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丶亦晴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郁秀才 作者:予乔 文案 郁桂舟觉得,相比被众人误会他功成名就(随时随地)要抛妻,并把穷哈哈的家拉拔到能吃饱饭更艰难的是:身为贪官的血亲,他要如何在世人跟前揭露自己是个内心满腹诗书的大!才!子! 排雷指南: 一、本文走另类男主向言情,升官发财疼老婆路线,前期家长里短较多。 二、全文内容不可考究。 三、谢扒,勿以文中言行诋毁作者三观,若是无缘,咱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和谐清净,有缘再见。 四、你们若问我何为另类男主向言情,大概就是非普通的读书-科举-当官之路吧,本文繁杂一些,毕竟,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和大海。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平步青云 穿越时空 种田文 主角:江舟(郁桂舟) ┃ 配角:谢荣,郁川,丁氏等等 ┃ 其它:洗白,上进 作品简评: 大魏国有一正要在文学界掀起波澜的穿越人士,名为郁桂舟。当他接手原身,身在农家,在误会抛妻以及寻求前程时,身世之谜揭晓,一个因为出了贪官被连累的学子,要如何做才能重回朝堂,再此之前,他需得刷掉因为贪污而带来的坏名声,且看他又如何搅动文学界,开创一股清流。本文题材新颖,走男主向言情,事件围绕家长里短、男女主慢热的感情线为铺垫展开,在不断融合家里矛盾后终于迎来了一步一步的改换门庭,情节有趣,不可错过。 ============= 第1章 古代版致富抛妻弃子的他   江舟似醒非醒的时候,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说话,说话的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声音有些粗狂,语气里也有几分不满,另一个则模模糊糊的嘟囔着,声音很小,他几乎没听见。   “小荣,琴姐都是说的大实话,你在这郁家累死累活的伺候一家老小,他们一家可没把你当媳妇对待,都是一群黑心肝的”   “琴姐姐,相公对我还行的”   “呸”那个名为琴姐姐的瞬间提高了嗓子“行个屁,拿你当畜生使唤呢,你瞅瞅这还没考中秀才呢,就一个童生就张狂成猴子马尿了,老虎的屁股也敢去撩一撩,真等他考上了,这郁家不把你撵出去?”   等不及人回答,叫琴姐姐的又继续道“反正啊,你要多长个心眼,这一家没个好东西,老的泼,小的懒,就靠你面朝黄被的卖粮食养着,等以后真发达了,可有你受的”   或许是琴姐姐的话说到了心坎里,另一个女子半天才落寞的叹了口气“郁家再不好我也得待着,娘家比这里还不如呢”   她娘家的情况琴姐姐也知道,满是怜惜的拉着她布满了茧子的手,只能柔声安慰起来“你也别伤心,琴姐姐我也就是这一说,反正啊,女人多点心眼总是没错的”   “我会的”那女子感激的说道“多谢琴姐姐特意来提醒我,不过这时辰不早了,公爹和婆婆去镇上买药快回来了,要是看见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想来也不会是啥好话,琴姐姐也明白郁家那婆子的劲头,点了点头,两个人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床上的江舟才睁开了眼睛。   或许从这一刻起,江舟这个伴随了他二十五年人生的名字要改为郁桂舟了。   他就是刚刚那位琴姐姐口中的“就一个童生就张狂成猴子马尿,敢去撩老虎屁股”的濑货,一个历史上根本没有的大华国普通的古代男子。   这具身体他已经里里外外研究过了,后脑勺受了伤,目前伤残等级不确定,起码没出现过耳聋眼瞎的情况,算来也是好的。   他会受伤,也确实是因为去撩了“老虎屁股”。在这谢家村尾,有一个姓谢的地主,家里有个貌美如花的闺女,郁桂舟十分爱慕,只是他家穷,从外地迁到这里安家落户,盖房子买地的,就跟普通村民没差别,或许唯一有的,只是郁家儿子会读书识字,还是个童生。   童生没什么了不起的,谢地主嫁闺女,早就说过非秀才不嫁,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回回去谢地主家都被狠狠羞辱一番,还是痴心不悔,却忘了,家里边早就为他娶了个谢家村的姑娘。   当年郁当家郁川带着妻儿为了融进这里,置办了田地后就着手给郁桂舟娶了村里谢老头家二房谢强的大闺女,也就是如今郁家的媳妇谢荣。   有了跟谢家村的姻亲关系,郁家也渐渐融入了村里,无奈好景不长,郁家几口,除了郁当家有几分力气,郁婆子压根就不沾阳春水,事事都抛给儿媳妇谢荣去做,指着让她家里田地一手抓,可以说,这几年郁家没饿死,都是谢荣的功劳。   可不是么,生生一个鲜活的少女被磨成了粗皮黑蛮的农家妇人。   谢荣在谢家完全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郁桂舟也是个贪花好色的,就谢荣这清水白菜的样子身段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也别提去他娘手底下解救无辜的女子了,他的心里,一心只有谢地主家那肤白嫩腰的娇俏娥。   这一晃好几年过去,当年他们成婚早,如今郁桂舟也是十六岁的人了,谢荣也在年前过了及笄,只是无论是谢家还是郁家都没人提过给她办一场,   谢家就更别提了,她那老子爹是个娶了后娘就睁眼闭眼的货色,她亲娘在弟弟谢泽七岁时病逝,不到两月,谢强就娶了继母万氏进门,隔年万氏就生下一对双胞胎,取名谢成、谢瑶瑶,如今都六岁了。   也就是在万氏嫁过来那一年,谢荣就被她当成包袱嫁掉了,前后不过收了郁母丁氏一贯铜板,走时连件衣裳都没让她带,跟打发叫花子样,只有谢泽追在后头哭着喊着要姐姐。   如今连谢泽都是半个小大人了,早早就跑去镇上给一木匠家当学徒去了。   这次郁桂舟会受伤,也是他死性不改的跟在谢地主闺女屁股后头献殷勤,被同村的小子嘲笑后怼了起来,他自诩读书人,平日里连重活都没干过,哪会是同龄人的对手,几下就被按在地上狂揍了。   再然后,他在躲闪之间,后脑勺撞在了路边是石头上,当场昏迷,血流了一地。   江舟跟个身外客一样看戏,边看还止不住拍手叫好。   原身就是典型的人渣,凤凰男,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屁点本事都没有,眼高手低的,若是没有这次意料,想来他的人生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狗屎运上身,如愿中了秀才,荣归故乡,抛弃了一直任劳任怨供养他的发妻,另寻门当户对的新欢。二是当一辈子的老童生,被发妻供养一辈子,一直到死。   这两样人生,对原主来说,无外乎吃吃喝喝,一种是吃香喝辣,另一种是清汤寡水。但总的来说,这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米虫。   可怜了他的发妻谢荣。   如今,这个发妻也变成了他的发妻,被他一并接收了。   这也是江舟有些不能接受的,在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字典中一直都是勤奋好学、坚忍不拔、自食其力的正面形象,如今倒成了一个混吃等死、准备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抛弃发妻的陈世美。   他跟现代那些凤凰男有个屁的差别!   而且这种形象还是被公之于众的,是个人都能明白他企图的那种,未来他还有信誉可言?   精神上的刺激让他有些不忍直视的捂了脸,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尖利的叫骂透过昏暗的纸窗传入他耳里“还没把饭做好,你是要饿死我和你爹是吧,贱丫头,我就知道你张了一脸的衰样,早就盼着我们两个老的死了是不是”   半晌外头院子里想起他便宜妻子谢荣不善言辞的辩驳“不是的娘,我刚熬好了药”   啪的一声脆响,接着是郁婆子唾沫横飞的指责“你还敢回嘴了,小娘养的,没人教你什么是孝道?”   郁桂舟都能想象脑海里那个有些尖酸刻薄的廋小的中年妇女是如何气得跳脚,恨不得在谢荣身上留下几道血条子的模样。   谢荣,怕是缩着身子任打任骂吧?   想到这儿,郁桂舟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不忍,为这一个逆来顺受的古代女子,在以孝道治国治家的社会里,她不被娘家和婆家不喜,甚至不被丈夫接受,在这样的绝境下,还能生活下去,心境该有多么坚强?   比起他,也是强了太多。   甚至比起从前生活的社会,比动不动就轻生的年轻男女坚韧太多,就如同路边的野草,虽然天天被人踩着踏着,依然顽强的向上生长着,努力在一方天地中生根发芽。   他,不如她。   郁桂舟努力撑起身子,把这间破败的土房瞧了一眼,忍着脑袋里的眩晕,蹒跚着走到一块木板前用手一扯,拉开了门,抚着墙壁一路从堂屋走到门外。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谢荣如同他想的那样缩着身子任由比她矮上一个头的丁氏抓扯,本就是补丁拼织的衣裳破了一块又一块,黑漆漆的脸上还有几道血块,就算如此,她依然紧紧抱着怀里的陶罐,那里边装的是他的汤药。   郁桂舟蹙紧了眉,看了看在厢房门口蹲着的郁当家,他砸吧着嘴抽着大烟,连眼神都没往这边飞一个,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还打什么打,等会药洒了我还喝不喝?”郁桂舟学着原身的语气不满的站了出来,抚着墙壁踹了几口粗气。   见儿子发了话,丁氏这才不敢下狠手,只是心里气不过,最后狠狠掐了两把才放过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快不快滚过去伺候你男人,都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也看不住,让他被人欺负”   郁桂舟听得很想笑,他心道,就你那好儿子,泡个妞难道还带着原配一起?   谢荣垂着头,抖着酸疼的腿走了过去,揭开陶罐,在堂屋桌上拿了个碗倒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递到郁桂舟面前“相公,喝…喝药”   郁桂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把她手上、脸上的痕迹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也有些怜惜她不过十五,小小年纪就吃尽了苦头,接过碗仰头,喝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推文《恶妻之首》正在连载中,走不一样的泼辣宅斗文。手机用户APP可以点作者专栏查看。   还可以收藏乔乔哦。 第2章 古代版了解身世的他   要说夫妻这档子事吧,放在现代遇见老公出轨,厉害点的老婆都能直接带人当街打小三,徒手撕渣男了。放在大华国,男人要出门寻花问柳,女人还要贤惠大度,连一句怒话都不敢说的。   “相公,我去做饭了”谢荣似乎格外怕他,连眼神都不敢与他对视。   郁桂舟下意识点点头,等见她脚步匆匆的往灶房赶时,心里又有点小郁闷,他一白嫩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抬的,跟丁氏相比,战斗力不知道弱了多少,谢荣怎么会惧怕他?   而且,他这算不算奴役未成年人?   以他的心里成熟来算,谢荣与他,可真是足足差了十岁,放现代社会,都可以叫他一声叔叔了。   真是老牛吃嫩草…郁桂舟刚想起这个词,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不少内容,随着这些内容,他的脸上也变换不断。   实在是跟吃了翔一样梗得他难受。   原身这渣男,整天吃小媳妇做的,穿小媳妇做的,到了晚上,还强迫小媳妇做一些不文明的事,夫妻之间有人伦敦常是常情,可这人渣偏偏只在娶的童养媳身上发泄怒火,翻来覆去的折腾她的身子,用尽了花街柳巷的狠辣手段,还没等人家及弈后真正的破瓜,身子就本能的惧怕起来。   这已经是到了鬼畜的阶段了吧?   谢荣这小姑娘已经够苦了,连真正的鱼水之欢都没经历过,就在心灵上烙印下了一层难以磨灭的痛楚,根本就没有享受作为一个女人该有的性福。   若是没有脑袋开瓢,恐怕终其一生,谢荣都是个苦命人。   理清了真相的郁桂舟抬头仰望天空,与之晴朗的好天气,他的内心真是说不出的日了狗了的无语至极。   丁氏走上前,脸上带着几分关心“老大,你身子好些了没”说完这句她突然又想起了当日的场景,跳着脚骂道“谢白家那浑小子竟敢打你,你可是读书人,还是村里唯一的童生,娘这两日是不得空,等过两日,我非得扒他们一层皮出来”   郁桂舟脑袋有些放空,捻起衣角擦了擦被唾沫喷了一身的前襟,无奈的听着这个身体的娘跟打了鸡血似的里里外外把人骂了个遍。   扒皮?丁氏倒是有这个能力,关键是巧妇她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何况,谢白家比他们家还穷,就算搬空了谢白家,那也是没卵用的。   而且在事发当天,谢白家两口子就捧着一袋子邹巴巴的布上门赔罪了,那里头是他们家辛苦存了好久的几十个铜板,赔了郁桂舟的开瓢费后,那是家贫如洗了。   原主混吃混喝了十六年,结果一条人命就值了几十个铜板,如今这日日喝药,铜板早就见底了,可人还是死了,正应了那句:一文不值。   “你得了吧,整天胡咧咧啥?”郁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烟杆子,敲了丁氏的背一下,把丁氏疼的跳了一下,瘪着嘴不敢说下去。   郁川接着道“你不准再去找谢白家闹,现在老大也醒了,这事就了了,别把有理的事变成没理,还想不想继续在谢家村住下去了?”   郁当家前前后后都不知道捋了多少次了,原本他们就是外来户,在这里安家落户也费了些力,如今谢白家也赔了钱,再闹上门去,只怕要落得无理取闹的名声了。   “不去就不去吧”丁氏被郁当家下了面儿,心里也难受,转身就道“我去看看那懒婆娘饭做好了没,整日都要我盯着,就会偷奸耍滑的”   郁桂舟抚额的手一顿,有些不耐烦的叫嚣“娘,灶房有人你添什么乱啊,快给我倒杯水”   丁氏去灶房能做什么,她自己都五谷不分,春水不沾的。无非是想把刚刚在郁当家这儿受的气在谢荣身上发发罢了,他会让她如愿才怪!   “行,娘这就去”丁氏脚步一转,歇了去找谢荣撕扯的心思。   要说丁氏这人,厉害是厉害,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货,但在家里,老子儿子的话都听,她折腾的对象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跟她一样的女眷。   尤其还是她明面上的儿媳,折腾起来光明正大的,把恶婆婆的形象发挥的彻底,别人还不能说她什么。   郁桂舟对这封建制度下的内宅争斗也是有心无力,毕竟以他的记忆目测,就像这谢家村,几乎家家都是这样,和善的婆婆不是没有,那太少了。   因为她们都是从媳妇熬成婆的,都在前婆婆手底下受了数年折磨,等轮到自己做婆婆了,变态的心里早就把原本单纯的妇人吞得一口不剩。   这个时代,是生为女子的悲哀。   接了丁氏端来的碗,郁桂舟喝了几口,就见谢荣端着饭立在了正堂,丁氏见她就没好气,张口就骂道“你忤在那儿当柱子?没见你男人要喝水了?还得让我这个做婆婆的添水端碗,小娘养的,整天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要老娘教你怎么伺候人!”   谢荣低眉顺眼的把一盆子水煮菜放到桌上,也不敢开口,就怕一句话不对惹得丁氏火气更大,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自己。   “真是小娘养的”丁氏见她忙里忙外,旋身转去了灶房还低声骂了句,招呼郁川和郁桂舟坐下,老太君似的等着儿媳妇端饭过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郁桂舟又被膈应到了。   讲真,十五岁的谢荣过的还不如现代的宠物,至少主人家喜欢了还宝贝儿子的叫,整天只负责卖卖萌,貌美如花就行了。   这可是一条过生生的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地里庄稼一手抓,他们现在吃的菜,吃的饭,都是谢荣日日夜夜劳苦劳作换来的,就算田地是郁家的,可换个角度想想,人家就算租地交租子一年到头还能填饱肚子有余粮吧?   在郁家,挨饿那是常事,丁氏一个不顺心了,还要挨打挨骂。   果不其然,等吃饭的时候,丁氏又开始闹起来幺蛾子了,谢荣连凳子都没做一下就被她到处使唤“去打猪草喂猪,整日吃得比猪还多,饿一饿还能它省点口粮”   谢荣点了点头,对丁氏的反复无常已经习惯了,不就是挨一顿饿吗,等会去灶房喝几碗水就饱了。   一贯老实的谢荣没把这想法说出来,否则依丁氏的脾气,喝了一口水让她挑一桶都有可能。   郁桂舟已经食不下咽了。   幸好这不是他亲娘,否则他都不知道对着这种时时刻刻都在刷新他认知,挑战他下线的妇女该不该送去精神科。   实在太伤胃了。   “老大啊,快吃,娘还特意让你媳妇煮了个鸡蛋给你补补身子”丁氏洒完了婆婆威风,转回头又一脸慈爱的看着儿子。   这样前后两张面孔,画风急转,让郁桂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丁氏不拿儿媳妇当人,可对亲儿子那是巴心巴肠的没二话,比如这鸡蛋,在乡下地方也算是精贵的,平日里丁氏都是攒在自己屋里,等凑半篮子拿去镇上买,一个两文钱,一年到头也能攒不少银钱。   原主受伤后,丁氏二话不说就把她屋里攒的鸡蛋掏出来了,每日让谢荣煮上一个,全进了郁桂舟的肚子。   除了他,其他人每顿都是稀粥就水煮菜叶子,偶尔蒸几个高粱馍馍就是难得的了,更别提什么荤腥,那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到的。   所以,郁桂舟想娶谢地主家的闺女,不是痴人说梦不是?   “爹娘,你们自己吃吧,我已经没事了”郁桂舟瞥开头,淡淡的拒绝了。   他再混账也不会吃独食不是?何况还有个忙里忙外连口热饭都没吃的谢荣让他也跟着食不下咽。   如今他已成了他,回原来的世界是不可能了,只能接了这个身体和他的一切过下去。   这些人里就包括他认为有精神疾病的丁氏。   “不用,不用”丁氏还没开口,就见郁川摆了摆手,看他的目光还有些欣慰。   欣慰什么?鬼都猜得到!无非是原主放飞自我到孤僻,所谓的中二症晚期了,长这么大就没对他爹娘说过一句软话。   接了这么一具有问题的身子,郁桂舟自认倒霉的叹了口气。   估计是穿过来的时候踩了狗屎,呵呵!郁桂舟板着脸,见放在桌上的盆里还有一层稀粥,不动声色的咳了两声“叫她进来吃饭吧”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丁氏张口就要骂,被郁川拦下了,瞪了她一眼,不准她在作怪,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当家的,你……”丁氏没搞懂相公跟儿子怎么突然反骨了,在她这个当家主母发了话后还要唱调子作对,脸就马了下来,郁桂舟跟没看到似的,清净的喝了口稀粥,顺便还说了句“要想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饱,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马儿马儿不吃草,马儿马儿快点跑。 第3章 古代版了解新的他   也是谢荣傻,你换个人试试,看人干不干?   丁氏却理解成:儿子说要让她吃饭,吃饱了才好使唤,否则哪天倒下了,谁去顶上?   果然是读书人,脑子就是转得快,丁氏笑开了花,不停的赞美起郁桂舟“还是老大考虑得周到,依娘看,等明年我儿下场,那秀才还不是手到擒来?”   在这之前,谢荣这个劳动力可不能少,否则儿子的路费去哪儿凑?   要她顶上,恐怕弄到明年那田里也结不出一粒米。丁氏健步如飞的跑了出去,还给这父子两丢下一句“我去叫她”   外头没一会就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父子俩安静的动着筷,郁川还语重心长的对这个看似有些不同于以往的儿子说道“明年三月就是府试了,老大啊,这段日子你就多留在家里温温书吧”   潜在意思,让他别去自讨没趣。   郁桂舟心里还在嗤笑丁氏连成语都会用了,心里对郁家稍稍有了几分改观,他脑子的记忆告诉他,就郁家这破房子,还专门腾了一间给他做书房,里边的书从启蒙三字经到四书五经等等都有,虽只是手抄本,但那上边还抄下了大华的大儒们的注解,这才是无价之宝。   可以说,整个郁家最值钱,也最有底气的就是那一甲子书了。   守着这样的瑰宝,原主居然很少把心放在读书上,整天都放在了风花雪月之上,当然,依他过尽千帆的眼来看,谢地主家那位“貌若天仙”的闺女谢春莹并没有那么闭月羞花,撩人心扉的。   而且他现在严重怀疑郁家不简单,至少不是如今看到的这样穷哈哈的,要不然,书房那甲子书从哪儿来的?   能够供他读到秀才的书,远远不止几十两银子的事这般简单,退一步来说,郁当家夫妻俩哪儿来的银子给他买这么多书?   这些,脑子里没记忆可以答复他。   郁桂舟也没拿到台面上去问郁川,等谢荣被丁氏喊进来走到他身边时,郁桂舟在他旁边的位置对谢荣点了点头,示意她过来坐下。   “杵着干嘛,当门神啊”虽然丁氏已经没有刻意去刁难谢荣,但经年累月的习惯也不是说说就能改的,说完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的一屁股坐下端起碗吃饭,不再理有几分惊惶无措的谢荣。   谢荣被骂习惯了,早就毫无感觉了,垂着头绞着衣裳,呐呐的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谢……多谢娘”   郁桂舟的心一瞬间疼了一下,为这个在苦海里沉沦的小姑娘叹息,在郁当家两口子不注意的时候,扯了扯她破旧的衣摆,指着身边空着的位置让她坐。   谢荣身体本能的躲避着郁桂舟的手,但也知道这是在为她解围,动了动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顺从的坐了下来,并且离郁桂舟几个拳头的距离,臀部只挨着凳子,都没敢真坐下。   郁桂舟眼神一直随着她的动作,见此也不再多说,亲自把盆里最后一层稀粥倒给她。   谢荣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像只兔子一样,看郁桂舟就像是看大灰狼一样。   郁桂舟反而被那双明亮灿烂如星辰的眼眸吸引了。   那双眼里,他没看见对世人的憎恨,没有对世人的仇怨,甚至没有自怨自艾。   就只是按部就班的活着,按部就班的做着,按部就班的忍受着,按部就班的保护着自己。没有对这样看不见希望和未来的生活绝望,没有过在痛苦中,可这份受尽了苦楚依然不怨不憎的隐忍,却更让人心酸。   却不知道,谢姑娘一边扒着饭,心里正暗暗叫苦。她为人沉默寡言,但非常敏感,或许是常年被丁氏打骂训练出来的,如今感受到郁桂舟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就像是在挑她身上那块肉好吃一样。本能的让她想起了那些黑暗时见不得光的日子,她被郁桂舟压着做着各种羞耻疼痛的动作,被当成一个玩物供他差遣,无论她怎么哀求示弱,都激不起他半分怜惜,反而威胁她,不让她宣之于口。   相比丁氏面上的打骂,郁桂舟的手段给谢荣更是心灵的折磨。   害怕得快把自己缩成鹌鹑的谢荣在郁桂舟转移视线后刚刚松气,却见他又在水煮菜里给夹了几筷子放她碗里。   谢荣浑身都僵硬了。   郁桂舟的性子她也是知道一二的,最是反复无常,可是在反复无常也不会给她夹菜,可他现在做了!这代表什么?   郁桂舟晚上是要下死手吧?   有了这样的认知,谢荣剧烈的心跳反而平静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多吃点做个饱死鬼吧。   郁桂舟还在欣慰这小姑娘好像不怎么排斥他了,夹过去的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净,又喝了一碗稀粥,这才放了碗,脸上好像还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郁桂舟压根没弄懂她这幅要英勇献身的气势从何而来,就被丁氏拍在桌上的巴掌吓了一跳“吃吃吃,饭菜都进你一人嘴里了,懒得跟猪一样,还不快去洗碗”   丁氏噼里啪啦一堆骂声,让谢荣也没心思想郁桂舟的事了,麻利的把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抱着碗筷就去灶房了。   “老大啊,快去歇歇吧,你身子还没好完呢”   绕是郁桂舟已经看了一出反复无常,还是对丁氏这出变脸绝活佩服不已。回话间,他已经慢悠悠的提着脚朝外头走去了。   “我躺了这些天了,出去透透气”   郁家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哪里适合他休息,还不如在外头随便旮旯脚躺躺呢,也总好过看丁氏对同是女子的谢荣耀武扬威,实在看得他着急。   也总不能一觉起来后他就从恶婆婆手里把柔弱无辜的弱女子解放了吧,估计谢荣得了一时之救,他整个人都得搭进去,就像他觉得丁氏有精神分裂一样,他一个外来者突然性情大变恐怕同样如此。   看来,这英雄救美也得循环渐进啊。   郁桂舟慢慢在外头走着,闻着村里清新的空气,觉得整个人都被那清气洗条了一般,也让他真实的感觉如今地上踩的是另一条他半生都不曾想过的路。   他,魏国,郁桂舟。   江舟,再见。   “这不是郁川家的小子吗,你身子好了?”迎面走来几个扛着工具的妇人,说说笑笑的走过去,还给郁桂舟打了声招呼。   “快好了”郁桂舟朝她们笑了笑“婶子你们忙”   “好勒”   妇人们逐渐走远,郁桂舟四处眺望了下,挑了左边的小路去了谢家村后面靠着的山头。   说是山头,其实不过是种了一些果木树的林子罢了,开了些粉白的花,远远看着倒是喜人。   只是如今虫卵多,爱漂亮的小姑娘们也不敢在林子里闲逛,小子就不用说了,大的要下地干活,小的没果子吃,更不会特意跑过来。   以前的郁桂舟很喜爱这里,尤其当谢春莹答应与他赏花踏青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满天花舞之下,一对英俊貌美的小青年携手而来,两两交互,互相辉映,树下海誓山盟,你侬我侬。   以上,来自原主的意.淫,由现任复述。   当郁桂舟走在开满了花的树下时,心里也为原主点了个赞,把所有智慧都用在了这些风雅之上,如今看来,还是有两分水平的。   至少挑的这让他躺一躺,睡一睡的地儿还是选的不错。   郁桂舟找了个草地,晒在太阳下,悠悠然的闭上眼睛。实则心里在不停的运转,思虑着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当个让原配养的废人?   郁桂舟首先就过滤了这一条。   自力更生、自强不息?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可他要走一条什么道路?   读书、种地、养殖?   郁桂舟想到郁家书房里的那一甲子能读到秀才,甚至摸到点举人边的书,打了三分。   至于种地,郁桂舟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捏了捏自己的小腿,摸了摸自己细滑的脸,打了零分。   种地都不行了,何况养殖?   郁桂舟觉得自己种点花花草草应该还行,再不然种点药材?   他毕业于m大历史系,出了校门后选择的是一名男.某宝.护肤品生产主管,知道许多配方但没实践的那种,还曾被拉去培养了不少中医知识,当然,都是为了配合产品。   或许,他能重操旧业。   于是,他在这个点子上又打了三分,把以后的事大概捋了一遍,才放了心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郁桂舟睡到了太阳落山,起来的时候,余晖在花瓣上倾斜,竟让他生出了犹如梦境之感。   等他走到郁家门口时,现实把他拉了出来,丁氏有些刻薄的声儿格外尖锐“你说你有什么用,连自家男人都看不住,小娘养的,整天白吃白喝,怪不得老大看都不看你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啊,求收藏 第4章 古代版穷小子悲剧的他   郁桂舟蹙着眉,抬脚进了屋,就见在堂屋门口,谢荣被丁氏堵着,正缩着脑袋挨骂。   “好了娘,你这么大声干吗,我在外头都听见了”   乡里乡下就这点不好,一个个妇人嗓门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在教训自家儿媳妇似的,他在老远就听见了,何况从郁家门口路过的村民,只怕明日那些碎嘴的妇人们又有饭后谈资了。   结合他脑子里的记忆也知道,郁家早就成了谢家村的笑话。   一个丁氏尖酸刻薄,堪称恶婆婆之最。   一个原主,一个童生还想攀龙附凤,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还有说郁川立不起来,管不住妻儿老小,少有几个会谈起谢荣嫁在郁家被欺凌侮辱可悲的。   可她在可悲又如何,娘家就是本村的,也无一人出头为她做主,唯一心疼她的亲弟又常年在镇上做学徒,就算知道亲姐的处境,恐怕年幼的他也是有心无力。   郁桂舟不高兴的说了丁氏一句,才吩咐谢荣去把饭菜摆好,支着她离开。   谢荣看了眼丁氏,见她板着脸没说话,一溜烟就跑了,由着郁桂舟软了语气跟丁氏说道“天晚了,娘进屋吃饭吧”   有了梯子,丁氏面色才好了,把他打量了一遍,有些担忧的问道“老大啊,你这大下午的去哪儿了?娘可担心死了”   其实她最怕的就是郁桂舟不顾自个的身子又跑去找谢春莹。   村里说什么闲话的都有,丁氏以前为这个还跟几个妇人吵了几架,后头被郁川劝好了,也觉得没必要。   他儿子是注定要考秀才的,以后说不定还要给她挣个老封君的,跟这些村妇吵架,真是拉低了他们郁家的门槛。   何况,谢春莹只是一个地主的闺女,在这谢家村是有人捧着,等他儿子考上了秀才、考上了举人,郁家还会缺一个地主的女儿的媳妇吗?   所以,别说谢地主觉得郁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丁氏也觉得谢地主品级太低了,根本不够进他们郁家的大门。   至于谢荣,在丁氏眼里,那就是郁家买的下人,如果非要把她跟郁桂舟扯上关系的话,也可以算是她给儿子准备的通房。   反正,一般人家的通房不也是从家里下人里边挑的清白女子么?   “我没事的,就只是在后边林子里睡了一会”郁桂舟解释了一句,不想丁氏听到这话更是担忧得不行,跟在他身后进屋,一边念着“那怎么行,你身子还没好呢,睡地上容易着凉,不行,我得叫你媳妇给你熬碗姜汤喝喝”   丁氏刚转身就被郁桂舟叫住了“娘,我真没事,都饿了,先吃饭吧”   虽然他接收了这身体的一切,包括谢荣,但听着丁氏嘴里的“媳妇”二字,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可耻。   特么这是犯罪啊,逼迫未成年少女当妇人!   一直到吃完饭,郁桂舟都有些无法直视谢荣,有些心不在焉的,更是让谢荣心里打鼓,觉得他是在想着晚上折磨她的方法了。   在谢荣战战兢兢的等待里,郁桂舟很快就回了房,丁氏还使劲捏了她一把,压低了声音凶她“没见你男人回房了?还不赶紧去伺候!”   谢荣忍着痛,一步一步的迈进他们的房里,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你这是怎么了?”郁桂舟抱着手,站在房门里边看她。   一副魂不守舍的,小姑娘的心思真是说风就是雨。   谢荣被他的话一惊,睁着兔子般惊慌的眼看着他,很快又撇到一边“没……没有”   郁桂舟也没心思去猜测她的内心活动,穿着里衣翻身上了床,对她低声说道“睡觉吧”   对睡了一下午的他来说,其实并不困,但他知道如果他不睡,那谢荣也是必定不敢睡的,小姑娘家的,每日跟头牛似的,没歇口气,早点睡也能休息好。   只是他这番好心没被谢荣接收到,在他闭上眼时,狠了心的谢荣轻轻走了进来,关了房门,然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被角掀起了一个小角,接着一具刺溜溜的身子贴了上来。   郁桂舟瞬间整开了眼睛。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或许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骨子里羞怯懦弱的小姑娘会如此大胆豪放。   居然主动……   而她本人,比他这个男子汉的身子还僵硬。   郁桂舟有心想说,姑娘你这样跟死鱼一样的动作是勾引不到男子的,又见她躲在被子下面的身子微微发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穿上衣裳吧,别冻着了”   原主有变态癖好,他没有。原主爱好萝莉,他不是。   他的爱是前.凸后.翘的大美女,肌肤光滑细腻,能发嗔撒娇那种。   谢荣对郁桂舟的话没反应,等了一会就主动伸出了手,还没碰到,就被郁桂舟一把抓住,有些无奈的侧头看她“还不睡?”   他真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重复作死。   “你……你不…”谢荣结结巴巴的说道,根据她以往的经验,郁桂舟这人手段很多,无论穿衣裳还是不穿衣裳都有玩法,所以她刚才才没有认为让她穿衣裳就是放过她。   等接触到郁桂舟无奈的眼神时,谢荣才终于明悟。   这个向来以折磨她为乐的男人今晚真的放过了她,也没有对白日里的好心举动算账。   相公他,好像跟以往不同了。   抱着这种想法,谢荣渐渐陷入沉睡。在她的呼吸起伏时,郁桂舟睁开了眼,望着头顶黑糊糊的一片发呆,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郁桂舟起床时,天色已大亮,薄薄的纸窗外还传来鸡仔咯咯咯的声儿,混着墙角猪圈里发出的动静,让本来有些迷梦的郁桂舟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是郁家。   他转头一看,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很久了,被窝里都冰凉一片,透过原主的记忆,他知道这时候的谢荣已经跟郁当家一起去地里忙活了,家里就剩下丁氏照顾他,顺便收拾下屋里屋外。   郁桂舟挑剔的把屋里屋外的扫视了一遍,得出个结论。丁氏此人,除了嘴皮子麻利,其他地方真是不说也罢。   “老大啊,你起来了?”丁氏正拿着扫帚跟门外路过的婶子闲扯,见了他,跟路过的婶子说了两句就走了过来“娘熬了点粥,给你倒一碗吧,还是温的呢”   郁桂舟有些怀疑她在自卖自夸,当着外人的面好名声都往自己身上揽,实际上呢,他又不傻。   有谢荣这个免费劳力,丁氏会亲自动手才怪。郁桂舟也不拆穿她,让她去忙,自己去灶房舀。   丁氏见他脚步也不向前些时候那样虚了,放心的倒回去跟村里的妇人们高谈阔论。   郁桂舟隔了几米都能听到丁氏在说谢荣的坏话,说她懒,不做事,家里都是她一手张罗云云。   听得郁桂舟都脸上发烧。   摊上一个满口谎话连篇,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老子娘,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娘,我去书房了”   落荒而逃的时候,郁桂舟顺口给丁氏说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迈进了书房,把外头的声音拒之门外。   郁家的书房也不过是一间小屋,摆了一张桌子,后面架子上摆了一甲的书,其他地方都被原主为了讨好谢春莹编制的手工和写的酸诗占据了。   郁桂舟随手捏了一张纸,上边字体清隽,字迹工整,唯一算得上不美的,恐怕就是诗词的含义了。   原主到底多爱谢春莹?   有多喜欢她的貌美如花?   字里行间无不赞扬她的嘴,她的脸,甚至她的眉,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真是肤浅得不行!   郁桂舟虽然鄙视原主,但同为男人,他也懂这种劣根性。   世上有几个男人不贪花好色?   就连他自己,若是昨晚主动的谢荣,有一副前凸后翘的身材、有一具光滑细嫩的身子,哪怕他知道她还年幼,可对着美色主动送上门,可劲的勾引他。   他能当柳下惠?   郁桂舟根本就保证不了。所以,看着满架子的风花雪月,他这个接盘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酸诗们通通下架,放置在架子最低的盒子里当架子底,或者哪天烧掉,让它物归原主。   做完这一切,看着空荡荡的书架,郁桂舟彻底舒展了口气,他从一排架子里抽出一本论语放在桌面,又把对面的窗户打开,让外头的阳光照进来,这才静下心来开始研读。   这副身子十六岁,两年前才考中童生,当年下场考了一场秀才试,直接败北。   如今两年过去,因为整日里脑子都灌溉的成人思想,四书五经才读到四书里的论语,更阔论前边的大学和中庸,原主也只浅浅读了一遍,更别提背诵和默写了。   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悲剧。   作者有话要说:  ╮(╯_╰)╭作者经常会忘记更新,但还是不忘求个收藏,么么哒。 第5章 古代版穷小子之娘有小心思   可再悲剧他也得硬着头皮读下去,封建社会没有功名在身是没有出路的,一个秀才也只有在他们这县里边有点用,等到了府城,那就只有举人才有几分说话资格了。   要考取举人,若是换了原主,恐怕这辈子都是望尘莫及,如今换了接盘侠,要到那个位置,也是前路荆棘,一望无际。   郁桂舟为自己点了三十二支蜡,开始朗读起在现代时学过的第一篇“子日:“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   子日:“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郁桂舟边朗读边看旁边细细的注解,渐渐也品出了几分趣味。   虽然文言文没有大白文好理解,但读起来别有一番雅致,音调开头结尾,接上对下,韵味十足,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在现代时曾经看到的一个画面。   那是一群穿着儒服的小孩子,粉粉嫩嫩的,端端正正的坐着,小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背诵三字经启蒙,看着就让人会心一笑,所以对骨子里热爱古代文化的他来说,如今的这些并不会让他心生排斥。   除了那些怎么也理解不了的人!   在郁桂舟想着让人无言以对的丁氏等人时,丁氏和郁川两口子正悄悄摸摸爬在书房门外,竖着耳朵听里边的动静,直到传来朗朗读书声,两口子相视一笑,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看来老大这一摔有进步了啊”郁川脸上挂着笑,拿着烟杆的手都有些抖。   “可不是”丁氏拍着胸脯有些后怕“我还怕他一好起来就跑去找谢地主那闺女或者在书房偷偷摸摸的给那小蹄子做什么物件哄她呢”   那个狐狸精,勾得他儿子好好一个读书人整天往她身边凑,还拿乔的让她儿子想方设法的哄她,呸,死不要脸的贱人,跟谢荣那小娘养的一样都不是好货。   “去灶房跟老大媳妇说一声,让她给老大炖点鸡蛋羹补补脑”郁川抽扒了两口烟,背着手转到村里去了。   丁氏在他身后白了他一眼,还是疼儿子的心占了上风,脚步飞快的转到了灶房门口给里边忙里忙外的谢荣交代一声“记得给老大炖两鸡蛋,整天连男人也不会伺候,不知道老大读书费脑子吗,败家娘们,真是晦气得很”   谢荣低声应了下来,任由她在外头骂,丁氏骂得累了,也拿谢荣这打不出个屁的样子怄住了,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等她一走,谢荣原本平淡的面容开始有了些变化,神情有些仲怔,眼神虚幻到好像透过热气腾腾的白雾能理出来一丝头绪。   昨晚,相公不但没折磨她,更没有打骂她,讥讽她,让她滚出郁家给谢春莹腾位置,今日清醒后更是一步也没离家,一直关在书房里读书。   相公他是撞坏了脑子吗?   还是他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浪子回头金不换。   谢荣虽然希望是最后一种,但心里也没报希望,对别人来说,或许有浪子回头的事,但对郁桂舟来说,浪子永远都是浪子,他永远都是狗改不了吃屎。   还记得前两年,谢春莹把郁桂舟的心伤透了后,郁桂舟也曾放了狠话不再去找她,要认真读书考取功名,那一段日子他确实做到了,把自己关在书房认真刻苦的发奋读书,最后终于考上了童生,可这时候谢春莹主动出现了,一来就把郁桂舟的魂勾去了,什么刻苦、勤奋、认真都成了往日云烟。   期间,他们又陆陆续续闹了几次,每次郁桂舟都说不去找谢春莹了,可等不了一段时间还是故态复萌,这样子的郁桂舟,怎么可能让人相信他有悔改之心?   恐怕也只有公爹和婆婆还一次又一次的抱着希望罢了。   “你在想什么呢?”耳边一道温热的气息传来,谢荣握在手里的铲子差点吓得脱了出去,她抿着泛白的唇,不自然的笑了笑,身子不自觉的离开了郁桂舟不短的距离。   郁桂舟见她这慌乱的样子心里有些歉疚。是他的错,明知道谢荣怕他,还起了点坏心思去逗小姑娘,差点吓得小姑娘跟兔子一样溜了。   “我刚好读完书出来走走,有热水吗?”   郁桂舟解释起他来的原因。谢荣僵硬的点了点头,干涩的擦了擦手“我给你倒”就着一旁的炉子,谢荣从上边把温着的罐子口掀开,又拿了一只碗洗了洗,这才把温水舀进来,小心翼翼的端给他。   郁桂舟漆黑的双眸一直看着她的动作,清楚的看见谢荣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侧脸还有几分温恬如水的样子,只是肤色有些暗沉发黄,想来因为长期的劳作爆嗮,她的双手和脸颊都是黑蛮黑蛮的,而领子上有衣裳遮着,还保留了小姑娘原本的娇嫩。   这种鲜活娇嫩对老男人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郁桂舟压下心底冒出来的恶念,忙撇开了头,单手接了谢荣递过来的水一口饮下,把碗放回去后马不停蹄的离开了这里。   本来是撩人的,反而被人不经意给反撩了。   郁桂舟觉得这对他这个司机来说是个打击,是一种对司机行业的挑战,有心想一雪前耻,又想起谢荣只有十五岁,他就怎么也下不去手。   再等等吧,老司机都是能等的。   等谢荣成年了,他再去重振雄风。   一连多日,郁桂舟都没有出门找谢春莹浪,郁当家和丁氏高兴得连走路都带风,就连谢荣都因为他的懂事,被丁氏打骂的次数直线下降,偶尔还会给她个笑脸。   郁家的日子是欢声笑语了,但村头谢地主家可就不好了,应该说是谢地主闺女谢春莹近日有些不得劲,因为一向对她摇尾乞怜的郁桂舟已经好多日没出现了,没有郁桂舟的赞美,谢春莹发现,她的样子好像也没那样貌美无双,倾国倾城。   这些天,来找她玩耍的村姑们话里话外都在给她传达一个意思,那就是郁桂舟要回头了,这不,日日都能听到郁家传出来的读书声,还有人说郁家大郎要发奋读书了,说不定这次就能考个秀才回来。   也不想想,秀才是那么好考的?她哥哥谢春晖在县里孔秀才家读书,都读了七八年了,孔秀才还劝他哥哥明年别下场,在沉淀沉淀。   就郁桂舟一个连学堂都没去过的,他能考上秀才?   不是她说话耿直,郁桂舟能常常跟在她身边谄媚摇尾巴,已经是她给面子了。   哪怕真的像这些村姑说的那样,郁桂舟考上了,那对她来说,不是更有身份的事吗?一个秀才围着她转,传出去了,人家都道她不知如何的迷人,如何的惹人疼爱,越是有人知道,就越是能让人看到她的好,到时候上门求亲的人家,哪会是这些破地方的鲁男子?   谢春莹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不过瞬间又有些僵硬,原来谢家村前日刚搬来一户人家,姓张,原是镇上一家米行的老板,如今年纪大了就把米行交给了儿子,自己带着妻女回了乡下居住,落户的地方正和谢地主家离得不远。   这些原本谢春莹都不在意,偏偏那张家带回来的闺女生得眉是眉,脸是脸,秀美大方,活脱脱一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一来就生生压了她一筹,让本来喜欢围着她的男子像闻到了胡骚味一样,整日守在张家门外等着见那张月一面。   谢春莹这个原本在谢家村排第一的姑娘一下就滑到了第二位上,本来巴着她的村姑也去捧张月的臭脚了,气得她心里火辣火辣的。   不止她,丁氏也见过那张月一面,回去就高声的称赞起张家姑娘多么大方,嘴多甜,多有礼貌云云,恨不得现在就把张姑娘抢过来给她做儿媳妇。   她现任儿媳妇谢荣闷头吃饭,没吭声。   倒是郁川拿筷子敲了敲她的背,用眼睛瞪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丁氏不情愿的闭了嘴,把谢荣这个占了位置不生产的在心里骂了个遍,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欢喜起来“当家的,老大,那张掌柜听说是县里边南北米行的当家,家里可有钱了,这不,今儿花婶子碰到我还说那张家的过两日要请咋们村里吃一顿呢,在花婶子家订了两头肥猪呢”   郁川“哦”了一声,大嘴大嘴的扒着饭。   郁桂舟回了她一个“然后呢,关我何事”的眼神。   这唯二两个敢回她的活人这幅德行,丁氏原本还想说一说张家的事也只能避而不谈了,心里对这对父子生起了闷气。   合着她这忙里忙外的是为了她啊?   她还不是想给郁家找个可靠的儿媳妇,现如今屋里这个,只适合当丫头的命,那外头那个谢春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浪荡得很,她看来看去,也只有刚刚搬到村里的张家姑娘适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太勤快了,多来几个收藏吧,么么哒!   推荐连载新文《前夫之疾》,精彩不容错过哦. 第6章 古代版穷小子面对新欢旧爱的她   张家姑娘人长得端着大方,秀秀气气的,一身气质是谢春莹拍马都赶不上的,这样的姑娘若嫁进郁家,也不用担心儿子被勾得没了魂,二来,那丫头家里也好,能给老大添上不少助力。   这父子两个怎么就不懂她的苦心呢?   丁氏越想越气,脸色不停的变换,最后“嘭”的一声摔了碗,一屁股站起来,扔下话就回屋躺着去了。   “吃吃吃,不吃了,你们就是想气死我”   桌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郁川更是马下脸,看了眼丁氏的背影嘀咕道“这妇人气性还大,敢摔碗甩脸子了,欠教训了”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郁桂舟心里给郁川助威。   他也觉得,就丁氏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需要人收拾收拾了,他一个接盘侠儿子是不好出手,但郁川出马那也是名正言顺。   在古代,相公打媳妇算不上家暴的,除非闹得太狠了。   丁氏到底被收拾没?郁桂舟没亲眼看见不知道过程,只是有一日不小心看到了丁氏在袖子下遮掩的青紫痕迹才了悟。   今天正是丁氏说的新搬来的张家刚落户在这里请村里人吃暖锅饭的日子,为了这顿好的,整个谢家村都是拖家带口,一家老小的出动,当然郁家也没落下。   本来这种占便宜的事郁桂舟是不爱干的,吃不吃一顿还是小事,可大老爷们,谁还不好个面子?   人家免费请客,一家人去一个也就得了,既圆了张家的脸面,又让人觉得自家不是那种看中小恩小惠的。不过他这些想法,丁氏可不知道,被郁川收拾了一顿后,丁氏更加想撮合儿子和张月的事,所以一早起来后,她除了留点米早上熬粥,其他的都锁进了正房里。   