四她肯定不行。况且对方还是残暴的敌军。顿时就想不动声响的溜走。   然而刚打算付诸行动,就被这四个士兵的谈话内容吸引的停了下来。   ☆、第87章     其中一个士兵道:“将军说这人有大用,一定要把他带回去,如今他这副病的要死的样子,我们有什么办法?”   另一个士兵道:“这人听说是晋狗的一个大官,也不知大到了什么程度……”   第一个士兵道:“管他大到了什么程度。将军的命令是一定要他活着被押到江北,我们赶紧想办法。”   又一个士兵道:“能有什么办法?我们现在还被困在这里回不去,如今首要是如何逃回去?”   最后有一个士兵看着像是领头的,来总结道:“好了,别吵。人,我们要安全带回去。我们自己当然也是要逃回去的。”   另外三个士兵齐声问他:“我们怎么办?”   那个领头的士兵想了想道:“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们需要伪装一番。不能让晋狗发现,然后带着这个人,去看大夫。他不能死。”他说着,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王筱下意识的看过去,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先是觉得这人长得很是有几分眼熟。   他躺在地上气息微弱,衣衫也破破烂烂的,脸色潮红眼睛紧闭,一看就生了大病。   他脸上有些脏,让王筱第一眼只觉得是眼熟。第二天猛然一惊。   这人是王坦之。谢韶的舅舅王坦之。   王筱觉得心神紧绷了起来。王坦之,他看着像是被绑架了。她该怎么办?   王筱一瞬间想出了好几个做法,又被自己一一否决掉了。   那四个士兵快速把自己破烂的盔甲脱掉了。把盔甲往旁边的烂泥地里一扔。都只穿着里面的中衣。看着就是四个穿的少的普通大汉而已。   她打不过他们,强抢不行。现在去找帮手更不妥。她只有一个人,等回来时这四个敌军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那四个秦军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后,其中一人把王坦之往肩膀上一抗。就离开了原地。   估摸是给王坦之找个大夫看病去了。   王筱想了想,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四个秦军走了没多久,就发现前方有一个小村子。   他们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道:“我们不能进城,进城容易被发现。如今只能在这里找个大夫了。”   另一个道:“这小破村,怎么可能有大夫?”   又一个道:“有没有,进去找找不就知道了?”   于是四个人目寒警惕的进了村子。   这村子前段时间应该遭遇了战火,房屋垮了好一些,剩下没垮的也就是破破烂烂的,勉强能住人。村民也不多,三三两两的,看着一共才十几户人。   进村前四个士兵领头的那个就对其他三个人命令道:“我们现在在晋狗领地上,不能让晋狗发现我们行踪。一会不能有冲突,你们全部不准说话。懂了吗?”   另外三个士兵齐声行礼:“是。”   结果他们扛着王坦之进村后一问,这小破村确实没有大夫。   领头的士兵想了想,许诺了一些好处找了一个村民过来,让那个村民进城去请大夫过来。   于是四个士兵暂时住进了那个村民的家里,是村子里唯一一栋不破的房子。   王筱躲在后头,看着急匆匆进城去请大夫的村民,突然灵机一动。   她这次出来的匆忙,东西基本什么都没带,但是身上还是有一些财物的。   她想了想,用一些泥巴把脸全部抹脏抹黑了,然后同样找了一个村民,给了他一根发簪和一块布。让他把东西送到武昌城里一家成衣店的掌柜杨安手里。   从四个士兵谈话,她估摸战争应该已经结束了。武昌城肯定也重新开放了通行令。   王筱看着他道:“你找到他后,跟他另外要重赏,他会给你的。”   村民高兴道:“还有话要带到吗?”   王筱道:“你就跟他说——救命。”   村民一愣,没多问决定照办。很快就离开了。   王筱待他离开后,又去找了另一个村民,找他买了件男式衣服并且顺便买通了人家帮个忙。   四个士兵坐在院子里等大夫边吃干粮,心情都有着焦灼,表现在外表就变成了暴躁。   要不是领头的压下来了,其中有两个士兵就要去抢劫村民的财帛食物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仅有的钱找人来请大夫。   他们都只擅长打架抢劫,并不擅长这种与村民打交道。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四个士兵站起来看出去,发现进来的是两个村民。其中一个村民点头哈腰道:“是这样的,这位药童正好路过我们村庄,正好懂一些治病救人的方法。我特地把他带来,要不四位让他看看那位病人?”   这位药童自然是女扮男装的王筱。   王筱尽量把自己表现的内向老实,就是阿童那个样子。她心底想,我要装的像阿童……   领头的士兵打量了他几眼,问:“你能治病开方子?”   王筱低着头小声答:“开方子是不会的。只会一些简单的急救方法,或许有急用。”   领头的士兵灵光一动,突然道:“行。你跟我进来。我这里有个病危的人……”   事情预料中顺利,王筱松了口气。跟着领头的士兵进到了里间。   王坦之躺在榻上,脸上因为发烧一片潮红。他估计都烧的迷糊了,嘴里叽叽咕咕念念有词,又听不懂具体在说什么。   他这个样子一看就病的十分严重。   王筱走过去一探温度,顿时吓一跳。连忙道:“他在发烧,需要降温。我需要冷水。”   领头的士兵站着不动道:“外面的井里有。”   王筱点点头。自顾取水去了。   领头的士兵看到她忙活,也就不管她,回到了院子里。   王筱去井中打水,这井很既古老又深,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打了一桶水上来。然后提着水来到里间,此间的主人替四个士兵请大夫去了,只有女主人还在。她便找女主人借了一条湿毛巾,学着以前看过的电视中的场景,来给王坦之的额头降温。   女主人是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不过王筱估计她应该没有四十岁。这时代的人结婚都早,她的一双儿女最大的也才十二三岁。她只是看着显老,脸色蜡黄蜡黄的。   领头的士兵一开始还远远的盯着她的动作不放,久了就懒得看她。自顾和四个士兵吃东西和聊天。   这种降温的方法有没有效果不知道,王坦之倒是很快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慢慢的睁开眼睛。   王坦之看到她时很是迷糊,总觉得这个黑脸小郎君十分眼熟,却就是叫不出来名字。再者他的脑子现在还不是很清醒,想不起来也是十分正常。   王坦之很快就想到自己是落到了敌军手中,顿时心如死灰。想着估计要马上命丧了。   王筱看到他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脸上呈现出一种死灰的颜色,忙轻声唤道:“王大人?”   王坦之倏然睁开眼睛,又看了她一会,陡然想起来她是谁,顿时瞪大了眼睛,很是不敢置信。   王筱连忙把食指放在唇上,提醒他不要说话。她伸手指了指外面的四个士兵。   王坦之一抬头也看到了外面那四个人,一眼就看出来那正是之前绑着他的秦军。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在这里?想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就是想说话,也是发不出声音的。他喉咙干燥的厉害,声线使不出来。   王筱打算给他倒杯水,却发现这里间根本没有热水。她轻声道:“王大人,你等一等。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说完后她环顾一周,发现旁边有个炉子。   她就找此间的女主人借了一把柴火,又去厨房里拿了几块生姜。打算煮一锅生姜水,正好可以治病。   女主人很和善,连忙来帮她生火。她的一双儿女在院子里躲迷藏。十二三岁的大儿子欺负八|九的小姑娘,却又处处让着她,看上去很有爱的一幕。   王筱的炉子升起来没多久,先前出去的男主人就领着大夫回来了。   那个大夫就和所有的老大夫长得一个样,有着花白的长胡子。他给王坦之把了脉后开了个方子。四个士兵中的一个捏着方子都快暴跳如雷道:“怎么还要抓药这么麻烦!你怎么没把药带过来?”   这话简直让大夫不能理解,看着这人一脸鄙视。他是开方子的大夫,又不是药铺的老板。领头的士兵把方子抢过来对那个士兵道:“闭嘴。”又对大夫道:“您请。”   大夫看到他们这幅样子,也不想在此地多留,背着药匣子负气离开了。   领头的士兵捏着方子,对此间的男主人道:“麻烦你再去给我们的病人抓药,多谢。”   男主人倒也没说不行,只是道:“这……刚才给的那点五铢钱肯定不够,还请……”   “你说什么,钱不够?”男主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士兵打断了,那个士兵不分青红皂白道:“刚才给了那么多怎么不够?你这人就是贪心!”   男主人有苦说不出,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引狼入室了。刚才给的钱就只够请个大夫的,抓药哪里够?   领头的士兵盯了说话的士兵一眼。说话的士兵眼神示意:我们身上哪里有钱?   领头的士兵想了想,突然看到了院子里那一双正在玩耍的儿女。那一双儿女看着实在弱小,而且肯定是此间主人的心头肉。   他眼一横,剩下的三个士兵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于是两个士兵齐齐出动,飞快的跑到那一双儿女面前,把他们抱了过来挟持了起来。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幕。这时王筱和女主人还在里面的炉子旁边,听到孩子的哭声才一惊,跑出来才看到那四个士兵挟持了那一双儿女。   两个士兵掐着孩子的脖子,不顾孩子的哭泣,对男主人道:“去抓药,否则我掐死他们。”   男主人惊恐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挟持他们的两个士兵嫌烦,随手把桌子上的两块抹布塞到了他们嘴里堵住了哭声。孩子脸色都青了,都快呼吸不过来。   领头的士兵慢声对男主人道:“还不赶紧去抓药?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这两个孩子一个也活不了。不准告诉任何人,抓了药就回来,否则……”   领头的士兵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动作,在脖子上横了一下。   男主人一骨碌从地方爬起来,惊恐道:“我去。我去。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去……”   从里间出来的女主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女主人顿时就气不过,一把扑了过去想把孩子抢过来,喊道:“我跟你们拼了!”   她扑过去刚到儿子面前,挟持住她儿子的士兵突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毫不客气的捅了出去。   被挟持在士兵手上的儿子看着她娘的脸色逐渐变得灰败,她的心脏处插入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衣服,然后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两个孩子顿时疯狂的挣扎,但是力气不够,还是被士兵挟持着。   男主人悲痛的道:“娃他娘——”跄踉着跑过来,可惜女主人已经断气了。男主人全身都在颤抖,莫名的知道,今天估计就是他们一家的劫难了。   王筱站在里间的门口,正好也看到了这一幕,心跳顿时漏掉了半拍。这些残暴的敌军!   刚才还和她一起生炉子的人,就这么死了?她压制住自己上前的冲动,以卵击石的事情她不会做。来到这时代这么久,她深知道怎样才能保命。只是忍不住恨恨的想,快了。既然大夫都从城里来了,她让人去报的信估计也早送到了。   救兵很快就会来。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就不能晚一点?她刚才应该死死的拉住女主人才是。   ☆、第88章   杨安正在成衣店的柜台前算账。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他突然想起王筱,这位自家的老板虽然个子小巧,脑子里的东西却不少。她算账可比一般人快多了。拿着张墨炭写写画画的就出来了。   说起来,老板已经几个月没来店里了。   他们这成衣店开的时间不大对,刚开业就遭遇战乱。虽然没祸及到武昌城区里,却也让城中人人自危,没有心情逛街。这几个月,闹市上几乎没有人出来。不管是贵族还是庶民,都深以为战时窝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若不是开业那天他们的销量很好,几个月下来估计都要喝西北风了。   如今战争过去,武昌城城门大开。闹市上的人流也相继增多。   他们店里也该推出新款式的服饰了。   杨安以为人们在经历大难后还很好的活着,此时是最有购物*的。所以这时的市场需求他绝对不能放过。   只是负责服饰设计这一块一直是自家老板自个儿负责。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王筱,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店里突然进来了一个汉子。这个汉子穿着很普通的麻衣,一般乡下人穿的最普通的那种。气质也很淳朴,有些畏畏缩缩的。   杨安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这人不会是他们的顾客,估计就是进来看一看长长见识。于是他也没理会这人,继续低头算账去了。   谁知没一会,这汉子居然径直来到了柜台前。   杨安听到声响抬头去看,看到这汉子似乎想说话的样子,他阅人无数,这汉子的神情倒像是来找人的。不由得问:“你找谁?”   汉子松了口气,憨厚的答:“我找一位叫杨安的。”   杨安不由得打量了这汉子几眼,他认识这人吗?于是他道:“我就是杨安,你……找我有事?”   汉子瞪大了眼睛,随即惊喜起来。他连忙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布包,递到柜台上,道:“这个,给你。”   杨安更是一头雾水。在汉子的示意下,他拿起小布包拆开了,发现里面是一根簪子。顿时一惊。这簪子他认识,是自家老板的。这位年纪尚不大的老板眼光异于常人,不仅喜欢自己设计衣裳,还喜欢自己设计头饰等。   这种风格款式,市面上根本就没有。   而且尽管眼光异于常人,却又别具一格。一般人是设计不出来的。   杨安看完簪子之后又发现包着它的那块布上居然有字。布上只有三个字——太守府。   他忙抬头问眼前的汉子道:“这些东西是谁给你的。她可有说什么?”   汉子听到他这么问,这才放松了下来。说道:“是一位小娘子给我的。她说——救命。”   “救命?”杨安一惊,忙追问:“她在哪里?你是怎么碰到她的。你赶紧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杨安听完汉子的描述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王筱定是出了什么事,需要人帮忙。并且她让他去太守府求救。   想到这里,他自然二话不说。把汉子留在店里让他先在这里喝茶等一等,一会还指望着他带路呢。   他则起身去找七爷。他对太守府那等官门实在不熟,必须得通过七爷才能尽快找到内部人。   ——   小院子里。   领头的士兵皱眉瞟了一眼死在地上的妇人,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把她杀了的士兵。随即又想,这妇人活着估计只会添乱,反而惹事,死了也就死了。   反正他们还有两个孩子控制在手里。于是他厉声对男主人一字一字道:“去抓药回来。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说完他横了一眼掐住两个孩子脖子的士兵。那两个士兵一会意,把抹布从孩子的嘴里扯出来,手下的动作一紧。两个孩子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半是真的为自己死去的娘亲心伤,另一半也是真的被掐的喘不过气。   男主人刚刚失去了娘子,还没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又听到了领头的士兵那冰冷的带着命令的话语。   他从悲痛中醒悟过来,握紧拳头咬牙道:“不要伤了娃。我这就去……”   说完站起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支撑不了走路,一步一晃的离开了小院子。   王筱回到里间坐到王坦之身旁,手中紧握着一把防身的匕首。   外面的四个士兵仿佛都忘记了她这个人,也没人进来看一看。   没过一会,院子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王筱竖起了耳朵,那马蹄声又急又多。她心想,估计来了。   院子里的四个士兵突闻咋变,都是一惊。他们第一反应是警惕,领头的士兵快速的冲到门口打开大门一看,村子里居然来了许多的晋军。晋军已经把这个荒村给包围了。   这个样子他们四人就是插翅也南飞。领头的士兵正想着回身想办法逃走时,恰好看到一个晋军头领找一个村民问话。   原来晋军来到这荒村与他们四人无关,而是找一个小娘子。   领头的士兵顿时松了口气,他们这院子都是男人,哪有什么小娘子?况且……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现在也是普通的村民了。那些晋军哪儿那么容易认出来?   领头的士兵关上门回到院子里,对其他三人道:“有晋军一会要来找人,应该与我们无关,你们就……”他压低了声音一一说了做法。   其他三人照做。两个士兵快速把两个孩子捆绑起来,用抹布堵上嘴。然后往院子后面的杂草从中一扔。另一个同样把已经死去的女主人提起来,也是往荒草丛中一扔。   院子里的血迹很快擦去,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院子。   领头的士兵快步来到里间,当看到王筱时,他不客气的吩咐道:“你,去拿条被子把他盖上。”他一指王坦之,又道:“一会不许说话,听到没有?”   王筱站了好半天才站起来,仿佛被吓瘫了,把一个胆小又怕事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嗫嚅道:“是。”   领头的士兵盯着她看了一会,终于转身,去了院子里。   就在这时,院门“啪”的一声被踢开。   王筱心头一跳,往外看去,就看到有一队晋军徐徐走了进来。走到晋军中间的人,是邹成。   邹成这人不管与谁打交道都是不疾不徐的,王筱以为他这种人尤其擅长忽悠。他站在晋军前面,对着院子里的人抱拳道:“诸位,在下是太守大人下属,今日来到此找一位十分重要的小娘子,不知诸位最近可有见过?”   除了领头的士兵外,其他三个敌军都坐在圆桌旁低眉顺目,十分听话的压抑了本性。实在是难得。   领头的士兵故意思考了一会,然后道:“没有。”   邹成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这位壮士都没有问我,那位十分重要的小娘子长得什么模样,怎么就能确定没有见过?”   领头的士兵一噎,有些生硬的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邹成带了几分斟酌的道:“长得……肤黑貌丑,诸位如果见过,一定不会忘记的。”   里间的王筱初闻这话,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心想邹成你妹啊,你才长得肤黑貌丑!   领头的士兵也是差点骂人,他皱眉道:“这穷乡僻壤美貌的小娘子是难见,貌丑的是一抓一大把,大人能否详细点?”   邹成“唔”了一声,突然看向了里间的方向道:“里面似乎也有人?”刚才王筱差点摔倒的动静,被他听见了。   领头的士兵不耐道:“里面是男人,不是你要找的小娘子!”   邹成也不恼,继续不疾不徐道:“我可否进去一观?”   领头的士兵实在不知道这些晋军是要来干嘛的,来找小娘子……他们这里哪里有小娘子?   只是现在对方的人多,他们打不过。而且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是秦军,此时实在不宜起冲突。怕就怕,他们是来找里面那位晋朝的大官儿的。   于是领头的士兵朝里间喊道:“里面的那个,你出来!”   王筱知道这就是在喊自己了。于是她整了整衣角,走了出去。她没有去圆桌那边,也没有去晋军那边,而只是站在里间的门口,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脸上的表情木木的,只是在对着邹成那个方向,悄悄比了个手势。   邹成一看到她,当真迷糊了一会,然后眼角狂跳。接着就看到了她的手势——   邹成当机立断的手一挥,指着圆桌前的四个士兵道:“抓住他们!”晋军突然得令,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冲向了圆桌。   领头的士兵大吃一惊,和其他三个士兵一跃而起。他们已经知道露馅了,尽管不知道是怎么露馅的,不过肯定跟里面那个人有关。他们四个快速的从桌子底下抽出了长刀,跟晋军混战了起来。   邹成不会武功,只得退到后面,吩咐身边的晋军:“去里面,保护那才出来的那位郎君,切记不能伤她。”   身边的晋军一听,忙分出几人往里间冲去。   王筱自从看到院子里一乱,二话不出往后一退,退回了里间。她原本想把门关上,一抬头看到晋军先冲进来了,想想就算了。   结果她实在高估了晋军的战斗力,领头的那个秦军实在是厉害,在晋军的包围下,居然比晋军更快一步的冲进了里间。尽管他的手臂也受伤了,鲜血淋漓。   领头的士兵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将军吩咐过,里头那位晋朝的大官非同小可。如果他们实在不能把他带回秦地去,那么一定要把他就地杀死。   王筱惊得看到领头的士兵三两下的逼退晋军冲进来,时间太紧急,身后的晋军紧追不舍。他只有一点点时间,他连手臂上受的伤都顾不得了,也没顾上旁边的她、二话不说抄起长刀直接往榻上桶去。王坦之也没料到如此变故,勉力在塌上滚了一下,可惜没滚出攻击范围。   此时王筱就在旁边,距离他们俩人最近。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   王筱几乎想也不想的,用力把匕首朝着领头的士兵捅去。她捅的是后背,锋利的匕首直接没入了他的身体。   王筱心脏狂跳,如此容易就捅了进去,感觉有点晕……   领头的士兵“嗷”的一声叫喊,手上的动作一颤,就这么一会,王坦之已经滚下了榻。长刀直直的插在了空无一人的榻上。   后面的秦军及时赶到,制住了领头的士兵。可惜他已经快断气了,没一会就脖子一扭没气息了。   王筱忙跑过去从地上扶起了王坦之。王坦之病的重,身旁的晋军见状,有两个过来帮她一起扶着。   没多久外面的三个秦军,也都一一被晋军解决了。尸体横亘在院子里。   邹成走进来,沉吟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王筱看了一眼院中鲜血淋漓的场面,好在不是第一次见。在她的心里承受范围内,深吸一口气答道:“他们是秦军。”   邹成一惊,忙问:“秦军?”十分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落到秦军手里?怎么这里还有秦军?”   王筱白了他一眼,回了他五个字:“我怎么知道?”   邹成:“……”   说完她也不管邹成,跑到王坦之那里嘘寒问暖道:“王大人,你还好吧?我们安全了,一会就回武昌太守府。你的病很快就会治好的……”   王坦之点点头,动了动嘴,喉咙里勉强发出了“嗬”的一声,听着像是“好”,又不像是。   王筱急忙忙转头去看她烧的那炉生姜水。结果发现刚才估计是谁冲进来的时候把那个炉子绊倒了,连炉子带着上面的坛子都报废了,生姜水淌了一地。   王筱大声对外面的邹成道:“这里有个病人,我们赶紧回去。他要是出事了,就真出大事了!”说完想起了什么,又道:“院子后面的荒草中有两个孩子,去两个人把他们救出来。”   站在她身旁的晋军有好几个都是以前长驻太守府的,此时终于认出了她。两个晋军闻言,忙去了后院荒草中。没一会就救出了两个孩子,以及死去的孩子的母亲。   那两个孩子来到前院后看到那四个坏蛋都死了,可是自己亲娘也死了,院子里还有很多陌生人。想哭又不敢大声哭,只敢蹲在亲娘的尸体旁小声的抽噎。   邹成去门外吩咐了一句什么,然后回来对王筱道:“外面已准备好了马车,现在就走?”   王筱“嗯”一声,让两个晋军扶着王坦之去马车。她走在后面,突然问邹成道:“你有银子吗?借我点,回去还你。”   邹成愣了一下,然后从腰间扯下来了一个钱袋。   王筱指着在母亲尸体前抽噎的两个孩子道:“给他们吧。”说罢转身离开了院门。   邹成也顾不上那么多,前段时间打仗,更惨烈的场景处处都是。他叹口气,把钱袋留在两个孩子身后,然后吩咐晋军把院中那四个秦军的尸体拖走了。   所有人呼呼啦啦的离开了院子。   直到他们走远了,一直躲在不远处的男主人才跑回来。   他一出村子就看到了好多骑马的将士过来,根本没敢走远。一直就在附近。后来发现那些将士居然就在他们家,顿时吓得心惊肉跳。   如今推开院门看到自家的两个孩子还活着,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三人抱在一起痛哭成一团。   王筱让王坦之坐上了马车,她自己则骑马走。一边吩咐身边的一个将士道:“你先赶回去让大夫在府里候着,一会回去后就可以看病。记住要找最好的大夫。”   那个将士回了一句“是”,快速驽马先走了。扬起了一片尘土。   邹成闻言跑过来,他皱眉看了一眼马车,问王筱道:“里面的到底是谁?有什么重大的干系不成?你这么冒险,就是为了救他吧?”   这人还真是能推算……听他这么一说,王筱就知道被她安排去送信的那个村民估计把该说的没让他说的、都给说了。   邹成自然是不认识王坦之的,可是王筱也不打算告诉他。王坦之这时候出现在边境,还落到了秦军手中,不定有什么原因呢。以王坦之在晋朝的身份,他的事情不可能干系不大。她最起码也要征求他的意见才能再说出去,否则很有可能会闯祸。   而且以她仅有的警觉来推测,王坦之现下应该是想隐瞒身份的。   可是该怎么回答邹成呢?   王筱想不出个所以然,蛮不讲理道:“我高兴救人,不行吗?长得丑的人,也有救人的权利吧!”   邹成一听这话怎么这么不对。这不是在讽刺他刚才在院子中说的话吗?这女人还真是记仇,这么点小仇也斤斤计较。   他忙补救道:“那就是权宜的说法,您千万别见怪。当时情况紧急,他们若是真把你抓了,我说我们在找一位美貌的小娘子,不是承认在找你吗?只有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找的不是你,他们才可能放松警惕。”   邹成抬头看了一眼王筱脸上黑乎乎的泥巴,在心底吐血道:只是没想到你真把自己整成这幅尊荣了!   王筱一扭头不听他的话,也不说关于马车中那人的事情。一拉马缰绳跑到最前面去了。   邹成:“……”   ☆、第89章   回到太守府后,王坦之被安排住进了客房。他病的很重,大夫早就候在了一边,几乎是一回来就把脉,问病。然后抓药,煎药。   王坦之在马车中晕过去了。回到太守府后都没醒,害的王筱担心死了半天。后来药煎好后居然又醒了过来,并且把药喝下去了。   大夫说终于过了重大的危险期,剩下的好好调养就是了。王筱才算松了口气。   她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看的邹成十分纳闷,一度以为王坦之是她的父亲,特地跑来试探的问。   王筱震惊的差点喷茶。不过事实怎样她依然不会讲,于是继续打马虎眼。憋得邹成越发好奇,天天让后院的护卫盯着她。   王筱懒得管,她这会只想知道阿封在哪里。王坦之的事情,她还得与他商量才行。   结果找个护卫一问,才知道阿封领兵对抗秦军去了。   他从桃源村出来后,重新召集拢了所有的晋军,开始围剿还在武昌城外的秦军。没多久,困在江北的那五万大军也回来了。只是那五万大军也折损不少,领兵的杜惭大将军身受重伤。副将带领剩余的三万多人急急赶回来支援。   谢韶和回来的将领一合计,决定将两方兵力合在一块。去把失陷的城池重新打回来,把秦军赶回去。   如今捷报频频传来,江夏城以及周边城池已经全部收复。俘虏了不少秦军。只是江夏城在秦军的摧残下毁的不成样子,他如今正在那边抓城池重建的工作。秦军俘虏也正好派上用场。   王筱得知他如今安全,倒是终于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有点埋怨,他竟然都安全了怎么也没去接应她,害她在桃源村担心了那么久。又想到桃源村那种地方他派个人去还真的未必进得去。而他自己肯定忙的还没有抽出时间来。   想到这儿心情才算释然了点。   从太守府中找只飞鸽传书,王筱给他写了封信。表明她目前在太守府,很安全。另外简单描述了下她碰到王坦之的事情。结尾处想了想,写了三个字:很想你。   王筱捏着这封小信笺觉得这玩意实在很像是情书的嫌疑。于是快速的卷起来塞到鸽子脚脖子上的信筒里,放飞了。   王坦之喝过药调养了一两天之后烧退了,如今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病人。能说话能吃东西,就是还不能下床。   王筱例行去看望他,被他喊住了。   “王小娘子……”王坦之的声音还有点嘶哑,他说完拿起热水了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王筱忙把所有的侍卫都赶出去了,道:“王大人,这府中没有侍女只有侍卫,还都是军中出来的。照顾的不周到您不要见怪。”   王坦之摇摇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多谢。”   王筱知道他是谢她从秦军手里把他给救了出来,但这事儿实在也就是碰巧。再者,真正把他救出来的是这府中的将士,她出的力实在有限,于是道:“不用不用,这就是……王大人您运气好。”   王坦之顿时想笑,想着这丫头……还挺会说话的。不过他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好,他问道:“我当时一睁眼就看到你,实在惊讶。你当时如何会在那里的?”   “那会儿啊?”王筱一边回忆一边道:“我当时正好在野外,听到几个秦军说话。然后就发现他们绑架的人是你。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就只能尾随着他们跟到了那个荒村。然后才想办法求救……”   王坦之点点头,忍不住问:“这兵荒马乱的,你如何一个人在外面?阿封呢?”   王筱忽略了阿封,而是去首去尾模糊答道:“最近一直在打仗,我本来在军队后方帮忙救治伤兵。有次一不小心受伤了,就和所有人分开了。流落到一个偏远的村子养伤,伤好后我想着回武昌城,在城外就碰到了你们……”   王筱斟酌的道:“王大人,你是什么时候来武昌城的。阿封知道吗?”   王坦之好半天没说话,半晌才道:“一言难尽……此行有些难处,我的身份,还请暂时不要告诉旁人。”   王筱心想她果然猜的不错,王坦之确实不想暴露身份。那么他这次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或者说是秘密的事情?   她笑了笑,肯定道:“那是当然,没您允许我可不敢乱说。王大人您放心,我已经给阿封写信了。他看到信后应该很快就能赶回来了。”   王坦之点点头。他现在精神还很不济,多说了话就犯困。没一会就闭上了眼睛。   王筱退出来后又不想回到房间,外面天寒地冻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慢慢的,那雨中似乎还夹杂着雪花,宛如蒲公英一样纷纷扬扬的往下飘。   她抬头看了一眼,用手接住了一点。雪花到了她的手上顿时就融化成了水。   她拢了拢身上棉斗篷,去旁边的回廊上拿了一把伞。   因为最近时不时的便会下些小雨,偶尔还有小冰雹。太守府回廊的拐角处就经常备了一些雨伞,方便取用。   南方的冬天不比北方,没有鹅毛大雪。雪花落到地面上也积不起来,很快就化成了水。过后几乎看不出下雪的痕迹。   王筱打着伞出了太守府的大门。   她原本是想出来透透气,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市集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摆摊的高声卖东西吆喝的,讨价还价的。许许多多的人声交织在一起。   其中有一种颜色最常见,就是红色,喜庆的颜色。   而与那边的热闹非凡喜庆鲜红成对比的,就是太守府这边冷冷清清的肃然死寂。   王筱看了一会,问身边守门的侍卫道:“要过年了吗?”   侍卫忙躬身恭敬的答道:“今日就是年三十。”   王筱惊讶的道:“那今天不就是过年?除夕?”   她这些日子过得太繁杂,都没有时间去计算日子。在桃源村的时候一心想着出来,出来后又碰到许多事情,这几天一直呆在府里。而太守府……哪里有过年的样子?   冷清的和战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少了那么一丝剑拔弩张的意味。   王筱对身边守门的侍卫道:“过年了,你们要休假吧?怎么没回家?”   侍卫答道:“我家本住在城外,家里只有老迈的父母和一个小弟,这次打仗……”他突然就哽咽了起来,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他们都去了,连尸体都找不着。我没有家了,还回去做什么?”   王筱听完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于是怔住。   侍卫抹了一把眼泪,又道:“这次打仗,失去了不少兄弟。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手刃秦贼!”   说完可能是意识到自己逾越了,侍卫忙跪下告罪道:“小人没控制住,还请责罚。”   王筱摇摇头。因为治军严厉,这些将士对她都很恭敬,如同对待长官。她伸手在侍卫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我让厨房晚上给你们加餐。毕竟过年。”   说完后她出了大门,因为在距离太守府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一闪而过。   王筱刚走到巷子里,就有人喊住了她。   这个人喊的是:“老板。”   王筱第一时间真没反应过来,因为之前杨安一直喊她王小娘子的。这个时代怪异的称呼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习惯后突然听到太后代的称谓,反而不习惯了起来。   王筱笑了笑,招呼道:“好久不见。”   杨安走过来搓着手道:“我听说老板回来了,就过来看看。在这里守了两天,总算见到了。老板许久没去店里了,今儿个去看看?”   王筱本想问你怎么没去太守府找我?略一想就明白,他估计猜不透她在太守府是个什么身份,不知从何找起。又不好刻意去打听,毕竟她没有告诉过他。于是就只能在这儿守着了。   她想了想道:“是好久没去了。走吧去店里。”   王筱走了一步补充道:“你以后若是找我,直接来太守府找门房。就说找王小娘子就可以了。”   杨安一听,喜道:“这敢情好。”   集市上人来人往,杨安带着她抄小道回到了店里。一边跟她说最近店里遇到的一些情况。前几月打仗,出门的人少,他们店里供应的绣娘多做了一些存货。都是刚开业时她设计的衣裳款式。   战后店铺算的上是重开。因为之前开业时打出了一点名声,如今销量还不错。   只是他们如今要做明年的计划了。明年要推出哪些款式,多少量,什么时间点推出,如今都要定下来并且早做准备才好。   杨安说完后,又给了她一个小册子,这上面是他关于明年店里计划的提议,都写了下来只等她决定。   王筱随意翻了翻,那上面把她要做的决定以及事情都用红笔划了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杨安又拿了一本小册子过来,道:“这是今年开业到现在的账本,虽然不多,还请过目。”   王筱随手也接了过来。没打开看。   通过接触,她自然知道杨安这个人是值得信赖的。品质过关,能力也过关。   她于是说了点别的,道:“今天过年,也不用开业太久,你待会就回家吧。”想了想又道:“你是住城区里的吧?”   杨安笑着回答:“谢老板。我一家人都住城里,这次打仗没有被波及到,也算是万幸。”   王筱点点头,道:“那就好。”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两个册子,说道:“这个我先拿回去看,年后我给你答复。”   ……   从店里出来后时间接近中午,集市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人都回家准备年夜饭去了。   杨安要送她,她没让。而是让他自己回家了。   王筱漫步走回太守府,远远就看到太守府有几辆车马。其中有一匹马看着很眼熟。她定睛一看,发现就是阿封的坐骑。   过年了,他也该回来了。   王筱高兴了,几步跑回了太守府。走到大门时笑问:“太守大人回来了是吗?”   守门的侍卫答道:“是,刚回来才进去。”声音也洪亮多了。   ☆、第90章   谢韶回来后第一时间本想找王筱,来到后院一看她不在。问话后才知道她是出去了,估计晚一点才能回来。   本想找她了解下是怎么碰上舅舅的,既然她不在那也见不着。他直接去了客房。   在外面一问才知道舅舅的病情刚缓和不久,如今正在调养。   谢韶也没让人通报,直接走了进去。想着他若是醒了就坐会儿,若是还没醒他看一眼晚点再来。   王坦之睡了一上午,如今正好醒了。一看到进来的是谢韶,他一直紧绷的眉眼终于呈现出了一种放松的神色,眉目间也有了些喜色。   “回来了。”他道。   “舅舅。”谢韶单膝下跪,躬身行了个礼才站起来。然后迫切的问:“您的身体怎么样?”   “死不了。”王坦之叹息一声,道:“还得多谢你那位王小娘子,若不是她,我这次真是凶多吉少。”   谢韶只在信笺上看到王筱写着“偶遇王坦之,并从几个秦军手中救回”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具体情况怎样他不清楚。他心想这事儿晚点他来问阿筱,至于目前,他道:“没事就好。舅舅是如何落到秦军手里的?”   王坦之顿了良久,徐徐叹道:“这事……说来话长。也是我流年不利……你这几个月不在建康不清楚具体情况,我从头告诉你。陛下登基后有几道旨意违背了桓温的心意,桓温气不过,居然率领部族军队返回了白石。陛下大惊,紧急加旨进封桓温为丞相,劝其留在京师辅政。结果,他辞让不受,还是率军而去。”   谢韶心想果然是朝廷秘辛,他目光复杂了起来,问:“桓温想做什么?”   王坦之飘忽的笑了一下,道:“陛下很是惧他。于是派我到白石,传召其入朝辅政,并增食邑万户。结果……”   谢韶从王坦之的眼神中也能看出来,轻声道:“他还是辞受?他真打算自立为帝么?”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如今的晋朝,桓温的权利之大无人可比。他逼宫废掉先帝,改立当今陛下,这种对皇帝都予废予立,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若说他想再废掉当今陛下,而改立自己为帝,恐怕也是没有人会不相信的吧?   毕竟实力已经到了。桓温南征北战数十年,手握晋朝八成以上的兵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建康的皇室贵族们,其实更怕他自立为帝,然后大军压境把建康的皇室贵族一锅端了。那样就真完了。   而且现在怎么看,第二种可能性才更大。   但谢韶突然觉得,桓温应该不会这么做。他曾用很多年去了解桓温这个人,尽管现在的他对晋皇室已经失望透顶。但曾经的他、或者说一直都是一个忠心耿耿保家卫国的好将军。他衷心的并非是某一个人某一族姓氏,而是国家正统。   要不是身在谢家,此生已注定是政敌,谢韶其实很想追随桓公。   他少年时便想成为桓温那样顶天立地的将军,护卫家国,统一山河,结束让民生颠沛流离的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康盛。只是没想到多年以后才意识道这多么遥不可及。而曾经想追随的那个人,因为家族政治立场,他不得不站在他的对立面。   王坦之不一样,他已经和桓温当了多年的政敌,眼里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打倒他,或者让自己的家族得以存活下去并且繁盛。   王坦之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看他手下的人都劝他自立为帝,说他没那个想法谁信?”   谢韶沉默不语。   王坦之看着他和蔼的道:“封儿,我王谢之家有你这等后辈,家族兴盛指日可待。这次在武昌郡,也幸亏是你率军抵御了秦贼入侵,否则我们外有秦贼,内有桓乱,后果不堪设想。至于你带领的那批军士,我这次回去在陛下面前会帮你圆过去……”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一下,有些轻忽的道:“陛下的身体不行,说是每夜受到惊吓,担心桓温举兵灭晋,负疴严重。也撑不了多久了,近来都不太问政事。”   谢韶也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晋皇室的皇帝,一向都是这么令人失望的。不过私兵这一块实在不好解释,于是抱拳道谢道:“多谢舅舅。”   王坦之摆摆手,又道:“江夏以北那批驻兵,如今在你手里,你尽快收为己用。这次你功劳太大,我回去后就请旨让你名正言顺领兵。想来没什么问题。至于杜惭……”   王坦之难得露出了点高兴的神色,道:“他是桓党,此次误了大事,没死已是便宜了他。我这次回京押送他回去,陛下就算是顾虑桓温不惩处他,也不会让他再回来。谅恒温也不敢怎么样。再者杜惭重伤身残,不足为虑。”   王坦之说了这么多话,又开始觉得困倦了。   正好此时有人敲门,有个侍卫端着糜烂的鸡肉粥进来,有些拘束的对谢韶拜道:“大人,这是病患的午食。”   因为王坦之的身份至今未明,府中的侍卫都只称呼他为病患。   谢韶看了一眼,问:“吃这个?”   侍卫答道:“这是大夫熬的,就让吃这个。”   谢韶接过了托盘,了然道:“你去吧,我来。”   侍卫诚惶诚恐的退下了,心想这病患应该是个大人物,不由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   谢韶端起粥碗来到床边就想喂王坦之,王坦之挣扎着坐起来,宽慰道:“我自己来,没事。”   谢韶把粥碗递过去,也没坚持。看到王坦之一口一口的吃完后,他才把空碗重新接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想了想道:“舅舅。封儿有一件私事,想麻烦一下舅舅……”   ……   谢韶从王坦之的客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王坦之吃完后就歇下了。   他本想找个人问王筱回来了没,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她站在廊柱下。应该是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头发上有些湿。看到他出来,她脸上一下子生动起来,扯了一个欢欣雀跃的笑容。   谢韶陡然想起自己刚才在里间和舅舅说的话,忐忑的想她应该没有听到吧?马上又想起,她功夫就是三脚猫,这么远的距离她确实是听不到。   他这才放下心来。这么久没见,他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想念她。   然而他刚打算有所动作,王筱已经宛如一只蝴蝶般扑过来。准确无误的扑进了他怀里。   她紧紧的抱着他,没一会又放开了,皱着小眉头不满道:“你这个盔甲冷死了,又冷又硬,抱着好难受。你都回来了干嘛还穿成这样?把它脱了去换件软的……”   说完就要来扒下他的轻甲。   他身上的轻甲是银色的,其实并不重,穿着也并不太难受。这段日子不太平,他基本每天都穿成这样护身,也是习惯了。只是王筱这个扒他衣服的动作——旁边还有侍卫在看着,此时纷纷目瞪口呆。   谢韶一把抓住王筱乱动的小手,扭头瞪了一眼旁边呆住的侍卫们,侍卫们吓得“扑通”了一声跪了下去,不敢再抬头。   这响动终于把王筱给惊回来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侍卫,满脸尴尬起来。自己的手被阿封捉紧了动不了,她有些慌乱的道:“那个……你回来啦?你没有吃饭吧,我们去吃饭吧。”   谢韶发现自己真的挺饿的,低头看着她笑道:“好。一起。”   说完直接把她往自己怀中一带,一把将她抱起来。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侍卫道:“备饭。”   王筱在他怀中扭了扭,待走了一段路后不满的嘟囔道:“又冷又硬……”   谢韶无奈只得将她放下来。   王筱落地后朝他讨好的笑了笑,然后挽住他的胳膊,开心道:“走了,吃饭。”   来到主院才发现他这里好几个月没住人,这天气这么冷里面也没个火盆,实在是太冻人。   王筱于是拽住他不动道:“走去我那边吧?你这里太冷了。我那里暖和。”   这种事情谢韶自然是没意见,率先动步子轻笑道:“走吧。”   王筱这边的院子里一点积雪也没,暖阁里有四个火盆,把门窗一关里面就温暖如春。   王筱等饭菜都上齐后,果断把侍卫们都赶走了,然后把门窗关紧了。那帮混蛋侍卫守卫着她这个院子,平时也是相熟的,被赶走时一脸的了然你懂得的表情,气的王筱恨不得一脚把他们都踹飞。   一回头看到阿封正好把他的轻甲脱下来了,他里面穿的是白色的中衣,倾长的身形看着让人感觉温暖多了。   他似乎想找个外套,王筱把自己的斗篷也脱了,往饭桌前一坐,道:“这里这么热,你就不用再找衣服穿了。会热死的。再说我这里也没有你的衣服。”   谢韶顿时哭笑不得。他经常觉得王筱有些话,明明应该是他说才对得上位置,不知为何却总是被她抢先了。   他没好气道:“你一个女孩子,口没遮拦。怎么跟个男人一样?”   王筱一愣,随即振振有词的哀嚎道:“这事儿能怪我吗?你看我身边,就这府中数来数去就我一个妙龄女孩子。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身边都是大男人,我这是被你们同化了……”   谢韶毫不客气的拿起了一只肘子,塞进了她嘴里堵住了她将说的话,眨下眼道:“吃饭。”   ☆、第91章     王筱啃了好半天才把那只肘子给啃完。肚子差不多也饱了。她本就不是很饿,不太能吃得下。   谢韶却饿的不行,他吃的飞快一抬头看到王筱不吃了,就递给了她一张擦嘴的帕子。顿了顿,才道:“当初把府中的丫鬟小厮都换走,换成军队的人,本就是为了不泄露消息。”   不知想起什么,他笑道:“现在没了这个顾忌。你若是觉得府里缺人、身边的人不满意,还是想热闹一点,就自己去找人伢子买人。买回来让我看一眼就行。钱不够的话找账房支取。”   王筱愣住。她想起来当时他之所以把府里的人都换成军队的人,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军队的人非常听令行事,从不会嚼舌根子。用着也安心。   不比那些喜欢八卦的丫头小厮。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留在他身边就这么住着,很难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但事实上这么久了,外面的人对她几乎一无所知。顶多能推测她跟他关系不一般,看着像是哪一门贵重的亲戚。   王筱往身后的暖榻上直接一躺,吃饱了就有点犯困。   她闭上眼睛咕哝道:“我又不是个残废,用不着人照顾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觉得……要那么多人也没用,还是不用了。不过……”她突然睁开眼睛,明亮的神色一闪而过,炯炯有神的道:“我觉得府里的厨子真的可以加两个……”   谢韶嘴里含着一片肉,原本觉得口味还不错,听完这话愣是觉得有点难以下咽。他使劲咽下去,无奈道:“随你。你可以去城区酒楼挖厨子,我不介意。我这里是没有这方面人才的。”   王筱一咕噜从暖榻上坐起来,奇怪的道:“谢家的厨子不就很好吗?”   谢韶用帕子擦了擦嘴,走过来也坐在暖榻上,看着她睁大了眼睛一脸期盼的样子,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打击道:“谢家的,要么是世代为厨的,要么是从别的世家流落过来的。