一文钱难倒男子汉,一颗米也让汉子难。郁桂舟没法,也只好跟着去了,只是心里更加坚定了要挣钱的心思,否则下次丁氏还玩这一手,那不是任由她宰割啊?   一路上,他们碰到了其他家的人,打了招呼后,欢欢喜喜的一群人直奔张家而去。路上,还有人问起了郁桂舟“大侄儿,听说你最近日日都在用功苦读,了不得,明年你要给考个秀才回来啊”   郁桂舟抬眼一看,是个笑眯眯的婶子,只是眼里闪烁不断,旁边人也竖着耳朵在听。   “考不考得上要老天赐福,我也就是试试罢了”郁桂舟云淡风轻的揭了过去。   “谦虚了”那婶子有些不怀好意的看了他身边的谢荣一眼,捂着嘴夸张的笑了起来“还记得前两年,大侄儿跟谢地主家那姑娘闹了,一回头就发力的考了个童生,可别这次大侄儿真的榜上有名了呢”   而且这次郁桂舟和谢春莹又闹掰了一次。   真真是两年前的事重现啊。只是可惜了谢老头二房的这闺女,真等郁家小子考上了秀才,明明是堂堂正正的秀才娘子,只怕也是保不住了。   郁桂舟歇了应对这些妇人的心思,勾了勾嘴角,显得有些冷漠“谢婶子吉言了”   妇人看他脸上写满了拒绝沟通的意思,也没继续自讨没趣,刚走几步,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泛着油光的脸上褶子盛开,她柔声给对面的人打招呼“哟,这不是谢地主家的小姑娘吗,也是来吃席的,嗨,看我这嘴,谢姑娘肯定是来找我们未来的秀才公的”   秀才公瞬间就冷了脸。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当着人家正妻的面就开始拉皮条么?   谢春莹是被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簇拥着过来的,跟众星拱月一样,身上穿的也是富贵人家才买得起的绸缎,一整块紫色的布,加上她头上堆满了的头饰,生生让谢春莹看起来老了几岁。   无奈当事人却没有一点意识。   郁桂舟辣眼睛似的侧开了头,心里极其佩服原主的审美,余光瞥见谢姑娘身边几个打扮朴素,有几分清秀的几位小姑娘时,默默为谢春莹点了蜡。   自古绿叶衬红花,如今红花配绿叶。把自己打扮得跟妇人一样老气,身边的陪衬倒有鼻子有眼,五官清秀,也不知道是谢春莹自己弄的,还是被旁边的绿叶给驴了。   若是第二种,他又要点蜡了。   自古女人多了都要出事,为了争风吃醋,崭露头角,别说小小的阴谋诡计,就是撕毁友情,姐妹之情也是在所不惜的。   谢春莹当然是过来找郁桂舟的,不过她还是有几分理智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反而面带关心的看了过来“郁家哥哥你没事吧,上次你磕到头,可把我吓坏了,这不我听欢子她们说你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都能在家温书了就赶来看看,毕竟…毕竟也是因为我”   郁桂舟对着小姑娘面上掩不住的关心丝毫没有动容。   他就是这样一个无理取闹、任性冷酷的男子!   “我呸,你叫谁哥哥呢,我家老大可受不起”丁氏在碰见她时就忍不住了,听到谢春莹满嘴喷粪后更是点爆了她的神经“快走,快走,我们可攀不起你们家,以后别来找我家老大了,他也不会去找你的”   丁氏边说还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郁桂舟,见他没反对,更是插着腰叫骂起来“别以为谁都稀罕你,我们郁家可不稀罕,我儿子可是要考秀才的,就凭你,进我家门都不够”   谢春莹和郁桂舟都同时变了脸色。   前者被她一向看不上的郁家婆子这般羞辱,气得浑身发抖。这话说的,他们郁家还看不上她?丁氏以为她郁家是什么大户人家吗?   后者则是被丁氏的大话给梗住了。现在话放得狠,说得嚣张,等没考上,别人还不得落井下石啊?   简直是说话不用脑子。   “好了,吵吵什么,多大的事”郁川这个一家之主插了进来,烟杆敲了敲还想瞎咧咧几句的丁氏,还给谢春莹赔了几句好话“谢姑娘啊,我家婆子她脾气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咋们还要去吃张家的席面呢,就不留你闲话了”   谢春莹满脸通红的瞪着郁桂舟,大眼里很是委屈。   要是换了原主,恐怕早就为了红颜不顾一切了,不过谁让现在这个是接盘侠呢,现任郁桂舟只是轻轻在她脸上扫过,说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很好,不劳谢姑娘操心了”   前后态度之差,实在是天壤之别。   在谢春莹右边一位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满含深意的看了眼郁桂舟,定在了一言不发垂着头的谢荣身上。   郁桂舟认识她,是谢老头大房的闺女,谢娟,也是谢荣的堂姐。   张家房子在村里也很好认,因为除了谢地主家是青砖白墙之外,就只有他家了,郁桂舟这群人到的时候,刚好开席,闻着飘荡的肉香味,寻常难得荤腥一回的老老少少都顾不得惦记别人家的那点破事了,眼尖的四处扫荡,见到有空位就立马抢了去。   因为男女不同席,郁桂舟只对不敢抬头的谢荣满含深意的说了句“你瘦,多吃点,娘会照顾你的”   按丁氏的性子是当然不会给谢荣搭把手的,只是她这人好强,又好面子,就算在家里怎么奴役谢荣,出了门也不会做得过分,何况这种人多的时候,她还要给自己做名声,哼了一声就扯着木头样的谢荣去抢位置了。   这一抢,居然跟姻亲人家坐到了一起。   相对女眷这边的争夺,男眷那边就要斯文多了,郁川和郁桂舟顺利的就坐上了位置,还给桌上的人挨个打了招呼,等主人家张老爷敬酒时,还特意跟郁桂舟说了几句,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赞赏“年轻人,有前途啊,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   得了这么一句夸奖,郁桂舟还没什么,郁川反倒高兴得很,对旁边的敬酒来者不拒,很快就喝得满脸通红了。   再说丁氏婆媳两个,好不容易抢了两个位置,一看周围,居然是谢荣娘家一群人,有谢老婆子和大房二房的女眷和几个年幼的孩童,其中就包括谢荣的继母万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谢成和谢瑶。   谢婆子是个温和的人,见谢荣穿得破破烂烂的,又廋又小,心里也是不落忍,当年万氏说要把谢荣嫁到郁家她就不同意,可万氏和二儿子还是背地里把人嫁过去了,如今看着,可不应了她当年说的,那是个狼窝了吗。   好人家的女儿,有几个会被这样作践的?   也是小荣她亲娘死得早,否则哪能让万氏作践她的一双儿女,别说谢荣,就连才十岁左右的谢泽,若不是个男娃,又有她照拂几分,只怕也要被万氏磋磨,根本等不及让她求了娘家嫂子把泽哥儿送进镇上的木匠家做学徒。   “哟,看看,咋们出嫁的大丫头如今可是童生娘子了,性子硬气了,看着娘家人都不理了”万氏一边喂着谢成、谢瑶吃东西,一边对谢荣…… 第7章 古代穷小子护小妻子的他   “哟,看看,咋们出嫁的大丫头如今可是童生娘子了,性子硬气了,看着娘家人都不理了”万氏一边喂着谢成、谢瑶吃东西,一边对谢荣翻了个白眼,顺便诋毁她一句。   谢家其他人没说话,但看谢荣的神色也是不怀好意。   尤其谢娟还不阴不阳的接了句“二婶可是说错了,荣子可不是童生娘子,人家就快要做秀才娘子了”   秀才娘子?听了一耳朵的谢家人有默契的撇了撇嘴。   就郁桂舟那浪荡子,天天追在女人的裙子后边跑,能有心思读书考秀才?   别看大伙说是这样说,但谢家村有几个人能会这话当真?不过是说着玩,打趣打趣罢了。   她们这神色太过明显,丁氏原本任由谢家人说谢荣,这下根本忍不住,她啪的一声放了筷子,阴测测的看着谢娟“娟丫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连你妹妹都嫁人了你还在家等着你爹娘给你养老呢?”   风大也不怕闪了舌头,这个死丫头,居然敢讽刺她儿子!   丁氏战斗力强悍,一出口就把谢娟扁得一文不值,说她都还不定亲,是个没人要的。   其实谢娟长得也不错,再加上她娘朱氏又宠她,也把她养得白白嫩嫩的,虽然比不上谢春莹和张月这类,但在村里也算得上清秀。   一个模样尚可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没人说亲?不过是朱氏母女跟谢春莹一样,心气都高,不乐意嫁个泥腿子,整日跟田地打交道罢了。   这一次两次的拒绝媒人,久了村里的人也算看明白了,想娶谢娟的人家渐渐就少了,以至于谢娟今年都十八了还在家里待着呢。   嫁不出去是谢家大房的心病。   谢娟白了脸,朱氏也拉着脸跟丁氏对上了“舟婶,我家娟子不过是个小辈,你一个长辈好意思跟个孩子计较?还说什么童生之家,是读过书的,还要不要脸了?”   “谁不要脸,你谢家才不要脸,小小年纪就东挑西挑,学人背地里勾三搭四,跟婊.子一样,嘴贱心毒的,难怪都老姑娘了还整日在家捂着,我要是她,早就羞得去大河寺出家了”丁氏噼里啪啦就骂了起来“还有你朱氏,别以为你整日笑脸迎人的就没人知道你的把戏了,去年镇上的杨家酒楼的少爷跟你家那小蹄子私会,你不是在草垛边给他们把风?结果如何,人家玩腻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就谢娟这个被人玩腻的烂货,还敢对他儿子指指点点的,她哪根葱啊?   朱氏和谢娟被丁氏爆出来的事吓得面色惨白,翁头翁脑的听着周围几桌对她们的指指点点,脑袋一歪,谢娟直接晕了过去。   朱氏也想晕,但她身子结实,也是有心无力。   “胡闹,舟婶,这小孩家家的名声是随便乱说的吗?”谢婆子经得事多,哪怕周围的人看他们家的眼神都变了,还是竭力的要保住名声“娟子不会说话,得罪你了这我也知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何苦逼一个孩子”   如今这世道虽然没有前朝的女子私通被人发现要沉塘,但名声也是受不得损毁的,否则谢娟如何说亲,家里的后辈还娶不娶媳妇,嫁不嫁人?   谢婆子急得心力憔悴,一旁不言不语的谢荣也是有些惊讶。   为丁氏神通广大的连这种事都一清二楚!   更何况,丁氏知道了这种丑事却一直没声张,跟她管不住嘴的性子十分不符合,难为她隐忍了这么长时间。   谢荣模模糊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女眷这边的闹剧很快就吸引了主人家的注意,张老爷问了自家下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面上露出了几分不喜。   他做庄,吃饭的人还闹起来了,这不是不给他面子吗?   一旁的张月还道“爹刚刚还说那郁家小子有骨气,脑子灵光是个人物,我看啊,也不过如此了”   书中常说,治国齐家。这连家都齐不了,亲娘都是这种德行,做儿子的还能好到哪儿去?   张老爷觉得女儿的推己及人有几分道理,但脑子里又为那个脑子清明有条理的年轻人叹了口气,吩咐一旁的小厮请了谢老头和郁家父子去处理此事。   谢老头和郁家父子很快就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谢家人和丁氏正怼在高峰期,丁氏一个人正面应对谢家女眷丝毫不落下风,谢荣在她后面想说着什么都插不进来,一张脸急得通红,在她们周围,还有谢家村无数吃瓜女眷在看大戏。   谢荣在见到郁桂舟的身影时,下意识的看向他,目光隐隐含着某种期待。   郁桂舟嘴角笑了下,很快就消失无踪,他跟在喝得满脸通红的郁川旁边,沉默的看着郁家当家脸色青白的像丁氏拍了一掌过去。   郁川这一掌拍得很重,丁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谢荣一把拉住。   “哪个杀千刀的敢……”丁氏推开了谢荣,转头就见郁川面色不善的瞪着她,心里有些打鼓,结结巴巴的说道“当家的…这是……你打我做啥?”   丁氏正志得意满的舌战谢家女人,并且丝毫不落下风,正是走上自我巅峰的时候,被郁川狠狠一巴掌从天上拍了下来。   她那无可匹敌的气势啊!瞬间被拍了个一干二净!丁氏觉得她的脸面被丢了,心里也有几分不高兴。   “做啥?你个蠢妇”郁川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他们在张家吃宴,老大还得了张老爷赞赏,一桌的老爷们话里话外都给他敬酒说话,哪晓得丁氏会在人家办宴时闹事?   哪个时候闹不行,非得今天闹!还闹得张家的下人过来请他们。   张家虽然没有把他们赶出去,但郁川自觉这辈子都不像这样丢过脸,看丁氏更是不善了,还是郁桂舟拉住了他的胳膊,在谢家一群恨不得生吃了他们的目光里淡定的问着丁氏“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丁氏正委屈呢,听见儿子一问,就噼里啪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倒了出来。   要说这事,丁氏反击谢家也不能说不对,但也不能说对。毕竟,江谢两家还是姻亲,谢老头家倒霉了,郁家这娶了谢家女的难道就不被人病诟了?   何况,在别人席面上闹事总不会是多光彩的。   谢老头等人在丁氏说话的时候,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等丁氏说完,直接绿了。   谢娟这次是真的拖累谢老头家成为谢家村的笑柄了!   其实从内心说,郁桂舟也不喜欢这谢娟,应该说谢老头家除了谢婆子和谢泽还有人性以外,其余的个个都是自私自利的。   那大房,谢贵一家,对谢荣这个有血缘的都是冷漠异常、辱骂踩踏,二房谢强一家,更是没有人性。   丁氏对谢荣如何整个谢家村没人不知道,可作为谢荣的生父,二房当家谢强依然听而不闻,这些年来一次也没为谢荣出过头,完全不在意谢荣的生死。   都说虎毒不食子,在谢荣家,完全看不到一丝慈爱。   “丁氏,你这个恶毒的妇人,毁我谢家声誉,连小辈都不放过,要是我孙女嫁不出去,我谢家跟你郁家没完!”   谢老头恶狠狠的瞪着丁氏,双手气得发抖。娟子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这盆污水一定要泼回去。   丁氏呸了一声,谢家闺女做了不要脸的事还想赖在她身边,想得美。她像只昂首挺胸的母鸡一般,虽然个子矮小,但气势毫不示弱,正要跟谢老头对上,就被郁桂舟扯了扯袖子,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丁氏眼睛一亮。   这母子两个神神秘秘的,连在他们身后的谢荣都没听见什么,作为郁家当家人,郁川已经给谢老头道歉了“不好意思谢叔,我家婆娘就这性子,嘴上把不住门,得罪了”   郁当家作为一个外来户,哪怕已经在谢家村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本能的不想跟谢家族人闹僵,这样对双方都不好。   所以,他特别不满在后边扯后腿的丁氏。   这婆娘就是多事,哪怕人家未出阁的闺女真的偷人了、私通了那也是谢老头家的事,你没事当着村民的面捅出来这不是结仇吗?   无论郁川怎么道歉,谢老头都马着脸,他身后的谢家女眷们看郁家人特别不满。   万氏甚至还在想,都怪谢荣个没用的,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瞒着她,连丁氏也哄不住,早知道就把她卖青楼算了,银子多几贯不说,还不用像现在这样,谢家的脸都丢尽了。   两家就这样僵持不下了。   还是看热闹的村民把村长找了来,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才有所缓解。   谢家村村长叫谢长富,四五十岁的年纪,早年还读过两年书,能识文断字。他一来,就背着手点了两家当家去了村长家,让其他人都散了。 第8章 古代版穷小子灌输知识的他   谢老头家的还想再闹一闹,被村长用眼神治住了,在村民们幸灾乐祸的目光里灰溜溜的离开了张家。因为无论结果如何,谢娟的名声是彻底毁了,不连累到其他谢家人头上就算是祖宗保佑了。   郁桂舟也带着丁氏和谢荣回了郁家,一到家,丁氏就气哄哄的回了屋,谢荣眼神飘忽的厉害。   郁桂舟看她不安的神情,安慰她道“别担心了,娘就是一时气不过而已,我去书房读书了,你去帮我烧点水吧”   谢荣还是有些情绪低落,勉强的给了他一个笑脸,就钻进灶房了。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郁桂舟眉头紧蹙。他知道,谢荣是怕今日的事让丁氏和郁当家怪罪在她身上。   拿着书,郁桂舟始终看不进去,脑海里一直浮现谢荣仓惶的背影,柔弱、单薄、深沉、无助,无端叫他有些心疼。   “咯吱”一声,谢荣端了水从外面进来,轻手轻脚的放在他手边,正要离开,却听见本应认真读书的人突的出声“小荣,今日的事你怎么想的?”   谢荣一惊,正对上那双稳重的眼。她的心里有些发热,唇角微动“没……没想法”   谢家之于她陌生又冷漠,她只是不忍心看唯二对她好的奶奶焦急难过而已。   郁桂舟斜靠着,好像要把她看进眼底,那双深邃的眼眸散发着淡淡的笑意“别慌,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谢荣轻轻咬着下唇,耳夹染上了一缕红晕。   这般模样的郁桂舟她还是第一次见,没了那跟在谢春莹身后的唯唯诺诺以及在家里的横肆霸道,他竟然长得比普通男子更沉稳、更隽秀。   又好像,真的有些不同了。   被这般想法吓倒的谢荣不敢在看他,眼神飘忽得厉害,突然耳畔又传来郁桂舟的问话“你对这个有兴趣?”   郁桂舟杨起放在桌上的书,见谢荣兔子般惊乱的眼,又问了一次“对这个有兴趣吗?”   “我……”没有。   “这本书叫论语,论语又分为十二卷,其一为学,其二为证,其三为…”郁桂舟淡淡的打断她的话,看了眼书中停留的地方,跟她闲话家常“我正读到第六卷,大概还有半月才能把这本书读完”读完不算,他还得背诵,还得默写,然后继续下一本。   谢荣被他说得有些哑然。   “……”完全听不懂呢,好高深的样子!   “我在读杂书时见过书中提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是关于女子养肤的,你有兴趣吗?”郁桂舟孜孜不倦的给谢荣灌输知识。   什么是养肤谢荣不知道,但她听村里的姑娘们说过,镇上的面膏一盒五百个大钱,还有一俩银子,二两银子的,她当时还想,这么贵谁买。   如今,她相公就在她跟前,很淡定的张着嘴开开合合。   没听错吧,郁桂舟会做面脂?   呵呵哒!一定是骗纸,他要是会做面脂不早就贡献给谢春莹了,还能留着过年?   面对谢荣不加掩饰的怀疑,郁桂舟心里也十分冤枉,毕竟那些说出来都没脸,做了无数脑残事的并不是他本人。   “你等着”郁桂舟转身去窗台抱了一盆“草”放在书桌上,指着那盆绿油油的植物给她解释“比如这个,前两天我在外边转悠时发现的,这株草名叫马蹄草,有养肤之效,能镇定消炎、止血清热”   马蹄草,又名积雪草。是一些敏感人士最喜爱的养肤产品的主料,具有非常显著的功效,并且它的某种成分还能消炎祛痘,用途非常广。   郁桂舟这些天仔细观擦过周围的人,确切的说是女人,一般的乡下妇人很少用养肤产品,其价格太昂贵也是人们为止却步的主要因素。   这类女子常年在田间忙碌,经年被阳光照射,肌肤也随着年纪慢慢老去,甚至会加速肌肤的衰老,比如丁氏,才三十出头,看着就像快到四十的妇女,这还是丁氏时常偷懒把活计都扔给谢荣的结果。   她们的主要问题几乎都是缺水和防晒两种问题。   而城镇的女子就不同了,她们不仅会养肤,还会化妆,尤其像是青楼、后宅等地方,女人越是多,竞争就越大,美貌又是她们得到恩宠的唯一手段,这产品,自然越是有效果越用。   古代护肤品见效最快的就是铅汞,从古流传到今,一直用了几千年,可科学证明,含有铅汞产品那是有害的。一般轻微的,会导致过敏,红肿,刺痛,严重的则会毁容。对这类人群来说,用马蹄草之类的养肤才算是对症下药。   不过郁桂舟并不打算把市场开拓到城镇,他在有了重操旧业的想法时,就已经打算把养肤这个事交给谢荣来做,并且只打算做一些补水防晒的产品给十里八村的村民们用。   五百个大子的面脂买不起,那一百个呢,或者说小半盒五十个铜板呢?   都是女人,谁不想漂漂亮亮的,只是被各种条件局限了而已,如果有了这个机会,相信十里八乡的妇人们都会自觉自愿的掏钱。   “可我不会”郁桂舟确实说得谢荣心里痒痒的,有几分躁动,可她有自知之明。以她相公的品行,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而没跟婆婆说,是因为想图她身上什么吗?   只是她一个村姑,相公能图什么?   “别误会,咋们是夫妻不是?”郁桂舟想了想,还是先把这个事理清,抚着她的肩,认真的看着她“经过上次的事情,我已经认真的思虑过了,我一个读书人那样确实不光彩,何况家里的条件你也清楚,爹和娘辛辛苦苦供我读书,我实在不忍心他们白费力气你懂吗?”   郁桂舟把原主追着谢春莹屁股后边跑的事浅浅带了过去,只告诉她,如今他要重新做人了,在认真读书的时候也要适当改善家里的条件,而作为他的妻子,自然要把赚钱的任务交给她。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是?   谢荣听着他有条有理的分析,心里惊起了波涛骇浪。在她短短的十五年人生中,除了在她亲娘严氏在那几年过得跟寻常的村姑们没差别外,等严氏一死,她就被所有亲人抛来抛去,任意辱骂,肆意羞辱,她不是不羞愤,只是慢慢的就麻木了,心里或许还存着一分希望,等着谢泽曾经用小小的身子紧紧的抱着她说让她等他,等他赚了钱就带着她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弟弟的话是她心里唯一存着的念想。   平日里,当她想着奶奶托琴姐姐偶尔趁人不再悄悄来安慰她时,身上的伤痛就渐渐消退了。   相公说,他们是夫妻?   相公说,因为她是她的妻,所以会把赚钱的任务交给她?   谢荣心里波澜起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情绪,或许是常年生活在黑暗里,突然有一天才发现,原来还有人信任她,原来还有人不会对她说话就拳打脚踢。   她黑白分明的眼里泪水突然就掉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郁桂舟叹息了一声,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半拢着把她拥入怀里,动作青和的拍着她的背脊“乖,不哭了,是我不好”   “呜呜呜”谢荣在他心疼的话里,一下就把这些年来受尽的委屈哭了出来,爬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连句话也说不完整“我……我……愿意学”   哪怕,等相公考上了秀才后把她休了,她也不会埋怨的。   郁桂舟苦笑两声,低头看着前襟湿了一片,谢荣把小脸埋在他怀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凌乱的头发枯燥暗黄,一看就是缺乏营养。   “晚上炖四碗蛋羹吧,大家都补补”   谢荣满脸的感动瞬间呆住了,只是常年被奴役的神经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好,好的,我这就去”   她抬脚就往外头走,被哭笑不得的郁桂舟拉住,指着外头明亮的天儿道“这才下…才未时一刻呢”按现代的时间算,不过刚刚下午。   “哦”谢荣跟着点了点头,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挣开她的手“那我去地里翻一翻”   这还真把自己当牛了啊,郁桂舟没同意,让她跟在身后“先休息一天,不着急,我先带你去认认咋们需要的养肤主料”   如今不过开春,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魏国跟现代的地理很相似,这种植时间也差不多,他们这谢家村地处东南方,十里八乡都种的稻子,这才三月中旬,等四月初,天气温暖一点,才要把种子洒在田里播种。   要播种,前提就是要耕地,这家里没牛可不就只能手动了吗,其实不止是郁家没有,整个谢家村除了村长家里和谢地主家,也没人买得起一头牛。   谢地主家的牛是不外借的,村长家那头,等姓谢的轮过了到郁家时,秧苗只怕都长起来了,所以每年郁家的地都是郁当家带着谢荣翻过去的,丁氏头两年还去,后头直接撂挑子了,而原主,别说下地了,在接盘侠没来之前,他的日常只有两件事:讨好谢春莹和追着谢春莹。   作者有话要说:  郁:往后我的日常只有两件   追着要收藏和追着要收藏!   PS:《前夫之疾》正在连载中,感兴趣的宝宝们移驾帮收藏下。   另外作者最近过敏,心情受到影响,文章有啥不对的请担待! 第9章 古代穷小子之媳妇比我↑壮   “可是……”谢荣有些犹豫,她怕被丁氏看到她没去干活又要打她一顿。   “别可是了,走吧”郁桂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就带着她离开了书房。在堂屋,他们确实遇到了丁氏正马着脸不善的看了过来。   当然,丁氏针对的只有一个,只见她插着腰,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吼着“小娘养的,我说没见到人,原来是钻去书房勾引老大了,看我不打死你个狐媚子”   吃席宴上的火丁氏一直余怒未消,这不,见到谢荣晃悠的身影,直接扑了过来。   “老大……”正撒着威风的丁氏惊讶的看着被抓住的手,忍不住说道“你放开娘,这狐狸精不教训教训她,她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双眼睛”   郁桂舟听话的放开了手。   顺便还接着力道推了一把,丁氏一个不稳,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正有些无法相信亲生儿子居然这样对她,就见郁桂舟把谢荣往自己身后一挡。   丁氏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就听她儿子不耐烦的站在面前教训她“娘,你闹够了没?在张家闹了回家还想闹?小荣不干活是我说的,我还有事跟她说呢,你别整日在家吆来喝去的,有那个闲功夫,你不如把家里整理一下,去打点草来喂喂鸡喂喂猪”   这些话他早想说了,只是刚接盘的时候还有几分奢望,想着哪天就回去了呢,二则也怕突然性情大变,涂惹人怀疑。   如今他安安生生的读书,态度和从前想必也没差多少,这一点一滴的,一些小小的改变反而不惹人怀疑了。   比如,在对待谢荣的事情上。   就像丁氏说的,她根本就不会去想儿子对谢荣的态度转变是跟郁桂舟本人有关,而是把问题归纳到谢荣的身上。   她的想法也代表着大部分人的想法,因为原主是个很奇葩的人,每次跟谢春莹闹了后,他总是会回归家庭,总是会作出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虽然实际上他并不能坚持多久,但反复无常的态度也让人对他的印象并不固定。   便宜了接盘侠,如今要做的就是把这份浪子回头的决心坚持得更久一点。   顺便教教她马王爷有几只眼!   他在丁氏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中淡然的抛下一句“我们走了,娘你先把房子打理干净吧”中,飘飘然离去。   丁氏用力的吸了几口气,胸脯气得发抖,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郁川回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副画面,虽然气恼这妇人没事找事,但夫妻多年还是很有感情的,难得的关心了两句“你这是怎么了?谁气着你了?”   丁氏木愣愣的看着他,像瞬间冲破堤坝的洪水,拍着胸口恶狠狠道“我养的好儿子啊,为了个小娘养的,居然教训起亲娘来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天杀的啊,个个都看不得我好”   在她的断断续续里郁川也听明白了几分意思,视线下意识打量了四周,先前升起的关心瞬间被不满替代,不由自主的教训起来“老大说得没错,你个臭娘们,这屋里乱哄哄的你看不见?整日在家连个屋都不收拾你骂谁呢?”   哪家当家媳妇这般懒,幸好郁家没长辈,这要是有族人在,他的脸都被这婆娘丢尽了。   何况,因为丁氏揭短的原因,他和谢老头家掰扯了半天,最后村长还压着他赔了两贯钱才罢休。   足足两贯钱,是他们家小半年的收入了,这还得多亏老大考上了童生,镇长派人送了不少纸墨,这些钱才能存着,如今好了,全花出去了。   郁川想起这茬就气,又见这妇人不但不消停嘴里还在骂,火气就腾腾腾往上涨,一把揪住了丁氏的头发就开始揍。   “当家的,别打,呲”丁氏疼得满脸扭曲,连连告饶,最后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   家里发生的事郁桂舟和谢荣自然不知道,在出门后,郁桂舟就带着人往后山去了。早前郁桂舟在村里走动时就发现了,谢家村后山那片果子林周围没被人开垦过,野草野花一大堆,而村里头的路段,只要有人的地方那叫一个干净,就算路边有几朵花花草草也被小娃们揪了玩。   他的目的地明确,如今也正是花草盛开的时候,那果子林里,一大片梨花、桃花,四周还有不少野菊、野玫瑰开得正艳,花香四溢,风一吹,花瓣在空中飞舞,洋洋洒洒的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在郁桂舟眼里,这慢慢一地的都是银子啊。   “就是这些花瓣,分开捡起来”说话的同时,他又把刚出门时在门口顺手拿的一个背篓放在地上,一马当先的动起来了。   谢荣微微侧目,压根没想到郁桂舟说干就干,完全不顾及读书人的面子。   世间男子都清高,尤其识得两个字的,连五谷杂粮都分不清,昂首挺胸的直着腰,高高在上。   以前,作为一个有功名的童生,郁桂舟也是这样的清高,只是现在……谢荣有些复杂,有样学样的蹲着捡花瓣。   在谢荣专注认真的时候,原本捡花瓣捡得正欢的郁桂舟头微微侧了一点,用余光追逐着小姑娘熟练的动作。   在花海里的小姑娘,不仅眼睛像兔子一般,如今蹲着在地上,瘦瘦小小的一团也跟兔子一样,灵动透彻,仿佛竖着耳朵随时听着四周的动静,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就跑得无影无踪。   郁桂舟心里暗笑,却忘了谢荣还十分敏感,在他这样的打量下,小兔子浑身僵硬立在原地,生怕大老虎穷凶极恶的扑过来把她撕碎。   被吓住的小兔子心剧烈的跳动,很想朝四周的草木堆里钻,又怕此举惹怒了大老虎,真是进退两难啊。   在谢荣感觉呼吸都快被夺走的时候,一旁逗弄够了小兔子的大老虎带着笑意的开口“小荣,咋们家今年地里准备种点啥?”   得,这是还闲话家常上了。   可小兔子有问必答啊,她脆生生的回道“爹说等稻子收了后就种点高粱,挨着后山的那两亩地就种点木薯”   木薯,就是红薯。郁家一共两亩水田,两亩旱地。水田精贵,虽然魏国税少,但架不住有四口人吃吃喝喝。交完税在卖些稻做开销,剩得就少了。所以不止郁家,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在旱地上种点高粱、木薯,这样掺和掺和能将就对付上。   郁当家两口子为啥盼着郁桂舟考秀才,有功名是一回事,最关键的是秀才不用交税,还能享受朝廷发放的粮食。   吃皇粮的自然跟普通人不一样,哪怕遇到天灾人祸朝廷也不会少了这群读书人的吃喝。   郁桂舟在穿过来后就把魏国的律法摸了个大概,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出路,如今他就是郁桂舟,郁桂舟就是他,就算不为郁家争光,他也得为自己挣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前程来。   他倒是想过发现农业,畜牧业、养殖业,但他也没具体操作过,只是知道一些皮毛,放在原生态的古代操作起来那太难了。   就像他要做面脂一样,若不是花瓣提取不靠工具也能完成,那他连这条路子也要放弃的。   那是他曾经无意中看到的一种做法,以玫瑰为例,在锅里加水放上两块板砖,面上放一层花瓣,中间在压一层板砖,上边放一个碗,把锅盖倒着,中间对着碗,加火开始烧,最后滴在碗里的液体就是玫瑰蒸馏水。   这里有玫瑰、梨花、桃花、野菊花,他都能按照这种做法来提取主料,剩下的就是加工了。   “好了,差不多够了,咋们先回去吧”郁桂舟看了看已经有半娄子的桃花花瓣,招呼谢荣准备回家。   刚一站起来,他的面前一黑,脚步踉跄了几步,吓得小兔子撒腿就过来抚他。   “没事,就是蹲久了”郁桂舟摆摆手,借着她的手臂立稳了身子,等一阵眩晕过后,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吃得用得比女人还好的男人,他居然还贫血。   挨饿受虐的小兔子一点事都没有!   郁桂舟都觉得无颜见人了,这具身体实在太差了点,难怪连个妞都泡不到。   男人,不能说不行。首先,一定要有一个强健的身体,虽然不至于以一挡五,但一V一一定要是胜利的一方,这样当遇到英雄救美的时候才能大展身手,让美人崇拜进而心生爱慕,从此以后非君不嫁才能体现一个男人的魅力。   谢荣二话没说就背起娄子,跟在他旁边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他身子弱又来个脚步不稳似的。   郁桂舟脸上开始发烧,脚步都快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花瓣提取那个,是偶曾经跟朋友一起做手工皂的时候查百度的时候见过的,一个铁锅,火红的砖头。   总之,本文关于做法纯属扯淡!   因为我见过许多做面霜的,添这样添那样,过程比我这个复杂多了,有想法做diy的还是看看教程,买本书研磨研磨。   再次重申,本文关于做法,那就是胡扯!胡扯!胡扯!   最后,求收藏啊,走过路过的宝宝们啊,点点手指帮帮收藏吧!   就酱!欢迎大家看另外一篇正在连载的古言《前夫之疾》。 第10章 古代穷小子之↑男子汉别怕,上↑   两人刚走到村里,就见迎面而来的婶子笑眯眯的看了看他们,方才道“原来是舟哥儿和你媳妇啊,难得见你们走一块”   不是难得,是几乎没有,郁桂舟前身是只爱谢春莹的,对谢荣的深通恶绝那是一个人尽皆知。   郁桂舟还没回她,就见那婶子突然拍了拍额头,笑里有几分不怀好意“哦对了,你们赶紧回家吧,闹得正厉害呢”   谢荣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郁桂舟,见他脸上怔了一下,又客客气气的很大婶道了谢,才带着她回家。   “爹……娘……”小兔子跟在后边犹犹豫豫的皱着小脸,有心想问家里闹起来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郁桂舟心知她又把事情怪在自己身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摇头轻笑“你不用担心,娘把事情做得太过,爹生气是应该的”   照他说,依丁氏那泼皮的性子,郁当家能忍这么久也是不容易,如今点爆了那根线,终于爆发了也不晚。   丁氏被收拾收拾,说不定还能改改脾气。   得了他安慰,谢荣心里稍稍没那么胆怯了,跟着云淡风轻,连步子都没变化的郁桂舟一起,很快就到了郁家。   或许是郁当家下定决心要收拾人了,他们到家的时候,丁氏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些弱了,带着点沙哑,显然是揍了好一会,如今丁氏已经喊不出来了。   这是谢荣第一次见到郁当家发这么大火。郁桂舟伸手把大门一推,里边的场景就暴露了出来。   郁当家揪着丁氏的衣领,拳头落在娇小的丁氏身上,一锤一锤的,看着就格外用力,丁氏双手使使扒着堂屋的门,从脸上到露出来的手臂上都是青紫一片,嘴里还不住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别打了”   “别打了,你个臭婆娘,整天瞎咧咧,我让你懒,我让你嘴贱”   “咯吱”一声,郁桂舟把大门关上,取过谢荣肩上的半娄子花瓣,这才喊住了郁当家“爹,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事了”   果然,郁川落下的拳头顿了顿,而丁氏也乘着这个空挡快速的脱离了郁当家的辖制,飞快朝郁桂舟跑来,躲在他身后不敢冒头。   “老大,你别管”郁当家脸上还有些青黑,眼睛使使瞪大,非常不满意丁氏“你看看这家,这懒婆娘整日什么都不管,老子在外忙里忙外的,她竟然比老子还清闲”   事实上可不是吗,郁家四口人,郁川和谢荣要顾着田地,家里边挑水做饭,喂鸡喂猪也是谢荣回来后包圆,丁氏和郁桂舟是最闲的,可就是哪怕郁桂舟也比丁氏强点,至少他要负责读书考功名,每日也是读得头晕眼花的。   落在丁氏头上的任务就简单了,打扫打扫屋里屋外,给郁当家缝缝补补,连郁桂舟的都不用负责,他屋里自有谢荣负责。   就这点事,郁桂舟还见过不少回,丁氏拿着扫帚跟路过的婆子聊得欢快无比,至于打扫屋子她到底做没做,这屋内乱糟糟的一切一目了然。   有个这样不靠谱的娘,郁桂舟非常庆幸书房是自己一手打理的,没让丁氏沾手,否则书房里边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丁氏躲在他背后小声低泣,郁桂舟也不能任由郁当家继续殴打她,说白了,能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才是男人应该干的事,只是丁氏确实该被教训教训,他才会一开始不阻止郁川发火。   “爹,娘也得了教训,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是吧,娘?”   郁桂舟侧过身子,让丁氏暴露在人前,瞬间几双眼睛就看了过来,尤其郁川那横眉冷眼的,吓得丁氏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改,我改”   铺垫半天,郁桂舟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看了看天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爹,娘知错了,就别计较了。你看,天都快黑了,不如让小荣去做饭吧,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郁当家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瞥了丁氏一眼就同意了。   郁桂舟给谢荣使了个眼色,等她快走到灶房门口时,又加了一句“炖四碗蛋大家都补补”   谢荣偷偷看了郁当家和丁氏一眼,两个人都没反对,这才朗声回道“好勒”   丁氏不是不反对,刚郁桂舟开口后她就想反驳的,只是嘴角刚动就把唇边的伤口扯动,疼得她瞬间清醒了。   这时候她也只能装鹌鹑当自己不存在,免得再招来一顿打,这种小心翼翼一直维持到吃饭之前才结束。   等谢荣按照郁桂舟说的摆好饭菜后,丁氏一直的隐忍总算爆发了。   “你个小娘养的,平日里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只知道偷奸耍滑的,你还想吃蛋,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就谢荣这小蹄子还想吃蛋,还端了整整一碗放她跟前儿,哪儿来的脸,那可是他们郁家的蛋!   谢荣被训得满脸的不知所措。   “啪”的一声,郁桂舟放了筷子,看着丁氏的眼里布满寒霜“吃个饭还能不能消停了?这是我让她吃的,郁家的田地都是她和爹伺候的,家里的饭菜是她做的,畜生也是她喂的,怎么就吃不得一碗蛋了?”   就丁氏这整天不生事事的神经病都能吃能喝了,没道理累死累活的还得挨饿受冻。   何况,郁桂舟想起就想笑,丁氏说的改才多久啊,一顿饭没过就旧病复发了?   改什么改,他看是狗改不了吃屎还差不多。   在郁桂舟发了火后,郁当家也沉了脸,先是让谢荣坐下吃饭,随后不耐烦的对丁氏吼了一句“你个臭婆娘,刚刚的打你是忘了疼是吧,吼得老子耳根子都疼,滚回屋里去,晚饭也别吃了”   丁氏一听他说打,身子就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连争辩也不敢,狠狠的瞪了眼,飞快跑回了屋里。   这碍事的走了,桌上瞬间就安静了。郁当家在郁桂舟和谢荣的身上看了看,对他们叹息“既然你们没事了,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老大啊,以前的混账事可别在干了”   其实这些日子郁桂舟的转变他也看在眼里,只是怕又是空欢喜一场,所幸什么都不说了。好在这些日子大儿还是有些改变的,为了谢丫头都跟他娘发脾气了。   以前大儿表现得再浪子回头,但对谢荣始终不亲热,更别提帮她说句好话了。   自己的媳妇自己都不疼,他一个当公爹的插手也不像话,恐还惹得妻儿对他的举动怀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丫头受委屈。   郁当家的这番语重心长恰好说到了郁桂舟的心里,他面上做出一副郑重的模样“爹,你放心,儿子如今只想好好读书,争取考上秀才,光耀门楣”   郁川欢喜的看着他,又想起他说得有事商量,遂问道“刚在外头你说有啥事要谈?”   “是这样的”谈起正事郁桂舟就很郑重了,两三口喝了蛋羹,搁了筷子,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儿子前些天在几本杂书上见过几个做面膏的步骤,就想试一试,所以今天就带着小荣去了后山捡了些花瓣回来试试”   郁当家听着没表态,只是簇着眉头表示担心“你如今读书任务重,不必为家里操持的,爹还能养得起你”   这意思就是委婉的反对了?郁桂舟感激的笑笑“我知道爹是不想让我分心”   他直接指出了家里的真实情况“可是爹也知道,我明年要下场,从镇上到渝州府要两天,路上光花费就要两贯钱,何况到了府城还要住店赶考,这一路的花费至少要十两银子,咋们家前两年供我去考试已经花光了家底”   郁家如今可谓是一穷二白,从他们的穿着就能看出来,家里只有他是穿得粗棉衣,其他人都是麻衣还要缝缝补补。   就这样的人家,能供个童生已经吃力了。他若真的要下场,又没有其他路子,恐怕只有去镇上摆摊替人写信或者去铺子里当账房慢慢攒银子了。   其实这也是几条读书人的出路,只是他毕竟来这个朝代时间短,连功课都没读完就去挣钱,等明年一到,根本不必去考试就知道会落榜。   所以,他才想出了指导谢荣做面膏销售,家里有进账而他又可以安心读书的办法。   郁桂舟的一番有条有理的分析让郁当家微微有些动容。如果这面膏真能做出来,至少大儿去赶考的路费是有着落了,况且他把方子给谢荣做,自己又不沾手,也不会耽搁他读书。   “那就先试试吧,这几日小荣就跟老大学学,至于田里的事,我让你娘跟我去侍弄就行”郁当家一锤定音就把丁氏的活计给定了,也不知道丁氏闹了一场被撵回了屋还落到这个地步会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的宝宝们啊,乔乔需要你们的收藏才有动力啊!   正在连载的新文《前夫之疾》已更新了7万字,欢迎大家过去留了爪印,么么哒! 第11章 古代穷小子财致富↑(一)   果然第二日当郁川宣布了这个事情后,丁氏差点没当场跟他怼起来,胡搅蛮缠了半天,又哭又闹的把从门外路过的都引了几个在郁家门口看热闹。   面子里子这两日被丢光的郁当家火冒三丈的捏着她揍了一顿,这才让丁氏乖乖跟在他后面下地去了。   目送他们远去的郁桂舟简直无言以对。你说丁氏闹腾了半天,最后得了什么好处,白白挨了一顿打,鼻青脸肿不说,她就不疼啊?   看来要对付丁氏这种人,只有拳头才能让她们服输。   “走吧,我们先试试做一下”郁桂舟的目的是做面膏,只是现在材料有限,他打算先做个花瓣水出来让家里两个女眷试试效果,再去隔壁村的山上找点材料。   要说谢家村这地方,又不靠山又不靠水,土地还贫瘠,难怪村民们只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地里,连妇人们也晒得又黑又黄,若是没有后面那一大片林子遮阴,整个谢家村只怕都是一堆黑人了。   而说起美白,在郁桂舟的记忆中,还真有一种在古时也能轻松做成,并且还是某一代宫廷秘方的方子,这方子名为七白膏,以七种药材研磨成粉而成,以比例配好再同蛋清搅拌敷脸,有美白祛斑的奇效。   若是他配好七白膏再加上花瓣做成的面膏,那这十里八乡的妇人不仅能它美白,还能补水、防老化。想当然的,有这样效果更能带动妇人们消费。   谢荣呐呐的点了点头,她这两日看郁当家对丁氏下手的狠劲还有些被吓着,对郁桂舟的话那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反对,生怕哪天郁桂舟也学着郁当家给她来一顿。   等郁桂舟转身去拿装花瓣娄子的时候,谢荣打量着一早才特意收拾出来的小屋,就着搁置在灶台上的几罐水,拿着布条手脚麻利的擦拭了起来。   郁桂舟自是不知道她脑洞开得这样清奇,还被干净得不染千尘的屋子惊了一下,其实这屋子常年放置杂物,里边凌乱得很,是早年郁家人刚来的时候建房子时在这里架了一口灶暂时解决郁家的吃饭问题,等旁边几间屋修好后,这里才搁置了下来,这些年一直都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这地方不大,灶台旁边郁当家按照郁桂舟的要求寻了个木板横着,右边就搁的一个竹桌,木板上是专门放置花瓣,灶台上的陶罐就是用来专门清洗的,至于竹桌,郁桂舟打算放置成品。   谢荣见他过来,立马放下布条把他手中的娄子接了过来,郁桂舟跟着指了指那木板跟她道“把花瓣放上边就行”   “哦,好”谢荣听话的把花瓣轻轻的拿出来搁在上边,郁桂舟这头已经站在了陶罐前,挽着袖子一副开始动工的架势,反倒把谢荣吓了一跳,顾不得本能的害怕,手挡在了他跟前,在郁桂舟不解的看过来时,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放……我来就行”   “没事,这点小事”郁桂舟展开了暖男模式,在谢荣明显不赞同的眼里,很快换了种说法“不如你先看我做做示范,等你会了我就交给你了?”   谢荣抿了抿唇,表示认同。   郁桂舟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古代男子在家里地位很高,但没想到会高到这般地步,在家里,都是甩手掌柜,好心要做点事,还得不到认同。   经鉴定,古时候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果然很照本宣科,没有一丝作假。   野花瓣被浸在水里,粉粉嫩嫩的还很鲜艳,上面只有一层很淡的灰,被水清清一淌就干净了,郁桂舟再轻轻搅动了两下,就接过了谢荣递过来的竹筛,把花瓣沥在上边。   整整半篓子花瓣,他们只用了一刻钟不到就完全清洗干净。接着两人又合力把花瓣放入陶罐里,加入刚好的清水,放上砖头,把灶房里的锅盖拿过来反着盖好菜算完事。   这步骤非常简单,但需要的东西复杂,比如那砖头,在现代随处可见的东西,在谢家村可不便宜,只有谢地主和新来的张老爷家是盖的砖房,其他村民都是土房,郁家这几块砖头还是谢桂舟特意去张家买的。   正好张家盖了房还剩了不少,否则要去谢地主家,恐怕郁家上下没一个会拉得下脸。   谢荣抱了点柴火过来,郁桂舟见她轻松就把火燃起来,蹲在地上有模有样的看了起来,眼里趣味十足。   “怎……怎么了?”谢荣在他靠近后身子下意识紧绷,有些不知所措。   郁桂舟笑了笑“没事,就是看看”每次只要他靠近,小姑娘都会忍着要蹦出去的姿态跟他说话,让他这个老司机老是忍不住想逗逗她,郁桂舟见她耳朵开始泛红,并没有因此放过,反而饶有兴趣的打听起来“小荣,你弟弟还好吗?”   问出这个话,他脑子里突然又想到以前看过的一则小故事,说得是一对才结识的男女,对话如下:   男:你还好吗?   女:我还好,你呢,你还好吧?   男:我挺好的,你爸妈还好吧?   女:都好,那你弟弟还好吗?   男:别提了,那小子可皮实了……   本来很生疏客套的语句就在这一问一答中慢慢熟悉了起来,然后之前的隔阂就突然像是不存在了一样,变成了多年不见的无话不谈的意中人。   这是现代很经典的对话啊,而此时,面对郁桂舟的询问,谢荣犹豫了半响,才低了低头,带着几分不确定“他,应该还好吧”   她的亲生母亲严氏膝下只有她和谢泽两个,早年她嫁入郁家做童养媳,谢泽不过几岁大,哭着喊着不让她走,现在谢泽都在镇上木匠家里做学徒了,有了手艺能谋生不看后母的脸色过活是她最高兴的。只是姐弟两人难得一见,就算见了,也多是谢泽心疼她,叨叨徐徐的讲要怎么保护自己,等他长大就带她走云云。   这天大地大,也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了。   许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怅然,郁桂舟先是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汕汕的转了话题“我看看花瓣水做好了没”   仿佛配合他的话,锅盖上噗呲噗呲响了几下,郁桂舟定睛一看,眼里闪着笑意。他有听到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想来是盖子上中间的炳头上里的蒸馏水滴进了放置好的碗里。   “看来成了,咋们多做几次就可以把花瓣水做出来了”   到古代已经沦为穷逼的郁先生自此终于舒展了眉眼,看着一堆花瓣的眼里就像看到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在对他笑。   说起这个,谢荣的脸上也带了笑意,看着陶罐的眼里放着光彩。郁桂舟也不敢在撩人,认认真真的交代她“你就这样做就行了,把做好的花瓣水拿个陶罐先装起来,我去后山找点东西”   “我会的”谢荣郑重的点了点头。   郁桂舟勾着笑背对她,捞起门口的娄子,又回他们住的屋里找了件长衫放了进去才出了门。这次,他去的依然是后山那片果子林,早在他准备做面脂时就把周围都观察了一下,谢家村虽然不依山傍水,但有这片果子林在,还让他发现了些东西,还不用去隔壁村山上。   果子林依然像个花海一样,弥漫着清香和芳草的味道,郁桂舟的双眼在花朵上打转,细细的观察着围绕在花蕊里的蜜蜂们,顺着他们的飞舞跟着去了果子林这里的蜂蜜老巢。   是的,他就是俗称的采蜂小能手。   蜂蜜老巢其实离得不远,就在他来林子的背后不远的一窝树丛中,在老巢旁边,有很多蜂蜜在周围飞舞,还有成群结队的采集了花蕊的蜂蜜涌入巢内,又大片大片的涌出去。   看见这么多蜂蜜入驻的郁先生沉默了片刻,默不作声的把篓子里的衣裳拿出来盖在头上,准备随时以不要命的方式冲向革命根据地。   只是在动手前,他认真思考了一个问题。   对摄取蜂蜡进而要毁掉这么一大个蜂蜜老巢到底值不值得?俗话说,一次性资源只能美当下,再生资源才能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不如,逮回家养养?   郁桂舟在蜂巢底下转悠了半天,脑子里把所有有关蜂蜜的话题都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并无卵用。   根本帮不了他饲养这小东西!   关于如何养蜂,他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一般养蜂人会给蜜蜂找个坚固的窝。不过蜂蜜似乎都是天生天养,自给自足的,他根本无需去担心该用什么来喂的呢。   自觉找到答案的郁先生从兜里掏出引火烧,捡了点四周的干瘪柴火,对着蜂蜜老巢使劲在下面煽风点火。   烟熏缭绕的直往蜂巢冲去,没一会就从蜂巢里飞出来成片的蜂蜜,乌压压的离开了这里,郁桂舟又等了等,见蜂巢边上只零星的爬着几只这才灭了火,吭哧吭哧的爬上了树梢,取下了硕大的蜂巢颠在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O^求收藏啊。   另《前夫之疾》已更新 第12章 古代穷小子之财致富(二)   站定后,他还特意把抬起蜂巢,凑近了往里凑,只闻到花蜜的香甜,浓郁得从鼻尖上沁过,饶是他一个大男人不爱甜也得赞这蜂蜜确实正宗。   还记得他从前在超市买了一罐蜂蜜,别说闻到味儿,就是泡在水里才能喝出一点点甜。郁桂舟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扔出脑海,把蜂巢包在衣裳里放进篓子,背着赶回了家。   他到的时候,勤快的谢姑娘已经把前一日捡的半篓子花瓣水都蒸出来了,正装在陶罐里放竹椅上等它凉下来。   “你回来了?”谢荣擦了擦手,接过他的背篓放在了小屋里,又从屋里端了碗水给他“你先喝着,我去做饭了”   郁桂舟点头道好,在谢荣去做饭的空档,把篓子里的蜂巢取了出来,取了一碗蜂蜜,切了点蜂蜡,又就着这窝给放到房子背后的柴垛上去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这窝要是引来了蜂蜜继续添砖加瓦,就好好给他们做个封箱,要是没蜂蜜过来,那就一点一点切下来做美容材料。   放好后,他又在柴垛上盖了几支树牙,瞧了瞧,满意的收回手,又去灶房打了水洗了手,趁着还有些时间,回书房温书去了。   打从决定要参加科举后,郁桂舟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读书了,好在他感兴趣,而郁家的书上还注明了前代有名大儒的注解,他看得还算通透。   如“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这句话,书中就注解了几名大儒的注解,惯常理解为:学了以后,又时常温习和练习,不也高兴吗。其中前代有名的典儒和范儒派觉得“学”并非是指学习,他们一个指应是学说,一人应则是主张;而“时”并非时常的意思,典儒派则理解为世道,范儒派则认为“习”字的解释为采用。   通俗来说,就是典儒派的意思为:把学说传播到这个朝代里让众人知道,不也是件很高兴的是吗。   范儒派的意思则为:自己的主张,要是被别人采纳了,那就太高兴了。   郁桂舟就好像是在书里看到了一场辩论大赛似的,被几家儒学时时刻刻的茶毒,当然,依他说还是惯常理解最为主流,也更平易近人,让人通俗易懂。只是,脑子里关于科举为数不多的记忆告诉他,要当官,必须得怎么晦涩怎么来。   如同凡人和神仙的区别,在人世间,为官者和平头百姓总是有一道天罡鸿沟,越是高官,越是喜欢用高深的、复杂莫测的之乎者也来代替“你吃啥”“你叫啥”的粗俗字语。   反正就是有多高的逼就装多高,装得跟星星肩并肩就算革命成功了。   在他的记忆里,原主曾经在考童生的时候在外面涨了涨见识,跟着一种装逼小能手们学了一二,个中精髓还是没吃透,反而回了谢家村后就自觉高人一等,套用装逼界来说,就是用藐视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了。   只是这个傻孩纸啊,他不过是一个童生而已。   在谢家村里人们提起童生尚不觉得有多远的鸿沟,原主怎么会认为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千山万水呢?   如果说是精神方面,郁桂舟相信这倒是真的。   郁桂舟慢慢沉浸在了书中的世界里,淌游欢呼,自怡然自乐时,被耳畔传来的嘈杂声给惊回了现实。   他侧耳听了听,发现是从郁家门外传来的,担心谢荣不好应付,郁桂舟把一本厚厚的论语放在一边,推门出去。   他到的时候,正瞧见两个往常跟丁氏来往密切的婶子架子丁氏从大门进来,其中一个正指着谢荣道“快,快,你娘晕了,搭把手抚她回去歇息”   她口中的娘亲丁氏脸上有几分惨白,被两个大婶架着,焉哒哒的,十分没精气。   “吴婶,周婶,我来就行”谢荣上前接了人,丁氏顺势就往她身上靠,撞得谢荣差点一个踉跄,那吴婶和周婶两个嘴唇僵了僵,也没等人招呼,摆摆手就出了门“你们忙,你们忙,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郁桂舟站在一边没吭声,等谢荣抚着丁氏回房了,他才收回目光,正要离去,余光在地上一处几不可见的地方顿了顿。   那地方,正巧是刚刚谢荣两人走过的路。   褐色的地面上,那一点细看之下十分亮眼,白白细细的,郁桂舟心里有些疑惑,蹙着眉看了看,蹲下轻轻捏在手指尖搓了搓,很容易就让手指白生生一片。   再看其他地面上,也影影绰绰的零星着几点,一路顺着这些星点走过去,一直走到了郁当家两口子屋里,郁桂舟刚搜到他们门外,里面谢荣把丁氏安顿好后,正拉开门出来,见到郁桂舟时还被吓了一跳,大眼睛湿漉漉的闪动了几下。   “吓到了?”郁桂舟虽然这般问,但对小姑娘的表现十分满意,脸上布满了笑意“娘怎么样了?”   谢荣摇了摇头,又觉得这样不对,赶忙给他解释“娘说她就是累着了,休息休息就没事,让我给她炖个鸡蛋补补”   郁桂舟不置可否的勾起了唇。依丁氏的脾气,真的累了,还不把谢荣使唤得团团转?这样就轻而易举就把人打发了出来,可是一点也不像她。   还说什么累着了,一听就是鬼扯,这才三月末,又不是艳阳天,外头太阳都还不够暖和,晒也晒不到,做事还做累了?   按现代时间计算,从郁川两口子出门到现在也不过三个小时,连中午都没到呢。在想想刚刚一路上发现的白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郁桂舟想到丁氏为了躲懒,什么阴谋诡计都用上了就一阵好笑,他让谢荣继续回灶房去做饭,不用管丁氏这边了,要是丁氏要闹什么幺蛾子,就去书房找他。   他还不信,丁氏的狐狸尾巴不露出来了。   谢荣还是很听他的话,自顾自的做自己的去了。   而丁氏这边,她装模作样的被谢荣抚回了屋后,就把人打发出去了,只是谢荣刚转身,她又想起了昨晚为了这小蹄子,不仅当家的和儿子不站她这边,更是被郁川撵回了屋,想着这小蹄子吃着她家的鸡蛋,喝着她家的饭,她就怎么都不顺气。   所以,仗着累着了这点,她才想当然的吩咐谢荣给她炖蛋。   怎么说,也得把昨晚的份给捞回来不是?   这下不用去地里弯腰翻田,丁氏别提多高兴了,她揉了揉腰,嘀咕道“还是我脑子转得快,被当家的逼着翻了好久,我的腰喂”   原本她也没想到这一出的,只是在出门前不觉间就把藏在柜子里的面粉抓了些藏在衣兜里,她想着好生跟当家的说说,没准当家的就让她继续在屋里了呢。   谁也没想到,郁川会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揍了她一顿,丁氏摸了摸脸颊,把额边的发往上推了推,指尖轻轻往下一按,“呲”的一声疼得她叫了出来。   当家的怎么用这么大力教训她?丁氏想起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抱着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心里那口气就是堵得慌,她这么精的人,怎么可能拖着伤去下地?   当家的太小看她了。   到了晌午,谢荣先是把饭菜装了个大碗送去给地里的郁当家,等他吃完了才把碗筷收回来叫郁桂舟和丁氏吃饭。   丁氏自然是装累,怎么也不肯出去,让谢荣给她端进去。   谢荣听话的要给她呈饭,手被郁桂舟给按住了,郁桂舟对她摇了摇头,反手接过碗给她盛了一晚,催促她“别管了,我去,你吃吧”   谢荣头一遭被这样伺候,连怎么动筷都忘了,郁桂舟还尽直给她夹了几筷子菜,温言笑语的“别发愣了,快吃”   说完,他又盛了一碗饭,连菜也没夹点就给丁氏送过去了。   丁氏正伸着脖子等,见进来的是郁桂舟,就把到口的责问给咽下去了,反而和气的笑道“老大,怎么是你啊”她脸色一变,开始告状“你那媳妇真懒,我都被累着了,让她给我炖个蛋补补她都不干,这是不拿我当回事啊,你可要管管她了,免得她无法无天的,谁知道那个蛋她炖没炖,说不定是自个偷吃了”   丁氏越想越气,有种立马撸袖子干架的架势。   “吃饭吧”郁桂舟什么都没说,只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   丁氏伸头一看,顿时不干了“老大,我就说这婆娘懒吧,你看,给我饭,连点菜星子都没有,这是不孝,这小蹄子连婆婆都敢克扣,把她休了吧!”   郁桂舟连眼神都没一个,只抬了抬眼皮,告诉她真相“是我给你盛的,也是我让她不给你炖的,有火你冲我发吧”   丁氏脸色一变,瞪圆了眼睛,尖声叫道“老大啊,你这是被那小蹄子给迷住了吧,那个小蹄子狐狸精,看我不打死她”   什么装累,什么虚弱,丁氏这时候通通……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忘记排版了,难怪怎么看都不对!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帮帮收藏下! 第13章 古代穷小子之↑干架!   什么装累,什么虚弱,丁氏这时候通通忘光了,只知道脑袋上有一团火在烧,拖着两条腿叮叮咚咚就要开门。   “你没事了?”郁桂舟在她身后幽幽的说了句。   丁氏搭在门把上的手一缩,讪讪的回了头,把惨白的脸露给他看“怎么会,你看娘的脸色”   郁桂舟果然在她脸上盯了盯,突然呲笑一声“行了娘,别装了”   一脸的面粉,图得比刚累着时还白也不怕穿帮。   “装什么装?”丁氏没承认,反而脸色难看的看着郁桂舟“老大,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为了个小蹄子,连亲娘都不孝了”   说到了正点上,郁桂舟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丁氏要不是这原身的亲娘,像这种精神分裂的妇人他早就送去整治了,还能留到过年?   “行了娘,你也别在我跟前大小声,就你那抹了几层厚的面粉脸,我又不是瞎子认不出来”   辛亏这他妈是白天!要换了晚上她这样玩,没准他都得建议郁当家去请个神婆来给她跳跳。   丁氏被说得一梗,脸色沪青忽白的。   等郁桂舟朝她伸出手时丁氏脸色都发紫了“娘,把柜子里的面粉拿出来吧,我让小荣给爹做点饼也省得被你糟蹋”   何况,若是郁当家知道丁氏用好几斤大米换的一点面粉玩,只怕又免不了一顿毒打,他这也是为她好。   话都说到了这儿,丁氏也像放开了似的,开始撒泼耍横了“没有,没有,没有面粉,都用光了,老大啊,你不孝顺啊,这样逼你娘,天上的雷公电母都看着呢”   郁桂舟根本不接茬,只淡淡的道“我知道天上的雷公电母在看,他们一定会收拾那些嫁人不伺候相公,整天偷懒耍滑浪费粮食的人”   丁氏又被堵得心里一梗。   “快点吧娘,我等下还有事呢,你也不想爹知道吧?”郁桂舟也不想跟她扯皮了,抬了郁当家出来吓她。   丁氏果然有所顾忌。   别看郁川平日里对她不错,也顺着她,但那都是没有碰到他的底线,若是被他知道柜子里存下来的面粉被用来装晕,挨打是逃不过的,就怕他把柜子的钥匙给了谢荣那个小蹄子。   别以为她不知道,家里两个大男人现在都对她满意得不得了。若是她没了管家钥匙,那还不得被人笑话死,说不定,那小蹄子还敢克扣她口粮呢?   这头丁氏磨磨蹭蹭开柜拿面粉,外边谢荣一个人吃着饭有些食不下咽,她时不时的朝正房那边撇,耳朵也竖着听起了动静,刚刚她还听到了丁氏的尖锐声音,这么一会又没了。   应该是她去才对,做媳妇的不上前伺候婆婆,怎么反而被相公说几句就同意了呢,谢荣嘟着嘴,心里有些后悔,暗暗想到,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被相公忽悠过去了。   她正拿着筷子在碗里数着米粒呢,被她按上了大忽悠帽子的郁桂舟总算出来了,一手拿着碗,一手还提着一袋东西。谢荣放下筷子就接了过来,在看到动都没动的碗里惊讶的睁着眼睛“这饭娘没动?”   郁桂舟把那一袋东西递给她,把碗搁在桌子上,脸上带了点笑“娘不饿,那袋子里是面粉,你晚上做了饼吃吧”   丁氏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饭?   抱着一袋面粉的谢荣下意识低头看去,瞳孔微微张开。   在她的记忆里,在郁家别说面粉,就是大米都是精贵玩意,他们每顿都是吃的高粱米或者木薯煮饭,也只有在年节的时候,丁氏会大方的把存下来的面粉拿出来做一顿好的。   “娘怎么……是不是出事了?”   要是郁家好好的,丁氏绝对不会在这开年没两月就掏好东西出来。   郁桂舟闷头吃饭,听见她担忧的语气回道“没事,你饭还没吃完呢,快吃吧,下午还有的忙呢”   他在谢荣碗里一瞥,发现那碗饭还是他去丁氏屋里前舀的那些,谢荣都没怎么动过,她就不饿吗?   丁氏能有什么事?   他不过是教教她怎么做人罢了。   谢荣是个闲不下来的,一听要忙,一半的心都放了回去,虽然有些奇怪丁氏和郁桂舟之间好像没以前和睦了,但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她还是不要去讨嫌的好。   到了下午,郁桂舟把要做玫瑰面膏的材料准备好了。   玫瑰蒸馏水、猪油、蜂蜡,一共三种材料,另外还有一大一小两个陶罐并一根竹块,两盒竹筒,制作过程非常简单,通俗易学。   谢荣在一旁郑重的看着师傅传艺。   郁老师让谢荣烧着柴火,把大陶罐放上去,加水煮,等水有温度后才放了小陶罐,加入玫瑰水、依次放入蜂蜡、猪油,边熬边搅动。   “就这样,火不要太旺了,太滚了会把水里边的“药性”给烫死的”郁桂舟找了个谢荣能懂的词来形容营养物质。   谢荣边听边点头,点着小脑袋严肃认真。   郁老师搅拌了有一刻钟左右,把小罐从大罐里端出来放在灶台边等着冷却“好了,可以了”   谢姑娘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把手用力擦了擦,伸着小脑袋想朝小罐里看过去,明亮的大眼还可怜兮兮的看着郁桂舟,似乎在问他可不可以?   郁桂舟撑着下颚,好笑的点点头。   谢荣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高兴的笑了一下,隐隐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固定着掉到前边的头发,看见褐色的罐子里一大罐乳白色的液体,凑得近了,鼻尖还有淡淡的热气拂过,带着花瓣特有的香味,仿佛都被一下子煮了出来,非常好闻。   “怎么样,好看吧?”郁桂舟也学着她的样子凑进了看,脑袋轻轻碰到了她的额边,两颗脑袋挨得很近。谢荣无知无觉的点点头,眼睛还沉浸在罐子里回不了神。   郁桂舟也不在意,继续道“这次的花瓣是用的野玫瑰,玫瑰花清香甜蜜,仿佛男女之间的情意,带着女子独有的娇嫩。下次你试试用桃花花瓣做一罐,桃花气味清幽,有一种沁入心脾的孤傲,形容女子独特”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带着热度传到了谢荣耳里。谢姑娘这时终于回过了神——他们之间何时靠得这样近了?   谢荣无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滚烫一片,只是她皮肤黑,不容易看出来。就是这般,也足够她不好意思了。   郁桂舟被她慌乱惊慌的小眼神逗得闷笑不止,正准备说些什么缓缓小姑娘的尴尬,比他更快的一道声音清晰的传进两人耳里。   “不要脸的狐狸精,大白天的就勾引男人”   门框边,丁氏板着脸恶狠狠看着他们,脸色不善,恍然让人以外她是逮着了一对暗结私情的男女。   谢荣羞怯的表情瞬间就恢复了平板无波,拉弄着脑袋准备任由丁氏谩骂。   “娘,你又胡说什么呢?”郁桂舟对这个无时无刻不找茬,无时无刻不在准备撸袖子干架撒泼的丁氏真是烦透了“小荣是我过了门的妻子,衙门里可是有婚书为证的,你要是闲得慌,正好去帮我爹翻翻田”   最后那句,不过是想提醒她,要是在惹他不喜,就把她的事捅出来。   丁氏也是有所顾忌,冷哼了一声,现在对这个儿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事事都驳逆她,还站在那小蹄子那头对付她,不过这时候她也不敢太过了,把火朝准了谢荣的方向开发“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不知道你婆婆没吃饭,不知道在床边孝顺我,还在这里笑,你娘没教你嫁人了要伺候公婆吗?”   那横鼻子竖眼睛的,真是把古代恶婆婆的面目表现得淋漓尽致。   “媳妇这就去”但谢荣不敢反抗,更别提反驳了,生怕丁氏又拿她过世的亲娘说事。   要说教导,还真没人教过,她亲娘死得早根本来不及说这些,继母万氏更是对她百般挑剔,嫁到郁家时也不过十岁上下,她能懂啥?   这些事,其实谢家村人人都知道,但当今魏君以孝道治天下,把魏国的婆婆们供上了神坛,小媳妇们则是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战战兢兢的熬到成婆的时候才算是解脱。   一个熬字足以道尽心酸。   若谢荣这样跟小草似的坚忍不拔的尚且只能被奴役使唤,那柔弱的心智软的,还不被欺负死啊。   头一次,对这古代逆来顺受,只打算安安稳稳度日的郁桂舟面对森森的畸形的世道产生了狠狠撞上去的冲动。   但现在,他还太弱,所以也只能看着小姑娘被丁氏痛骂还得唯唯诺诺的去完成丁氏吩咐的任务。哪怕是郁当家来了,他依然会让谢荣把伺候公婆摆到第一位。   这就是古人根深蒂固的孝道。   谢荣走后,丁氏得意的看了眼脸色发白的郁桂舟一眼款款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次脑子里写谢荣都会由这个( ???????? )变成(? ̄ ?  ̄?)这个!   郁公子的是这个?(????)变成?(?ー`?) 这个!   丁氏这个恶婆婆就是这样的╰?╯。 第14章 古代穷小子之↑正面交锋   郁桂舟确实被气着了,他妈的他前脚才说教丁氏做人,后脚丁氏就撸了袖子反扑过来。   这是打他脸啊?   丁氏这是肆无忌惮了吧?   的确,哪怕他把丁氏装晕的事捅出来,她最多挨一顿打,被郁川教训教训,可丁氏吩咐谢荣的事,谢荣也推脱不得。   吩咐儿媳妇,天经地义,谁能说她不是?   除非她做得太过,不占理,那郁桂舟还有理由为谢荣抱不平,就像前几次一样,他顺水推舟就把丁氏坑了。矮小的房里,郁桂舟突然生出了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他立于中间,眉头蹙得老高。   分家?不可能!   郁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分家不现实。可在古代阶级分明的世道,要逃离恶婆婆的唯一办法就是分家。魏国的分家也是这样,分家是衙门承认的,受朝廷保护的,只要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就算还有血缘,也能过自己的小日子,逢年过节送点年礼就行,哪怕在强横点,要吩咐这吩咐那,也不容易了,毕竟两个灶,也没那机会像是在同个屋檐下一样,当牛做马的使唤了。   然而能分家的也属少数,父母在不分家是一个理由外,还有把儿子儿媳分出去后,那就脱离了对后辈的掌控,所以,一般长辈都不会同意得。   要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为了一个短短相识的女子费心费力呢?   其实,上辈子的郁桂舟就是个怜花惜玉的,这一世又见他名义上的小妻子受了不少委屈,何况在他心里十五岁的小姑娘不过是个未成年,他一个走在奔三路上的大叔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其心可嘉,其忠可表,其义可颂。   郁桂舟完全化身为英雄救美的大侠,自觉心里没有一丝污点,也没有别的想头,就是秉着一颗忠肝义胆的心锄强扶弱。   等以后他才恍然大悟,别管什么心目当中的女神,爱的是哪款,只要遇到了对的人,就算是只企鹅他也会义无反顾吧?……   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目前敌方攻势太强,我方应避其锋芒的信念,憋着大招的郁老师手动的把剩下的花瓣通通熬了出来。   熬制出来的花瓣膏经过冷却,在翠绿的竹筒里凝结成了软绵绵的膏状,膏体呈白色,看着很清透,轻轻抹在手上仿佛一汪清水绽开。   某些人被村妇怂了过后的心情总算拨云见日了。   晚上郁当家回来后,郁桂舟第一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这也是郁桂舟的砝码,有了这个,他在这个家也更有底气,连带的就谢荣的日子都能因为这个有所提高。   退一步,他们就算被撵出了家门,也有一门手艺不会被饿死。   来吧,丁氏,谁怕谁啊,离了你,我还能带着小姑娘吃香喝辣呢!   看谁比谁过得更好。   看着儿子春风得意的笑脸,郁川也给予了高度赞扬“不错,老大,你可比你爹有出息多了,咋们郁家出了你这个好苗子,爹脸上有光呢”   被这好消息一砸,忙碌了一天的郁当家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咧着嘴都快笑到了后脑勺。   “做出来有甚用?”不知何时站在边上的丁氏不阴不阳的嘲讽“那得用了才知道,现在还早着呢”   郁当家带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晕了?”晕了不是应该在休息,还有心思在这儿阴阳怪气的。   这婆娘是发什么疯呢?   “我是晕了”丁氏呸了一声,斜眼看了看郁桂舟“差点被我的好儿子给气晕了”   郁当家看了看丁氏,又看了看笑眯眯的儿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郁桂舟倒是没想到,他还没揭穿丁氏糊面粉装晕呢,丁氏还先恶人先告状?   她脑子没问题吧?   实在搞不懂这种恶婆婆妇人的脑回路的郁桂舟没想现在就捅出来,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发觉才会有心惊的感觉。   “小荣已经做好饭了,咋们先吃饭吧”   “对对对,吃饭吃饭”   饭桌上,郁当家闷头正吃,郁桂舟时不时给谢荣夹几筷子菜,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唯有丁氏板着脸看看这,看看那儿,手上的筷子好几次想落下都忍住了。   气了半天又被气饱了。   等她气呼呼的一走,郁桂舟就开始跟郁当家商量了起来“爹,我想过了,这东西既然做出来了,那就先给小荣和娘抹在脸上试试,等有效了不用咋们费力的去卖自然有人问起来”   郁当家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不说别的,就是拿去卖他们也没人手。他要忙着田里,老大又要读书,小荣倒是跟着去过几次镇上,可她那性子,太木楞了点,至于丁氏,还是别想了。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   经过这次的事,在郁当家心里,以前那个有些清高到甚至目空一切的地步的儿子终于懂事了,身上突然就多了份人气,都能为家里分担了。   “另外,爹”郁桂舟面色有些犹豫,为难的看了他一眼“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郁当家有些诧异,放了碗筷,朝他抬着下颚“你说”   “是这样的”郁桂舟小心的措辞“我想让小荣来负责以后家里的这些事”   也包括管账。   郁当家皱起了眉,抬头看了他一眼,拿出了烟杆,砸吧砸吧着吞云吐雾起来,黑黄的脸在白雾中显得沉默异常,心里则是有些心惊。   老大这是要夺了他娘的权啊?   郁川骨子里是个传统的人,奉行魏君的孝道治国,因为这个,所以在丁氏和谢荣之间,他除了心有不忍外还保持旁观,也有这一层关系在的原因。   无论丁氏为人如何,但她是个当婆婆的,他也得顾着发妻的脸面。   可如今,当儿子的说打就打。   郁当家还是不认同的“老大啊,你娘虽然嘴上刻薄了点,但心里耿直,都管家管了二十年了,怎么突然……”   况且他知道啊,发妻这人,爱面儿,这夺了她的管理,那不就是揭她面儿,被丁氏知道了,这家里,只怕又要鸡飞狗跳了。   郁桂舟早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只道“这家里自然还是娘当家,只是我这些方子做法都让小荣学着管管,以后她不也得打理吗?”   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让谢荣把郁家里里外外一手抓,只把他给的东西抓稳了就受用无穷了,哪还去肖想郁家的东西,就丁氏那一张面孔,白送他还嫌膈应呢。   这想法,也是上次张家请村里吃暖锅饭他得出的结论,否则真让丁氏全管了,再出现一次那种把钱财粮食都锁柜子让他不去就饿肚子的感觉实在他妈憋屈。   有些东西,自己包里有了,不管多少,才硬气!   “你是这样想的?”郁当家近些日子也发现了妻儿之间的不和睦,原也没想过要从中掺和,到这头才发现,这不合比他想得还大。   都闹到了明面上了。   “爹,你放心,我和小荣会好好孝顺你和娘的,只是儿子也成家立业了,小荣作为我的妻子,自然要学会打理这些,否则等我将来考上秀才,她一个秀才娘子只会下地干活也说不过去啊?”郁桂舟对郁当家还是没什么意见的,也当他是亲爹说了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   丁氏就不同了,她那性子再不改改,他管她去死。   考秀才,有功名,兴家。郁川这人虽说有些沉默寡言的,但大男人骨子里那点光耀门楣还是挺执着的。   郁桂舟恰恰就说道了他心坎上。   再一想,老大说得有理啊,他见过的秀才娘子们个个都是温和大方、干练精明的,小荣性子本就闷,还啥也不会,以后跟别的娘子们打交道可不是要丢郁家的脸?   他完全没想过,郁桂舟万一考不上呢?   “行,我同意了,你娘那边我也会跟她说,不让她插手的”郁当家仿佛想到了以后郁家门庭若市的场面,瞬间就把丁氏给抛之脑后了。   跟郁家的前程想比,别说一个丁氏,就是十个丁氏也撼动不了他的决心。   “我就知道爹最是通情达理”郁桂舟还顺便给郁当家带了高帽子,把桌上一盘饼子往他跟前推了推“爹,你辛苦了多吃点,这面粉白白嫩嫩的,娘好不容易才拿出来的,诺,我午后拿出来沾了些在手上,现在手背上还是一片白呢”   说笑之间,他把手在郁当家眼底晃了一下。   下午的面粉,他怎么可能真的留到吃晚饭?不过是他早就想好了无意在郁当家面前提提罢了。   这前提,是丁氏安分。   结果丁氏告了他一状,还诅咒他的方子做不出面膏,他自然要回她一礼。   被儿子孝顺得心里一丝火气都没有的郁当家黑黄的脸笑道“这倒是,早着时候你娘那脸也……”   说到此处,郁闷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要说的是本文于20-27将日更!日更!日更!   就酱,走过路过的小妖精们,喜欢就请留爪 第15章 古代穷小子之↑三字经   被儿子孝顺得心里一丝火气都没有的郁当家黑黄的脸笑道“这倒是,早着时候你娘那脸也……”   说到此处,郁川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他就说那婆娘都晕了还不多休息休息跑来跟儿子计较,还心疼她早上那一脸的卡白,觉得对丁氏有些过分了。   感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个娘们给驴了?   骨子里大男人的郁当家哪能接受被女人糊弄,几个大口刨完了剩下的饭,给两人丢下一句“饱了,你们多吃点”就走了。   走哪儿去,不言而喻。正房那头先还听到几句问话,随后就是丁氏的吃痛声。   “爹……娘那头,咋们……”谢荣一听丁氏的尖叫还是有些坐立不安。开玩笑,婆婆在挨打,媳妇在外头敞开肚皮吃饭,被人知道了,她得成什么人了?   郁桂舟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拍了拍她的手“这是爹和娘的事,咋们当小辈的插手不好”   他如何不知道谢荣的意思,不就想问他要不要去劝劝架吗?   对别人他或许还真去了,但对屡教不改的丁氏,那还是算了吧。就连方才说要把面膏给丁氏试用他都憋屈着,看在一家和平的份上算了。   否则,对一个无比嫌弃自己手艺的,他都让她哪儿凉快那儿圆润的滚了。   见郁桂舟果然不在意,谢荣也只能战战兢兢的陪着他。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谢荣跟兔子一样就收好了碗筷把自己关在了灶房。   郁桂舟没事干,也不准备去书房挑灯夜读,跟在谢荣身后没多久也过去了,在过了两刻,就见他提着个装满热水的大桶歪歪扭扭的出来了。   实在是这木制的桶太重了!   郁桂舟一个少年人差点没被压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热水抬进了他和谢荣住的偏房。   在他们那黑黝黝的房子角落,有个粗大的木桶,就是专门拿来洗澡的,郁桂舟前一次洗澡还是谢荣给他提的水,当时他还以为这是很轻松的,等到了自己手里才知道原来并不是。   木桶都是在山上寻的大树做的,一块一块的拼接而成,木料本就厚重,又徒然添了水,染了湿气,更显得一桶水重于千斤。   就他这样提一桶水都踹气吁吁的,那平日里郁当家和谢荣扛着工具在田地里翻、抬、挖的时候不是更累?   尤其谢荣才这么小,家里的水也都是她一个人担回来的。   一想,郁桂舟就觉得心里满是怜惜,坐在浴桶里也不敢扑腾了,免得洒了水出来弄湿了地还得麻烦谢荣来收拾。   一夜无眠。   清晨,郁家刚弄了早饭,大门就被叩响了,随即还有一道听着陌生的声音“郁公子在不在,小的张家的”   声音还有些嫩,听着就知道年纪不大。郁桂舟被那声“公子”喊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还少爷呢,再喊下去就得去会所找他了。   郁川和丁氏没动,谢荣见郁桂舟点了点头,过去看了门。果然,那自称张家的小子年纪不大,脸庞圆圆的,很是喜人,一张小嘴跟抹了蜜糖一样“郁当家也在呢,小的张全,是张家的远亲,目前在张家做事呢”   张全先是介绍了自己,乐呵呵跟郁当家和丁氏打了招呼,才说起了正事“是这样的,我家老爷听说郁公子是个了不得得人物,恰好我家小少爷也要启蒙了,想找郁家公子借本书,当然,这也不是白借的”   郁川早就被那声“大人物”给砸得晕头转向的,闻言直接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就见外了,我郁家别的没有,书还是有几本的,老大,你看……”   郁当家说着问郁桂舟意见。   郁桂舟能说什么?   话都被郁川说完了,不要银子也要成全这乡里之情,他要是不同意,不是让郁当家下不来台吗?   “我这就去拿,正好前些日子我才临摹了一本”郁桂舟说着就往书房走,这话不假,他前些日子一直在读书练字,顺便还把目前能记住的抄录了一份,里边恰好就有启蒙用的三字经。   三字经简单易读,朗朗上口,但又包含了传统和历史,以及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抄录的这份上也大概做了注解,都用的浅显易懂的大白话,比郁家的原书上那绕口的文言文更易让人理解。   说实话,他要是一个几岁的小屁孩,整天之乎者也的念叨,也绝逼不会有想学下去的兴趣。   一个人要是没兴趣,就算读再多的书,也是白费力气。   张全显然也是识字的,在询问了能不能看一看后,再看郁桂舟的眼里就充满了崇拜。   “公子大才,如此另辟蹊径连我等识得几个字的也觉得通透了许多”   张全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他只是轻轻的瞥了一下,就感觉懂了许多道理,以前跟着老爷在外头时,听学子们说话,简直就是听天方夜谭。   原本,他还有些不屑的想,这郁童生真是狂妄,他们老爷找他借书,竟然只拿一本手抄就打发了。   这是看不起他们张家是不是?   所以,他才会在接过来时不合时宜的开口问能不能一观。   “还请公子不要计较小的先前失礼之处”脸上挂着愧疚,张全也是后悔自己的莽撞,整整齐齐的鞠了一躬,吓得郁桂舟连忙侧开。   摆摆头,道“不必如此,都是乡亲,客气了”   郁当家先前还有几分不高兴,现在见他如此,心里也有几分得意,跟着接口“咋们都住在谢家村,这点小忙帮得,帮得,以后还有啥事,你直接过来找我家大郎就好”   挥挥手郁当家就把儿子卖了,完全没考虑过他儿子的感受。   作为他的便宜儿子,郁桂舟心里也是郁闷不已。这便宜老爹太喜欢被人带高帽子了,几句好话说得他高兴,连姓什么只怕都忘了。   摊上这样的爹和那样的娘,真是不说也罢。   张全这才没坚持要道歉,又掏出一锭银子准备付账,郁当家脸一唬“这是干啥,乡里乡亲的借本书罢了,还给什么钱,不是看不上我郁家吗?”   “不,郁当家的,你听我说”张全有些哭笑不得“咋们乡里乡亲的你来我往是没啥,可这书怕是费了郁公子不少心思,还有这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就算借,也得付”   就像镇上的书斋,借书虽然没有买书贵,但借回去看还是要付一笔借览费的,并且还有时间规定,要是没有按时把书还给书斋或者弄坏了,都是要赔偿的。   他们家小少爷是大少爷的独子,聪明可爱,老爷有心给他启蒙,只是在镇上书斋买的启蒙书要么没有注解,要么都太深奥了点,尤其对才五岁不到的幼童,根本就不知道含义,读了也白读。   而且,小少爷身子骨不太好,老爷和大少爷又怕送小少爷去书院会被欺负,这才想出个在周边有功名的学子手中买一本注解过的或者借来给试试。   像郁桂舟这样只是个童生的原本并不在张家的考虑范围内,还是张老爷上次跟郁桂舟几句闲谈,对他很有好感,说他思绪敏捷,不拘一格,是个可造之才,若有机会必然会一飞冲天。   也是张老爷的极力主张,他才会来郁家跑这一趟。   当然,结果太出乎他意料了。   只是郁当家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银子,张全只能把目光放在郁桂舟身上。郁桂舟的态度倒是没郁当家那么强硬,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斯文条理“既然我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兄弟就不必客气了,这是我自己闲来无事抄录玩玩的,倒也不值什么,你把银子收回去吧”   “这…”张全为难了。   “不过”郁桂舟善解人意的翘起了尾音,等张全疑惑的看着他时,指了指他手中装订好的书籍,道“不过这书虽是我随性所做,但还请你家小少爷多多爱惜一二,别的,倒是没了”   张全想了想,知道郁家是不会收银子了,只得揣了回去,倒是看郁家人的眼神又往上升了一个档次。先前是觉得郁家公子有大才,如今则是郁家有风骨。   其实,都是误会。   向来奉行银货两讫的郁桂舟只是碍于郁当家的颜面才说出了这一翻似是而非的话,从内心来说,张家给银子本就是他应得的,就像是识货的张全最开始的激动一样,经他手出品的三字经在有了那些注解后身价已经翻篇了。   像书斋里头二两银子一本的三字经,换他这样的,不卖个七八两才怪。   郁当家的面子是一回事,还有就是上回在张家,丁氏和谢荣娘家人把张家的暖锅席都搞砸了,他再不喜欢丁氏,但她名义上是他母亲,谢家人又是谢荣的娘家,上次的事还没给人道歉呢,这本三字经就当是赔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了,本文更新时间为晚上20-21点。   爱你们啊么么哒! 第16章 古代穷小子↑之小姑娘之心   张全走后,一直坐着没开口的丁氏突然说道“那可是五两银子啊,你们爷俩把到手的银子生生往外推,我真是被你们气死了”   丁氏使劲捶着胸脯,身子跟着发出咚咚咚的声儿,她使劲咬着牙,气哼哼的。   “得了吧你”郁当家不悦的白了她一眼,招呼她道“赶紧的,太阳都出来了还没出门,个懒婆娘”   说完背着手就出了门,边走还边嘀咕“个妇道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败老子性”   丁氏近日被收拾得狠了,郁当家一发火她就怂,认命的抗了锄头跟了出去,走过郁桂舟两口子身边时,还白了他们一眼。   “真没得救了”郁桂舟好笑的摇了摇头,轻声感叹了一句。   本来他也没指望丁氏能改邪归正,只是希望她老实一段时间,如今看来,丁氏这人,越是打压,她就越是会反弹,等郁当家的气一消,估计又要作威作福了。   谢荣转头看他“相公刚刚说什么?”   “没事”郁桂舟不由自主的抬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下“那面膏你记得早晚都要用,我去读书了,你在外面忙完了就去找姑娘们去玩会”   像什么琴姐姐,他刚来的时候还听过她和谢荣谈话呢,听语气,两人交情应该不浅。   “我…”谢荣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惊讶,就见对她笑了笑的郁桂舟转身走了,方向是朝着书房而去。   “咚咚咚”,谢荣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跳得比平时快多了,像是要跳出来似的,她捂着有些发烧的脸颊,咬着唇,背上了背篓就朝果子林走去。   “小荣”   谢家村背后小路上,一个二十来岁左右,挽着妇人头的女子喊住了前面快要隐去的背影。那背影一顿,转过了身来,露出惊喜的笑容“琴姐姐”   来人是夏琴,算是谢婆子娘家的亲戚,嫁的是罗婶子家的谢东,罗婶子家只有母子两个,所以夏琴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上只有寡母,下又没糟心亲戚,为人也很是爽利。   “你怎么在这儿啊?”夏琴走近了一打量,发现几日不见,谢荣好像有了些变化,那感觉怎么说呢。比如从前的谢荣给人的感觉是整个人阴沉沉的,经常拉绒着脑袋不爱说话,现在的谢荣就好像活了一般,身上没那么阴沉不说,还主动给笑脸了。   这变化可不小啊。   “这后山林子的果子还没熟呢,你跑这边来做什么?是不是郁家又让你出门割草了?这些黑心肝的,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这果子林里最近多了不少蛇虫,还敢让你来这儿!”   看她越说越气愤,谢荣心里暖洋洋的,主动伸手拉了拉“不是这样的琴姐姐,我最近过得挺好的”   如今郁家的日子可是见天的变,但不管怎么变,至少她是没在受打骂了。   夏琴不敢置信,把谢荣脸上的羞怯解读为不好意思说郁家的坏话,心里越发怜惜她,反手在她廋弱的手臂上拍了拍,叹着气“小荣啊,受了委屈别给憋着,琴姐姐再没用还是能听你说说话的”   这孩子都被吓成什么样了,受尽了委屈还不敢说出口。   郁家真是不拿她当人,都是一群挨千刀的,总有天要遭报应!   “琴姐姐我真没事”谢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郁桂舟,身怕他被人误解,赶忙解释起来“相公最近都变了,在家里读书,也护着我,婆婆也没再打骂了”   只要相公能稍微对她好点,公婆不再打骂她,这样的日子对谢荣而言就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哪知夏琴一听完,更是不赞同“你傻了小荣,郁家人的话你怎么能信,你忘了前两年郁小子考童生的事了?”   他当时也对谢荣不错,也是在家里发奋读书,最后考上了童生,可结果呢?   男人的话能都信,还不如脱了裤子放屁呢?   “琴姐姐不也对东子哥千依百顺的”就夏琴这爽利劲,到了她相公跟前,乖得跟什么似的。   “他能跟你东子哥相比?”夏琴提起谢东脸上的笑就荡漾开了。不是她打击谢荣,他们家谢东如何,村里头都知道,虽然挣的钱不多,但对她那是好得没二话。   郁桂舟能比?   算了吧,就他那眼睛长到天上去的性子,他能改一时,也改不了一世,都是做做样子罢了。   她是真心疼谢荣,把她当自家妹妹一般,这才掏心掏肺的把心里话说出来。这世道虽然太平,但女子还是苦命的,尤其像遇到郁家这种人家,丈夫不喜就算了,反正大老爷们整天都在外边,能见到的时候少。主要还是有个这样的婆婆,那日日都对着,她要是想给儿媳苦头吃,那真是说冤都没地方去。   “算了算了,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帮你一起弄,免得郁家的又不高兴”   谢荣早就习惯了夏琴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讨好的笑了笑,指着身后的林子道“我要去林子里捡花瓣呢,不是去割草”   “捡花瓣?”两人并排着走着,夏琴还闻道了一缕从谢荣身上传来的香味,这香味有些甜腻,但对女子来说,还是非常喜欢的。   这下子,夏琴真有些莫不清楚了。   郁家人到底打什么主意呢,居然让谢荣擦香出门了?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直接,谢荣在自己周身看了看。抬头有些疑惑“怎么了,琴姐姐”   “小荣,我问你”夏琴脸色凝重的问了出来“你这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郁家人就没骂你?”   香味?谢荣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抬手之间才恍然想起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着头,小声的解释“是相公自己做的面膏,让我和婆婆试用的”   “面膏?”夏琴尖叫一声,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被吓坏了。   有什么会比突然有人告诉她,有一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突然之间从良了,而且他还会做这些贵得死人的玩意?   他要是会怎么不早做?   夏琴抚着被吓得大惊失色的心跳,捂着嘴看看四周,小声的问她“别是他骗你们的吧,说不准是从镇上买的?”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的。   “不会的”谢荣作为当事人最清楚做面膏的情形,尤其相公一步一步讲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骗人呢“相公连我都教呢,说以后就让我做”   还当着郁当家的面把面膏这一块全部交给她了,怎么可能有假呢?   夏琴眉宇之间的疑虑还是没散,只是见谢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一时心里也是打鼓——败家子真的还有这本事?   “琴姐姐,相公给了我好大一桶呢,我分点给你吧”两人没纠结后,几步就走进了果子林。谢荣见满地的花瓣,连忙放下背篓捡了起来“其实味道挺好闻的,相公说一种是野玫瑰,一种是桃花,琴姐姐你喜欢哪种?”   夏琴在她看过来时忙挤了个笑脸,把满腔的复杂潋去,随口答了句“都可以的”   看来这郁家人还真是有手段,把小荣唬得一口一个相公的叫,以前,可没见她喊过郁家小子,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巴心巴肠的把以前受的苦都给抛到一边了。   罢,就算郁家人不是东西,也盼着他们装得久一点。   “不过啊,那面膏就算了,你留着慢慢用吧”夏琴拒绝了她的提议,她是不想牵连谢荣的,这面膏在镇上,最便宜的都几百文一盒,还是上次在谢老头家里边谢娟得意的拿出来炫耀看过,那小盒里还没这香味呢。   依她说,这面膏也就这样吧,又小又贵,也没见谢娟抹了后变成个天仙。   谢荣见她面上坚决,也知道夏琴的为人,也不再多劝,转而笑了句“琴姐姐是在等东子哥给你买吧?”   以为她不知道呢,琴姐姐嘴硬心软,只要东子哥给她买了,心里还不知道多甜呢。   这两口子,压根就是为了秀秀恩爱才故意不要她的。   “瞎说什么呢?”夏琴被她弄了个大红脸,不由的嗔了一句。   他们家东子早就说过给她买的,还是她觉得太贵了不让东子浪费钱才作罢。   谢荣转身嘟囔“我才没瞎说呢”   “够了啊”夏琴故作严肃的侧了头,手上捡花瓣的动作快了几分“快点捡花瓣,捡完了你还得回去伺候那一屋子老老少少呢”   她都不知道,小荣啥时候这样会说话了,怪难为情的。   “相公让我找你多玩会”谢荣也没想到,郁桂舟居然神通广大到知道她跟琴姐姐交好的事,她本来还挺忐忑的,但想起出门前相公那宠溺的表情,心里所有的忧虑就一消而散,暖暖的甜意充斥着心间。   更让她有种,好像没法直面他的感觉。