他们一般只呆在谢家大宅不会出来。再者,我在外从来轻车简行,不会做还要带个厨子这种明显是累赘的事情。”   王筱不满的瞪他一眼,真的有这么累赘吗?随即想起他出门大多快马加鞭……也确实有点累赘吧。   她想凑到他面前去,突然感觉怀中有点磕的慌。一征之下才想起来怀中有东西——是两本小册子。   这是杨安给她的。王筱把小册子拿出来,随意的翻开一本。   谢韶凑近了一点,一伸手就把另一本拿到了手中,低头看了一眼问她:“这是什么书?”   “唔,”他只看了一眼,又重新把册子合上了,不怎么感兴趣的道:“还你。”   王筱手中的这本正好是杨安写的明年的店铺经营计划。于是她便念了几句,问谢韶:“你觉得这样的计划行吗?”   谢韶往暖榻上一躺,闭上眼睛有些疲惫的道:“我不懂这些。”   “啊——”王筱移到他面前去,觉得吃饱了全身都不想动,也把头一仰躺了下去,苦着脸道:“我也不懂啊。”   谢韶突然侧过身子,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她,然后刷的一下把她手中的册子抽走了。他翻开喵了几眼,然后不动了,闭着眼睛道:“你不懂就要多留心,别被骗了就行。这份计划看着可以,但也需要行内的人掌眼。你要是完全当个甩手掌柜,再忠心的人时间久了也会生变节。更何况要人忠心,本就须得自己以身作则。”   王筱闻言很有感慨的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就是这个道理。我要是什么都不懂,就算是手下的人一开始不出什么妖蛾子,时间一久发现能犯错、又不犯错的可能性太小了。”   谢韶听到她这么说,也没睁开眼睛,蓦然笑道:“长进不少啊。”   王筱瘪嘴道:“这人基本不都这样儿吗?”   谢韶突然睁眼,凑近了一点一把她抱紧在怀里,徐徐道:“我年后让邹成给你找几个人掌眼,顺便教教你。这方面他熟门熟路。”   王筱被他抱的呼吸有点困难,不过也没挣扎,听到这儿高兴道:“真的啊?那好,嘻嘻……”她高兴想做点什么,一抬眼就看到他的眉眼,距离她十分的近。   他的皮肤晒黑了一些,没有从前在建康时那么白皙了。闭着眼睛的时候,能看到眼睫根根分明。就是眼底一团青黑,可见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王筱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亲完就快速离开了。心里偷着乐。   谢韶豁然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还没散去,眼神中却有点懵。   他弯唇笑了起来,没再说什么,而是在她脸上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然后就这么抱着她,安静的躺在她身边一动不动了。嘴角的笑意一直就没散去。   王筱突然觉得这样的他……非常可爱。不似平时那么精明冷默,反而像个大孩子。于是她忍不住拿手肘捅他,想了想问道:“你舅舅怎么落到秦军手里去的啊?”   谢韶仿佛依然在笑,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声音有些沙哑道:“他去西边办事,身边又带的人少,这一带打仗,没留心就落到了秦贼手里。”   王筱“哦”了一声,听到他的声音实在很疲惫的样子,于是不忍心了。问:“你很困吗?”   又过了好一会,他的声音才传来,带着鼻音道:“乖,让我睡一会。这段日子……好久都没睡个安稳觉了。”说罢把她又搂紧了一点,就这么抱着她一动也没动。   王筱舒了口气,被他抱得胸闷也不敢动,久而久之反而习惯了。她本来不困的,结果身边的他这么安静,她无所事事的闭上眼睛,没多久竟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睡眠中一直感觉身边很暖和,温度不高不低的。抱着既舒服又能取暖。慢慢的,她也伸手去搂住了他。   似梦似醒间,仿佛感觉唇上有东西,正贴着她轻舔轻咬,还有湿润的感觉。身边的气息极为让她放松,她便下意识的回应了一下。结果对方的动作戛然而止。又抱着她不动了。   半睡中的王筱也没多想,又沉睡了过去。   王筱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上似乎搭了条被子。   睁眼迷糊了好一会,终于想起阿封应该是睡在她身边的。一转头,却没有看到他,身边空荡荡的。而她身上,果然盖了一条毯子。   不知为何,莫名的有一种失落的感觉。是因为起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   王筱从暖榻上爬起来,这才看到这暖阁里已经点上了烛火。旁边的饭桌上残羹冷炙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也是,她都在这里睡着了。外面都是侍卫,哪个不长眼的敢进来收拾?   她起来后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然后推开门,看到外面已经天黑了。   而不远处的天空上,有着五彩绚丽的颜色花灯。   今晚注定是热闹的……今天是除夕。   ……   新年第三天,太守府重新开始了运作。来来往往的官员络绎不绝。   战争结束后,有许多的战后事宜需要处理。先前几个月积压的政事也都需要去做。谢韶又开始忙的不可开交。   不过他百忙之中还是记得给她找了几个经商方面的人才、帮她看账本和年度计划,以及传授经商方面的知识。   王筱学的乐此不疲,就像个好奇宝宝不知节制。要说她对练武感兴趣那是被迫的,如今对赚钱感兴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年有人过的好有人过的不好,武昌城里的平民,有的人家挂上了白稠,有的人家彻夜狂欢豪饮不休。   王坦之的病一路好转。半个月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要求下地,很快又要求回建康。   王坦之身为朝廷命官担负着重要的官职,他赶着回京师谢韶肯定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给他多派些护卫保护他的周全。   王坦之病好后突然要求见王筱。还说有重要的事情。   王筱得知后十分纳闷,虽说她经常会去跟王坦之请安,不过是出自一个后辈对前辈的礼节性。他们俩其实真没什么可聊的。王坦之突然说找她有重要的事情,会是什么事呢?   正想着这一块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谢韶进来了。   他走到她房间,突然看着她笑了一下,道:“舅舅找你?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王筱更奇怪了,不由得问:“你怎么知道?”   谢韶无懈可击的回答道:“刚才在外面逮到了来通知你的侍卫,他说的。”   王筱“哦”了一声,只得点点头。   很快来到了王坦之住的客房。王坦之正坐在茶桌前品茶,一举一动都透着这时代名士才有的风范,优雅从容有范儿。   王筱就只能欣赏他的动作,让她喝茶她是什么味道都喝不出来的。   她和谢韶在旁边等了一会,王坦之才完成了手中的动作。然后招呼他们:“坐。”   看到两人坐下,王坦之才看着王筱道:“有件事情,一直想找你商议一下……”   王筱连忙道:“您请说——”   王坦之目光温和的看着她,斟酌的道:“我与你渊源颇深。不仅与你,与你父亲也是渊源颇深的。我曾在燕地身陷囹吾,幸得你父亲所救才保得一条性命。那时我与你父亲结为异性兄弟,本想着以后同甘共苦,谁知才分别不久,你父亲就遭遇不幸……”   王坦之叹了口气,道:“后来知道有了你,我便当你是我的亲侄女般。照顾你本就是我份内的事情,上次在建康,肯定是下人照顾的不周到,你才选择暂且离开王府……”   说到这里,王筱莫名的脸红了起来。上次在建康她选择从王府离开的原因——王坦之绝对知道真实的原因,他这种老成精的没道理连这种事情都看不透。谢韶也知道……   此时他们俩人都在她身边,王筱一下子觉得尴尬起来,恨不得躲到里面去了。她平时没有这么脸皮子薄的,但是王坦之毕竟是长辈,还是一心把她当做侄女的长辈……   谢韶正在坐在她的身旁,此时看到她低着头的样子,蓦然伸过手来握了一下她的肩膀。王筱连忙坐正了。眼珠子也不再乱动。   ☆、第92章     王坦之继续道:“这次在武昌城外,又幸得碰到你,我才得以无恙脱身。侄女,我与你的渊源,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王坦之说完温和的看着她,眼神写满了一万分的慈爱。看的王筱从头尴尬到脚,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动了动嘴,小声的道:“王……大人,您有什么”话请直说……   后面的几个字还没有蹦出来,就被王坦之打断了。   王坦之徐徐道:“老夫想,既然我们如此投缘,不如顺从天意。老夫今年四十有二,膝下有四子无女。老夫一生有一个遗憾,便是无女。现如今见你颇感欣慰,便想收你为义女。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筱听完愣了半天没说得出话来。收她为义女……这样的?   直到谢韶又碰了她一下,王筱抬头,就听到他对她道:“别傻了,愣着做什么?赶紧答应。”   他眼神催促她。   王筱终于从愣神中醒悟了过来——既然王坦之要认她当义女,她有不答应的理由吗?这事应该是对她没有坏处反而很有好处的吧?   耳旁又听到王坦之道:“也是让我代替你父亲照顾你。如今让你流落在外,我也深感对不住你父亲。”   王坦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王筱默想,她还能拒绝吗?   问题是,她根本没有必要拒绝啊!多了个义父……好像也是很不错的一种感受?更何况这个义父还是谢韶的亲舅舅,她巴不得与他多扯上点关系呢!   于是她跪下去,按照这时代的礼仪,规规矩矩的给王坦之磕了三个响头。   身旁的谢韶突然去旁边的茶几斟了一杯热茶,就是王坦之刚才泡好的那壶热茶。他把热茶端过来,蹲下递到王筱手边,朝她眨了下眼,示意:还不赶紧敬茶。   王筱快速的会意,手捧着茶杯站起来,递到王坦之的手边,轻唤道:“义父。”   不得不说这个称呼对于她而言十分陌生,生平第一次说,说出来后自己都听着生硬。   王坦之却十分受用,端起热茶一饮而尽,捻着胡子欣然笑道:“茶已饮尽。阿筱,如此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义女了!”   谢韶忙凑上来道:“恭喜舅舅。”   三人互相称谓了一番,终于有点适应了新的身份。对于王筱而言,不仅仅是把“王大人”这个称呼、改成了“义父”,还意味着她在这世上又多了个亲人。心里顿时就对王坦之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王坦之又道:“阿筱,义父不日便要启程回建康,你跟我一起回去如何?”   王筱一愣,还没想到这个问题该怎么选择,耳旁就听到了阿封的话。   阿封道:“舅舅,阿筱先跟我留在这里。等江夏那边的城池重建稳定下来,我也是要回建康一趟的。到时候我带她一起回去。”   王坦之瞪他一眼,一转眼看到王筱一副“如此挺好”的表情。转而不满的对谢韶道:“那行。你自己把握分寸。”说完不再理他,而是对王筱笑眯眯道:“阿筱,义父有些小玩意要送你。就当是见面礼……”   ……   认完义父后的第二天,王坦之就收拾好了行李,轻车简行了离开了武昌城,前往建康。   虽说是轻车简行,谢韶还是给他安排了一支五十人的护卫队。就担心再出点什么意外。   王坦之回建康的时候还押了一个人回去。这个人叫杜惭,是原江夏以北五万驻军的首领。这次因为他指挥失误,导致五万大军远离驻地陷入险境并且损失惨重,又导致了江夏郡的失陷。敌军差点深入晋朝腹地。   虽然后来江夏郡又被谢韶打回来了,但是他的错误指挥是没有办法抹去的。犯错就是犯错。   他自请当成囚徒被王坦之押送进京。若不是他的后台够硬,是皇帝都忌惮的桓温,他这次犯的错足以以死谢罪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够惨,右腿从大腿以下就是空荡荡的,完全断掉了。右手因为受了重伤,从今往后也再使不上力。身为一个武将,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惨的?他以后再也动不了武,身体比最普通的庶民还要孱弱……   王筱看到杜惭坐在囚牢里,他脸上呈现出死灰般的颜色,还有残缺的身体简直看的人心颤。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将军,完全无法想象几个月前这个人还是五万大军的统领,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哪怕是身为统领,在危机重重生死一线的战场上,也终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谢韶胳膊,吊着他越抓越紧。战场……真的是让人绝望的地方。他能不去战场吗?   抱着这样的奢望,王筱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的片段,手上的动作不由得用力。   身旁的谢韶“嘶”了一声,也没抽出胳膊,而是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王筱抿着嘴半晌没说话。   谢韶也不催她,而是道:“武昌郡这边的事情不多,这几天就能处理完。麻烦的是江夏郡那边,我过几天要过去一趟。你是陪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   王筱回过神来,想到她在武昌郡的事情也不是很多。也就是成衣店,今年的经营计划她已经跟杨安定下来了。如今需要她做的就是设计新款式。这个她这几天就能完成。再者这是脑子里的东西,到了哪里都能做。   于是道:“我陪你一起去江夏郡吧?我还没有去过呢,想过去瞧瞧。”她最多只去过距离江夏郡最近的十里亭。   谢韶闻言苦笑道:“城池毁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好看的。”   王筱抱着他的胳膊,靠近了轻声道:“我想跟你在一块。”   谢韶一怔,也没说话,而是低头用下巴在她的额头上蹭了一下。   “对了!”王筱一顿,突然道:“你有空吗?陪我去一趟桃源村吧?我上次出来的匆忙,行囊都留在了王夫人家里没有拿来。我得去拿回来才行。”   ipad,麻|醉枪……尽管麻|醉枪已经没有子弹了。但是这些可都是她的命根子,她必须得拿回来的。   谢韶听完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想了想笑道:“我们当时被王夫人所救起,我出来时又让王夫人照料你,算是欠了她一个大人情。我当时承诺若她有什么要求尽管差遣。说起来,我们确实应该去看望一下她。”   王筱连忙点头。   谢韶想了想道:“这样吧,今天正好有时间。我们回去准备一下,给王夫人准备些礼品。今日就出发,前往桃源村。”   王筱自然没问题,回道:“行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回到太守府后王筱简单了打理了一下自己。因为桃源村那种地方不允许外人进去,所以她和阿封就决定,就他们两个人进去。不带其他任何侍卫。   至于要带些什么礼品给王夫人……原本送金银细软是挺好的。但是桃源村那种地方给人送金银他们也花不出去。于是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一套首饰,外加一些女性保养吃食和小孩子喜欢吃的糕点过去。   这首饰嘛,时间太急也来不及找人定做,现买也未必能买到合适的,就直接从王筱的首饰盒里挑了一套。   谢韶笑称回来以后给她多置办几套弥补她。对此王筱无所谓,她现有的首饰基本都是别人送的,还有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觉得很漂亮就买下来了。基本就没戴过,一直搁那儿生灰。   她觉得又重又累赘,实在不耐烦戴在身上。   两人骑着一匹马离开了太守府,前往桃源村。王筱坐在谢韶的身前,沿路一直看着风景。谢韶骑马的速度风驰电掣,不过王筱从后世来的,经历过汽车火车等交通工具的速度,也并不觉得骑马有多快。   就是风声太大,一个劲的在耳畔呼呼的刮。她感觉自己都快耳鸣,跟谢韶说话都要用吼的。   到达桃源村外面的那片桃树林后下马。王筱指着一个劲打响鼻的马问道:“它怎么办?”   谢韶瞄了一眼马,道:“牵进去,走吧。”   他走在前面,走的道非常正确,很快就来到了最里边。王筱在他身后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怎么走的啊?你知不知道我当时为了走进这个桃林,为了找到正确的那条道。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谢韶无奈道:“然后你就走出去了,直到碰到了我舅舅?”   “嗯。”王筱点点头,道:“我出去没走多久后就碰到了义父。不过你怎么知道正确的路?”   谢韶蓦然笑了起来,轻声道:“有人告诉我。”   “谁啊?”王筱不满的问,提了提声音。   谢韶牵着马走进了山洞,道:“是阿童。你不是猜到是他带我出来的?”   “好吧。”王筱泄气了,想起了阿童,她恨恨道:“阿童那人简直就是个死脑筋。你知不知道你走后我找他问出去的路,结果他死活不肯告诉我。后来每天都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猫晚,就为了躲我……”   谢韶“哈”的一声笑出了声,他道:“你应该去找王夫人才对。阿童只听王夫人的。”   王筱闻言更加泄气道:“王夫人?别提了,她比阿童还难搞。她瞒的死紧、根本不会告诉我。”   “对。”谢韶竟然说:“她答应过我照料你,不让你出去。就一定会做到的。她还算可信。”   王筱咚咚咚的跑前了两步,到谢韶面前踢了他一脚,道:“都怪你!你还好意思说!当时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就走了,还让别人都瞒我。害的我辛辛苦苦的找了一个月的路。你这个坏蛋!”   谢韶扯了扯唇角,蓦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贴着她很紧的笑道:“对,都怪我。我以后弥补你。”   王筱:“……”   ☆、第93章     王夫人家的院子里,一个小男孩正在搭木头房子。木头房子是一座缩小版的复杂宫殿,零零碎碎的很难拼,王政绞尽了脑汁也没有办法把它拼凑完整。   王筱一眼就看到好几处错误的地方,对这个复杂宫殿扫一眼就略过,而是对皱眉苦思的小正太感兴趣了起来,凑近了就忙不迭的打招呼道:“小阿政,你想不想我啊?”   王政从木头房子中醒过神来,看到是她,“呀”了一声,突然迈动了小短腿“咚咚咚”的往里间跑,大声喊:“娘亲,娘亲,姐姐、姐姐来了!”   他跑得太快,差点绊倒了。吓得王筱一哆嗦,刚准备飞奔上前接住,就看着这小正太歪了又歪,又把小身板给歪正了。   没一会,王夫人听闻声音,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王政,抱起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把他放下来。走到谢韶王筱面前,忙招呼道:“坐。你们来了……”   她可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人她本就不熟,更得罪不起。同样不明白他们既然走了如今为何又回来了,所以看上去就有点拘束。   谢韶把带来的礼品盒子放到桌子上,看到王夫人身上系了围裙,就猜测她应该正在捣药或者做饭。就道:“王夫人,您先忙。我和阿筱在这里坐一会儿。”   王夫人点点头,自从知道了谢韶的身份,她私心里就不想和这人扯上什么联系。想了想道:“我让阿童出来……”说完后她转身打算朝后院走去。   可是才走了一步,她又定住了脚步,然后抬头看着王筱,就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王筱本来在盯着小正太王政的一举一动,觉得这样的小男孩简直漂亮的不得了,皮肤好的她直流口水。   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目光,她一愣,下意识的顺着目光看过去,看到是王夫人。她便朝着王夫人笑了一下,谁知王夫人却仿佛受到了惊吓,慌乱的低下头快速往后院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背影。   王筱有些纳闷的想,王夫人怎么有点怪怪的,跟之前她所见到的不太一样?难不成是她上次没打招呼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让她受到了惊吓?   这事儿真不能怪她。她上次若不是直接走掉了而是回来,说不定就出不去了。她正是因为察觉到了危机才选择直接走的。要说委屈,这事儿委屈的应该是她吧?   王筱想到此,撇撇嘴又瞪了谢韶一眼。反正这事儿说来说去都怪他!   害的谢韶莫名其妙的受了一记白眼,只得默默受了。   没一会阿童就端了两杯茶水出来。   阿童是个闷葫芦,递完茶水后也不知道该寒暄些什么,就宛如木头一样杵在一边。   王筱呷了一口茶,没喝出什么味道。看到王政又外出到院子里捣鼓他的木头房子去了。她把茶杯放下,也走了出去。   王政的水平烂,她的水平要稍微高了那么一点,便随意的拨弄了几下,把几处错误的地方给拨正确了。一边对王政道:“看到没?这样才对了。”   王政抓着小脑袋瓜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木头房子,终于发现了她拨正的地方是对的。“咿~呀~”了一声,高兴的继续搭别的地方去了,兴致陡涨。   谢韶看到她出去了,就跟了出来。   他来到院子里后看到王政正在搭的木头房子,皱眉思索了一会,便来到王筱身边,指着木头房子略带惊奇的问王筱:“这是什么?”   王筱一愣,看了看木头房子,不明所以问:“什么?”   谢韶指着木头房子看她。   王筱奇怪道:“房子玩具?”   谢韶摇摇头,指着木头房子又道:“这个房子是什么宫殿?”   王筱又一愣,这个宫殿……挺复杂挺辉煌的,她笑道:“这不就是皇宫嘛?”   谢韶闻言更惊奇了,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道:“这不是皇宫。你见过皇宫?”   “我……”王筱动了动嘴,这时代建康的皇宫,她远远的从外面瞄过几眼。因为进不去也无从仔细看。但是后世保存的皇宫她确实见过的,电视电影里更是见到过无数次皇宫的金碧辉煌。   想到这里,她猛然低头盯着王政正在搭的这个木头房子。木头房子做的还算是精致,就是一座宫殿的模样。   她突然拽住了谢韶的衣袖,有些缥缈的问他:“你没有见过这种宫殿,是不是?”   谢韶又看了一会木头宫殿,摇摇头道:“这种房子造的精致,确实以前从未见过。”   王筱全身一震。   她盯着木头宫殿,这木头宫殿复杂的明显就是皇宫,却不是现在这时代的皇宫,而是后世的皇宫。王筱从这木头宫殿的外形上看到了紫禁城宫殿的影子。   然而紫禁城,却绝不是这时代该出现的宫殿!   谢韶看到王政正乐此不疲的搭着宫殿,轻声道:“这玩具倒也是新奇……”   一旦有了怀疑,脑子里的很多事情就连成了线。王筱看着木头宫殿苦笑道:“这是积木……”   “积木?”谢韶回头不明所以的看她。   王筱却不肯多说。她转身回到了客厅坐下,陷入了沉思。   过了没一会,她突然抬起头来,对阿童道:“阿童,有白纸吗?给我一张。”   阿童起身道:“我去拿。”   没一会,他就拿了一张白纸出来。递给了王筱。   王筱找到了客厅角落里的一个火盆,从火盆里找出了一个不太烫的黑木炭。她用手把黑木炭取出来,正好被走过来的谢韶看到。   他一把拍掉她的手,黑木炭应声而落。他无奈道:“小心烫着手。”说罢就要来看她的手。   王筱比他还要无奈,她把手伸到他面前道:“看?没事儿吧。不烫的。”说完还是把刚才落下的黑木炭拿了起来。   谢韶不由得问她:“你做什么?作画?”   王筱没有说什么,而是用行动证实了。   她把白纸铺在桌子上,用黑木炭开始画素描。简单的勾勒了几笔,白纸上人物轮廓就显示了出来。   谢韶看了她一会,发现她画的是她父亲的肖像,十分惟妙惟肖,忍不住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画好后王筱盯着画像看了一会,然后拿起纸张把摩擦多出的黑色小颗粒吹掉了。站起来就朝后院走去。谢韶连忙跟了上去。   王筱扫视了一遍后院,听到厨房有响声,迟疑了一会,就去了厨房。   厨房里,王夫人正在切菜。一举一动都熟稔无比。显然是惯常做这些家务的。   王筱站在厨房门口轻唤道:“王夫人——”   王夫人切菜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看到王筱,扯了一个又浅又淡的笑容,让她那张一直冷着的脸增色了一点点,她回道:“小娘子怎么来了?”   王筱抿着唇不说话,正想着该怎么开口。   王夫人没听到回答,突然道:“对了,你上次走的急,行囊没有拿走,还在你那个房间。我去帮你拿出来。”说罢她把菜刀放下去,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打算走。   王筱忙唤住她:“别。”她道:“我待会自己去拿,就不劳烦您了。”   她打算一鼓作气,接着道:“王夫人,我上次听您说,过年您夫君要回来的,怎么没有看到他?是又出去了吗?”   王夫人止住脚步,过了好一会才叹道:“他还没有回来。如今外面世道不太平到处打仗,只希望他平安回来才好。”   王筱忙不迭点头道:“那是当然。”   她拿起手中的白纸,举到王夫人面前问她:“王夫人,我画了一张画像,您看画的像不像您的夫君?”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心跳都慢了好几拍,说完后心脏猛然一抽。随即紧张的眨也不眨的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盯着画像看了一会,摇摇头道:“不像。我夫君不是这幅模样。你这是画的谁?”   王筱感觉心沉到了骨子里,刚才还满怀希望,瞬间后这希望就这么破灭了。她整个人就宛如泄了气的皮球。   谢韶从身后扶住了她,满眼震惊的神色。难道阿筱怀疑王夫人的夫君是她的父亲?这怎么可能?可是他想起刚才阿筱一系列的怪异举动,还有这个王夫人的一家,她还姓王,还有这个隐蔽村庄的名字……想到此他也忍不住怀疑了起来。难道真的有问题?   王筱沉默了好一会,发现王夫人还在等她的回答,只得道:“我随手乱画的。王夫人别介意。”   王夫人点点头,居然也没有多问。不过她一向不是多事的性格,倒也说得过去。她走到砧板前,撸起袖子又开始切菜。一边道:“中饭还要晚点才能吃,两位贵客不如去厅里等候?”   王筱有点失魂落魄的没说话。谢韶抱拳道:“如此便有劳王夫人了。”   说罢他扯住王筱低头道:“阿筱,我们出去。”   ☆、第94章   谢韶想了想,并没有带王筱去厅里。而是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王家的院子外面不远处,有一条并不太宽阔的河流。这河中的水却深的有些见不到底,幽碧幽碧的。仔细一看,才看的出水里原来都是水草,密密麻麻多如草地。   谢韶知道这水其实也不浅,当时他和阿筱第一次来这里,就是被大水冲到这河边的沙滩上的。此时他一看见这种景象,就忍不住想这水底肯定大有文章。只是此时寒冬腊月的,河水都快结了冰,也实在不方便下去查探。   河滩边上种了一排杨柳树。此时春未回大地,万物也没复苏。杨柳树枝上一点嫩绿色都没催生出来,光秃秃软绵绵的黑色枝条看着居然也不太难看。   谢韶牵着王筱来到这里。因为这里除了他们再没旁人,很适合说悄悄话。   王筱自从听到王夫人否认了认识她的画像后,整个人就有些呆愣。漫无目的的跟着走,走到这里也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目光丝毫没给周围的景色留上一点。   谢韶既对这件事情有怀疑也想转移她的注意,于是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刚才发现了什么?为何会认为王夫人的夫君就是你的父亲?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王筱摇摇头,垂头丧气的道:“王夫人已经说不是了。可能是我搞错了吧。”   谢韶扶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看着她道:“但你总有怀疑的原因,对吗?”   王筱怔了一会才点头。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谢韶盯着她看的神情很是有几分紧张,惊诧起来。她看上去……让他紧张了吗?   于是她扯了个勉强的笑,胡乱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谢韶顿住,接着就没好气道:“你好看。行吧。”   “别乱扯。”他接着道:“赶紧告诉我。我也怀疑着这件事……”   “好吧。”王筱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然后想了想,徐徐道:“阿政玩的那个木头房子,就是你没见过的那种宫殿……”   她的声音有点嘶哑,一半是因为刚才心绪起伏受到波动,另一半是外面实在寒冷,有些受不住。   谢韶下意识的挡住了风吹来的方向,又把她往柳树林里引了引,让树木挡住了一部分凌冽的寒风。   她的话穿过风声传到他耳中,让他听着就一直陷入了沉思。   ……   他们中午是在王夫人家用饭的。然后王筱就回了之前她住的房间,把行囊拿了出来。行囊里面的东西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小正太阿政跟着她进来,正好看到她手中拿着麻|醉枪,一个劲的讨要:“姐姐,你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王筱无奈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阿政咬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她。一会又瞅着手|枪,显得很感兴趣。   王筱把麻|醉枪拿出来看了一会,没了子弹。这枪就相当于废了。但这毕竟是从现代带来的几件东西之一。极有纪念意义。   于是她板着脸道:“不行。”   阿政的眼巴巴迅速变成了泫然欲泣。   王筱一个头两个大,快速的把行囊收拾好背在背上。拉扯着王政往外走,来到客厅,捻了一把糖果给他,宠道:“乖,姐姐给糖你吃。”   王政垂头丧气了半天,扭捏道:“娘亲说,我牙齿还没有换好,不可以吃糖。姐姐,我真的能吃吗?”说罢眼神里又露出了点小惊喜。   王筱立刻把糖果收回去,结结巴巴道:“那你还是……别吃了吧。”   王政:“……”   谢韶坐在一边的藤木椅子上,看着这俩人的互动,顿时觉得十分好笑。   很轻松的一个下午就这样度过了。关于父亲的事情,王夫人既然否认了,王筱也决定不再多想。到是谢韶,偶尔看到进进出出的王夫人,会露出一点深思。   离开桃源村的时候是黄昏。这天的太阳原本就不怎么强烈,黄昏也没个黄昏的样子。天空中雾沉沉的,将要下雨的前凑。   为了避免淋雨,他们快马加鞭的回了太守府。   结果那雨一直没有掉下来,深夜的武昌城上空居然还出现了几颗朦胧的繁星。   回了太守府,生活重新变得忙碌。   谢韶开始募集物资。吃的粮食,穿的衣裳,盖得棉被,治伤的草药,还有自愿前往江夏郡救死扶伤重建城池的人力等等。这些事情又多又杂,需要分工明细才好。   王筱看到他忙的脸颊更清瘦了,看着都难受,就主动去帮忙承担了点任务。   因为算账又快又准确,她便负责带人清点粮食,然后把这些粮食一担一担的运上车。   战争时期,粮食本就是最弥足珍贵的物资。尤其是战后,粮食的价格可以说是节节攀升。武昌城的粮食价钱原本也在疯长,但谢韶手段强硬,对这一块控制的还不错,愣是将价格给压制在了正常的范围内。   一部分在城区购买粮食,另一部分挪用仓库的救急粮、军粮。   幸好寒冬即将过去,武昌这一带都靠山靠水。春天即将来临,吃的也就不成问题。   物资募集好后,变成了一个又多又长的车队。   江夏郡那边连发来好几封催促信。车队赶在一个上午出发。王筱管理着粮食车队这一块。他们这个车队里押送粮食的一部分是军队的将士,一部分是自愿来帮忙的武昌城区的平民。   车队后面还有一部分,是自家有余粮的商人。他们押送着粮食去江夏郡低价贩卖,基本只负责自己的粮食。当然是签订了低价协议的,不可以抬价。他们这个官方的军队才肯带着这些商人一起去。   走到路上以后王筱终于知道这些贩粮的商人为何要跟着他们车队而不是自己单独去了。这一路可不太平,匪寇横行。因着这一次打仗,被逼上“梁山”的“好汉”又多了许多。这些“好汉”们同样生活困难。但是人要吃饭,怎么办?只有去抢了。   如果不是他们这样的官方车队,由军队开路。这一路上但凡是有一点物资的过路客,基本都被抢干净了。   这样下去不行。穷则生变,变则动摇国之根本。   车队到达江夏郡后,谢韶便颁布政令。召集所有身强力壮的劳力修建城墙和被摧毁的住宅。管一天两顿饭。召集城中有余力的女人,小孩和老人清理城区的杂乱货物,照看伤残人士等。同样管一天两顿饭。   这样一是为了管理如今许多无家可归又四处乱窜的流民。这些流民的要求极其的低,没有工钱不在乎,只要能吃饱饭不饿死就成。二也是为了加速这个城池的重建。   王筱一到江夏城就被这里的景象惊呆了。满目的断壁残垣,空气中还有没有来得及清理的腥臭味以及腐尸味。废墟上处处可见烧的焦黑的木头,可见秦贼还放火烧过这里。   路边上一眼看去随处可见苟延残喘的人,拖儿带女狼狈不堪。   王筱只看了一眼就被谢韶带回了马车中关上了帘子。他拥住她轻声道:“别看了。走吧快到了。”他本想给她一个安逸温暖的环境,却总是让她身处这种残酷的境地。   谢韶深吸口气,默想阿筱终究比他想象中要坚强的多。也能适应的多。   王筱在这里碰到了几个老熟人。   谢玄,谢二十九以及杜大夫等人。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为了防止城区产生瘟疫,杜大夫每天都要巡视城区。给众人熬药喝。除此之外他还要负责治理病患,严重缺人忙不过来。   王筱却没有办法帮他。顶多能安排人把这次带来的药物卸车给他送过去。另外尽量给他多安排点有医术底子容易管理的帮手。   现在缺人的不仅仅是杜大夫那里,所有的地方都缺人手。   谢二十九负责征集城区内所有身强力壮的男人,然后管理和安排他们干活。谢玄则负责征集所有女人,未成年人和老人,也是安排管理他们干活。女人、未成年人和老人却是更难管理的多,也更容易出状况。   而王筱,她负责管理带来的这一批粮食。然后从谢二十九、谢玄那里接过一部分人,安排这些人负责在城区搭建粥篷、并且安排一日两餐。她要负责所有人的饭量供应。   这其中涉及到方方方面面。吃饭是大事,吃得少要哄抢闹事,吃的多没有那么多粮食。每一个关节她都要严格把关,既不能让这些流民闹事,又要让他们能看到活的下去的希望。还要让这不多的粮食养得活这一城池的人。   谢韶负责总调度。事情繁杂的比她还要多得多。   在这种紧张到极致的氛围下,王筱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众志成城。   不管底下的人出了什么状况,他们这些带头的一部分人——谢韶,她,谢玄,谢二十九,杜大夫,还有太守府带来的各个管理层,自愿出力重建城池的各方人士。   他们这些人凑在一块,商量着这里该怎么做,那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积极被前所未有的调动起来,哪怕每天都累的恨不得睡上三天三夜。   每分每秒都过的充实有存在感。而这种充实,让王筱觉得,她正在飞速的成长着。和这些伙伴的革命友谊,也在飞速的增加。   这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是例外的。   就是跟着官方车队来到江夏郡的那不多的几家独立的商人。他们有粮食,可以低价贩卖给江夏郡的人。   但王筱很快发现,这几个人压根没有用银钱来卖粮食。而都是在以物易物。   江夏郡尽管被洗劫的差不多了,还是有不少人家藏着一些财宝的。如今这几家商人就是用粮食来换财宝,以物易物。   名贵的字画,精美的玉石……这些东西在战争年代一文不值。充不了饥御不了寒。但是一旦战争过去,在和平年代,这些古玩字画可都是天价。   这几家商人在打擦边球。也不能说他们做错了什么,毕竟双方都是自愿的。   而拿出古玩字画交易粮食的人家,如今也都觉得古玩字画远没有能吃的粮食有价值。   王筱看着这一笔笔的交易,蓦地开始沉思起来。   ☆、第95章   王筱想到的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   在现代的时候,因为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又很难得相处在一起。她绝大多数的价值观其实都是来自于学校,以及自己时不时的琢磨。   那个时候她自然不会想到她以后会穿越。   那会想的无非是读好书,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专业。然后发挥自己的专长,把工作做得有声有色,也是为了养活自己。然后运气好的话找个互相喜欢的人结婚,福祸相依一起为了更美好的未来而努力生活。便是幸福。   只是一朝穿越,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这个时代的女子,其实是没有什么独立生活观念的。心甘情愿的宅在后院,就算不那么心甘情愿,想的也是依附男人。从未想过要自己养活自己。   就算是少数那么几个想这么做,社会的主流也不会允许。   这个时代可供女子选择的职业实在是太少了。她们学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为的竟然也是取悦男人。   说起来也是时代的不同造就的,这时代的女子要想过得好,取悦男人是最快最便捷最普遍的一条路径。不然呢?甚至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王筱对这种观念谈不上认同,也不想打击,只是她自己做不到。   不说有没有人愿意给她依附,就说让她成天呆在后院无所事事、眼里心里只有夫君、孩子、家里长短这些琐碎事,她也是受不了的。   这种日子过一过还可以,久了却完全不行。   难道她来到古代,在可以回去的过独立生活的情况下,是为了在古代宅在后院的吗?   再深的情分,如若双方走到了没有共同语言那一步,也是会耗尽的吧。   再说她本不想。她想不管在哪里,她都应该有一些立身之本。   谢韶他,还有她自己,未来会怎样她心里没有底。   乱世比和平年代要艰难的多。所以她才会拼命的学习技能、丰富自己的能力。也是为了未来有足够的实力面对困难。   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所爱的人。   所以在看到那几个商人在战争时期的挣钱手段时,她也开始思考自己该怎样获得立身之本。   江夏郡的救助灾民、城池重建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闹事和意外状况都有,好在处理的及时,每次都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谢韶现在是暂代江夏太守的职务,武昌地面上依然有许多事。于是他基本是两头跑。   每次他从武昌到江夏,都会一同运来大批量的物资。他也发现了跟在运粮队伍后面的那几家商人到了江夏城后用粮食换古玩珠宝的手段。   这种事情瞒不了,人都是趋利的。一旦发现有利可图便有人打这个的主意。   他们官方在大头,但能发下去的人均口粮有限。他也不能阻止这种私下里的交易。   所以和王筱在一起的时候,谢韶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筱管着全城的官方粮食发放,粮食是放在仓库里的,现在他们官方免费干着这个活儿。谢韶想在江夏郡建立几个铺子出售物资,就官方自己来干。   免费发放口粮的事情照常进行,量绝对不能减少。铺子里出售的是粮食和草药。如若有平民想要吃的更好就拿财物来铺子里换取,同样是以物易物。   因为城区失陷,现在整个江夏城区几乎没有开着的商业铺子。   这事儿有很大的商业市场,操作的好一举多得。   也是缓和了官方的经济危机。为了支援江夏郡,谢韶都快把整个武昌郡的物资搬空了,自己一直在倒贴。战后原本就困难,现在粮食都得去外面几个城池买,本就入不敷出。   至于那些个凑上来的商人?不要他们来就是了,一句话的事儿。   王筱觉得这个想法非常的好,果然是权利大好办事。   现在问题是谁来干这个事儿。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个肥差,一个操作不好说不定会激起民怨。   王筱听完后考虑了一个晚上,然后第二天向谢韶毛遂自荐了自己。   谢韶好笑的看着她问道:“你忙的过来吗?”说罢低头看手中的文件,无奈道:“这事情邹成擅长,只是武昌那边也不能缺了他。”   王筱对邹成这人不太感冒,凑到谢韶面前开启撒娇模式,一个劲道:“行啊。哎呀,你就让我做吧。真的,我忙的过来。反正我算账快,又不需要亲力亲为,条理清楚了就可以。”   她晃了他的胳膊半天,谢韶不为所动,用红笔在文件上写了几个字。   他把文件合上,抬头看着她。发现这段日子她轻瘦了一些,下巴比以前更尖了,显得那双眼睛也大了,却和从前一样有神采。他突然伸手一把把她抱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抱着她放松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才道:“别闹。我会找个合适的人来办事的。”   王筱本来想接着自荐,可是伸手一抱住他,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哎呀,你怎么又瘦了?”   她环住了她的腰身,上下左右的捏了捏,显得很是郁闷的道:“男人太瘦了不好看。”   谢韶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一把抓住了她乱动的手,哭笑不得的道:“别乱动。”   王筱扭动了一下,没挣脱他的禁锢,又想着毛遂自荐的事儿了。撒娇不成那就开启条理分析模式,她道:“你让我去开店,一来我开过店,知道怎么开。二来我本就管着粮食的事儿,挪过去还算顺手。”   “三来我算账很快很准你知道的,不会算不清楚的。再说还有你们帮衬,这段日子出的意外状况哪次不是解决的很好?”   谢韶叹道:“还有吗?”   王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道:“还有啊。你这么倒贴败家,我肯定要多挣点家产替你管好,要不然以后喝西北风去啊。”   说完后知后觉的捂上了自己的嘴。   谢韶目瞪口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他伸出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半晌憋出几个字:“想的真周到。”   王筱讪讪的,双手获得了自由,她再次对他上下其手,不瞒道:“你应该多吃点肉,还有晚上应该睡早一点……”   谢韶一顿、对于她这种跳跃性的思维动作也算是习惯了,懒得管她乱动的手,蓦然抱住她有些危险的道:“我也觉得应该多吃点肉……你很迫不及待?”   他的眼神有点幽深,这句话意有所指。   王筱乱动的手立刻不动了,放在他腰上抱住也不是,不抱住也不是。   他们腻歪在一起这么久,该干的事儿早干了。不该干的……还没干。王筱其实不怎么介意,就想着要避孕才行。但是阿封似乎比较介意……   在这件事情上她又不好太主动,听闻他这么说顿时有点手脚无措。觉得全身都开始热起来。   谢韶原本就紧紧的抱着她,此时看了她一会,贴近了她笑了一下。   然后含住了她的唇。原本只是亲吻着,只是这段日子太忙,他下巴上有短短的胡茬没刮干净。王筱觉得很痒就忍不住去推他,笑道:“哎呀,痒……”   谢韶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滑,去吻住了她的脸颊。王筱又觉得脸颊,脖子那里都很痒,又忍不住去推他,   一来二去半推半就,谢韶只觉得一股邪火从身体中冒出来。他一把抱起她,把她平躺着放在了处理公文的桌案上,然后俯身上去贴到她耳边低哑的道:“我忍了很久了。”   接着就用力吻住了她的唇,灵巧的舌头毫无预兆的伸了进来。手上的动作不断,一把扯开了她的外衣,手从衣服里面伸进去,上下抚摸着她的肌肤。   王筱感觉身体一阵阵颤栗,然后……   突然有人走了进来,被这一幕闪瞎了狗眼。   谢韶蓦然扯过旁边脱掉的衣服,一把盖在她的身体上。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在桌子下面。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这才站好对定在原地的谢玄问道:“有事?”   谢玄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啊?是。有个文件要批。”说罢把手中的文件递到谢韶手里。   谢韶打开看了看,只觉得头脑乱七八糟的勉强看懂了,飞速的批完了。   谢玄拿好批复的文件,张了张嘴蓦然到:“你们继续——”说罢霍然转身飞速的跑了。   谢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原地站了片刻打算去桌子后面看看王筱,谁知此时又有一个属下走进来了。也是需要他批复文件。   这里是办公的地方,原本平时就是人来人往的。   谢韶批好文件后叹了口气,心里的那股邪火也降下来了。他来到桌子后面一看,发现王筱已经把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了,只是蹲在地上用双手抱住了双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了想,道:“开粮食铺子的事情,你既然想做,就拿去做吧。就是你要先给我个章程,需要多少人怎么配合都要列出来。”   果然如他所料,王筱一听到这个,顿时喜笑颜开,立刻从地上站起来道:“真的啊?那好。我回去就列章程,我保证很快。”   只是她估计是蹲久了,一站起来身体就摇摇摆摆的差点没站稳跌下去。   谢韶连忙扶住她,苦笑道:“慢着点。让阿玄帮你看看,他办事细致。”他原本也不是不肯给她做,只是担心她手头上的事情太多给累坏了。既然她执意要做,那就由着她吧。   王筱笑眯眯的,心想幸好碰到的是阿封。他身上并没有这时代很多男人的通病,要求女人必须要呆在后院什么的。   说起来这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就遇到过她,而且经历较多。不仅是他,那几个东山长大的少年,都和这时代的主流思想不大相同,性格就如脱了缰的野马。   ☆、第96章   王筱列好章程后让身边几个从事商业经营的管事给她改了改,然后拿着这份章程去找谢玄。她十分听话的想去让谢玄给提提意见把把关。   谢玄正在管理着新报名的一批平民,分组安排着他们的工作。搭建住的棚子、扫洒等等,除此之外他还要给王筱一批人,用来负责烧饭等琐事。   正好看到王筱过来了,谢玄就把他手中的名单递了过来道:“这是给你的,你看人手够不够?”却没看她。   王筱碰到他也比较尴尬,之前在谢韶那里被他撞了个正好,现在总觉得手脚有点没哪处放。   她接过名单看了一会,谢玄给她安排的人大多都是妇女。她看完后讪讪道:“那个、有份文件请你看一看……”说罢就把手中的章程递给了他。   谢玄接过去看了半天,皱眉问:“这是什么?”   王筱连忙给他解释清楚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这么做的原因。   谢玄看完后没说什么,他本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一抬头看到王筱眼巴巴的看着他时,蓦然想到那天他去找谢韶,结果撞到办公桌案上他们俩叠在一起衣衫不整做亲密举动的情景。   那天的情景在他的脑海中流窜很久都没办法忘怀,他蓦然冷冷的道:“你有那个时间?还干这个?”扬了扬手中的章程。   王筱笑眯眯的道:“这不是还有你们帮忙嘛。”   谢玄嗤笑一声,把章程往她身上一扔,冷淡道:“没有那个时间就别干,我们是给你使唤的吗!”   王筱接过章程,再迟钝也知道谢玄这是想找茬的节奏吗?她皱眉道:“喂——你什么意思啊?”   谢玄只觉得呆在这里烦躁的很,转身就想走,却被王筱给拦下来了。王筱双手张开阻挡了他的去路,一脸的你必须得给个说法才成。   