这种感觉又不能对琴姐姐说,免得她知道后,又用一副鬼迷心窍的模样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小妖精们,看奔跑吧看得忘了更新了。   么么哒啊!   另推以波懒作者的新文《前夫之疾》古言,正在连载当中,目前已更10w字左右,希望大家捧个人场,帮忙点点收藏,拜谢! 第17章 古代穷小子之↑辩驳   夏琴抬头看了一眼,怪声叫道“喲,这是太阳打西边起来了吧?”   郁家小子这画风变得太快,她都眼花缭乱的了。   谢荣嘴唇微动,不敢在说一句关于郁桂舟的话——琴姐姐反应太大了。   捡满了一篓子花瓣后,谢荣和夏琴这才分开,谢荣倒霉,都要到家了还碰到了谢家大房的闺女,谢娟。   倒也不是说大路这么宽只能她一个人走,只是这谢娟上次说错话后被丁氏当场揭了短,如今这名声可都传到十里八乡外了,楞是没一个人敢上门提亲。   谢荣原本以为谢娟会在家里待着不敢出来呢,想来真是低估了这位堂姐的脸皮。   谢娟跟前些时候的春风得意想比确实是黯淡了几分,模样依旧清秀,年轻鲜活的,根本看不出来她做了那种事。而谢娟本人也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看到谢荣,她也是一惊。   随后,前些日子受的指指点点瞬间就找了个出口,反正是丁氏那贱人倒出来的,谢荣如今是郁家人,自然也是一伙的。   怒气冲冲的谢娟很是不屑的拦住了谢荣的去路,勾着嘴角嘲讽“怎么了,见到姐姐连话都不会说,喊人都不会啊?”   谢荣不想惹事,还半侧着身子,喊了一声“堂姐”   谢娟本就是来找茬的,哪会因为她表现得乖就放过她,她一步上前,抬手就扯住了谢荣的背篓,嘴中喃喃有词“我看看你背的什么,别是谁家的吧,谢荣,我告诉你,虽然你嫁人了,但你也流着我谢家的血,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小心我告诉你爹,让他打死你”   背篓里的花瓣是琴姐姐和她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谢荣根本不想让她碰,下意识的扭了身。这一下,更让谢娟怒火中烧“好啊,果然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谢荣你个小蹄子,真不要脸,居然学会偷东西了,谁让你偷的,肯定是那郁家的吧”   “你不要胡说”谢荣皱着眉,用手挡着谢娟跟疯了一样的攀扯。   “我胡说”谢娟见她不敢用力,更加肆无忌惮了,非要把她的背篓给扒下来“有本事你让我看看,否则你就是个小偷,是郁家人让你来偷东西的”   常年干活的谢荣其实力道比谢娟大得多,只是谢娟是谢家人,真伤着她了,谢家恐怕又要闹到郁家了。上次丁氏的事,村长还压着郁当家赔了钱才了了呢。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很快就引来了村里的人,见是谢娟和谢荣,赶忙去谢老头和郁家报了个信,这头,还有人在边上劝她们“你们姐妹俩打什么架啊,姑娘家家的小心破了相”   “是啊,这小姑娘家的,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这几句劝非但没有让谢娟住手,反而像是提点她一样,也不非要扒谢荣的篓子了,尖尖的指甲就朝谢荣脸上抓去。谢荣本能的用手挡了一下,只是她反应比谢娟慢了点,让谢娟在她脸上划出了几道痕迹。   “哎呀,这谢娟丫头气性好大啊,真朝谢荣丫头脸上招呼”   “可不是,这丫头真狠,难怪没人敢上门”   “这名声都坏了还傲气呢”   那些低声的、不怀好意的话通通落入了两姐妹耳朵,谢娟脸一白,眼里闪过几丝难堪,但是对郁家的恨还是大过了一切,她朝谢荣冷冷一笑,转头就朝村民们吼道“快来拉住谢荣,她是个小偷,她背篓里有东西,绝对是偷的咋们谢家村的”   咋们……谢家村。谢娟这是变相的提醒别人,他们都是姓谢的,而谢荣虽然姓谢,但她嫁给了姓郁的外来户,严格来说,并不是他们谢家村的人。   果然有些人听到这话神情就松动了。人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非他们谢家村的人,会不会真的是个小偷呢?   在以此内推,谢家村以前丢的东西,是不是也是这些外来户所为呢?   见到此,谢娟得意的笑了。   “你们别听她胡说”谢荣着急的想解释,却被谢娟打断“谢荣,你说吧,是不是郁家人指使你偷东西的,你们偷了村里多少东西?”   谢娟的话也正是有些想得远的人心里想问的。   其实他们更想问,郁家把东西都卖哪儿去了,是不是要赔她们钱?   正在谢荣焦急万分的时候,郁桂舟拨开了人群走了过来,他冷冷的打量着仿佛打了胜仗一样的谢娟,回了一句“偷了什么,不是该问你吗?”   在他后面,郁当家和丁氏也赶了过来。尤其丁氏,马着脸,插着腰,噼里啪啦就骂了起来“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自己做了丢脸的事不找个豆腐撞死还敢说我家偷东西,你跟人扒光衣服滚成一团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羞耻了,不要脸的下贱货,连清白身子都没了还敢横,个没教养的,你娘会不会教,不会教老娘替她教教你”   骂完不过瘾的丁氏撸了袖子就想去扇谢娟几个大嘴巴子。这些天不能洒威风真是憋死她了,正好这小蹄子撞在她手上。   算她倒霉。   郁川这次全程围观,连丁点阻止丁氏的意思都没有。   郁桂舟更是出人意料,在丁氏骂人的时候,他直接上前一脚就把谢娟踢开了,而踢的方向恰好是丁氏面前。   别跟他说什么不打女人,他确实没打,只是动了动脚,让她不能继续缠着谢荣,顺便送给丁氏开开胃而已。   “哎哟”谢娟来不及防备,腰间一痛,脚步踉跄了几步,正要起身,就被两个大耳刮子扇中。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顶着个大红脸被打懵了。   实在是郁桂舟和丁氏之间配合得太默契了,让谢娟连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村民们显然没料到郁家人会一言不合就动手,他们还沉浸在郁桂舟透露出的那句“偷了什么,不是该问你吗?”的话里,就见了这一场拳打脚踢谢娟的事情发生。   他们也是懵逼了。   “好你个郁家,好你个丁氏”谢贵夫妻俩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朱氏一见到谢娟脸上的巴掌印就不干了,嗷叫着跟丁氏厮打在了一起。   谢家二房谢强两口子也赶了过来,谢强脸上还余怒未消,见着站在后边的谢荣就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她怒骂“你个不孝女,我就知道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真是个丧门星,都出门了还不安分,把你堂姐都卷进来了,逆女,给我跪下”   谢荣被她爹吓得身子一哆嗦。谢强这人,骨子里威风八面的,做事不容人反驳,当年严氏在世时,还被他狠狠教训过,那时还小的谢荣躲在门缝里见到被打得鼻青脸肿,手差点断掉的严氏直接吓晕了。   在谢家,谢荣最怕的,其实是她爹,其二才是万氏。   “你谁啊你?”见谢荣害怕,郁桂舟就不满意了,抬着下巴直视谢强“哪来的糟老头,我家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让她跪,你算哪根葱啊你说说?”   特么的他就是不满意了,怎么个个都能对小姑娘吆五喝六的?   谢强指了指自己,被郁桂舟气得脸色胀红。   他旁边的万氏忙给他顺气,还拿着长辈的款摆着脸色教训他“女婿这是说得什么话,这是你老丈人,他怎么不能让那不孝女跪下了?”   郁桂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指了指万氏“你又算什么东西,哦,我知道了,你这么关心谢娟是为啥,不会谢娟姑娘是你生的吧?我说岳母啊,你这消息瞒得真够深的,我说你们怎么比谢家大房的人还激动呢,感情原因在这儿”   没等万氏从他胡言乱语的话里回过神,他接着说道“其实也不是,比起我岳父,岳母你太正常了,像我岳父这种,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就让自己女儿跪下,为了给侄女赔罪?你们太会玩了,说起来,明间的公子哥里确实有句俗语是这样说的”口若悬河的郁童生说到这儿似乎是非常不好意思,但这种香艳的事更容易引起别人的好奇,在村民们火热的关注里,他快速的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sao子”   “哄”的一声,谢强觉得他听见了山洪爆破的声音,听见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动,也看见了在郁家小子那句话后,别人看他的眼神。   更看清了他大哥谢贵怀疑的一瞥。   甚至连打斗的丁氏和朱氏都停了下来。丁氏再次展现了跟郁桂舟之间的默契,比兔子还快的离了朱氏几步远,恍然大悟般的看了看朱氏,又看了看谢强,大声嘀咕道“我说这谢老头家奇怪得很,别人家沾了谢娟的破烂事跑都跑不掉,他们家居然比大房还跳,感情原因在这儿呢?”   丁氏的神补刀直接让原本看戏的村民们有一种“好像是这样的啊”“说得有理有据,根本无法反驳”的感觉。 第18章 古代穷小子↑不能洒威风实在太憋屈   谢贵和谢强一家都快被气死了。   谢强在这些打击下居然顽强的撑了过来,哆哆嗦嗦的指着郁桂舟“你…你个混账东西,居然编排起岳丈来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都注重私德,尤其像是这样关乎以后前程的事,更是谨慎得不行,谢强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这个才能作为攻击郁家的目标。   只是郁桂舟浑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瞧岳丈说得,我可没编排,只是说说民间的一些趣事罢了,大家也都知道我好歹是考过童生的人,也听了不少后宅的阴私,这不,给大家分享分享罢了,岳父,你和我大婶子可千万别对号入座啊?”他一脸嫌隙的撇干净“万一有什么,可怪不到我身上”   他只是顺便把两件事拉在一起了,让人听着听着可不就成一件事去了?   作为一个有原身记忆的接盘侠,哦不,江湖大侠,郁桂舟对谢强那真是反感至极,为了给小姑娘出出气,他怎么也要踩他几脚。至于小姑娘会不会被牵连,会不会被议论,他有个这样的爹摆在面前,被人议论得还少吗?   既然都是同样的结果,让人议论几句还能出出气何乐不为?何况,谢荣都是出嫁女了,所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都是郁家人了,只要郁家没人嫌弃她,别人说几天还不是过了?   谢强被他堵得心口发疼“你……你简直是”   丧心病狂啊。   谢家两房被郁家人联手打压得快踹不过气来,这时,压死稻草的最后一根陀螺来了。夏琴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先看了看谢荣。见她没事,舒了口气,不客气的把话头对转到备受打击的谢娟身上“我说你这个人有病吧,你逮谁咬谁呢,谢荣哪儿得罪你了,亏你们还是堂姐妹,有这样说自己妹妹的吗?小荣一直跟我在一起,才分开多久啊,她上哪儿偷东西了,我看是你偷了东西嫁祸给她吧”   要不是家里的小孩说起这事,她还被蒙在鼓里呢,什么偷东西,谢娟这丫头简直是没救了。   夏琴的人缘广,她的话多数人还是信的,在听她这话不是正暗合上郁桂舟刚来时抛下的那句吗?   难不成,谢娟才是偷东西的人?   不过这也说不定啊,毕竟前些日子这两家人才闹了一出,谢娟名声坏了载到郁家头上也说得过去。   狼狈的谢娟感受着众人的异样眼光,真是气得快晕了过去。朱氏一把抚着摇摇欲坠的她不善的抛下一句“你们郁家给我等着”就急匆匆走了。   谢贵和谢强等人也跟在后面灰溜溜的走了。   等没好戏看了,村民们才各自散去,夏琴还等了一会,见郁家没把今天的气发在谢荣身上才瞪了郁桂舟一眼也离开了。   郁桂舟摸了摸鼻头,感觉有些憋屈。   这下只剩下郁家人了。郁川沉默着朝家走,丁氏则是春风满面的理理袖子,仰头挺胸的大步走着,威风八面的颇有万夫莫敌的气势。   郁桂舟和谢荣则走在他们最后,跟郁川一样,默然不语。   等回了家,丁氏率先的坐在堂屋,朝谢荣抬抬下巴“还不赶紧给我倒点水来,真是没眼色,我这是为了谁才跟别人打了一架?”   虽然,她从头到尾的沉迷其中。   “我这就去”谢荣一把放下了背篓,生怕被人怪罪惹了祸一般钻进了灶房。   “真是个惹祸精”丁氏在她背后不耐的嘀咕了两句,心情舒畅的扯开了几个笑脸,连前些日子有点水火不容的郁桂舟都得了一个“朱氏那死婆娘,我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横”   不就是觉得自己是谢家村的人,而他们是外来户吗,在他面前还摆些臭架子,当她吃素的?   “行了,这些话少说”郁当家吞吐着烟雾,打断她的话。他当时不出声阻止丁氏和郁桂舟,一则是因为谢老头家的欺人太甚,二则也是做给村里人看的,若他们像从前一样软了点,下次只怕村里人丢了东西,第一个就怀疑到他们头上了。   小偷小摸的放在别人家里还只能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乡里相邻的撕扯,到他们家那就不同了。郁家是有读书人的,这种盗窃的名声能毁了儿子的前途。   在前朝时,寒门子弟能出仕的少,朝堂官员多半靠世家举荐,靠国学选拔,等现任魏君上台后,才有寒门中人慢慢走进人们的视线。氏族庞大,魏君有心平衡也得妥协一些,因此,这些年对赶考的学子私德一块就尤为看重。   郁当家也清楚丁氏的性子,在她不以为然下警告了一番“近日你少跟那些妇人扯些有的没的,也别到处说谢家的坏话,否则我饶不了你”   丁氏撇撇嘴,不甘不愿的答应了,等谢荣端了水来时还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暗道,都是这个贱蹄子,惹祸精,还害她挨骂。   丁氏不懂郁当家为何要说这番话,明明他们就是占理儿的一方,反而还缩头缩尾的蹲在家里。郁桂舟还是看得很明白的,他也理解郁当家的做法。   其实也很简单,就像是一只鸡某天闯进了一群孔雀的领地驻地扎营,那只鸡反而打了其中一只一样,太嚣张会惹得众怒的,因为都有护短心理,碍于一时的不占理不敢有所动作,以后天长日久的,难得说呢。   得了他的解释,郁家最近行事低调许多,连丁氏这个打不死的小强都一反常态的没有把落败的谢老头家踩在脚底,倒是让村民们多了几分另眼相看。   其实他们回去后细细回想当日的事,心里也有些不对劲,虽然明明觉得是谢贵一家的错,但郁家也太张狂了点吧,好像全然没把他们谢家族人放在眼里,听听那郁家小子说的什么话。   朱氏和谢强?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了,那他们谢家村还要不要做人了?   更甚有些人等着过后敲打敲打郁家,让他们以后别这样得理不饶人,哪知道他们根本还没动,郁家那边一丝动静儿都没有,这让不少人被架在火上不上不下的,难受了好几日才消下去。   这一日,正是怀云镇的集日。   怀云镇是江泽县的大镇,每月逢二、四、六日开集,周边村落众多,这里头,也包括了谢家村。   谢家村离怀云镇不算远,徒步走上半个多时辰就也到了,算得上离镇子比较近的了,天刚蒙蒙亮,村里就熙熙攘攘的一片吵杂,村民们担着一筐筐菜,提着攒上的鸡蛋,捆着畜生一窝蜂的朝镇上走去。   郁家也在里头。   这次赶集,郁家也算倾巢出动,郁当家和丁氏也跟村民们一样,担着菜,提着鸡,借着微弱的亮光脸上满是憧憬着把这些卖了之后的喜悦。反观郁桂舟两个就要轻松不少,谢荣还好,背上背了个篓子,郁桂舟那是全程的带了个人。   郁桂舟心里也苦,不是他不帮忙,而是这身子太弱了。出门时他先挑了郁当家的担子,抬着肩就去抗,结果差点没把他压趴。   自此,他终于明白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意思。   幸好,山不转水转,他还备了一手,早前张家让人来借启蒙书的事给郁桂舟提了个醒,这些日子他除了读书就是在抄录,尤其是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规这类启蒙书籍,他每份都抄录了两份,尤其在注解上沿用上次给张家少爷的那样,用的稍显趣味的大白话标明,既生动又一目了然,让人印象深刻,卖去书斋也能有一个好价钱。   中途的时候,谢荣主动去给郁当家换个位,被郁川拒绝了。等天色亮起来后,他们一行人也终于到了怀云镇。   因为有原主的记忆,在郁桂舟的脑海里还是有几幅镇上的画面。不过像现在这样看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村民,拥挤嘶吼的场景还是头一遭。   透过这些人,怀云镇的经济状况还是可以看得清几分的。这些村民们大都身着麻衣补丁,只有极少人穿着干净整齐的粗棉。   郁桂舟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他跟着郁当家等人进了镇上,见几条街上围满了人,贩卖声、吆喝声络绎不绝,道路两旁虽然没有想象的典雅,但还是充满了古色古香。   他们来得不算早,在集市那边,路口上早就摆满了摊子,郁家也是找了好一会才在一个房檐角下占了个地儿,靠在他们旁边的,也是一对谢家村的祖孙。   那七八岁大的男娃见郁桂舟在看他,仰着头扯着香甜的笑“郁家哥哥”   “是石头啊”郁桂舟弯腰摸了摸他的头,见他们面前摆着一些新鲜的野菜,石奶奶正抓着一把给人过重量,把来时从路边采的草根编织的小玩意放在他手心“拿去玩吧”   “郁家哥哥你真好”石头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笑眯眯的弯成了月牙。   “石头,你怎么能收人家的东西?”石奶奶麻利的把几个铜板揣在兜里,不赞同的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懒作者今天一字未动,看通灵者之战去了!!!!   欢迎大家留爪,欢迎大家收藏,   感谢! 第19章 古代穷小子之↑卖膏咯   石头被一训,脸上顿时就垮了下来,郁桂舟急忙摆摆手“没事的石头奶奶,就是个小玩意,让石头玩玩吧”   石头和石奶奶这对祖孙也是谢家村的可怜人,早些年,石头爷爷和石头爹在矿上做工,那山坳子里的石碓垮了下来,两人当场就没跑得掉,石头娘在石头爹忌日后就跑了,丢下只有两岁的石头跟着石奶奶靠着矿上赔下来的一点银钱过活,村里族人体恤他们一家,在农忙春耕的时候都会找几个人去帮帮忙,让他们有点收成有饭吃,闲下来时,石奶奶就上山采些野菜到镇上卖,这些年也稀稀拉拉的把石头拉扯大了。   魏国在赋税上,称得上“轻徭薄赋”,百姓们每年要缴纳粮食税、口赋再一个就是服徭役,粮食税十五税一,人头税则7-14岁每人半钱、15-50岁每人一钱,服役十日,或缴纳两尺布。   石奶奶家的情况村长早就报了上去,看在他家孤寡幼小的面上,上头也免去了他家的人丁税和徭役,在族人的帮衬下,十五税一的缴粮税也没多大问题,余下的也足够祖孙二人吃喝了。   “那行吧,石头还不快谢谢你郁家哥哥”石奶奶笑眯眯的拍了拍小孙子的头,还想抓一把野菜给他,被郁桂舟按住了,好说歹说才让石奶奶打消了主意。   郁桂舟擦了擦额边的冷汗,轻轻拍了拍胸口,不敢在去撩小娃了,旋身帮着谢荣把娄子里一盒盒的面膏拿了出来。   面膏盒子是郁当家用嫩竹子做出来的,小小的圆盒子,还用弯竹块做了些盖子,系上麻线,整盒面膏就做好了。郁桂舟解开了两盒,一盒乳白色的野玫瑰膏,一盒粉色的桃花膏,摆在摊子最前方,过路的人轻而易举就能见到这粉嫩透明的东西。   摆出来时就有不少姑娘妇人在张望,等见到里边的东西,心里也是微动,但就是没一个人开口,石奶奶也跟着在瞧,眼睛在那盒粉红的桃花膏上打转,高声问道“郁家小子,这是啥?”   郁桂舟正愁要不要吆喝呢,忙笑道“石奶奶,这是桃花面膏”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就容易了,郁桂舟朝围拢的姑娘妇人们介绍了起来“各位姑娘,婶子,这是小子根据书上的配方做出来的玫瑰膏和桃花膏,涂在脸上可以润肤添白呢,一盒也不贵,只要三十个钱你就能带着它回家了”   “三十个钱还不贵?”   “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这可是三十个大钱了”   “这玩意就是好看,都赶得上两斤肉了”   人群一阵咋舌,七嘴八舌的说开了,郁桂舟一直听她们开口,见她们嫌贵,但那眼珠子还一直在上头打转,心里门清,这是心动了,在给他压价呢。   郁当家本来是在角落里抽旱烟的,也被摊子上围着的人引了过去,脸上闪过一阵喜色,连丁氏也忍不住了,一担子菜也不想守了去卖面膏去。   郁桂舟把谢荣拉到了跟前,对石奶奶笑呵呵的说道“石奶奶,你看看我家小荣,和前些时候有何差别?”   石奶奶看着一阵点头“我说你家小媳妇怎么变了样子,原来是白了些”   要不是郁桂舟说这是谢荣,她还差点没认出来。这谢二房的姑娘人白了点,可比以前黑乎乎的一张脸看着顺眼多了,模样也多了几分秀气,能看出几分小姑娘的样子了。   谢荣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子朝郁桂舟的方向近了些。郁桂舟在没人见着时轻轻拍了拍她安慰,转头就开始推销起来“我家娘子就是用的这玫瑰膏,就用了这一小盒,人也白了几分。婶子们可别嫌贵,谁不知道那镇上一盒面膏最便宜的都几百文,我这一盒虽然分量没它多,但是便宜啊,大家都能买得起”   他说的事实,知道实情的人也不好在还价,有那不差钱的,犹豫了一会还是咬咬牙买了一盒走。郁桂舟让谢荣把东西装好,递过去时还顺口道“这些面膏都是我娘子做的,婶子们用得好也可以直接去谢家村买,过些日子还有一个美白膏出来,都是用上好珍品研制的,用几次就能见效,就是价格稍微贵了点,有兴趣的姑娘婶子们也可以留意一下啊”   有人好奇的问道“小兄弟啥东西这般悬乎?”   郁桂舟笑了笑“这粉叫芙蓉膏,别的等出来了大家就知道了”   芙蓉膏,就是七白膏,郁桂舟特意换了个名儿。介绍到这儿,面膏也开始卖了,芙蓉膏也宣传了,郁桂舟就打算把摊子交给谢荣了,他今日来还另有目的呢,在说,他一个男的,混在一堆女人圈里太久也不像话。   等谢荣表示没问题后,郁桂舟还给石奶奶打了个招呼,让她帮忙照看下,这才照着脑子里的记忆前往书斋走去。   镇上这家书斋叫浮云斋,据说是府城的某个大家开的,书斋不大,一排一排的架子上书还挺多,靠在柜台的中年男子正撑着下巴打瞌睡,听到进来的脚步声,眼睛都不睁一下说着“看书自便,抄书登记,买书稍等”   这做生意的,可真够随性。   郁桂舟顺着接了一句“卖书呢?”   “卖书?”男子点了点脑袋,这才睁开了眼,打量了他一番,嘟囔着嘴“你要卖书?”   不是他看不起人,这少年才多大,就敢自称要卖书。有大儒称号吗?有桃花满天下的弟子吗?有功名在身吗?   什么都没有,不是来找浮云斋晦气?   郁桂舟认真点了点,从怀里随时拿出了一本三字经“掌柜的可以看看,我卖的不是什么经义论学,只是适合幼童启蒙的书籍”   中年男子板着脸,手一指“看到了吗,那柜子最后一层全是启蒙书,我这里多的是,都是县里的秀才公们写的”   郁桂舟沉默了一下,随即在男子不解的时候,在启蒙书的一层里随时拿了两本走了过来,搁在柜台上翻了翻,在盒上。   他微微一笑,笑里带着自信,把自己的书翻了翻,随手一指“确实是一样的启蒙书籍,但其中有最大的不同”   掌柜眼睑下垂,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清隽的字体,嘴角一撇。   这字也算得上秀丽大气,只是他这儿,比这字体更好的不是没有。   随后,他一愣,眉头一蹙,把台上的书拿了起来,翻了几页。   “原来如此”   掌柜把视线移到面前的年轻人身上,收回了一开始的轻视,反而约带着赞赏,应和着他口里的不同“少年真是有大才,这般独树一帜,令老夫也是焕然一新啊”   郁桂舟抱拳回道“掌柜的客气了”   “客气了,本人免贵姓狄”狄掌柜已经把他从一开始的“不知天高地厚”转变成“心有沟渠,当是大才”,和善的回了礼“小兄弟姓啥名啥,不知家在何处?”   “小子姓郁,家住镇边的谢家村”郁桂舟把自身的情况说了一下,顺利的把身上几本启蒙书卖了出去,一共得了三十五两银子。临出门时,郁桂舟还特意去狄掌柜推荐的秀才下场考试最热的书籍边转了转,翻了翻。那些书上几乎都有注解,但都只有一种解义,狄掌柜还给他说,明年秀才科的考官,府城的监生是府尹姚大人。这位姚大人是上淮大儒清河大儒的弟子之一,而清河大儒是个典儒,所以他们浮云斋会优先把典儒派的书籍推荐给学子。   郁桂舟告了谢出门,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些书,眼神有些沉沉的不知神游到何处。直到肩膀被人撞才回过神来。   揣着几十两银子,郁桂舟没敢在发愣,找了家药铺买了白芷、白蔹、白术、白芨、白附子、白茯苓、细辛并一些常见草药,花了一半银子又匆匆赶到集市摊子上。   他出去的时间不短,谢荣这边的面膏都卖了十来盒了,家里那一担子菜还剩了许多,反倒是石奶奶采的野菜卖空了,小石头笑弯了眉眼,见到他还甜甜的喊道“郁家哥哥,你回来啦?”   “是啊”郁桂舟很喜欢这小子的机灵劲,把手上的油纸揭开,拿出一个胖乎乎的包子递给他“快拿去趁热吃吧”   小石头双眼顿时就亮了,眼馋的看着,但就算不接。石头奶奶一把把他拽到身后,对郁桂舟摆了摆手“快别惯着他,我们回去就能吃饭了,不要你破费了”   丁氏也在旁边拉着脸哼了声。   郁桂舟没理他,反而把递着包子的手朝前伸了伸“石奶奶,这都快晌午了,回去还有些时辰呢,让石头吃个包子怎么了,再说,刚才要不是你接了我的话,我还不好意思开口卖面膏呢,给石头吃个包子也是应该的,石头,来,过来吃包子”   石头躲在石奶奶身后,闻着包子的香味使劲的吞咽着口水,其实他早就饿了,只是不敢开口,啊奶说过,村里的帮他们够多了,他要是不知道礼数会被人笑话的。   郁桂舟见他渴望又不敢动的小模样,顿时怜爱之心大起,直接把包子放到了他的小手上。石头手心接着包子,期望的看着石奶奶。   石奶奶一叹“罢了,吃吧,以后记得好好感谢你郁家哥哥”   石头双眼一亮,紧紧的抓住包子,狠狠的点头。 第20章 古代穷小子之↑七白膏   郁桂舟摸了摸他的脑袋,托着油纸把里边的包子分给了郁当家和丁氏,在拿了两个给谢荣。丁氏不满的咬着包着,使劲的嚼着,眼神不着痕迹的往谢荣身上飘去。   养个儿子真是不孝,赚得钱给不亲娘保管,反而给个养不熟的小蹄子看着。   吃了包子,郁家人就打算回村了。集市上像他们这样想着多等一会的比比皆是,都是为了能挣几个钱,挨到晌午了,这会儿别说赶集的人都要回去了,连镇上的人也都回家关门做饭了。周围稀稀拉拉的村民们开始收拾东西往回赶,像郁桂舟这样还买些东西压压底的几乎没有。   回去的路上,丁氏明里暗里的指责他乱花钱,郁桂舟也想通了,她要念叨就让她念叨,反正左耳进右而出,路上人多不好当面跟她闹,让她占占上风又如何?   不就是觉得他挑着郁川把面膏的银钱交给谢荣保管心里不舒服了吗?可那又如何,他的方子,给谁那是他自愿。何况,他也没把钱藏着吃独食吧?   就这样,心里不平坦的丁氏碎碎念了一路,郁家也没人搭理她,最后实在累了,只得闭了口节约口水。   回了家后,郁桂舟就一头扎进了书房,把一纸袋的药粉拿了出来。他在药铺的时候就让活计把七种白字开头的药材碾了成粉末,在一袋一袋的装好,又把七包粉末搁在书架最下面的格子上,又依次写了名称贴上标签。   这七包药材他买的量大,一共花了十两银子。魏国的十两银子,就是十贯铜板,一贯铜板是一千文,一文钱可以在镇上买个包子了,再添几文,都能吃一碗香喷喷的带荤腥的面食了。再说人工,一般村民们出门做工一天能有个三十文就是好的,村里的姑娘平日里做的绣帕秀上两朵小花的也才两文钱一条,所以疾病,对整个中下层的平头百姓,那都是一场灾难。   郁桂舟要不是有卖了几本书得的银子,也是没钱去买药材来做七白膏的,这七白膏成本贵,卖出去的价格自然不便宜,一般的妇人是买不起的,只是这十里八村,穷是穷,但在这些穷人里边还是有不少富裕的人家,像他们谢家村,不就有谢地主家和张家吗,对其他人来说几十上白文可能肝都痛了,但对她们来说,也就是一两条裙子的价格。   郁桂舟打定主意要把七白膏发展到这十里八乡稍微富裕的人家里去。   因此,等那边谢荣把饭做好,一家人吃饱喝足后,郁桂舟就把按照克数配好的七白膏拿出来。这些七白粉还不是七白膏,要变成膏还需要添加最后一样材料,也是家家户户都有的物事——鸡蛋清。   不过郁桂舟要拿鸡蛋的手停在了半空。   无他,丁氏不干了。而且她说得有理有据,恩,鸡是他们两口子挣钱买的,长大了下蛋后这些鸡蛋也归他们,郁桂舟想拿啊,行,拿钱买。   反正丁氏是不会轻易让他得逞,非要他吐一些出来。   实在是今日集市里,谢荣光是卖面脂都卖了十几盒,足足三百多个钱啊,抵得上一个大男人做好几天工了。既然有钱不给她这个当娘的管,那她的鸡蛋也不是白拿的。   郁桂舟没想到丁氏已经眼红成这样,为了一个鸡蛋都要跟他们明算账。   正好他也不是个喜欢欠人的,愣了两下之后就掏出了一小块碎银过去,大概有一贯钱左右,就当是他占了这身体后的吃喝拉撒吧。   丁氏狐疑的看了他两眼,突然发现这个儿子自病好后就有些不一样了。要是以前碰到这样的情况,老大肯定会撒科打诨的揭过去,或者直接去柜子里拿,哪有这样好商好量的,让给钱就给?   只是他给都给了,丁氏怕他后悔一样,急忙接过去。   郁桂舟见她接了,转头又拿出一小块银子给谢荣,让她去村里买些鸡蛋。一直在旁边抽烟的郁当家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眉头一皱“老大,你这是干嘛,自家有鸡蛋你还去外头买,还不被村里人笑话”   老大这举动不就是跟丁氏杠上了吗?   郁桂舟也听出郁川这意思了,就是让他不要搞事。他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儿子这也是一片孝心,家里的鸡蛋既然是娘辛辛苦苦照顾大的,就让娘吃了补补吧”   可这不是笑话吗,郁家的鸡仔从生出来到能下蛋都是谢荣的功劳,丁氏唯一的功劳就是做主让谢荣去挑。   郁桂舟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让郁当家有气都没出发。是,他的确是故意看着丁氏闹没吭声,这样做也的确有敲打敲打儿子媳妇的意思。在集市上他见老大宁愿叫村里的人顾着谢荣都不叫丁氏,就知道他对丁氏这个当娘的有嫌隙。   儿子对亲娘不满,这让他没法容忍,所以见丁氏让他拿钱他也没吭声,不就是想告诉他,这是生你养你的生母,就算再不满也得孝敬着,不过这番心意并没有传递到郁桂舟听到,反而加剧了他和家里的不睦。   不得不说,此刻郁当家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后悔。   丁氏得了银钱才不管儿子是不是对她不满呢,露出了近日来难得的笑脸,不再阴阳怪气的,还很大方的让谢荣去她屋里捡两个鸡蛋,被郁桂舟婉言谢绝后笑得更开心了。   等谢荣听话的去村里买鸡蛋后,郁桂舟也转身回了书房,徒留郁当家两口子一人阴沉,一人得意的立于原地。   最后,这第一份七白膏在郁桂舟书房完成。   先把七种粉末放进竹盒,在放一个鸡蛋,撇去蛋黄,把清液加了进去搅拌,让膏体带着粘稠,匀称的给谢荣敷了一层泥状,约等了一刻之后再让她洗去,抹上自家制作的面膏。   “感觉如何?”郁桂舟好整以暇的问道。   谢荣下意识的往脸上摸去。没有丁氏这个恶婆婆在,郁桂舟又变了个样不折磨她,性子也放开了些,不住的点头“方才还有点疼,后面就好了,现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   郁桂舟边听边解释“开头是这样的”   他在细细看了看谢荣的脸,见她最近一些时日却如石奶奶所说,白了一些,被七白膏一涂,更是白了一点,不细看难看出来。   “这膏每两日敷一次,约摸用上半月就能见效”   要不怎么说无论何种护肤品最关键的在于材料的好坏呢。现代社会那么多品牌,那么多科技,还有千年来总结的方子,可为何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尽人意呢。   污染是一方面,辐射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在于他们取自的材料本身,效果又如何呢?   想想那么多的蔬菜短时间拔地而起,菜是熟了,可本身的味却没了。   同样的道理,这些材料又是经过怎么的催生最后被提取到护肤品里的呢?里边到底有没有问题?   不能说以偏概全,但这些报道层出不穷,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相信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也并不在少数。   同时,谢荣也在偷偷看他。   她不明白怎么相公脑袋受伤后就像是变了个样,不但不折磨她反而还为她跟婆婆对上,还把那么贵的面膏给她用,今日这个叫芙蓉膏的更是在面膏之上,虽然她很高兴相公变成这样,但也害怕哪一天他又变成了原来那样,到时她又怎么办。   谢荣有些不安的咬着唇,平复着快速跳动的心脏。   郁桂舟不知道谢姑娘的担忧,他在观察了七白膏的效果后就把人放走了,继续留在书房读书——为了考上秀才,扬名怀云镇、仰视谢家村。   翻身当主人!   手中这本论语,他花了快一个月的功夫去读,平日里在温故一下从前所读,连三字经等启蒙书籍都不放过,疯狂的节奏让他找到了当年为了考试拼命的感觉。   现在四书部分,大学、中庸、论语三本已经读完,还剩下最后一本孟子。   魏国的年节是十二月,如今是四月底,按照每本一月的速度,他需要六个月才能读完四书五经,还剩下两个月背诵,等来年开春,三月杏花开的时候,就是府试,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孟子是一本治国整治论,虽然魏国没有春、战时期的群雄格局状态,但国内上下也并不是一心。氏族庞大,魏君政权并不统一,从现任魏君上任,就一直着力收拢皇族大权,寄托着魏君厚望的科举就是如此诞生,其目的也是为魏国甄选良才,等他们入朝为官后,几乎都属于皇权一脉。因此,从秀才试开始,就有不少题都是出自这里。   原主在考上童生时当即想进一步,可童生试和秀才试如何一样,等那卷子发下来时,原主当场就愣住了。   因为别说下笔了,他连题目都读不通。   那一场考试对原主的打击是深刻的,落榜后他也回来发奋努力了一段时日,只是,这些死板板的东西又怎么比得上来自女人的娇媚柔软呢,很快,他就沦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差点忘了更新了。   多谢各位每天留爪签到撒花投地雷,懒作者想了想,明天周四了,如果没上榜,要不要恢复隔日更呢?   我想了想,还是保持日更吧。   爱你们 第21章 古代穷小子之↑主动上门   一连几日,郁家的气氛都非常奇怪,郁当家比平日里更加沉默,丁氏在他的干预下也没蹦跶了,剩下郁桂舟两个,一个除非吃饭不出门,一个除了做面脂捡花瓣就是屋里屋外的忙活,她又不爱说话,搞得郁家连带人气都没了。   晚上,躺在床上,郁当家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丁氏被他搅得睡不着了,推了推他“当家的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呢?”   郁当家叹了口气,斜眼看她“你还睡得着?”   房里黑黝黝的,丁氏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他这话有些不对,抬了抬上身瞪他“我怎么睡不着了,这大半夜的你不困啊”   作为一家之主,郁当家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又不像丁氏一样没心没肺的,近日家里这样不对劲都发现不了。他推了推丁氏,跟她商量着“你说咋家老大现在对咋俩可是很不满了,要不还是别跟孩子对着干了,他不好过,咋也不好过”   两口子原先还等着郁桂舟服软呢,看这情形,儿子是越来越硬气了,他们倒是心里头不得劲了。   丁氏翻了个身,跟他对着“不是你说要磨磨他的性子,省得他偏心偏得没边了,以后都能不把咋俩放眼里?”   “我开头是这样想的”从郁桂舟几次三番的驳了丁氏的话后,他是有心要让儿子服服软,让他别忘了什么是孝道,再则,虽然他在做面脂的事情上放了权,但适当的敲打敲打给他们提提醒,让他们知道家主的地位还是有必要的。但这些天看下来,他发现儿子似乎不吃这套,他们父子、母子间的感情反而有些淡了,郁当家也有些慌了。   “以后还是跟以前走,在犟下去,误了老大读书就不好了,万一明年考试老大上了榜,又跟咋离了心就不好了”   离了心的儿子他不是没看过,当年在郁家时他就见嫡系一脉的堂哥跟叔伯们的相处,不是说不孝顺,堂哥该孝敬的还是会孝敬,只是他对叔伯们很冷淡,言语极少,连带他的后人对爷爷奶奶也不亲近。   儿孙不睦,只靠着富裕的衣食让叔伯、叔娘少了天伦,也少了含饴弄孙的满足,精神头经常焉哒哒的,爆廋得厉害。   在看如今郁桂舟对他们的苗头,可不就是又冷又淡?   “我真是白养了个儿子”丁氏不高兴的嘟囔一句“要是我的……还在身边该多好?”   虽然她的话没说完,但郁桂舟也明白她的意思,沉默的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打从那次谈话之后,郁家的气氛就渐渐回温了。这不,趁着翻好了田,撒了种子,丁氏里里外外打扫了家里,在谢荣做面脂时还去搭了把手,临出门去村头串门子耍时还把谢荣一起捎上了。   要说丁氏的反常郁桂舟不是没看在眼里。除了她,郁当家在家时也不在摆着个脸,吃饭时还能拉着他说上两句。   郁桂舟搞不懂这夫妻两个又在玩啥,只是他也没时间去管,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头,任由他们去折腾。   丁氏带着谢荣出了门直奔村中而去。谢家村村中是谢家的祠堂,女人是不可以进去的,但不妨碍他们闲暇时聚集在祠堂外头三姑六婆的说着十里八村的乐子。   近日风头最盛的当属郁家的面膏。在这谢家村里,郁桂舟这号人也算得上家喻户晓了,又是个童生,虽然从前名声不大好听,但现在村里的妇人们说起他,也是心惊肉跳的。   你说,好好一个浪荡子,怎么就开窍了呢?   上次集日有眼尖的看见郁家拿着什么面脂在卖,回来一说,人群顿时哄堂大笑。   就那个考个童生都吊尾的郁家小子他还懂啥面膏方子,别是什么烂木薯在哪儿装大蒜呢?卖就卖吧,只要别牵连到他们村里,让人传出不好的名声也就算了。   但就在前两日,村里的人都被好几个拦下过,像他们打听这郁家面膏的事。当时还有人心里咯噔一声,生怕穿帮了人家找上门来,结果等人讲明,才知道是这郁家面膏太神奇了。   能买得起面膏的自然都是不差钱的,这些不差钱的人咬咬牙就能买一盒镇上的面膏,像郁家这种用个竹筒装的还是第一次见,那些买了的妇人也不过是图个新鲜,觉得膏体新鲜漂亮,并不觉得三十个钱的东西能比得上人家几百个钱的。   下河村的屠娘子就是买了面膏之一的人,下河村离谢家村近,挨着大山,比谢家村地势好上不少,也富裕不少,村里还有猎户、屠夫,屠娘子就是其中一户屠夫的妻子,她家是杀猪卖肉的,不缺银钱,也爱买些女人家的胭脂水粉打扮打扮,最常用的就是镇上卖的春花膏,一盒五百个大钱,其实效果吧也就那样,刚擦后脸上润润的,还是挺舒服,后面就没感觉了,她的脸不白,用了春花膏快半年了才白了一点,就是这样她还是挺高兴的,指着在努努力,用久点,那脸不就白回来了吗?   因此,她虽然在集市上买了郁家的面膏,其实压根就没用,还是她女儿回娘家小住看见了,喜爱那清透的颜色,拿来涂涂抹抹的用在脸上。   屠娘子的女儿没有她丰匀,但遗传了她有些偏黑的肤质,用了七八天后,屠娘子一个照面,突然觉得女儿白了不少,至少比她这个一直用胭脂水粉的看起来还要白一点。这下,已经用了快一半的郁家面膏就成了抢手货了,母女两个都互不相让,很快就把一小盒的玫瑰面膏用完了。   在看那春花膏,两个是谁也不想碰。   这才有这一出屠娘子带着女儿来谢家村打听郁家面膏的事。   等丁氏和谢荣一来,两人瞬间就被谢家村的妇人给围拢了,跟丁氏关系好的吴婶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打听起来“我说舟家娘,你可不厚道,你家那面膏那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几个说说,还得听人家外来的唠叨,这可你不对啊”   丁氏顺势在她旁边找了个位儿坐下,回道“这我可不知道,得去问老大”   周婶脑袋一伸,呸了她一句“咋们多少年交道了,还不知道你,心里还不知道多得意呢,你家舟小子可是给你挣脸了,恐怕还挣了不少银钱吧,看看这都带了个秀气的小姑娘出来了”   她说的小姑娘,是指跟着丁氏而来的谢荣。   其他人也在心里嘀咕,说郁家又新给郁桂舟娶了房媳妇,这姑娘脸蛋清秀,关键是皮肤白,水灵灵的,也不晓得那谢二房的姑娘被发配到哪儿去了。   丁氏诧异的往谢荣身上一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她啊”不等周婶等人点头,她先揭开了谜团“这是谢荣那丫头啊,可别说你们都不认识了,亏得还是你们谢家村的姑娘呢”   谢荣用了老大新的方子,叫啥芙蓉膏的,不就是脸白了点吗,个个都像没见过似的。丁氏打心眼里唾弃这群眼神不好的妇人,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老大做出来的面膏有用,她就不跟他犟了,如今出风头就是自己了。   “她是谢荣?”周婶指着她不可思议,一群妇人也是反应不过来,震惊的在谢荣身上找她以前的样子。   可这肤白嫩脸的跟以前面黑蜡黄时候真是差得太远了,丁氏不说,她们都以为是两个人了。本来还觉得郁家面膏有些夸大其词的妇人们总算是心服口服了。这服了后,一堆人就开始七嘴八舌的打听起来了。   “舟婶,你家谢荣这是用了郁家的面膏?”   “舟小子可了不得,舟婶,你家面膏几个钱一盒?”   “都是乡里乡亲的,舟婶,你们卖给村里可一定要便宜些”   屠娘子和她闺女就在人群不远处,母女俩听着谢家村的妇人把谢荣从前的样子唠叨开了后,心里更是火热了,看着谢荣如今白嫩的脸,好像看到了以后的自己。母女俩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过去。   “婶子可是郁家面膏家里的?”   屠娘子的闺女朝人堆问了一句。她们两个外来户比较打眼,一开口就有人停了嘴看了过来,还有眼尖的,把后头的屠娘子瞧了清楚,惊呼了一声“这不是下河村屠老大的媳妇吗?”   屠娘子笑呵呵的打了招呼,几步走了过来,近距离的看了看谢荣的脸,更是满意,眼尾带着几分急色“小娘子可也是用了面膏后就变白了?”   谢荣点头称是。   “不对啊”屠娘子眉头有些皱起,道“我也用了你家的面膏,确实白了些,只是没你这样……”   “是这样的大妹子”丁氏一把推开了谢荣,自己面对着屠娘子“我家老大前些日子又做了一种叫芙蓉膏的,诺,我家这媳妇用了大几日就这样了”   不过七八日前确有人见过谢荣,当时还不是这样的,立马接了丁氏的话“舟婶说的是真的,我前些日子才见过舟媳妇,今日可不吓了我一跳,还以为…”   屠娘子一听,亲热的挽着丁氏的手,跟她道“大姐,我正是为这个来的,可否带我去你家咋们细说?”   作者有话要说:  懒作者已经很努力了我哟,除了这篇还有《前夫之疾》要更新,宝宝们见谅,要相信,文文总会肥的。   在此借机回答宝宝的问题,说男主自私,占了原主身子还跟这身体亲娘对着的不孝行为。   懒作者是这样想的。   第一,本文属穿越,男主并非夺了原主的身子霸占的,只是借用了原主的身体。   第二,懒作者是非常不习惯那种占了人家身体瞬间就要变成一个古代“孝子”的行为,孝顺并非要愚孝,一个现代人,一个古代人,思想本身就不同,根本不能同步和带入进去。   第三,男主是占了原主的身子,但他这个身子除了是丁氏的儿子,他也是女主的夫君。   古代的女人,夫君对她们而言那是头上的 天,是一辈子的依靠,需要夫君的程度并不亚于当爹娘的,至少原主有父有母,从社会地位来讲,要比一个当儿媳的高了几大截。   人都是有同情心里的,都会偏向弱势一方,本文 亦如是,但并非男主就会因为这个而事事偏袒女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站的是理这一方。   最后,原身本人如何,相信有铺垫里说过,这样一个人相信不会比男主做得好,至少我觉得原身气父母更厉害,而男主只是为了找一个平衡,他占了原主的身子,所以他会供养原身的父母,至少衣食无忧,我觉得已足以。   至于会不会当成亲爹娘,那就得看后面了。至少目前我写不出一个刚占了身子就把别人的爹娘当自己的爹娘这样的梗,我相信,人与人之间,要走到那一步,还需要磨合,还需要一个心理历程的转变。   就酱。   多谢看文的宝宝们,懒作者会继续加油更的。   另外,求收啊,文收作收,各种收,么么哒啊! 第22章 古代穷小子之↑齐奋斗   一笔大生意进门,丁氏怎么可能放过,让谢荣招呼屠娘子女儿,一行人回了郁家。她们一走,如吴婶、周婶等人看了看,也跟着摸了过去,都想见识见识这芙蓉膏是啥玩意。   郁家这边,郁当家正坐在门口抽着大烟,也没看远远的一堆黑压压的人朝郁家的方向而来。等丁氏等人走近,丁氏还远远的喊了声“当家的”   郁当家一个抬头,差点被这群女人吓了一跳,刚站起来,就听丁氏笑逐颜开的扯着嗓子跟他道“当家的,快去找老大过来,屠娘子是为了芙蓉膏过来的”   芙蓉膏,郁当家有些茫然,突然想到,那芙蓉膏可不就是上次让老大为了个鸡蛋跟他们两口子闹的那个。他转头就朝书房走去,路上又一想,幸好没跟老大继续犟了,不然等这些面膏都出名了,她和老妻只怕连边也沾不上。   以前还不知道老大有这一手啊,果然是他郁家的种,光祖耀祖是指日可待了。   想通的郁当家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郁桂舟没一会就出来了,丁氏把人安排在堂屋,里边除了郁家人、屠家的,还有村里头闻风而来的姑娘婶子们。   半只脚踏进屋里的郁桂舟顿了顿,看着满屋子的女人,都有些不好下脚。   还是丁氏被一堆人捧着还眼尖的看见了他,对他招了招手“老大,快来,你屠婶子还等着呢”   郁桂舟下意识的先寻了寻谢荣,见她也被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围拢,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脸上还有些红燥,抿嘴一笑,跟认识的一一打了招呼。   “屠婶子,你听说你是为了芙蓉膏而来的?”   郁桂舟见屠娘子面上有些急色,率先问了一句。   “是啊,郁小子,我听说你那媳妇也是用了芙蓉膏才变白的?”屠娘子还是想问一句,得一个答复。   郁桂舟点头称是。   “这芙蓉膏原就是一张美白的方子,自然效果是要明显很多”七种以白字开头的草药,研磨成粉,其中以白术为主,有生化气血、调理肌肤晦暗黑斑之药效,再配上白芨补皮毛,白蔹恢复生机,在加上其他几味为辅,起上一个调和,配上润肤的鸡蛋清,其作用非常强力,针对谢荣这种被日晒的黑肤更是明显。   而屠娘子则不然,郁桂舟见她穿戴得体,衣裳材质也是一般人家穿不起的细棉,这种出生的婶子一般是不会在田地间劳作日晒的,那她的黑肤就多半是遗传。   为了以后不扯皮,他还是先把话说清楚了些“婶子的肌肤乃是天生的,比起我家这位是晒过的可要艰难许多,用量和次数也要更久一些,当然这东西也要贵上玫瑰膏许多”   屠娘子见这郁童生和打听来的不一样,说话不卑不亢,有条有理的,当下就吃了一个颗定心丸,至于他口里说的要艰难些也并非是胡言乱语,镇上也有大夫跟她说过,她这天生的黑肤,哪怕用面膏效果也难,恐怕费力得很。   而这郁童生说得和镇上大夫的话一般无二,更是让屠娘子添了几分另眼相看,至于银钱,再贵还能贵得过绸缎人参?她点头称是“郁小子,你就给我拿芙蓉膏吧,婶子用得起”   郁桂舟撑着嘴笑道“小子这就去,婶子稍等”   郁桂舟回了书房,把几种药粉一一拿了出来,混合着放在一起,等搅拌均匀后再拿出早先准备好的药包,每一包装了能敷上一次脸的粉末装上提着去了堂屋。   在这期间,小妻子谢荣在一众小姑娘的围攻下渐渐有些溃不成军了。其实这些姑娘都没什么恶意,就是好奇她突然大变了个样子,等听说是郁桂舟做出来的面膏的效果后,纷纷像她打听起来。   