谢玄不想看她,而是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破砖头,冷斥道:“你一个小娘子,不好好的呆在绣房里成天出来抛头露面的算是什么?”   王筱听得一口气差点噎住了,这谢玄今日是吃错药了吧?以前怎么没听到他对她有这么多的意见?   她恼怒道:“这跟我们商量的事情有关系吗?”   谁知谢玄变本加厉,气笑道:“是没有关系。不过……是没有见过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小姑而已。”说罢他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筱都快被他气哭了。   去你奶奶的,你有病吧?   王筱决定不理他,粮食铺子的事情,她决定自己先干起来。   可是大家都在一个地面上办事,许多事情都有交集。一来二去的她和谢玄互别苗头闹不和的事情就传开了。流言倒也没多么乱七八糟,只是在猜测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连谢韶,在吃完晚饭后也忍不住问她:“你和阿玄之间闹什么呢?”   王筱恨恨的放下碗筷,怒道:“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谢韶一顿,奇道“阿玄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吧。”   王筱原本就没吃多少,这会感觉全部饱了,她喝了口水,这才道:“我知道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谢玄是谁啊?东晋名臣。尽管他现在还没有成为一代名臣,但是他身上的人格魅力绝对是不减的,不会那么多管闲事。那么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王筱想了想,不忿道:“难道是他蛇精病犯了?”   谢韶伸手去毫不客气的敲了下她的脑袋,无语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王筱往后退一步,捂住脑袋喃喃道:“不是?他一看到我就阴阳怪气的,不是蛇精病是什么?搞得我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在这件事情上,谢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计较。说过多少次了,然而阿筱的脑回路……简直是凡人难以企及的。他就只能当乐子听。   就好比现在,要是阿玄听到了她这么说,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   他摇摇头没说什么,累了一天了,他打算去旁边的藤椅上打个盹。   王筱看到他躺在长椅上闭上眼睛,走过去跪坐在他的身旁。谢韶的侧脸弧度线条十分优美,皮肤也很好,让人很想摸一把。她看着看着,心里突然觉得十分诡异了起来,“哎呀”了一声。   谢韶被她吵醒了,不由得睁眼无奈问:“你想出原因了?”   王筱的表情越变越诡异,沉沉的道:“你难道不觉得、谢玄一看到我就很不对劲?他对别人可不这样。”   谢韶瞄了她一眼,有几分慎重的道:“最近是这样。”   “对啊。”王筱郁闷的道:“不是最近是这样,是一直都这样。他跟我说话就是阴阳怪气,对你可是好的很。搞得就好像……”在谢韶惊诧目光中,她憋出一句:“我是他的情敌一样。”   谢韶:“……”这是个什么*喻?   反正说已经说了,王筱讪讪笑了一下,接着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这样的?”   谢韶顿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差点一把从长椅上摔下来,他坐起来扶住自己青筋直跳的额头,半晌还咬牙道:“你真行……”   王筱飞速的往后退了两步,快速道:“你说他为什么这么看我不顺眼?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你,所以就把我当情敌了,所以才会这样对我……”   谢韶已经没话可说了,他沉沉的看着她,心想这脑回路可真够神人的。   王筱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继续道:“我之前在建康的时候,听说建康那个断袖之风、那个很是盛行来着。”   谢韶听完好气又好笑,不一会“哈”的大笑了两声,突然对王筱招了招手道:“过来。”   王筱莫名的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吓人,不由得又远离了一点,摇摇头。   谢韶缓和了语气轻声道:“你过来——”   王筱感觉到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于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走到他的跟前,谢韶一把搂住了她。然后抱住她肩膀开始抖动起来,从忍笑到大笑,笑的开怀的不得了。他心想阿玄也真是倒霉。而他自己、则算是很幸运的吧。   王筱等他笑够了,才不瞒问道:“有这么好笑啊?”   谢韶忍俊不禁道:“我去告诉阿玄,他若是知道你这么能败坏他的名声,估计都不敢找你麻烦了。”   王筱闻言忙道:“对啊,你去跟他讲清楚。”然后紧紧的抱住他又道:“反正你是我的。”   谢韶听到这句话,再次没忍住大笑出声。   ……   谢韶不是说说而已的,他挑了个时间,和阿玄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把这件事情、以及王筱那神奇的推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谢玄听完之后和他预想之中的反应一样,气的青筋直跳,又好气又好笑。可是眼神深处竟也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然后他二话不说头也不回的跑了。   谢韶看着他跑开的背影,心想这件事情是他引起的,终究也要他自己去解决。   以他对阿玄的了解,应该相信他能处理的好的。只是心里终究放心不下,他顿了一下、还是尾随了过去。   王筱在粥棚指挥着人干活,远远的就听到谢玄喊破天的声音:“王筱!你给我出来!”   声音之中的怒气腾腾仿佛千军万马,能一下子将弱小的她给撕裂。   自从听了谢韶最后一句话后,王筱就预计有可能会出事。这不,真的出事了!其实她扯的什么谢玄把她当成情敌、喜欢谢韶之类的都是瞎猜,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有。   她那会就是脑子一打结,于是就有了这个神奇的推测。   后来回来一想,谢韶是直的无疑。谢玄怎么看也都是直的。所以、然后、真的就是她想多了。   可是话已出口,挽救没来得及。谢玄已经杀上门了来。怎么办?   王筱可不想跟他正面对上,于是脚底抹油开溜。   谢玄赶到粥棚门口的时候,王筱已经先一步跑了。谢玄盯着那个跑在前面的身影,想也不想的追了上去。粥棚附近的人都好奇的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   王筱看到后面追上来的人,于是加快了速度跑的更快。在城区的小巷子里窜来窜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后面的谢玄就跟个跟屁虫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她跑得快他就跑得快,她跑的慢他也慢了下来。   王筱从小巷子跑到了河边,又沿着河边走走跑跑好一段路。肚子疼的不行,双腿跟灌了铅一样难受。   她站定了双手叉腰转身对身后的人道:“喂——你能别追我了吗?”   谢玄和她一样气喘吁吁,闻言恨恨道:“你终于舍得停下来了!”说完他竟然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要被追上。   王筱吓了一跳,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也死命的开始跑起来。   跑了一段路后,她实在是累瘫了。脚下的双腿一软,她“扑通”一声扑倒在了河边的草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谢玄一点也没比她好一点,十分没有形象的扑倒在了她旁边的草地上,同样的一动不动起不来。   王筱还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气。心想这下好了,都没有力气那就只能动口不动手了。   ☆、第97章   王筱仔细斟酌了一下,心想这件事情出的问题其实也不是很大。   她从来心宽,于是误以为别人也和她一样心宽。说错了话?那就道歉吧。   她喘气了一会,身体总算恢复了点力气。谢玄和她差不多,恢复力气之后看着像是要从草地上站起来的样子。   “停!”王筱伸出手掌向前,做出停止的动作。快速道:“我们不跑了,好吗?”   郁闷的其实是谢玄。他一开始来找王筱的时候确实是又好气又好笑,一口气堵在心间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实在难受,于是便去找王筱,总觉得找到了她,说点什么。那口气说不定就下去了。   可是说点什么呢?就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谁知一看见王筱,她就仿佛耗子见了猫一样,二话不说直接跑了。   他当时看见她跑掉的背影,只感觉胸中那口气不仅没有下去,反而越鼓越胀,要把他的胸膛撑破的节奏。他想也不想的就追了上去。   可是追了这么久,满头大汗身体也累的不行,最后更是瘫倒在草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至于胸中的那口气?在抬头看见王筱同样累瘫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时,竟然神奇的消失了。   他还没打算做什么,就听到了王筱喊了一声“停!”   然后他看到她似乎有话要说。   王筱为了不再受累,快速的说出了想说的话,道歉也一气呵成:“我跟你道歉,真的!那件事情,我就是胡说八道的。你别介意,你这么大人有大谅,肯定不会跟我计较是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行吗。你需要我怎么道歉,我都照做。”   谢玄就只看到她的嘴一开一合,反应了好一会才算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是在跟他道歉,是为了……阿封说的那件事情吧。   他这才想起来,他之所以怒气冲冲的跑去找她,一开始就是因为听阿封说了那件事情的。   谢玄在心里苦笑。他感觉一碰到王筱,他的思维就要混乱的多。那么几句话居然都要思考这么半天,还忘了自己初来的原因。   他深吸口气,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头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想了半晌这才道:“好。”   王筱闻言惊喜的笑道:“真的啊。好吧,这我就放心了。”   她在草地上躺了一会,然后才睁开眼睛。手指还是不想动,也不想坐起来。干脆想着现在又不用逃命,还是继续在这儿躺着吧。   反正躺这里又不犯法。   谢玄却是坐了起来,看着一会湖面。随手扯断了几根身下的青草。那片青草很快就被他扯的跟狗啃似的。他头也没回的问她:“你刚才跑什么?”   王筱“唔”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怕你跟我打架啊。”   她发现经过这一跑一追,谢玄跟她说话的语气倒是好了不少。所以这算是因祸得福?还是她道歉的功劳?   谢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说,心里顿时就涌现出好几分无奈。他不服道:“我看着……像是这么暴力的人吗?跟女人打架这种事情我还不屑去做。”   他本意是想表明自己十分有君子风范。谁知踩到了王筱的痛脚。   王筱立刻睁开眼睛,毫不客气的反驳道:“跟女人打架怎么了?很不耐烦吗?”她不满的嘀咕:“一个两个都这样。真讨厌。”   谢玄这才想起来,听得说王筱曾经天天找人练习打架,练习武艺。谢二十九都快被她打的烦不胜烦,又不能真的伤了她。偏偏还真的不能拒绝,有多少苦都得自己受着。   想到谢二十九那一脸悲愤欲绝的来找他倾述这件事情时的情景,他竟然莫名的想笑起来。   “不是。”谢玄忙道,想了想轻声道:“就是……”   就是什么呢?他也不太好说。   心里不由得想,阿筱真的是个奇怪的女子。   普通的女子哪里会像她这样?可是就是因为她这么奇怪,才会这么让他记在心里怎么也甩不掉吧?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她跟阿封之前的关系。他们俩个真的有点……好的让旁人压根插入不进去。他也没想掺和进去,只是一不小心动了情,便很难忘记了。   这段日子以来,为了让自己挣脱出来,他编排了再多她的不是,到头来发现却都是自欺欺人。   他看在眼里,她这样奇怪的女子,够努力也够自立,既肯学习又肯吃苦;脑子里的念头还不少,知道自己的方向便能孜孜不倦的做下去,人品样貌都没话说,也是能够将后背托付过去的人。   他们其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谢玄甚至会想,为什么她不是个男子呢?若是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是很好的好兄弟的。   王筱追问道:“就是什么?”   谢玄拔掉了一根草,用力的向前方扔了过去。没有扔到湖里,那根草晃悠悠的掉到了他身前的草地上。他看了一眼,突然道:“阿筱,你有兄弟姐妹没有?我们结拜为兄妹吧。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你若是碰到什么困难,我罩着你。”   说完之后却仿佛终于卸下了身上的担子,他感觉没碰到她之前那种轻松的状态又回来了。   而一路尾随过来的谢韶,此时就躲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他耳朵灵,远远的就听到了谢玄的话,怔了一下、心想阿玄果然选择的是放下。只是结拜兄妹……他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王筱听完谢玄的话后震惊的张大了嘴。   待得想明白了他的话具体所指的意思后,她一张脸一下子垮了,哭丧着脸道:“我能只接受最后面一句吗?”   谢玄懵了一瞬。   王筱接着哭丧着脸道:“你是阿封的表弟啊。那什么,你要是成了我大哥。那你和阿封的辈分怎么办?阿封岂不成了你妹夫了?这……阿封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时代的辈分十分重要,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王筱遗憾的想谢玄啊,以后说不定真的要靠他罩着。这个大腿她也想早点抱住啊,奈何结拜兄妹真的不行。阿封是他的表兄,她就注定了是他的表嫂了。   话说表嫂其实也是亲戚关系吧?   谢玄呆了半晌。没想到这么一会她竟然就理出了这些关系。而且张口闭口的都是站在阿封的角度来想的,果然阿封在她心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他苦笑道:“行。不结拜就不结拜了。那阿筱……我们还是朋友吧?以后你若是碰到了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义不容辞。就当是……这段日子对你造成困扰来赔罪。”   王筱闻言顿时喜笑颜开道:“那我们一言为定。其实我早想跟你和好了你知道不?我觉得你这个人也是很好的,我们当然是朋友啦,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好的谁也不许反悔……”   她心里兴奋的想,谢玄这根粗大腿,为了以后过得好怎么也要赶紧抱住啊。   而谢玄却是滞了一下,没想到阿筱一下子变化这么大,对他热情起来。他想,她对他的感官应该是很不错的,就是……不喜欢他而已。如此看来他们确实可以成为好朋友,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他笑了笑,也和她攀谈了起来。无非是各自的喜好生活的小事、以及最近正在处理的,城池重建有交集的事情。   他们都没有发现,大树后面的谢韶,在看到王筱的态度突然变得热情起来时,也是吃了一惊。实在有点不能理解,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都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他越看越觉得心里酸涩的难受。   前面的那两个人简直相谈甚欢的旁若无人。谢韶用手紧紧的抓着树干,恨不得一把冲出去分开他们,心里却又明白这样不行。   王筱和谢玄其实也没聊什么私人的问题,都是一些可以公开的内容。但是他看到阿筱就这么对着阿玄笑起来时,就是觉得心里堵得不行。死命的才压制住了上前的冲动。   王筱在草地上坐了没一会,想着也该回去了。于是和谢玄一起往回走。他们谈论的其实就是王筱原本就想跟他谈的、关于在城区开几家官方粮食铺子的事情。谢玄仔细的问了一番她现在做到哪一步了,然后认真的给了她不少的建议。   谢韶看到他们回去后,心里十分想跟上去继续偷听。理智上却告诉自己这样不行,他必须得尽快冷静下来。于是足尖一点,运气飞快的离开了原地。没一会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现在还不到晚膳的时间,平时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回到住的地方的。   守门的侍卫看到了他,吃了一惊赶紧跪拜下去行礼。   谢韶摆了摆手,怒气冲冲的冲回了里间。吓得守门的侍卫一哆嗦,心想太守大人这是怎么了?几乎很少看到他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啊。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第98章   谢韶背着手在室内踱步了十来圈,心想这样不行。他现在心里静不下来,情绪很暴躁。必须得尽快控制住。   他深切的知道情绪对于行动的影响力,一旦情绪不稳,很容易造成什么追悔莫及的后果。   思考了片刻之后,他离开了室内。临走时沉沉的看了一眼守门的侍卫,交代了一句:“阿筱回来了马上来告诉我!”   守卫的侍卫知道今日太守大人明显不高兴,一个“是”字回答的比平时铿将有力的多了。   谢韶拿了套换洗的衣服,去了不远处的室内浴池。   在水中浸泡的时候,脑子容易冷静下来。这是他以往总结出来的经验,于是特地交代了一声水温要低一点。   他下水后在水中泡了良久,感觉暴躁的情绪一点一点的缓和了下来。身体也逐渐呈现出一种放松的状态,不再紧绷。   眼看天已经快黑了,他从浴池中起来。用干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裳。   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他朝着远方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建筑物,心想这个时间点,阿筱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如此想着他便也打算往回走,只是心情又有点纠结的复杂起来。   回到住的地方后他立刻就发现隔壁阿筱住的地方一片漆黑,知道她还没有回来。平日这个时候,她一般是回来了的。难不成她还跟谢玄在一起?   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情绪,又开始肆虐的迹象。   守卫的侍卫看到他回来了,赶紧跪下去行礼。   谢韶阴沉的道:“点灯!”   侍卫会意,赶紧去室内把烛火点起来了。室内一下子亮堂起来。谢韶进来后,环顾了一遍周围的家具。突然觉得这里冷冷清清的,实在缺乏人气。   可是他又不想让旁人杵在这里看着难受,于是把侍卫都赶出去了。   他自己找了张躺椅缓缓躺下去,轻轻伸手揉了揉额头。脑子里时不时的闪过阿筱对着谢玄笑着的样子,命令自己不去想,可是那副景象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心想这样不行,于是随手拿了本书来看。可是看来看去,还是没有看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应该已经很晚了。于是朝外面的侍卫问了一句:“阿筱回来了吗?”   侍卫推开门,一如既往的回答:“禀告大人,还没有。”   侍卫总算是意识到这两位平日如胶似膝的主子今日应该是吵架了,暗暗祈祷千万别殃及池鱼。回答也有些小心翼翼。   谢韶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禀告的侍卫松了口气,再次把门关上,然后形如松柏的站在门口。   站了没一会,突然看到远处走来了两个人。又远又黑他看不大清楚。只见那两个身影各自站在原地,说了一会话后其中一人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走的近了他终于发现了。这不就是王筱吗。   王筱觉得她今天真的是时来运转,终于和谢玄达成了友好合作关系。想起来都高兴,正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封。   她和谢玄告别后直接来到了阿封住的地方。守门的侍卫看到她走过来一脸的诡异,王筱下意识的摸摸脸,还以为自己脸上长东西了,不由得问:“你看什么?”   守门的侍卫连忙摇头,然后推开门,手有点用力,所以门被推得“咯吱”一声响。   里面的谢韶几乎是立刻就发现,豁然转头看向门外。   王筱高兴的往里面冲,一边喊道:“阿封——”   守门的侍卫想了想,把门给关紧了。   王筱也没留意,她冲到阿封面前后,突然闻到他身上一阵清香,是皂角的味道,而且他身上的衣裳也是干净的。她凑近闻了一下,然后抬头道:“你洗澡啦?”   谢韶下意识的点点头。原本一看到她,他一晚上的紧张心情顿时就不见了。看到她这么开心,也没来由雀跃。   可是他眼睛尖,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远处离开的那个背影。那是阿玄的。   他顿时就烦躁起来,她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刚才和阿玄在一起么?   王筱凑到他身上来嗅了嗅,想了想道:“好累啊。”   说罢她打了个哈欠。   手腕却突然被谢韶给抓住了。他紧紧的抓着她,低沉的问:“你晚膳用过了?”   王筱的手腕被他抓的有些疼。原本想抽出来,一听到他的问话,一愣,随意讪讪的道:“我吃过了。”又赶紧认错补充道:“不好意思啊,我忘记跟你讲了。”   这几天她都是会回来和他一起吃晚饭的,今天心情好。还是她邀请谢玄一起吃饭的,谢玄也同意了。顿时就高兴的把要回来吃饭这事儿给忘记了。   王筱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就是吃个饭吗。他们前段日子很忙的时候,也都是各自在外面吃饭的。谁知谢韶今天就较真起来,他抓着她的手腕不仅没放,反而越抓越紧,接着盯着她问:“和阿玄一起?”   王筱挣脱了一会,没挣脱开来。傻乎乎的回答:“是啊。”   只是不明白,他怎么好像在生气的样子?这……开铺子的事情去找谢玄把关,不是他让她这么做的吗?她接着想把手腕给挣脱出来,“嘶”了一声道:“疼……”   谢韶放开了她的手腕,又快速的把她往自己怀中一带,改而紧紧的抱住了她的后背。   他原本就是半躺在躺椅上的,王筱被他带着往他胸膛一扑,力气大的让她直接也扑倒在躺椅上。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上,硬邦邦的,顿时就痛的她龇牙咧嘴,哭丧着脸道:“你干嘛啊?”   谢韶却只是紧紧的抱住她的后背,把脑袋埋在她的脖颈上。一句话也不说。   王筱再迟钝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他怎么这个样子?而且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看他刚才的情绪变化,是跟谢玄有关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筱思索了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低声问:“你吃晚饭了吗?”   谢韶抱着他的手一紧,他生硬的答道:“没有。”   王筱长舒一口气,道:“那、我去给你煮面条吃?”一般这种时候,她这么说的时候,他也会回答好的。尽管他们置气的时候本就很少。   但是今天,王筱真不知道阿封是怎么了。她只听到他继续生硬的答道:“不饿。”   于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又想了想,她想既然有可能和谢玄有关,那就从这个入手吧。   她说道:“我今天碰到谢玄了……”   果然阿封环住她后背的手僵硬了起来,紧的她的后背有点生疼。   王筱忍住了,继续道:“我们前段日子不是关系不好吗,闹不和,我和谢玄。他今天气冲冲的跑去找我,我还以为他要找我打架,吓得跑了好远。后来我们就和好了,我觉得谢玄这人还是挺不错的,以前的事情估计是误会。今天我问他很多事情,他都详细的告诉了我,还找他帮忙,他也都答应了……”   谁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阿封给打断了。他突然扶住她的肩膀,问道:“你觉得谢玄很好?”   王筱顿住。阿封这生气的样子,真让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玄……这种人若是能当朋友她绝对不会放过。尤其是,明明是以前阿封对谢玄的评价也是很高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只得含糊的道:“还好啊——”   谢韶却突然被刺中了神经,他紧紧的抱住她强硬道:“你以后、不许和谢玄在一起!”   王筱差点一把推开他,想问为什么。她这才发现阿封竟然直呼谢玄的名字,他以前明明都亲昵的称呼阿玄的。   她压制住了怒气,委婉的问:“你和谢玄之间怎么了?”   她可真不希望这两人之间出什么状况。她这句问话一出,谢韶却是明显一顿。他突然又轻声道:“我和阿玄之间没怎么。”   就在王筱要松口气时,他又强硬的道:“你不许和谢玄搅合在一起,不许再见他。粮食铺子的事情,我会另外找人处理。”   王筱几乎是立刻道:“我不!”   谢韶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涨,王筱继续道:“我今天已经和他商量好了。你不能这么强势干扰……”   话还没说完,谢韶却抱着她滚了一下,禁锢住了她的手脚,把她直接压在了身下。   躺椅上是硬的,王筱感觉磕着后背的骨头,身上又承受着他的重量,忍不住“啊”的痛呼一声。   谢韶听到了她的吃痛,双手撑在了她脑袋旁边,身上的重量一下子就减轻了。   他紧紧的盯着她,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王筱知道他这个人的,他就这么看着她不发一言,意味着是真生气了。   她瘪瘪嘴,都快哭了道:“为什么啊?”   谢韶依然不发一言。   王筱伸手去摇了摇他的肩膀,不满道:“你倒是说啊?”   谢韶盯着她,心想阿玄实在是隐藏的太好。阿玄也看上她这件事情,原本是他推测出来的。后来发现真的是这样,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而阿筱没有发现,并不是她笨,也不全是因为阿玄太会隐藏。而是他知道,她的一颗心几乎全在他的身上,所以才对旁人失了观察的心思。   但是今天,他又不确定了起来。为什么阿筱会对阿玄笑的这么开心?   他真的觉得怒火都快控制不住了。明明不该是这样的,阿筱和他其实是同类的人,对待感情尤其认真。虽然她看着比他要好相处的多,但是真的能让她上心的人却极少。   可是今天她对阿玄的态度,仿佛说明了阿玄也是那个例外。   ☆、第99章   王筱摇了他半天,发现阿封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她,眼神有点迷茫。他这个样子着实显示出一丝脆弱,和平日里那个刚强的形象完全不符合了起来。   她顿时就觉得心里也有点难受。于是改而去抱住了他的脖子,轻声道:“好了,我不催你了。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讲,可以吧?”   她本以为自己退了一步,应该万事好说话。   事实上也真的是这样,阿封看着她的目光点点冷凝起来,然后逐渐加深。   他突然低头,亲吻住了她。   他心底有怒火,吻的就有些重。咬住了她的唇瓣用力吮吸,因为力气重,吻得也深入。身体的温度顿时直线飙升。   王筱原本还抱住他的脖子,很快就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一股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她顿时就想去推开他。   谢韶惊闻她这个动作,顿时觉得更烦躁了。于是手下一用力,就撕开了她身上的衣服。   她衣服被扯开,露出了大片温润的肌肤。他一低头就一路亲吻了下去。   王筱身上一阵凉意,没一会又快速热起来。她一动也没动,眼神有点懵。不一会就感觉身体紧张的渗出了一阵汗珠、紧绷的难受。她下意识的环住了他的腰。   谢韶的额头也渗透出了一阵汗珠。他手上的动作轻了一些,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撕扯的差不多了。   空气中的温度很低,她的身上却很温暖。一片引人采撷的粉嫩色。她的神情有点茫然,又有点眷恋。随着他的抬头,她也跟着抬起头来,手稍微的用力,更加靠紧了他。   谢韶发现自己完全把持不住了,身体难受的都快爆裂。再加上今天憋了一天的怒气,实在不想再忍下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外,门外站了守卫的侍卫。通过烛火映照进来,有一个人形的投影。   他自然没有表演的*。于是想了想,一把抱起了躺椅上的王筱,朝着内间走去。还有就是,这是躺椅真的太小了。又硬又小。   里间有一张大床,他平时休息的地方。这里只点了一根蜡烛,不是很明亮,却也不影响视物。   他把王筱放到床榻上。她身上就剩下几块布,露的太多。她不想让他这么看,于是就想抱住他。   谢韶知道她这是害羞,于是配合的抱住了她。   他撑在她的身体上方,心想他的阿筱,只能是他的。他不会允许她发生什么别的意外。   她现在是他的,以后也会是,一直都是。   他要占有她,让她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将一切别的可能都扼杀掉。他不会容许她离开,也不会容许别人染指她!   谢韶突然低沉的笑了一下。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阿筱,我们成亲吧。”说完抬头,紧紧的看着她。手下抓着她的动作也有些紧。   王筱原本被撩拨的全身火热,听闻这句话突然一团浆糊的脑子竟然也能快速的清醒过来。   这等终身大事……   她脑子里一下子蹦跳出了好几句话——   成亲?   该怎么成亲?   她的身份和阿封的差的也太远了吧?她的黑户口才落实下来没多久呢……   这时代成亲难道不是必须要门当户对吗?他谢家会同意?   不是她不想,她以前其实也想过成亲的事。但是成亲是两个家族的事,她跟阿封真的隔着十万八千里大山。她怎么想都觉得可能性不大,于是只能悲催的不想这件事情了。   等等,她突然想到,难道是王坦之?   她还有个义父呢!   思路转到这里时戛然而止。被阿封打断了。   谢韶说出了那句话后,发现阿筱竟然没有回答。没有回答也就罢了,她竟然走神了起来!   这是抗拒的意思?   那在她眼里……他们这算是什么?   他手下一阵用力,眼里的怒火腾腾燃烧起来,根本掩饰不住。他盯着她一字一字问:“不行?”   王筱立刻知道她刚才的走神惹得他生气了。这真的是雪上加霜。她使劲摇着头,慌乱的道:“没有。你别……”   她话未说完,就看到了阿封眼里炙热的怒火,她顿时想自己为何要想这么多?赶紧点点头道:“好。我们成亲。”说罢凑上前去,主动亲吻住了他的脸颊。   谢韶这才感觉怒气消了一些。感受到了她有些笨拙的亲吻着他,他心里顿时也火热起来,用力的回吻住了她。   衣物尽数被除去,身体也逐渐欲罢不能了起来。   谢韶突然站起来,飞快的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裳,然后再次覆盖了上去。   进入身体的那一瞬间,刚才萦绕了半晌的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一下子没有了。王筱痛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谢韶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力道,然后低头轻轻的吻掉了她脸上的泪痕。   ……   事后,王筱感觉就像是跟人大打了一架一样虚脱。她一动也不动的窝在阿封的怀里。   他们肌肤贴着肌肤,他紧紧的搂住了她。心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王筱感觉身下一片潮湿,是她和阿封混合的味道。她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了点事情,差点从床上弹跳了起来。   谢韶发现了她的异样,低沉的问:“怎么了?”   王筱挣扎着想要起来,哭丧着脸道:“我……”她觉得有点难以启齿,片刻后还是决定说出来,继续道:“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她现在这种状态,真的不能怀孕!   谢韶一愣,他接话道:“那就生下来。”反正快成亲了……   王筱都快哭了,她才二十岁!才不要生孩子!而且她以后……   总之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只得回答道:“不行。我……”又担心阿封生气,她乱了片刻,缓缓道:“我不想现在生孩子。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不了,以后……好不好?”   谢韶看了她一会,发现她是真的接受不了。她这种慌乱的神色一看就是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换。   成亲是一道坎,不仅她需要适应,他也需要适应。好在他早在心理上接受了下来。尽管有点不乐意,但是阿筱目前还没有适应下来,他还是会等她的。   而且……他们估计要过几个月才能回到建康。   谢韶抿着唇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伸出手,覆盖住了她的小腹。   王筱感觉小腹上一阵热流划过,然后就听到他轻声道:“放心。不会怀孕的。”   这句话听在王筱的耳中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她这会急的团团转,忽略了那一股热流和他话语中的笃定。她挣扎着就想要爬起来,想去找人问一问这时代有没有什么好的避孕法子。   阿封却紧紧的搂住她没放,他突然低沉的笑了笑,然后覆在她的身体上,禁锢了她的手脚问道:“你有力气没处使?”   他眼睛里的火焰再次燃烧了起来。   王筱:“我……”   一个字没说完,就被他深深的吻住,辗转探入。   身体逐渐适应他的节凑,跟着他的动作上下舞动,逐渐体验出一种极致的美妙来。王筱这次累的直接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惊醒过来后发现全身都累的不想动。而身旁没有人,阿封原本就非常忙,应该是一早就起来办事去了。   她心想她这个体质还是不行,最起码跟阿封比起来差远了。   又在床榻上躺了一会,感觉慢慢恢复了点气力。她挣扎着坐起来,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身上一片狼藉的痕迹。   想起昨晚上的疯狂,一时间脸上都红了起来。   她飞快的想扯过衣服穿上,却发现自己的衣裳都被扯破了。而床头倒是有一套衣服,却是男式的,明显是阿封的衣服。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此时也只能去把那套衣服拿起来穿上了。   衣服有些大,她把下摆都扎起来。然后穿上鞋来到了外间。   谢韶门口的侍卫不见了,王筱也没有多想。她先是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然后抱着这套衣裳去了洗澡的浴池。   浴池里竟然有一池子热气腾腾的热水。她立刻就明白这是阿封安排的,偏偏刚才一路过来一个人都没有。顿时觉得脸又要涨红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想还是厚脸皮一点吧。把衣服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下了浴池。   在水中浸泡的时候,身体逐渐舒缓下来。身体上的红痕一条条的隐去,等水快凉了她才从浴池中起来。   然后就有人来给她送中午饭。   王筱吃过午饭后原本想出去走走,她同样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只是身体依然累的很,动不动就困倦。而且一抬腿就一阵酸痛。她去找了软榻躺下想小憩一会,没想到一睡又睡到了黄昏。   ☆、第100章   王筱睁开眼后晃神了一会,然后一抬头,就看到天边的火烧云逐渐隐没。天又黑了。   她蓦然想起今天跟谢玄约好了一起去店铺里瞧瞧现如今情况的。只是她今天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如今想去也来不及。   她打算喊个人,让他去给谢玄递个话,就说她今天不舒服才失约了。   正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就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她抬头一看,发现是阿封回来了。   王筱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下意识的觉得在阿封面前还是不要提谢玄才好。   谢韶走进来看到她躺在软榻上,但是眼睛是睁开的。他坐在了她身边,低头问她:“睡了一天?饿了吗?”   王筱摇摇头,说道:“不饿。”她中午吃完饭,这一天竟是躺着了,根本没有消化能量。   她动了动嘴,原本有很多话想问的,但是一看到他,昨晚的景象浮现在眼前,身体顿时就异样了起来。   她觉得脸颊烧了起来。谢韶比她也没好多少,他突然凑近吻住了她。   原本房门是敞开的,门外的护卫看到这幅景象。连忙去把房门给关上。   谢韶听到声音,蓦然抱起她,往里面的床榻上走去。   昨晚的情景再次重演。   王筱原本有很多话想问的,结果都淹没在了他的一阵阵狂风暴雨之中。   一旦开了荤,他就像是停不下来了一样。王筱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第三天又睡了一整天才恢复了精神。傍晚的时候她洗澡完出来,想着明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常出去见人。   手头上有许多事情不能丢,于是天黑的时候等到阿封回来,他再次向她伸出魔爪时,她下意识的挡了一下,大喊一声:“停!”都没敢看他快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趴在房门口只是探出了一个头来对跟过来的他道:“那个,我……觉得我需要多休息一下。”   说完瞪了他一眼,然后“啪”的一声房门就被关上了。   谢韶站在房门外,呆滞的盯着关的紧紧的房门,失笑了片刻扶额起来。他有这么可怕么?   ……   毕竟白天一直在休息,晚上反而有点睡不着了。   王筱瞪着雪白的帐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了许多东西,最后还是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身体的精神就足了。身上的酸痛感也减轻了大半,基本能正常走路了。   王筱估摸着阿封应该一早就出去了,她等到天大亮才拉开房门。然后吃了个早餐,向中央粥棚那边走去。   前段时间,江夏城里搭建了不少粥棚,这个中央粥棚是最大的。里面的仓库里储藏的粮食也是最多的,别的小粥棚都要从这里运输过去。王筱基本每天都要过账。   粥棚里不仅煮粥,也要做饭,还有不少蔬果肉食。每天都有一定的份例。要供给多少人食用。   现如今,整个江夏城的人都在忙活着城池重建,而这些人都要吃饭。可想而知这些粥棚有多重要。王筱不得不小心管理,不能出岔子。好在谢韶给她拨了不少人,合计出了一套严丝合缝的制度,还有军队驻守在这里。   粥棚里有很多来帮忙的妇女、少年、老人。他们都非常乐意来粥棚工作,觉得这是一个大肥差,因为能吃饱饭。   中央粥棚里就有几个很眼熟的经常来帮忙的妇女,王筱经常来就认得她们。   有一个做素菜特别好吃的,叫于夫人。王筱和她说过几次话。别看于夫人现在做的是厨娘的工作,之前可是正经的官家夫人。她的夫君是原江夏太守府的班底,只是在上次城池失陷中被杀害了。   她和一双儿女躲在地窖中,才逃过了一劫。   于夫人长的也清清秀秀的,举手投足之中颇见气度,据说出身还行。但是不识字,也没有什么特长。偏如今她还有一双儿女要养活,大儿子十一岁,小女儿才三岁。   家里的财产被掠夺一空,没办法只得出来找活儿干。正是因为有这么几层关系在,才让她进了中央粥棚。   她的大儿子也经常来粥棚帮忙砍柴洗碗等杂事,带着自己三岁的小妹妹。力气不错,而且灵活的不得了。   王筱每次看到于夫人,都觉得不甚唏嘘。   可想而知在她的大儿子长大成人能撑起这个家之前,他们必定活的艰难。可是还是努力的活着了不是?   王筱选中于夫人,还因为她本性善良,性格木讷。平时从不多嘴,大多时间都默默的干着自己的活儿。   于是等于夫人去外面洗菜时,王筱眼看她身旁没有别人了,便走了过去。   于夫人一看到她便敛衽行礼,有些拘谨的道:“管事大人。”   因王筱管的事有点多和杂,可能管的还不错,便被底下的人送了这么一个称谓。   王筱摆摆手,然后就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这事儿真的有点不太好说啊……   于夫人看到王筱,心底却是有些羡慕的。管事大人看着小,脸长得也嫩,听说还没有出阁呢。但却十分能干,这些日子里外一把手,能看账,会算账,管人管事都一套一套的。而且提出的问题也往往在点子上,能考虑周全。   若是一辈子都当了官家夫人,于夫人必定不会喜欢这种俗世中滚打的女子。跟个男人似的像什么样子?   但是如今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她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没本事没特长,她该拿什么来养两个孩子?若是管事大人是她,肯定有好多种办法活的好吧。但她却不行,就只能寄托于别人的救济。   王筱纠结了半天,看的于夫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半晌,王筱问道:“于夫人……你成亲多年,是只有一儿一女是吗?”   于夫人点点头。有点奇怪……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儿吗?   王筱尴尬了一会,低着头接着道:“你是只想生一儿一女吗?怎么没有多生几个?”   于夫人愣住。这话还用问?老天爷只送了她一儿一女,她自然只生了两个呀。   王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好吧,这时代的女子大多相信孩子是天赐的。于夫人眼里的想法如此明显,她觉得更尴尬了。   于是顿了顿,她决定破罐子破摔问道:“那个,我是想问,你知道有没有什么避孕的办法?”   说完一眨不眨的看着于夫人。   王筱心想她是真的没有准备好,生孩子这事儿真的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她要是怀孕了……绝对要去把谢韶暴揍一顿!都怪他!   于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王筱只得补充道:“就是避孕,避免怀上,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吗?”   于夫人看了她好一会,纠结道:“管事大人,这个……方法有是有,但都是一些虎狼药,很伤身体的。”   王筱点点头,这个她还是知道的,那些虎狼药根本沾不得。于是赶紧问道:“那有没有什么不伤身体的?”   于夫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个……小妇人就不知道了。管事大人可要去问大夫才好。”   大夫?   王筱脑子里第一时间闪出了杜大夫那张老脸。那张老脸医术高明是高明,但是就是个老古究,死板的不行。让她去问杜大夫这种问题……还是让她死了吧。   她会被这个老古究鄙视死的。   王筱摆摆手,只得道:“我想想。我今天问你的话,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好了,你去忙吧。”   于夫人又行了个礼,欲言又止。   王筱奇了,不由得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于夫人心想看来传言管事大人和太守大人的那种关系是真的了,也是,孤男寡女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只是这终究不关她的事,她只是想前提醒一声——   便说道:“管事大人,怀孕是好事,能诞下孩子亦是好事。你……”   她还没说话,就看到王筱的一张脸垮下去了。于是只得道:“小妇人多嘴了。”   王筱摇摇头,一摆手道:“你下去吧。不要告诉任何人。”   于夫人点点头,应了个“是”,就转身去厨房了。   留王筱独自在原地踱步,还纠结着。   没一会,她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是……魏武的声音。   魏武是负责城中新开的粮食铺子的掌柜,王筱交代的计划,基本都是他在负责执行。   这人别看名字粗壮,长得却高高瘦瘦的,三十多岁。除了精打细算一流之外,还很能跑。   王筱看到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她的面前,喘着粗气急道:“不好了!管事,出大事了!我们的铺子被抢劫了,就在刚才……”   “哐当!”一声,王筱差点坐到地上去。   她忙对魏武道:“你说什么?!你说详细一点。”   一说完她又道:“等等!我们边走边说,走!”   王筱拉着威武往新开的粮食铺子跑去。离开中央粥棚的时候,她看到这附近正好有一队巡逻的士兵,便把这队士兵给带上了。顺便差了个士兵去给谢韶送信。   她一路听威武的汇报,来到粮食铺子前面时,发现这里一团乱。   果然有一股流民正在抢劫他们的粮食。铺子原本就有一小队士兵守着,还有店铺伙计,如今正跟那股流民打起来了。   撕扯中有店伙计受伤,躺在地上□□。   王筱怒不可竭,为什么城区里还有这么多的流民?流民难道不是都被他们给招募修城墙去了吗?   她带来的那队士兵一加入,打斗的高下立刻呈现。抢劫的流民很快就处于下方。   ☆、第101章   谢韶没多久也赶了过来,他也带来了一队士兵。而跟在谢韶身后的是谢玄,他应该正在跟谢韶商量一些事情,碰巧也过来看看。   王筱看到谢玄,原本想打个招呼,一抬头看到他根本没看她。想了想还是罢了。   她站到谢韶身边,谢韶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   流民很快都被控制住了。有几个刺头的原本已经逃走了,被堵在路口的士兵又给抓回来了。就连被抢走的粮食也一并抓了回来。   这等抢夺粮食物资的事情前段时间大街上基本每天都要发生,士兵训练有素,都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只是流民聚众,而且胆子也够大。   领头抢劫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长得又高又胖,简直像一头肥猪,身手却还算敏捷。   这头肥猪被士兵反剪了双手,用麻绳绑死了,双脚也被麻绳绑了。丢在地上还一个劲的挣扎,嘴里破口大骂,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你们这帮杀千刀的狗官,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顾我们百姓死活!”   “这些都是我们的粮食,我们拿回来有什么错?”   ……   “我们饿死了多少人你们在意吗!”   “要死大家一起死!但你们也不得好死!”   王筱听着都快吐血了。她从没有感觉自己这么生气,气的全身都抖了起来。   合着他们这些日子忙里忙外掏钱干活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特么鱼肉百姓是吧?!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白眼狼是非不分的人?你要恨也应该去恨秦贼,这么牛上阵杀敌去啊!在这里跟自己人叫什么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知道,谢韶来暂代江夏太守这个职务基本是出于自愿,况且他还把这里的秦军打出去了呢!   他要是不管江夏的死活,这城里的人起码还要死了大半。何苦这么吃苦又吃力的要把这个城池重建起来?   她情绪十分不稳,谢韶看了看她,然后拉了拉她的手。以示她稍安勿躁。   王筱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了委屈和愤怒的情绪。她发现谢韶也不是不生气,只是他情绪隐藏的好。他抓住她的手十分用力,指尖都泛白了。只是脸上却依然情绪不显。   等那头肥猪骂完了,他带来的那批流民也是一样的同仇敌忾的时候。谢韶突然笑了,他放开了她的手。   王筱知道他是气笑的。   谢韶走过去踢了那头肥猪一脚,下脚很重,肥猪“嗷”的大喊一声。   谢韶看着他,问道:“是你带头来抢劫的?”   肥猪痛呼了半天,喊道:“是!”他还感觉自己很义勇似的:“这粮食本就该我们所有人平分!”   谢韶一抬脚扼住了他的咽喉,仿佛一下脚就能要了肥猪的命似的问道:“城中有规定,凡十八到四十岁的男壮士都必须要去参与修筑城墙,每日提供两顿饭菜。你们这都是年龄不对、还是伤残人士?”   他说完环顾了一周。那些跟着来抢劫的流民顿时安静了下去。有好几个顿时感觉十分羞愧。   是啊,他们本可以每天有饭吃的。只要去修城墙就可以。曾经他们身边的好多人,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谢韶又道:“而且、城中各处设有粥棚。每日免费提供施粥。这些你们难道不知道?”   那些流民更加羞愧了。躺在地方的那头肥猪却十分不满,嚷嚷道:“那几口薄粥,哪里够吃饱……”   他还没说完,就被谢韶一脚给踢咽回去了。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呜呜呜”的声音。   谢韶脚上用力,气笑道:“至于你,你故意煽动民众,蓄众抢劫,扰乱秩序,我怀疑你是敌方的奸细!”   他这句话一说,那些跪在地上的流民都懵掉了。   肥猪想说点什么,一阵挣扎。谢韶却根本没允许他说话,一脚踢过去,肥猪就晕掉了。   他一脸嫌弃的把肥猪踢出去,然后吩咐道:“拖出去,杀了!”   “是。”立刻有两个士兵领命,一人拖起肥猪的一条腿,把他拉出去了。   王筱缓缓吐出一口气,莫名的觉得有点大快人心。把这肥猪定性为地方的奸细,确实是好的处理方式。   谢韶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许多流民,这些流民此时有许多很愤慨,有许多吓得发抖。相对于这一屋子的晋军,他们无疑更恨秦贼!   看到谢韶扫过去,流民们便都跪在地方高呼“饶命!”“不敢再犯了!”之类的。   谢韶皱了皱眉,等他们喊完了,这才道:“全部拉出去,城外修城墙!”   “是。”便有士兵走过去,把这些流民绑起来拉走了。   城外有一个地方修城墙特别艰难,王筱知道那是最苦最累的活儿。但是也只能如此。   因为把这帮流民全部杀了明显不合适,关牢房里还要消耗仅有的粮食,赶走太便宜他们了!   等众人走的差不多了,店铺里也清净了。   王筱让人去找了个大夫,把受伤的店伙计领走了。   魏武上蹿下跳,开始安排人来打扫店铺,把货架粮食等全部放好,东奔西跑跟个猴子似的。   谢玄看到谢韶朝着王筱走过去了,便先一步告辞了。   王筱翻着店铺里的账本,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然后又和魏武交接了点事情。   谢韶走到她的身边,指着魏武道:“这人,你挑的?”   “是啊。”王筱得意的道:“他原本就是做粮食生意的,我从江夏找出来的。从十几个人中挑中了他做这个店的掌柜。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谢韶看着她那一脸得意的小样儿,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笑道:“不错,很好。”疯起来就和她一样!   王筱纯当是夸奖了。真实的用意在心底一闪而过,她之所以会选魏武,是因为魏武没有任何复杂的背景,会忠于她。   她和谢韶又在店铺里瞎聊了一阵,然后依依不舍的分开了。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就先一步离开。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王筱站在原地默想好吧,那就一起吃饭吧。只是她明天真的要早起!   说真的为什么他体力这么好?为什么她就起不来床?王筱抓狂的想,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去找大夫问一问?   她一脸抓狂纠结的样子,让偶尔瞄她一眼的魏武整个惊呆了。   ……   晚上的时候王筱回到住的地方。她还带了一个食盒,里面装了晚饭。   自己的房间一个人都没有,她干脆去了谢韶的房间。   他的房间也没有人,只是蜡烛点了。可能是回来了但是又离开了。   王筱找了个吃饭的桌子,刚把饭菜摆放好谢韶就回来了。   他把外套脱了,换了鞋,然后走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问道:“你做的?”   王筱摇摇头,把筷子往他面前一放说:“于夫人做的,她做的好吃。”   谢韶却并没有坐到对面那个位子上,而是坐到了她的位置上,然后一把搂住她,贴着她的耳垂道:“你偷懒啊。”   王筱被他吹的气弄得很痒,顿时就想笑,想站起来又被他抱得很紧,她只得夹了一筷子菜塞到他嘴里道:“没有。你赶紧吃!”   顿了顿又不忿道:“我每天都忙死了,你哪里看见我偷懒了!”   谢韶嚼了嚼,笑了一下揶揄道:“你可以每天都多睡会,又没人逼你。”   王筱想起前几天黑白颠倒的日子,顿时就脸红了,立刻道:“我不!”   谢韶笑而不语。   吃了没一会,王筱突然捅了他一会,然后问:“嗯,问你个事儿……”   谢韶看着她示意她说。   王筱咬着唇,轻声道:“你那天说,我们成亲,真的假的?”   谢韶目光突然冷凝,他看着她蓦然问:“你觉得是假的?”   王筱低着头,有些低落的道:“我不知道。”   谢韶看着她这幅委屈的样子,低叹道:“当然是真的,想什么呢?”说完揉了揉她的头。   王筱决定让自己忽略了这个能不能成亲的可能性。她想了想问道:“那……什么时候成亲?”   谢韶突然笑了,他高兴道:“等江夏的诸事落实下来,我便带你回建康。当时候我们就成亲。最多,”他想了片刻道:“半年吧。”   这句话也许太美,王筱听着竟然怔怔出神了起来。   谢韶抱紧了她问道:“高兴么?”   王筱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答,她道:“高兴。”   晚上谢韶抱着她亲热了许久,他原本动作控制的还挺轻柔。结果王筱回应了一些,他的动作再次狂野起来。她又再次全身酸痛。   事后他把手放到了她的小腹上,王筱感觉一阵热流通过他的手掌,传到了她的小腹上。   王筱躺了一会突然发觉了不对劲,忙抱住他的手,问道:“你干嘛呢?”   他笑了笑,不说话。   王筱突然想起了点事情,好像每次事后,他都会做这件事情。   对了,孩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于是想了一会,把自己今天找于夫人,并且想避孕把自己整的头大的事情可怜兮兮的讲了。   结果他听完后,捧腹大笑了起来。   末了抱着她安抚道:“放心,不会有孩子的。我们成亲后再生孩子。”   王筱终于松了口气。   ……   粮食铺子的开张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为了防止抢劫的事情再次发生,这家店里明里暗里藏了不少人护卫。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   魏武做生意很有一套,没多久就用粮食换来了各种金银珠宝。乱世,有的是人愿意拿这种东西换能吃饱饭的粮食。   王筱着人带着这些金银珠宝去临近的城池换取粮食,分量能换的多一些,这也算得上是一个粮食来源。只是寒冬还未过去,积粮逐渐减少,导致了粮食的价钱节节攀升。   第一次带着金银珠宝去别的城池换取粮食的时候,王筱坚持要自己去。   谢韶不许,说太危险了。偏偏他又走不开。   他最后拗不过她,把她狠狠的要了几次之后还是放行了。只是给她安排了大批的护卫。   王筱脚步虚浮的被扶上了离开的马车。   她这段日子……过得比较乱。谢韶说要给她安排个照顾的人,王筱想了想,点名要了于夫人。   于夫人可能不是太会照顾人,但是她一直在努力的学,而且适应身份也很快。关键是她嘴巴够紧。   王筱在别的城池购买粮食和物资时,把自己所有的积蓄也拿出来买粮食和草药了。   然后回到江夏城再把这些粮食和草药出售出去,赚的部分金银珠宝就是自己的。一来一回能赚一大笔。   说白了她之所以要揽开粮食铺子这个活儿,一开始的动力就是这个。在保质保量的做粮食铺子这个活儿的同时,她也能为自己谋点利益。   她需要在这个时代立足,需要搞明白怎么赚钱,以及形成一定的利益链才好。   ☆、第102章   江夏城的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春暖花开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适合播种的季节。他们组织了城中的庶民们到城外种稻谷和蔬菜,田和地开始重新分配。   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很拎的清的,知道战后必须要重新开始秩序。对打败了敌军又为民出力的父母官极为爱戴。   有些聪明的庶民还抓住了这个机会成为了富庶的人。   城中的商业店铺也一家一家的开,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王筱看到江夏城的市场很好,决定在这里给自己的成衣铺子开个分店。   反正重建时期,有的是店铺给她折腾,简直可以随便挑。   武昌郡那边的成衣铺子营业平稳,于是她把杨安带到了江夏城,让他重新招募员工做这个新店,两个店都是他负责。另外两个店需要各推荐一个店长。   杨安说既然要做连锁,而且明显越做越好,不如给成衣铺子定一个招牌。这样才可以把影响力做大。   所谓的招牌,就是品牌的意思。   这时代的品牌,大多是什么“谢记”,“王记”……   王筱本身就姓王,“王记”已经被人用掉了,谢韶新谢,也被人用掉了。   她死了不少脑细胞,然后决定不想了,就叫“二十一世纪”。   杨安听到这个名字愣了半晌,一脸的完全不理解。王筱懒得跟他解释。   而粮食铺子经营的也很不错,因为算得上是战后第一家粮食铺子,而且还有官方背景,很快便在江夏城扎根下来。   王筱原本想去别的城池也买几个铺子做粮食生意。因为她发现这时代做粮食生意实在太赚钱。   可是很快就发现,除了江夏和武昌,别的城池的铺子都需要买,而价格她现在买不起……   她把银钱变成了粮食,又把粮食变成了古玩珠宝。这些东西她目前出售太不划算,所以就没钱了。   江夏城所有的地方都开始了新的秩序。农民种田种地,商人开店叫卖,大街上开始有新鲜的蔬菜肉食出售,还有来自别的城池的商人,也会大老远的运货物来买卖。   城外原本那一团乱麻匪寇横行的荆棘路,也逐渐被军队清理成了安全的大道。   王筱看到城外的早稻郁郁葱葱,过不了多久就会收割。到时候城中的粮价就会掉回正常行情。   而回头望去,白墙青瓦的房子层层叠叠。市区中间不时的有维护秩序的士兵,人们上街购物,脸上也增加了喜怒哀乐的色彩。   因为开始了正常的生活,她之前经营的粥棚撤掉了不少。现在需要靠施粥活着的人,已经少了大半。很快那个中央粥棚也该撤掉了。   她突然有一种极为自豪的感觉,这一切的重建,她竟然参与其中。而且出了不少力,这过程不仅是成长,也会是永不能忘怀的经历吧。   王筱发现,她竟然和这时代的人如此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不仅是谢韶,还有武昌城,江夏城的许多人。同甘共苦走了那么久,她恍惚就有了一种牵扯不断的感情。她希望这两个城池会越走越好。   等江夏城的诸事走上轨道后,谢韶回到了武昌城。   他想着所有的事情都进行的还算顺便,等再过两三个月,他就可以带着王筱回到建康了。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回到武昌城的他当天就收到了一份飞鸽传书。   “现在就走?”王筱放下手中的账本,有些诧异的看着一路骑马跑过来的谢二十九。   “是。”谢二十九快速道:“大人吩咐,您白天就收拾东西回武昌城。大人的船今晚就出发,回建康。”   王筱因为江夏的铺子多,事情也多,就基本留在江夏。这段日子都没有回武昌。没料想谢韶这么急,今天就让她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出什么事儿?”她忍不住问道。   谢二十九摇摇头道:“属下不知道。”   好吧。王筱不问了。   决定尽快收拾东西离开。每个铺子基本都有负责的人,成衣铺子是杨安负责,粮食铺子是魏武负责。这两人目前不认识,王筱也没有让他们认识的打算。下面还有办事的人。   她去跟杨安和魏武各碰了个面。商讨了一些必要的事情。   等出来时发现时间快来不及了,谢二十九催的紧。王筱看到跟出来的于夫人,想着她该怎么办。   于夫人这段时间是呆在她身边的,照顾她尽心尽力。让她跟去建康不现实,她还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可是留在江夏她该怎么办呢?   王筱想了又想,写了一封信给于夫人,让她去找杨安。   这事儿丢给杨安处理吧。杨安的人品还是可信的。   王筱跟着谢二十九骑上马,前往武昌。   谢二十九原本急的团团转,看到她终于可以走了又忍不住诧异道:“你的随身衣物呢?”   王筱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很急吗?算了,那些东西哪里都能买,不要了。”   谢二十九于是不说什么,骑马走在了前面。   等他们赶回武昌太守府时,发现太守府冷冷清清的。一问,才知道谢韶已经走了,去了大船。并且让他们回来也赶紧去。   王筱吃了一惊。这么急?   赶到码头的时候,王筱不是吃惊而是震惊了。大船停靠在码头上,而它的周边,则是密密麻麻的船只。那些船只的甲板的上,则站着肃然起敬的士兵。面无表情的拿着长|枪。   一眼看去都不知道有多少。谢韶竟然要带一个军队回建康?   而码头下的平民,也大多发现了不对劲,却不敢喧哗。只敢小声的交头接耳。   王筱在各种目光中登上了大船。她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去了谢韶的舱房。   结果他在接待安排各种事情,一直等到晚上,才空出时间。   王筱一看到他,欲言又止。估计是一个人安静了一下午,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韶便先开口问他:“想问什么?”   王筱顺口道:“干嘛这么着急?”   她推开窗户,看到下面的甲板上点了灯。映照着黑色的水面一直在退后。船已经开始前行了。   谢韶走到软榻上做下去,揉了揉眉心道:“建康传来消息,陛下病危,怕是不行了。桓温也在赶往建康,我三伯命我回去支援。”   王筱愣住。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谢韶觑了她一眼,然后盯着她问:“你知道?”   王筱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含糊道:“记不起来。”   她一抬头看到谢韶还在盯着她,一脸狐疑的样子,她忙道:“回去就回去呗。我好想念建康的饭菜啊。”说罢往旁边的榻上一躺,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这一天真累的不行,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谢韶疲惫的盯了她一会,心想她这个反应……应该是建康会安全的吧?   ……   王筱第一天就住在了谢韶的舱房,然后第二天就发现了一件事。她竟然没有舱房,谢韶根本就没有给她安排。   问题是船上那么多的士兵,还有许多是以前驻守太守府的,都认识她。   她脸皮羞红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见人。这不是相当于大白于天下了,那个什么什么……她去找谢韶理论,结果他说把太守府她的衣物都带过来了,就放在了这里,让她安心住好。   王筱:“……”安心个屁啊。   他的舱房每天人来人忙,她还不能到处溜达。   有一天就一不小心碰到了谢二十九,谢二十九瞥了她一眼,然后施施然走了。   王筱对着他的背影空踢了一脚,然后就打算不出去了。   可是该做什么呢?   谢韶的房间里装了不少书,她翻了许久,竟然找出了两本有关做生意的。   晚上谢韶进来的时候发现她在认真的看书,不由得问:“看什么?”   王筱把书往他面前晃了晃,得意道:“这个。对了,到了下个码头,你去多买点这类的书啊。我要看。”谁让他把她关在这里的?她如今指挥起人来也是得心应手。   谢韶好笑道:“行。”   ……   船队在路上行驶了大半个月,终于抵达了建康码头。   在即将到达建康的时候,跟在大船周边的那些船就先停靠上岸了。王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大船在那里停泊了一天,她留在船上。而谢韶则跟着军队一同上岸了,一天之后才回来。   然后大船才继续前行,到了建康码头才停下来。   到达的时候黄昏,谢韶抱了她许久仍然舍不得放开。   王筱有点不明白,就听见他说道:“一会王家的人来接你,你跟着他们去王家。舅舅会照顾好你的。”   王筱顿住,又想对了,她去王家才是应该的。   谢韶又道:“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见面。你也照顾好自己。”   听闻这么说,王筱也舍不得了起来,于是抱紧了他。   谢韶笑道:“好了,别黏糊了。下去吧。”   王筱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放开了他下了船。   来接她的人是王府的管家,身后有几个人上了船,去把她的行李抬了出来。   王筱坐到来接她的软轿里。   夏天已经来临,软轿却又软又清凉,里面铺的席子摸上去舒服的不得了。轿子里什么茶壶杯子点心软枕靠枕一应俱全,还坐了一个嘘寒问暖的丫头,不时的递上一杯茶或者打打扇。   王筱很久没过这种舒服的生活了,而且明显比之前在王府还有过之,有点适应不良。   心想这怎么回事?刚才那个管家看到自己也是点头哈腰的。对了,王坦之现在是她义父了。应该跟这个有关系吧。   ☆、第103章   回到蓝田侯府后一路畅通无阻,她被带进了一个院子。   黑夜已经降临,院子里灯火通明。能隐约看见姹紫嫣红的各色鲜花争奇斗艳,里面的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家具上面铺的绒毯也都干净的一尘不染,装点的特别雅致。在灯光中透着名贵的奢华。   一路走来都有丫头婆子,看到她会跪下去行礼。   而从马车中跟着她一路回来的丫头扶着她,跟扶着个易碎的花瓶似的小心翼翼,一路把她扶到了闺房。这才道:“我给娘子倒杯茶。这院子是夫人给娘子打点的,娘子看看可有什么缺的?晚点夫人应该会过来。”   说罢这丫头就去一旁的茶桌上摸出一个青铜茶壶,又从茶桌底下摸出来了一个青铜杯子,先是试了试水温,然后斟满了一杯小心的端了过来。   对了这丫头名字叫|春雪。王筱在马车中特地问了,是因为来到王府那一年正好是春天,正好下雪了。才得了这个赐名。   王筱原本在武昌和江夏都活的很糙,身边侍候的人大多时间没有,就是有也没有把她当成一朵名贵的娇花。   陡然被这么呵护着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一路跟回了王府。回了王府后也没有多余的话,成功的演了一回谨言慎行的娇娇女形象。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接过茶杯后喝了一口,下意识的只轻抿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手中的青铜杯子,心里想着古董啊,可惜带不回现代去了。   她抬头问:“春雪,你说夫人一会要过来?”   春雪低头答道:“是的,娘子。夫人晚点应该会过来。娘子可要先梳洗一番?”   王筱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乱,只是坐的久了有点皱巴巴的。倒是头发也有些乱了,她当即道:“好。我要沐浴更衣。”   春雪福了福身子,然后下去吩咐丫头准备热水去了。   王筱等她回来了,才问道:“你是夫人派过来的人吗?”   春雪愣了一下,没想到刚进府的娘子说话居然这么直白。她把这句问话在脑子里饶了三遍、才镇定道:“回娘子的话,婢子以前是夫人买回来的,后来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学规矩。如今娘子回府了,夫人便把婢子给了娘子。以后若是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婢子,婢子必定竭尽全力服侍娘子。”   王筱低头看着跪在地上表忠心的丫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好吧,这个丫头是不是想多了啊?不管了,反正她搞明白了这个丫头现在是侍候她的。   春雪看上去年龄应该不大,长得有点婴儿肥,脸颊圆滚滚的。皮肤却挺好的,看样子以前在王府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王筱于是问道:“你多大了?”   春雪赶紧回道:“回娘子的话,婢子今年虚岁十八了。”   虚岁十八,也就是才十七。比她小了几岁呢!   王筱看到她还跪在地上,便道:“你别跪着了。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我一般不为难人。说完示意她起来。   春雪起来后却道:“娘子,我去给你准备衣裳。”   没一会就有丫头来说热水准备好了。   王筱跟着那个丫头来到洗澡的地方,发现就在闺房旁边。有一个大木桶,木桶里面装满热水。热水上面还漂浮了几朵鲜红的花瓣。   她突然想起了太守府的那个浴池,尽管那里生活没有现在这么精致,洗澡是真方便好么!   没一会,春雪就抱着她的衣服进来了。王筱让她放在一边,这两个丫头要侍候她洗澡,吓得王筱连连摆手。   这个……就不要了吧。她义正言辞的把两个丫头赶了出去。   一旦熟悉了之后,她土包子的本性就开始暴露了出来。   然后洗完头又洗完澡后,王筱发现了一个很窘迫的事情。春雪给她找的这套衣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桃红的颜色也就罢了,带子还超级多,而且里里外外好几件。   她折腾来折腾去愣是不知道该怎么穿。穿来穿去总发现不对劲,要么是这里很紧,那么是那里露点了。身为一件古代闺秀的服饰,总不至于露点吧?   最后带子打结了,她解了半天没解开。   无奈王筱只得找人帮忙,大喊了起来:“春雪?春雪在吗?”   春雪很快就推门走了进来,看到王筱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忍俊不禁的想笑。估计又怕冒犯。捂着嘴没发出一点声音,表情十分僵硬。   王筱看了她一眼道:“你要笑就笑吧。我不会穿这件衣服,你帮我穿。”说罢张开双手。   春雪忙躬身道:“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控制的十分仿佛要憋死。   王筱不管她,总管明白了世家贵女身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多人侍候,光是这复杂的衣服,一般直接都是穿不了的好么。她突然发现自己设计的衣服款式,大多比较简单。   可以参照这种复杂的款式也设计一些……   毕竟这时代的女子又不用工作,闲的人不少,每天不就是梳妆打扮换衣服?所以有的是时间折腾这些玩意。   王筱一边等春雪穿衣服,一边问她:“你干嘛给我找这件衣服?”   春雪在她身后系带子的手一顿,问道:“娘子不喜欢这种颜色还是纹饰吗?婢子记住了,下次绝不挑娘子不喜的。”   “不是。”王筱低头看了看衣服,虽说是桃红色,上面的绣纹却很精致,一看就是绣活顶尖的。她道:“衣服挺好看的,但是大晚上的,我需要穿的这么正式这么多?”   她现在就觉得热了。可能是刚洗澡完出来的缘故。   春雪一愣,道:“可是、娘子一会要见夫人啊。自然要穿的正式一些……”   等她的衣服穿好后,院子里确实来了客人。却不是那位夫人,而是王坦之。   王坦之来到客厅,等了一会王筱才出来。   这么久没见,王筱发现王坦之——也没什么变化。看着有单憔悴,像是最近没有睡好。   王筱刚想跪拜下去行礼,王坦之就阻止了她,把她扶了起来。然后示意下人全部退下去。   这么隆重搞得王筱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商量,于是等下人全部下去了,这才道:“义父……”   王坦之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轻叹道:“从今日起,你便喊我父亲吧。和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你不介意吧?”说完自言自语的补充了一句:“义父实在感觉隔了一层,你原本就是我侄女,这下亲上加亲。”   王筱顿了一下,轻声道:“当……然。父亲。”   她知道:唤父亲和义父对于王坦之来说就是两个词的区别,对于她而言却有着长远的影响。比如说身边的下人们,都会把她当成王坦之的嫡女来对待,而不是次一等的养女。   王坦之顿时喜笑颜开,高兴道:“你母亲原本要来看望你,我让她明天再来。你今天也累了一天,先休息,明天再拜见你母亲。”   王筱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人说明天要和“母亲”见面,心情有点复杂。   她亲生母亲早不在了,明天的这位“母亲”确实是生平第一次接洽“母亲”这种生物,不免有点紧张起来。   王坦之却仔细留意,他说完了该说的话,就告辞了。   王筱本以为王坦之来找自己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没想到他只是说了这个就离开了。她把王坦之送到了门口,然后才回来。   一回到自己的闺房,便忍不住喊道:“春雪,春雪!”   春雪急匆匆的赶了出来。王筱用手扇风道:“赶紧把我这件衣服脱下来,热死我了。澡白洗了!给我找件清凉的睡衣,一层就行,别整那么多层。算了,我带来的行李里面有睡衣,你去找找?”   她身上这件复杂的衣服据说是“母亲”给到她的,除了看着漂亮简直一无是处。   王筱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迫早起,然后梳头、化妆、穿衣服折腾了许久。   她眯着眼睛睡觉,任由春雪折腾。折腾完了之后王筱看到镜子中白了一层的皮肤,感觉实在太明显了,恨不得把它洗掉。   刚准备喊人打盆温水来,就听到小丫头来喊话,说是夫人已经到了,就在外面客厅。   王筱顿时有点手脚无措,过了好一会才镇定下来。   然后扶着春雪走出去了。   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时,这位“母亲”就撞进了眼帘,看到她,徐徐走过来热情的扶着她的双手道:“这就是阿小了吧?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我是你的母亲。”   王筱抬头看了一眼她,跪了下去叩首道:“拜见母亲。”说罢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这是必要的礼仪,因为第一次拜见。   她想起刚才看到的母亲的模样,圆圆的脸,浓眉大眼,发髻全部挽在了头顶上,华贵夺目。只是她眼神中的色彩是温和和包容的,应该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王夫人等她叩完了三个响头,才忙扶起她道:“快快请起。你这孩子,磕头而已,何必磕这么重为难自己?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说罢用手绢擦了擦她的额头,动作极其温柔。   ☆、第104章   王筱在蓝田侯府的第二天,拜见了侯府夫人、也就是她现在的义母之后,她的身边又一下子多了几个丫头。   新义母担心她身边的人不够用,便安排自己身边的赵掌事送来了一堆人,王筱一眼看过去,数了一下约莫有二十多个。一色的穿着青色的长裙,梳着丫头发髻。   要不是她曾经呆过军营,看到过一群一样的军装一样黑黝黝的脸的士兵,练就了一双好眼力,分辨力还算足够。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丫头说不定早已眼盲。   赵掌事是新义母身边的老人,据说还是当年陪嫁过来的,一直深受新义母的宠信。在这府中很有威严,许多后院的事儿都归她管。   比如给王筱送来这些丫头让她挑。   赵掌事的话说的客客气气的,温声道:“夫人交代奴送了这些丫头来,娘子看可有顺眼儿的,尽管挑了用去。能跟着娘子,是她们的福分。”   说完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看的王筱一时间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并不擅长打机锋,于是轻轻点点头。   既然让她挑,那她就挑呗。   她随手点了几个看着顺眼的,也没问名字,一共点了四个。   赵掌事眉头一挑,看着她停了下来,这才道:“娘子还挑吗?您院子大,可以再多挑两个的。”   王筱摇摇头,她之所以挑四个,是因为曾经住过侯府,当时王坦之给她院子中安排的,也是四个丫头的配置。当然如今她在府中的地位好像有所提高,只是她本来就有一个春雪了,再挑四个也就差不多了。   其实按她的本意,她是一个人也不想要的。   她现在住的院子大归大,负责洒扫清洁这些力气活儿的,却是另外有人。   也就是说她今天挑的人,和春雪一样,都是她房中的丫头。   所谓房中的丫头,就是负责她的吃喝拉撒,以及跟班。   这所谓大家闺秀的配置,听起来威风,实际上并不然。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她的一切行动,做的每一件事情,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这些丫头的监视之下。   她将很难有自己的个人时间和空间。可是她这种*缠身的人,偏偏最需要的就是个人空间。   赵掌事待她挑完了人后客气了几句,就带着剩余的丫头离开了。   王筱想起了她曾经的四个丫头——春梅,春菊,春晓,春竹。是以前她住侯府时侍候她的,感情处的还不错。向春雪一打听,得到的回馈是侯府里根本就没有这四个人。   可是怎么会呢?   她抬头看了一眼春雪和另外四个丫头有些茫然的眼神,一下子就明悟了。   侯府庭院深深,王坦之既然把她当做女儿接了回来养,自然就会处理掉之前的一些知情人。而那四个春,恰好是之前跟她相处最多的。   不知道那四个春怎么样,有没有因为她而受到波及而被发落。她现在就像是想帮也使不上力气,只得叹了口气作罢。   侯府的生活就如想象中那样并不容易。   王筱本来是想回到建康后想办法打听一下朝堂上的事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目前这位皇帝陛下具体什么时间挂掉?桓温率大军也近了吧?   她虽然模模糊糊的记得这次有惊无险,谢安和王坦之甚至凭借这次政治事件一跃而起,权倾朝野。而桓温也是由于这次政治事件而导致一败涂地。但说到具体细节、什么时间段发生了什么,她就完全两眼一抹黑了。   结果在王府几天之后,王筱窘迫的发现,她根本就出不去。   她的新义母,侯府夫人范氏对她提起了莫大的兴趣。安排她每天都必须晨昏定醒,早上卯时定时请安,一直到晚上用过晚饭后才能回到自己的院子。   为此,她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睡的不晚也没用。侯府后院天一黑就关门,她根本就飞不出去。   王筱觉得范氏对她极为挑剔,从她的头发穿衣,挑到了走路吃东西。反正就是对她十分不满,然后美其名曰要教会她做一个真正的世家千金,光明正大的把她留在了身边挑刺——   学规矩,立规矩,背家训……王筱每天被拎在范氏身边随身指导,都快应付的累断了气。   她原本就有点吃软不吃硬,范氏这么一通严厉的规矩下来,一开始她还勉强应付,久了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就开始赌气了起来。尤其是她心里搁着事儿,想出去打听消息却又出不去。这种感觉宛如百爪挠心,谁体验谁知道。不自觉得就发作在了日常学规矩中。   那声“母亲”也叫的越来越不情不愿,王筱心里其实也知道这样不对。王坦之如今是在帮助她,她也必须得依靠王坦之。所以对于这位母亲,她必须得和她处理好关系。   但是她就是静不下心来,十分的想知道外面的消息。   范氏估计是看出来了她的疲软,有些礼仪总是做的不够。不是动作不够,王筱的动作十分标准。而是神态,她的神态总是透着一股子急躁,不若大家闺秀那样从容镇定仪态万方。   范氏在侯府经营了一辈子,精明的很。她纵然没有教过亲生女儿,却也□□过无数的丫头。只几眼就看出了王筱心里有事儿。   其实这个新收的女儿,范氏打心眼里喜欢的很。她一辈子生的孩子都是儿子,愣是没有冒出一个女儿。所以对女儿很有些心结,尤其喜欢聪明漂亮的小姑。   这王筱正好满足了她对于女儿的想象。心想无论如何,她也要把王筱教成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好出去不让人小瞧了去。这也是侯爷的意思。   范氏想起了前几天跟自家侯爷聊起的关于王筱的事儿,想了想,打发了赵掌事去了王筱的院子。   没一会,春雪就来到了范氏身边。   春雪自若的给范氏行礼,她本就是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对于这个旧主子自然更加亲厚。   范氏问了几句,春雪一一作答。片刻后,范氏沉吟道:“这么说,你这几日每日外出?”   “是。”春雪回道:“娘子让婢子去打探消息,婢子不敢不去。”   范氏点点头,一挥手道:“你下去吧。”   这天中午,王筱午睡起来后,发现赵掌事并不在身边。往常这种时候,赵掌事通常会过来,安排她下午的行程。其实也就是些什么陪夫人逛逛花园子,指挥下人修剪花草枝丫;或者看看账本,了解一番侯府每日的开支和花费;抑或吃个下午茶。   这些都是内院女子的生活日常。但是她要把控好一抬手一投足一低头的每一个动作,这些动作一开始做起来会觉得很生硬,但久而久之也会变得行云流水。   王筱要把这些动作,或者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动作都变成自己的习惯。因为这些都美其名曰,大家闺秀风范。她目前必须要学的。   只是她毕竟是个成年人,很多的习惯都已经成自然,要想改过来总觉得十分的生硬。再加上这些日子心里也不大乐意天天留在这里唠家常,导致了进步微弱。   一般中午她午睡醒来后赵掌事没有过来,就意味着范氏那边起的晚了,赵掌事要在范氏那边侍候。   往常这种时候她都是在屋里等等就行了,正好清净一会儿。   但今天她突然不想等了。这几天让春雪出去打探消息,居然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出来。导致她有些急躁。   王筱来到了范氏午休的暖阁外,她身上穿的服饰有些繁重,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只是这些日子,好歹已经习惯了。   走的也不快,原本想过来时范氏这边正好打理完毕。   可是她来的还是有些早,范氏似乎刚睡醒的样子。咕哝唤道:“近来身子乏了,竟困成了这样。给我倒杯水来。”   “是。”赵掌事抿唇笑道:“早准备好了,这就来。这是好事,夫人。您最近的气色,可比往日好多了。”   王筱正好走到了帘子外,听了清清楚楚。顿时往前走也不是,往后走也不是。往常这外间都有丫头的,今天怎么一个也没有?   范氏漱口后,叹道:“都这么晚了?赶紧给我梳头。”对赵掌事道:“小娘那边应该早起了,你怎么也没去看看?”   赵掌事挽起梳子,这才道:“夫人,您对她这么好。但我看她近来的模样……说不定还会怨恨咱们。”   王筱原本想出去的,听到这里突然立在了原地,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   范氏微笑道:“她是我女儿,我对她好是应该的,跟她计较什么?我这辈子,也难得有这么次机会亲自教导女儿。想起了我未出阁前……我母亲教导我的时候。”范氏的声音突然变轻了,像是突然陷入了回忆。   赵掌事也轻声道:“夫人那时候真美。”   范氏闭上眼睛道:“都过去了。这一生,也不剩多少日子了。”   “夫人快别这么说,您还年轻的很。”赵掌事连忙安慰道。   顿了一下,范氏又问:“你可知小娘这段时间在烦恼什么?我看她精神头总不对。”   “可不是。”赵掌事一边梳头,替范氏挽了一个髻,别上一枝金钗,一边回道:“成天跟丢了魂似的。有什么事,不能来跟夫人禀告吗?她这是拿我们当外人呢。”   ☆、第105章   第105章   范氏合上眼睛没有说话。   半晌,赵掌事梳好了头,对着铜镜照看了一下,轻笑道:“夫人请看,这样梳好吗?”   站在门帘外的王筱,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想解释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解释。感觉像是被人捉了包,想走,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动。   耳边传来范氏的低语:“还不错,就这样吧。”顿了一下,又听到:“人老了,怎么也比不得年轻的小姑娘。”   “哎呦喂,夫人快别这么说。”赵掌事嬉笑道:“这可让我怎么活?我看着可比夫人老多了。”   范氏也笑了。   赵掌事道:“小娘子也是不识趣,不明白夫人的苦心。夫人您苦心孤诣,就差点喂了狗。”   范氏噗嗤一声笑了,叹道:“瞧你说的。”   “可不是?”赵掌事不忿道:“要不是侯爷发了话,夫人您大可不必管她。”   “你不懂。”范氏叹道:“我之前听侯爷说……”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门外,并没有说下去。   侯府里突然多出个女儿,还让她亲自教养,这事儿她肯定要跟侯爷商量的。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侯爷在外面惹得风流债,气了个半死。后来才知道,这是侯爷救命恩人的女儿。不仅如此,那个救命恩人,还是自家侯爷的结拜兄弟。怪不得侯爷如此关照。   既然如此,她肯定会好好对待王筱的,她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而且听侯爷的意思,这个多出来的女儿,好像还有大用。特别关照要好好教养。   只是这话只能放在心底,不能说出来的。   至于可以说出来……   范氏抿嘴笑道:“她既然当了我的女儿,我肯定会好好教养她。我们王府不比别的那些小门小户,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世家。要学的规矩可就多了。别人羡慕我们的凤仪气度,可不知这些都是十几年如一日约束来的。”   “可不是。”赵掌事赔笑道:“小娘子不耐烦您管着她,可不知这别人,想要您管还想不来呢。她要是规矩不学好,这以后出去,丢的不仅是她的脸。也是您的脸。”   范氏脸色一肃,叹道:“你说的对。她这个样子,确实不好放出去。白惹人家笑话。”   王筱听到这里,突然不想再听了。   她脚步缓缓的往后挪,离开了范氏住的院子。   来到外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洒扫的丫头。丫头打算跟她打招呼,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便快速离开了。   王筱又回到了她午睡的暖阁。   这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估计是都离开了。空荡荡的阁楼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这里驻足良久,突然下了一个决定。   她原本也不笨,有些事情多思索一下,就能明白过来。   做了决定后抬头一看,天色居然已经开始擦黑了。不远处的长廊上,有丫头开始点起了宫灯。   一般这个时候,她都是要去陪着范氏用晚餐的。   没想到一下午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也没有人来叫她。   王筱想到这里,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没一会,她就离开了阁楼。   范氏还在自己的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摆起了碗筷。看到她过去,范氏忙招了招手道:“瞧我,这一下午都忙晕了。差点忘了你。”   “母亲。”王筱规规矩矩的给范氏行了个礼。   范氏满意的点点头,道:“坐罢。”   用晚膳的时候,王筱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她记得前几天范氏对自己的教导,努力的做到最标准。细嚼慢咽,一个眼神示意,丫头就会把菜夹到她面前的盘子里。每一道菜都不多吃,吃的也不多。   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   范氏看到了她发生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了。   王筱心里默默的想,如果是亲生母亲,哪里会跟亲生女儿这么讲规矩的……   饭毕。王筱并没有走,而是轻声道:“母亲,女儿有话想对您说。”说罢看了一眼周围伺候的人。   范氏会意,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没一会,所有的丫头都退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王筱、范氏、以及赵掌事。   王筱也知道赵掌事是范氏的心腹,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对范氏行了个大礼,跪下去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这才抬头道:“母亲,女儿这几天不懂事,没有用心学规矩,让母亲费心了。请母亲责罚。”   范氏一愣,随即跟赵掌事使了个眼色。   赵掌事明白,连忙去把王筱扶了起来。   范氏这才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何须如此大礼?你我是母女,有什么话,敞开了说就是。这人总有情绪不大对的时候,没事没事。以后改过来就是了。”   王筱点点头,轻声道:“谢母亲教导。女儿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改。”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女儿这几天心不在焉,是有原因的。”   “哦?”范氏一停,一下子来了兴趣,忙问:“是什么原因?可是对哪里不满意?”   “当然没有。”王筱连忙反驳,低声道:“是这样的。”   “女儿从前并没有住过侯府,都是在外面野惯了。也认识一些外面的人,所以总想着出去看看,知道一些外面的情况。这才静不下心来。不过母亲放心,这些日子呆在侯府,女儿已经想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母亲教导女儿,当然是为了女儿好。女儿心里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自然会更加用心的跟着母亲学规矩的。”   范氏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微微颔首道:“好。也不枉费为娘的的一番苦心。”   “既如此,”范氏柔声道:“你若是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我能满足你,自会尽量满足你。”   “多谢母亲。”王筱恭声行礼,顿了顿道:“女儿想派身边侍候的丫头每天出侯府打听一些消息,还望母亲允许。女儿有一些故交尚在外面,不放心的很,这才有此一举。”   范氏听完一顿,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你想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就派人去,不是什么大事。”   王筱想的不错,范氏果然同意了。   毕竟,她只是个便宜女儿。只要做的事情不是太出格,范氏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且她既然住在侯府,自己院中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了范氏。既然这样还不如敞开了说。半真半假……反正经过你同意了。   王筱站起来,再次躬身行礼道:“女儿多谢母亲。”   和范氏又闲嗑了几句,演了一出母慈女孝的好戏,最后双方各自满意。王筱这才拜别了范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回来后她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也有些惊讶于自己居然还有如此演戏天分。   今天下午她无意中听到的范氏和赵掌事的谈话,根本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到了现在,范氏也该满意了吧?   从那天过后,王筱每天呆在侯府认认真真的跟范氏学起了规矩。   她也逐渐明白,对于大世家来说,这些规矩的重要性。如果以后她嫁进了谢府,谢府同样是当世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同样会有这些规矩。   与其到时候让人家笑话,不如现在下苦功夫多练练。   想到这里,她学规矩也进步飞快了起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甚至会想,谢韶把她安排进王府,成为王府的女儿,到底是恰逢其会、还是根本就是故意让她来适应一番士族生活环境的?   可能两者都有吧。   此时的王筱只知道,她很想他。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她在王府一呆就是三个月。外面根本打听不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建康城里的人还是如往常一样,该放纵就放松,该肆意就肆意。