谢荣在傻她也不可能透露机密啊,所以只要有人问她是用了啥都是紧紧闭着嘴不发一言。久久在谢荣这个出了名的木讷老实人身上问不出什么,姑娘们也有些不高兴了。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郁桂舟返回来才算结束。   老实说,在郁桂舟的身上少了“浪荡子”“败家子”等不着调的称号,如今姑娘们见他,倒是发现了不少优点,比如:长得清隽、模样斯文、稳重大气等等,就连号称是谢家村最抢手的谢春晖也没他好看,早前谢春晖是谢地主的儿子,也是个童生,如今还在镇上秀才家读书,郁桂舟那是拍马也比不上,如今再看,郁桂舟真不差呢,模样好,还有童生功名,现在更是挣上大钱了,姑娘们的心顿时就火热了起来。   郁桂舟进来后,先把囧破的谢荣解救了出来,支着她去小屋那边拿一盒玫瑰膏来。他把装了几个药包的盒子递给屠娘子:“婶子,这里边就是芙蓉膏,我分了七个药包,每一个药包都装了芙蓉粉,你每日用一包,混上鸡蛋清搅拌均匀敷于面上,一刻钟到了就得洗掉,洗净后在敷上玫瑰膏就行”   他接过谢荣刚拿来的竹盒子面膏,跟药包放在一起,为了不让屠婶子觉得强行推销忙说了句“这一盒玫瑰膏是赠送给屠婶的,我这芙蓉膏也是才做好,就给我家小荣用了,屠婶还是第一位客人,所以,我就做主送一盒玫瑰膏给你”   屠婶闻言笑了起来,拍了拍丁氏的手“看看,你们家郁小子多会说话,我今儿本来也是为了过来买这玫瑰膏的,这不碰巧见了芙蓉膏”   丁氏虽然心疼三十个大钱的东西儿子说送人就送人,但面上还是非常得体大气“大妹子夸赞了,我这儿子也是好不容易才开了窍,由得他折腾吧”   丁氏这话可不是平日里的谦虚,而是他们夫妻俩都自觉在儿子的事上不能管束他太多,免得他那个翻脸不认人的脾气发作,受苦的还是他们两口子。   屠娘子笑了笑,没接她这茬,转而问道“郁小子你说这芙蓉膏贵,给我算算可有多贵?”   有多贵,在场的人都想知道。   郁桂舟也没含糊,道“芙蓉膏一个药包三十个钱,一共七个药包,二百一十个大钱”   “嘶”屠娘子没被这价格吓到,守在一边看热闹的姑娘妇人们倒是被惊住了,视线往屠娘子手中的袋里一看,都诧异不已。   就这么点东西,就要两百多个钱,乖乖,这都能买多少斤肉了?   屠娘子算了算,不由得对他说的贵表示赞同“看来郁家小子没说错,仔细算来可不是值钱吗,我在镇上买的春花膏一盒五百个钱,听着多,可我都用了四五月了,这芙蓉膏才能用七日,就是春花膏的一半了”   “的确是这样,这芙蓉膏的用料实在贵重,可它见效快”郁桂舟实事求是的讲明,这一分钱一分货,价格高自然东西好。   屠娘子也知道这里理,痛快的付了钱,等她们母女告辞时,郁桂舟突然说了一句“屠婶放心,依着你的黑肤,最多用上月余左右就能见效了,到时候只用上玫瑰膏就行”   屠娘子好笑的指着他“好你个郁家小子,这最重要的你偏生放在最后说,故意让我着急呢?”她早就想问出口,可转念一想到连大夫都说了艰难,费力,她也才歇了这气。   郁桂舟含笑不语,等屠娘子母女离开后,他跟村里的妇人们说了两句就回了书房,走时还把谢荣一起带走了。主人家只剩了丁氏一个,刚刚还被几百个大钱惊住有些回不了神的人,一窝蜂的把丁氏围着,其中,跟她关系稍好的吴婶、周婶话里话外都让丁氏大方点送她们两盒玫瑰膏。   丁氏白了一眼,想让她送面膏,不就是让她把银钱拿去扔吗,她能干?   虽然被众人捧着有些晕乎乎的,但丁氏脑子清明得很,让那些想占便宜的、想打听方子的根本无从下手,而且丁氏不是谢荣,她年纪摆在这儿,泼起来的时候连脸都不要,点都没因自家是外来户就低人一等,反而傲气得很,寻常人等根本奈何不得她。   “舟婶,给我拿一盒你们家那啥膏吧”说完的是谢旺家的花婶。   花婶家是养猪的,平日里跟下河村的屠户之间都有联系,这次也是听说屠老大家的寻了过来买面膏才跟着来看看,她刚来,就见屠娘子提着一袋子东西往回赶,两人平日里也有联系,也是听屠娘子说得天花乱坠的才想买一盒试试。   丁氏正不想跟那群想打秋风的妇人东拉西扯了,直接就站了起来“是花婶啊,花婶要买面膏呀,我们家这面膏有两种,一种是玫瑰膏,一种是桃花膏,你是要那种啊?”   花婶那知道什么玫瑰膏、桃花膏的,她就是跟着屠娘子跟个风“屠娘子拿的哪种就哪种吧”   屠娘子拿的是哪种丁氏自然知道“她是拿的玫瑰膏”,说完,丁氏打量了花婶几眼,笑嘻嘻的“咋们都乡里乡亲的,花婶你还是拿桃花膏吧,反正你长得白,涂了还能脸颊红润,宛若桃花粉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发了这章之后,已经能预料到不少粉丁氏的了,是不是?   五一了,大家都出去浪吧 第23章 古代穷小子之↑五一来临章   丁氏的这句脸颊红润,桃花粉面的说辞还是一日听郁桂舟说出来的,如今正巧被她拿来打趣。   花婶知道丁氏是个混不吝的,说话嘴上没把门,也浑不在意“那也行,你就给我拿那桃花膏吧”   “好好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丁氏转身就去敲书房门了,让谢荣出来装面膏。   这小两口在书房也是安静得很,郁桂舟沉迷读书,谢荣按照他说的把七白粉装成一个个的小药包,一排排的码在柜子上,两人之间倒也温馨。   等送走了花婶后,丁氏不耐的把一屋子人都赶了出去,美名其曰要做事了,下次在一起掰扯掰扯。   大半妇人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顿时无语了。   这还有个把时辰才到晌午呢,忙个屁啊,不就是不想招待她们了呗,有那心气高的,屁股一抬就出了郁家大门,几个人一群一群的换地方掰扯。这选的地儿是挨着村尾的吴婶家。   吴婶和周婶脸色都有些难看,她们平日里跟丁氏关系不错,也没怎么红过脸,连上次丁氏装晕也是她两在一旁给她掩护,这才多久啊,就翻脸不认人了,不就是两盒面膏么,瞧那舍不得的样子,真是有够抠门的,等着下次,看还有没人去帮衬她。   跟在她们后头的妇人有知道这其中内情的,提着大嗓门就嚷嚷开了“这舟婶子可真不厚道,咋们都是一个村的,我们就算了吧,像吴婶和周婶跟郁家关系好的,也舍不得送点,想想都让人觉着心寒呀”   有人就打趣着回应“那一盒子面膏就三十个大钱,换你你舍得啊?”   “哎哟,芳娘平日里就是个大方的,哪能舍不得?”   “我也觉得那丁家的过了,不给别人就算了,连吴婶和舟婶也没沾上一点光”   “可不,郁家如今是风光了,一天就能挣几百个大钱,咋们村除了那两家谁能比得上?”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开,把吴婶和周婶瞬间得罪了。   别以为这些人说起来不过是像为她们打抱不平一样,实际上这明里暗里的嘲讽打量谁听不出来呢。   于是,说去吴婶家接着聊天的众人,半路就闹开了,最终不欢而散。   事情传到谢地主家,谢春莹和谢娟这两小姑娘正在一处绣帕子呢,谢春莹的绣帕上绣了一朵花瓣,针脚有些缝隙,微微粗宽。谢娟那绣帕上绣了一棵草,针脚密实,看得出来这绣工还是不错,谢春莹看不出来,正被谢娟不着痕迹的捧得高兴呢,外边的热闹她们也听见了,一打听,顿时有些似笑非笑。   “郁家真的会做面膏?”   谢春莹早前听人说过一点,她当时只觉得慌缪,郁桂舟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好歹也是几年了,他要是有方子怎么会留着,早就应该送给她了才对。   真是以讹传讹,连郁家会做面膏都传上了。   谢娟一顿,摇了摇头,勾起个讥讽的冷笑“真是不要脸,什么香的臭的都能被人夸”   谢春莹本就没指望真的从谢娟口里得到答案,毕竟郁谢两家的恩怨她也是听过,对她的话不以为然,认真的思索起来,难道外头说的是真的?   不说这二人的反应,就是才搬来不久的张夫人也有所耳闻,而且今日郁家的事,包括下河村的屠娘子母女过来,到村里花婶跟风买了一盒膏都清清楚楚。   张夫人今年都快四十了,孙子都在启蒙读书了,张家有钱,张夫人保养得跟三十来岁的妇人一般,只到底年纪大了,这两年皮肤松弛得厉害,面色也没从前那样光滑水嫩,反而有些暗淡蜡黄,每日清晨,当她坐在铜镜前梳妆的时候,镜子里的人都像是在提醒她岁月不饶人似的。   女人,无论年纪大小,总会对外貌格外在意,尤其是不差钱的富太太,像张夫人这样平日里闲来无事的人。   张夫人对郁家的面膏有些心动,不止她,张家闺女张月也到了要保养自己的年纪,只是,张夫人母女在内宅待惯了,做派都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派了张全去一趟郁家。   张全是第二次来郁家,上次来是为了他们家小少爷启蒙找郁桂舟借书,这次来是张夫人吩咐他采买着女人家的面膏。   说实话,听到张夫人说起时,他心里是非常吃惊的。   在他的印象里,郁家这位是个胸有大才,不拘一格的人物,在读书一道上有自己的见解,为人也是规矩正经。   没想到这样的人连女人家的物事都精通,在那一瞬,在他心里犹如神坛之上的人瞬间掉落了下来,其天壤之别,就如同一个良家子是个败家子一样。   被模样给欺骗了啊?   接待他的是郁当家,早先郁家屋里都是女人时,郁川自觉的在外头避了避,等估摸着时间才慢悠悠溜了回来。   张全把事情一说,郁当家就明了了,让丁氏喊了谢荣出来。   谢荣把家里三种面膏一说,张全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才道“不知下河村的屠老大家的那位用的是何种?”   这话一说,大家都清楚这又是一个被屠娘子的行径引过来的。   谢荣道“屠娘子拿的是芙蓉膏和玫瑰膏”   张全个大男人闻言就点了这两样,在他的印象里,这什么胭脂水粉不都一样?   这样随性的买家,卖家可不敢这样,谢荣记得她相公说过,要对症下药,只能向他打听起张夫人来“你家夫人脸色如何,我家那芙蓉膏是专美白的,玫瑰膏也有些作用,就是没芙蓉膏药力强,另外还有皮肤白的专用的桃花膏”   她这样细细一讲,张全就知道该怎么选了。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下人是不敢随意抨击主家的,而且男女有别,照面都是一个瞬间的事,压根就不清楚。只是张全是张家的远亲,没这些顾虑,何况,平头百姓之间也没那么多讲究,在农忙时节,十里八乡的男男女女照样挽着袖子在田间忙碌呢。   “这三种膏都拿一些”   芙蓉膏和玫瑰花可以给夫人用,她脸是不黑,但有些黄,听他婆娘说平日里都是用脂粉盖着的。至于那桃花膏,正好给张月用,张姑娘年纪小,又是花信之年,用这个正合适。   谢荣点点头,让他等一等,没一会就装了三样面膏出来了,又把那芙蓉膏的用法讲明,收了钱送他离开。   张全记下了,在门口时,实在憋不住的打听了一句“听夫人说起时,我还以为来了会遇见郁公子呢?”   谢荣颇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相公在读书呢,不管这些事的”   张全觉得心里那个跌下神坛的郁家小子又攀登了回去,还有几分庆幸,原来郁公子也不是专门泡在这些女人堆里厮混吗?   于是,他觉得风轻了,云淡了,花开了,香透了,走在路上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突然他停下脚步,想起,他可是听说过郁公子的小媳妇不善言辞,木那呆板呢。   那……刚刚跟他说话的是谁?   他把前后两次来郁家见到的情形想了一遍,方才的女子和第一次见到的那名垂着头黑脸的姑娘五官对上了!   乖乖,这变化也太大了!等回去他一定要告诉婆娘,郁家这面膏真神了,赶紧过来买!   这头郁家这一天下来,统共卖了十四个小药包,一盒玫瑰膏,两个桃花膏,芙蓉膏卖得多,一共得了四百二十个铜钱,三盒膏除去送给屠娘子的一盒,算两盒钱六十文,总共是四百八十文,刨除成本,大概也有四百文左右。   按照人均的工价来算,他们一天就挣了别人一个来月的工钱,难怪村里的妇人们都有些眼红,说起郁家不屑的同时更多的则是羡慕。   郁桂舟听着谢荣数钱的声儿侧着头笑了起来,丁氏和郁当家坐在旁边虽然没出声,但那眼也是眨也不眨的盯着。   等谢荣把钱装进陶罐,丁氏冷不丁的一拍大腿“这来钱真快,还是我家老大聪明”   “可不是”郁当家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被戴了高帽子的郁桂舟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伸手在罐子里抓了一把铜板给丁氏“过两日集市顺便买些肉回来吧,大家都补补”   他也没把这一家子前些时候才水火不容的关系扩大,等郁当家两口子服软了他也就见好就收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他占了这具身子,名义上就是丁氏和郁川的儿子,根本没法子动手动口,最多也就这样嚷嚷几句,冷处理罢了。在世人眼里,他这个做儿子的就该孝敬他们,供着他们,养着他们,哪怕丁氏在浑,郁当家在没本事也是如此。否则别说科举了,他恐怕在魏国混都混不下去。   倒不是他怕世人舆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他是不怕这个的,只是,闹得太凶了又对谁有好处呢? 第24章 古代穷小子之↑谢兄妹   丁氏眼睛瞬间就亮了,想必是上次夫妻夜话后有所顾忌,并没有像那次伸手拿鸡蛋钱一样爽快,悄悄和郁当家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接了过来:“行,正好后日就是集日,家里的高粱种子还缺了点,我和你爹顺便去镇上挑挑”   郁桂舟余光一撇,顿住,又加了句“后日走时再拿些钱买几尺布,给你们和小荣做两套衣裳”   郁桂舟是个有了钱就不会亏待自己的,在郁家就他穿的是粗布棉,其他人都是麻布加补丁,没钱的时候还能看,这赚钱了就看不过眼了。   上次卖书那些银钱,他除了买了七白膏的药粉,其他都存了起来,当着来年下场路上的费用,现如今这面膏开始挣钱了,除开成本外,他打算把余下的拿来做家用,让郁家的生活都过得像个样子。   早些时候的吵吵闹闹,说白了还不是穷给闹的。   “我们就不用了”丁氏还想说什么,就被郁当家否定了,他巴拉巴拉的抽了口烟,说道“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明年要去渝州的钱还没存上,就扯上两尺给你做一身秋裳就行”   谢荣也跟着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赞同的。   “我倒是不必了,箱子里还有两套呢”郁桂舟对穿新衣裳没念头,但谢荣和丁氏两个女人哪儿不爱这些,他一锤定音“都做两套吧,以后过来买面膏的肯定不会少,别让人看轻了咋们郁家”   郁家挣了钱是大家都知道的,扣扣索索的反而让人没什么好印象,再说这东西不便宜,穿得体面一些接待人也不显得畏手畏脚。   事关郁家面子问题,郁当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在扯布这种花大钱,动辄就是几十个大钱的原则上,还是忍不住争取:“那就买几尺粗布就行,下地干活也穿得上”   粗布便宜,一尺布才几个钱,两尺布从头到脚都能做一身了,他们三个人也只花二三十个钱,丁氏在心里算了算,笑开了花。   虽然是粗布,但好歹是新衣裳啊,若是没有郁家卖面膏这一出,只怕得等到猴年马月才有了。   丁氏心里高兴,这一高兴就把谢荣也要做新衣裳的事忽约了。   到不是她大方起来了,只是她实在拿郁桂舟对谢荣的态度无可奈何,索性眼不见为净。   “老大你的纸墨还差不差,娘一起置办了”   郁桂舟卖了六本书,着实费了不少纸墨,也没客气,让顺带着裁几刀边料打打底,他书房里剩下的那点则省着有用的时候用上。   一家人说开之后,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好。   这头欢欢乐乐的,那边准备看笑话的谢春莹等人就就懵逼了。   什么以讹传讹、死不要脸、胡吹海吹本来都给郁家人按上了,就等着看他们牛皮吹破了被打脸呢,结果一转眼,连张夫人都光顾了。   张夫人是谁?   那可是镇上米行的当家主母,家里丫头仆从伺候着,那规矩也是一等一的,都赶得上大户人家的了,这样的女人她啥样东西没见过,就是镇上卖几百钱一二两银子的面膏也是没断过的,连她都让人跑郁家买那啥面膏,郁家的东西好不好还用得说吗?   一时间,谢春莹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她要不是个笑话,怎么自以为郁桂舟那滚蛋对她巴心巴肠,对她毫无隐瞒?   她要不是个笑话,怎么自以为郁桂舟那滚蛋可以对她奉上一切,把一颗真心捧在脚底任由她踩扁?   现在,她真是个笑话!所有人都在笑话她,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村姑肯定在背地里笑话她呢,说她谢家村堂堂一个地主女儿,如花似玉的闺女连个穷童生都驾驭不了?   不,或许现在郁家也翻身,成有钱人了。   “妹妹何必跟那一个注定成不了大事的穷书生计较?”谢春晖见她气得头晕脑胀的开口劝到,修长的凤眼微微眯着,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郁家人就是个小卒子而已,根本不必挂在心上。这次的事说不定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时运气好而已,小卒子始终是小卒子,就算一时转了运那也顶不了用,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   至少,他谢春晖从来没把郁桂舟放在眼里,更阔轮当着对手。   “让哥哥挂心了,我就是一时气氛而已”谢春莹一叹,跟谢春晖一样,她也从没把跟在她后头的一个爱慕之人放眼里过,生气也不过是觉得那枚可有可无的人让她失了脸面罢了。   “那就好”谢春晖在她身畔缓缓坐下,眉头一挑问道“妹妹可跟才搬来村里的张家人有联系?”   谢春晖很少回村,这次也是学堂放了几日农假,正好听说张家米行的老爷带着妻女搬到了谢家村住才带着自己的小心思回来了。   在他想来,自家妹妹是村里一枝花,那张家姑娘听闻也是素有闲名,两人凑一堆想必也是心心相惜,引为知己好友才对。   万万没想到,谢春莹一听他提起张月,神经一下就绷紧了,尖着嗓子吼道“哥哥你怎么知道张家那狐狸精?”   她胸腔都快跳出来了,这个死狐狸精,在村里还不安分,连她哥哥都勾搭上了。   “不是你这……”谢春晖见她反应大,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怎么跟想的不对啊?“不是,莹莹,你和张家姑娘有什么误会吗?”   误会个屁!谢春莹忍着才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气呼呼的扭头看着他“哥,你说实话,是不是张月那丫头勾引你了?”   谢春晖皱起了眉“话怎么如此难听呢?什么勾引不勾引的,我和张家姑娘素不相识的”   “那你打听她干何?”谢春莹半信半疑,狐疑起来。   谢春晖知道她性子一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开始有些后悔从她入手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好如实说了出来“妹妹,你听我说”他小心的措辞“是这样的,哥哥都十八了,正该娶媳妇了,这十里八乡,想来也就张家合适,这不还以为你们很投契呢,否则我也不可能问呀?”   “投契个屁”谢春莹没忍住还是爆了粗,那张月一来就抢了她头上的光环,她们不怼上就好,怎么能和平共处?   哥哥没听过,一山不容二虎吗?   又或者王对上王,不死不休,非要见血罢休。   “我这不也不知道吗?”谢春晖小心的嘀咕道,他要是知道这两人不合,就想别的办法接近张姑娘了好不好?   “哥,那张月不合适!”谢春莹加重了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跟咋们家相配的人家这周围不少,就隔壁下河村就有几家,还有再隔壁的……”   “可他们都不是张家!”谢春晖打断她。认真的说道“他们都不是张家”   “那张家到底有什么?”好像这渝州府就她一家了呢?   谢春晖这样回道“张家的儿子娶的媳妇姓刘,是渝州府衙刘主薄的堂妹,你说有什么好?”   谢春莹没觉得什么好,不过是拐着七道门八道坎的普通亲戚罢了,又不是娶刘主薄的女儿,哥哥真是大惊小怪。   许是她不以为然的神色太明显,谢春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跟她梳理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府衙不止是姓刘的一个主薄,刘主薄要想在渝州站稳脚跟,身后就必须得有人支持,那刘氏虽然是隔房的堂妹,但嫁的张家人有银钱,刘主薄就算看不上别的,他还能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   谢春莹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吗,刘家需要财力的支撑,而张家走是姻亲,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只要哥哥娶了那张家的姑娘,到时候让刘主薄帮点小忙还是没问题的”   他要是娶这十里八村的村姑,最大也不过是个地主乡绅的女儿,能有什么帮衬?   “可是……”谢春莹虽然知道他说得在理,但一想到以后张月成了她嫂子,那她还有啥好日子?   “哥哥,你到底要那刘家帮何忙?”若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他们谢家也不差他张家什么,何必求到别人头上?   谢春莹竭力想把谢春晖的如意算盘给算空,绞尽脑汁的想着主意。   在她的想法里,若实在不成,就求到她娘跟前,依着她娘对她的疼爱,也决计不会同意让谢春晖娶张月给亲闺女添堵的。   不过她忘了一点,事关谢地主家唯一男丁的“所谓前途”,平日里在疼爱女儿的父母,也不会在这等大事上糊涂。   谢春晖没有隐瞒:“是这样的,明年府城的秀才试就要开考了,我也想下场试一试,若是有刘主薄的面子,到时候咋家在使点劲,让他在上峰面前说说好话,对哥哥有了好印象,到时那名次不就上去了,总比那个郁家的穷童生有出息得多”   听说谢家村唯二的童生之一郁桂舟也要下场,如今还关在家里锥悬梁。连他这样连学堂都没去过的都能下场,没道理他已经在书院读了七八年还不如他。   不是个笑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懒作者出去浪了一天,现在只能躺着了 第25章 古代穷小子之↑婆媳联手   谢春晖觉得这是他今年听过的最扯淡的笑话了。   “他怎么能跟哥哥比?”谢春莹一听他说要下场就急了,“孔秀才不是说还未到时候吗?”   若是哥哥火候到了,孔秀才哪有阻止他的道理?   谢春晖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先生不也要下场吗,我在学里已算得上拔尖的了,先生不过是担心我万一落了榜接受不了罢了,妹妹知道的,哥哥哪有这般脆弱”   谢春晖虽然话说得满,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否则哪会把主意打到张家姑娘身上,这不也为了以防万一。   他说得头头是道,谢春莹一个姑娘家,整天也就知道涂抹打扮,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只是出于兄妹之间的了解,对谢春晖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不过她也没理由不让哥哥走康庄大道,虽然恶心那张月,目前也没更好的办法。   毕竟只有谢春晖好了,无论是对谢地主家还是她这个当妹妹的,那都是能更近一步的事。   也因为谢春晖,谢春莹是根本没时间去想郁桂舟的事了。一眨眼就到了怀云镇集日,郁家还是跟以往一样,摘了些新鲜的菜去卖,谢荣还是背着篓子装了些面膏,除了最开始的那两种,这次她还带了几个小药包。   吃了点早饭后,几个人就出发了,郁桂舟没去,留在了家里读书。   一大早,谢家村呼呼啦啦的人都往外赶,耳畔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和妇人的呵斥以及当家男人们的不耐,走在通往镇上的路子上,一群群的妇人高声阔谈,尤其丁氏和谢荣身畔围了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听郁家是不是要去镇上卖面膏,胆大的直接就在谢荣的背篓边转了转,不过碍于丁氏声名狼藉的名头,没敢动手掀了背篓仔细瞧。   丁氏烦躁的把周围的人推开了点,自己守在谢荣旁边,一副护到底的架势。有人就笑开了花,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打量这婆媳二人“谁说郁家婆媳不睦的,看看舟婶子这跟老母鸡似的就知道那些是造谣了”   “谁爱说不说”丁氏眼一瞥,根本不接她这茬。   什么造谣,什么不睦,她不喜欢谢荣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装啥小白花呢,一个村的谁还不知道别家的那点花花肠子。   这个儿媳妇再不好,谁让她背篓里装的是郁家的命根子呢?   盘子脸的妇人有些不悦丁氏的反应,嘴角轻轻呸了下,等余光见到不远的几个身影时,又得意起来,装模作样的捂着嘴,夸装的扯起了嗓子“哟,这不是谢贵和谢强家的吗,也是赶集呢,你家荣丫头这也在呢,那背篓里的玩意可值钱了,不知你们用了觉得咋样?”   话一落,好些人都望了过来,没搞懂这又闹的哪出?   郁家和谢老头家两房前些日子闹成那样,谢贵家的闺女连名声都没了,有眼睛的都知道这两家可是结了仇了,普通亲戚都做不成了的。   丁氏现在想起那谢老头家还是一肚子火,手一叉,把盘子脸妇人给讽刺了个清白相交“芳丫头娘,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嘴上还是没个把门,就跟那下了坑的屎尿一样臭,别人家的事你不是啥都晓得,你知道我们两家是对头还故意掐什么嗓子,以为你还是十六七的嫩娘们啊,也不害臊!”   丁氏出口那就是不同,噼里啪啦把人从头到尾给骂了一遍,惹得周围的人都吃吃笑了起来。   说来这芳娘也活该被骂,眼馋就眼馋呗,反正谢家村没人不眼馋郁家的面膏,但也没人跑去捅一篓子,她倒好,一张嘴就把人得罪了。   还不光得罪了丁氏,没见那谢老头家两房人也冷眼看着,正当众人以为事情揭过后,那边冷眼之一的谢荣继母开口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闺女出了门不心疼娘家的大把的事,摊都摊上了总不能逮她回来揍一顿吧?”   这话可不好搭,大半人都讪讪的转过了头,小声的跟周围的人攀谈起来。谢荣和丁氏也没理这茬,各走各的路,就当两家人素无往来就是。   可有些人不这样想,谢老头家大房最近一直走霉运,先是被丁氏爆出了谢娟的事,原本还有一两个有意向的媒人也不上门了,就连谢贵两口子出门都有人避着他们,还偷偷在背地里说他们不会教孩子,这女儿不要脸说不得是遗传了当爹娘的,谢贵气得好几天没出门,还把参与那起脏事的朱氏揍得几天没能下得了床,痛呼声旁边几家夜夜都等听到,跟吃饭一样准点。   这不,朱氏身子才好了点,刚好带着谢娟一起跟万氏一道去赶赶集。   谢娟在丁氏手上吃了几次大亏,也不在没眼色的招她,朱氏实在气不过,万氏一落挂,就听她的声音响起“他二婶也别生气,有人不孝,这当长辈的也不好计较,白白便宜了那些小蹄子让人看了笑话!”   谢荣捏着背篓绳的手紧了紧,无动于衷的任她骂,低垂着眉眼当没听见。   在她的印象里,朱氏这话还算是留了几分水准了,相比从前那些不堪入耳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顾忌了点。   其实哪有不委屈的,郁家和娘家闹掰,从头到尾跟她都没关系,但每次被提起来骂的都是她,好在,朱氏的话已经在她心里激不起任何情绪了。   丁氏瞪了瞪这个木讷的儿媳一眼,气恼她不争气,人家都骂上门来了,还一棍子打不出个屁,她这个婆婆的半分优点都没学到,还得让她亲自来。   气归气,丁氏随时准备好了战斗,眉眼都不带挑一下的反击了回去“笑话,你家的确是个笑话,还母女两逛镇子,是你朱氏做老鸨带着女儿去镇上找人家杨少爷做生意吧?”   做啥生意,自然是皮.肉生意。   ……此话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许多人下意识朝朱氏母女看去,忽约她们有些青白的脸,往她们身上一打量。   乖乖,还别说,真有点像呢?   朱氏原本是想让人好好看看,特意去把前两年做的红衣裳拿出来穿在身上,谢娟就不用了,她跟在谢春莹身边那般久,打扮自己还是学了个一星半点,举手投足是要比平常的村姑稍微亮眼一点,咋一看,还有些不伦不类的,是有几分不像好人家的闺女,一张脸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都不像她平日里的那样了。   这又不是去相看人家,母女俩这打扮确实怪异。   丁氏没说出来时还没人去想,被她一说,直接就对上号了。   这样还未出嫁的闺女就敢干这种脏事,村民们再是纯朴也是接受不了的,当即看谢老头家大房的目光就变了,连带二房万氏也没逃过。   这大房和二房向来同气连枝,上次谢娟污蔑人家谢荣偷盗,最后不还扯出二房当家谢强和朱氏的事,还有啥谢贵和万氏的传言。   就算不是真的,这两家人也是够乱。   朱氏都快被气疯了,这丁氏嘴皮子一翻就让他们两房人的名声都败光了,她还奈何她不得。   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这臭娘们咋跟泥鳅似的?   她倒是知道丁氏的弱点,不就是那肚里没几两墨水的败家子儿吗?可她也清楚,丁氏又浑又泼,她敢说郁家小子只会跟在女人屁股后头打转,没出息,她就能回她那是郁家想娶二房,娶二房娶到谢地主家,郁家这空手套白狼的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谢地主家肯定会怪她多嘴多舌,反而坏了谢春莹闺名。   要不然,为何那郁家小子跟在谢春莹后头小几年了,也没人传闲话。   死仇就在不远处耀武扬威,还只能干看着实在憋屈,朱氏烦躁,谢娟和万氏脸色也不好,一个是觉得被大房牵连受了无妄之灾,一个是觉得朱氏不会说话就算了,连脑子都没有,害她现在还被人嘲笑。   要真是这样去了镇上,以后村民会怎么看她?   谢娟越想越委屈,眼角憋着泪水转头就朝村里跑。朱氏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万氏一个人留在原地,对这无理取闹的母女也是烦透了!   要走也不打个招呼,整得她跟傻逼一样,这还有人看着呢,鼻里轻轻哼了声,也跟着回去了。   没了这三人,跳得最欢的芳娘也装起了鹌鹑,等一到镇上就溜了。   因为路上被耽搁了一会,到集里时好位置都被抢光了。郁家最后找了个地儿,巧得很,就是上一次摆摊的那地,还是石头啊奶特意给留下来的。   石头没见到郁桂舟,有些失望,围在谢荣身边直打转。谢荣只得拉着他讲,他郁家哥哥在家里读书呢,石头要是想他可以去郁家,只是不能打扰到人。   石头听得一直点头,眉眼一软,笑成了弯月,这才跑到石奶奶的小摊前帮着啊奶卖些采来的野菜蘑菇。   谢荣看了他好一会,不禁想到谢泽小时候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章,懒作者无话可说,咋还是且看以后吧,么么哒大家,爱你们…… 第26章 古代穷小子之↑虎口夺食   谢荣看了他好一会,不禁想到谢泽幼时圆乎乎的,软得人的心都化了。现在十来岁的少年早就长得人高马大,每见一次都欢喜得不行,嘴角一直念叨着,哪还能看出丁点小时候抱着她不让走的小模样。   “小娘子,你这面膏可是那郁家面膏?”   谢荣赶忙回了神,见一手里提着篮子的妇人拿着盒面膏问她。   “我家这是呢”谢荣见她穿戴整齐,不像是十里八村的妇人,露出几分好奇“这位姐姐怎知咋家这面膏?”   “嗨,是这样的”妇人瞬间打开了话甲子,伸手在谢荣脸上摸了几把,满意得很“还不是上次我家一亲戚在你们这儿买了一盒,模样变得可大了,这不,我专门趁着赶集过来找你们呢,不过我都找了两圈才找到人”   谢荣被捏得脸颊微微红,嘴角歉意的笑了笑“早上耽搁了一会”   妇人也是个爽利的性子,在试了这小娘子的脸后,直接让她装了两盒。谢荣接了钱的时候,想起带过来的几个小药包,微微踌蹴之后顺着说道“姐姐若是用得好就帮我们给大伙宣传宣传,咋家其实还有一种面膏来着”   妇人好奇的问道“还有?怎不见摆出来?”   谢荣有些羞躁,没摆出来,是因为那膏太贵了,一般人家买不起,她如实说道“那芙蓉膏制作太费劲,材料也贵,是一张美白方子,一般人用上半月就能白不少”   妇人听得微微愣神,美白的,说起来她娘家侄女正需要呢。   “那芙蓉膏要废多少银钱呢?”   心里一喜,妇人没忘了打听清楚。   “那芙蓉膏一次就是这一盒子面膏的银钱,要连续用”谢荣刚说完就听妇人惊得抽了口气,急忙说道“我们这芙蓉膏那下河村的屠娘子和这镇上的张家米行的夫人都来买过,姐姐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打听打听”   她相公做的东西,真的很好用呢。   屠娘子是谁,妇人不知道,但那张夫人她是知道的,张家在镇上开了个大米行,他们家平日里的嚼用都是在张家米行买的,要是张夫人都买郁家的面膏用,这说明啥,说明郁家的东西好啊!   这一想明白,妇人更加热情了,亲热的拉着谢荣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郁家面膏的人呢。谢荣先前还有些战战兢兢的,现在就是个大写的尴尬了。   好像遇到张夫人的迷╮(╯_╰)╭妹了。   最后妇人心满意足的走了,连带的经过她挥手捣鼓的解语,引来了不少好奇的妇人姑娘,不到个把时辰,谢荣一个背篓的面膏全空了。   其实说来也没多少,她一共也才带了二十个过来。那小药包虽然听得众人满脸的跃跃欲试,心动难耐,但价格在哪儿摆着,高高在上的,也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徒留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怅然。   丁氏在边上看得大呼神奇,等收摊后还主动买了几个包子分着吃。谢荣瞧瞧拿了个给石头,却被那小子拒绝了,还振振有词的操着一口清脆的奶音“不行,我啊奶说了,我家有铜板,吃不上包子还可以吃馒头”   谢荣笑了笑,点了点头。   石奶奶婆孙日子是能过得下去的,只是石头一年年长大,吃得多了起来,需要用钱的时候就更多了,以后大些送去学门手艺要银子,娶媳妇也要银子,就是修修房子盖都是钱,所以对石奶奶这般拼命她还是理解的。   若是她和谢泽相依为命,哪怕累死累活她也会把弟弟养大的。   吃完了包子,丁氏让谢荣留下来看着篓子物事,他们两口子去买种子扯布,谢荣也乐得如此,等人一走倒是跟小石头好上了。   石奶奶也准备收摊了,她这两日在山上摘的蘑菇新鲜,卖了些铜板,刚把最后一把野菜放篮子里准备提回去自家吃,就见摊子面前站了个少年。   “小子要买……”石奶奶招呼的声儿瞬间就变了,扭头喊着跟孙子排排坐的谢荣“荣丫头,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谢送茫然的看过去,眼睛顿时瞪大“泽哥儿”   谢泽露出一口白牙,笑眯眯的喊到“姐姐”   “泽哥儿你怎么来了,不在木匠家做工吗,你出来方家人会不会不欢喜?”虽然见到弟弟高兴,但谢荣更怕他被责骂,当初奶奶为了把弟弟塞去学做木匠活,还回去求了她娘家嫂子,这镇上的木匠家就是奶奶娘家嫂子的大哥家里开的。   “姐姐安心,我给东家打过招呼的”谢泽拉起她,一阵打量“姐姐变了好多,比以前可漂亮不少”   “还打趣姐姐来了”谢荣被夸的羞了半张脸。   “可不是吗泽小子”石奶奶也跟着打趣了一句,指着谢荣说道“看看你姐姐现在白白嫩嫩的,多水灵啊,咋们谢家村有几个比得上?”   “你客气了”谢泽虽是在道谢,但心里的担忧只有自己知道。   白白嫩嫩,面上的确是!但谁知道郁家人打什么主意呢?要知道,那猪在被宰之前,也被人精心饲养着,在有些人口众多,比如他们谢家里头,不受宠的可能连猪都比不上,可猪的结果呢?   “泽哥儿,你怎么了?”   谢泽那一瞬间的僵硬并没有瞒得过她,是有啥不妥当吗?   “没有,姐姐别担心”谢泽安慰起她,又问了问她的近况,连郁家几口人都细细打听了一番,等谢荣说完,谢泽沉默了。   他年纪虽小,但在方家这些年也见了不少“世面”,自觉在看人方面还是有两分准头,不过听了姐姐的话,他倒是看不懂那名义上的姐夫了。   不过那人贯会装,隔两年就来这一出,哪个晓得又是哪根筋不对了想折腾他姐姐了,他姐也是,心眼太老实了,这一次次的还看不透。   谢泽真是操碎了一颗少男心,给谢荣传授起经验来了“姐姐在郁家万事要思虑妥当,走一步看三步,我在方家过得不错,手艺也学了不少,过两年就能自己做了,到时候我就回村给姐姐撑腰,或是……”或是像以前说好的那样,一起离开怀云镇,去别处按家落户。   前两年见面时他对这个提议非常有把握,如今见姐姐脸上的娇羞,这话有些说不出来了啊!   谢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他的脑袋瓜,嗔了句“这还教上姐姐来了”   “姐”谢泽拖长了声音,面上有些不满,显得脸上还留有几分稚嫩,“我说真的!”   那声“真的”他咬得非常重。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弟弟还小,但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她又怎会不把他的话放心上。   谢泽这才满意了,突然他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啥一样,身子微微向前伸了点,压低了声儿“听说郁家近些日子开始卖女人用的面膏了,是真的?”   谢荣惊讶的看他一眼“连你也知道了啊!”   谢泽听她这语气就知道了个大概,前两日村里有人捎信给他,让他在今日集市日等着,他母亲要来跟他商量点事。   这不,他等到这晌午了人影都没见,没成想让他恰好在集日上遇到了谢荣。   至于万氏,她来不来就随意了。   姐弟俩说了会话,谢泽看了看天色,又见不远处要走过来的人影,嘴一瞥就告辞了。   等丁氏两口子过来时,恰好能见到离去的一个背影,丁氏有些不满的看着谢荣“那是谁?你可别忘了,你是有相公的人,还是要守妻道的”   谢荣抿了抿唇,“那是我弟弟谢泽”   “就算是你弟弟……”   “好了”丁氏还要再说就被郁当家打断了,他不耐的警告了丁氏一眼,温和的给谢荣说道“原来是泽哥儿,都是个大人了,差点没认出来,小荣你跟泽哥儿说,下次来家里吃饭”   “吃什么吃……”丁氏嘟囔着。   郁当家一横,看她的眼神跟刀子一样,丁氏立马缩了缩脖子。   “谢谢爹”谢荣勾了勾嘴角“我会跟泽哥儿说的”   “行,那咋就回去了”郁当家一锤定音。   再说大清早被朱氏母女牵连,最后像只丧家犬一样灰溜溜回村的万氏心里别提多烦闷了,她刚进家门,谢强扛着锄头惊讶的看着她,眉头皱得老高“你咋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找谢泽!”   这婆娘,说要去镇上找人的是她,找人送信的也是她,现在空着手回来的还是她,脑子有病吧?   “别说了,还不是怪你那好大嫂”万氏惯会做人,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和风细雨的,哪像今日这般把不喜表现得这般明显“她脑子在想啥,没事就去招那郁家人干啥,还嫌家里的名声不够臭?”   万氏向来没把这个轻轻一挑拨就进套子的朱氏放眼里,哪晓得今日被老鹰啄了眼,朱氏竟然把没脑子带出门。   得,说好的事情又黄了,早知道就不让那对只会坏事的母女一起去了。   谢强一听,跨出门的腿倒了回来,往屋里一坐,锄头搭在身上“那这事还干不干了?”   万氏气恼的加重了声音“干,为啥不干!”   郁家那面膏别说村里人眼红,就是他们这些死对头也是急得不行,眼看着那郁家就要翻身了,以后揉捏他们还不跟揉捏蚊子似的?   为此,万氏垫着枕头想了足足一个晚上,总算想出了个法子。天亮她就找人给谢泽带了口信,让他等着他去商量正事。   啥正事?自然是从郁家人手里夺过方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求作收文收各种收,感谢留爪的宝宝们,爱你们啊! 第27章 古代穷小子之↑烧火   谢郁两家虽然闹成这样,但毕竟还有个闺女嫁在郁家,谢荣那儿不好直接下手,但让她亲弟弟去劝她,让她偷偷帮扶着娘家肯定没问题的。   等天长地久的他们自个学会了那方子,谢荣两姐弟自然是有多远滚多远,这些都应该是她的儿子谢成的。   她主意打得好,刚要实行第一步就被朱氏母女破坏了,万氏真是越想越气氛,越觉得那母女一无是处。原本依照二房和郁家的姻亲关系,他们还能舔着脸上门求求和,多走动走动,那情分不就处出来了?   都怪当家的非要掺和进大房的破事里头,这下弄得里外不是人,她要做点事还得拐弯抹角的。   谢强不是个傻的,压根不背这锅,脸上肉一横“臭婆娘,不是你在哪儿急吼吼要给谢荣个教训,还怪到老子头上来了”   说起来最冤的还是他,给哥哥嫂嫂出头,反而被人诬陷和嫂子私通,连谢娟都被说成他的,想到近日大哥看他的目光总是阴沉沉的,谢强看万氏就不耐烦了。   合着说出头的是你,污水全老子来背,现在还埋怨老子多管闲事?   他闲得慌啊,他去管闲事?   “我就那一说,那谢荣不是你闺女啊”万氏直接推卸起来“那是你亲闺女,我说给它个教训让她知道咋家厉害,还没说完你不就跑了”   教训女儿这样积极给侄女赔罪,确实有些问题,若说是真的,那还能道一句大义灭亲,这还是被冤枉的,谢强比她这个后母还积极是为啥?   难不成……   万氏狐疑的看他一眼。   谢强生得结实有力,只是为人古板,脸上有些凶恶,可和大哥比起来,谢强还是称头不少,只要是爱俏的女人都会选择谢强的。   朱氏在没脑子也是个女人啊,而且在二十年前也是个娇嫩的小姑娘,谁知道他们俩到底做没做过那些肮脏事?   “臭婆娘,老子那也是被你串唆的”谢强不高兴的搭在手上的锄头用力一拨。   锄头砸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吓了万氏一跳。在看谢强圆滚的大眼,还是顾忌着他的暴躁性子,没敢把人撩上火。   被这一声惊醒的谢成、谢瑶两个从外头跑了进来,往地上一瞅,好家伙,地都凹进去了一块。   “娘的好儿女,乖啊,别看”万氏见两个小的直直的盯着地上瞧,也不跟谢强犟了,也不端了,搂着两小的拍了拍他们背脊。   谢强在边上看着母子三个,脸上有几分尴尬。   “成子娘,你带着他们吧,我出去干活了”在谢成和谢瑶前面,谢强一直扮的都是慈父角色,突然让儿女见到自己这一面,根本没回过神,结结巴巴的说话,谢强捡了锄头就溜了出去。   万氏没回,只背着两小的不屑的撇了撇嘴。   临近晌午,家家户户都在烧火做午饭,郁家也不例外。   这时候的郁家,统共只有郁桂舟一个人在。灶房里头,郁桂舟满头烟灰的捂着鼻咳嗽,时不时小心的往灶头添柴火,结果一个力道大了点,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火苗星子扑腾了两下终于灭了。   发生得太快,根本让人措不及防。   郁桂舟生无可恋的木着脸,蹲着直嗷嗷的看着黑洞洞的灶洞,像是较上劲了似的,末了,抹了两把散落下来的头发,终于承认在烧火这事上实在不是专业人事。   明明,他看谢荣和丁氏用的时候挺顺手的,怎么到他这儿,就只显示出愚笨了呢?   说来也巧,因为今日正逢集日,他想着那几人今日有事,估摸着要耽搁一会,就想提前做好了饭菜为他人减轻减轻负担。   想得挺好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只是他低估了自己的战斗力,无论看别人多么顺手,口头上多么流利,真实践了,他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像这烧火的学问,不是加足火力往洞里添柴火就能让它越烧越旺,它还有可能不堪重负,被上边的给压灭了。也不是慢条斯理的添进去就能一直保持火力不灭,要是一个愣神没持续得好,也有可能灭给你看。总之,烧火也是要靠眼力和经验的。   “哎哟,这是干啥,咋到处是烟”郁桂舟还来不及回话,丁氏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就惊呼了起来“这是……哎哟老大!你这是干啥?”   丁氏还以为这蓬头垢面的是贼人呢,蹲在她家灶房下望着锅里,跟镇上的乞丐看着过路的行人手上拿的吃食一样,吓了他一大跳。   郁桂舟往她身上一瞅“娘,你们回来了?”   “去去去”丁氏推了推他“这灶房那是你这个读书人能进的,是不是饿了?这不都怪你那好媳妇,跟谢泽那小兔崽子扯了半天这才耽搁的”   丁氏是找到机会就要给他灌输媳妇不好的念头。郁桂舟直接过滤了她的话,反问道“你见着泽哥儿了?”   丁氏点了头“是见到了”见到了一个背影。那小兔崽子,估摸着是见他们来了才一溜烟跑了,否则哪有那般巧,他们刚到,小崽子就走了?   不过他走了也好,还有点见识知道她不待见他们姐弟。   郁桂舟知道她嘴里没几分好话,把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去洗净了,在他和谢荣的房里,恰好谢荣正把兜里裹着的铜板倒在床底下的陶罐里,就顺口问了句“今日这买卖如何?”   谢荣把头一抬,见他正拿着衣裳往身上套,微微羞涩的垂了头,红了耳根“挺好的,都卖光了,娘还买了几尺布做衣裳”   用的不是自己手头的银钱,丁氏还是很大方的,扯了两尺花布两尺青布两尺青布,花布是给谢荣的,她要让老大看看,她可有亏待了谢荣那丫头,另外还买了两斤肉准备解解馋,那屠夫搭送的几根骨头,还可以拿来熬汤给老大补身子的,最后又杂七杂八的买了些面粉糕点,回来的路上,村里不少婶子都盯着她的背篓,直叹郁家挣大钱了,丁氏翘着尾巴得意了一路,直到回村才分开。   相信经过这次,郁家在谢家村更是出名了。   郁桂舟没在意买了些什么,把刚问丁氏的话在谢荣身上重复了一遍“你见到泽哥儿了?”   “是……是啊”谢荣有些拿不定相公这是生气还是别的,惊疑不定的看着他。郁桂舟有些失笑,面上非常和善“怎么不叫泽哥儿来家里吃顿饭,我也许久未见着他了”   确切的说,是谢泽去镇上学木匠时他见过一面小舅子,如今都过了这般久了,也不知道小舅子还是不是记忆里那个怒气冲冲,叫嚣着若是他对他姐姐不好,长大了一定会揍他一顿的愣头小子。   这几年他对谢荣不好,也不见那小子跑回村找他履行当初的诺言。   看来是长大了啊。也只有懂事了,才知道有些事不是想当然的。   “他,他忙得很”谢荣装作忙碌的理了理床面,不敢实话实说,真让相公知道泽哥儿不欢喜郁家人,还不知道得怎么生气呢?   郁桂舟套衣裳的手一顿,有些无语。   谢姑娘这借口真是太拙劣了,谢泽他一个半大的少年能忙什么?那方家真有那般好心,把木匠手艺不保留的传给外人?   有一句话不是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谢泽在方家一个毛头小子最多能给方家的师傅打打下手,干点杂活,做些简单的桌子板凳顶天了。系上了带子,郁桂舟把扭过去不敢见人的谢姑娘转了一圈,口气有些无奈“我是那种会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的人吗?”   怎么不会了?   别说孩子,就是女人他都是小心眼记仇呢。   这话谢荣以前是直接在心里回答,如今却是不肯定了,这段时日相公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底,少了从前的浮夸,躁动,现在多了些沉稳,不仅能给家里挣钱了,连他满心满眼、根本视别的人为无物的谢春莹都抛到一边了,不可谓改变不大。   反而是大的让她慌乱。   郁桂舟把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叹息了一声没在说这个,转而说起了其他“你大早走时不是带了些小药包吗,那芙蓉膏可有人问起?”   “啊”谢荣还没跳过来,大眼无辜的看着人,让老司机心里也软绵绵的,他又重新问了句“你带去的芙蓉膏可有人问起?”   “有是有”那赶集的妇人们一听那一个小药包就要三十文钱,哪里还有下一句,倒是最开始买了面膏的大姐瞧着倒是挺热情的,跟她打听了不少。   她一一给郁桂舟说了,眼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让人觉得自己无用,她相公不出门人家都能找到家里来,她拿去集市上反而无人问津,反倒是玫瑰膏和桃花膏很是受欢迎。   “别担心,这都是正常的,集里都是像咋们这样的人家,有几个能买得起?” 第28章 古代穷小子之↑养鱼   像谢家村,百户人家中也不过那两家人用得起,旁的哪个不是在边上馋几下就没了下文。就算那住在镇上的人家也大多买不起的,没有家底哪敢拿着几两银子来霍霍,像张夫人和屠娘子毕竟少数。   他的话似有魔力一般,谢荣听着听着,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话点头。既然这芙蓉膏本就是稀罕之物,那以后她就顺带一点去集里推一推,把那名头给打出去,不愁没人上门。   “快出来吃饭了,磨蹭啥呢,肚子不饿是不是?”两口子正闲话家常,那头丁氏已经啪啪啪的敲门了。   “这就来”郁桂舟一顿,朝着门抬高了声音。   “都大晌午了,将将急得很,这到了屋里头就不饿了”粗重的脚步声离去,还有丁氏不大不小的咕哝,被赶来的郁当家呵斥了“你这婆娘,还说起老大两口子小话来了,还不快去把饭菜端过来”   过后没听到丁氏的回嘴,应该是被郁川给制住了。   谢荣被婆婆这没羞没躁的话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坐在床沿,低着头不敢看人。郁桂舟也有几分尴尬,率先开了门“走吧,出去吃饭”   丁氏也是,儿子都这样大了,说个话还没把门,那潜藏意思不就说他们关在房里干啥了吗,他一个老司机,段子听得多了,这样婉约的跟本没放心上,但这古代的小媳妇能一样么,那面皮又薄,心里又躁的,倒让他生出了愧疚感。   也不知道丁氏年轻时是否也这样开放得很?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堂屋,郁当家坐在桌边,嘴里抽着大烟。见他们眼一亮。丁氏手中端了个大碗进来,还不忘吩咐谢荣“那灶头上还有几个碗,还不快去端,要我这个做婆婆的伺候你们”   谢荣被养了些日子,也没最开始那样见到丁氏凶狠的模样就怕的发抖,麻利的绕过郁家父子合着丁氏一起,端了几个大碗出来。   郁桂舟伸头一看,那大碗里头一根根淌着一根根指拇宽的面条,上面还稍稍的淋了点油,洒了点青叶子,模样看起来很不错“娘,你还藏着这一手呢?”   下次他再也不诽谤丁氏一无是处了,看看,这还是有些可取地方的,只是从前被郁当家惯着,还有谢荣个不吭声的把她的事抢光了,这才越发懒了。   “那是”丁氏放了碗,下巴一抬“当年你娘我就是凭着…”   “咳咳,没事说这些干啥,都饿了吧,快吃”郁当家想也不想的打断了丁氏的话,手里的筷子敲了敲碗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丁氏看了他一眼,得意的脸还僵了下,她不自然的拉了凳子一坐,跟着附和“老大啊,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这面粉是娘今日刚买的,白得很,一看就是去年才打的”   他们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人,郁桂舟是早知道郁家有秘密的,也不多问,拉着谢荣坐下吃了起来。郁家的事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现在嘛,还是填饱肚子要紧,这细面在郁家可不多见,一年到头能吃上几次就顶天了,要不是如今日子有了起色,要吃这碗面条,等着逢年过节吧。   郁桂舟吃了许久的菜粥、高粱饭、木薯饭,水煮菜,乍然吃到这连盐都寡淡的清汤面水,竟然生出一种幸福感。抬头一看,桌上几人都没有说话,呼啦呼啦的刨着碗,大口的吞咽着。   四月的天气正好,风和日丽,正午时阳光从外面爬进了郁家的小院,打在这破破旧旧的屋梁上,说不出的温馨之感。   到中旬的时候,村民们把地里的庄稼都种上了,开年后的第一个农忙就这样过了,村里闲下来后没两天,谢家村有不少男人成群结队的往镇上县里头赶。   往年的时候,郁当家也是这里头的一份子,他找的活计是给给一家山货行搬东西,一天能挣二十五文的样子,今年他刚起了个头,就被郁桂舟按下了。   开玩笑,这屋里唯一镇得住丁氏的人走了,那丁氏还不翻天啊?   其实丁氏也不乐意他去,往年那是没办法,老大要读书、要考科举,郁当家两口子咬咬牙也就过了,现在家里有了面膏这个赚钱的金娃娃,丁氏就有些看不上他再去卖苦力赚钱了。   母子俩一使力,郁当家就脱离了队伍,被留了下来。   如今谢家村里成年的男丁都去挣钱去了,郁当家往日闲暇时还能寻个一二大汉聊聊天解解闷,这人一空,他顿时就不习惯了。   丁氏一个婆娘,男人的事他又不能给她讲,郁桂舟那儿又怕打扰他读书,除了听着书房外朗朗读书人,吩咐谢荣给老大好好补补外,竟然找不到一点事干。   几日之后,郁桂舟发现了点端倪,他发现郁当家比从前更沉默了,有时他渴了从书房出来还见他坐在大门抽着烟有些失神,有路过的村民打了招呼后,那双黯淡的眼眸亮了一些。   郁桂舟抚着额头,想明白了这是为何。他有些失笑,原来时常板着严正义词的郁当家也有寂寞的时候啊?   为此,他特意寻了一次空,父子俩在郁家大门口排排坐着吹着清风,晒着暖暖的阳光。郁当家虽然感念儿子这贴心的举止,但嘴上还是劝道“你一个读书人这样不雅,快回去”   郁桂舟摇了摇头,突然出声“爹,你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让你把田里的堤坝提一提吗?”   “记得啊,咋了?”郁当家侧头。   郁家有两亩水田,都是挨在一起的,还有地泉水偶尔冒出,根本不缺水,他站在家门口就能见到那一片清幽幽的绿色,有次吃饭时,郁桂舟提了提可以加注下坎坝,天热儿的时候老是阵雨也不怕那水冒出来,郁当家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冒就冒了呗,反正底下有水,他这随口一提,反被谢荣记下了,翻田时就顺手做了,郁当家当时就在旁边,闻言也没阻止,没成想,老大这时会提起这个。   “这有啥不妥当?”   郁桂舟见他神色就知道他想歪了,摆了摆手“没有不妥当”怎么会有问题呢,这明明是大好事,他凑近了郁当家,说道“爹要是闲得无聊改天去镇上时就买些鱼苗,放两桶下去,等这稻子熟了,那一尾尾的鱼儿也长大了”   说来这稻田养鱼原是梯田养鱼,有水源滚滚不断,把鱼儿放在稻田里,又能吃害虫又能吃杂草,省了不少人力,何况这样吃素养大的鱼绿色环保,肉质鲜美,比塘子里的鱼味道好不少。   “那鱼贵得很呢”郁当家见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心里也有些意动。平头百姓家里是很少吃鱼的,一来是那鱼有股子腥味,处理起来也麻烦,二来,鱼又贵,镇上的大酒楼和那些大户人家倒是爱得很,根本不像他们一样,吃顿肉就满足了,哪有时间去想着给鱼除除腥,那都是厨子的事,他想了想,再三确认“那鱼放进去,稻子真没事?”   “真没事,反而你还不用去拔草捉虫呢”要不怎么说水稻产量低呢,这有害虫还得去捉,费时费力的,能不低吗?   最后,他还抛出一句“那稻田鱼腥味少,就是费点油,拔点咋家菜地里的佐料放进去就香得很了”   自到了这里,以前熟悉的姜葱蒜他都没见到,反而吃了不少味道相同的佐料,有时郁当家在田地里回来,手上还能顺手揪一把带辛味的菜叶子呢。   郁当家烟也不抽了,一拍大腿“我明个就去买苗子”   “爹啊,明个可没集日”郁桂舟不得不提醒他,别是被这消息弄得都晕了吧?   郁当家白他一眼“我还能不懂”   郁当家满脸的落寞消失无踪,脸上挂满了笑“那下河村山对面有个大河村,有河沟呢,我去那河沟里找人摸一桶来不就得了,去镇上多费事啊,没人卖的”   这些郁桂舟又不动,他跟着点了点头“行行行,反正你是地头蛇吗?”   他到现在都不懂郁家怎么就跑到谢家村来安家了,听听人家那下河村、大河村,一个靠山,一个靠水,谢家村鸟不拉屎,就靠上后头的果子林了。   “我得去田里看看”郁当家一下子站了起来,半点闲不住,回屋拿了把锄头就往外赶,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郁桂舟还在大门口坐着呢,看着架势,得,拍拍屁股也回屋了。   丁氏追了出来“你爹拿锄头去哪儿了?”   “去地里看看去了”郁桂舟回她,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小屋奔去。   郁家每隔几日就会去集日卖面膏,如今郁家面膏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了,这附近村落也都知道谢家村郁家,离得近的,带着妯娌小姑子的就直接奔了过来,不赶集时一天也能卖上好几盒,赶集后也能卖个三十来盒,短短时日下来,也存上了不少钱。   村里人见打听郁家面膏的人越来越多……   作者有话要说:  懒作者今天才发现原来今天生日,你们说我得多健忘,自己生日都记不住。   啊,走过路过的天使们啊,本文明日要入v了,届时三更哦!   么么哒,一如既往爱你们! 第29章 古代穷小子之↑一更   村里人见打听郁家面膏的人越来越多, 也从开始的眼红到如今的麻木, 有那憋着裤腰带存够了钱的过来买面膏,发现本村的还能少个几文, 走时也笑开了花, 说郁家闲话的也少了不少。   “相公,你怎么来了”谢荣正装完最好了一盒,揉了揉酸疼的腰,侧身就见了他,不由一笑。   郁桂舟心里一软,回道“读书读累了,出来透透气”   “要不要喝些水暖暖胃, 我给你倒去”谢荣擦了擦手就往门口走。郁桂舟伸手拦了下来, 双手搭在她肩上“我不渴,倒是你需要去歇一会”   那温热的气息从头顶往下抚到脸上,谢荣耳根都红了, 抿着干涩的嘴角“我…我也不渴”   “不渴那也需要歇歇”郁桂舟不容她抗拒一般拉着他的手进了灶房, 亲自端了水递给她, 下巴点了点,示意她喝。   谢荣心里笑开了花, 端着水小口小口的喝,眼帘含笑的往上瞥着。   “集日还有几日呢,不急的,你慢慢做”见她听话的喝了起来,郁桂舟认真的跟她说道, 末了犹豫了片刻,又低低的交代了两句“这次你去时拿几盒面膏给泽哥儿,那方家听说有几个女眷,给她们每人拿一个,也算还一些泽哥儿在方家的情分”   谢荣怔怔的看着他。   她见郁桂舟正满含期待的望着她,生怕她拒绝似的。   刹时,泪如泉涌,谢荣似哭非哭的抖着嘴角,唇瓣筹措了半响,才点了头“我替泽哥儿谢谢你”   郁桂舟抹掉她眼角的泪珠,顿时失笑“都是一家人,泽哥儿可是我小舅子呢?”   得,老司机又开始口头占便宜了。   谢荣满脸通红的落荒而逃。   丁氏和她擦肩而过,眼尖的见到了那颜色,朝天翻了个白眼,小声的呸了两句。   这个小蹄子,老是趁白日里勾引老大,没羞没躁的,现在有老大护着,她奈何不了她,等老大厌烦她了,看她怎么收拾她!   “老大家的”出了门的谢荣一顿,转回头来“娘,你叫我?”   丁氏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不叫你叫谁?”恶婆婆妆还没摆出来,眼尖的瞧见了一摸青色衣摆从里边出来,丁氏撇了嘴不敢作妖,只眼里透着几分不怀好意“听说你娘家那堂姐找到婆家了?”   谢娟定亲了?   别说谢荣没听说,就是郁桂舟也有些惊讶。   毕竟以谢娟的名声,还敢趁这风头没过的时候上门提亲的,男方是有多想给头上戴帽啊?两口子面面相觑,郁桂舟走到他们旁边,问着丁氏“娘,这是怎么回事呢,那男方家是哪儿的?”   在他的想法里,也只有离谢家村远的村子不知道这茬才敢使人提亲,那谢娟若不是看她做的事,也难以想象那是一个脑子有病的疯婆子,逮人就咬的那种,长了一张清秀的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话绕道丁氏的特长上,她当下就摆正了脸,把知道的时候抖了出来“还能是谁,村里二狗子”   二狗子家就住在村口,家里只有个瞎眼的老娘,这婆子眼是瞎了,可心雪亮得很,娘家有好几个兄弟,个个都是体格庞大的壮汉,这母子两个比石头婆孙的日子那是好过多了。二狗子爹死得早,被狗子娘一手带大,自然是宠得很,就养出了一个无法无天,只知道坑蒙拐骗的性子,他的事稍一打听就清楚了,也没哪家闺女愿意嫁,慢慢就蹉跎到二十了。   谢娟虽然比不上谢春莹、张月等人,那也是村里一枝花,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嫁人那是没可能了,除非那些死了婆娘的寡夫,家里缺女人的弄过去当后娘。   这种人家,以谢娟的眼睛也是看不上的,正好,二狗子娶不到女人,谢娟嫁不到男人,一拍即合。   二狗子娘遣媒婆上门时,愁得头发发白的朱氏和谢贵一商量就同意了,根本不管谢娟的哭闹,把日子都定好了,就下月初五。   媒婆一出门,那谢贵家的事就被传遍了,丁氏跟三姑六婆素有往来,何况是关乎郁家的老仇人,多的是人告诉她。   郁桂舟和谢荣听罢,真有种活该的感觉。本来谢娟要是清清白白的做人,面心合一,哪会挑不到如意郎君,过不到如意日子。   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过完。   感慨过后,谢娟的事就被放置在一旁了,整过郁家也只有丁氏一直关注着进展,脸上的笑容也越扩越大。   大家都能猜得到,丁氏这人小心眼,见仇人过得越是狼狈,她就越高兴。   事情出了点岔子还是在镇上集日前一日,郁家的面膏卖得越好,各种材料的需求就越多,尤其花瓣和蜂蜡的消耗严重,那花瓣还好说,后山到处都是,地上没有,还可以摘一些鲜嫩的。就是蜂蜡不好找,上次郁桂舟夺了一个蜜蜂老巢,把整个窝都带了回去,结果并没用,外头的野蜂根本就不来,他们也只好全都用来做面膏了。   眼瞅着蜂蜡剩不了多少,谢荣背了背篓就去寻了。也是凑巧,又碰到了谢娟。   谢娟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上次被丁氏的话毁了清白和名声,虽然那都是事实,但谢娟过得也是从容,丝毫没受影响,这次亲事定下,反而变了个样子。   整个人面色蜡黄,双眼无神,衣裳也皱巴巴的,头发蓬乱,像极了受了虐待的模样。   谢荣和谢娟两人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关系一直都不好,谢娟要强,事事都要压下头的弟弟妹妹一截,谢荣见她这样,还是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大堂姐”   谢娟抬起无神的眼一看,顿时勾起讥讽的笑“我说是谁,这不是我那好堂妹吗?”她往背着篓子的谢荣身上一撇“怎么,不当哑巴了?也是,堂妹如今可是嫁了个好人家,又有钱又有功名,是不是心里很得意啊,都看不上我们这些穷哈哈的亲戚了吧?”   这一声声的逼问让谢荣这个老实人心里都生出了几分火气。   合着她穷还怪她了?   她穷的时候这些亲戚怎么不出来?她被打骂的时候这些亲戚怎么不出来?她吃不上饭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这些亲戚怎么不出来?   那些日子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在她心里结痂的伤疤,一碰就疼。谢娟,包括谢家人,他们好意思吗?   在谢娟身上碰了灰,谢荣也懒得跟她计较,侧身就要走。谢娟眼疾手快的把她拦下来,眼底有些血丝“怎么,我说对了?不就是你家现在有钱了吗,连穷亲戚都不认了?”   谢荣无奈的转头对着她“你有事没事,拦着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我忙得很呐”   说完,拂开她的手就要走。   “谢荣”谢娟在背后喊道,等谢荣转头,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眼眶包着泪水,声声责问“咋们可是流着相同的血,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家过好了,不伸手拉拔一下娘家?”   拉拔娘家?谢荣轻轻一笑“都是泼出去的水了,哪顾得上娘家?”   当年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回谢家求救,得到的答案不也是如此。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是死是活跟谢家毫无干系。   谢娟像是被噎住,又道“就算嫁人了,那亲爹亲娘还在,做儿女的怎能去计较?”等谢荣面上开始不耐烦后,立马换了种方式,开始晓之以情“谢荣,你看,咋们都是谢家人,流着谢家的血。这女人无论在婆家过得好坏,身后都得有娘家撑腰才能立得住,若是娘家富裕了,在婆家的日子自然好过,像丁氏那种恶婆婆哪还敢打骂媳妇,供着都来不及,你说呢?”   她能说啥,谢荣又不是不知事的小娃,轻而易举被她这两句话给骗了。就算她说得是真的又如何,跟她没半点关系,别人或许有娘家撑腰,如谢娟。但她,自从被万氏十文钱打发到郁家,这些都跟她无关。   谢娟见她不为所动,暗道谢荣恐怕还在介意从前谢家的态度。也是,那时候谢家没人知道谢荣会有今天,对一个没有亲娘,在郁家又根本没人在意的小姑娘,别说家里的长辈,就是她们这些当小辈的平日也轻视她。   若是早知道郁家会有今天,谢家根本不会把谢荣这个木讷得连婆婆都讨好不了的木桩子弄过来,直接换成她多好,她比谢荣漂亮、又比谢荣会做人,嫁到郁家,别说讨好那鼻孔朝天的丁氏,就是郁桂舟,她也有自信能把他握在手里。   可惜,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现在,她也只有尽力去拉拢这个曾经根本看不上的人“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们,可咋家也冤得很,知道你在郁家没过上好日子,别说我爹我娘了,就是二叔二婶也是担心得不行,可是啊,咋家无权无势的,跟郁家对上,难做的是你,这不,咋也只能眼睁睁的着急啊”   就在碰到谢荣的那刻,本应绝望的谢娟突然像抓到柴木的浮萍,混沌的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一点亮光。   是了,她还有谢荣这个堂妹,只要能从谢荣嘴里撬出郁家面膏的方子,那谢家不也可以做面膏吗,谢家面膏!只要谢家有了这个,那铜板银钱还不是滚滚的过来,到时候,她这个谢家的功臣根本不必嫁给谢二狗那种东西,就是嫁给杨公子也是有希望的。   对,只要抓住那郁家的方子。   谢娟紧紧的抓住了谢荣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一如既往爱你们,第二更和第三更时间分别是下午3点和晚8,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第30章 古代穷小子之—二更   谢娟紧紧的抓住了谢荣的手臂, 含着深深的期盼“谢荣, 你会帮着咋家的吧?”   谢荣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心里剧烈的翻滚, 她怎么都没想到, 谢娟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整个谢家会不会也这样想的?   他们都在打主意从她身上拿到面膏方子吗?   “我生是郁家的人,死是郁家的鬼”最后,谢荣拔开了她的手,离开了。   遇见谢娟的事,谢荣回去后没对郁家人讲,只是心里老是有些不得劲, 晚上还翻了几个身, 又一次翻身时,郁桂舟手臂碰触到她肩膀,带着鼻音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好半天不睡?”   谢荣摇摇头, 又像知道他看不见似的, 呐呐的开了口“没…就是今儿个找上了一个蜂窝,明个的面膏就不怕没东西用了”   郁桂舟闭着眼, 唇角失笑“就这?”他拍了拍她的肩,嘀咕着“等明儿个爹把那鱼苗的事弄妥当,我让爹做两个蜂箱,到时候咋们自己养”   事实上,他早就有这打算, 郁家的面膏生意是要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而那蜂蜡又是不可或缺的,这些东西在山里或许常见,但就谢家村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和谢荣都能碰到蜂窝,已经算得上运气好了。   只是光靠这运气是不行的,说不定哪天运气就用光了,他们必须得把这一套生产链掌握在手中才不会担心哪天段了个链接。   “爹咋会想着在田里养鱼苗?”谢荣转头看着他。   郁桂舟又笑了一下“是我跟爹说的”他睁开了双眼,两人四目相对,郁桂舟被那双大眼看着,突然就没了睡意,他数着小姑娘长长的睫毛,笑她“怎么,想吃鱼?”   谢荣瞪了瞪他,嘟起嘴。   她才不想吃鱼呢,那鱼腥得很,她嫁过来几年,就见过一次丁氏买鱼,买了之后还没人动口,最后都便宜她了。   她本来也不爱吃的,但一想,这也是肉啊,听说贵得很呢,憋着气吃了大半尾鱼,后头连着两日她都没吃得下饭食。   郁桂舟摸了摸她的头,声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效果“别担心,那稻田里养的鱼可好吃了,一点腥都没有,等稻子熟了你就知道了”   “哦”谢荣对他的话很信服,自家相公见多识广,又是读书人,在那些书里总能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他说稻田鱼不腥,那肯定是不腥的。   听完了郁桂舟的话,谢荣渐渐有了睡意,不多一会就睡了过去。次日一大早,郁当家就担了两个大木桶走了,等日头才挂上一会,他就满脸笑容的担着挑子回来了。   郁家几个人就围在木桶边,见里边数不清的小鱼苗在里头扑腾翻滚,个个都有拇指长,大一些的有巴掌大,在水里游得欢畅。   看完了鱼,丁氏额边的皱褶一皱“这多的都看不清,得费多少银子啊?”   郁当家满足的站边上,直接摆了摆手,卖了个关子“你们猜我这两桶鱼才花多少?”   “这,我哪儿能猜”丁氏肉疼的伸出了手“一百文?”   郁当家又把目光转向郁桂舟和谢荣“你们猜呢?”   谢荣看了看几人,摇了摇头。郁桂舟也伸出一根手指“一贯钱”   “啥,这些苗苗要一贯?”郁当家还没开口,丁氏就跳了起来。   这些有腥气的鱼,一条大的也不过二三十文,这全是小苗子,送嘴里还嫌刺多呢,又不是抢钱,还一贯?   一百文她都觉着太多!   “前前后后三百个钱”郁当家压根瞅不见丁氏的上串下跳,直接把去大河村的事说了起来。也是运气,他到大河村的时候,正有几个半大小子在那河沟里摸土虾,他一人使了十文钱,没一会就把苗苗凑足了。这还不算完,他一个外村的在别村捞东西,自然不能不给银钱就带走了,最后,除了那几个半大小子的工费,还给了两百文的买鱼钱。   “哎哟,贵了贵了”丁氏哪听得,围着两桶鱼苗直转,不停的嚷嚷着。   郁桂舟也没点醒她,反而认真说道“娘,这两桶鱼可是咋家花了几百个钱买回来的,你可要守好了,别被人给摸去了”   丁氏白了他一眼“那还用你讲”。这可是几百个钱买回来的,谁敢要使坏,她找人拼命!   郁桂舟嘿嘿一笑。他要的就是丁氏这狠劲,现在这鱼苗小自然没事,等那稻子长起来,这鱼苗吃得好了,长得也快,绿蓬蓬的面上是瞧不出不同,只要一蹲下就能见到稻秧里游来游去的鱼,就怕那时候有人起了贼心。他们家那水田旁边可是还有好几块村里人的,这鱼啥时候跑到别人家地里,也难说得很。   “行了,你这婆娘整天就知道瞎咧咧,还不快去做饭,趁这些苗子还有劲我得把他们搁进去”郁当家横她一眼,挑着担子就把两桶鱼苗给串上了,谢荣给他开了门,郁川在郁家门外看了两眼,趁外头人少几个大步就走了出去。   丁氏伸着脑袋看了两眼,眼珠子一转,把手里的一把菜叶子往谢荣身上一搭,抬脚就跟了出去“快去做饭,我去瞧瞧”   谢荣慌忙接了菜,郁桂舟在边上搭了把手,把抛出来的几根放她手里,拍拍她的肩“去吧,娘就这风风火火的脾气,别往心里去”   就丁氏那缺心眼的性子,跟她生气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   “我不会的”她一个当媳妇的,就算丁氏要打要骂也只有受着的份,哪敢说委屈?   郁桂舟见她确实没把丁氏的举动放心上,放了心,在她去灶房的时候,背着手去书房温一下书。   郁当家顺顺当当的担着鱼苗到了田埂,秧苗才栽下没多久,现在不过手指长,清幽幽的,一片一片的看着十分喜人,他沿着田坎慢慢把鱼苗倒进去,鱼儿在原地游了一会,等适应了新家,就摇着尾巴往未知区域去了。   郁当家看得欢喜,刚站起来,就见丁氏守在他旁边,背对着,晃头晃脑的在周围打转,生怕别人偷了宝贝似的。   “你跑这儿做啥?”郁当家推了她一把,脸色隐隐有些发黑,这婆娘,好好的光明正大的事,非搞得跟做贼一样。   丁氏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撇了撇嘴“我这还不是给你把把风”。   还真搞成做贼那套了?郁当家烦躁的挥挥手“走走走,回家,别劲做些丢人的事!”   “这不老大说的让我盯着吗?”丁氏也委屈上了。   “你还来劲了是吧?”郁川朝她挥了挥拳头,颇有些很铁不成钢“老大是说让你盯梢,没让你做贼,咋光明正大的怕啥?”   就这小鱼苗苗,别说他家不爱吃,送给村里的人家也没人要的,刺太多!就算大了有人起了坏心思,那也是几月后的事儿了,现在村里就剩下些妇人孩子,连壮汉都见不到几个,怕啥?   丁氏被郁当家给撵回去后,他在田埂间观望了一阵,见穿梭在秧苗里的小鱼苗们游得欢畅,点点金光反射在水面上,不注意瞧,还真难瞧出他们这田里多了东西。   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了心,郁当家背着手,带着笑,一扫之前的郁郁寡欢,走路都带着虎虎生威的气势。   因为郁家又添了要赚钱的进项,所以次日的集日,郁当家和丁氏都留在了家里,谢荣背着篓子装了快四十盒面膏,打了招呼后紧了近绳子,赶去村口与夏琴汇合。   郁桂舟是知道她和夏琴头日约好的事,交代两句让她不要累着就放了人,只有丁氏像不放心一样,一个劲的念叨“我说的你记着没,要称两斤肉,买两斤糖、买两斤糕点回来”   “记着了”谢荣答道。   “这天儿都要亮了,你拦着费愣多口舌做啥,又不是多大点事”郁当家坐在大门口不耐烦的抽着烟,这婆子从起来就西里慌张的,没头没脑的乱撞了半天,到这会还不消停。   谢荣趁着郁当家教训丁氏的时候,溜了出去。郁桂舟站在台阶上看得分明,低低笑了起来,他初来时以为这小媳妇是个小兔子,这越是相处就发现她越是灵透,只以前被压得很了,现在才渐渐恢复小姑娘该有的活泼俏皮。   “咋不叫大事了,我娘家头次过来瞧瞧我,咋不算大事了?”丁氏嫁入郁家时,因为没有娘家人,她始终觉得比其他郁家媳妇要低一等,平日里无论脏的累的都是抢着做,上桌子吃饭都不敢多吃几口,养成了个小心翼翼的性子。要不是郁当家把家迁到谢家村,丁氏也当家了,那性子根本扭不回来。   娘家人关系到出嫁女的底气,因此丁氏格外重视。   “就你那娘家?”郁当家不屑的冷哼一声。不是他对丈母娘家有意见,他是根本就不想搭理丈母娘家。除开他们当年把丁氏卖了当丫头,更是因为在他娶了丁氏的这快二十年里,他一个人到中年的女婿,也是一次没见过丈母娘。   当女婿当到这份上,也算得上是魏国开天辟地第一份了吧?   不是他不主动去拜访岳丈家,是那头不让他去,最开始郁家还没落败,丁氏娘家还来信说让他们全家过去坐坐,等郁家垮了,丁家直接就放了话,说丁氏这个出嫁女,既然已出嫁,那就不再是她丁家人,死活不相干,让他们也不要过去打秋风。   接到这断绝关系的书信时,他已经带着妻儿进了渝州府,在返回去是不可能了,因此他也只有在这渝州府内另找个落脚之地。   说来,他那好岳丈家正住在怀云镇隔壁,叫大古镇。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第二更来了!! 第31章 古代穷小子之↑三更   见郁当家提起丁家人的不屑劲头, 丁氏心里就不舒坦了, 不满的嚷嚷道“我娘家咋了,咋惹你了, 咋爹不是说了吗, 前些年的事都是误会,现在他们想咋了,过来看看”   可要说丁氏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丁家夫妇是个重男轻女的,当年为了给哥哥娶媳妇,把她卖给了一户地主家,等丁氏憋着一口气嫁到了郁家,正扬眉吐气了没几日, 又一朝返回解放前了。   郁当家怪叫两声“想咋, 你们丁家那势利眼,能有这好心?”   他敢以人格担保,丁家人绝对没安好心!   他瞥了丁氏一眼, 别以为这婆娘打啥主意他不明白, 不就是看着如今郁家又起来了, 想在娘家人面前抖一抖吗?   看她如今这得意的劲儿,等送不走人才有她受的。   “老大, 你来说”丁氏气呼呼的把听他们争论听得滋滋有味的郁桂舟拉下了水“老大,你是读死人,你来评理,你外祖和你三个舅舅好心好意来看看咋,你爹说这话有理没?”   “呃, 我突然想起来了”郁桂舟顾左而言他,敲了敲额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这月读的大学已经读了两百篇了,还有一百多呢,我得去看看”   说完还有莫有样的点点头,一边嘀咕着远离现场。   “哎,老大啊,你还没说点啥呢?”丁氏在他后头喊道,得了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说点啥,读书人就该发表意见啊?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没事往身上拉仇恨做啥?又不是吃饱了。   “好了,你瞧瞧你这熊样”郁当家心里门清,拉着她不让去打扰郁桂舟,往外头一推“咋们去把那田埂再往上抬抬,不让那鱼苗跑到人家地里去”   鱼苗跑一条那可都是铜板,丁氏一听这话,按下这茬,也不跟他犟了。   这头谢荣背着竹篓也朝着村口走去,路上遇到跟她打招呼的也主动给个笑脸,闲扯两句,没一会就到了村口,瞧见那熟悉的人时,加快了脚步“琴姐姐”   夏琴也背着个篓子,刚笑了下,还没开口,就被人截胡了“哟,咋们家的闺女嫁人后只认得别人了”   谢荣顺着这熟悉的声音看过去,只见在那不远的房檐下,正立着万氏一行人。   那屋,正是谢娟定下的婆家二狗子家。   “娘,大伯娘,大堂姐”谢荣抿着嘴,喊了人。   万氏板着脸没说话,倒是朱氏笑得和气“是荣姐儿呢,你也要去集里,正好,咋们顺道,狗子娘,这呀,就是咋二房的闺女谢荣”   立在朱氏身边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不过二十上下,女的三十来岁,穿着藏青色的麻衣,身上一个补丁都没,干干净净的。   二狗子娘眼是瞎的,只朝着声音的地儿笑了笑“听声音就是个乖巧的姐儿,是吧?”   谢荣也回了句“大娘”   夏琴见他们打了招呼,扯了扯谢荣的袖子“走吧荣姐儿,都耽搁好一会了,你家郁公子可把你托付给我照顾了,我得好好的把你带回来”   至于朱氏说的顺道,风太大,她没听见。   谢荣顺着她的力道就迈开了腿,走了没几步,就见谢娟追了上来“小荣,你怎么不同我娘和二婶一道,大伙一起也闹热呢?”   夏琴直接翻了个白眼给她“谢娟,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没见到小荣背着篓子要去做买卖,哪像你们,一群人跟溜街玩似的”   “我又没跟你讲”谢娟也不客气的回她,上次夏琴当着村里人的面给谢荣作证,这一笔笔的她可记着呢“小荣,你要是怕耽搁,不如等会我帮你一起卖吧”   “不用”谢荣太知道谢家人的性子了,让谢娟帮忙,帮到她口袋里去还差不多,说不定到时候还让她给工钱,她找虐呢?   相公说得对,对付那些厚脸皮的,千万别客气。   说完,两人几个大步把谢娟抛下。等万氏几人走过来后,朱氏先是在周围一扫,皱着眉问谢娟“谢荣那丫头人去哪儿了?”   谢娟跺了跺脚“走了”   好个小蹄子,竟然全然不把她放眼里。   “走了?”朱氏惊呼一声,随即怒道“这是要反了是吧,让她等着还敢不听话”   谢娟憋着脸。可不是吗,这二婶和她娘都在,谢荣竟然敢跑?   若是她二叔在,打断腿都是轻的!   “还不是那夏琴,老是跟我作对,还说什么那郁家的托她照顾那小蹄子”   听谢娟一说,朱氏跟着哼了哼,万氏脸更冷了。   合着郁家还防了一手?   有这碍事的夏琴,她要光明正大问谢荣拿面膏孝敬肯定是不行的了,现在只能看谢泽的了。只要他把这事办妥,给他点好处就打发了,就一孩子,他懂啥?   万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末了还瞪了谢娟一眼“娟丫头,你也别冷了人二狗子,都要成亲了,好好说说话”   她早知道这母女俩就是个不顶用的,不顶用就罢了还想着分一杯羹,要不是当家的应了下来,她才不想跟这种人走在一起,只希望她安安分分的嫁人,别给家里抹黑,她可是还有谢瑶呢?   二狗子模样还看得去,就是有些油嘴滑舌的,被万氏这一说,就嘿嘿直笑,摸了摸脑袋瓜“二婶,瞧你说的,大姑娘都害羞了”   谢娟会害羞?万氏当下就狐疑的望了一眼。   果然,这哪是害羞,分明是在暗地里撇嘴不屑。   真是不要脸,她还不屑,还挑,也不看看若不是二狗子娶不到媳妇,就她一个破鞋,倒贴上去人狗子娘还看不上呢?   只是她啥也没说,扭头就走。   她一副看不上的模样,朱氏在后头悄悄的呸了一声。这万氏,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样子,自以为是千金大小姐一样,她是心大,又不是眼瞎,万氏的阴阳怪气她还是知道的,看在那郁家方子的份上,先忍她一忍,等方子到手,看她还给不给她好脸色。   真是笑话,一个当弟妹的,还是小叔的继妻,欺负到她这个大房原配身上来了,马王爷给了她几只眼?   这两房人暗地里的较劲被二狗子看在眼里,嘿嘿一笑,眼珠转动了几下。   谢荣虽然猜过谢家打了面膏方子的主意,但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拒绝了,哪晓得谢家根本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一出一出的,又是动之以情,又是用血缘说事,更准备找谢泽来当这个中间人。   到了晌午,集里就散了,跟着谢荣回了郁家的,还有一几个男女。   “几位是?”郁当家出面打了招呼。   谢荣解释着“爹,这几位是王大叔、王大婶和王姑娘”她又介绍那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这位姐姐是王姐姐,前次她问过我咋家的芙蓉膏,恰好今日就带着王姑娘过来了”   也怪她,因为一大早被丁氏念叨,只顾着装面膏了,小药包就顺手揣了两袋,根本就不够,只得带着人一起回来拿了。   “原来是这样”郁当家把人往屋里迎,又喊丁氏给人下点面条垫垫肚。   “老哥不用客气了”王大叔摆了摆手,两人年纪相仿,说话也就没顾忌“是咋家的错,要过来也没提前给老哥说一声”   郁当家连道客气,把人往堂屋一带,就催促丁氏弄快一些。   谢荣见状,忙道“爹,我去吧,让娘过来跟王大娘好好说会话”   郁川一想,也是,这有客人在,可不能让丁氏去忙,再则,丁氏闲散惯了,一家人等着倒没啥,让客人等就不像话。   至于在书房读书的郁桂舟,他是压根没想喊人出来陪客,只等下吃饭时过来打个招呼就行。   “听你家小娘子说,家里还有个读书人吶?”郁当家没提这茬,王大叔还跟他说了起来,他感慨着“咋生平就佩服那些读书人,有学问呐,不像咋,在地里刨了一辈子土”   他王家要不是族里出了个秀才公,照拂着王家,哪有余钱给女儿用啥贵死人的面膏?   郁当家带着笑,谦虚了两句“那也是他学得进去”平头百姓家养个读书的,那可真是没把全家挤干,郁家在这里又没族人帮衬,要不是有了这面膏,只怕穷得连裤衩都买不上。   王大叔道“老哥谦虚了,谦虚了”   郁家啥情况,他们来之前就打听了,就连那用过面膏的屠娘子的下河村都去打听了几耳朵的。那屠娘子逢人就夸郁家面膏如何如何,容易得很。   至于那有方子的小子,外头虽传得少,但这人,以他几十年的经验来看,是个好的,担得起事,养得起家。不就是大丈夫?   “当家的”丁氏喊了一声,走了进来,见女眷这边,热络的招呼起来“这是大妹子,和俩大侄女呢?”   “是咋们叨唠了”王大婶客气的说道。   “没的事”丁氏挥了挥手,挨着坐下。在外人面前,她一贯大气,把王姑娘拉到身边,夸了起来“这小侄女模样真不错,是大妹子一样是个大美人”   王姑娘大方的笑了起来“婶子夸奖了”   “我这人最爱说实话”丁氏拍了拍胸脯,转向王大侄女“大侄女,婶子可得跟你说声谢……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奉上,么么哒! 第32章 古代穷小子之↑大写的尴尬!   “我这人最爱说实话”丁氏拍了拍胸脯, 转向王大姑“大侄女, 婶子可得跟你说声谢,谢你给咋家的面膏宣扬宣扬”   “婶儿客气了, 你家的那膏好用着呢, 根本用不着我宣扬”王大姑直乐。觉得这趟实在来得值当,方才在来的路上,那郁家小娘子悄声跟她说过,等买卖成了,就送点面膏给她,虽然比不得卖那一个盒子,好歹也有小半呢。   “大侄女说得在理”丁氏可没有郁当家的谦虚, 她恨不得整个魏国的都知道她郁家面膏, 看王大姑的眼神满意得不行,暗道,这娘子上道, 不像那些想买买不起的, 在背地里说她家的面膏如何如何。   正说着, 谢荣手脚麻利的端着碗上来了“爹娘,面条好了”   “王老弟, 走走走,吃面”郁当家拉着王大叔就上了桌。王大姑见状,站了起来,跟在谢荣后面,边说“我去搭把手”   “我也…”王姑娘刚要学, 被丁氏一把按住了“小侄女,走走走,咋家乡下人没那多规矩,等着吃就行”   王姑娘这才作罢,跟王大婶一起,往桌上坐去。王大姑也是个勤快人,跟谢荣一起,没一会就把其他面给端了上来。   谢荣又跟郁川说道“爹,相公那份我送过去不?”   郁当家想了想,同意了“你端过去给老大吧,先让他出来认认人,打个招呼先”   “哎,我这就去”   郁桂舟很快就过来了,跟王家人一一打了招呼,这才回了书房。等他一走,王大叔拍了拍郁当家的肩“老哥,福气不浅啊,你家小子这模样气度难得,难得”   “客气客气”郁当家坚决把低调谦逊放在首位。   王大婶也在一旁跟丁氏说着“丁家姐姐,你家这小子看着就是个好的”她看了谢荣一眼,笑言“谢小娘子好福气呢”   王大婶一见这小子就觉得他跟普通人不一样,要不是人娶了亲,自家女儿又定亲了,说不得她还要厚着脸皮求这一门亲来着。   谢荣抿唇笑“婶子客气了”   她相公现在的模样气度,任何人也挑不出不好来,不过王家人要早认识,只怕避之唯恐不及吧?   “你家闺女也不错呐”丁氏嗔了她一下,在王大婶耳边说道“你家闺女可说亲了?”   王大婶看她一眼“说了呢”要不是说了亲,那男方条件又比女方好上不少,家里怎可能拿出银钱让闺女买那有钱人才能使的玩意。   丁氏惋惜的看了王姑娘几眼“这十里八村的好闺女,都被人给订了?”   这话说得王大婶发笑,白了她两眼“你家不也是娶了个好的”   谢家小娘子长得白白嫩嫩的,倒是配得上郁家这小子。   丁氏轻轻一笑。   饭后,王家人坐了一会,等拿了药膏后就告辞了。   人一走,丁氏就垮了脸,不满的嘀咕“买膏就买膏,来人这般多,吃了几碗面条呢,我还等着留着娘家来人在吃的”她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我让你买的你买好了没?”   看到谢荣她就气,看看人家那王家丫头,会说话的很,人又乖巧又懂事,哪像家里这根木头,半棍子打不出个屁,只会气她。   “都在篓子里呢,我去拿娘”谢荣也不知道哪点惹到了她,只找些事做免得让丁氏看了气不顺。   “呸,啥事都要我操心”   “你个臭婆娘,又在发啥疯?”郁当家见谢荣忙里忙外,丁氏又开始没事找事,脸就阴沉了下来,她又忘了老大跟他们闹的事了吧,整天就闹,还惦记着娘家,丁家把她卖了估摸着还笑呵呵的帮人数钱呢,郁川觉着再让她这般闹下去,迟早要出事,只得加重语气“我把那丑话说前头,你要再无事生非的,就滚回你丁家去,正好,你不是偏心你娘家吗?”   那丁家能帮他家拉生意?   还是丁家能让郁家有银钱收?   一点帮衬都没有,说不得还算计着他家呢,让丁氏滚回去,她就知道谁人谁鬼了。   丁氏瞳孔紧缩,茫然的看着他。当家的刚才说啥,要休了她?   她这模样让郁当家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他硬着心肠,末了还强硬的道“你自个儿想清楚,要回你丁家,我现在就让老大媳妇给你收拾东西,我郁家虽不是啥大户了,但娶个婆娘还是不难的,有的是人要嫁进来”   丁氏一下就想起了村里的寡妇,自郁家做了面膏买卖后就时常有人打郁家两爷们的主意,郁桂舟还好,他基本不出门,郁当家就不一样了,他天天都在村里转悠几圈,谁知道那些贱蹄子有没有往他身边转?   若真有那不要脸的打当家的主意,她拼了命也要打死那起贱人。   虽然这般想,但丁氏心里还是胆怯了。要是当家的真要休她,丁家是肯定不会收留她的,她爹娘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当年为了给哥哥娶媳妇就能卖了她,若是郁家休了她,她一个弃妇恐怕连丁家门都进不去。   等再回神时,郁当家已经转身走了。   这头,郁当家出了门,扭头就朝书房走去。郁桂舟开了门,喊了声“爹”侧了身让他进去。   郁当家渡着脚步,下意识的抽了几口烟,又想起了似的掐了掐,不让烟雾在书房里散,他挑了个位一坐,叹着气“老大啊,你那外祖家怕不是成心来看咋的”   他想过了,还是先跟老大通个气,让他有个准备。   “来就来吧,我们也不能拦着”这档口接到丁家的信,别说郁当家觉得有问题,就是郁桂舟也能猜出几分,他是不好打击丁氏,免得得意过头让人钻了空档。   要说郁家,现在最让人惦记的也不过是那几个面膏方子罢了,这芙蓉膏是没方子的,抓的药材都磨成了粉末,最开始的标签他也撕了,根本就没人知道这配方是啥,就只有那小屋里做的些常用膏,明眼人瞅瞅就知道做法,简单得很,郁家需要做的,就是瞒着这些面膏的做法。   其实这也容易,在小屋四周添几把锁,把主料放在书房,等需要做的时候在拿过去,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正好爹,你若有空就做两蜂桶吧,咋家用的蜂窝总不能老是到处找”趁着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多弄几窝,来年的材料都有了。   郁当家一口答应了下来“行,爹等会就去做”   说完了正事,郁当家又关心起儿子来“老大啊,你看你最近这脸白的,是不是费脑啊?我让你媳妇给你做些吃的补补吧”   “不用了爹”郁桂舟拒绝了。他白完全是太宅的原因,一直在书房里闷着,又晒不到阳光,不白才怪。再说,读书本就是费脑的事,他每天有蜂蜜水喝已经是奢侈生活了。   “这读书费脑子得很,不补补你咋受得了?”郁当家蹙起了眉,不容他拒绝的起身说道“家里有银钱,你不必担心,好生读书才是正事,得了,爹不打扰你,我让你媳妇炖个蛋去”   郁桂舟这下没说反对的话了,由着郁当家出去去叫人,对现在的郁家来说,鸡蛋确实算不得什么精贵东西了,家里人时常也能吃得上,其中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其他的郁当家和丁氏占了大头,谢荣也能时不时捞到几个。   只是,郁桂舟又想起小姑娘似乎白得有些过分了,脸上缺了些红润。等谢荣端着碗过来时,他特意在她脸上看了看,见确实如此,招呼人在旁边坐下,把炖蛋推了过去“吃吧,你看看你这脸色,真该多补补了”   也是他大意,这些日子竟然没发现小姑娘身上的变化。谢荣的身子常年亏空,要补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郁家如今的日子是要好些,但要补上小姑娘以前缺失的养分,还差得远呢,再则,这人是一日日长的,旧的养分还没补回来呢,这每日消耗又不少,根本就是供不应求的状态,脸上没血色也是正常的,为此,郁桂舟又特意加了句“以后你每日喝一碗蜂蜜水”   谢荣本来还没对眼前散发着香气的炖蛋回过神,又被这句话给惊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反应过来“不,不用了吧”   郁桂舟认真的跟她对视“你身子虚,要的”没等谢荣答话,他突然问了一句“月事来了吗?”   月事来了吗?   月事来了吗?   月事来了吗?   谢荣只觉头顶轰隆一声,脸上冒起了烟,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小姑娘手足无措的搅着手,垂着头不敢看人。郁桂舟在说完后也知道这话多有不妥了。   一个大男人问这种私密事,就算在现代开放的环境下,也要因人而异,何况是保守的古代人,据说这时候的妇女们来了那事都要偷偷摸摸的,家境好上一些的,这几日都要分房睡,以避开女子身子的脏污,免得被过了晦气。   “……”他不应该这样直接的。用手抵着额头,郁桂舟想也没想的越过了这茬“见到泽哥儿了吗?”   谢荣小脸红得滴血,眼睑乱串“见着了”   “你把面膏给他了吗?”郁桂舟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尽量不让自己觉得太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懒作者受伤了,脸要毁容了,嘤嘤嘤…… 第33章 古代穷小子之↑丁人   谢荣软趴趴的头顶点了两下, 等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吹散了一些脸上的热度, 才小声的说起今日在集里的事“泽哥儿来得早,才放下篓子他就过来了, 好像又高了些, 我把面膏给了他,泽哥儿让我好生谢谢你”   当然什么谢谢,都是她瞎编的。谢泽虽然年幼,但脾性不小,亲姐在婆家的事他就算当时不知道,过后也能从各种渠道得知,对郁家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所以郁桂舟让谢荣给他面膏拿去还方家人情的事儿他当场就不同意, 心里还在提防着别这郁家又打啥鬼主意吧?   谢荣好说歹说的才让谢泽收下了,但也没对郁家人有啥表示的话。   郁桂舟也没揭穿她话里的颤音和犹豫,手抵着唇边咳了两声, 忍住想摸摸她软乎乎的脑袋瓜的冲动, 把已经微凉的蛋羹往前一推“快吃吧, 都凉了,凉了可腥得很”   谢荣睁着水盈盈的大眼抬头, 鼻尖还有些绯红,她嗅了嗅鼻子,脸上有些迟疑“真吃啊?”   “那还能有假”郁桂舟已经装模作样的拿起了手边的大学,看起来好像全副心神都放在书中,没有视线压迫让谢小姑娘微微松了口气, 好巧不巧的被郁桂舟的余光接收个正着,他有些失笑,嘴唇抿着,俨然十分的正人君子。   谢荣这才听话的拿起了勺子一勺一勺的往小嘴里送,再轻轻抿了抿,似在感受鸡蛋的细滑香醇,慢慢的吞了下去,活像只小仓鼠一般,没人瞧见,那位沐浴在阳光下的正人君子轻轻勾起了一抹笑意。   丁家人说要来,还真来了,刚五月初头,一行人就从隔壁大古镇拖家带口的到了谢家村。要不是早知道他们是过来看出嫁女儿,郁家人都以为丁家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呢?   除了早前信中提及的丁老汉老两口、三位丁家舅舅外,另外来了三个舅母,两个半大小子,三个丁家闺女,一共十来号人,听说还有两个小子、两个闺女在大古镇丁家村看家没能过来,丁家大舅母说这话的时候,还非常遗憾,说让丁氏这个做姑姑的别忘了那几个侄儿侄女呢。   啥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吗?   丁氏对“有了娘家人,出嫁女才有底气”的话在见到乌压压一群人时就黑下了,她原还道是爹娘和三位哥哥过来看看,哪晓得还有几位嫂嫂,几位侄儿侄女。   还想让她给那没见的出点血?   呸,也不看看她给不给。转头,丁氏就苦起了脸,这么大一群人,这吃的喝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郁家虽然有几间屋,但这一群人来了也显得拥挤了些,装得满满当当的,郁当家两口子把自己的屋让出来给了丁老汉两口子,他们则抱着被子去了偏房。那偏房比郁桂舟两个的屋还小一些,又腾了一间放杂物的屋子,隔成了两半,才把几个侄儿侄女安排下。   这样一来,就还剩下三个舅舅、三个舅母没地方住了。   可郁家也没空着的屋了。   