宛如是最后的狂欢。   身上的衣裳一件件厚了起来,深秋了。   王筱该学的规矩也在稳步进步着,她知道大家千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现在都不自己穿衣吃饭动手,真的做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她要做的,是管理好这一群侍候的人,以及整个后院的安宁。   秋风落叶的某一天,宫里突然传来的重大消息。皇帝陛下病危。   建康城里开始人心惶惶,因为警戒明显严了起来。到处都能见到巡逻的士兵。   王筱更紧张了起来,她三个月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如今才传出来,怕事有些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果然,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传出来,皇帝陛下薨。临终前立年仅十一岁的司马曜为太子,并传位。新皇年少,由太后摄政。   平稳的传位,没有血腥的夺|权。建康城里的人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加忧心。   有一个消息在私下里疯传,连王筱都打听到了。据说先皇一开始立诏书,并非让太后摄政,而是让桓温摄政,并在诏书中写明了“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这摆明了就是要将皇位传给桓温。只是这诏书却让人给毁去了,后来才改成了太后摄政。   如今桓温的大军就在路上,桓温得知了这个消息,又当如何?   甚至有不少人开始埋怨先皇。要知道桓温军权独揽,一年前拥立先皇登基。谁知先皇过河拆桥,这也就罢了。关键是直到先皇薨逝,桓温还是军权独揽啊!   若不能平息桓温的怒火,他一起兵,这个东晋贵族都将不复存在。   从先皇葬礼到新皇登基这一段日子,建康城里可谓人人自危。警戒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格程度,到处都能见到巡逻的兵将。   王筱来到王府的后门看出去,偶尔还能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第106章   第106章   建康城里人心惶惶,在三步一巡逻, 两步一警戒的严控下, 总算没有闹出什么事。先皇的葬礼和新皇的登基仪式进行的还算顺利。   在新皇登基之前, 王筱在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了谢韶。   这些天王府里的丫鬟小厮都比较忙,据说是宫里斩杀了一批侍候的人,现在十分缺人手。王坦之便把自家的丫鬟借到宫里去用了。   她院子里的几个丫头都不在, 只有春雪偶尔出没。   这天正好一个人也没有,王筱也习惯了,自己拿着把剪刀打算去修剪一下窗外新长出来的花枝。   仔仔细细的剪掉了一些枯萎的枝叶,她一回头, 就看到了谢韶。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袭白袍穿的有些单薄, 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眼神里面落了一地的星光。   王筱吸吸鼻子, 一把放下剪刀,飞快的跑过去拥住了他的脖子。突然很感伤, 心里却跳的飞快, 想了想说道:“好久不见了。”   谢韶环住了她的腰身,轻轻的“嗯”了一声。   王筱把他带进了内间, 内间有一个煮茶的地方。炉子上有一壶茶正煮的沸腾,王筱给他斟了一杯递到他手上。顿了顿道:“你的手上怎么有伤口?”   谢韶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看着自己的手, 手背上有一条长疤痕,已经结痂了,看着有点恐怖。他无所谓的笑道:“没事。不小心伤的。”   王筱突然难过了起来, 其实她想也能想得到,这段日子外面看着太平,身处权力中心的人肯定都十分的不太平。要不然建康城也不会警戒的这么严格。   谢韶倒是很关心她,嘱咐道:“你不要出去,就留在这里。这里安全。”   “我知道。”王筱点点头。   “我一会就要走。”谢韶有些不舍的道:“早想来看你,一直抽不出时间。今天路过这边,马上就要去城外。”   “你要去哪儿?”王筱连忙问。   谢韶摇摇头道:“你别多问。总之你就安心的呆在这里。”   王筱知道有的事情一言难尽,只是责备自己帮不上忙。她把壶里的茶水倒掉了,又开始煮茶。想让手头的忙碌掩饰掉内心的担忧和惶恐。   谢韶看了她一会,突然笑道:“阿筱,你在这里还算适应吧?”   “嗯。”王筱没抬头道:“他们对我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这就好。”谢韶笑着看她:“很快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手里的茶杯“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王筱震惊的抬头看着他。   谢韶不免紧张了起来,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没事,才拉她走到了旁边。看了一眼那一地的碎片,有些期待的问她:“你高兴吗?”   “高兴。”王筱肯定的点头。   谢韶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王筱尽力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才低喃道:“怎么这么快?”她真的有些受惊。不过高兴确实真真实实的。   谢韶拉着她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反问:“快?我等这一天,等了许多年。最慢明岁年初。我不想再拖了,也不能再拖了。”   王筱没问他为什么,她只是紧紧揽住了他的腰。   ——   谢韶离开后,整个院子里仿佛比之前更加空荡了。   王筱想起之前那把被自己遗弃的剪刀,想了想又去捡了回来。在谢韶驻足的地方停了许久,她想,也不知道他去城外做什么,危险不危险?   刚见面就分离,才发现分别居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又想也许很快就可以见面。不是……都快成亲了么?   谢韶来过这件事情除了她之外再没人知道,春雪很晚才回来,侍候她休息后也累趴下去休息了。   婚事比她想象中来的还是要快一点。   这天王筱如平常一样跟着范氏学着处理后院的事情。范氏待她倒是真心实意的,有什么教什么。对于后院女眷的管理,她学到了不少实用的东西。   但是对于平衡后院姬妾之间的相处这项本事,她学着的时候就觉得分外尴尬。   默默的想,这项本事她估计这辈子都用不着。原因很简单,谢韶若是敢找姬妾,她不得扒了他的皮!哼!   范氏也没看出什么,这天很早就把身边的人给遣散了。就连赵掌事也被她给打发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她和王筱两个人。   王筱顿时有点紧张,她还从来没有和范氏单独处在一起屋子里过。   范氏大概也不大自在,咳嗽了一声,轻声问道:“阿筱,你对自己的亲事怎么看?”   王筱愣了一下,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谢韶几天前才告诉她,他们可以成亲了。范氏现在问她,莫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范氏看她没说话,心想女孩子脸皮子薄,也没什么。继续道:“是这样。近来我王氏打算和陈郡谢氏结一门亲事,我王家目前就你一个适龄女儿。谢氏那边相中的则是他们十二郎,这谢氏十二郎母亲曾见过,人品样貌都是一流的,目前在宫里任职……”   王筱心想范氏肯定不知道谢韶和她的关系,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把谢韶死夸。夸的就好像她突然就走了狗屎运一样。   范氏说完后看着她,期待的问:“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王筱正在想该怎么回答,忽然就想起了一个段子。   什么时候看的不记得了,那个段子大概是这么说的。因为古代的女子都比较保守,当然不能非常直接的跟父母讨论婚姻的事情。但如果有人前来提亲,父母问女儿的意见。   若是女儿不满意,就回答:“女儿还想多孝敬父亲母亲几年。”   若是满意,就回答……   王筱一下子豁然开朗,对着范氏躬身行礼道:“女儿的婚事,自然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说完后心下松了口气,果然这个回答简直天衣无缝!   范氏十分满意,连忙把她扶起来,笑意满满的抚着她的手掌道:“这就好。你放心,母亲给你挑的,一定是最好的。”   这件事情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王筱知道很快就会走成亲前的流程了,这时代的成亲流程,很多很麻烦。   其实她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莫名的觉得这件事情来的太快了,也太急了。好像是什么特别的事情造成的一样。   心里不踏实的王筱在王府里也呆的不自在,她找了个空闲换了身小厮的装扮,混出了王府的后门想出去散散心。心里还惦记着谢韶去城外的事情,总希望能打探点什么蛛丝马迹。   结果在茶楼,倒是听了不少八卦。   果然茶楼简直就是自古以来八卦的集散中心!   事情是这样的。现在的建康城,人心十分不妙。尤其是世家贵族之间。   建康城的世家贵族以王谢领头,可是现在王谢一力成了保皇派,这本来没什么错,他们世家本就是和皇族绑在一起的。问题是新皇才十一岁啊,顶个什么事儿?   新皇虽然占了一个正统,但是根基薄弱。   甚至有传言说,先皇一开始就打算让桓温摄政,摆明了皇位可以传给桓温。只是那第一道诏书,被王坦之毁去了。这才有了第二道诏书,太后摄政。   如此一来,整个建康的世家贵族大多怨恨王坦之。你没事毁个什么诏书?!   这下好了,桓温的大军就在城外,他要是率军杀进城来,整个建康城的世家都得成为阶下囚!   这是所有的世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但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如今的建康城才警戒的这么严格,不许进不许出。   尽管这样,还是有不少世家想着法子的想逃出去。一则是为了出去逃命,这也没什么;还有的,是为了出去给桓温报信,投靠桓温去的!他们都是世家贵族,自然想着不论朝代如何更迭,都是贵族!现今投靠十一岁的新皇?还不如投靠大军在侧的桓温,说不得没几天,就要改朝换代了。   如今的建康城人心涣散,王谢两府几乎被孤立了起来。王筱心想怪不得这段日子府里这么的安静,也怪她反应太迟钝!   这形势下,哪里是小危机,根本是一不小心就会覆了老巢。   好在她是从后世来的,历史的大体走向是知道的。也明白这一次王谢都安然的渡过去了,并且凭借这次**,再次崛起。   谢安和王坦之是站在一条船上的,新皇就是由谢安和王坦之共同辅佐登基的。   在这种形势下,谢家肯定和王家一样难熬。在这种时刻,她和谢韶成亲,王谢联姻,意味着什么呢?   王筱一边走一边想,王谢这种世家,肯定不是第一次联姻。谢韶还叫王坦之舅舅呢。他们的姻亲关系肯定早就纠葛很深很深了。   所以为了合作?本来就在合作呢!信任?有这个必要吗?   古人的有些思维往往让后人无法理解。   王筱有些哭笑不得的想,现在这种压抑的时刻,总不会是为了冲喜吧?   ☆、第107章   也许吧……   因为流程走的太快了。   就在王夫人找过她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没从床上爬起来, 就看到春雪对她含羞带怯的笑。   春雪长得也是挺清秀的, 笑的王筱一脸莫名其妙。任由春雪把她拉进来给她换衣服一脸雀跃的问:“大娘今天要穿哪一身?”   王筱随手一指道:“就那个吧。”   春雪咬了咬牙道:“太素净了。要不穿这一套吧?”说着, 她拿出来了一套玫红色绣牡丹的外裙。裙裾上的绢丝很薄,上面的精致银线刺绣熠熠生光。   穿这一身衣服简直就是招摇过市。这是王坦之土豪爹送给她的认亲礼之中的。她拿到之后从来就没有穿过。   王筱盯着这身炫花眼的衣服看了一会,回了一句:“行, 就这套。”   反正王府后院都是女眷,她穿得再炫目也不会有人无礼的盯着她瞧的。   梳妆完毕后春雪带着她出了闺阁来到王夫人的院子里。   王夫人坐在厅堂上,头上珠翠斜挽,慵懒的靠在软椅上。王筱莫名的觉得王夫人今天的打扮比平时要正式一些, 虽然她平时也挺正式的。   王夫人朝着她笑了一下, 打量了她一眼道:“大娘今日真美。”   王筱:“……”   她只得福了福身子道:“多谢母亲夸奖。”   王夫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闲嗑, 若说有什么区别就是, 今天后院的事务明显变少,来汇报事务的丫鬟小厮都少了许多。   王筱有些坐不住了, 没有事情处理, 就跟王夫人聊家常……她们俩整天都在彼此的眼皮子地下,到底该聊什么?   王夫人一脸笑眯眯的看着她, 王筱正在绞尽脑汁的想有趣的话题,突然就听见王夫人道:“阿筱,今儿个谢家十二郎过来提亲, 你一会正好和他见个面。”   这……王筱震惊的抬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个什么表情。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觉得如何?”   “还好……”王筱愣愣回答, 嘴角的惊喜怎么也无法掩饰。   王夫人皱眉,轻斥道:“你是千金小姐,多注意矜持。”   王筱感觉被泼了一桶冷水,面部表情迅速的冷下来,只能在心底偷偷高兴。   真的……憋得比较辛苦。   眼观鼻鼻观心的坐了没多久,门帘外就传来了有力的脚步声。   王筱没抬头去看,笔直的坐的宛如一根木桩子。   耳边听到脚步声进来了,脚步声跪拜了下去:“侄儿拜见舅母。”   熟悉的极赋磁性的声音。   王夫人笑意盈盈的把谢韶扶起来,介绍道:“赶紧起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表妹,也即将是未婚妻了,你们今儿个正好认识一下。阿筱,你来。”说罢向王筱伸出手来招呼她过去。   王筱感觉一阵恶寒,什么表妹未婚妻,她可不是**的好么!   戏还是要做足的,在王夫人面洽演了一遍互相初识含羞带怯的梗,然后王夫人便把她和谢韶打发去逛花园子了。   只是这次和以前不一样,花园子里不止她和谢韶两个人,婢女三三两两的出现,真的让人不得不规矩起来。   王筱从来没觉得王府的花园子这么好看,她别了一枝晚菊花,趁谢韶以及周围的人不注意,插到了他的头发上去。然后看着他戴着一朵黄色的花儿,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   刚笑出声,想起来周围还有婢女看着,连忙低头憋气,结果憋得咳嗽起来。   谢韶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了顺气,然后一把扯下自己头上那朵黄花,看了一眼扔掉,笑道:“阿筱心情不错。”   王筱连忙点头,轻哼:“今天风景真好啊。”   谢韶看了一眼周围,接了一句:“秋风萧瑟……”   王筱顺溜无比的接上:“到处都是美景。”   谢韶:“……”   逛了一会,谢韶凑到王筱耳边低声道:“阿筱,这次成亲可能要委屈你了。时间仓促,很多礼节只能简办。”   王筱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懂那些礼节。”   “呃,”谢韶差点噎住,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别这么实诚……”顿了顿,他反应过来,无奈道:“你也来王府学了这么久的礼节了,这些当然是知道的。”   王筱心情美美的道:“我就是这么诚实的人啊~”   ……   王筱心情是真的很好,可是这种好心情中,又伴随着一种恐慌。   她知道她不能把这种恐慌带给谢韶,他现在肯定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肯定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她如果让他分心,可能就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   可是她无法抹去自己这种恐慌。   她对自己和谢韶的未来没把握。   她不知道他生命的拐点在哪里,万一真的和历史记录的那样呢?   还有她这么义无反顾的选择留在这里和他成亲了,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么?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太多的差别。隔着数千年的距离和文化价值观差异,现在没有矛盾,不代表以后也没有矛盾。   王筱其实知道这些都是问题,只是……   她躺在被子里紧紧的抱住自己,默默的想,这世上哪里有一直正确的选择呢。   只问自己目下后悔还是不后悔,以后想起来后悔还是不后悔,就可以了。   目前来看,她并不后悔。   古代的新娘子婚前要做的一件必要的事情就是绣嫁衣。   王筱的刺绣技术……很烂。   烂到王夫人都不好意思让她自己去绣嫁衣,那样只会让人觉得堂堂侯府的千金怎么穿的跟个乞丐似的。   于是王夫人给她请了十二个绣娘,她只需要每天去关注嫁衣绣到什么进度就可以了。   王筱看着绚丽如火的嫁衣,脑子里默默的勾勒一下婚纱的模样。遗憾的想,其实还是婚纱更凸显身材呢。   古代成亲之前有个规矩,就是男女之间不得见面。王筱又看不到谢韶了。她发现自从回了建康,她和谢韶见面的次数就少的可怜。   她能说,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建康却是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城市,也是王谢的大本营,也许她以后、会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了。   最后的一个多月,天气越来越冷,开始飘起了雪花。   马上就要年关将近了。   王筱知道她和谢韶的婚事定在了腊月二十八。   她也逐渐明白,其实王谢两大家族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齐心协力的。这次诏书被毁拥立新帝的事情,王坦之负主要的责任。谢家内部有远离王家投靠恒温的声音。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王谢联姻吧。   王坦之和谢安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是注定要绑在一起的,不可撼动。   就连王筱也深感佩服谢安这种超越一切的勇气。   如果她不是知道历史的结局,她可能也会选择和那些贵族一样,投靠恒温出去逃命呢。   也许曾经,她以为所有的新娘子成亲之前的日子应该都是快乐的。   但临到自己了,王筱有点分不清自己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恐慌多一点。   她恐慌是有理由的,为了掩饰这种恐慌,她把自己关在绣房里很少出去。没成想好像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这种恐怖,并且表现的非常理解。   王夫人还特地来给她讲解成亲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可怕如何如何……   王筱逐渐明白原来她的恐慌反应也许在她自己看来不可理解,可是在古代女子的心中却是非常好理解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人,大多婚前是没有见过夫君的。就算是见过,也肯定是不了解的。一想到要离开熟悉的父母亲熟悉的环境去到一个陌生的家族里生活、所以婚前恐惧症可想而知,肯定比比皆是。   所以她如今再怎么反常,府里的人都觉得她十分正常。   想到这层,王筱就有点哭笑不得。慢慢的,竟也真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都走到这一步了,又能如何。   当然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日子就在她这一日三变的心情中接近了腊月二十八。   因腊月三十就是过年,王府中又要操办她的亲事又要操办过年,所有的丫鬟小厮忙的都脚不沾地。   只有春雪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边,听从吩咐。   按照王夫人的意思,春雪是要跟着她嫁去谢府里的。也就是她的陪嫁丫鬟。   有了这一层关系,王筱跟春雪不由得更加亲近了起来。   心想陪嫁丫鬟,这不就是自己的第一号心腹吗?怎么着也要好好拉近关系。   腊月二十七的晚上,她一夜没睡,想了很多事情。从小到大的,尤其是自从来到了东晋,她和谢韶相处的点点滴滴。从健康到武昌郡,再从武昌郡到建康。   以前万万不敢想,真的就走到了这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过了那么久-_-|||,回来写完   ☆、第108章   腊月二十八。   王筱卯时不到起床,她前一晚上几乎没进入深度睡眠, 一大早被叫起来时感觉仍处于精神亢奋时期。   闺房里早已是灯火通明, 春雪领着她先去沐浴。   洗完澡后出来, 发现赵掌事早已侍立一旁,朝她眉眼含笑。   王筱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赵掌事是来给她梳妆的,由此也可见王夫人对她的重视。无论如何, 这面子倒是确实做足了。   她低头缓步走过去坐在梳妆蹬上,铜镜里面的女子有着长及腰间的乌发,看的有些不大清楚,不过怎么看都是一副贵女图。   王筱思绪不由得有些飘远, 她以前看到这种古典仕女都以为和自己是两个时代的人, 如今两个身影合二为一, 她感觉自己被同化了。   “呸, 呸”什么同化?王筱不由在心里吐了两口唾沫:“分明是这镜子照的不清楚,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才能有这种错觉罢了。”   赵掌事一愣, 奇怪的问:“大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王筱连忙坐直了, 笑到:“没事,刚刚走神了。”   赵掌事抿嘴一笑, 缓缓道:“大娘莫害怕,也莫担忧。这女子出阁是大喜的事儿,想当年夫人出阁的时候也是我为她梳妆的, 那时候夫人可比不得大娘镇静...…”   赵掌事在她身后絮絮叨叨的说着,扯出了不少王夫人方面的糗事。这话这府里也就她一个人敢说,听的王筱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梳妆好了之后就是换衣服, 大红的嫁衣披在身上,盖上盖头。王筱开始坐在自己的闺床上一动不动。   房间里的人全都出去了,春雪最后离开的时候塞黑了她一个包裹,温热的。   并在她耳边低声道:“大娘慢点吃,床前架子上还有暖壶温水,接亲的人估计到午时才能来。婢子就在外面。”   说罢她也出去了。   等房间里安静下来后,王筱掀开盖头打开包裹,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些吃的。有包子,糕点,还有烤的鸡块。   王筱一瞬间大喜过望,折腾了一早上她真的都快饿死了。   “春雪我爱你!”   在心里默默地表白了之后,王筱拿起包子吃了起来。为了不花妆,她还得小口小口的吃。   她现在的任务就是乖乖的待在闺房里,然后等着人来接亲?   不知为何,王筱一想起自己居然真的在这里出嫁了,还是谢韶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瞬间就有点想发笑。   这事情是怎么实现的?好像就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的实现了。   当然稀里糊涂是针对她自己而言的。   一方面是运气,另一方面,她知道谢韶肯定在这里面做了许多功夫。   比如她这次出嫁的嫁妆,有一部分是干爹送的,另一部分是谢韶自己拿出来凑的。   王筱发现自己其实很佩服谢韶,他……这个年龄做了这么多有能耐的事情,简直就是个变态。也真的很不容易。   希望以后一切都好。   他们俩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嗯,就是这样。   王筱吃完后盘腿坐在床上数羊,正当她自己也开始数乱了的时候,她房间的门“砰”的一声被狂暴的推开。   没一会,她感觉春雪来到了她的身边。房间里还进来了很多人。   她蒙着盖头,只能靠耳朵去猜。   房间的门又被关上了。   里面的人在阻止外面的人进来,推推搡搡吵吵嚷嚷的,这是在闹新房。   王筱继续一动不动,默默地想,谢韶应该在外面吧?   房间里的亲朋好友闹了一会要了一堆红包也就撤了,没一会进去到下一个环节……   谢韶来到她的身边,打算把她抱起来抱走,接着就发现她没有穿鞋……   于是房间里男方家属又在各种找红鞋。王筱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中的,听到了谢郎有点暴躁的声音:“到底藏在哪儿,成个亲好累啊。”   就在这时,谢韶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阿筱,别理他们。我真希望这时刻可以过得慢一点。”   王筱低声道:“我也是。”   谢韶应该是听到了,他轻笑了出来。   最后不知是谁从一大堆的红被子里找到了红鞋,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愉悦轻快了起来。   谢韶小心翼翼的给她穿上红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直到进了花轿,王筱还有点懵逼。不是说,应该要娘家的兄弟背着自己出来么?为什么变成了谢韶抱着她出来了?   她心虚的想,难道这时代成亲也有这么开放的?   想了一会儿也就打住。她本就没有亲生的娘家兄弟,她敢打赌这流程估计是谢韶自己想出来的。   还要她背诵各种礼节呢!他自己按照礼节做了么?   被这么一打岔,王筱甚至感觉这场亲事都有点像是一场闹剧。   不过她并不介意,也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它代表的意义并没有变化并不变不是么。   王筱坐进了花轿,感觉花轿被晃晃悠悠的抬了起来。   其实王府到谢府是很近的。但为了让大家知道他们成亲了么,花桥是要在建康大街上溜达一圈的,为了给众人围观。   王筱估摸着以这么慢的速度估计至少得走半个时辰。   她昨晚一晚上几乎没闭眼,上午也没休息,这会不知怎地,开始犯困起来。   打了个哈欠,王筱轻唤道:“春雪。”   春雪跟在花轿外头,闻言连忙拂开轿帘答道:“在呢。”   “你一会到了先喊一下我。”王筱低声道。   “婢子知道了。”春雪尽管有点不明所以,还是肯定是的答应了。   王筱说完后开始趴在轿子里睡觉。   轿子里的空间很大,铺了一层红色的毯子,摸上去又软又舒服,王筱趴在上面,感觉更犯困了。   她这个样子的新娘子如若被外面的人看到,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可是轿子晃晃悠悠的,她还是睡的迷迷糊糊的。   走了没多久,突然外面有点乱了起来。   本来集市上就乱糟糟的,王筱并没有留意。   可是下一刻,一支穿云箭“砰”的一声射进来,正好射在了她的头顶上方。   力度非常之大,穿云箭紧紧的钉在了花轿正中的木板上,箭尾部一阵阵颤动。   王筱扯掉盖头,瞪大眼镜盯着这支穿云箭。   这要是她好端端坐着,不得正中心脏啊。   她一动也不敢动,什么情况?她这是死里逃生了吗?   “阿筱!”谢韶一把拉开轿帘。看到她不是坐着的而是躺着的,关键是身上没有中箭,心惊肉跳的心脏这才平复下来。   他一把扯掉那支箭扔在一边,走过去把王筱从轿底拉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王筱有些踹不过气来,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感觉到谢韶抱着自己,一下子踏实了不少。   她问道:“怎么了?”   谢韶没说话,他只是看着她道:“你没事就好。”   说罢他把盖头重新捡起来,盖在她的头上。然后一把抱起她,向外走去。   外面的春雪都快急死了。   刚刚接亲的队伍好好的走着,突然来了一群捣乱的流民。   现在的建康城流民根本就进不来,也不知这些流民是打哪儿来的。   正当乱哄哄的时候,一支穿云箭不知道从哪儿射过来了,正中花轿。   吓得她差点胆子破裂了。   春雪看到谢韶把王筱抱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就看到他们两人骑马而去。   谢韶就留下了一句话:“乌衣巷汇合。”   这……   这次成亲因为出现了这样的意外事故,后面的事情就更加的简办了。   王筱是被谢韶抱进谢府的。   直接去祠堂拜了天地,祭了先祖,然后喝了交杯酒,仪式完成。   乌衣巷外面围观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有许多人在猜测今天那支穿云箭是谁射过来的。谁想破坏王谢联姻?   这真的太难猜,因为这个时间点,想破坏王谢联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也有人在关注不同的问题,其中有一个老者,身边站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老者听到有人讨论新娘子是否中箭,不由得问:“有人看到她中箭了吗?”   “听说没有。”身边立刻有一个卖货郎回答道:“我侄女在谢府里当差,听说新娘子没伤着,都交拜天地去了。”   底下的小男孩满脸好奇的问:“什么是交拜天地?”   “呦。”卖货郎满脸促狭的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男孩听到这个答案,瘪瘪嘴,明显特别的不满。   “可以啊。”卖货郎感叹道:“本来今天可以进去混一顿酒席吃,这么一闹腾,酒席是吃不成了。”   老者看了一眼守卫森严的谢宅大门,叹道:“是可惜。”   ☆、第109章   新房的窗户纸上贴满了大红色的囍字。还有房间里的布置,也都是大红色的。   窗户下面的烛台上有两根龙凤蜡烛, 整个房间就只有那么两点火光, 一闪一灭, 隐隐约约的。   王筱本来有很多话想跟谢韶说的,可是她独自坐在新房里到天黑,谢韶还没有回来。   她偷偷的把盖头掀开了看了好几次,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渐渐的,她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打着哈欠靠在新床上层层叠叠的云被上,睡着了。   谢韶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今天是他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尽管有一点小插曲, 差点变成最糟糕的一天。但好在有惊无险。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对王筱说, 但当他走进来看到那个扒在新床呼呼大睡的女子时, 一瞬间竟失声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心想她今天一定很累, 睡着了也是应该的。   谢韶走过去, 动作轻轻的将王筱的盖头给掀开了。她倒是还算明白,没有自己把盖头给掀了。   房间里的灯火暗淡, 显得王筱的五官格外的柔和。谢韶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心想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不离不弃一辈子。   王筱睡眠中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她顿时就惊醒起来。   这个时间点能抱住自己的, 当然只有谢韶。   她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谢韶响在头顶的声音:“醒了?”   王筱“嗯”了一声,默默的感觉好像都睡饱了。就是脑子还有些迷糊。不知道为什么, 新婚之夜,她居然一点儿也没有紧张的睡不着。   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这个时候反而不紧张了。   谢韶已经拖了外衣上了床,王筱发现自己居然也只穿着中衣。顿时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脑子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大半年了,他们两人聚少离多,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么亲密的抱在一起了。   王筱尴尬了一会,也就适应了下来。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唔……”谢韶发现她真的醒了,也就不再掩饰自己的**。都大半年了,每次见到她都只能规规矩矩的,近一点都不行,他真的忍的很辛苦。   眼看终于不用再忍了,他根本顾不得别的,直接朝着她的红唇亲吻了下来。   王筱双手被缚,一下子窒息了起来。   “唔……唔唔……”身上的衣服没一会就被剥光了……   这一晚再也没怎么睡着过,谢韶折腾了她一晚上。快到早晨的时候眯了会,然后抬头一看,天就亮了。   想起晨昏定省,王筱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身边的谢韶估计真的是折腾累了,躺着一动不动。   王筱扒在他身上想喊他起床,刚一凑过去,就被他一下子抓住了双手。   他倏地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会,有点迷离的问:“阿筱还想要么?”   王筱一下子反应过来打算挣脱,摇头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就被他一下子反压在身下,又亲吻了上来……   ……   然后,起床的时间有点晚。   春雪进来收拾房间的时候王筱总感觉她脸上的笑容特别怪,羞的她恨不得找个地洞给钻进去。   谢韶倒是放松的很,他穿好衣服,然后看着王筱梳妆。   脖子上的吻痕历历在目,王筱用粉扑拍了好几次,都掩饰不掉。没办法,只得戴上一条围脖。好在是冬天,也不显得突兀。   一转眼看到谢韶轻松惬意的站在那里,王筱就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等了他一眼。   谢韶很无奈,失笑道:“我的也给你咬。”   王筱头一歪,不想理他,找围脖去了。   新媳妇上门第一天肯定是要请长辈安的。   谢韶带她去的,他父母早已不在,家里的长辈以谢安夫妇为首要。   谢安夫妇王筱早已认识,知道他们是好相处的人。只是要装作不认识有点别扭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谢韶就带着她在谢府里乱逛,认识人。   恰好又是过年,谢府里的亲戚又是齐齐一堂。   王筱对谢府熟悉的很,她只是很享受这样和谢韶在一起的日子。   白天聊聊家常,晚上……做夫妻间该做的事情,昼夜形影不离。   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了。   新年,代表着宁康元年的到来。十一岁的司马曜登基为帝,意味着新朝代的到来,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城外桓温的大军岿然不动,仿佛是想让建康城里的人们度过最后一个安详的新年。   谢府里的人心氛围都是非常紧张的,下人们神色恍惚心不在焉。除了王筱。   她知道这次宫廷政变几乎兵不血刃,桓温已经输了。   但她又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谢韶。   新婚燕尔,谢韶当然是想多陪一下王筱的。只是他焦灼的神色还是掩饰不了在对一些事情上的担忧。   宁康元年,为了让新帝在贵族之中混个脸熟,是要接见不少贵族子弟和其夫人觐见的。   作为谢韶的新婚夫人,王筱也有幸参与了这次觐见新帝。   新帝刚登基,谢韶就被授予了暂代中郎将的职务。主要负责守护皇宫安全和配合维护建康城内的安危。   他这个职位在目前这个危及关头就显得极为重要。不满十二岁的新帝也知道,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长得很好看的哥哥是守护自己安全的,所以和谢韶极为亲昵。   觐见新帝这天建康城里的贵族子弟该来的都来了,乌央央的一群人气氛却没有显得多喜悦。都有点眉目沉重,互相之间也不交头接耳。   有些贵族子弟一看就并不想来,官袍都穿的不算齐整,其夫人的装盘也显得日常。可见是不想来、却又不想太过得罪新帝,不得不来。   王筱默默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她今天穿的衣服格外的鲜艳,神情愉悦,在一众愁眉苦脸的贵族中显得格外扎眼。   一转头,看到不远处谢玄也来了。   谢玄朝着她摇摇一举杯,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担心安危和时局。心想这位新嫂子实在是太天真了……都什么时候了。低头后发现自己的心情没来由的也好了点。   谢韶看了她一眼,牵起她的衣袖道:“该我们了。”   他牵着她朝新帝坐的地方缓缓走过去。   这是王筱第一次来皇宫,虽然里面的人神情颓丧者多,但皇宫的金碧辉煌还是无法掩饰。她的目光到处乱溜,心想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的一次能来皇宫,一定要多看看,好好记住。   谢韶走的慢,也还没轮到他们拜见。   谢韶看了一眼王筱整个儿参观景物名胜的好奇脸庞,轻咳嗽了一声无奈道:“阿筱,你应该收敛点儿。”   王筱一愣,有些讪讪的问:“太明显了么?”   谢韶摇摇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周围的贵族们。   王筱这才看到这群没精打采的贵族们,耳边听到谢韶道:“现在这节骨眼儿,也就你这么……”   王筱:“……”   谢韶语音一转,又低声道:“不过能看到阿筱这么坦然从容,我是真的高兴。”   王筱连忙点头道:“是啊,你看这周围……难得看到个我这么有精神的人,你应该心情大好才是。”   谢韶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别人会以为你脑子不是太正常。”   王筱豁然抬头,咬牙切齿问他:“你说谁?”   谢韶连忙道:“到我们了。”   说着,谢韶就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视野一下子开拓了起来。他拉着王筱跪拜了下午:“拜见陛下。”   他还没完全跪拜下去,就被一个小孩子给扶了起来。   王筱抬头一看,发现这小孩子长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炯炯有神一眨不眨的。嘴里说着:“阿封快快请起。”黑眼睛却一眨不眨的打量了王筱好几眼,下一句就道:“阿封哥哥,这个就是你的新婚夫人吗?我怎么以前没有见到过?”   谢韶立在一旁,恭恭敬敬道:“她以前养在外府,陛下自然没见过。”   “哦,”小皇帝答应了一声,圆溜溜的眼睛在王筱身上扫来扫去。   王筱抬头一眼,发现小皇帝长得挺可喜的,一看就是那种调皮捣蛋的娃儿。她没忍住下意识的伸出了舌头,扮了个鬼脸。   小皇帝一下子咧嘴差点笑出声。   谢韶一愣,转头去看王筱。此时王筱已经收住了表情,眼观鼻鼻观心。   ……   宴会结束后,王筱和谢韶乘马车离开。   马车上,谢韶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道:“你这段时间如无必要,都呆在府中不要出门。”   王筱嘟嘴道:“外面那么冷,我才不想出去。”   谢韶抱住她道:“阿筱,我不是想拘着你。而是最近建康城里太乱,成亲那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过几天我就要去宫里当差,不能在家陪你了。我不希望你发生意外。”   王筱愣住,点点头道:“我晓得。”   谢韶浅浅的绽放出了一抹笑意,保证道:“那天的刺客我这边已经有了点眉目,我不会放过他们。”   王筱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当谢韶说出他要去宫里当差时,王筱的心底莫名的开始产生了恐慌。   她不担心这建康城里的所有人,不担心王谢的子弟,不担心东晋的皇室贵族,甚至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但她唯独担心他的安危。   王筱一直都没有忘记,谢韶他、也许活不了多久。   ☆、第110章   乌衣巷谢家是数百年名门望族。   谢韶自从成亲后,谢家便给他另辟了一座院子, 名唤青石院。名字的由来据说是院子里有一汪活泉延绵而过, 活泉边有数不清的青石头。   大冬天的时节, 这汪活泉就算是没结冰,也是冷气逼人。   王筱一般都不会从活泉上的方桥上走,而是绕路去走回廊。   青石院的丫鬟奴仆也是谢家重新安排进来的。   王筱略一想, 也明白为什么谢韶之前身边侍候的人一个也没带来。   她多年前在谢府住过,也许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王筱发现这次回来,谢府里侍候的人大多都被换过了。   青石院的管家是个胖子, 外院的小厮进出等等归他管, 不过这人感觉特别没存在感, 王筱见过他几次, 愣是没记住长相。   内院的细致活儿是大丫鬟芍药在管。   这位芍药,据说是族长夫人派遣过来的, 也很有一套。王筱嫁过来后, 带了贴身丫鬟春雪。内院基本也就她俩管事,王筱基本不用操什么心。   目前建康城里非常时刻, 谢韶又负责城内安全,无疑非常的忙。每天深夜回来,早上天不亮就起床要走。   王筱十分心疼他, 每天除了给他炖炖汤补补身体之外,就是看看账本。作为青石院少夫人,她每天基本无所事事。   其实也不是真的没事, 只是这些天,她愈发的担忧谢韶的安危。每天忍不住胡思乱想,白天见不着他的时候,精神都时刻紧绷。晚上终于见到了,恨不得再也不分开。   谢韶发现了她的紧张,还取笑道:“早知道成亲后阿筱这么舍不得我,就应该早点把你娶回家来。”   王筱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她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很任性的人。任性的嫁给了他,却发现也许根本战胜不了既定的命运。   一月底的时候,谢韶突然告诉她,成亲那天刺杀她的凶手抓到了。   不出所料,是建康城里的贵族做的。魏家想破坏掉王谢联姻,无非就是想让建康城里更乱。谢韶甚至查到了魏家部曲潜出城想联络桓温的信笺。   这下不杀鸡儆猴,谢韶都对不起自己的职位。况且刺杀王筱,他根本无法容忍。   一道圣旨下来,魏家满门抄斩。   午门流血过后,建康城里终于安静了许多。贵族们发现小皇帝这是玩真的,也许他们没死在桓温的铁蹄下,反而提前死在了叛国之罪上。岂不是太不值得?   可是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二月的时候,建康城内的风向陡然一变。   桓温带着十几个亲兵终于要踏入了城门,奏折称要拜谒先帝的皇陵。   只带着十几个亲兵,而且是拜谒皇陵,小皇帝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是允许了。况且,对于小皇帝来说,这也是一个突然出现的转机。   桓温终于踏进了城门,只带着十几个亲兵。   建康城内的名门贵族们,却没有一个认为他只是来拜谒皇陵的。   贵族们在私底下猜测,桓温这次进来,肯定是来诛杀王谢家族的。大军可就陈列在城门外呢,也许不出几天,建康城就要血流成河,改朝换代了。   王筱身在青石院,都能听到些许这种流言。据丫鬟们战战兢兢的说,现在外头没人敢跟他们谢家的下人交流,就怕到时候被株连。   王筱坐在回廊上托着腮,头顶上繁星满天,也许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她默默的想,历史上的桓温,没有发动政变。   尽管桓温有很多的机会可以政变,甚至差一点,先帝就把皇位光明正大的传给他了。在这样一个乱世,桓温又手握重兵,哪怕是自己单干,也是可以闯出一片国土来的。   但是桓温、并没有这么做。   王筱记得很早之前匆匆翻过去的东晋杂史,上面有一句评语。说桓温是真正忠于家国天下的。他是一个大忠臣,内心深处有自己的坚持、只可惜没有人相信他。   生不逢时。   可不是么?现在的建康城,根本没人相信桓温不想改朝换代。只能说桓温生在这个朝代,就是一出悲剧。连皇室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还要守卫家国的将军做什么?   不由得,王筱又想到了谢韶。同样是军中出身,同样是领兵卫国。可是这种乱世的军人,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谢韶还跟别人不一样,王筱万分惊恐,她害怕,因为历史上的那句简短的评语。   谢韶风尘仆仆的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王筱坐在回廊上抱着自己的腿,双眼直直的看着远处的星空,一动不动的发呆。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她都没有发觉。   夜凉如水,谢韶发现王筱居然只穿着中衣,搭了一件薄外套。   他连忙拐进内室,发现丫鬟芍药居然在矮榻上快要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看到他进来,芍药连忙站起来恭谨的问候。   谢韶走过去从衣架上拿起一件狐裘外套,对着芍药低声怒道:“少夫人在外面穿的这么少你没看见么?怎么当丫鬟的?!”   芍药一惊,主子脾气好,几乎从没有如此发怒过。顿时惊得扑通一声跪下,惊慌道:“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她这一跪响声不小,王筱终于惊醒了过来,看向了内室。   谢韶更是发怒,忍着道:“下去。别让我发现有下次。”   “是。是。婢子知道了。”芍药连忙退了下去。   谢韶拿起外套走了出来,王筱大概是一个姿势维持了太久,站起来了差点站不稳跪了下去。   谢韶扶住了她,让她直接抱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感觉她的身体冰冷,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冷的像冰一样,连忙把外套给她盖上,压着怒气埋怨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在外面?春雪呢?她怎么也没在?”春雪照顾王筱一直照顾的比较周到。   王筱“唔”了一声,讪讪道:“她这几天不舒服,我叫她早点回去休息了。”   谢韶搀扶着她往内室走,冷哼道:“这么冷的天你还在外面,如此不知道爱惜自己,万一染风寒了,就有你苦受的。”   王筱没说话。   谢韶又道:“我刚才回来你都没反应,坐在那里想什么呢?”   在床榻上坐了下来,谢韶把一个暖炉递给她。王筱抱着暖炉,一下子感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她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我比较担心你的安危。”   谢韶一愣。   这些天他成天在外忙活,只有深夜能和她温存一会儿。他一直觉得她有些没心没肺,没想到他不在的时候,她竟然这么提心吊胆。   谢韶在她身边坐下,一把揽住她道:“我没事。”   王筱摇摇头。   谢韶轻笑道:“我真的没事。近日外头确实不太平,但我还处理的下来。”   王筱突然握紧了他的手,想了想,问道:“阿封,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谢韶愣了一下,反问:“以后?”   王筱连忙点头,轻声道:“是啊,你看我们还年轻,还有大半辈子没过呢。以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   谢韶笑了,突然问:“你怎么想这么多?”   王筱下巴一抬,反问:“不行吗?”   “行。”谢韶连忙道。想了想,他轻声道:“先把眼前的难关过去,城里如今危机四伏,怎么也要还百姓一个平安。然后……”他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我要和你生一堆的孩子。”   王筱蹭的一下脸红了起来,反驳道:“我才不要生这么多!”   谢韶好笑的看着她问道:“那你要生几个?”   “还几个?”王筱一脸惊恐道:“我才不生几个。就生一个!”   “一个?”谢韶皱眉道:“那你忍心看着他没有兄弟姊妹,孤孤单单的?”   王筱:“……”   谢韶失笑,王筱看着他促狭的脸,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被他绕过去了。   她佯怒道:“我就愿意只生一个,而且生孩子很痛的好么。”   谢韶连忙哄道:“好,你愿意生几个就生几个。”   ……   第二天一早,王筱感觉全身懒洋洋的,迷迷糊糊的额头被身边的人亲吻了一下。原本紧紧抱在她身后的双臂松开了她。   王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光线昏暗,还是黎明。   谢韶看到她醒了,这才道:“还早,你再睡一会。”   王筱轻轻点头,张了张嘴,发现嗓子有些哑。这些天,他每天都早出晚归。有的时候她还在睡梦中,他就已经离开了青石院。   谢韶穿好衣服后,再次坐到床榻上抱住了她,轻声道:“这几天城里情况危急,我要去办点别的事情,晚上不一定能赶回来。实在来不及我就睡在军营里。你晚上要早点休息,不要大半夜的还在外面吹凉了。生病了我会心疼的。我不在的时候尽量不要出门,我会尽早回来陪你的。”   王筱听到他晚上有可能不回来,一下着急了,差点挣扎起来。   谢韶发现了她的不安,连忙更加抱紧了她,安抚道:“你要乖一点,好好照顾自己。我是不会有事的。我把如意留给你,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就让如意来找我。成败在此一举,阿筱,你会支持我的吧。”   王筱安静了下来,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谢韶弯唇笑了,在她的脸颊轻啄一口道:“等我回来。”   说罢他转身离去。   ☆、第111章   宁康元年,这一年是注定了让所有东晋百姓不安的一年。   从桓温带兵入朝开始, 建康城所有人、包括登基不久的小皇帝, 都把脑袋放在了刀刃上, 过的心惊胆颤,想着也许就在下一刻,他们的脑袋就会身首相离。   死亡前的时间是过的最缓慢的。   但其实, 桓温在建康只呆了不到半个月。半个月后,他又轻车简行的离开了建康城。   来去匆匆,仿佛他根本没有来过,众人的胆颤都只是自己吓唬自己一样。   桓温离开以后接下来的一两个月, 逐渐传来了一些别的消息。   听说在桓温进京的这段时间, 发生几件让桓温意料之外的事儿, 属于后院起火。   桓温的几个儿子听说没有一个能力出众的, 桓温对此也很遗憾。一般军队中有重要的事情,桓温都是交由给自己的弟弟桓冲来办的。比如这次孤身入朝, 家里和军队那边的调度就是由桓冲来全权负责。   桓温的儿子对此十分不满, 但桓温在的时候,又不敢做出什么明显的举动。   这次趁着桓温不在, 他的二子桓济竟然唆蹿了自己的兄长桓熙及与亲叔桓秘使了一些阴谋诡计,想杀掉桓冲。   桓冲若不是防范的早,差点就中了他们的圈套, 死于非命。如今就算是逃过一劫,也受了重伤,需要将养几个月。   因为这场内乱, 桓温又不在军中坐阵,几支军队差点瘫痪下来。   听说身在朝中的桓温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气的吐了一碗血,直接病倒了。   第二天,他就轻车简行匆匆离开了建康城,回去处理家事去了。   这些事情,都是在桓温离开建康后的一两个月,才逐渐传回来的。因为这次事情实属蹊跷,贵族们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自然津津乐道。   ……   王筱怎么也没有想到,谢韶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直到三月底才回到了她的身边。   这么久的时间,王筱不难猜测,他根本就不在建康城,应该是去了城外。再联想起最近听到的关于桓家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逼的桓温不得不尽快回去处理家事,甚至气的吐血听说到现在还在病着。   不难想象出来,这么蹊跷的事情肯定是有人从背后推波助澜的。   桓济这个人听说胸无点墨,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偏偏这段时间谢韶还不在城里,王筱想要不联想起来都不可能。   只是她也不可能在谢韶面前说什么的。   这种事情对于朝廷来说都属于秘密任务。谢韶也未必想让她知道,那么她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   谢韶回来的这天,王筱站在乌衣巷外驻足了良久。   她提前收到消息听说他终于回来了,就怎么也在院子里坐不住了。于是一早就出来迎接他。   不远处的闹市上人来人往,自从城外撤兵后,建康城内的贵族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安全了。于是闹市上前所未有的繁华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在尽情歌舞,听说贵族家里的舞会办了一场又一场。   大家都在庆幸着劫后余生,尽情狂欢。   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王筱远眺过去,看着一匹白马飞奔而来。白马上的人衣袍翻飞,神采飞扬的很。   白马来到她面前,马上的人轻轻的一跃下来。熟悉的眉眼仿佛多了点沧桑的感觉。   谢韶眉眼含笑的看着她道:“阿筱,你在等我吗?”   王筱轻轻的“嗯”了一声。   谢韶招呼如意去把他的马牵好,挽着王筱进了谢家大宅。   许久都没见面,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是新婚没多久就匆匆离别,如今好不容易各方事情都处理好了,自然就整天黏在一起再也不愿意分开。   谢韶这次回来后看着她的目光都仿佛是在喷火,两人进了内室关上房门,他就再也按奈不住,一把抱住她往床榻上一放,胡乱的撕掉衣服碾压了上来。   一直做了好几次都不知疲惫。   王筱累的直接趴在他身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身体的某些部位又在蠢蠢欲动,于是激情的一幕又开始上演。   两人之间连话都说的很少,默契的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只是亲昵的靠在一起,就是对彼此最大的满足。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之后,王筱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某一天一大早,她趁着谢韶还没醒,就赶紧起床洗漱梳妆,免得起晚了就又起不来了……   谢韶来到院子里看到王筱正在惬意的欣赏花骨朵儿。   已经是四月初,一夜春风来,院子里的各色花朵儿也竞相绽出了嫩叶子。   谢韶有点埋怨道:“你怎么起这么早,也不等我。”   王筱嘻嘻一笑,指着身前石桌上的稀饭和糕点笑眯眯道:“吃早饭,你饿不饿?”   谢韶点点头,还真的是饿了。   吃完后擦完嘴,就又听到王筱笑着道:“阿封,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郊游吧?”   谢韶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她,颔首道:“听你的。”   王筱笑的格外灿烂。   两人同坐了一辆马车,给他们赶车的是谢二十九。   王筱许久没见到谢二十九了,陡然看到他又冒出来了,不禁打趣道:“你怎么最近看着春风满面,是不是做什么坏事儿去了?”   谢二十九却拘束的很,王筱的身份不同以往,如今真的是他主子了,自然不敢随意说话。连忙恭敬道:“夫人打趣在下了。”   王筱一愣。随即想起了一些事情,轻轻叹了口气。   谢韶从马车内探出头来,问王筱道:“怎么了?”   王筱摇摇头,把帘子拉上缩进去道:“没事啦。”   马车从外面看着不大,里面的空间还是很大的。都够两个人睡觉了,谢韶的手揽住她的腰身,有点蠢蠢欲动的趋势。   王筱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就马车那一道帘子被风一吹就吹开了,而且谢二十九还在外面呢!   她抓住谢韶的手按住,瞪了他一眼,嗔道:“不行。”   谢韶被她一眼瞪得心里乐开了花儿,装作纳闷的问:“什么不行?”   “阿筱你想什么呢?我没想干什么啊。难道你想我做点什么?”   王筱:“……”   她抽出手轻轻锤了一下他的后背,哭笑不得的道:“你坏蛋。”   谢韶还是一脸不明所以的道:“你在想什么坏事呢?”   王筱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不起来,气道:“你才在想什么坏事!”   谢韶莫名的放声大笑起来。   马车外面,谢二十九听到里面的声响,顿了一下,不由得把马车驾驶的更平稳了些。   如今正是郊游的好时节,如果是往年,建康城外早已是车马林立、未婚男女们竞相嬉闹。可是今年,由于时局的紧张,城外的城内外的驻兵才刚撤去不久,少年们也被家族约束在家里,不敢随意出来游玩。   就怕一不小心丢了性命。所以城郊这么好的天气,依然人群寥落,隔着老远才能看到另外一辆出来游玩的马车。   不过王筱倒是很喜欢这种,她是出来郊游的,又不是出来看人头,自然正和心意。   把谢二十九打发到了一个凉亭边看马车,她和谢韶手挽着手,在郊外开始踏青。然后找了一块平坦的草地,铺上一块白布,躺在上面开始晒太阳。   这个时节的太阳,暖洋洋的,偶尔还有几缕微风吹过来。惬意的可以让人忘却所有的烦恼丝。   谢韶靠在她的身边,王筱和他五指相扣,贴在他的肩膀上。享受着这一刻最美好的时光。   这一刻来的太没好,王筱突然想起,他们从初见到想在,还从来没有如此紧密随意的靠在一起。心底无比的安心祥和,只想和身边的这个人就这么一辈子亲密的相处下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谢韶,发现他的脸颊边渡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一低头,脸颊的弧度特别的美,让人一瞬间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谢韶问她道:“怎么了?”   谢韶改而抱住了他的胳膊,摇摇头笑道:“没什么。”   顿了一会,她又道:“阿封,你以后常常陪我到这里来逛逛好不好?”   “好。”谢韶轻易的许诺:“我只怕过段时间,你又嫌出来太热了。”   王筱连忙摇头道:“不会的。要是太热,我们就回家。”   谢韶亲昵的刮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们两人在郊外呆了一上午,一直到该吃中午饭了,才离开了那里。然后也并不想回乌衣巷吃饭,而是想找个就近的地方,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果然走了没多久,就看到长河中央立了一座古朴的建筑,也不知是谁在开了一座酒楼。   酒楼外表看着很朴素,里面却装饰的很是精致讲究。   座椅不多,在这个地方却也够用。   王筱发现已经有两桌人在用饭了,那两桌人看着应该是庶民,不像是士族子弟。她和谢韶走向另外一桌。王筱拿起菜单开始点菜。   都是些家常菜,点完后有点无所事事。   王筱就听到旁边那座的人似乎正在八卦,听着挺有意思。   其中一位大娘道:“我侄女在乌衣巷王府当差,我听她说的呀,这王府七郎要休妻。千真万确。”   “这王献之和郗氏以前听的说情比金坚,怎么就要休掉了呢?”   “还不是因为郗氏进门十余载,至今无所出?至今没能生下个嫡子,夫君年纪都这般大了,休了她再娶才能生下嫡子、有什么不行?”   王筱突然想起,在这个时代,女子如果生不出孩子,夫君是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休掉妻子的。生女儿都不行,必须要生下嫡子。   实在是太可恨了!她恨恨的想。   又听到周围那座道:“我听的说,郗氏被休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无所出。”   “那是什么?”   王筱也好奇了起来。   “听说啊,是那位公主,就是余姚公主……她已经请的陛下下了道圣旨,让王献之休妻,好娶她。”   “啊?原来是这样?那位公主不是有驸马吗?”   “那位驸马犯了事,据说已经离了,她才敢这么做。”   “是啊,这位公主还真是不甘寂寞……”   “嘘,小声点。”   ☆、第112章   吃完离开后,王筱想起刚才听到的事情, 气的直跺脚。   谢韶诧异的看着她做着奇怪的动作, 忍不住取笑道:“你这是在跳舞吗?”   王筱停了下来, 瞪了他一眼道:“实在是太气人了。”   谢韶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好笑的问她:“你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生气?不会是我惹你了吧?”   “就是你惹我了!”王筱气哼哼的道。   说罢她把刚才在吃饭的地方听到的八卦,一五一十的告诉谢韶, 末了气愤道:“你说是不是很可气?因为生不出嫡子就要被休弃掉,哪有这样的啊?生不出嫡子是两个人的原因,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原因。”   谢韶其实早就全部都听到了,只是看到王筱这么有诉说的**, 不忍打断她。听到她说完, 终于可以轮到自己发表意见, 他才“唔”了一下, 道:“你说的这件事情,我还真知道一点。”   “听的说, 是王献之的身体不行。”   和自己的妻子讨论这种问题, 谢韶也是有点尴尬的,他快速说:“他就是从小病罐子养大的, 身体没好到哪儿去。”   王筱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随即更生气了:“既然是这样,那生不出孩子就是他自己的问题。跟他夫人有什么关系?还要把错误推到他夫人身上,实在是太可气了。还有那位公主, 好好的愣是要做小三去强拆人家的姻缘,是不是有毛病啊。”   谢韶皱了皱眉,正色道:“阿筱, 这种话在我前面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前面切记不能瞎说,说不定就因为这种胡言,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毕竟是皇室,我们没有办法置喙。”   王筱顿了一下,默默的道:“我知道了啦。我就是刚才听到这些,觉得太气愤而已。以后不会再说的。”   说罢她去挽住了谢韶的手臂,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眯眯的道:“而且我只要有你,和你在一起就好了。你说如果我们也没有生下嫡子,那该怎么办呢?”   谢韶笑了,原来她气愤这么久,就是想问这么一句话而已。   他揽住她的腰身,对视她的眼睛坚定的道:“放心。我不是王献之,我能处理这种事情。我既已和你成亲,定然一生一世只呵护你一人,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知道你那边是一生一世、只与一人相守。我答应你,我可以做到。”   “阿筱,你相信我吧。”   在一起这么久,谢韶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而且这种深情从他的嘴中说出来,竟然也不显得违和。仿佛就是应该这样,理所当然的就是这样。   王筱吸了吸鼻子,明明心底是特别高兴的,情绪上却有点想哭。她点点头,猛然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了他的胸膛。   谢韶这次回来不比之前,没有那么忙碌。一般白天去宫里转一转,处理一些事情。下午就能回家。也不必天天往宫里跑,留下陪王筱的时间就变多了。   正巧天气暖和,谢韶便成天带着王筱开始在建康城里转悠。   这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   王筱被他带着,游玩各处风景名胜,吃遍深巷小吃。参加贵族聚会,就像是在度一个长久的蜜月。   每天和他在一起,快乐的都有点不真实感。   好消息也是传来了一个又一个,比如说听说桓温重病起不来床,他年事已高,很有可能就此不行了。王谢两家在朝廷里开始逐渐独揽大权,排除异己……建康城里的欢悦氛围又回来了,和以前不同的事,巴结王谢两家的士族越来越多……   谢韶带着王筱参加了一些士族聚会,就有一些士族夫人或明着暗着跟她套近乎。   王筱不太懂这些事情,却也不会得罪了她们,不近不远的招呼着。   到了这时,她才发现未出阁前王夫人教会她的贵族礼仪有多么重要。这些没事干的夫人们在一起八卦的功夫高的不得了,尽是讨论一些吃的穿的用的,谁谁穿的衣服怎么样,走路的姿势怎么样。谁谁是哪家小妾生的,一看仪态就不行,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丢尽了贵族的脸……   这些没营养的话题王筱发现自己实在融入不进去,就默默的站在一旁听着什么也不说,没多久谢韶就会过来给她解围。   王筱还听到有人嘴碎说有好些夫人在背后说她和谢韶两个人太黏糊了,她一看就是个会勾引男人的……   王筱恨恨的想,你就羡慕嫉妒恨吧。夫妻感情好怎么?难道要像你夫君一样在家养一堆小妾?真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回家后谢韶发现王筱闷闷不乐,奇怪的问她:“你怎么了?”   王筱郁闷的道:“就是听到了一群怨妇的胡说八道,心烦。”   谢韶略一想,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了。这段日子想带她融入士族圈子,但阿筱好像不怎么能融入进去。   谢韶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亲昵的道:“慢慢来,别着急。”   王筱轻哼一声道:“我才懒得理会他们呢。”   谢韶知道她确实不太高兴了,不由得安慰道:“不用理会她们,逢场作戏就好。”   王筱往床榻上一躺,叹气道:“可是好累啊。”   谢韶看着她那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有点不服气,伸出手按住她的小腹,凑到她耳边促狭的道:“累?难道是有了?”   王筱一瞬间脸涨红了,翻身而起坚定的摇头:“没有!”   这种宛如泡在蜜罐子里的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几个月。   盛夏来临之际,东晋朝廷终于等来了他们想要的好消息。   桓温病逝。   这位东晋朝廷的带兵利器,也是心腹大患,就这么悄没生息的走了。   让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扼腕。毕竟这个人,曾经守卫了东晋几十年的太平。   桓温逝世后,小皇帝下旨追封他为丞相,大办丧礼。   王筱觉得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有点讽刺,只是她只是东晋天下的小小一份子,有疑惑也只能留在心底。   朝廷里,桓温死后没多久,谢安就升任尚书仆射,总领吏部所有事务;而且加封后将军,开始掌握朝政和兵权。王坦之也升任中书令,与谢安一同辅佐年幼的小皇帝。   这对于王谢两家来说,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世家对身体的调养极为注重,比如谢府就养着好几个大夫。每月固定的日期,大夫都会来青石院给王筱请平安脉。   王筱的身体一直是不错的,这次大夫请平安脉之后和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大夫说脉象正常便退下去了。   王筱有点失落。   她和谢韶在一起这么久,为什么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一直都自认为自己年纪还小,也不想这么早就生孩子。可是她和谢韶在一起这么久,这几个月以来更是形影不离,几乎每晚都有……   也没有刻意避孕,为什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在这个时代的旁人眼中,谢韶和她的年纪都算不得小了。她嫁进来也不算太久,但是府中盯着她肚子的人可不少。   王筱其实是担心,她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要知道她穿越时空的时候,肯定是会有大量辐射的。而且她自小的生活习性和这里的也有大大的不同,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方面的影响?   没人注意的时候,王筱会把自己那一套穿越时空的装备拿出来。   时空接驳器上面的指示灯还是亮着的,由此可见它还在正常运行。也就是说她如果现在反悔想要回去,也还是可以的。   万一真的怀孕了,有了孩子,那就真的回不去了吧?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王筱把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和焦虑不安统统埋在了心底,谁也没有看出来。   只是很快,她就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大事。   边境入侵。   北方的秦国前几年扩张迅速,秦国的皇帝苻坚自从得了王猛辅助之后,在国内采取变革政策,几年之间就快速崛起,变得国立强悍。   苻坚尚武,手下又有几元猛将,短短几年之间,就将北方大大小小的势力收拢了大半。自从前年灭掉燕国慕容氏之后,更是有了一统北方的大势。   苻坚的军队原来就时不时的骚扰东晋边陲,只是那时候有桓温带兵抵抗,也还算守住了城池。   现如今,桓温已逝,再也没有人能够抵抗。   桓家如今一团乱,听的说桓温将兵权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弟弟桓冲。但是两个儿子桓济和桓熙,尤其是世子桓熙,完全不满意这样的做法。于是桓熙和桓济联合起来想再次谋杀自己的亲舅舅桓冲。   但桓冲这次早有防范,提前识破了他们的阴谋。   桓熙和桓济被流放。   经过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桓家掌握的几支军队也散乱的很,一时间很难管理起来。有四分五裂的趋势。   可是外敌在侧,短短三日之间,秦国的大军就攻下了东晋边陲的梁益二州。   ☆、第113章   秦国是东晋的老敌人,鲜卑原本就都是好战分子, 喜好打仗, 东晋百姓提起秦人都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东晋朝廷迅速做出对策, 谢安负责统筹抵御此次外敌入侵。   只是朝廷才刚刚安定下来,小皇帝的皇位屁股还没坐热。谢安如今管着大大小小的朝政,还有征兵和粮草跟进的问题, 需要在建康城总调度。   谢韶被封为车骑将军,他需要带兵出去抵御外族入侵。就是真正的上战场,又一次上战场。   出发的日期是一天后,时间非常仓促。   王筱听到这个消息后, 脑子轰隆一声, 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担心自己一直在担心的事情, 不久之后就会变成现实。那一句历史书上的总结, 就那样简短的概括了他的一生。   王筱忍不住恐慌、焦虑……可是该怎么办?   不让他去战场吗?这有可能吗?东晋外敌入侵,他不去战场谁去呢?明明东晋有那么多的将领, 为什么一定要他去?!   王筱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却哪一个都抓不住。   她真的不知道、她现在该怎么办?   最后一晚上,王筱要忙着给谢韶收拾衣物, 收拾他要带走的随身物品。   从床头柜的盒子里,王筱发现了两把匕首。这个盒子是谢韶经常会带在身边的,里面一般放的是他的贴身物件。陡然看到这两把匕首, 王筱呆住了……   这两把匕首如今看来有些年头了,肯定也不是军营里专业的人制作的,因为制作水平实在不怎么样, 有些粗糙。材质也比较一般,都有生锈的迹象。一看就是外头大街上随处可买的家伙……   但特别的是,这两把匕首上分别刻了字。哪怕到了现在,这两个字也清晰可见,应该是常常被人抚摸的。其中一把匕首上,是一个“筱”字,这是他们俩的名字,属于他们俩的匕首。   谢韶回来的很晚,发现王筱还没有去睡,就走过去有些疲惫的道:“我带两身随身衣物就好,不用收拾那么多东西。阿筱,你……”   谢韶顿了一下,轻声道:“你别担心。”   王筱迅速的把盒子的盖子盖上,转过头来“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谢韶就怕她这样,当下就有些手脚无措,他走过去抱住她,安慰道:“没事的,真的没事的。阿筱,我答应你,我一定平安回来,你就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而且我身为将军,还有众多的亲兵保护,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可是他越说,王筱就哭的越凶。   王筱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的压抑和恐慌,就这么的化为了泪水,汹涌的流了出来。   谢韶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王筱哭累了,用绢帕擦干了泪痕,哽咽的问:“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谢韶闻言,坚定的摇头:“不行。”这次不比上次的小战役,这次是朝廷组织的大战役,而且是抵抗来势汹汹的外寇。容不得出一点差错和意外。   王筱也知道这次事态的严重性,而且这次听说是秦国皇帝苻坚亲自领兵,他的身边将领如云,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   想到这里,她就更加不放心了。   软磨硬泡了一会,谢韶的决定非常的坚定。   王筱知道自己劝不动了,有的事情,是他的坚持。   “阿筱,外寇入侵,我不得不去。”他的声音很轻,却那样的不容置疑。   “我自幼受世家庇佑,一路才走到了今天。世家培养我,我自当报答。如今家族国家皆受到了外寇的侵犯,我焉能眼睁睁看着不战?这是我应该尽的责任。”   他说的都有道理,非常的有道理。如果没有历史上那句简短的一生的评语,她一定是高高兴兴的送他出去的,他应该是这样有担当的人。但是那句一生的概括那么短,短的让王筱恐慌的发抖,你会死的啊你知道不知道?   眼泪又肆无忌惮的流出来,仿佛流不尽。   王筱轻声道:“阿封,如果你这次平安回来,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情?”谢韶紧紧的抱住她,轻声问。   “我们离开建康城吧,离开这里。我们可以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如果这次你赢了,你也算是对的起家族和朝廷了。然后我们就偷偷的离开,再也不管他们了。这本来就是一个乱世,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乱了个几百年也没好,我们没法让它太平。我们只有过好自己的,让自己不受战乱波及,就是最大的万幸了。你说好不好?”王筱哭的太凶,以至于这一段话断断续续的说出来,说了半天。   谢韶听懂了,沉默了一会,问道:“阿筱真的有那么不喜欢建康城吗?”   王筱明白,他这是不同意她的说法了,不由得情绪更加激动……   谢韶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再次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阿筱,你让我想一想……”   “你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这是王筱对谢韶说的最后一句话,谢韶一直记在了心底深处。   谢韶离开后,王筱觉得生活中一下子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消沉了两天之后,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不能就在这里空等着,她一定要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来阻止那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王筱开始设身处地的想,现在她,可以做些什么呢?   谢府是一座深宅大院,如果她想要和谢韶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里找一个地方隐居,她都未必做的到离开建康城而不被谢府的人察觉。   那么现在开始做的,当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的能离开谢府。光是能离开还不够,她还得保证自己的安全,保证出去以后有钱花,生活也不至于受到较大的影响。   至于为什么要离开……   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拯救阿封的办法。   阿封这个人她还是知道的,他自小出生于乱世,他的父亲就是死于战争。他自小最大的心愿、应该就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别看他这次对付桓温表面上平静的很,但内心是十分痛苦的。阿封从小的理想,就是成为像桓温那样的将军,战场杀敌金戈铁马,守护他要守护的人。   他从来勤于律己,苦练武功,都是为了他心底的那份坚持。   所以王筱知道,他如果不离开谢家,不离开建康城,不消失在这群贵族的眼皮子底下……一旦东晋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不会置身于事外。他会一直在战场……一直在战场……   这是王筱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偏偏她还知道了那句该死的历史评语。   那该怎么办呢?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带阿封离开这一切。消失在这群人的耳目下,以后东晋所有的事情,再跟他没有关系。   阿封肯定是不愿意跟她离开的,但她一定要想到办法才行……   最起码也要先把该准备的事情做起来。   正巧在这个时候,王筱收到了两封书信。   写信人是杨安和魏武。她在武昌江夏两郡成衣店铺的掌柜和粮食店铺的掌柜。这两封信一前一后送到她的手上,相差不过一天。   杨安说自己来到了建康城,他是来给王筱送新婚贺礼的以及账单的。这个时代传递消息不便,杨安从得知了她成亲的消息,到整理账本收拾衣物出发,一路还由于战乱耽搁了路程,到达建康城时竟已过去了大半年。   魏武没有来,来的是他身边的副手,同样是来给王筱送新婚贺礼和账单的。   王筱都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结伴而来的,怎么就达到的时间怎么巧?   事实证明完全是他想多了,这两人真的互相不认识。   王筱不方便在青石院接见他们俩,谢韶不在,她在青石院接见任何男性都说不清。而且只有春雪是她的人,青石院肯定是有丫头是别人安排进来的。   之前谢韶在,她对这些丫头小厮并不在意。如今要做点事,也不得不考虑周全。   王筱找个时间只带着春雪出了青石院,在一家酒楼里接见了杨安。   杨安这边的成衣铺子发展十分迅速,他已经在江夏郡开了两家分店,上市的成衣一直卖的十分火爆。他这次来建康城,一则是因为铺子的成衣款式不够了,这些款式都是王筱设计的,所以他得来建康城拿设计稿。另一方面,建康城是更大的市场,他也想过来考察一下。   王筱觉得他的想法很对,但是在建康城,要想开一家成衣铺子,万一和武昌郡那边一样火爆,一定会引来士族的调查。要想不被王谢两大家族发现,实在是太难了。   把杨安安排到客栈住下后,王筱第二天如法炮制的接见了魏武的副手。   这位魏武的副手名唤阿忠,王筱之前在江夏郡也见过他。   阿忠这边就简单多了。那边的粮食铺子趁着这一波好行情赚了不少银两,阿忠主要是来给她送银两和账单来的。   ☆、第114章   这个时候收到一大笔钱,正好用于周转。王筱自然满心欢喜。   同样把阿忠也安排住进了一家客栈。   王筱仔细思忖之后, 为了以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建康, 她现在不能在建康这块地儿上引人注意。   成衣铺子和粮食铺子都不能开到这儿来。   而且她有陪嫁, 阿封也有俸禄和财产。这部分财产大部分就在建康,但是这些财产目前都是谢府的人在打理,就给她过个账而已。   她身为少夫人, 要自己打理这些财产也不是不行,只是根本做不到不被别人察觉。该怎么办呢?   不管如何,首先她应该在建康建立一个据点。   这个据点要足够隐蔽,不能被和王谢有关的士族察觉。   王筱突然想到有一次她和谢韶出去郊游, 在城外护城河边上, 有营业的酒楼。像那种酒楼, 因为不在城里, 赚的钱有限。士族基本看不上。而外出郊游的人如果不想跑太远吃饭,就不得不在那里吃饭。   像那样的小酒楼, 就很适合作为据点。   不, 那应该是隐藏的据点。在城内,还应该有一个据点, 为了掩人耳目。   王筱想到了这些,就赶紧把这份任务交给杨安。安排他去办。至于阿忠,她则另有安排。   王筱突然发现, 她现在非常的缺人办事儿。而且还缺钱。   她的嫁妆和谢韶的财产,她确实可以利用起来了。   于是青石院的人发现,之前一直不管事儿的少夫人, 不知为何突然要看账本。   芍药只得把所有的账本都整理出来,给到王筱。   他们给到账本的时间慢的很,王筱没有时间等,就自己想去看店铺了。   她的嫁妆有五个铺面。其中两个是王坦之送的,为了还她的救命之情吧。还有三个,其实是谢韶私底下自己的。然后他拿出来给到王舅舅,这才变成了她的嫁妆。   她要去打理自己的嫁妆,自然没有人敢反对。   和五个铺面的掌柜一一见过之后,王筱发现谢韶那三个铺面的掌柜人很精明,而且哪怕成为了她的嫁妆,这三个人也是直接向谢韶汇报账本的。如今她有了小心思,这三个人她只能不动。   那就只能从另外两个铺面下手了。   杨安的办事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找到了城外的一家酒楼。用了一些手段把那家酒楼买到了手。因为出的价高于市场价,酒楼之前的老板也算是欣然脱手。   然后酒楼原有的厨师小二不变,但需要找一个掌柜。   招人的任务同样交给了他,还有城内的据点,同样需要招人办事。   王筱身为青石院的少夫人,每天离开府中跑到市井之中,很难不引人注意。   王筱也知道这样会招人口舌,但目前她必须得这么做。   时间紧迫,谢韶写信回来说他已经到达了战场,他在信中说一切安好。然而战场,哪有什么安好的?   这天王筱刚回到青石院,就发现了氛围不对。   有一种紧张的由内而外的压迫感,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很沉重。   今天她并没有带春雪出去,而是她自己出门的。   走进内室,一眼就看到了春雪紧张的面庞。   而且今天侍候的小丫头居然都不在……王筱意识到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了,应该还是与她有关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镇静了下来,缓缓问:“怎么了?”   春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捧上来两张绢布,颤声道:“夫人,今天婢子发现芍药行踪不太正常,便去找她聊了几句,发现她神情躲闪。婢子想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便跟踪她,发现她竟然是要去报信,说是少夫人最近行踪……行踪不太正常,还经常在外面与别的,别的男子、男子单独……相处……”   春雪生怕王筱大发脾气,这种足以让出女子万劫不复的话,她都觉得难以启齿。   “什么?”王筱震惊,缓缓平复心情后,发现春雪虽然说话比较紧张,但神情却是不慌乱的。   沉默了一会,王筱反问:“她去报信成功了?”   “没有呢。”春雪松了一口气,这才快速道:“正巧今天族长夫人娘家姐妹来了,族长夫人没空见她。婢子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万一让她毁了夫人的声誉可如何是好。于是婢子自作主张的找来了如意,说明其中厉害,让如意带着人偷偷去把芍药绑了回来。如今正关在柴房里。夫人,这就是从芍药身上搜到的绢帕。”说罢她举高了手中的绢帕。   王筱听到她说完,一颗心抛到了半空中,又缓缓的跌落下来。   她接过绢帕,打开一看,赫然写的居然是她这些天的行踪。什么时间出去什么时间回来,什么时候见了什么人,见了多久。由于不认识杨安和阿忠他们,绢帕上写的就用陌生男子代替。   王筱倒抽一口凉气,这些东西万一让别人知道,她真的是有嘴也说不清。而且她这些天经常出门知道的人不少,只是详细的么……   该死的!   “她在跟踪我?”王筱徐徐的道。   春雪点了点头,匍匐在地道:“婢子也是今天才知道。”   王筱捏紧了绢帕,这一刻,她的心突然变得无比的坚硬。她真是……差一点就翻了个大跟头。   青石院这些个人,是该好好管一管了。   还有跪在地上的春雪,伦理,她这些天出去应该只有春雪一个人知道的。为什么芍药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除了芍药跟踪她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可能?   王筱知道春雪和芍药两人在青石院很有些不对付。一个是她带来了贴身陪嫁丫鬟,一个是这院子里管事的大丫头。谁也压不过谁一头,肯定都想把对方弄走。   但是……   王筱仔细想了想,自从春雪成为了她的贴身丫鬟,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她的表现来看——   王筱决定相信她。   “走。”王筱斩钉截铁的道:“去看看芍药。”   “是。”春雪连忙站起来,稍走在王筱的侧前方引路。   芍药被五花大绑在柴房里,嘴里也被抹布堵上了。   王筱走过去,扯掉她嘴里的抹布,然后把那两份写着字的绢帕送到她面前,轻轻的问:“这是你写的?”   芍药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恐惧和躲闪,咬着唇居然一个字也没有说。   王筱轻轻的叹了口气。   门外站的就是如意,她走出来,对如意轻声道:“卖主求荣,杖毙。”   柴房里的芍药听到这两个字,惊恐的抬头,一头栽倒到地上苦求道:“夫人饶命,芍药不是那个意思,芍药只是,只是……”   王筱已经不想听到她说什么求饶的话,听到如意回答“是”之后,就快步离开了。   芍药的震惊不是没有道理,就连春雪,听到王筱说了“杖毙”两个字之后,也是震惊无比的。   自从她跟了夫人之后,就发现夫人是一个单纯心善的女子。善良到了受伤的小猫小狗都会抱回来治疗救助。对下人更是没什么架子,宛如亲姊妹一般,也几乎从不生气。   就算是不小心冒犯了她,她也是笑笑就过去了。   没想到这次居然下了如此重的命令,简直就不像是夫人了。   不过春雪转念一想,芍药犯了如此大的罪,夫人杖毙她,才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如果不杖毙,留着她实在是个大祸害。   王筱想的其实要更多一点。   她也没有想到,那两个词居然会从她的嘴中吐出来。她不是一向自诩尊重人权了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心肠了?   但此时的王筱,心里十分深刻的明白。   芍药这个人,不能再活着了。   她知道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活着,就是给自己留下了无穷祸患。   而且整个青石院,之前的丫头小厮做了什么事情,她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也许她这个少夫人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什么权威,她之前也懒得例会这种表面上的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必须得隐蔽。必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甚至包括谢韶。   所以她必须得把青石院收拾的宛如铁通一般,里面出去的任何消息,都必须得是经过她筛选的。   她得建立自己的权威,而芍药这个人,触犯了她的底线。   所以她必须得死。   也让青石院这些个人看看清楚才行。   王筱回到内室没多久,春雪就回来禀告,说是芍药已经去了。尸体正在被运走。   王筱轻轻点点头。   抬起脚打算站起来时,发现脚步竟然有点虚浮。   春雪赶紧过来扶住她。   春雪这个人很是有眼色,没多问一句也没有少说一句。只是低眉顺眼的扶着她。   王筱吐出一口气,吩咐道:“让院子里所有人都集合起来,我有话要说。”   “是。”春雪退后一步,躬身应了之后,就出去办这件事情了。   ☆、第115章   王筱把青石院所有人都聚集起来,长话短说的敲打了一番以后, 马上又要去办另一件事情。   其实她不擅长这样讲话, 感觉就像是在欺负人。   但是这种情况下, 她却不得不做。   现如今,她青石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杖毙了管事大丫头。这事情很快就会传的谢府里面人尽皆知。   她得提前布好局,才能顺利的应付过去。   于是王筱根本没歇着, 敲打了下人之后马上离开了谢府,来到了对面的王府。   她需要找谢道韫帮忙。   谢道韫在家逗自己的小儿子玩儿,看到王筱过来了,亲昵的道:“你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王筱泫然欲泣道:“我有件事情, 不得不来找姐姐帮忙。”   “你快说就是, 哪有什么帮不帮的, 我能做到的自然会帮你。”谢道韫连忙扶她起来。   王筱于是把今天芍药的事情说了, 末了道:“其实本不是什么事情,就是我之前一直没管院子里的账本, 近来闲着, 就想出去看看那几家店铺的经营情况。谁知道那丫头如此编排我,我实在受不过去, 这才……”   谢道韫听完后,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么做没错。”   “这院子的下人有些确实难管。我上次就想提醒你,你对他们太好了, 他们会不把你放在眼里的。这种丫头,杖毙了就杖毙了。你大可不必自责。”说道这里,谢道韫这么聪明的人, 自然明白王筱找她是来干什么的了。   王筱这个人,她其实一直都是很喜欢的。谢道韫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冲劲,那是一种她想拥有,却遗憾的发现自己从从小受世家教育、无法做到的一种东西。   谢道韫只稍微思忖了一下,便决定帮助她。   “你放心,我这便带你过去,解释清楚就是。不用担心有人为难你。”谢道韫拉着王筱的手道。   谢道韫是谢家嫡女,并且是谢家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嫡女。   她自小和谢安夫人亲昵,当谢安还在东山隐居的时候,她便被养在东山好长一段时间。   王筱知道,谢安夫人对待谢道韫,简直比自己的嫡亲女儿还要亲。甚至可以说是赞赏。   所以让谢道韫去陪她解释清楚,谢安夫人那边就好说多了。   这件事情,芍药既然已经捅了出来。她必然不会想着如何瞒着,因为肯定是瞒不住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去解释清楚。   光靠她自己一个人去解释是不够的,她必须得拉一个帮手。这个帮手说话,还必须要很有分量才行。   王筱和谢道韫一起去见谢安夫人的时候,默默的想,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也会如此算计后宅的事情了。毫不心慈手软的对付犯错的下人,利用身边的关系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些事情是自己以前绝不屑于去做的。如今却不得不做。   一切就如她所料,谢安夫人看到她主动来解释这件事情,并且是和谢道韫一起来的。谢道韫适时的补充以前在青石院偶尔看见的下人不守规矩的情况,再加上王筱这几天去见那几家店铺的掌柜都是明着的事情。   谢安夫人大致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有深究,就相信了她们所说的事实。并且安慰王筱:“这种下人处置了也就处置了,你自不必介怀。你初来府中,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跟我提,我知道的自当多指点你。”   “多谢夫人。”王筱真心实意的道谢。   这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王筱跟谢道韫再三道谢后,才回到青石院。   既然族长夫人不再追求,谢府里也就没有人再敢追究这件事情。而且族长夫人发了话,明着护着她,自然也没有人去自讨没趣。   带来的直接效应是,她在青石院的威望一下子提升到了顶点。下人们一下瞬间明白了她这个少夫人是一点也不好惹的,一个个在她面前十足知趣。她说的话一个命令下去,没有人敢做不好。   只是有一件事情王筱不明白。就是芍药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白了芍药这个丫头在青石院一直混的不错,她之前待她也是挺好的,王筱自认为自己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到底为什么要对付自己呢?   这件事情别人可以不清楚,但她自己,是一定要搞清楚的。   在这个青石院,下人之间的事情她未必了解的清楚。   王筱想了想,将春雪叫了过来。   她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春雪,让春雪去调查芍药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整个青石院,王筱相信没有人比春雪对芍药更熟悉。   她如果有心,一定早就有蛛丝马迹。除非整件事情另有内情。能不能调查的出来,就要看春雪是否真的忠心于她了。   春雪咬着唇,在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筱抿着唇,轻声道:“你赶紧起来,不用这样。”   “夫人。”春雪低着头道:“婢子知道芍药为什么这么做。”   “你说。”王筱顿了顿,道。   春雪低声道:“芍药是老夫人身边侍候的,曾在将军身边侍候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老夫人有心把芍药给了将军,但将军没要。虽然如此,芍药也一直心系将军。夫人进门后,芍药原本以为夫人好说话,定不介意将军身边多个人侍候。