郁当家也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埋怨丁氏招来一大堆牛鬼蛇神的同时,又只能尽心尽力的把亲戚给招待妥当。最后还是郁桂舟看不下去,让他把男女分开住,算上他们那间,一共有三间屋,丁家除了丁老汉两个,有十一个人,加郁当家两口子,十三个人,七个女的,六个男的,那杂物那间还是给几个小辈住,剩下两间,男的住一间,女的住一间,刚好够分。   郁当家边听边点头,脸上也露出些笑意,只是突然又想起来,抬头问他“还有你和大媳妇呢?”   郁桂舟出主意的时候就有了安排,淡淡的说道“我和小荣就住书房里头好了,正好还方便我读书”   郁当家一听,也觉得有理,儿子是个读书人,没得跟他们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起的说法,家里多了这么些人,他还怕打搅到儿子清净呢。到这儿,郁当家心里一轻,还有些忍不住想着,幸好这丁家是挑的这天暖的时候来,要是过几月,那冷起来,家里连被子都不够分的。   “卖面膏的银钱你可放好了?”突然,郁当家压顶了声问道。   不怪他小心谨慎,实则方才见面时丁家那一行人就让他气不顺,先是丁老汉两口子让他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那三个舅子也不逞多让,一个塞一个的高傲,舅母们倒是没那做派,但那眼珠子就滴溜溜的在屋里头打量,时不时还小声凑一堆说着啥,郁当家当即就咯噔一声,心里就不舒服,只想着好生伺候几天把人给送走。   郁桂舟也学着他压了压声,手抵着唇,声音有些嗡“爹放心,已经放稳妥了”   他虽然最初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防人,但多几个心眼也没错,而且这人一多就容易出事,要是真丢了银钱,闹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那就好,那就好”郁当家连连点头“跟你媳妇说说,让她挑两床你们平日里用得上的挪到书房去”   郁桂舟也正有此意,他旋身踏进了堂屋,把坐在人堆里有些坐立不安的谢荣提了出来,堂下大舅母在丁母身下打趣他“哎哟,看看我们这大侄儿,这才把他媳妇占着多久,就跑来抢人了?”   丁母顺着就教训了一句“舟哥,这里都是女人家,你不好生读书跑这儿干嘛?”   得,这是把自己当老封君了?郁桂舟对这些在别人家里装大蒜洋葱的没甚好感,拉着谢荣转身就走“有事”   轻飘飘一句就把人堵回去了,丁母脸上有些不好,非常不满意被小辈这样下面子,大舅母眼一转,几个大步上前给丁母拍了拍后辈顺气,还十分大度的劝了两句“娘别气,大侄儿这不是顶撞你,这小两口的事嘛,都能理解的”   虽然是劝慰人的话,但直接就把郁桂舟定位成顶撞长辈的人了,放前朝,顶撞长辈可是不孝,也就是如今,放宽了些,也没从前那样严谨。但陪坐的丁氏还是不高兴了,她儿子一个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说的是圣贤话,凭啥要受大嫂的气?她就一个村妇,她懂个毛!   “大嫂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啥叫顶撞?大嫂你娘家是哪的,家里几个童生,几个秀才?”啥也没有她懂啥叫顶撞不?   丁大嫂被这挤兑的话弄得下不来台。她娘家比丁家还穷,当初丁家卖了丁氏,转头就给丁大哥娶了丁大嫂,嫁进丁家时,丁大嫂也只穿了一身带着补丁的麻衣,两手空空的进了丁大哥的屋,就这样就礼成了。   这小姑子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她娘家啥情况她能不懂?   丁二嫂和丁三嫂向来是一伙,现在看丁大嫂吃瘪心里也高兴得很,只是丁大嫂得丁母欢喜,她们也不敢明目的找茬,见丁大嫂没有为丁母找回颜面,两人相视一眼,默契的开始搭腔“瞧小姑子这话说的,这顶撞长辈跟别的有啥关系?”   “就是,咋娘在家里头一向说一不二,这舟哥真是不懂礼数”   丁氏从见到人就憋着一口气,现在听她们不甘罢休,眼一翻“说得好像你们有礼数一样,咋没见你们拿见面礼出来?”   还跟她谈礼数?她们都啥礼数不?   “这,咋们小门小户的,哪讲这个?”丁二嫂两个脸上有些尴尬。   “你们都说了小门小户的,谁家屋里头不是男男女女都要下地干活,那家里头人多的还闹得鸡飞狗跳的,你说一嘴我说一句罢了,还扯到啥礼数头上来了”   像她娘这样,到出嫁闺女家,架子摆得这样足,比郁家的正宗老婆子都要有派头的她也是头一次见,她娘还以为她是啥大人物不成?   不过,管她是啥大人物,在郁家恐怕也没人买账,做客就得有做客的道理,没得对主人家指手画脚的,丁母是她的生母,啥样她都忍下了,但其他人恐怕没得这样好说话。刚见面就拌了嘴,丁氏也不想在这儿伺候联络联络啥血缘情分,哼哼几声,屁股一抬就走了。   “娘,你们坐会,我去瞧瞧今儿午吃点啥”   丁家几位舅母眼一亮,直接忽视了丁氏面上的不情愿,几个人一下就把丁母抛到了脑后,一左一右的跟在丁氏旁边,还美名其日“去帮忙做饭”。   实际上那点小心思谁不懂,不就是想瞅瞅小姑子家有啥好东西没,有的话就巴拉到自家地盘,吃个大户?   等跟着去灶房一看,好家伙,案板上摆着肉,旁边还有些白嫩嫩的面粉,丁家几位大嫂顿时笑开了花,也不介意先前那谁谁的态度了,只面上还可惜的说着“我说小姑子,你这也太抠了,咋们人这般多,就这块肉哪够分?”   丁大嫂在一旁大度的拉着两个妯娌“说啥呢,咋们来是看小姑子的,又不是为了这几块肉的,眼皮子浅得”   “是是是,我们是眼皮子浅”丁二嫂两个被不痛不痒的骂了句,还配合着把话丢给丁氏“小姑子,你可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想必几块肉罢了,小姑子家富着呢,不会跟咋生气的,是吧?”   “是个屁”丁氏马着脸骂了声。好你个谢荣,她还没发话呢,就把肉和面粉拿出来干啥?自家都不够吃呢还要给这群嘴馋的? 第34章 古代穷小子之↑偷听   尽管心里千百个不愿, 最终丁氏还是留下了案板上的那块肉和面粉, 丁大嫂三个见她这样,也知道扣不出更多了, 只得作罢。   她们哪知道这小姑子性子这样抠门啊, 不是听说小姑子性子最软,最是看中家人吗?都来了好一会了,啥也不掏点出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越是豪富就越是小气。对着这样的丁氏,丁大嫂几人都不由的担忧起来。   既然小姑子不好亲近,那郁家父子不就更难亲近了, 那他们不是白来?   找了个由头, 丁大嫂溜回了原先郁当家两口子住的正屋,丁母先前自觉被摆了一道,正趟在床上叹气, 见她悄悄咪咪, 一副做贼的样子, 冷哼一声,转了个身, 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娘,还生气呢?”丁大嫂一步步蹭进了床,在床沿讨好的给丁母揉揉肩,捏捏背,态度低三下四, 非常卑微。   而丁母最喜她的也正是这点,她三个媳妇,除了老大媳妇因为娘家太穷没有底气以外,剩下两个家里跟丁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又有男丁撑着,她不敢对那两个媳妇太过,但是也碍于这些原因不喜,所以才有老大媳妇最得丁母欢喜的说法。   真实如何,丁母知,丁大嫂也知。   所以这些年来,丁大嫂对丁母算得上亲近讨好,依仗着丁母的肯定在丁家站稳了脚,哪怕因为娘家太差也能跟老二老三媳妇斗个平分秋色。这两人,不过是互相利用。   “娘,儿媳方才去打探了一番,你猜咋的?”丁大嫂边捏背一边跟丁母说着,没等丁母回答,她又自话着“娘,不是媳妇说,小姑子做得也太不地道了,那块肉,看着也就一两斤,就咋们这些人,一人一块也就没了,别更提爹娘年纪大了,再额外孝敬点啥?”   丁母知道她们心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十句话里头有八句都是扯谎,但不可否认,丁大嫂的话还是说中了她心里不高兴的地方。   来了也好一会了,不说上些时新瓜果,就是整几盘子糕点也是招待客人的道理,这来的又不是外人,反而给他们每人上了一大碗水就没别的了,老大家的都说小闺女发达了,发达了能用这些粗茶淡饭来招待亲爹娘、亲哥哥嫂子?   依她说,怕都是谣传吧?   所以哪怕丁大嫂已经排着胸脯保证了,丁母还是相信自己看到的,压根就不接这茬。   郁家就是穷鬼啊,还能指望着从他们手指头里扣铜板吗?   丁大嫂被丁母不肯合作的态度气得心里一口气踹不上来,翻了个白眼,也不管她了,准备去找丁大哥商量商量。   这厢,丁大哥三人趁着郁当家的不在,也聚在一起嘀咕,丁老三最是直接,早就不耐烦在郁家这破房子里打转,直接道“大哥、二哥,不是当小弟的眼拙,你们看,谁家发财的人家像郁家一样,普通得跟自家没啥分别?”   丁家村虽然地方不咋地,但也是有一两个富户撑着,光是那房子就气派得不行,一眼就知道跟普通农户不同,他们都以为郁家发达了也跟那些富户一样,等他们到郁家门口时还有些回不过神,原本带笑的期盼的脸也阴了下去。   这也是为何郁当家会在丁老汉夫妻和三个小舅子身上碰壁的原因。   因为除了那几个妇人,没人认为郁家真发财了,那一切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   丁大嫂找丁大哥自然是无功而返,甚至丁家人还暗地里碰了次头,商量着回程的事。   实在是丁氏这人太抠了,早前让谢荣买的糖糕通通被她藏了起来,平日里就吃些清汤寡水的高粱馍馍,木薯煮饭,水煮青菜,偶尔在冒几个鸡蛋。   丁家人无奈。丁氏的做法你还不能说她不对,不孝顺。   毕竟,她还拿了鸡蛋出来给一大家补身子的,一个鸡蛋两文钱,这么多人吃吃喝喝花费也是惊人。   丁家人除了来时吃了点荤腥,这几日硬是嘴里都淡得能出鸟了,丁大哥几人在也受不住的在丁老汉两个面前念叨,嚷着要回去,在谢家村过得也不美的丁老汉和丁母当即就应了下来,把时间都定了下来,就定在明日。   郁当家和丁氏得知消息时没甚大表情。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快些把这些瘟神送走。   刚午后不久,下河村的屠娘子满脸笑容的找了过来。如今,这屠娘子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妇人了,自用了郁家的芙蓉膏后,屠娘子那黑皮就跟抹了粉一样迅速的白了起来,加上又用了玫瑰膏,整张脸水水嫩嫩的,哪像个当外祖的妇人。   她这次过来是为她闺女取那芙蓉膏的,她闺女用量时间没她长,家里头又忙,也抽不出空来打扮自个,这不,趁着农闲了,准备好生拾撺拾撺,只是她一个年轻妇人登门难免给人说几句空话,于是就托了屠娘子来。   郁家和屠娘子也是老熟人了,丁氏一见是她,想也没想就把人带去书房了。等回头,丁家几个女眷还站在檐下,丁大姑娘好奇的问道“姑姑,那位婶子是谁,穿得真好”   说道这儿,话里不由染上几缕羡慕。   丁氏摆了摆手,一笔带了过去“是隔壁下河村的”   说完也没管,招呼丁大嫂几个去拿针做鞋面。   丁大姑娘和另外两个没动,这次来郁家的小辈女娃中,除了丁大姑娘年长,剩下两个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离成年还有两年呢,正是好奇的时候,哪会跟着去拿针线,于是,最小的丁小五就捣鼓着丁大姐瞧瞧去书房看热闹。   丁大姑娘做似拗不过,实则半推半就的同意了。其实她心里也好奇得紧呢,依照爹的说法,这郁家穷的很,往来的肯定是破落户,今儿这个穿得一身细棉,头上还带了支银钗,一看就是有钱的。   这样的人家怎么会跟郁家往来,而且她姑姑一个当家的咋不去招呼,怎把人带去表哥的书房?   也是丁家人不常在谢家村走动,谢家村的也以为他们门清,谁也没拿郁家面膏说事。换了前两月或许还时不时有人讨论,如今都麻木了,也不谈这些事了。   所以,丁家人只听了个模糊的压根不知道郁家为何发家就找了过来。   出面招呼屠娘子的还是谢荣,她把人带去了书房另一头。也就是前几日,她和郁桂舟搬了过来,之后把郁桂舟读书那地儿和其他地方隔开了,平日里她就在一物之隔的地儿做面膏,相公就在一物之隔的另一头读书,夫妻两个近得只要走几步就能闻到对方的气息,谢荣一开始还有些面红耳赤,如今则是淡然了不少。   屠娘子跟在后头进来,打量了四周一下,捂着嘴失笑“看来我这也算得上第一个进你们这书房的外人了”   谢荣认真的点点头“是的”   小模样一板一眼的特别惹人发笑,屠娘子忍不住把肚子一起捂了“你这小娘子真真有趣,难怪过两日就是集日了,我还非得跑这一趟,感情你在作怪呢”说完,还捏了捏谢荣白嫩嫩的脸蛋。   郁桂舟在另一头听得清清楚楚,满头黑线的抬高了声“我说屠婶,我家小荣皮薄得很,你手下得留情呐”   屠娘子微微侧目,调侃着似笑非笑的盯着谢小娘子,直到把她看得脸颊红晕生动才罢休,放过了人,摊着手回应“你这后生,谁让你不看好自个的媳妇”她话一转“对了,郁家小子,听说镇上有个诗会,是镇上几位秀才老爷举办的,你收到帖子了?”   郁桂舟眼一瞥,就见到书桌上搁着的一张四四方方的帖子,上边隐隐还有清雅的香气传来。喟叹一口“倒是收到了”   只是他并不想去。   约摸着两日前吧,有人送了帖子过来,请他务必于本月十五,也就是下次集日去一趟镇上,参与由孔、景、安几位秀才公举办的春日诗会。   说是诗会,其实就是一场文斗。   接帖子的人,除了怀云镇所有带着功名的学子,更有县里书院中本镇的学生。   都快要下场了,还有心思去装逼?郁桂舟恨不得一天掰成两瓣,把四书五经通通都塞进脑子里,根本不想去对付他人。   屠娘子把知道的小道消息转述给他“郁小子,你可得争气点,不说别的,就说这次那诗会里除了这些外,听说还请了个举人老爷来做评判,你要是得了举人老爷的青睐,往后还不得平步青云?”   郁桂舟微怔,举人老爷的事他倒是不清楚,接到帖子的那刻起,他就没打算去,自然也没打听关于这诗会的牵连。   “多谢屠婶相告”郁桂舟遥遥对着隔断拱拱手。   屠娘子在那头摇头“客气了”   又接过谢荣递来的袋子,见里头除了几个小药包,另还有一个小半盒的面膏,她笑得更深了些,指着谢荣说道“好你个小娘子,可真会做买卖,得,得了你的好处,说不得要出去宣扬宣扬”   其实这也是郁家面膏的另一大吸引人的了,只要买够了不少芙蓉膏,都会赠一些小盒子装的面膏,算下来,也值上十个钱左右,这些东西虽不多,但对女人来说,买东西得了实惠,这才是心里最舒坦的地方。   别说屠娘子觉得求舒坦,就是本村的张夫人也喜爱得紧,得的小盒子又能送人又能赐给家里的娘子,再合适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宝宝们╭(╯ε╰)╮实在是姨妈拜访,疼的爬下了,差点忘了更新,明日一定会准时的。   么么哒,爱你们哦 第35章 古代穷小子之↑分   谢荣挂起了甜甜的笑“还不是多亏屠婶时常光顾罢了”   “好你张巧嘴”屠娘子点了点她, 笑言“先头见你, 害羞得不敢说话,如今可不得了了, 好听的话儿张口就来”   同一屋的郁桂舟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要不怎么说销售是最锻炼人的呢?谢小姑娘从前别说说话了,就是看人都不敢,现在可是一套一套的,整个人在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哪有,屠婶说笑了”那头,谢荣闻言有些羞怯,在书房窗户下边, 三个娇小的女娃悄悄蹲着, 竖起耳朵听起了里边的动静。   丁四和丁五原就是好奇,只有丁大听得最是仔细,并没有像两个妹妹一般听这些寒暄时露出几分不耐。   直到“行, 今儿就这样, 我得赶回去, 喏,这是三百文, 小娘子收好”   接着铜板碰撞声,伴随的还有她那表嫂的声音“那就不留屠婶了,下次过来多聊会儿”   “那肯定的,天不早了,我就出门了, 你们别送,我自己走就行”   里边又像是嘀咕了两句,最后谢荣还是送了人出门,丁家几位姑娘心思全都没放在这些旁支末微上,心神都被那三百个大钱震慌了心神。   那可是三百个大钱啊,说几句话就挣了,都抵得上她们家亲爹出门做工一个来月的工钱了。几个女孩相视一眼,都有些茫然,突然,一道责问在耳旁响起“你们蹲哪儿做啥?”   丁大浑身抖了一下,顺着一瞧,原是她姑姑丁氏站在堂屋外头面色不善的看着她们。   做了坏事的几个都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挨了丁氏一顿训“都老大不小的了,姑娘家家的还跑到窗户外头偷听,被别人知道了不得把你们说歪了嘴,看你们以后咋个找婆家,还想不想嫁人了,也不知道嫂子们咋教的,我看了都脸红!”   她这番话丁大听了格外难受,觉得这番话都是冲她来的,姑姑家那小媳妇不过跟她一般大的年纪,而她还没开始说亲呢,这不是说她嫁不出去吗?   丁大燥红了脸,又无法反驳,她确实跟下头的妹妹们一起做了丑事,可要不是去偷听了,姑姑家还不得一直瞒下去啊?   瞒啥?自然是有钱人还非装穷!   奶奶和爹都说郁家穷得很,要不然也不会顿顿清汤寡水的招呼他们了,娘虽然不认同,但也拿不出证据。   现在可不就证明了,她娘说的才是实话吗?   于是,丁大心里头也燃起了怒火,等她娘丁大嫂一出来,就瘪着嘴委屈起来。   “她小姑,就几个娃娃,她们能懂啥,你也别骂了,回头我和弟妹们会好生说说的”   丁大嫂尴尬的把人提走,觉着难堪得紧,小姑也是,这种事不好生捂着,她还吼出来干啥?   等门一关,丁大嫂就白了丁大一眼“说说,你们几个听到了啥?”   丁大不敢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丁大嫂听完,满脸复杂,最后脸一摆,怒道“好你个丁春花,明明手头还有钱就这样招待亲爹娘和哥哥嫂子”她交代丁大“你莫要在弄幺蛾子,我找你奶奶去”   丁母就是丁家的王牌,丁氏打小就爱听她的话。丁大嫂添油加醋一通在丁母跟前捅了出来,惹得丁母也是闻言大怒。   她怒的,是这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跟她已经不是一条心了!   “花儿啊,这样对爹娘是不孝啊”最后,丁母给总结了一下。   “就是,就是”丁大嫂跟着附和,还没等她在添点火,丁二嫂和丁三嫂也推了门进来,走路带风,脚下生花的,径直吼了出来“娘,你不知道,这小姑家真是藏得太深了,要不是别人提起,咋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丁母挑起了眉“啥事啊?”   丁三嫂风风火火的抢了先,倒竹筒似的说了出来“这十里八村都知道郁家是卖面膏的,一盒面膏就几十个大钱,好多人买呢,有钱得很!”   有钱还给他们住破屋子,吃清汤,吃高粱饭,郁家要脸不?   “面膏?”丁母喃喃的叨唠“啥面膏这般值钱,方才老大媳妇还说有人上门给了舟哥媳妇三百个大钱呢?”   “三百?”   “三百?”   丁二嫂两个惊呼出声。   到了傍晚,一家人吃饭时,丁母不经意的说了句“川啊,花啊,老婆子想了想,你们家过得懒懒散散的,我走了也不放心,已经跟你爹商量好了,再留下来帮衬一段日子”   郁川点点头。下午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就丁家人这性子不图谋点啥他自个都不信,只是该说的得摆在台面上“多谢岳母,只是咋家比不得丁家,粗茶淡饭惯了,还请岳母大人别计较才是”   不就是想贪郁家的钱吗?不就是知道郁家有进项了吗?他让这些人如愿以偿,只是别指望他拿一个子出来。   丁母皱起眉,不满这个女婿这扣扣索索的。她留下来不就是想在郁家吃香的喝辣的?   竟然还拿这些东西打发她这个长辈?   “瞧他姑父说的,你家啥情况大伙都知道,就这些也不过是想吃个新鲜罢了”丁大嫂在桌上几盆汤汤水水里不屑的抬了眼,暗示他,丁家人都知道他家的底细了,别装了。   郁川当没听懂,脸一撇,不咸不淡的对带着怒的几个大舅子道“我知道丁家也忙,家里又只有几个年幼的侄儿侄女守着,哥哥们不放心也是应该的,我就不留了,大伙明日早着走,估摸着午时就到大古了”   合着这是赶他们走呢?丁家几个大爷们瞬间脸色就难看了。原本还打算在郁家多待几日呢,顺便再找了机会套套郁家挣钱的法子,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是这个理”丁氏擦了擦嘴,碗一搁,把丁家几个嫂子未说出口的话打断“嫂子们也送爹娘来了这些日子了,丁家村又没个大的在家,当家的和我自然不留,再则我家大儿明年也要下场了,如今和老大媳妇一直挤在书房也不像样子,等侄儿侄女们走后,我就让他们搬出来,安安心心的读书,来年给郁家考个秀才”   读书是大事,别的都得往后靠,丁氏用这个理由赶他们走,没人能说句不好的话。   再则,这走亲串门子,哪有一直住在出嫁的闺女家的?不是徒惹别人笑话吗?   丁老汉和丁母也犯了难,没料到郁川和丁氏一唱一和的就把人都赶走了,留个老的在这儿,又没帮手又没个出主意的,哪能把郁家的盘到自家碗里?   思考了半晌后,丁母在夜深时把丁氏唤进了正屋。   “春花啊,你也别怪娘当年狠心,娘也是没法子,但凡家里有个进项也不至于的”丁母抹了抹泪,拉着丁氏的手半是喟叹半是后悔。   她两鬓黑发中掺杂了几缕白丝,脸上已经到处都是褶子了,一道一道的把这个曾经水嫩的妇人折磨得郁郁苍苍。   丁氏反手握着满手茧的手,心里也有些难受“娘,你别说了,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被卖做奴婢时,她没受多少蹉跎,之后遇到了郁当家,更是不缺食短衣,比在丁家时吃不饱穿不暖好多了。   丁母还在继续感叹“是娘的不是,这些年也没来看看你,可……”说着,丁母就抹起了眼泪“若不是你几个哥哥不争气,要娶媳妇又生了孩子,拖得家里连路费都凑不出来,怎么能不来找你?”   丁氏被说得也泛起了泪花,要不是当年娘家没一人给她撑腰,她又怎会在郁家过得那般小心,这些年来,只要一想起这茬,她就怨,埋怨爹娘对她的不重视,埋怨爹娘只关心哥哥。   说来丁家只有她一个闺女,上头倒有三个哥哥,按理说最受宠的应是她才对,可在丁家,她这个唯一的闺女反而是人见人嫌的。   如今被丁母说了出来,丁氏的埋怨仿佛有了道口子,彻底的流了出来,母女俩抱头大哭,乌鬓散乱,脸颊红彤彤的,好半晌才停歇。   丁氏理了理头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都一把年纪了,还这番作态确实不雅,幸而房里没人,否则丁氏还不得羞死。   疙瘩说开了后,母女之间倒是亲近了不少,丁母也在这时趁机说出了打算“春花啊,你看你家有固定的进项,何不让你嫂子们帮帮忙,学他一学,到时候回了大古镇也为丁家多添些劲头”   丁氏一听眉头就皱得老高。   丁母忙劝道“春花啊,你可别误会,你看啊,你家在怀云镇做买卖,你嫂子们学会了在大古镇做买卖,既不耽搁你家,也能为丁家赚些银钱,两边都不耽搁,不是都好?”   丁母说得再理,丁氏一时也没了对策。对娘家,她是又爱又恨,内心里也是希望丁家越来越好,只是“娘,不是我不帮这个忙,只是那方子我也不知道”   别说方子,郁家的面膏都是谢荣在经手,问她也是白问。   丁母有些诧异,更多的是觉得丁氏在唬她,顿时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了。   亏得她都把姿态放得这样低了,丁春花老子娘面前还拿乔呢?   丁氏见她不信任的目光,摆摆手解释“真的娘,郁家的面膏方子只有老大和他媳妇知道,平日里做面膏也是老大媳妇在弄,我是不懂的!”   这下,丁母难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丁母心里真是吃了好大……的感觉——这闺女实在太没用了╭(╯ε╰)╮ 第36章 古代穷小子之↑走人   丁母对拿捏丁氏游刃有余, 也是仗着这是她亲闺女, 但说起郁川父子,她是没办法的, 郁川那个女婿好歹好做些面子, 那舟哥儿我行我素惯了,根本没把他们丁家放眼里一样。所以,她也只能鼓动起丁氏“春花啊,你看,舟哥儿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说的他必然听,要不, 你跟他说道说道?”   这要换了以前, 丁氏当仁不让的开这个口,如今这老大变了个性子,为了谢荣那蹄子都跟她闹了几次, 最后还不是得她低头, 她去说怕是门不见得开缝。不过见丁母期盼的眼, 她只能把到嘴的话咽下去“娘,我去问问, 只是你也别抱太大……”   丁母自动忽视了她没说完的话,催着她“去吧,快去,我等你回话”   事情再不落实,等明个一走, 都白费了。   “那行”丁氏也干脆,任劳任怨的跑了这一趟,摸着黑敲了书房的门“老大,老大媳妇,睡下了没?”   里头悉悉索索一阵响动,没一会,郁桂舟过来开了门,侧了个身让她进来“娘,睡下了,咋了?”   “是这样的”借着黑,丁氏也没犹豫就把丁母的打算说了出来,末了还仰着头,问“老大啊,你外祖母说得也在理,要不就给了他们?”   郁桂舟打了个哈欠,想也没想的回绝了“现在看着是没事,万一咋家那面膏值钱了,能卖到更远的地儿了,你说这是郁家的还是丁家的?”   反正丁家人脸都大,他是看不出来有啥好心肠,真给了方子,以后有得扯,比如,那三个大舅母就不是省油的灯,方子给了她们,谁还不惦记着自个娘家啊,就跟丁氏一样,到时候一个传一个的,这方子就毁了,别说卖钱,估摸着人手一份。更有那种贪财的,把方子转手一卖,谁晓得卖给那个,谁晓得会不会影响到郁家的生意。   所以,这口子万万不能开,只能握在自己手里头。   郁桂舟把话讲得明,丁氏原就不是个蠢的,先头只是碍于母女情分,这一细细思量老大说的话,吓得冒出一声冷汗。   相比较让丁家得利,最后连累自家,还不如啥也不给!   丁氏一走,郁桂舟又趁着黑摸进了床上。谢荣早早醒了,等他躺下后才出声“外祖那头怕是得不高兴了”   “我还不高兴呢”郁桂舟无所谓的答了话。听听他外祖母吃饭时说得啥?见他家懒懒散散的不放心?   真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话了,丁家人都来了好几日了,日日在溜达,夜夜想办法,就没消停的时候,外祖两老口,不是窝在家里,就是出门在田地间走动,饭来张口的能不放心啥东西?   他们管过啥了到底?   “小荣,在丁家人没走之前,你做面膏要小心一些”翻了个身,郁桂舟不放心的交代。   谢荣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出声“我会的,白日里屠婶过来买膏是不是被发现了?”   就拿今晚来讲,若不是晓得了郁家有挣钱的路子,依着丁家人前几日高高在上,眼都在头顶的态度会纡尊降贵的表示要留下,还派了最能打动的丁氏来探路?   “发现就发现了”郁桂舟在发现丁大等人悄悄藏在窗户下偷听时就想明白了,安稳如山的继续读书,任由丁氏去跟她们掰扯。正所谓正大光明做买卖他怕谁?   他就不躲躲藏藏的,他就要堂堂正正的。   他就要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瞧一瞧,看得到得不到是啥滋味。   最好气死他们活该!   一夜无话之后。清晨,在郁家盘旋几日的丁家人整理好包袱,面带喜色的吃完了早饭,才背着东西趁着黎明赶路。   也是在他们出发时,郁桂舟才发现丁家人的笑代表什么。   别说他,就是郁当家也是一副才知道的模样。   此时,丁大嫂挽着丁母的手,满脸不舍之情,拉过倚在丁母身旁的丁大交代“小云啊,你在郁家陪着你奶奶要听话知道吗?这里有你姑姑呢,万事跟你姑姑说,再则还有你表哥在呢,你表哥是要考取功名的,平日里莫要太闹,要时时为你表哥着想,给他添茶倒水的,莫要偷奸耍滑”   丁大羞怯的看了一眼郁桂舟,满口答应“娘你放心,表哥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不会闹他的”   “那娘就放心了”丁大嫂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郁桂舟。   郁公子很聪明的,连续被人打量还拿出来谈论,心里也隐约知道了丁家人的打算。只是,他心里头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   还有种吃多了想吐的冲动!   “路人甲”丁大姑娘她哪来的底气觉得能比得上谢荣?要知道,最开始他虽然同情小姑娘,但对她的外貌还是很嫌弃的。   深觉需要洗洗眼睛的郁桂舟下意识寻了谢荣的身影,见她走在最后垂着脑袋没吭声,走在旁边的丁家人隐隐排挤着她,丁氏又只顾着娘家,他和郁当家招呼着几个舅舅表弟也没发现,恍如一只孤零零的小奶狗,非常惹人疼惜。   怎么看怎么想让人抱着好生哄一哄。被美色迷了的郁公子也不招待客人了,凭着本能的走进了小奶狗,牵了她软乎乎的小手,并肩走着。   原本春风满脸的丁家人都变了脸色。   丁云黯着脸,语气里有几分落寞“表哥和表嫂感情真好,小云也是羡慕得很呐”   郁桂舟乐呵呵的,不紧不慢的回了句“让大舅母好生为表妹寻个可靠的人,以后妹夫也会如我这般待你嫂子一样待你的”   “我……”丁云话音未完就被丁大嫂接了过去,似笑非笑的在郁桂舟和谢荣身上打了个转“大侄儿真是说笑,你舅舅舅母没本事为你表妹寻个可靠的,这不就指着你了吗,小云好歹是你亲表妹,你可得放在心上,好生为你妹妹寻个妥帖的啊”   郁桂舟又不是个傻的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舅母才是说笑了,姻缘都是父母之命,再则还有外祖和外祖母,再不济也还有几位舅舅血脉相连,哪用得着我一个表哥出马,再则,侄儿如今心神都放在了读书上面,委实没有空闲为表妹寻前程,此时还得大舅母亲自出马才行,以后过好过坏旁人也没得碎嘴的道理”   明明就是想赖上他,还让他去做媒人,成不成是一回事,要都不成,到最后还不是要摊在他头上,为这女子浪费的青春时光买单。   当他傻呢?   丁大嫂鼓着脸,眼里透着对这滑不溜秋的小子的不满。丁母见她不敌,瞪了她一眼,扬高了声儿“行了,天儿不早了,你们快走吧,云姐儿这里自有我老婆子照应着”   “是是是,有娘在,媳妇放心得很”丁大嫂瞬间捧了个笑脸,紧了紧手头的包袱,隐秘的给丁云使了个眼色。不是她吹,她这闺女自小就鬼精鬼精的,心眼子多得很,要不然也不会哄得丁老汉老两口在一众小辈里挑了她来疼,郁小子在滑溜又如何,迟早得被她闺女拿下?   丁母一发话,其他人也不磨蹭了,走在最尾的丁四丁五还有些念念不舍,被丁家嫂子连拖带拽的拉走了,剩下两个丁家小子,大的十五六了,心里头隐约明白点家人的打算,很干脆的随着大部队一起,小的那个只有七八岁,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颇有些想赖着不走的赖在了郁桂舟身边,扒着他的衣摆,仰着湿乎乎的大眼“表哥啊,我也想留下来啊”   郁桂舟很是欢喜这个喜欢拖着尾音糯糯撒娇的大胖纸,捏了把他的脸蛋,无情的摇了摇头“丁小秋,你还小,得让你娘照顾你”   “嘤嘤嘤”大胖纸丁小秋把脸埋了进去,发出了尖细的声儿。   他就想留在这儿,丁家村不好玩,哥哥姐姐们都不爱跟他玩,这里有漂亮的大哥哥,美丽的大姐姐,不会时时想着抢他的零嘴,也不会时时告状说他吃得多。   他就是爱吃,就是胖,惹着谁了?   “这样吧”郁桂舟拿他没办法,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弯了腰悄悄在他耳边说着话儿。   丁小秋赫然从他衣摆中抬头“真的?”   “真的”郁桂舟失笑,幼稚的举了举爪子,又从含笑对着他们的谢小“管家婆”手里接了一把铜板放在丁小秋胖乎乎的手掌心上“快回去吧,这些铜板记得藏好,吃不饱的时候就悄悄在货郎那儿买两块零嘴,千万别给人知道了晓得不?”   丁小秋发光的盯着铜板,一只手掌用力拍了拍胸脯“表哥啊,你放心吧,我最会藏东西了”   要不然,他怎么长的肉?不早就被人抢光了?   “我信你呢”郁桂舟又在他头顶摸了一把,这才放开了他。恰好,走远的人中有人大声的喊了句“丁小秋,你磨蹭啥,皮痒了是不是?”   “哼”丁小秋撇撇嘴,到底不敢违抗命令,小屁股一扭一扭的跟上了队伍,还时不时回头跟郁桂舟和谢荣挥手。情绪低落了半晌后,突的,他一个福灵心至。   表哥好像就只给他发了钱啊?   丁家人走了后,在村口的郁家人也准备回去了,刚走了几步,前头一辆牛车迎了过来,最前头挥着鞭子的小伙是谢家的长工,旁边还坐着圆滚滚的谢地主,正眯着眼吹着风享受着呢。   或许是那长工说了句,待他们靠近,谢地主睁开了细小的眼,抬手打了招呼“原来是郁家的,几位这是打哪儿回啊?”   郁当家客气的回道“送了几个舅子呢,谢老爷这是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见过像懒作者这样快要办人生大事的吗,大姨妈来了就算了,特么还感冒了!   所以这几天更新才会不准时,请大家原谅。   等懒作者熬过这几天就好了,月末若有时间,本文将会开始双更。 第37章 古代穷小子之↑诗会(上)   郁当家本是客客套套的你来我往, 随便客套两句罢了, 谢地主却仿佛突然来了精神,一下直起了身, 在郁家一行人身上打量片刻, 眼里带着精光“可巧了,明日是镇上的秀才公们办的啥春日诗会了,我家那小子你们也都是知道的,在孔秀才门下读书呢,这不,那办春日诗会的人之一就是我家小子的夫子,明日也要在诗会里头露露脸呢”长篇大论过后, 他把脸瞥向了郁桂舟, 和气的问“郁小子,你可有收到那帖子?”   视线一下集中到了郁桂舟身上,他拍了拍有些不安的谢荣, 淡然一笑“小子自然是收到了, 虽然没有在秀才公门下读书, 好歹也不枉启蒙一番,侥幸中了童生”   这是要装逼吗, 那就来吧。不就是一张破帖子吗,值得这样炫耀?   对不起啊,没说我没帖子!   谢地主确实是想装逼,秀一下谢春晖,顺便再把村里这个同样是童生的郁桂舟比下去, 现在硬生生的改了口,强撑起了一摸笑“是吗,恭喜侄儿了啊,明日可要好好发挥呢,听说参加诗会的人来头都不小呢”   郁桂舟默言,把并不想去的话改成了“借谢叔吉言了”   话说到这儿,两方都无话可说了,谢地主正要吩咐长工继续赶车,车厢里头掀起了半张帘子,露出谢春莹皎皎莹莹,似语还羞的侧脸。   “春莹也等着郁家哥哥明日在诗会上大展风头,以正才华呢”   她转过脸,蓦然撞进了郁桂舟的眼里,清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心里微动。   车帘放下,牛车滴滴塔塔的转动着咕噜消失在郁家人眼里,但鼻尖上,仿佛还停留着女子独有的甜香气息。   “这闺女好俊俏呐”   丁母的话没人搭理,郁当家两口子下意识看向郁桂舟,见他面色淡然,跟平日里没甚差别,心头都松了口气。   天知道这谢春莹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样清丽了,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何况她还比张月生得精致两分,一比较下,倒是强出了一头。   只有郁桂舟懂为何一个人短短时日就变化如此之大,说白了,纵惯几千年,去除掉无数奢华浮夸的词汇外,总共就一个字:装。   谢春莹还是那个谢春莹,脾性就没变过,她之所以清丽淡然,多亏了一份忍功,再加上合适的装扮,不紧不慢的语调,自然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淡如处子的闺女,跟那种咋咋唧唧的小丫头自然是没有可比的。   “是啊,表哥,那位姑娘是谁,真是漂亮”丁云状似天真的问道,眼神斜倪在郁桂舟旁边的谢荣一眼,心里冷笑。   装,叫你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说不定心里早就想抓那小蹄子几爪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刚刚那番做派不就是想勾引表哥吗?   郁桂舟从头到尾没放开谢荣,借着宽大的衣袖还在里头捏了捏。谢荣耳尖尖发红,大眼瞪了瞪,不好意思的撇开头,耳边是他轻快的声儿“那位啊,那是咋们村里头谢地主家的姑娘,都唤她春莹姑娘,村里不少姑娘都喜欢找她玩呢,表妹若无事,倒是可以去走走”   谢地主家除了有个春莹姑娘,还有个春晖公子。   这春晖公子长得英俊,一派的斯文,年方十八,在镇上孔秀才门下读书,又有个童生功名,最重要的是,谢春晖目前连个定亲的对象都没。   这样的人物,可不就是十里八村最受欢迎的对象。   谢家村的姑娘们都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常往谢地主家跑,讨好讨好谢春莹这个未来的小姑子,指望着她说上两句好话,得谢地主和谢春晖几眼青睐,顺顺当当的做地主家的主母。却忘了,人家要模样有模样,要功名有功名,又年轻,家里又不差钱,为啥迟迟不定亲?   如郁桂舟这样的,还小上一岁的都成亲好几年了呢?   这些话他自然是闷在心里不会说,巴不得丁云听到这个金龟婿以后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学着村里的小姑娘们追着谢春晖跑呢,身为表哥,他一定会给她出出主意,让她得偿所愿的。   丁云果然眉眼闪动了两下,没说话,搀着丁母的胳膊,若有所思。   浮云斋背后有人,稍了解点的都有猜测,否则那书斋也不能开遍了整个渝州府而没被人打压,相反渝州人一听说书斋,第一个就想到那浮云斋,可见这书斋根基之深。   今日,少有人踏入的浮云斋后院开了大门,穿着青、粉色的女婢侍从穿梭其中,手中端着茶盏酒壶,或诗意之物事婀婀娜婀娜的迈着细碎的步子转身隐在了青绿的花粉之后,角落里几缕琴音峥跄着传了几声出来,未见人影,足以想象那扉非雅致。   郁桂舟是徒步走过来的。   在此之前,他还去谢荣的小摊上帮了会忙,见了下小舅子和逗了逗奶声的石头。   守门的小厮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但还是尽职尽责的接了帖子,礼貌的做了个请的姿势,目不斜视的等人走过。   里边的场景,郁桂舟虽未踏入,但也想见了两分,亭台楼阁,花丛树木,假山流水,桥梁廊隔之间还有偶偶私语,葱葱郁郁的花木间,鲜艳的青、粉色衣摆若隐若现的走动,蕴含了江南水乡又藏着魏国独有的精致巧夺天工。   此处,无疑是郁桂舟见过的最称得上添上“境”字的宅院。   问题来了,这浮云斋的主人到底是何种大人物?   只是,没让他细想,一名粉衣婢女轻盈的走近了他,行了个礼,清脆说道“贵客请跟婢子来,几位秀才公们正在花厅里接待诸位呢”   说话有条有理,抬头,水汪汪的,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粉嫩。   郁桂舟没多看,视线半垂,回道“烦请带路”   婢女微微惊讶,许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对美色丝毫没有亵渎的目光,眼都柔和了不少,往边上退了两步,做了请的姿势,稍微在前两步引着他往边上走,过了一道水上廊阁,又路过一座精心修缮的花园后,一幢精致的厚重木门出现在眼前,那门上,还疏狂的写了匾额:善水阁。   门后,隐约有学子们的声儿透过门传了出来。婢女停了下来,轻轻推开了门,屈了礼“贵客请”   郁桂舟道了谢,轻轻的吸了口气,在众人瞩目下朝着前走去。模样依旧不咸不淡,身子挺直拔高,清隽儒雅,那最前头的三个壮年人见到不卑不亢的少年人,也止不住点头肯定。等到了跟前,郁桂舟还未见礼,就见最左边的男子已经摆了手,恍如见着了好苗子一样“小子不必拘礼,我三人见你举手投足镇定自若,可见心中胸有成竹,我倒是好奇,你是哪家门下弟子?”   这先生姓景,名长衡。最是耿直,在他边上两个先生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因为这看起来就挺出色的弟子并没有拜在他们任何人门下。   郁桂舟也想笑,因为这问话着实跟那句“你与我佛有缘”有那么一些异曲同工之妙,好在他反应快,很快回应了过来“是小子资质愚钝,并未拜在任何人门下,只在家中静读”   孔、安两位秀才公松了气。景先生也自觉问话不妥,但见郁桂舟能淡定把话圆过,心里又升起了一丝遗憾的情绪。   生不逢时啊,可惜没早遇着他,否则以这小子的灵慧,拿个功名回来只怕也是能的,如今他却是没这功夫了,来年就要下场,根本来不及再收个弟子,否则岂不是误人子弟?   不过,他不能,倒是有一人可以……   在景先生脑子快速非转时,孔、安两位秀才已经把郁桂舟的身家打听清楚了。   安秀才或许不知,但孔秀才在听到小子自称郁桂舟时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哑然。   郁桂舟这名他是有印象的,在他门下有一小子,唤谢春晖。此子头脑聪慧,反应也不差,两年前下场时是唯一一个考得童生的学子,不过当年,那谢家村一共有两名少年考中,其中之一就是这位没有拜任何人为师的郁桂舟。   两名年纪相仿的少年,在同一年考上秀才,若没有比较那是不可能的,连他也暗中细细推理了一番。谢春晖能考中童生他并不意外,除开此子自身外,更有他细心栽培了四五年的成果,在乡试前,他还着重分析了一下重点,可以说,谢春晖若是考不中,那才是有鬼。   而这郁桂舟,据闻从未在任何秀才门下学过,只在一童生处启蒙识了字,考中童生那一年比之谢春晖还年少一二,他也曾招谢春晖来问过关乎此子一二之事,不过皆被几笔带过,说他无心沉浸书海之中,他还曾道可惜了。   如今一看,可不是可惜了,若他在重视个一二分,接入门下好生栽培,待到他长起来,成就必然在他之上。   郁桂舟可不知一个照面就能惹出几个先生各自思虑,打过招呼后,他缓缓退下,视线在一排一排的学子身上瞥过,在最尾端找了个位置落座。   旁边穿着灰衣的中年男子转向他,目带讶异“小子,你不在前边落座,跑这后头做甚?”   “这春日诗会有规定我不能在后头找位置?”郁桂舟反问一句。   中年男子一晒“那倒不是”他低低解释“方才不是见你与几位先生多说了几句,还以为你得了他们谁的眼,你坐前头自然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第38章 古代穷小子之↑郁言   这种场合自然没人敢学着妇人般碎嘴, 但这人啊, 除了嘴巴可用,还有眼呢, 他可不想被一群人飞刀刺穿, 只摇头道“我一个散户,跟门下精英们气场不合,还是随意找个地儿吧”   这是实话,虽说这春日诗会是几位秀才公共同举办的,邀请了整个怀云镇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潜规则。像前面那种引人注目的位置还是留给秀才公们门下的天之骄子吧。   “兄弟, 想来你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男子这会已经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难得碰到一个对胃口的人,当下就报出了名号“为兄叫赵昌,是大河村人士, 身上有个没啥用的童生功名”赵昌说起童生时嘴边还撇了一撇。   郁桂舟失笑“小子姓郁, 乃是谢家村人士”   赵昌眼睛瞪大了些“谢家村的?”他摸了摸脑袋, 一笑“真是巧了,咋们两个村可近了, 往后可得多走动走动,为兄不常在村里头,小兄弟有啥事就到镇上的赵家商行来找我……”   经过赵昌的叙述,郁桂舟这才知道,原来赵昌是赵家老三, 上头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没读过书,一心巴望着把这弟弟供出来,先头赵昌还是听话,后来实在读不进去,就跑镇上开了家商行,专做那倒卖物事,一年到头大都是在外头跑,把赵家两个哥哥气得没发,只好不管他,这次听说了这春日诗会,也是赵家哥哥们逼着赵昌过来的。   “你说,我都这般大的人了,连家里的小子都半大不小了,那两哥哥还跟打小一样,动不动就撵着我跑,真是脸儿都丢尽了”赵昌好不容易碰着一个不拘小节的人,没防备就把自家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尤其着重叙述了自个儿的委屈、大男人的脸面等等。莫了还悄悄碰了碰郁桂舟的手肘,咬起了耳朵“小兄弟啊,你可知道,今日有个举人老爷来?”   郁桂舟点点头“大概,可能没人不知道吧?”否则,一个镇上的诗会而已,哪会这般浓重?   赵昌得意一笑“为兄特意打听了一番这位举人老爷”而悲剧的根源也在于此,赵昌正因为托人去了解了下,才被赵家两位大哥给知道了,这才有了“逼汉参加”这一出,好在的是,他碰到了郁桂舟,没太过无聊,于是也不卖关子了“这位举人老爷是魏君二十七年的举子,素有刚直不阿的称号,听说曾是某家大族之人,下月就要到清县的县学里任教渝了,这不,人人都想抢着拜入举人门下,恐怕连几位秀才也想让举人老爷抽空点拨点拨”   秀才往上是啥啊,是举人!   能得一个已经中举的举子传授些经验,那就是受益无穷的了,何况这个举子还是三年前才考中的,他一身所知更是接近如今。   郁桂舟不由点头感叹“难怪”。   怀云镇正是在清县下头,按规定,考上童生便可去县学读书,由先生们统一教导,不过这些先生们大都是秀才身,少有一二举人老爷,平日里聚在一起,多是讨论诗词经义,相互论证,以为以后考试做好准备。   这些才初初考上童生的菜鸟们哪能听得懂这些高深的,于是那心思活络的就干脆找了单独开户的秀才公把人送进去,好歹先生能多抽一些时间讲解。   “所以我才搞不懂你怎么放弃了前头跑到后头来了”赵昌不解的白了他一眼,这小兄弟当真有趣,明知道有举人老爷来还安稳如山的,如今他都爆出这个大一个料了,竟然还无动于衷,难道郁小弟就不怕被前头的少年郎们压一头,等别人入了举人老爷的眼,白白错失了良机吗?   倒是郁桂舟奇怪的看着他“有规定我一定得跑去卖弄,好生巴着举人老爷?”   他一个童生,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好生读书考秀才,哪有小心思去钻营举人老爷的门路。堂堂一个清县,有钱的比他有钱,有才的比他有才,拿甚去打动一个据说是出自大家族的一名举子?还能得他另眼相看?   这种事,想想就好。   见他不以为然,赵昌不由高看他两分。世人汲汲营营莫不使出百般手段往上钻营,眼前就有一个好机会,让那三位对他有几分好感的秀才公为他说上两句话,以小兄弟的人品相貌和谈吐,只要入了举人老爷的眼,还怕以后没机会请教他吗?   这些道道,这位小兄弟不像是不懂的样子,只能说,这世上芸芸众生,有如他这般不拿功名当回事的,也有郁小兄弟这样风轻云淡仿佛凡事不入心的。   两人掰扯掰扯着,期间又进来了几个或年少或年老的男子,婢女们进来换过了三盏茶,那位被无数们巴望着的举人老爷才姗姗来迟。   他由着浮云斋的狄掌柜簇拥着进来,令人喟叹的是难得的年轻,约摸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周正,板着脸,确实如赵昌所言“素有刚正不阿”的称号。正在招待人的三位秀才跟边上的人说了两句,齐齐迎了人进来,恭请入了上座。   “大家都坐”出乎意料的,这位举人老爷非常好说话,还跟景先生打趣了一句“长衡兄,你就别装了,大家都是熟人,何必惺惺作态”   景先生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在众人诧异的眼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出口“合着我给你面儿,明之倒还不乐意了?”   谁让他年纪轻轻就考上举人了,这不称得他更是年老,更是没用吗?   好你个郁明之,居然不体会体会下他们这些老年人的心?   “原来两位认识呢?景兄,不给大伙介绍介绍?”孔秀才听他们出了声,不由跟着打趣了一句。   “合该如此”景先生点点头,先给在这善水阁内的众人指着首位的年轻男子介绍“这位乃是华二十七年举子,郁言,字明之”   孔、安两位秀才并着下头的童生学子们都跟着施了施礼,唤道“郁先生”   “诸位客气了”   景先生又给郁言介绍了孔、安两位秀才并着他们的得意门生,最后想起了似的,拍了拍脑袋,转着头在下头里寻了寻,喊道“那郁家小子,你上来,对,就是你,赶紧来,来”   安静如鸡的郁桂舟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真的,他没想到,都坐最后了还被人惦记着,错愕了一瞬之后,被赵昌推了一把,更是得以让人瞻仰容颜。   冒着能成为筛子的活靶子,郁桂舟面上装得风轻云淡,连下头的赵昌都给他这逼装得着实唬人点了赞,一路行至离着主位二三位距离,扶手施礼“小子见过诸位先生”   景先生撩了撩不存在的胡须,为他这不卑不亢的气度满意得直点头,直接为他引荐了起来“明之啊,你看看这小子如何?”末了又添了句“说起来这小子也姓郁,你二人岂不是有缘,说不得往前了数还是一家人呢?”   