但没想到将军还是对她无意,而且夫人别的方面对待我们下人都好,就是对待将军这件事情上……”   “芍药可能是着了魔,这才昧着良心做出了这种事情。”   王筱听完后,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芍药喜欢谢韶?她……好吧,她确实长得也算是娇俏可人的。   天呐,这么个情敌就在身边,她居然没有察觉?   不过她曾经确实和谢韶瞎聊天,说谢韶这辈子除了她之外,再不能找别的女人。难道芍药就是听了这个,才逐渐绝望的?   真是,你早就应该绝望了好么?   居然刚觊觎她的人!   王筱沉吟了一会,脑子还算非常的冷静。她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些?”   “有。”春雪继续道:“在芍药的房间,婢子曾看到过将军的贴身香囊。夫人若想确定,芍药的房间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婢子一会去找寻一番,定能找到证据。”   王筱突然觉得有点想作呕,还特么藏着她老公的贴身物件?   还要不要脸了?   虽然作呕的想吐,王筱还是徐徐道:“那你一会去找出来。找出来了拿给我看一下。”   “是。”春雪应下了。   “还有,”王筱轻声道:“这件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春雪的动作很快,没多久,果然从芍药的房间里找出了香囊,还有谢韶写废掉的笔墨,居然还有一双鞋……   王筱感觉无比的恶心,阴沉着脸道:“全部烧掉。”   便气闷的回到了内室。   真的是,被恶心到了。   如果谢韶在她面前,她非得找他打一架出气不可。   王筱想到,那种时候的谢韶一定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生气。偏偏这种事情,她又不能明着说,于是就暗戳戳的出气。   然后谢韶一定会既无奈又配合的跟她打一架,而且一定会让着她。   在她打累了的时候,过来安慰她。   想到这里,王筱突然就不气了。   她眺望远方,沉默的想,也不知道在远方战场上的谢韶,如今怎么了?   谢韶寄回来的书信上,永远都是写着他一切都好。最近一次书信上,他写到战事和战线拉长了,有可能年底赶不回来过年。   王筱看完莫名的想落泪。   只得祈祷着,他一定不要有事才好。   另外,从市井渠道,她知道了真正原因。   谢韶带领大军过去抵抗秦军入侵,首战大捷。但是敌人的数量是东晋军队的三倍不止,接下来的两次小战役,东晋军队吃了人数不够的亏,以惨败收场。接下来谢韶开始和秦军玩地心战,虽然赢了几次,但也没法办把秦军击退出去。   两方军队在战场上形成了胶着状态,谁也没办法更进一步。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耗着了。   建康城负责战事统筹的谢安,一直在给战场筹集粮草。如今粮草的事情就是头等大事。   在这种双方胶着的状态下,哪方先粮草不足,哪方就失去了先机。   谢安赌的是,秦军来到这里入侵路途遥远,他们的粮草肯定没有东晋来的方便快捷。   运粮草是头等大事,不能出一点差错。   王筱查到负责粮草沿途征集运输的人中居然有谢朗。而且谢朗是副运输官,级别实在不低。   谢朗可是老熟人了。   王筱自从知道谢朗是运输官员之后,没几天就出去见了阿忠。并写了一封信,让阿忠带回去交给魏武。   自从有了上次芍药的事情,她出门见杨安和阿忠时就更加小心了。一般都要逛个半天街,然后去酒楼吃个饭,再找个隐蔽的地点见面。   小心点总没错,她相信以她这样的小心,能意识到她有问题的人除非是在她身上装窃听器了。   谢朗现在正在东晋各地筹备粮草,往前线运去。   他会定期的回到建康汇报工作。   王筱趁着他回到建康时,找个时间去见了他。   ☆、第116章   “咦,阿筱你怎么有时间来找我?”谢朗看到她很是诧异。   “你不欢迎我?”王筱一挑眉。   “没有。”谢朗立刻否定道:“不过, 你来找我没什么好事吧?”   王筱一头大汗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说罢凑近了过去。   “别……”谢朗立刻远离了她, 哀嚎道:“你千万别离我这么近, 阿封知道了会找我打架的。”   王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谢朗不满道:“我哪像你啊。天天呆在这太平的后院里,我天天各地筹集粮草往前线送,可能一不小心就在那里被收割了人头。”   王筱怔了一下, 轻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你筹集粮草的事儿。”   谢朗诧异了,问道:“这事儿?你想干嘛呢?”   王筱苦笑道:“你别说的我好像要做坏事一样好么?”   谢朗更加诧异了:“难道你要做好事?”   王筱白了他一眼:“当然要做好事。”   寒暄完毕,王筱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你也知道, 我之前在武昌郡和江夏郡的时候, 挪用阿封的职权搞了个粮食铺面。江夏郡的粮食贩子, 我基本都认识一些。当时也储备了一些粮食。如今你这边有需求, 我自当尽力帮助你。”   “阿筱,我来世给你做牛做马。”谢朗居然真的感激的泫然欲泣。   “别……”王筱一脸怕了他了。这才道:“不过事先说清楚, 我可以把那边的联络人给你, 让他配合你全权操作。但是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你得先答应我。”   谢朗满脸不好意思的道:“这怎么好意思,这么大的功劳……”   “白送给你。”王筱白了他一眼, 随即叹气道:“你也知道那些事情是当时在江夏郡的时候我和阿封一起搞出来的。如今我既嫁进了谢府,这些事情便不好让旁人知道。而且谢府规矩森严。我上次只是出去看看自己的嫁妆铺子就差点搞得名誉扫地。你要是把这件事情再捅出来,我估计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阿封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我自然不希望他后方出什么篓子。”   谢朗伸出两根手指指向天空,发誓道:“你放心,我答应你就是。我绝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另外, ”谢朗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阿封没事的。我上次看到他还活蹦乱跳的。”   王筱只得在心底默默的道:“希望如此吧。”   这场东晋和秦国的战争,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打到了冬雪来临,仍然没有结束。   王筱给魏武的信上,写着让他全力配合给搜集粮草。另外,让他想办法混进给战场送粮草的运输军队中,或者直接把这个运输的差事揽下来。   魏武这人胆大心细,明白这么做就是和军方攀上了关系。而且谢韶还是军队中的将军,何乐而不为?   于是没多久,他就想到了办法获得了可以直接运输粮草的资格。   为了不让谢韶发现,王筱让他不要直接出面,而是让手下的人出面。   这样,就连谢韶本人也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如此一来,王筱手中就有两方来自于战场的情报。   一份当然是谢韶写给她的家书。他的家书上基本没提到什么危险,就是回不来而已。安全的让王筱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提前写好的?   另一份情报就是魏武传递给她的飞鸽传书。   从魏武的情报上,王筱发现战场上凶险无比。   十一月份的时候,谢韶受过一次重伤。当时昏迷了三天。   王筱听说这事儿,差点昏厥过去。   她当时就在谢府里坐不住了,想直接到前线去见他。但是此去路途遥远,她刚刚收拾妥当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建康时,就收到了魏武的第二封书信。   信中称道谢韶已经醒了过来。他此次受伤的同时也重伤了敌军——秦国皇帝苻坚。   苻坚重伤,秦**队乱成一团,如今正有撤退的迹象。   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东晋军队可以在过年前大捷。魏武信中让她不要过于担心,一切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那是王筱这几个月以来,收到的最开心的书信。   她看完后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到书信上,将墨迹晕成了一团。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内心的开心。   然后,建康城中就在传一些战场大捷的消息。   这个消息没过多久就得到了落实。   敌军果然已经撤退了。   谢韶带领军队收回了之前被敌军侵占的城池,并且把敌军赶到了百里开外。他留下了一部分军队在那些城池驻守重建。其余的将领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建康。   他们回来的时候,建康城里欢欣鼓舞,夹道相迎。   王筱本想带着人出去迎接,刚出门没多久,马车就被堵在路上走不动。   听着马车外震耳欲聋的赞赏和欢欣鼓舞的声音,她突然感觉非常的与有荣焉。   “夫人。”明明是寒冬腊月,春雪却是一头大汗的进了马车,喘着气说道:“外面实在是太多人了,我们的马车被堵住了。”   王筱一点也不觉得生气,他要回来呢,她怎么会生气呢。   “往后退一点,看看能不能回去。”王筱轻声吩咐道。   “回去?”春雪惊诧的问道,夫人天天盼望着将军回来,这终于回来了,怎么还没见上一面就要回去?春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回去。”王筱肯定的道:“也不急于这一时。”   春雪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外面赶车的车夫道:“夫人说了,我们先回去。”   王筱回到青石院后,想着谢韶这么久没回来,她得好好准备准备。他回来后要穿的衣服,要吃的东西,休息的地方,盖的褥子等等。   这些东西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但她总担心哪里遗漏了,自己亲自检查了好几遍。   谢韶回来之后肯定是先要进宫面圣,然后才会回到谢府来。   按照规矩礼仪,先要见过族长和长辈,再祭拜先祖后,才能回来见她。   王筱一点也不着急。   她现在反而十足的有耐心。   于是一等就等到了晚饭时分。王筱终于见到了谢韶。   他风尘仆仆的进了院子,王筱十分肯定他一定是一路跑过来的,不然面圣和祭祖的时候,头发不可能是凌乱的。   王筱只是站在那里,微微的笑着看他,说道:“回来了?”   谢韶也笑着回她:“回来了。”   内心无比的平静满足。   吃完晚饭过后,谢韶去了浴池沐浴。   王筱等他进去之后,估摸着他应该把衣服脱掉了,这才支开浴池外面的小厮,提着药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浴池里雾气氤氲,朦朦胧胧的。   谢韶吃过晚饭后便说他一路回来身上脏的很,想来浴池洗干净些。   王筱也没拆穿他,他既要如此,她便吩咐丫头小厮准备热水。   此时的谢韶也没发现身后来的是王筱,他还以为是如意。哑声道:“如意,去把金疮药拿来。”   他静静的靠在浴池边上。浴池里朦胧的水汽遍地都是,也看的不甚清楚。   王筱带着哭腔道:“你真的受伤了?”   谢韶一惊,豁然转身。待看到身后站的是王筱了,着实受惊不小。他呐呐道:“阿筱……你、怎么来了?”   王筱走到他的身边,蹲在浴池边上。正好看到他□□的肩膀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那伤疤狰狞了让人不忍直视,尽管已经结痂了,还有部分血红的肉色暴露在空气中。   王筱抽噎了一下,委屈的道:“你受伤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说罢用湿毛巾拧干水,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伤口。   谢韶迟疑了一下,没想到阿筱怎么快就发现了。他一圈圈苦笑道:“没什么的。你看都快好了。”   王筱握着毛巾的手一紧,生气道:“什么没什么啊?这么重的伤口,一看就很重……你居然还不告诉我……你是不是都快……”死了……最后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滴落到浴池的水面上,滴滴滴的声音弥漫开来。   谢韶突然有些慌了,他手忙脚乱的道:“阿筱,你别哭啊。我真的没事,你看看……战场上受点伤都没什么,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   他想找个什么东西去擦她的泪水,却发现身体都在水中,实在不知道拿什么。只得转身去抱住她,谁知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他痛的“嘶——”的一声。   “你别动。”王筱连忙止住了哭泣,生气的道:“你别动,我来给你上药。”   王筱扳正他的身体,打开一旁的药箱。开始小心翼翼的给他洗干净伤口,然后慢慢的上药……   上药完后,王筱用纱布把他的伤口包扎起来。然后轻轻的抱住他的后背……谢韶全身都僵硬了一下,背后的王筱只是轻轻的抱住他,一个字也没说。他却能从这种无声的语言中体味到那种叫做心痛还有幸福的东西。   ☆、第117章   抱了一会,王筱放开他, 有些埋怨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还这么急的赶着回来做什么。就不知道好好休养一会, 处理好伤口再回来么?”   他的伤口有些地方是撕裂的,明显是这些天赶路,旧伤未愈新伤口又出来了。所以看上去更加的狰狞。   谢韶披了件松松垮垮的衣服, 王筱连忙道:“外面很冷,你多穿点再走出去。”说罢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件厚的棉絮披风,去给他系上,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谢韶看着王筱的动作, 缓缓道:“阿筱,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嗯?”王筱一愣。今天是什么日子?   谢韶好笑的看着她, 叹道:“去年的今天, 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王筱愣住。   谢韶道:“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能不赶回来见你?”   王筱愣愣的看着他, 突然就抽噎了一下。她没想到, 他这么着急的赶回建康来,竟然是为了见她。竟然是因为……去年的今天, 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你别哭。”谢韶苦笑道:“我就怕你哭了。”   王筱摇摇头,笑道:“我才不哭呢。”   说罢她挽着他,离开了浴池。   走在路上的时候, 谢韶轻松的道:“阿筱,今天是我们成亲的纪念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你一定会喜欢的。”   王筱被勾起了好奇心,忙问:“是什么啊。快给我看看。”   谢韶只是笑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当王筱看到铁笼子里那只红色的动物时,她诧异的问道:“猫?”   谢韶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他失笑道:“你见过猫长得这样?”   “是啊。”王筱纳闷道:“这么丑的猫,以前真没见过。”   铁笼子里的红色小动物听到这俩的交谈声,从铁笼子里跳起来想爬出来,可惜无论它如何努力,都出不来。   谢韶有些无语道:“这是红狐狸。”   “啊?”王筱惊喜的凑近看了看,兴奋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红狐狸。好漂亮啊。”   谢韶:“……”   所以阿筱到底是觉得它丑呢还是漂亮呢?   谢韶拉开王筱凑近的身子,说道:“你别离它太近。这是野狐狸,不好惹。好在它年龄还小,好驯服。”   王筱看着红狐狸,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喜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嗯。”谢韶摸了她的脑袋,轻声道:“送给你。就是它目前和你一样调皮。”   “我喜欢。”王筱笑眯眯的道。   谢韶这次回来,因为要养伤,除了第一天进宫面圣之后,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谢府。一直留在青石院养伤。   小皇帝派了自己的御用御医来给谢韶看病,御医每天上午来一次,查看伤情、开药和做一些护理。王筱极为紧张他的伤势,每天御医过来她都要问的清清楚楚,哪些东西可以吃那些不可吃,应该怎么护理,怎么调配药物等等。再加上她之前的药童底子,王筱感觉自己都快成半个御医了。   谢韶这次回来风头很盛,回来后建康城的士族拜访者络绎不绝。   那些人谢家能挡的都给他挡掉了。挡不了的大多在王筱这里也挡掉了。谢韶的养伤的环境一直都算是比较安静的。   王筱每天亲自给他换药,看着他的伤口一天天的好转,就是这段时间最高兴的事情。   小皇帝看上去很喜欢谢韶这个大哥哥,微服出访过两次来到青石院。   第一次来的时候,王筱差点没把手中的药盘子给摔到地上去。   小皇帝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蹑手蹑脚的往谢韶的休息榻的方向走去。   王筱进来端茶的时候,听到小皇帝絮絮叨叨的问谢韶一些战场上的事情,两眼放光的听着打仗的故事,默默的想,这小孩也是个喜欢折腾的。   那些原本是血腥残忍的战场,从谢韶的口中说出来,多了些英雄主义的激荡。小孩子就喜欢听这些激动人心的故事,小皇帝也不例外,听得格外入迷。   讲到危机时刻,也忍不住神情激动。   王筱从那些故事中,听出了他们战场的不容易。忍不住对谢韶更好,却也更担心。   小皇帝什么时候得空了,便会出宫来到这里。只是他年纪毕竟小,才十一岁。太后不放心他经常出宫,允许他出来的时间很少。   一转眼,过年的氛围就过去了。   谢韶的伤养了两个多月,终于养的差不多了。   那只红狐狸果然野性的很,关在笼子里几天居然知道要讨好她,讨好她才有好吃的。王筱看到它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了。结果野性彻底出来了,一下子就蹿的没影儿。   整个青石院被它搞得鸡飞狗跳。抓了半天才抓回来,抓回来的时候发现厨房里的一只鸡早已成为了它的口粮。   王筱差点气的发抖,指着一嘴鸡毛爪牙锋利的红狐狸下命令:必须得关起来!   她还不信驯服不了一只狐狸!   谢韶在一旁养伤,不时看到她在跟一只狐狸较劲,心想他还真没看错,阿筱确实会喜欢这只小动物的。   谢韶养好伤后,小皇帝突然有圣旨到,让谢韶进宫去觐见。   谢韶原本就有官职在身,养好伤后进宫是难免的。   令王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进宫是为了加封。打了胜仗,加封是应该的。其实早就应该加封了,只是谢韶的伤没有好,这才拖了这么久。   谢韶被加封为车骑司马大将军,统领东晋数十万兵马。对于军人来说,这是最高的荣誉。   王筱宛如晴天霹雳。   这道加封的圣旨一落下,谢府再一次门庭若市。   这次,谢家决定不再低调行事,而是高调迎客。这些年来,身为顶级世家的谢府人才凋敝,几乎没有什么子弟在朝廷任职,迫使身在东山的谢安不得不重新回归朝廷。   在他回归的十几年来,带着一群尚显青涩的新一代少年子弟,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就令谢府重新获得了巨大的荣耀。对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的谢家,朝廷内政方面,谢韶任中书令,总领一切朝政事宜。军事方面,谢韶拥有绝对的实际军权。可以说,再没哪一个世家可以与之抗衡。   所以谢家这一次决定不再低调。   谢韶的加封令一下来,谢府便开始大宴宾客。   这场大宴会持续了三天还没有结束。   小皇帝亲自现身出来捧场,可见谢府如今的地位。   王筱自从听到加封令那一刻开始,就有点神情恍惚。   谢府大宴宾客这三天,她极少露面。不过她不露面,不代表不会有人来找她。谢韶如今风头很盛,导致她的风头也很起劲。   来巴结的八卦的什么都有。   她的身份来历就是个谜,之前声名不显,没什么人关注她。如今关注的人多了,说什么的都有。   只是如今的王筱,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在意这些东西。   傍晚谢韶回来的时候,王筱侧脸去看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挺拔英俊神采飞扬,还是个手握军权的大将军,有钱有颜还有权,确实特别的让人羡慕。   她怎么这么好命碰到他了呢?   如果可以,王筱只是希望哪怕过得平淡一点,就是普通百姓的普通日子就挺好。只要他陪着她,一辈子就好。   谢韶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说道:“看我看的傻了?”   王筱颓丧的摇头道:“没有。”   谢韶走过去到塌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也坐下,看着她道:“你这几天怎么了?不开心?”这几天他忙着应酬,一直没时间问,如今正好有时间多问问。   王筱走过去坐下,怂着脑袋十分肯定道:“不开心。最近天天有哪家夫人过来找我寒暄,说她家女儿如何美貌,想介绍给你做小妾。”   “噗——”谢韶刚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温水,直接喷了出来。   他把杯子放下,用手绢胡乱摸了一把嘴,一脸尴尬道:“这个……你别理她们就是了。”事实上他这几天应酬,许多士族也有这种想法,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王筱低着头不说话。   谢韶状似委屈的看了她一眼,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絮絮叨叨的道:“阿筱,你看我都沐浴更衣了才来找你,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一些开心的事情……这种不开心的事情,就不用理了。”   “而且啊,”谢韶一边把她压在床榻上,往她脖颈上密密麻麻的亲吻了一遍,这才断断续续的道:“我都已经拒绝他们了,我对那些人没兴趣。你说我们是不是要生个孩子,这样他们就不会有那么多叽叽呱呱了……”   “所以我们还是抓紧生个孩子吧……”   等王筱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剥光了。   谢韶也懒得再说别的了,动作格外激情。   ……   ☆、第118章   王筱醒的很早。   已经是春暖花开,这时节气候宜人。她抬眼看去, 窗外的天光还没有大亮, 外面静悄悄的, 丫鬟小厮们应该也没有起来活动。   她失眠了。事实上这几天,她一直在失眠。   谢韶睡在她的旁边,一只手臂紧紧的搂着她, 呼吸有些沉重,睡的很深沉。应该是昨天累着了吧。   为了不弄醒他,王筱也没有怎么活动自己的四肢。她看了一会窗外,便转动一下头, 接着去看谢韶的睡颜。   心里默默的想, 到底该怎么办呢?   告诉他所有的史实?已经讲过了, 他也不是不相信, 只是……他身为世家嫡子,身为护国将军, 东晋的臣子, 他有他的责任和义务。   这些天,他基本都是正常的活动, 没有露出什么担忧的样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很想正面跟他谈论这个问题,但王筱发现,每次她刚有这方面的苗头, 就被谢韶十分及时的绕过话题了。就比如昨晚……   那么他是早有安排吗?王筱仔细的想了想,仍然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打算。也许这个决定对于他而言真的太难。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谢韶的侧颜格外的有棱角,王筱发现他这次回来还是有点变化的, 比如说以前他的脸是柔和的怎么看都是温文尔雅的,如今怎么看、哪怕是睡着了都有一种冷冽的肃杀之气……   王筱眨巴一下眼睛,心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他不是一直都是那个他么。   不如……就按照自己的计划?   王筱闭上眼睛,默默的想,自己的计划是这样的。   谢韶这个人,对家族对朝廷的夙念太深,他自动受家族培养,立誓要守卫流离的百姓,要他自己脱离家族,丢下守卫边境的责任,他根本做不到。   他这个人心底深处,实在是太执着。从对她的事情上就可以看的出来,十多年了,他竟然就这么默默的等待了十多年。   可见他的执念,根本无法改变。对家对国对百姓都是这样。就好比逝世的桓温。   既然他做不到,那么就由她来替他做决定好了。   王筱的办法是釜底抽薪,说白了就是:把他打晕了直接绑走。   这个时代通讯艰难,消失个把人实在太正常。   哪怕他是谢韶。   往北方一逃,只要脱离了东晋的国土范围,人家根本就找不到。   然后再躲上一段时间,说不定都改朝换代了。   至于谢韶自己之后会怎么想怎么做……   这个念头一出来,王筱发现自己怎么也忍不住不去想怎么实施……她满脑子都是具体哪一步该怎么做,跟本停不下来。   很可行的不是么?   历史上他这个人本就没什么存在感,既如此她把他绑走了又能怎么样?   只是事后谢韶会恨自己么?   “阿筱?”谢韶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身侧的身体是极为温暖的,有一双手掌贴上了她的肩膀,轻轻的摇晃了一下她。   王筱猛然睁开眼睛,惊诧的发现自己居然满头大汗。   “你梦魔了。”谢韶轻轻了抱了一下她,安慰道:“没事了。”   原来他是误会了。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建康城里的喜事不断。   打了胜仗,没有了外敌威胁。新帝虽然年纪小,但谢安代为治理的朝政极为稳定,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建康城的士族们经历了一年多的心惊肉跳,如今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在可以看见的未来,他们至少看到了希望和稳定。于是这一年的联姻特别的多。   谢府里就有好几对。   其中王筱熟悉的,谢朗终于成亲了。妻子年轻貌美娇俏可人,和谢朗俊男美女极为登对。谢朗这么些年也是给耽搁的够呛,如今终于抱得美人归,笑的合不拢嘴。   谢韶这边的烂桃花也是没断过,由于王筱的肚子始终没动静,来棒打鸳鸯的人实在是不少。   只是谢韶本人对这方面全然是拒绝的态度,王筱更是懒得理会她们,这种事情也是不了了之。   王筱一方面在着手打算着将谢韶神不知鬼不觉的绑走的同时,也忍不住担忧自己的肚子为什么始终是没什么动静?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   从来对这方面不信神佛的她,也忍不住跟着族长夫人去庙里上了几斤香油。   当然还有一些不怎么令人高兴却要佯装喜悦的事。   对面王府的王献之,他的妻子郗氏被休掉了。休掉的原因是无所出。   郗氏走的时候极为凄惨,几乎什么都没得到,最惨的是娘家也没落了,只得去投靠自己的伯父。据说王献之舍不得她,不想离婚,不惜以自残来拒绝圣旨。因为是圣旨让他休妻的,但显然没什么用。   郗氏还是走了,谢道韫送了她,回来的时候无限感慨。   没多久,王献之便被封为了驸马,娶余姚公主司马道福。   这场婚宴建康城的士族大多数都来了,因为圣旨赐婚,没人敢不来。   婚宴上的气氛实在是诡异的很,王献之是被抬出来拜堂的,据说他伤了腿,如今行走不便。   整个婚宴上真正高兴的,估计只有司马道福本人,还有来看望自己姐姐大婚的小皇帝。   小皇帝拍手叫好,旁边的士族们大多只是在事不关己的附和。年幼的小皇帝只是依赖自己的姐姐,并不知道他随手拆散的一堆苦命鸳鸯,意味着什么。   在婚宴上王筱看到了王徽之。   他看上去很憔悴,面色苍白。还是和以前一样随性的很。王筱看到他,就忍不住想去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只是脚下的动作还没踏出来,身旁的谢韶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谢韶低声唤了声:“阿筱……”有些紧张。   王筱默默叹了口气,心想:算了。万一和王徽之牵扯过多将以前的事情牵扯出来,就不好了。   王徽之也看到了她,在宴席上看了她好几眼。只是她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他也不好有什么动作。   回到青石院后王筱仔细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心惊肉跳。   因为她震惊的发现,这些事情,每一件都和历史上的记录无比吻合。   几乎没有例外。   那么谢韶的事情呢?他是不是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想到了这一点,王筱感觉时间一下子迫在眉睫。怎么办?她是不是该行动了?   这一年过得太快,春夏秋冬,眨眼就过去了。   冬季来临时,北方的侵略者们又开始觊觎南方的土地肥沃了。   北边外敌扰境的消息飞一般的传回了建康城。   王筱决定不再犹豫。   尽管北边目前还只是小战事,但她知道,大战事即将来临。她必须得在这之前,将谢韶带走。他不能再在这里了,她已经感觉到,已经快到了最后的时刻。   王筱在有条不紊的实施着这一计划。   她将魏武调来了建康,魏武手下有一批人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而且,这些都是她的人。   她将这一路的关卡都摸清楚了,以确保她和谢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建康逃往边境,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   计划万无一失,就只差谢韶本人了。   王筱这些天在秘密安排着这些事情,都是瞒着谢韶的。夜深人静的时候,王筱经常会睡不着。这些天谢韶好像发现了点什么,粘她粘的特别的紧。几乎是她走到哪儿做了什么他都要马上知道。搞得她都好几天没有出门,不敢跟魏武那边联系。   好在之前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   这一晚,王筱又没有睡着,她静静的看着谢韶的侧脸发呆。   突然右臂被抓住,谢韶豁然睁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叹道:“阿筱,这么晚了赶紧睡。你又失眠了。”   是啊,她经常失眠。   谢韶撑起脑袋,看了王筱一会发现她还是没睡着,叹气道:“我去给你倒杯蜜水,有助睡眠。”   说罢他就打算起来,王筱突然贴着他的胸口抱紧了他,嗫嚅道:“我不用……”   谢韶也没说什么,只是也抱住了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王筱抱了一会,缓缓说道:“这几天好冷,我住在府里哪儿都不舒服。我听说西城外有一处温泉,泡了能治疗身子不舒服。我们不如去那里住几天吧?”   谢韶顿了一下,徐徐道:“只要对你身体好,那就去那里住几天也无妨。”   “嗯”王筱弯唇答应了一声,有些开心的道:“那明天就出发?”   谢韶轻轻的道:“行。那我来安排。”   因为就在西城外,他们两人经常会去的地方,谢韶果然也没搞得很隆重,就一辆马车带着两个随从侍女轻车简行的出发了。   离开的时候王筱打量了青石院很久,这个她住了两年的地方,如今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   身上该带走的东西,她都小心的收拾好了。   丫头中只有春雪跟着她去西城外随身侍候,因为要住几天,她如果不带贴身丫头也说不过去,只好带着春雪。   可是万一她一走,春雪该怎么办呢?   一起带走么?   如果把春雪留在建康,她和谢韶一走,春雪这种贴身丫头丢了主子,是一定要被处死的。   ☆、第119章   春雪的事情暂时搁置,王筱想大不了把她也捎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的计划是, 在温泉行宫直接把谢韶打包带走, 两个侍卫侍女一同迷晕带走。几天的时间, 她和谢韶完全可以逃的不见踪影。等谢府的人找上来,他们早就逃的不见踪影了。   逃离的现场做成假象,造成她和谢韶被劫持、并且双双坠崖的假象。   崖底是奔腾的大河, 谢府的人想要打捞尸体也是找不到的。   再嫁祸给是秦国奸细作案的假象,几乎万无一失。   因为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到,这一切的事情是她做的。   剩下的问题是,要离开这个事情, 要提前告诉谢韶么?   要作案了, 告诉他显然是一个很傻的问题。   但王筱很纠结, 她其实不想瞒着他的。她想让他心甘情愿的跟着她一起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强制性的打包带走。   而且她带走他的原因, 对于他而言还是不确定的。为了一个还没发生的原因她这么做, 他能接受么?   万一他不肯接受,哪怕是走到了半路, 还是执意要回来。那么她该怎么办?   万一闹得不愉快,岂不是在作茧自缚?   从谢府出发往西城外的这一路,马车走的并不快。   马车里只有王筱和谢韶两人。   王筱依偎在他的怀里, 脑子无比的冷静。偏偏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就是死死的咬住。   “阿筱,”谢韶的声音轻轻的传过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王筱惊了一下, 身体有些僵,问道:“怎么了?”   谢韶轻笑道:“感觉你这些天看我的眼神很怪啊,像是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又忍住了。阿筱,你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讲,你不讲,我会胡乱猜测的。你快说吧,这些天你怎么了?”   王筱抽噎了一下,有点想哭,埋怨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谢韶差点失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王筱说道:“我想跟你离开谢府,离开建康。”   谢韶一愣,问道:“为何?”   王筱嘟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问我?”   谢韶想了一下,迟疑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跟你去隐居吧?”这个提议,阿筱之前曾提过,那时他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只是阿筱的神情十分郑重,说的话也不得不让他深思。   只是谢韶没有想到,这一切来的这么快。   他并没有告诉王筱,其实他一直记着这件事情。   只是这件事情……   谢韶沉吟了好一会,这才道:“阿筱,现在考虑这个,是否为时过早?”   “不早。”王筱肯定的道,神情没来由的激动了起来,快速道:“都快到了最后关头了,哪里早了?”   “可是,”谢韶还是说道:“我们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看,我从战场上回来,虽然受了伤,并没有伤及性命不是?我会很小心的。而且对于那些事情,你记得也并不是很准确,你所说的书上的记载,大多都是已经是失传了的不是么?阿筱,我们不是书籍上的一两句话,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情,我们小心一些就是了。”   “你不相信?”王筱惊恐的道:“为什么你会不相信?我难道会骗你吗?”说着,她又想哭了。   谢韶连忙安抚道:“你先别激动。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只是你说的事情根本无从依据,而且我向你保证,我行事真的会特别小心,不会让你担忧的,好不好?”谢韶轻轻的哄道。   王筱郁闷的赌气、小声道:“你现在不就是在让我担心吗?”   谢韶无奈的笑了笑,揉了揉她的乌发。   马车里的氛围沉闷了好一会,王筱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开始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离开建康?是什么原因呢?”   谢韶知道今天这个问题最好讨论清楚,他不由得道:“阿筱,建康,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是帝都,除非东晋亡朝,否则这里都是最安全的。你在这里,我才放心。”   “可是……”   王筱刚想说话,就被谢韶打断了。   他道:“阿筱,你听我说。这世道不太平,你没去过北边不知道,北边常年都在打仗,我们若是去了那里,才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东晋虽然偏安一隅,却难得和平,尤其是建康。这里是士族本家,士族是不会让这里波及战火的。我是男人,在外保家卫国那是应该,而且我还是将军,我需要守护我的国土,还有,守护你。”   “退一万步讲,阿筱,我们就算是离开了谢家,离开了东晋。我将什么都不是,我如何能护你安全?我们不离开东晋,能保护我们的就是手上有权,这才能保证不受别人欺负。我们若是离开了东晋,连保护自己的性命都做不到,将步步受困。”   “而且战火不是个人能控制的,一旦战火袭来,我凭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可能到时候会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阿筱,我怎么能忍心见到你那样?在这个乱世,只有手中有兵权,才可以活的有些保障。否则就只能像那些战火中的流民一样,随波逐流,有可能这一刻还活着,下一刻就活不成了。”   “阿筱,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我不能让我们陷于那样的境地,哪怕是有可能都不行。”   “相比较而言,建康是最安全的不是么?只有你在建康,我才能放心。”   “你也要对我放心,我知道乱世人命如草芥,我一定会万分小心的。我不想失去你,还想和你白头到老呢。”   谢韶说完,将她的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王筱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没有想到,谢韶原来想了那么多。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是啊,他一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她同样不会允许他受到生命的威胁。这些事情她同样想过,也想过应对的方法。不论如何,她相信他们都会安全的走下去的。她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不就是为了他们离开后么。   王筱默默的想,你说的都对,但是已经晚了,因为我已经替你做出决定了。   你想要我安全,我也想要你万无一失啊。   那些历史上的记录,多年来王筱清楚的意识到,它们正在被一一的实现。   马车到达温泉行宫的时候是傍晚,王筱难得心情好,决定亲自去做个晚饭。   谢韶闲着也是闲着,居然来陪着她做晚饭了。   于是他在一旁切菜,他的刀工实在不怎么样,切出来的菜长长短短的。好在也不影响美观。   王筱有些想笑,他切完菜后就打发他去生火了。她开始炒菜。   其实这些家务活谢韶都会做一些,他常年在外求生存,很少常呆在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自然懂得这些谋生之道。只是懂归懂,却不熟练。能把食物给做熟,却也好吃不到哪儿去。   谢韶之前养病的时候,王筱为了照顾他的生活,有时间的话便会研究一下做吃的,如今手艺大涨。几盘精致的小菜炒下来,色香味俱全。   把小菜和米饭端上桌,在远处站岗的谢二十九都忍不住食指大动。只是他可不敢上桌去抢吃的。   王筱给谢二十九和春雪各留了一份,就懒得管他们。   温泉行宫每天都有下人的例餐,他们爱咋地咋地。   和谢韶吃完以后便去泡温泉。谢韶泡的神情气爽,王筱不知为何,泡完之后感觉头昏脑涨。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眠的原因,经常感觉劳累不舒服。   王筱泄气的想,也许这样的状态还得持续好长一段时间。最起码也得他们成功逃离建康获得安全稳定的生活为止。   她的心不静,身体自然就跟着难受。   谢韶将她抱回房间休息,只是她心底还惦记着事儿,挣扎着起来跑去厨房,将提前煲好的羊肉汤端了上来。   “差点煮干了。”王筱悻悻的道。这羊肉汤煲了一晚上,要是等到明天早上,就不好吃了。说不定也煮干了。   谢韶来帮她的忙,舀了两碗,一碗递给了她。   王筱拿着盛满热汤的碗暖手。房间里一个火盆也没有,比温泉旁冷多了。   谢韶皱眉道:“春雪怎么没在房间里生个火。这边太冷了,阿筱,我们今晚还是去温泉那边睡吧。”   温泉旁边有阁楼暖榻,是用来休憩用的。   王筱点点头,抬眼看去,谢韶手边的那碗汤仍然放在那里。羊肉特有的味道弥漫开来,他仿佛没有要喝一口的**。   王筱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轻声道:“喝完了汤,我们就过去吧。”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沉默,王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自己做贼心虚?不知为何,感觉谢韶突然连呼吸也变得轻轻的了。   片刻后,谢韶仍然没有动。   王筱有些着急。   只听见谢韶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春雪向来心细,她照顾你我还算放心。这么冷的天,她不会忘了给房间生火盆的,你一直怕冷。她若是连这个都忽略了,我早不会留她在你身边这么久。”   王筱愣住。   谢韶接着道:“谢二十九虽然是个粗人,但一直也是心细如发。他在我身边多年,我了解他今晚肯定会守在外边的,如今却不见人影。”   ☆、第120章   王筱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她没有惊慌, 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对, 或者说, 她心里居然空荡荡的。仿佛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谢韶继续道:“阿筱,你把他们藏哪儿去了?”   王筱抿着唇,目光盯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 就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她自己都觉得怪异无比,为什么会这样?   谢韶看着她,目光逐渐转为了有些难过,他说道:“你就这么想离开建康?逃离谢府?”   王筱平静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她点头道:“是。”   谢韶苦笑了一下, 他道:“出来的路上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们要是就这样离开了建康, 将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性命都不在自己手里……”   王筱突然打断了他, 声嘶力竭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快死了?留在这里,你就是死路一条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真的, 只有离开, 我们才能活下去的……”   泪水突然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被他识破了?   他们终还是走不了么?   难道结局真的注定改变不了?   王筱的神情一下子有点疯癫。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平静无比。不过是片刻时间, 心情一下子走向了极端,充满了绝望的无奈。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谢韶看着她的变化,一下子惊慌了起来。   他连忙走过去, 伸出双臂抱住她,安抚道:“你别急。阿筱,你先别激动。”除了这一句, 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甚至有些迷糊,这种情况下,该生气的难道不是他么?   为什么阿筱会露出这么绝望的神情?   谢韶一直相信以他的实力,足以保护他们自己。可是这种时刻,他偏偏不知道怎么劝服阿筱让她相信他。   好像他越是劝服,她就越激动。   谢韶其实一直相信王筱说的话,相信她来自两千年后。不然她的存在根本解释不通。   可是她所说出的历史记录,实在是太片面了。甚至有很多的信息,与他所了解的实际情况是有很大出入的。在她的眼中,这几百年的历史可以一句话概括,可是在他的眼中,每一天发生的情况都是千变万化。随便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造成每个人不同的结局。   所以他更相信自己。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真有什么危险,他岂会浑然不知?岂会坐等?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王筱的提议,既然她想去过隐居的生活,他也可以考虑接受。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一瞬间,谢韶想了很多。   偏偏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能说出口的,必然只会让王筱更加激动。让他现在就答应她,他同样也做不到。   谢韶就这样轻轻的拍着王筱的后背,期待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只是王筱的情绪真的就崩溃了。   她抱着他的肩膀,哭的声嘶力竭。   王筱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必然的解决,但她却无力改变。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陷入绝境,却什么也做不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这一刻,王筱也只能通过哭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了。   他们在一起几乎从未吵过架,没想到唯一一次吵架,竟然是因为这个。   王筱哭的很厉害,哭的久了,慢慢的转为了抽噎。直到眼泪也哭干了,就这么抱着谢韶的肩膀,感觉昏昏沉沉的。   谢韶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脚都发麻了。   他小心的活动了一下双腿,这才轻轻抱着王筱,苦笑着想呆在这里不是办法,这里太冷了,得带她去温泉旁的暖阁休息。这些日子王筱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么下去迟早得病了。   他抱着王筱出门的时候,突然被人给拦住了。   这个人他也认识,很早以前在江夏郡的时候见过,   想起阿筱就是找的这个人合计想绑了他,顿时就心底极度不爽。   于是魏武就看到谢韶抱着似乎是已经睡着了的王筱,一脸你吃饱了撑着想讨打的表情出来了。   谢韶不爽归不爽,现在却没有时间理会这个人。他黑着脸命令道:“你先下去。之前的计划全部搁置,我和阿筱商量好了再通知你。”   魏武等谢韶走后,还是一脸懵逼的站立在原地,十分不解的想:这个剧情是该这么发展的吗?   这是什么情况?   谢韶抱着王筱回到暖阁的时候,发现王筱仍然趴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他把她放在乱塌上,看到她呼吸凌乱,头上闷出了喊。喊她,却怎么也喊不醒。   谢韶这下子真的慌了,这是怎么了?王筱就像是晕倒了,或者是生了重病一样。   “魏武!”谢韶大喊道。   于是还在不远处思考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的魏武一下子惊呆了,连忙匆匆赶了过去。   “去请大夫!”谢韶头也不回的吩咐,“阿筱病了,回谢府,去把张丈夫叫过来。你骑马去带他过来,快去快回。还有,把春雪和谢二十九放出来,阿筱需要他们照顾。”   魏武迟疑道:“这……”   谢韶愤怒道:“还不快去!”   谢韶在军中发号施令惯了,这一声吼真是让人下意识的服从。等魏武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照做并且骑着马前往谢府的路上了。   他还是十分不解的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大夫请过来的时候都凌晨了。   谢韶一直在用湿毛巾给王筱降温。她的情况看上去很严重,他怎么也放心不下。   几乎是张大夫一进门,谢韶就喊道:“快,快过来。”   张大夫是谢府的家养大夫,虽然大半夜的被带出来谁都不高兴,但情况紧急,也情有可原。   张大夫仔细经过一段望闻问切后,开出了两张药方。   指着其中一个道:“夫人这是近来受了风寒,又急火攻心。这才突然病倒了。按照这张药方来服药,切记若是病情反复,一定要通知在下。夫人情况确实紧急。”   说着,张大夫又是指着另外一张药方道:“这是保胎的药,需要一同服下……”   谢韶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又惊又喜的问道:“你说什么?”   王筱感觉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她心想完蛋了,这下真生病了。   这时代医疗条件差,生点病就是天大的事,搞不好还能要命。这下是真郁闷了。   不过她的身体也真是。以前明明壮的像头牛,近来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能听到谢韶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具体说些什么,又听不清。不过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边就是了,有了这个认知。心底突然就变得无比的安心。   也不知躺了多久,她感觉仿佛很久。久到她自己都受不了了,然后一睁眼,突然就醒了。   王筱醒来后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无比的艰涩,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她一动,一直在她床边守候她的谢韶就感觉到了。发现王筱终于醒了,谢韶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谢天谢地,她终于清醒了。张大夫说,只要是清醒了,就算是好了一半。   守候在另一边的春雪第一个发现了王筱发不出声音,于是倒了一杯温水。   谢韶看到了,连忙接过来。小心的喂给她。   王筱喝了一杯水,感觉喉咙终于好受了些。说话也能有声音了,就是出来的声音有气没力的,像小猫似的。   她哭丧着脸声音小小的抱怨道:“好饿啊。”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谢韶顿时就想笑出来。   春雪也笑道:“厨房准备了米粥,婢子这就去端来。”   谢韶颇为感慨的道:“躺了好几天,你终于清醒过来了。”他总是是送了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差点站不稳,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一部。   到了这会,谢韶也终于发现,他也许久没吃下什么东西了。这会饿的很。   一边喂王筱吃米粥,一边自己也吃了点别的。   王筱吃完后,感觉自己的病剩下的那一半也好了。   她顿时就想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床榻上躺了太久,全身都像是散了架似的难受。   谢韶却按住了她,不满道:“阿筱,你现在需要休息。一会张大夫过来把脉。”   “可是,”王筱有点可怜兮兮的道:“我感觉我已经好了。”   也实在奇怪的很,她感觉她这病,来的凶猛去的也快捷无比。不管怎么说,现在浑身舒坦了就好。至于这病来之前……   王筱想起病倒之前她和谢韶的对峙,一下子难受了起来。   谢韶如今照顾生病的自己,春雪也在这里,看样子他已经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推翻了的。   环顾一周,她还是在温泉旁的暖阁里休养,并没有去别的地方。   王筱低着头突然感觉又没力动了。   谢韶并没有发现她突然变失落了,而是急于分享好消息的心态,他神秘的道:“你现在的身体极为重要,一点马虎不得。你知道吗?”   ☆、第121章   王筱摇摇头,没有抬头, 而是吩咐道:“春雪, 你先下去吧。”   等春雪下去后, 王筱才道:“阿封,你……恨不恨我?”   谢韶急于分享好消息的话题一愣,一时间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王筱张了张嘴, 这才道:“我、想把你绑走啊,你不恨我吗?我自己都过意不去……”   谢韶没有说话,而是等着她说。   王筱又嘟囔道:“都被你识破了,你是怎么识破的呢。你都识破了, 还看我笑话。”   谢韶失笑道:“你自己做错了事, 还这么来问我?”   王筱不说话。   谢韶无奈道:“你前段时间的行为实在奇怪, 我也是不解的很, 就胡乱猜测了一把,没想到猜对了。阿筱, 我自问, 在这世上,我最了解你。你想做什么, 我岂有不知道的?”   “你。”王筱抬头,顿时无语。她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谢韶瞪了她一眼,继续道:“说实话, 我确实很生气。生气的想把你吊起来打一顿出气。”   王筱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谢韶失笑摇头,又道:“可是阿筱,我从未真的生过你的气。”   王筱愣住。这是这么久以来, 她听过最为舒心的话。一时间感动的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谢韶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道:“阿筱,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你想听么?”   王筱下意识的问:“什么?”   谢韶伸出一只手,手掌轻轻的抚上了她的小腹,轻声道:“这里,有了一个孩子。”   王筱高兴的还没超过一天,就传来了紧急消息。   圣旨急宣谢韶入宫。   看来真的是很急,圣旨居然直接送到了温泉水榭,不仅如此,连快马都准备好了。   来宣读圣旨的公公急的满头大汗,让谢韶骑着快马赶紧入宫。问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公公却一问三不知。   谢韶笑着安慰她说没事的,骑着快马而去。   王筱却心里突突直跳。   刚刚得知肚子里有了宝宝,她才高兴了多久?没想变故发生的这么快,现在这种时刻,她怎么能不担心?   谢韶的任何一个不确定的举动,都足以让她提心吊胆。   谢韶走后,王筱在温泉水榭呆了没一会,心想在这里不行。城外消息闭塞,况且就算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儿,身在谢府,也绝对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下定决定,王筱决定立刻回乌衣巷。   “春雪!”王筱喊道   “婢子在。”春雪连忙从门外推门而出。   “让所有人准备,我们立刻回府。”王筱命令道。   “是。婢子这就去准备。”春雪忙退了下去。   从温泉水榭回谢府的一路上,虽然路程并不远,王筱却吩咐走的格外小心,得缓慢的一走。   一来她病情没完全好。   二来她现在怀孕了,肚子里还有孩子。   张大夫说她的情况并算不上好,有胎像不稳的迹象。王筱之前都比逼迫自己去喝苦涩的保胎药。   这个孩子来的太不容易,她求了那么久才求来的。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而且,正是因为知道有了孩子,她对于是否要和谢韶离开建康这件事,也开始犹疑了。   谢韶有时候说的也很对。   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如果谢韶没有了谢府的保护。不是东晋的车骑司马大将军,没有了军权,和她一起离开了建康。他们就必须要为一日三餐而劳作,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这时代战火四起,哪里有和平安宁的地方?   就算是当年的谢安,也一直是半隐居的状态。而且就在东晋的安全境内,这才能保得平安。   而如今的谢韶,谢府是绝对不会容许他半隐居的。   回到谢府后,王筱着人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结果上报回来的消息非常不容乐观。   还是跟边境战争有关。   北边那个地方物产不丰富,冬天又冷的出奇。一到冬天就喜欢南迁,来南方打劫粮食衣物。   本来都只是一些小打小闹,但近来边境起了冲突。北边的游击秦军粮食不足,居然直接带领军队来把南边的城池劫掠一空,南方的守城将领出了岔子,居然让敌军将那里的粮食和御寒的衣物全都抢走了。   边境小镇差点差点惨遭屠城,到处烧杀掠夺一片,哀嚎泣血。   这下,东晋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听说谢韶已经奉命去东郊大营点兵去了。   眼看边境战事又将起,王筱心脏突突的跳。又是谢韶领兵抵抗敌军。   这一次的战事来的突然,但毕竟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谢韶将时间安排的紧凑却又适宜。即将离开时,仍预留了时间和王筱小叙。   谢韶在东郊大营时就已经得知了王筱已回了谢府。   谢二十九因为是谢韶身边的得力干将,刚从谢府得到消息的时候也赶去了东郊大营,就是他把王筱的消息带给谢韶的。   这次又是事态紧急。   谢韶有点歉意,每次都是这样,他想和阿筱好好道个别都不行。   转念一想,这次战事不大,想来两三个月他就可以回来了。不用道别也行,就当是短暂的分别。   谢韶回到青石院时,王筱已经将他需要带出去的东西收拾好了。   尽管她心情忐忑,极度不愿意他离开,只有有些该做的事情,她心里明白不是她反抗就可以不做的。   不做,就是在给他添麻烦。   她怎么忍心给他添麻烦呢。他这次要上战场这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能改变了。   “阿筱。”谢韶突然走到了她的身后,抱住她,手掌抚上她的小腹,轻声道:“最多三个月,我一定回来。”   王筱迟疑的问:“这么快?”   谢韶“嗯。”了一声,轻声道:“如今已是年底,秦贼内部并不齐心,看他们的打法也是无心恋战,只是频繁骚扰我军边境令人烦躁。我去把边境守军整改一番,以后便可以少操些心了。”   这些事情王筱听不懂,她便不发表意见。   王筱只是反复道:“你一定要小心。一定不能受伤。”   谢韶都被她那慎重的样子逗笑了,发誓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小心的,一定不受伤。”   王筱忍不住怒道:“你还笑。你上次不就受伤了么?”   谢韶收住了笑,抱住王筱轻声道:“阿筱,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我一定格外小心,不受伤就是了。你不要担心,你担心,会让我也担心你的。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应该好好在家休息。今天还在家收拾我的东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我会怎么会忍心把你和孩子丢在这里呢。我一定会回来,会和你们在一起的。你要相信我,好吗?”   谢韶看着王筱的眼睛,她的眼睛有彷徨,有惊慌,还有湿润的无奈和不确定。   他希望她的眼睛是明亮有神自信有神采的,那样才格外的美。   王筱垂下眼睛片刻,再睁开时眼神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她认真道:“我相信你。”   “这就好。”谢韶开心极了。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往床榻的方向走过去。   将王筱小心的放到床榻上,再给她盖上被子。谢韶柔声道:“你现在不要动。要多休息,知道吗?”   在她的身边躺下后,谢韶仍然絮絮叨叨的:“明天我就要走了,我离开之后,你每天都要多休息,想吃什么用什么,吩咐下人去办。你不能操劳,我问过族长夫人,怀了身子的人切记操劳,最好就是躺着,心思也要少有。尤其不能心情不好,无忧无虑对孩子是最好的。我已经吩咐了张大夫,以后每天早饭后,他会过来给你诊脉。你要配合大夫的诊断,不能任性的不喝药。要是实在难喝,你就让他改成药膳。一旦有什么不舒服,就要及时唤张大夫过来诊治……”   王筱发现,最近的谢韶实在是有话痨的趋势。她听得都有些想打断了。   “好了好了。”王筱嘟囔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的。”   “我怕你疏忽。”谢韶轻轻的抱紧了她,无奈道:“你一直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实在不放心的很。”   王筱不满道:“我还不放心你呢。”   “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谢韶笑道:“早点睡觉。晚睡也对身体不好。”   ……   王筱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空荡荡的。   谢韶已经离开了,只有被子还有一些温暖的温度,意味着他离开并不是很久。   王筱懊恼不已,本来想早上送一送他的。   但近来她的身体变化实在惊人,不仅能吃,还很能睡。   有时候睡的就跟头猪一样,特别难叫醒。   就这么错过了和谢韶道别的机会。   窗外的阳光照射了进来,在床帐上反射出了一片白光。由此可见现在的时辰也不早了。   王筱远远的盯着窗外的阳光,默默的想着谢韶的那句话。他答应了她,三个月之内一定回来。她应该相信他才是。   ☆、第122章   谢韶走的急,有的事情并未来得及处理。比如说魏武的事情。   他后来查出来了是魏武一直在给王筱报信, 但具体的还没有问清楚, 就不得不上战场。   索性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谢韶想, 既然王筱想知道,那便让她知道好了。   这次战场的许多规格制度都是延续上一次的。魏武的人依然可以代办押送军粮的差事。   当魏武再一次来想王筱报信军中近况时,王筱拒绝了他。   王筱说道:“以后如果不是谢韶遇到了真正的危险, 他的事情你大可不必向我汇报,自行了解便是。”   魏武虽然十分奇怪,还是答应了。不过他仍然十分小心的准备着,谁知道王筱会不会什么时候又要了呢?   其实王筱不想了解谢韶的所有近况, 是因为不想心情大起大落。   近来她的身体经常不舒服, 张大夫说是由于心事郁结于心, 这对肚子里的宝宝是有很大损害的。   脉象甚至有滑胎的迹象。   张大夫每天给她开药都小心翼翼。生怕她有个什么意外。   王筱自然也是无比担心的。   她早就想要个孩子, 盼了那么久……   所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经常心情大起大落, 必须要保持轻松、愉悦的环境。最好每天什么也不想……   所以对于谢韶, 哪怕她是那么想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么,她也要忍住不听。   战场上危机四伏, 听到那些消息也太容易影响心绪。   所以才有了她对魏武说的那一番话。   接下来的日子,王筱几乎隔断了自己与外界的消息往来。只是安心的在青石院养胎。   每天什么也不做,躺了几天之后, 居然也闲的发慌。   幸好还有人来找她解闷。   谢朗的夫人郭氏自从嫁进谢府后,和王筱一向亲近。   如今谢朗和谢韶一同上了战场,郭氏更是时不时的来找王筱串个门子。   只因郭氏碰到了和王筱一样的问题。进门时间也不短了, 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郭氏也是着急得很,看着王筱的肚子无比的羡慕,细声细气的问道:“这说怀上就怀上了,着实让我羡慕。可是有什么秘方?”   古代的人就信这个,王筱也不好说没有,就道:“我一会把秘方子给你,是调养身子的,你回去抓药吃吃看。”   就是以前张大夫给她开的调养身体的,确实不错。   郭氏瞬间喜笑颜开道:“那就多谢了。”福了福身子。   王筱摆摆手,郭氏这人单纯又好性子,和她相处确实令人身心愉快,一来二去,她也喜欢交这个朋友。   郭氏又道:“晚上我煲了汤,一会让丫鬟给你送来。你的身子需要多补补。”   “真的?”王筱喜道,舔了舔唇:“我念叨你做的汤好久了,实在是太好喝了。”   郭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有点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   王筱道:“你能教我,你煲汤都用了什么秘方嘛?”   她厚颜无耻道。   “你要下厨?”郭氏诧异道,“你有了身子,不宜做这些体力活儿,应当多休养才是。”   王筱瘪瘪嘴,可怜兮兮道:“我最近一直在休养,都快闲的发慌了。我又不能出去逛街,就连脑子也要少动,实在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   郭氏掩嘴而笑,半晌道:“倒是可以多做女工。”   “我不会呀。”王筱一脸无奈。   “我教你。”郭氏兴致勃勃。   王筱便在青石院,学起了女工。   这种手工活儿也不大难,就是图个细致。王筱做的久了,便歇息一会。也不用动什么脑子。   确实乐的清闲自在。   自从她怀孕了,流水的补品和药材成天青石院送。以前她还自己折腾折腾,如今真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女工这种东西身边的丫头会的不少,春雪就做的很不错。   王筱发现这东西,入门容易,可真的要做好,确实非常难的。就时不时的请教一下春雪。   她想,好歹等孩子生下来,她可以做点孩子的贴身衣物。   一想到孩子的贴身衣物是自己做的,就没来由的心满意足了。   还有谢韶,可以给他做身衣服。如果他嫌弃丑……那也得穿上。大不了就穿给她一个人看。   每天除了青石院这些琐碎的事情,外界的事情,王筱几乎没有理会了。   身体也一日日的养好了。   直到张大夫说,她的身体十分健康,孩子也十分健康时,王筱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魏武自从上次得了她的命令后,就只给她传来了一些战场大致的、或者是做生意方面的消息,再没涉及到谢韶。   王筱心想,最起码知道他还没有重大危险,这便足够了。   也想过是不是要去具体打听一下,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张大夫的每天叮咛。就忍住了。   可是没忍住把魏武叫过来,嘱咐道:“谢韶如果受了重伤,或者重大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搞得魏武一脸的便秘,到底什么样的是重大的危险?如今这情况是要讲还是不要讲?   又到了一年春暖花开的季节。   谢韶临走时说好了三个月之内可以回建康的。可是三个月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回来。   王筱的肚子有了微微的凸起。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她一个人睡在大床上,突然感觉肚子里的小宝宝踢了她一脚。她就这么被踢醒了。这时候,突然特别的想念谢韶。   有时候,王筱会拿出他的家书来看。   他的家书上,基本都是报平安的。可她就是喜欢看到关于他平安的消息。   还有就是,他已经一个月没写家书了。为什么这么久没写?   有时候,王筱经常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心底祈祷着这预感不会被实现,然后时间过去。谢韶的下一封报平安的家书到了。   那预感,确实是不准的。   可是王筱这份安定的生活并没有再持续多久。   四月的一天,魏武急匆匆的传信给她,让她出去见面。有要事详谈,关于谢韶的。   王筱只感觉脑子“轰隆”一声。   魏武居然在信上没有提及。这就意味着,这件事情,严重的超出了预期。   王筱和魏武约在她自己的嫁妆铺子见面。   魏武见到她之后,仍然神情忐忑,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纠结样子。   王筱一瞬间感觉有些心如死灰。   她脚步晃了晃,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魏武看到她这幅样子,不敢扶,毕竟主仆男女有别。又不忍心。一瞬间急的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筱镇定了一会,半晌,才道:“你说罢,我听着。”   说完,她找了个椅子,安静的坐了下去。   魏武张了张嘴,道:“我也是才刚接到的飞鸽传书。也不一定就出了事……”   “大将军失踪了。”魏武道。   王筱感觉嘴里发苦,有些茫然的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失踪了。”魏武说完后,感觉卸了个担子,又急又快的道:“两军交战的时候,大将军中了埋伏受了重伤,等亲兵赶到的时候,就没找着他。翻遍了整座山头。但那是战场,极有可能……”死无全尸。   那几个字魏武只感觉嘴里酸涩的很,怎么也说不出来,忙安慰道:“但也有别的可能。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   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那可是战场。   王筱听见了所有的声音,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眼前的黑雾一片浓似一片。她感觉喉咙一阵腥甜,终于感觉头脑瞬间断电、漆黑一片。她直接晕倒了过去。   这一下,直接吓坏了魏武。   “夫人!”魏武再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去把王筱扶起来,大喊道:“夫人!夫人!”   王筱醒来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迷迷糊糊的。   她听到了什么?谢韶失踪了?他失踪前还受了重伤!   那可是战场,也许他已经……   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死尸。也许只是那些兵卒没有找到而已。   怎么会这样?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是吗?为什么她居然没有阻止他?为什么!   都是她的错。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如果她早点阻止了他,也就不会这样了。   造成现在这样的结局。都是她的错!   王筱咬着牙,眼泪汹涌的往外流。哭的撕心裂肺,却居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床幔外,张大夫道:“夫人的脉象不稳、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急火攻心了?你们要好好照顾夫人。千万不要让她过得不顺。这是药膳方子,你们按照这个抓药。记住,务必要让夫人多休养,少操心,过得顺心。这胎儿才能健健康康。”   “是。”春雪连忙回道。   王筱胡乱用丝被擦了擦眼泪。   发出了一点儿声响,春雪听到了,连忙朝着床榻请安道:“夫人,您醒了吗?”   王筱“嗯”了一声,鼻音浓重。   春雪高兴道:“夫人醒了。张大夫,您再瞧瞧?”   王筱并没有转过身体,抬头看去,床幔遮住了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定然也看不到此时泪流满面的她。   她只是把手腕伸出了床幔外给张大夫把脉。   ☆、第123章 (大结局)   王筱这突然的一场大病,着实吓坏了谢府不少的人。   在她昏迷的阶段, 谢府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长辈同辈晚辈都来看望过她。   最让王筱绝望的是、谢安也来看过她。   谢安来看她的时候, 王筱其实已经醒了。但她不想强颜欢笑的去应付任何人, 所以仍然一动不动的躺着装作是睡着了。长长的帐幔挡住了云被里的真实情景。   王筱也只能看到外面隐隐约约的人影在晃动。   谢安的声音十分伤感,让熟悉人听上去,有一种一瞬间沧桑了十岁的感觉。   谢安仔细的问了她的病情, 然后嘱托道:“务必照顾好夫人。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出任何事情。这是阿封唯一的孩子。唉。”最后一声叹气,尤其悲怆。   谢安走后,春雪还十分纳闷的嘀咕了句:“族长大人这是怎么了……”   王筱自然是知道原因的。   谢韶受重伤,在战场音信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 可能别人不知道, 但谢安一定是知道的。   谢安总览朝政, 对战场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第一时间知道。   也许他知道的比王筱还要早。谢安那边的消息, 都是战场八百里加急第一时间传回来的。   而谢安如今这幅沧桑的模样,王筱更加确定了魏武传给她的消息。   也许是处于某些原因, 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有公开, 但已无需置疑。   王筱感觉心痛的连呼吸都停顿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   没多久, 整个青石院都被谢府的忠心部曲围起来了。进出都变得十分艰难,青石院也多了许多的新鲜面孔。   谢安下令这么做的,原因是:谢安称王筱这次突然重病肯定是有原因, 为了保护她的安危和能让她安心的养胎,这才增派了人手,为了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   连春雪也忍不住道:“最近使唤的人多了, 着实轻松不少。就是不能出院门……不过为了夫人的身体能好好休养,都值的。”   王筱却认为,谢安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青石院、尤其是王筱身边的人和外界的人隔绝开来。   这样外界有什么消息,尤其是关于谢韶的消息,她就不可能尽早知道。他们甚至还可以创造一些谢韶还在战场未归的消息让她无意中得知……   直到她安心的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为止。   王筱默默的想,有时候其实她也想这样的。手掌轻轻的抚上小腹,这几天,这里时不时的隐隐作痛;真的很可惜,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啊。   在青石院休养了几天之后,果然身边的消息都是一些有趣的八卦,或者关于教养孩子等一些趣事。   谢安下了命令,她在养胎需要休养,外人勿扰。   所以这几天几乎没有人来打搅她。   王筱也是觉得幸运。这几天若是任何熟人来找她说话,估计都能察觉出她的不正常。   就连春雪,她也没说几句话。   春雪毕竟是丫鬟,主子不理她,她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在床上躺了三天,悲痛欲绝了三天之后,王筱突然下定决心。她要振作起来。   并且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离开谢府,亲自去战场上找他。   这个决定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如今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都是这个想法,怎么也控制不住。   既如此,王筱便决定了。   那就去找他吧。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试一下,而不是在这里被动的等待消息。   从谢府逃离,甚至从建康逃离的路线她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而且只有她一个人离开。   剩下的,就是重新启动这条路线后,她该什么时候离开而已。   王筱觉得事不宜迟,宜早不宜晚。   现如今青石院这种情况,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对于春雪,王筱犹豫了,到底要不要带她一起离开呢?   把春雪就在青石院,无疑是害了她。丢了主子,她一个贴身丫鬟肯定是活不成的。   既然这样,王筱想,那就带她离开一起离开吧。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驶在建康城外的小道上,赶马车的人是魏武和另一个伙计,车里坐的是王筱和春雪。   春雪直到现在还是震惊的,她一脸忐忑道:“夫人,我们这是,真的出来了?”   “嗯”王筱平静的回应她,眼神格外的明亮。   她这次出来本就是轻车简行,带的东西很少,就为了一路能够到达前线。   当王筱得知谢韶失踪的地点是在江夏城外时,王筱就毅然决定了。   这一趟,她是一定要去的。   那个地方她本就熟悉,还经营了一定的势力可以依靠,她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她一定会找到他的。   不管是生是死。她只是不想在远方被动的等待着答案而已。   马车里除了王筱和春雪,还有一只红毛的狐狸。   王筱离开的当晚,原本没打算带着红狐狸。结果这只红狐恰好离开了笼子,居然一路跟了过来。   王筱念着这是谢韶送给她的礼物,便一路带了出来。   天气还没有暖和起来,凛冽的风在马车外呼呼的刮。魏武和另外一个伙计一直在外面赶车,王筱想了想,让他们俩轮流进入马车内休息。   一路的颠沛,又碰到战乱,流民的侵扰等等一系列的问题,等马车终于到达武昌郡时,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外面的信息纷纷扰扰的出来。   东晋军队击败了敌军,敌军远退一百多公里,边境上重新迎来了和平。   可主帅谢韶却在战争中不幸身亡。连尸体也没找到。   是的。外界都在盛传,谢韶已经战亡了。   据说谢玄带着人在战场找了他一个月,翻遍了每个能认出脸的尸体,还是没找到他。   于是谢家终于宣布,谢韶已经战亡。   听说谢朗不顾反对,带着亲兵仍然在战争区域找人。   王筱无意中发现,谢朗其实也在找她。   于是她更是格外的留意,基本看见官兵就躲。   两个月过去,天气渐暖,穿的衣服也少了,王筱的肚子依稀可见。   这两个月,每到城市,王筱便会去看大夫想知道胎儿情况,庆幸的事胎儿一路建康。   也是为了照顾她这个孕妇,这一路的行车能走慢就尽量走慢。   终于到达了王筱梦境中的武昌郡。   到达武昌郡后,为了避免谢朗找到她,王筱一到武昌郡就和魏武分别了。   她带着春雪去到了杨安的府邸。   杨安早已在这边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王筱的到来。   王筱来了之后并没有休息,而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谢韶失踪的地方。   杨安无奈,只得领着她去。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杨安不知该如何安慰王筱,只得一切照办。   这次战争,一直打到了江夏城外。当然江夏城被稳稳当当的守住了。城内并没有再一次迎来战火。所以军队退去后,江夏城依然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王筱直奔城外。   城外人口寥落,大片的山丘一排排浮现。这里就在几个月前,就是生死战场。   王筱来到了谢韶失踪的大致地点,发现这里已经被清理过了,满目的尸体估计被埋在了地下的某一个乱葬坑里,地面的土松松软软像是刨过的。空气中有一股腐烂的尸体味儿。   林中的树木上,还有着大片的干涸的血迹。   这地方,估计现在人都不敢来,只有老鹰在苍穹上飞过,发出难听的嚎叫。   “夫人……”春雪瑟缩了一下身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王筱在这片山林中找了半个月,直到气温升高,这里的气味愈发难以入鼻,她的呕吐愈发的严重,这才不得不离开。   怎么也无法挪动脚步,王筱绝望的想: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   既然有的地方去不了,她就只能去可以去的地方。王筱在江夏城外找了一遍又一遍,找遍了谢韶可能失联的任何地方,依然一无所获。   这天,王筱依然在城外寻找,拐过一片山坳,她突然看到了一片桃林。   这片桃林郁郁葱葱,桃花纷飞,宛如一眼看不到尽头,美如仙境。   王筱默默的想,她竟然都已来到了这里。   这地方,距离江夏城外已经很远很远了。   春雪跟在她的身后,后面是一个伙计牵着马车。   王筱想了想,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天黑之前回来。”   春雪看了一眼高升的太阳,大惊失色道:“夫人要去哪里?”   王筱轻声道:“这是一个故人隐居的地方,他们不喜外人进去,所以你们就留在这里等我,我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春雪还想再说什么,被王筱制止了。   王筱独自一人熟门熟路的潜入了桃林的小道。她其实只是想再去看一看和谢韶曾经住过的地方而已。   许久没来,王筱走入山道时想着,幸亏她没长胖,不然不一定走的进来。   小山村还是和从前一样几乎没什么区别。   在这里,时间仿佛静止的,格外的宁静和安详。   王筱沿着水边的小路一直找到了那条河。   那个时候,她和谢韶就是从这条河里被人救起来的。   河里的水如今清澈见底,一看就可以直接饮用。   身后传来了小男孩的声音:“姐夫,我扶着你走。”   王筱没有转身,而是定定的看着一汪河面。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传来了轻轻的吸气声——   “阿筱?”   熟悉的声音。   那一刻,王筱惊得差点没了反应。   她豁然转身,谢韶就这么撞进了她的眼底。   他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一只腿上绑着石膏,一步一停的走过来。身边有一个小男孩正扶着他。   这小男孩正是这世外桃源里、他们的恩人王夫人的儿子王政。   王筱一瞬间泪流满面。   “你……在这里啊。”她看着谢韶、不知说什么才好,一出口竟是这样一句话。   谢韶也看着她,眨了眨眼,回道:“我在这里。”   王筱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怎么也不想放手。嘴里嚷着:“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真好。”   谢韶也抱着她,一瞬间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觉得百感交集。   “姐姐,你轻者点。”小正太王政不满道:“姐夫的伤还没好呢。”   王筱一愣,低头看小正太。小正太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小少年了。说话也有鼻子有眼的,故作成熟的模样。   “姐、夫……?”王筱奇怪的问他。   看向谢韶,他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称呼。   谢韶也看她,喜道:“阿筱,我终于又看到你了。”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肚子,轻轻的抚摸了上去:“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只是你怎么这么瘦,这么瘦怎么行。”   看到王筱诧异,谢韶突然笑了。   他道:“没想到你居然找到了这里。阿筱,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知道了,一定高兴。”   “什么?”王筱有点一头雾水。   谢韶揽着她,道:“你跟我来。”   一转身,王筱就看到了阿童。   多年不见,阿童似乎没什么变化。   阿童看到王筱,已然是惊呆了。   王筱抿嘴一笑,招呼道:“阿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阿童磕磕巴巴的道。   “跟我来。”谢韶依然道,牵着她往前走。   只是王筱知道他还重伤着,连忙改为扶住他。   刚走了没两步,从王夫人家的院子里,就走出来了一个男子。   “爹爹。”小正太王政连忙跑了上去,在男子面前高兴道:“你出来了,你快来看。”   事实上那个男子没有再往前走,他就那么站在那里,距离王筱几步远的地方。   王筱感觉嘴唇都在颤抖。   谢韶的声音响在耳畔:“这次受伤多亏遇到了伯父,我才侥幸捡的一条命。阿筱……”谢韶侧头去看王筱。   王筱一动也不动。   她感觉今天一定是一个神奇的日子。不然为何不仅遇到了谢韶,还遇到了他。   “爸爸……”她动了动唇,低声的唤道。   “阿筱,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个番外。   于是文文完结啦。   虽然有点久,但结局是一早就想好的。尽管其实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_-|||   作者君还是很高兴哒,长篇终于完结啦。   番外不定时更新~   ☆、第124章 番外 谢小团子是一个非常跳脱的娃娃。每天都有无数的问题问出来。 比如:“为什么我叫团子?” “因为你小时候太胖了!”回答他的是自己的小舅子王政。此时正一脸嫌弃的瞪着他,不爽道:“喂, 不要拉我。这是我刚穿上的新衣服!” 谢团子不理他, 自己用自己的小手使劲的抓着小舅子的衣袍下摆, 跟个小牛皮糖一样。 趁着王政一个不留神,用小嘴巴咬了咬,然后衣袍就被糊了一大片口水。 王政怒极:“臭团子!你看看我的衣服, 这我怎么出门?!” 团子终于放开了他,终于放开了小舅子的衣摆一脸的得意:“这次,你就不能去找那阿玉小姑了。” 说完还摇头晃脑:“我爹爹说了,你就像个登徒子, 欺负人家小姑, 还自诩风流倜傥……” 王政磨牙。 谢团子继续道:“偏人家小姑还没看上你。唉, 玉儿姐姐这般漂亮, 怎么就要说亲了呢?就不能等我长大一点……” 王政冷笑:“呦,你就是想当登徒子, 怕也是不行的。” 谢团子盯着自己只到王政大腿的身高, 忧伤的叹了口气。背着小手转身离去,一边道:“君生我未生……” 王政悲愤道:“我要去告状!” 谢小团子总有一种能把人气死的气质, 也不知道是随了爹爹还是娘亲。 王筱觉得,谢小团子的性格真的一点也不像自己,于是把这个锅推到谢韶身上。 谢韶一点儿也不想背这个锅。 “又闹起来了。”王筱站在窗边, 看了一眼远处拉拉扯扯的小团子和王政,见怪不怪。 也不知道自己生的这个团子是不是跟王政犯冲,自小就跟这个小舅子不对付。 不过自己这个便宜弟弟, 毕竟不是一块长大,王筱也跟他亲不起来,儿子虽然总能把小舅子气的半死,感情却也是实打实的。 谢韶刚回来不久,就听到王筱说了一句这个,倒也不发表什么意见。他从背后抱住她满足的叹道:“阿筱,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吧。” 王筱一脸惊恐状:“天,一个团子还不够,还要来两个。”顿了顿,又道:“政儿要疯了的。” 谢韶听到最后一句,没忍住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王筱的头发。 片刻道,王筱问道:“外面没事了吧?” “嗯。”谢韶道:“这一仗打完后,估计会太平个几十年吧。” 王筱怔住。这一仗,指的是刚刚过去的那场大仗,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 谢韶悄悄的加入了战争指挥,又悄悄的退出了。 如今整个谢府只有两个人知道谢韶如今还活着,一个是谢安,另一个就是谢玄。 “阿筱,不如我们也出去走一走?太平个几十年,倒是比以前稳妥。”谢韶提议道。 “好啊。”王筱想了想,觉得可行,“我们虽然没断了和外面的联系,这几年却一直在桃源村。我看团子都快待不住了,天天嚷着要去建康。” 这是这几年外面一直都在打仗,还不如留在桃源村隐居,如今却是不同了。 王筱知道,司马曜长大了,他其实算得上是一个明君,东晋未来的几十年,确实是一派歌舞升平。 “团子呢?你不会想带他回谢府吧?”王筱想了想,还是问道。 “你怎么想?”谢韶问她。 谢安已经知道了团子的存在,想让谢韶带回去认祖归宗。其实上次东晋存亡之战,谢韶无奈挺身而出,让谢安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便一直想让他回族里。 是王筱不想让他回去。所以这件事情算是被隐瞒了下来。 王筱知道,这次谢安主导的淝水之战取得巨大的胜利,让整个谢族一下子走到了荣耀的最高点。在接下来的几年,谢家的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物,会陆续的因为帝王的猜忌、和皇权的博弈中逐渐走向衰落…… 王筱不想让谢韶回去,也不想让团子回去。 因为司马曜想抓皇权,并且手段还不错。杀功臣,连对东晋有巨大功绩的功臣谢安都下得了手,又何况别人? 谢韶瞟了她一眼,就知道自己夫人心底怎么想的了。他笑道:“行了。那我们就去住一段时间。跟谢家没有关系。” 王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谢韶失笑。 王筱又忧心忡忡的望着他的脸:“你不会被认出来吧?” 谢韶扶额:“……为夫戴面具。” 谢韶这张脸,可是惹过不少麻烦,不是被谢家的人认出来,而是走在大街上随便就能招惹一大堆的桃花。还是自动送上门来的。 王筱咬牙切齿,后来趁着他生辰,送了他一个狰狞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谢韶原本死活也不戴,后来去战场为了不让相熟的人认出来,就戴上了。 王筱很满意。自从谢韶戴了这个面具逛街,就再也没招惹过烂桃花了。 王筱有时候也会想起另一个时空的事情,只不过那对她而言,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现在生活在东晋,有夫君有孩子,父亲也在这里。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仿佛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人。 其实自己的父亲,比她融入的还要好。 王筱至今还记得,见到父亲的那一刻,自己的震惊。 很多事情迎刃而解。比如说王夫人为什么会这么照顾她和谢韶。谢韶那一次生死大劫,也是父亲救了他。其实很早的时候开始,父亲就知道了她。 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就一直没有露面,只是暗中帮助着。 究其原因,竟然是父亲现在有继室,又生了个儿子。一直觉得对不起她。 王筱知道后泪如雨下,比起父亲还活在世上,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王夫人还救过她和谢韶的性命。 如今的生活很好,王筱一直很满足。 父亲,谢韶,小团子,还有她自己,全部都在。 之前的经商和产业,足够让她过得富足和安逸。况且谢安自从知道谢韶还活着后,就把之前谢家属于谢韶的产业私自拨给他了,谢韶闲着没事还培养了一批部曲。安全也有了足够的保障。 感觉在外面的生活,也不比在谢家差。而且还没有后宅,谢韶一直待她极好。 王筱甚至觉得,也许她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要不然怎么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呢? 正在出神着,团子就推门冲了进来,他跑的有些气踹嘘嘘,一脸求知欲的问:“母亲,母亲。我有一个问题不解。” 王筱头疼,下意识的道:“问你爹爹。” 团子瘪瘪嘴,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 而谢韶则是横了他一眼。 团子更委屈了,控诉道:“你们欺负我人小。” 王筱,谢韶:“……” “是什么问题?”她只得耐心询问,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儿子呢? 谢小团子终于高兴了一点,皱着小鼻子道:“就是,外祖父说下雨是从云中来。明明现在天上也都是云,为何不下雨?只有乌云才下雨,白云却不下雨,这又是为何?” 王筱头疼的道:“你还是去问你外祖父吧。” 谢韶瞪着自己儿子:“还不赶紧去。” 谢小团子嘴一瘪,“外祖父出门了,团子没找到他。” 谢韶一点儿也不理解他的道:“那就去门口等他。不行你就去问小舅舅。” 团子气愤的想,他就是被小舅子赶到这里来的!他怎么这么爹不疼娘不爱连小舅子也不喜呢?只有外祖父疼,实在是可怜…… 看着小团子不甘心的去了,谢韶无奈道:“怎么生了个这么奇怪的……” 王筱瞪了他一眼,谢韶立刻不说了。转而目光火热的道:“我们还是做点别的吧。比如再生个可爱的……”说着一把抱起了王筱。 “现在是白天。”王筱被他抱着,实在是羞得很。团子可还没走呢,看着团子低落的走出去,叹了口气,轻声道:“他大概是生错了时代了。怎么对物理科学怎么感兴趣了呢?” 谢韶瞟了一眼团子,哼道:“不理他。”又道:“白天又怎么了。” 离开的团子听到了身后的声音,扮了个鬼脸道:“不害臊。”又委屈道:“看来只能去等外祖父回来了。我怎么这么命苦……”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0= 本书由 moni336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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