郁言倒是没因为景先生的口无遮掩有丝毫变化,眉眼在少年身上过了片刻,方才回应起了先头的话“哦,你也姓郁?”   郁桂舟知道这是在问他,有礼的答话“是的,小子乃谢家村郁桂舟”   “桂?”郁言的眼瞬间锐利了起来,像是找到了重点一般,把他浑身翻来覆去的打量。狄掌柜等人还以为是冲撞了啥,或是碰到了甚忌讳,不由递了个台阶下来“郁兄,你可吓到这小兄弟了”   郁桂州是不知道上次他的启蒙书造成了多大反应,但狄掌柜一直记着呢,他本是极为欣赏这样有毅力,有想法的年轻人,试着把那创新的启蒙书往州府那边一放,一下就引出了轰动,如今给孩子启蒙人人都争抢着买浮云斋的书,为这事,连家主那边都得到了肯定。   所以,哪怕没有景长横这一出,他也会在诗会后给两人引荐一番,为这年轻人结个善缘,答谢他让浮云斋更上了一步。   “是吗?”郁言口中虽然轻声在询问,但眼里的意味深长却并没有消退。   见此,郁桂舟心里只有一个大写的“冤”字,他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惹得举人老爷对他穷追不舍,一个劲的盯着,翻来覆去的把他研究了又研究。起先众人的羡慕如今倒变成了幸灾乐祸,估计都阴测测的等着他惹怒举人老爷,被人拖出去吧。   为此,郁桂舟淡然的露出一个迷之般的微笑。   真如此,走就走,谁怕谁?   不过,很显然大家都猜错了,郁言很快就转移了视线,淡淡的评淡淡的评估了四个字“少年可畏”。随后就把人撂在一边,跟狄掌柜、几位秀才有模有样的聊了起来。   若是一般人,少不得尴尬一番,而且下面子的是一位地位贵重的人,还不能反驳,不能跟他怼起来,只能在心里暗暗的憋着,气得内伤。   郁桂舟仿若真得了赞赏一般,施了施礼就甩了袖子回了位置。赵昌关心的看着他“小兄弟你没事吧?”连他都看得牙疼得紧。   实在是太打脸了,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为难人?   “我为何要有事?”郁桂舟挑眉,反问。   不是他云淡清风,其实这就跟上门做生意一样,抱着东西去推销……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各位宝宝们一如既往的支持、评论。   乔乔近日行程太紧,章节都存在邮箱了,等乔乔销假回来再跟你们浪啊。 第39章 古代穷小子之↑诗   “我为何要有事?”郁桂舟挑眉, 反问。   不是他云淡清风, 其实这就跟上门做生意一样,抱着东西去推销, 你认为自己的东西价值千万, 在门后的客人看来,别说东西,就是你人,那都是骗纸!客人有礼貌一些的,还会婉转的告诉你不需要,那脾气爆冲的直接就拧着衣裳仍出门,还会愤恨的扔下一句“滚”就嘭的一声关了大门。   孰轻孰重, 一目了然。所以, 郁举人这样子除了冷了点也说不出他不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对这种强制送货上门的抱以清切和微笑。   赵昌目瞪口呆。   他起先以为这小兄弟是万事不如眼, 真真想不到, 碰到这样丢脸的事竟然也无动于衷, 赵昌觉得,自己读了十几年的书, 终于理解书中那句“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名言。   从此,他觉得对这位小兄弟需要刮目相看,眼神上抬那种。   高度敬仰之后,他又非常好奇起来,手肘轻轻一碰, 满脸八卦“小兄弟,你是咋个惹了他?”   问得好,郁桂舟自己也想知道,他用手撑着下颚,若有所思“或许是小弟太过俊美,以至于让他黯然失色了吧”   赵昌嗤笑一句,压根不信。小兄弟是长得一表人才,但人家举人老爷也不差啊,况且还如此年轻,正是风华正茂之时,两人各有千秋,真要出门论一论,郁举人赢的可能性非常高。   二人百无赖聊的等上头的寒暄完,末了又簇拥着郁举人朝旁边花厅走,桥阁上,他们落在尾后,对周围隐隐的排斥相视一笑,有种相知莫逆,又有天涯沦落人的无奈。   谁说读书人清高?   至少郁桂舟见了不少自称读书人,有“某某”功名在身的人与普通人并无差别,在触及到利益时,仍然会争斗不休,排斥异己,那些高人一等,觉得读书人好像吃花露水长大的不过是人们的幻觉。   所谓花厅是一个庞大的园子,里边花圃红粉,绿枝绕墙,水泊声流水踹踹,角落里有粉衣婢子优雅动容的弹奏着叮叮咚咚的琴音,绝色美人在漫天花树下嗪着白皙的脖颈,纤长的羽翼微微颤动,小巧粉嫩的鼻尖轻轻的嗅着,像在闻着落下的醉人花香,这一幕,最是动人心魄,惹人荡漾。   郁桂舟感觉到身旁赵昌的身子明显的僵住了,眼神不可控制的朝离得近的一名粉衣婢女身上瞥,他顺着看去,那粉衣婢女浅浅含笑,最是女子最清媚的年纪,一双眼眸妖烧妩媚,眼角多了几分勾人的意味,直把一把年纪的赵昌迷了个五魂三道的。   这婢女,郁桂舟倒是还有印象,这就是之前为他引路那一位。   “赵兄?”他轻轻推了一把,赵昌手一抖,转头看着他,脸上有几分尴尬“为兄失礼了,郁兄弟别见笑”   尤其作为一个年长的自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居然让一个初出茅庐、恐怕还没见过多少女人的小辈给比了下去,赵昌想想都有些窘迫。   真是的,丢人都丢到浮云斋来了。   郁桂舟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赵兄客气了,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兄有何错?”他脑袋一低,眨了眨眼“何况,赵兄且看看他们”   赵昌听话的往四周一打量,一把捂住了含笑的嘴。他以为他已经够丢人了,没想到,那些走在前头的,自觉是骄子的读书郎们也不逞多让啊,好歹他持着多年经验,还知道维持维持脸面,那些没见识过多少风花雪月的,瞪镗着大眼,一脸色眯眯的,连读书人的脸面都扯下来了。   不过“郁兄弟,为兄不如你”情场高手啊!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如此,现在的年轻人啊,小小年纪就已经过尽千帆,面对此种绝色依然淡定如初,如他们这辈的真是自叹不如。   其实,不光是一众年轻弟子如此,连主办人景、安、孔三位秀才公刚一入这园子也失神了片刻,更不用说其他人的丑态是如何如何,唯一不受着美色诱惑的或许只有狄掌柜和郁举人以及“过尽千帆”的郁桂舟了吧。   琴声戛然而止,沉沦的众人一下回了神,都有些尴尬,这时狄掌柜站了出来,哈哈一笑“让诸位见笑了,此曲乃前朝国师流落于民间的摄魂曲,有引人入胜的魔力”   丝毫不提方才众人的丑态。   孔秀才等人相视一眼,顺着接了话“原来是前朝国师的曲子”   “难怪不同凡响”   “那国师本就有些蛊惑的本事,有次音谱不足为奇”   “浮云斋真是大手笔,连这样的东西都能找到”   有夸的,有骂的,有恍然大悟的,众口一词的把罪名归在了一曲琴谱之上。其乐融融的朝深处走去,有模有样的夸起了这园子里的景物,间隙间还诗兴大发的吟诗作对起来,从外看去,忽约刚才那目,的确是一个青年才俊集中地,浑身带着光环那种,未来前途无可限量那种。   郁桂舟二人默默无语,以沉默的姿态看着装逼了一出又一出,游到浓处,作为压轴的郁言意思意思的指了水中的荷为名,让学子们即兴吟诗一首。   以“荷”为名是很常见的,魏国的诗主流是五、七言诗句,着重前后押韵,难度不大,学子们很快就一个接一个的念了出来,轮到赵昌,他沉吟了下,而后念道“一叶两叶三四叶,五叶六叶七八叶,遥问水中碧波霞,采莲托着绿之叶”   郁言本来懒洋洋的斜靠在亭廊上,闻言眼神瞬间看了过去,在其他人刚想评论时,脱口道“好诗!”   本来想点评点评不咋地的人瞬间闭了嘴,满脸通红的把话咽了下去,看得郁桂舟发笑。这举人老爷的确“刚直不阿”,夸人都像是要搞事一样,在没开口前,连他都怀疑赵昌是不是也要奔他的后尘,被举人老爷给嫌弃了呢。   郁言“简短、精辟”的夸完了赵昌,眼转到了郁桂舟身上,似乎在问“该你了,诗呢?”   郁桂舟哑然。连得了肯定的赵昌都喜气洋洋的看了过来,那模样活脱脱的就是“兄弟,我看好你哟”   呵呵,诗都被你用了,看好个鬼啊?   “大家都别着急,让他好生想一想,郁公子在村里可是有名的“状元之才”,大家都说下一场他必定能中秀才呢”水榭上,谢春晖在一堆人里淡然出声。   郁桂舟看过去,与他对视一眼,谢春晖嘴角勾起讥讽的笑,眼里闪过挑衅。很明显,他是故意的,明着是为他开脱,带着安慰人的意思,事实上,只要有心都能听出他话里潜藏的暗示,又是状元,又是一举考中秀才的,这样的人能不“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做首诗还需要想一想?   若真这样,那就是名不符其实,哪天侥幸考中秀才,则能被人怀疑,有弄虚作假的嫌疑。总之,这就是一把双刃剑,随时都有可能把对手刺得头破血留。   赵昌悄悄捅了捅郁桂舟“你跟他多大仇,多大怨,他这样怼你?”   郁桂舟偏了偏头,嘴唇微动“无仇无怨”   其实他也很好奇,谢春晖怎会跟他对上,论名声,谢春晖这个秀才得意门生可是比他这个无师无靠的穷小子要高得多,拼背景,郁家也比不上谢地主,那,他到底何德何能让一个样样比他优秀的人刻薄的降低自己身份的去为难一个不如他的呢?   只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是人,有人准备打他脸,他会迎头接着?   笑话!   “谢兄客气了,小弟自没有您的名头来得响亮,不知谢兄方才作的何诗?”   从始至终,郁桂舟都保持着淡然的微笑。   闻言,谢春晖身畔的人哈哈大笑“小子,方才春晖兄的诗你竟然没听到?”   郁桂舟还是笑。真不好意思呢,没听见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作呢?说话那人见他这般也觉得挺没意思的,随即把谢春晖的诗念了出来“那你可听好了,春晖兄的诗是:春荷露出尖尖叶,晓梦蝴蝶正十分,古道阳明同路人,化作绿泉点水波。如何,是不是意味悠长,如清风拂过?”   “好诗好诗”郁桂舟跟着点点头,显然非常认同的意思,随后正经的询问“不知谢兄这首大作愚弟可否稍加改动?”   “这…”来人转头看向了谢春晖。   谢春晖冷笑一声“郁公子想改那便改吧”他身旁这些师兄师弟们都说此诗美极,滴水不漏,郁桂舟一个连学堂都没上的还敢大言不惭的谈改诗?   要能改,他的师兄弟们难道想不到?   于是,谢春晖环手抱胸,等着郁桂舟在今日的诗会中出尽洋相,最好趁着这个败露的时候,彻底消失。   “谢兄听好了”   郁桂舟打了声招呼,从容的上前两步,负手而立,看着谢春晖一字一句的念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湖光春色绿嗷嗷,本是花叶一根生,奈何天意路迢迢”   随着他的话完,谢春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退。   “好,小兄弟果真大才”在寂静的时刻,赵昌一马当先的撕开了平静,顺便给对岸的谢春晖等人抛去一个不屑的白眼。   他就说吗,这小兄弟果然是胸中有沟渠,是个人物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奥,是不是盗版诗不知道呢,反正直接打出来了,哈哈哈! 第40章 古代穷小子之↑搭桥   谢春晖被嘲讽得满脸通红, 胸口气得发胀, 但身边的人并没像方才一般捧着他。大家都不是瞎子,在诗会上斗诗本是常事, 哪怕用言语去激对方, 但一个“斗”字说明一切,既然要斗诗,输赢自然不论,同样是带着意境的诗,郁桂舟的比之谢春晖的更加要有韵味,诗中仿佛也带着这个人的脾性一般。   通俗,易懂, 好记, 悦耳。   而有了这几个特点的诗,自然能成为好诗,被人口口相传, 成为脍炙人口被人争相谈论的传颂。连全程都板着脸, 仿佛只有一张面孔的郁言都破天荒地的露出了一个笑, 称赞“的确不错”   除了孔秀才,其余的都跟着点头, 纷纷跟风夸赞,一时,郁桂舟又处于了风口浪尖上。赵昌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郁小弟,深藏不露呢,你瞧, 连郁举人都夸你了”   郁桂舟呲了呲牙,回道“不是也夸你了?”   要他说,赵昌那首才叫不错,简简单单,仿佛随性,又暗合了返璞归真,不过一抬手,一举头就把那荷花描绘得栩栩如生,难怪那赵家两位哥哥非逼着他来参加诗会,这明明是一个可以考自身才华吃饭的人,非要卖弄商道,去跟商人抢饭碗,也是率性得可以。   谁知赵昌摆了摆手“嗨,别讲了,我有自知之明”就他这一把年纪,这人生阅历,啥没经历过,一首吟“荷”的诗,别说看了,就是做也不知做了多少,压根就不用思考,顺手捏来的,跟在场许多吟诗的学子比来,他还是占了便宜。   斗诗会后,又移驾去煮茶赏花,有那会乐器的学子,更是当场展露了不少才华,露了几脸,得了几个肯定,几乎泰半的人最后都心满意足。   散场时,赵昌和郁桂舟并排走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兄弟啊,你怎么就不会乐器呢?”   这多好的机会啊,吹吹打打,弹弹挥挥的就在举人老爷跟前刷足了存在感,反观郁桂舟,除了一首诗惊艳外,别的倒没甚出挑的了,甚至连最先挑衅他的谢春晖都在后面弹了首古曲,挣回不少面儿,也算是无功无过的了。   “赵兄,小子真就不会乐器”郁桂舟无奈的叹道。   郁家那样的家境,供他考试就够艰难了,还学乐器?   “哎哎,不是小兄弟,是这样的”赵昌为啥急啊,还不是替这个才认识就觉得很合心意的小子担忧“你还不知道吧,如今朝廷在科举上又加了些,把以往那些大家族或者富户们学的琴棋书画、骑射类添了两项进去,称之为两艺,虽然这占比小,但那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你说是不是”   郁桂舟顿了脚步,这事,他的确没听说“赵兄怎知?”   据他所知,在唐宋之类的古代朝代确实有考核君子六艺,不过他穿到这魏国后,曾查阅过相关资料。魏国的科举是从上一任魏君开始的,盛行时间并不长,如今华帝即位,也同样为消弱氏族的庞大而启用寒门来平衡,把科举把持在皇族手里,短短两朝时间,科举制度并没有完善,有许多制度仍在摸索当中,他目前所处的境地算是较好的了,没有遇到最初推行科举的艰难,也没有穿到制度完善,繁文缛节甚重的时候,这中间,如今还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当口。   可是魏君不会放任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下去,寒门弟子需要从各个方面培养才能在魏国占据一席之地,而学习和考核六艺也是常理之中,毕竟,这两样的占比小,又是风雅之事,从这入手才不会太过艰难,进而一步步的考核更加重要的。   不过对寒门弟子而言,学习这些东西,实在是天方夜谭。最直接的,钱呢?   赵昌正了正脸,颇有些高深“为兄自然是听说的,如今朝堂上下为这事还在讨论呢,不是甚秘密”   要真是秘密,他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尤其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哪怕感官上再好也会顾忌的。之所以他能知而别人不知,一是因为怀云镇离上头太远,这些传言还没传过来,而他走南闯北的,消息自然要灵通得多,二则,知道这些的也不会逢人就谈啊,毕竟世人对朝廷还是有些畏惧,哪怕要议论也得在暗地里进行不是?   郁桂舟拱拱手,认真说道“无论如何,小弟还是得多谢赵兄提供的消息”   以谢家村的封闭,真得了消息之时,恐怕都得朝廷都已颁布了圣旨,届时,众人相传,他必然知道。   可,那时候还有啥卵用?   不过现在知道了也并无卵用啊!郁桂舟嘴边逸出了一丝苦笑“想来愚弟只能回去闭门苦读,争取在这上边争口气了”   连书都还有一大截没读完呢,哪有时间去学这些风雅?   赵昌显然也想到了小兄弟的家境,不由安慰他“小兄弟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如今朝廷那头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如今还没定论呢,你好生读书,明年拿个秀才回来才是真”   赵昌这人有这样一个优点,就是他自己不爱读书,却很喜欢怂恿身边人去读,去考,去当大官。   最后,他作为一个成功商人来攀关系,顺便走点小路子。   一个非常有才华却不用,非要让不太有才华的人去考科举,也算得上一朵奇葩了,如今这奇葩病又开始范了,说到要考秀才就源源不绝给郁桂舟传递知识,什么考试时穿多点,保暖,带点艾草去熏蚊子,多带些水等等等等,搞得跟身临其境一样。   只是,郁桂舟还是很感谢他一番好意,也没打断他的絮絮叨叨,两人一路唠嗑似的走到了浮云斋侧门,正要离开,却见身穿青色衣裳的浮云斋小厮站在廊下喊住了二人。   小厮有礼的问了安,请了郁桂舟一次,说掌柜的有事相商。   “这……”郁桂舟看了赵昌一眼,被赵昌催促着“快去吧,狄掌柜找你那肯定有事,咋们兄弟就此分别,过几日我带着你嫂子去谢家村瞧瞧你”   郁桂舟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说实话,赵昌此人虽只见过一次,但他为人豪爽,不做作,自然也乐得结交一番。   “那行,咋就说好了”赵昌大笑一声,挥了挥手,抬脚就走,真是半丝都不带留恋的。   郁桂舟目送他背影消失在侧门,才对着小厮道“烦请带路”   “贵客客气了”小厮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一模惶恐,抬手请道“这边走”   这次他们去的地方是距浮云斋一墙之隔的小厢,里头物事摆放得当,还放了一张软塌,可见是平日里狄掌柜本人的休舔之地。他们到时,里头已经有两个人在喝茶了。   除了作为主人的狄掌柜,还有郁言。   见他来,狄掌柜自然是热情的迎了过来,亲自招呼他落座,又递了茶盏,郁桂舟也没推迟,引了一口,搁在案上,脸上挂着淡笑“不知狄掌柜找小子有何要事?”   “好事,自然是好事”狄掌柜也不磨叽,把上次无意捎到府城的启蒙书的事说了,并且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也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让人把书拓印了”   郁桂舟能说什么,这拓印都拓印了,卖都卖了,当时也没约定好不能拓印,况且,浮云斋财大气粗,就算有了约定又如何,真要揭过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就是一个小老百姓不是?   “能让渝州和其他地方的孩子也能学到这些简单易学的书籍,也是一场缘分”   “小兄弟真是豁达”狄掌柜面色有些复杂,这事,原就是他们不对在先,没有取得人家同意就擅自传了出去,府城那头也没跟他吱一声就私自动了手,也是仗着小兄弟没有背景又没有靠山,量他也翻不起甚浪才做的怪,不过他自觉从没看错人,这郁家小子能屈能伸,总有一飞冲天之时,为此,还特地写信告知了家主此事,顺利的谈了一些盈利下来。他从软塌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袱,里头鼓鼓胀胀的,边缘还有些菱角。   狄掌柜把小包袱放在郁桂舟跟前“虽说没取得你同意,但这卖书的钱还是分了下来,希望以后小兄弟有别的也能来咋们浮云斋”   郁桂舟垂着眉眼,嘴角含笑。他知道狄掌柜这意思,就是希望他拿了这包银钱就息事宁人。   二话没说,郁桂舟就接了包袱,顺口保证“狄掌柜放心,小子也不是个粗人”   “如此便好,得,你们先聊着,我去前头招呼客人去”顺利了结了一桩心事,狄掌柜直接就让出了私人领地,为郁言和郁桂舟之间牵桥搭线。   余下二人无言以对。   郁言垂着眼眸,喝着茶,一言不发。   郁桂舟也实在不知要怎么去抱一个举人的大腿,都让他攀上举人老爷得他指点指点,好一举考个秀才回来。   可,在他心里,明年的秀才试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性通过,既然靠自己就行,何必靠别人?   受人冷眼甚的,还真是弯不下腰。   于是,一个沉默,一个冷淡,仿佛两条没有交点的平行线,要不是因为外在原因才坐在了一起,否则根本没有此种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郁言是郁家的谁? 第41章 古代穷小子之↑尘埃   郁桂舟眼神发虚, 盯着茶杯上的牡丹花纹路, 准备再坐坐就告辞。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问话“你四书五经读到哪儿了?”   郁桂舟愕然了一会, 才答道“四书已读完, 如今正在读五经”   郁言板着脸看他“可能背?”   “还不能”郁桂舟实事求是。   哪只,郁言的脸更冷了些,毫不客气的指出“一年到头浑水摸鱼,如今才将将过了一半,还早得很,依我看,你明年悬得很”   闻言, 郁桂舟也很无奈。要不是原主不思进取, 荒废了书本,他用得着在这短短一年之中读完几十万字的文言文?   这种夜以即日,不眠不休的感觉还是当年高三读书那时候, 想不到竟然还有机会再重温一次, 可如果给他选择, 这卵疼的还是别来为好。   想想,他只能苦笑着说了一声“学生会努力的”   郁言不置可否, 突然又问了另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郁川是你父亲?”   这下,郁桂舟不是愕然了,根本就是心里万马千军的奔腾。   这语气,怎么像认识他爹?   郁桂舟突然想起早前在善水厅时,景秀才开过的玩笑, 说他们祖宗说不得是一家的话。   那一句笑言在如今这诡异的话里反而显出了几分真实,但同时,郁桂舟也觉得可能性不大,哪个亲人久不见面不是痛哭流涕,或者各自谈谈人生,会有这种高高在上压根不想搭理你的亲人?   当然不排除有亲人之间背景相差巨大,一方富有,一方贫穷。   “按郁家族里的叫法,你应该叫我一声五叔”郁言平静的放下茶盏,微微抬额,是似在等他喊人。   “五叔?”郁桂舟没有难以接受,只是难免觉得不可思议。   就是突然参加了一次诗会罢了,还牵扯出了郁家的人。从他穿过来后,一次也没听郁当家提起过其他郁家人的事,可郁家书房里的那些书又不是作假,以他们两口子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是自己挣钱买的,他早就怀疑那些书的来历了,如今见到了郁言,他想他或许知道了答案。   “你父亲没跟你说过郁家的事?”郁言肯定的说道,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他还是这样懦弱”   这个他自然是指郁当家。   郁桂舟想起那个沉默寡言但很能干的郁当家,簇着眉心,有些不悦的反驳“我爹是个很有担当之人,勤勤恳恳的养家,供我科举,从来没说过二话”   郁言嘲讽之义更甚“那是因为他知道不用功读书下场会如何,比如他?”   郁川当年得父母宠爱,别说考科举了,被惯得只认识几个字,这样的人若只生在富贵家里,养他一辈子也不是甚大事,偏偏郁家没能一直富贵下去,对只会吃喝玩乐又身无一技之长的富家公子哥可不是天崩地裂。   否则也不会带着妻儿老小躲到这偏僻的乡下不是?   听出了他里的不以为然,郁桂舟跟着冷笑两句“就算他以前再浑又如何,不会读书又如何,至少没让妻儿饿死,如今安安分分的劳作,用双手吃饭,这样不会读书又如何?”   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若不是读书人位置高,他也不想读这个书!   “你又知道他没饿死妻儿?”郁言盯着他“你的两位姐姐呢,你的弟弟呢?”   郁桂舟双眼蓦然放大“你说啥,什么姐姐弟弟?”   郁家不是只有他一根独苗苗吗?   “呵”郁言双眼在他脸上打量片刻,见他神似不想说谎,也有些纳闷了“你不知道自个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郁桂舟摇摇头。   若有,原主的记忆早就告诉他了。   郁言把这事放下,板着脸告诉他“你的两个姐姐如今都嫁人生子了,过得不甚如意”   郁桂舟跟着问道“还有个弟弟呢?”   “那小子”郁言说起郁小弟脸上破天荒的带了几分笑“你弟弟比你聪明多了,当年失散时还带着你祖父祖母找到了我爹,虽说给不了太好,但平平安安的活着”   郁桂舟听他话里的失散、祖父祖母等字眼,猜测当年到底出了何时,让一家人各奔东西,这些年来毫无消息?   他问,郁言没答。   回去的路上,郁桂舟想着这事,也没想出个头绪,谢荣安静的跟着,没有打搅到他。   等郁桂舟决定直接问郁当家才发现谢姑娘一路跟着不停的走,脸颊都被太阳晒红了,白嫩的脸细细密密的沾了不少汗滞,嘴唇都干瘪了不少,立即拉着她往阴凉的地方走“这天要暗下来之前的光最是刺人,怎么也不躲躲?”   谢姑娘笑了笑“我不累”   郁桂舟瞪她一眼,彻底被打败“行行行,你不累,我累,就当是陪我歇一歇”   谢姑娘笑眯眯的点头。   见她心情好,郁桂舟也敢使劲逗人了“知道你见了小泽心情好,也没见你见到相公时日日对我多笑笑”   谢姑娘在他时不时的不正经下已经不会动不动就脸红心跳,不知所措的了,舔了舔干固的嘴皮,认同的点头“是啊,小泽又长高了些,他说送给方家的面膏极得她们欢喜,连带的方家那师傅们教他的时候也更认真了”   看她欢快的脸庞,郁桂舟也舒心了几分,手掌下意识在她脑袋上摸了摸“那些面膏容易得很,你时不时拿些给小泽让他去做做面儿也挺好的,方家人才会拿他当回事”   尤其,谢泽不过十一二,送去方家的时候年纪更早,这般大的娃娃能做啥,不过是些简单的杂活,让他能在方家混口饭吃罢了,如今年纪大了些,能跟着学做些小物件,这些都简单得很,那些真的大件肯定连碰都不让碰的,谢泽的情况又跟其他送去学手艺的不同,纯粹是谢婆子求着送过去的,家里头也没人为他撑腰,一直这样吊着人,让他给方家当牛做马的也不是不可能。   郁桂舟让谢荣这个当姐姐的送面膏过去,也有两层意思,一来还些人情,毕竟大家都不是富户,方家当年能收留谢泽确实算得上救了一条命,二来也是告知方家一声,谢泽身后不是没人给他撑腰的,莫要把他当劳力使唤。   谢荣攀着他的胳膊,仰起的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今儿是泽哥的不是,说话有些让人生气,你莫跟他一般见识好吗?”   俗话说舅子就是丈母娘的一道虎牌令箭,虽说丈母娘没了,但这小舅子确实不是省油的灯,牙口还挺利索的“我跟他能置啥气?他小孩子家家的”   要他说,谢泽这样挺好的,活泼机灵,有主意。这样的人在世道上才混得开,不容易被人唬骗了去。   见他真没放在心上,谢荣心里一松,看了看天色“光已经暗了不少,咋们早些回去吧,免得爹娘担心”   郁桂舟自然同意,携手站起来,拉着小姑娘的手,又叮嘱了句“近日家里估摸着有大事,你恐怕要不得闲了”   如果那祖父祖母以及两位姐姐、弟弟的事属实,郁家恐怕要把人接回来才是,家里多了那么些人口,难免要起一些小摩擦,他是郁家子孙还好,谢荣这就又加了一层女眷压着,也不知其他的人性子好不好相处?   还有家里那外祖和丁家的姑娘也在边上不安分的盯着呢?   郁桂舟真是想想就头疼,这头还有一摞子书在等他头悬梁,另一头,家里的琐事总是没完没了的找茬。   力不从心啊!   也是这一刻,郁桂舟突然觉得古代的男主外,女主内也有一定的好处,比如人情往来,家长里短,吃喝拉撒有人打理得妥妥当当,确实为男子们少了许多烦恼。   “我不怕吃苦受累的”谢姑娘见他面上神色凝重,正经的强调着自己的作用。   郁桂舟失笑“我自然知道你的性子”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衣摆,把两人的身影渐渐拉长,前方的斜阳余晖正暖,树木沙沙的在风中耦语,竟是难得的安宁平和。   当最后一丝光线落寞后,在谢家村郁家大门边不断有人伸着脑袋朝外打量,神色有几分焦急,不时朝门后喊一句“还没见到人”   不知里头的人说了啥,门边那道窈窕的身子剁了剁脚,小声嘀咕“就知道吩咐我,自个不知道出来守啊”   丁云瞧了瞧天色,面上开始不耐起来。都要黑尽了,这表哥咋还不回来,他不回来也不知道捎个信,这瓦黑瓦黑的,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害怕啊?   正要关门时,耳里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没几下,两道身影就出现在她眼里,丁云在黑暗中的脸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表哥,你咋才回来?”   “小心脚下”郁桂舟牵着谢荣,低声的提醒她,等走进了门才淡淡的道了谢“真是劳烦表妹了”   丁云鼓着脸,嫉妒的看着被小心呵护的谢荣,门一关就埋怨起来“嫂子也是,都不知道提醒下表哥要早些归家,姑姑和姑父都等着呢,还有祖母,大家伙都在等你们”   这姓谢的真是没用,自个男人也不知道提点提点,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生怕遇到打家劫舍的了。   谢荣一听这么多人都在等他们,心一慌,下意识没注意丁云这话有些欠妥,回了句“是我的错”   她知道,要不是为了自个,相公也不会在路上歇了阵儿,以至于耽搁了不少时间,回村时天都黑尽了。   何况,让长辈们著急担忧总归是他们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谁猜正确了的? 第42章 古代穷小子之↑委   郁桂舟眯起眼, 轻轻拍了拍谢荣的手, 在路过丁云身边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老大, 你可算回来了”丁云的惊呼一响起, 丁氏等人就听到了,等郁桂舟过了大门后,就见丁氏等人站在堂屋下,含笑的看着他们。   郁桂舟心里一热,下意识的承认错误“爹娘,外祖,是我不好, 今日参加诗会耽搁了不少时间”   “没事, 没事,那是正事”   “回来就好,进屋吧”   “表哥这话说得”跟在他们身后过来的丁云听到郁桂舟把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心里就不舒坦了“听外头的婶子们说, 那同样参加诗会的谢地主家的儿子太阳还挂在天边呢就已经回来了”   都是一样的, 人家既然回来了,郁桂舟为啥没回来, 这中间,唯一的变数就是郁桂舟多带了个谢荣一起。   所以,分明这姓谢的就是祸根头子,而表哥还包庇她。   她这样说,其他人也想到似的把目光放在了谢荣身上, 丁氏更是沉了脸,语气不善的责问谢荣“可是像小云说的那般,是你挑唆老大这时辰才归家来?”   谢荣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色有些发白,嘴唇轻抿着“不是这般……”   “行了,这是审问犯人呀?”郁桂舟哪见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此,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对丁云这个挑拨离间的厉声喝问“这是我郁家,表妹的手是不是伸得长了些,谁给你胆子让你责问你嫂子了,我何时归家自然是我的事,由得你说三道四的!你这样嘴上没把门的安心让郁家鸡飞狗跳是吧?”   “表哥,我这是为你好”丁云十分委屈。   “好个屁”她还委屈上了?要脸不“只要表妹别无事生非的就好,既然要做客就得有做客的样子,安安分分的,表妹说是不是?”   郁桂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都差不多明示她不要打鬼主意,小住一段时间就回家找妈去,若是要出幺蛾子,他也不会客气了。   丁云没接这茬,只对丁氏撒娇“姑姑,你看看表哥麻”   郁桂舟长叹一声,就知道,这番话白说了,人家丁大姑娘压根就不领情。   丁氏安慰了丁云两句,颇有些复杂的看了郁桂舟二人一眼,没在揪着不放,只道“快些进来吧,大晚上的”   就只字不提了。看得丁云心里都快急死了,这姑姑是咋会事,靶子都递到跟前了居然就没后续了,平日里看着不是挺威风的吗?   你倒是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来啊!   丁母悄悄捅了捅丁云,示意她别在上蹿下跳了,她的闺女她清楚,丁氏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人,突然之间熄了火肯定是有文章的,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还怕挤不走谢家那小姑娘?   丁云嘟了嘴,压下心里的不满,跟着进了堂屋,等众人吃了饭,郁桂舟把郁当家叫走后,没了外人,丁云也不怕被人听见,不满的说道“奶,你为何不让我在跟姑姑挑几句,本来姑姑火气就上来了,趁此机会让姑姑教训教训她不是更好?”   丁母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那场上的弯弯绕绕你没瞧见?”   丁云是真没瞧见,理直气壮的委屈上了“啥弯弯绕绕我咋知,反正这当婆婆的压着媳妇不是天经地义?”   就如他们丁家,她娘和几个婶子平日里闹得再凶,被丁母一压,谁也翻不起大浪。   不说别的,当婆婆的可是有权让儿子休妻的。这女人谁不怕这个,没人愿意当弃妇,出了门子,天大地大的怎能过下去?   “看着不像”丁母虽然看不见丁氏的表情,但离得近,丁氏那瞬间身子的僵硬还是感觉到了,想来她闺女也是在衡量要不要计较罢了。   “奶,你最有脑子了,还得你亲自出马”丁云拉着丁母一桶撒娇,被惯了迷魂汤的丁母很快就败下阵来,满口答应了,只末了拍拍她道“你先听着你表哥的话,咋们不动手,等我理清了你姑姑的态度再说”   丁云虽然不满意,但也知道,目前这样却是最合适的。   另一头,郁桂舟把郁当家带到了书房,父子两落座后,郁桂舟把今日诗会的事一一说了,等说到那出现的举人老爷姓郁,叫郁言,字明之时,郁当家罕见的瞪大了双眼。   郁桂舟一见,知道郁言说的没错,至少他和郁当家绝对是熟人。   “事后我在那狄掌柜的住处见到了他,这位郁举人说我应唤他一声五叔”郁当家失魂落魄的看着郁桂舟的嘴一开一合,伴随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从前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里,犹如昨日“他问了我如今读到了何处,最后,他还说了一个消息”   “啥消息?”郁当家问。   郁桂舟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他说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两个姐姐如今都嫁人了,只是日子过得不甚满意”   郁川一下站了起来,着急的追问“那桑儿呢?”   郁桂舟眼眸闪了闪“他过得还行”   在古代吗,男子总是要比女子的境地要好上许多。   “总算有消息了,总算还活着”   郁桂舟目瞪口呆的看着墙角的身影,他猜过郁当家听到消息激动,会高兴,但没想到他会走到角落去独子哭泣。   都说男子有泪不轻弹……   这当爹的哭得稀里哗啦,当儿子的总不能干看着,只能走到上边,当个知心儿子“爹,你别哭了,这不是好消息吗?”   不是应该给他科普科普,那姐姐弟弟是从哪来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爹失态了”郁当家难以收场,拉着郁桂舟的手臂不停跟他念叨“老大啊,是爹对不起他们啊,你祖父祖母,你两个姐姐和才四岁的弟弟,就那样给走散了,八年了啊,我连想都不敢想”   谁说不是呢,古代交通不发达,这一出走,一失散,或许就是一辈子的事。   他把郁当家扶起来坐下,开门让谢荣端了热水过来。水一来,他给拧了一帕递了过去“爹,你给我说说当年都发生了啥吧?”   或许是发泄过后,郁当家心里难得的轻松了不少,还有几分在儿子面前丢脸的不好意思,叹道“你想知道,那爹就告诉你”   郁家祖籍在淮阳,是当地安平镇的大户,郁家共有三房人,分别是他们二房留守祖籍,大房在国都为官,三房在淮南开书院。   郁川那一辈,二房只他一个,大房有三子两女,三房有两子两女,那郁言行五,所以郁桂舟叫他五叔没错。   八年前,在江南那边出了一起贩卖私盐案,奉命的巡抚顺腾摸瓜,跟网鱼似的从江南一路摸到了上淮城,主谋陈王先是把一些小卒子抛出来惹人视线,这些抛出来的小卒子当中,就包含了当时官拜从五品官的大房一家。   郁家大房卷入了私盐案,二房、三房也带走了几人去提审,最后证据确凿,判了个流放千里,家族子弟三族内不得为官,在流放路上,恰好听闻皇后产子,凤鸣九天,祥瑞之象让魏君大手一挥,免了这些小卒子的罪责,改为没收其财产,撵出上淮作罢。   郁家人听到消息后自然是万分高兴,二房都打算好了去丁氏家乡落户,哪曾想,在进入渝州境内山处,遇到了土匪打劫富户,下人随从们四散逃逸,把二房一家给冲散了。   没多久,郁桂舟生了一场大病,彻底把那段不好的日子给忘光了。   “所以,就因为淋了一场雨,我才不记得祖父祖母和姐姐、弟弟了?”郁桂舟恍然大悟,难怪之前他一直觉得怪异得很。原身在郁家搬来谢家村时也不算小了,记不住事就算了,连自己的亲人都认不得?   这是要搞事啊,六亲不认吗?   不过这一比较之下,他还算运气好了,像郁家二房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看得起伏跌宕,目瞪口呆的。   “是啊,你烧了脑子,要不是及时找了大夫,恐怕连你也要……”犹记得当时,他们两口子真是走投无路了,老大又周身滚烫,一直昏迷不醒的,周围连人家也没有,郁当家想起当时的场景就止不住感叹,而且不止背上的儿子在生死间徘徊,更有那失散的父母儿女也在时不时挠他的心,让他整日整夜的合不上眼,从前那些日子,那些觉得都撑不下去的日子,一晃,也是好几年过去了。   “对了,你五叔有没有说你祖父祖母在何地?”   郁桂舟摇头,他那便宜五叔可不像要跟他和睦相处的样子,否则也不会当着人就下他面儿了,就连说起郁川,那也是不屑、鄙视,他们父子差点没被郁言给挤兑到天边去,哪还会跟他说点别的?   “这可如何是好?”郁当家急的直跺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亲生骨肉的消息,偏偏不知道地儿,见不到人,真是愁死个人。   “爹,五叔就在镇上跑不了”郁桂舟不想他继续晃来晃去,拉了他一把“何况,咋家如今都住不开了,若是祖父祖母回来,住哪儿?”   郁当家看着他“你说的是”   他实在太高兴了,哪还会想到这一茬。家里确实窄了些,是要盖几间屋子了。只是,若是动了家里的银钱,那明年老大下场咋办?   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郁桂舟主动从书柜一个包袱里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会觉得很狗血!!! 第43章 古代穷小子之↑分析   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 郁桂舟主动从书柜一个包袱里取了三个银锭子下来, 递了过去“儿子在那镇上的浮云斋里卖了几本书,恰好那掌柜的弄去了府城里销, 这不, 今日正好给了我书钱,这三十两盖几间房子应该足够,若是不够,爹你给小荣说,让她开箱子拿”   “这”郁当家手里拿着银子,觉得滚烫得很,以往他老觉着这儿子不着调, 不争气, 如今想来,不过是年少不知事罢了,像他老子!   两人说定, 郁当家揣着银子就出了屋, 准备明日一早就去镇上找郁言, 早些把父亲、母亲和儿子给接回家来。   在他走后没一会,谢荣就端了洗脸水进来“又在读书, 歇一会吧,今日早些睡?”   虽然是询问,但谢姑娘一点没客气,自顾自的抽走了郁桂舟正挑灯夜读的那本诗经,还不客气抛了个白眼。   这人, 也不知道爱惜爱惜自个,白日里又是参加宴会,又是在摊子上各种忙活,活都他干了,她就留在旁边的小摊上喝着糖水等他或去镇上逛逛铺子,那卖糖水的大嫂都笑说她好福气呢。   可不是吗,他付了十来个钱呢,能没福气?   “行行行,听你的”郁桂舟举手投降,接了她递来的巾帕,洗了脸后递了过去,站起身走到桌边“小荣,我发现这做诗还是挺容易的”   谢荣拧着巾帕的手一顿,微微睁着眼“为何这样说?”   郁桂舟就指了她拿的那本书“你瞧,这本书叫诗经,就是教我们如何作诗的”他恰好用这里边所学狠狠打了一个人的脸。   谢春晖脸色多难看,他心里就有多高兴。   该,让你来招!   “相公做得对”谢荣捂着嘴笑了笑,表示一直支持他。   “对了!”郁桂舟又把柜子上那包袱拿给她,等人接了过去,还催促她“快打开看看”   谢姑娘听话的揭开了布,只见银灿灿的几个银锭摆在面前,她惊讶的抬头看着郁桂舟,正对上他含笑的眼,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   “这是银子”郁桂舟接口“是我上次卖书的银子”   郁桂舟上次卖书谢荣是知道的,而且卖书那钱还在她身上呢,怎么又钻出来一个卖书的银钱,而且还是这般多,多得让她都有些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了。   “狄掌柜把那书弄去了渝州,那边拓印了”对谢荣,郁桂舟还是把事情给挑明了说的,他又道“你把这银子和上次的放在一起,单独放”   谢荣对他向来是言听计从,听话的点点头,也没过问为甚,等两人洗漱好了,又携手回去休息去了,临睡时,郁桂舟悄悄在谢荣耳边说了一个事。   这下,谢荣刚发红的耳根迅速退散,拳头抵着郁桂舟的胸口,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恩”郁桂舟在她背上拍了拍,声音里带了几分安稳“我跟你说这事,也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若是他们回来,这家里人多闹哄哄的,你又是长子媳妇,压在身上的活计肯定更多”   唯一有好处的,就是他已经跟郁当家打听过了,他们一房的镇山公老两口是有见识、会过日子的,自是不必担心遇到丁氏这样的泼辣货色,说不得等他祖母一到,丁氏都得装鹌鹑,不过正好,有那样出自大家里的主母,谢荣正好跟着学学理理家。   有了郁桂舟的保证,谢荣也放心了不少,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次日一早,郁家人正坐在堂屋吃饭,郁当家就把郁家祖父祖母的事当面说了,饭还没吃完就火急火燎的跑去村里借车赶去镇上了,临走时,还把盖房子的事交给了谢荣处理。   丁氏脸色有几分难看,丁母和丁云都以为是郁当家越过当家主母提了儿媳妇上来管家的事惹得丁氏不喜,哪知道丁氏从昨晚起心里就犯疼,胃疼!   一顿饭吃得各有心思,郁桂舟和谢荣很快就离开了。丁氏还在慢腾腾的吃着早饭,倒是丁云替她着急上了“姑姑,那姓谢的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竟然还接下了这摊子事”要知道,给家里头办事,怎么的都能省下几个钱偷偷存起来。   丁氏轻轻撩了她一眼就低了头“她爱接就接”反正盖房子的钱也是老大出的,啥事都不用干,她还省心呢?   “姑姑!”丁云简直要被她这不争气的态度给气得发火了,被丁母轻轻拍了下,这才轻哼一声一屁股坐下不吭声了。   丁母不赞同的瞥了她一眼,温和对丁氏道“闺女,你这是咋了,看看这脸色,莫不是昨晚没睡好?”   丁氏放了碗,长叹一声。她哪是没睡好,她是一晚上没睡!从知道郁家那老太婆要来开始,这心呐,就一直不上不下的在那儿搁着。   年轻那会,她一心寻个人嫁了好脱离那奴身,等真的脱了籍,入了郁家,预想的好日子还没过两日,就被郁家繁杂的规矩给整得灰头土脸的。   她先前那主家不过是个地主家,家里就几十亩田地,自然是跟普通老百姓没啥差别,可郁家不同,郁家祖上是耕读之家,到了这一代,大房的人都已经在上淮当官了,还有个三房在淮南开书院,虽然二房没有啥出众的,但二房守着祖宅,也是有功劳的,说起来,丁氏能嫁到郁家,还多亏了郁家二房本身没啥大出息,子弟也没大房和三房出众,自然这娶媳妇,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何况郁川看上了丁氏,这小霸王开了口,二房当家两口子就算不满也是拗不过做儿子的。   最后人是如愿进了门,只是丁氏想象的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生活并没有到来。郁老太太说郁家是耕读之家,不新那富贵人家的做套,只给她做了几根银簪,衣裳也不是绸缎苏杭,只是普普通通的细棉,年节走动时才能穿绸缎出门应酬,那绸缎还不是啥名贵的玩意,就是普通绸缎,为这,丁氏没少被人暗地里讥笑。   这些还不算啥,最可恶的是那老太婆吩咐人不能给她准备大鱼大肉,一顿饭里就一个荤菜,只到点才有两块糕点汤水进补,晚间吃饭时,还得按规矩给老太太布菜,等他们都吃完了才能上桌吃饭。   那些日子想想都心酸得紧,如今,这老太婆又要回来压她了,丁氏怎么会好?   “娘哎,你闺女要受大苦了……”对着丁母关心的双眼,丁氏红了眼眶,泪珠子在眶里打转,呜咽出声。   这倒霉日子,她的命咋这般苦呢?   丁母和丁云听她倒竹筒似的讲出来,都呆住了。“姑姑,这郁家咋还这样!”丁云也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事,见她哭得伤心,不满的抱怨着。   “瞎说啥?”丁母瞪了她一眼。   郁家从前的富贵她是知道的,早前丁家还差一些就去淮阳找丁氏了,只是还没出发,就听闻郁家倒了大霉,为了怕连累到丁家,这才慌不择路的写了封断绝关系的信件,要不是后来大儿媳妇不晓得从哪儿听闻了郁家复起的消息,他们也不会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那富贵之家,既然富贵,自然是有些规矩的,哪还能按着性子来?她劝道“闺女啊,这郁家以前好歹是大官之家,虽说如今落魄了,但瓦片碎了还有三寸长呢,有规矩也是正常的,否则人人都是那起身家了不是?”   一顿一个荤腥还不够?到点有糕点有汤水喝还不满意?日常穿细棉年节穿绸缎还不满意?这都不满意是要上天啊,不过就是伺候个婆婆吃饭吗,多大的事,值当这样?   没见她老母一把年纪了农忙还得跟着下田干活啊?丁母有些不满丁氏这浅显的眼皮子,都掉进了富贵窝了还哭个啥?   该哭的是这样的好日子如今没了才是正经的吧?   丁氏擦了擦泪“娘哎,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呢?”   “就是啊奶”丁云也跟着附和。   丁母白了两人一眼,说道“你们懂个屁,合着让你整天光吃好的不干活还不好,我老婆子巴不得过这样的富贵日子呢,可惜得很,你们那老的不争气,没投生在有钱人家”   况且,有钱人家还看得上这乡头的姑娘?   丁氏作为一个丫头被郁川看中,那是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可翻遍这几个镇子,有哪个有这好运道?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总有那几个好颜色的会抬进富户家里,不过那是啥情况?那是抬进门做妾的,专门给那上了年纪的老东西玩的,穿金戴银倒是有的,只是这小妾在这家里就是个丫头,没半点权利不说,打骂发卖都是由着当家主母来的,压根不拿人看待。   丁母一番话说得姑侄俩都沉默了。   “所以啊”丁母也不看她们,尽直站了起来,慢慢跺着步子往外走,准备去消消食“别有福不知福,别说我了,就你几个嫂子也是想得很呢”   这傻闺女再不把当家婆婆拢住,以后这家里还不是得那谢家那小丫头说了算,云丫头有句话还是说得不错,那丫头就是要夺了丁氏的权,让她成个空架子,偏生她还不知不觉的,这心大得也不知道随了谁?真等谢荣在郁家管了家,他们丁家还能在郁家捞到啥好处?恐怕都被拉拔去了谢家吧?   丁母出了门,堂屋的姑侄两面面相觑,丁氏被丁母说了一顿,回过味来就有些不舒服,扫了桌面一眼,又抬头扫了眼丁云,吩咐道“云丫头,去把碗洗了” 第44章 古代穷小子之↑不大方   丁母出了门, 堂屋的姑侄两面面相觑, 丁氏被丁母说了一顿,回过味来就有些不舒服, 扫了桌面一眼, 又抬头扫了眼丁云,吩咐道“云丫头,去把碗洗了”   “姑,我可是客人”丁云也不干了,这还是姑姑呢,真拿她当丫头使了吧?   “客人”丁氏坏笑两声“有想给表哥当小的客人吗?”想进她郁家的门,又想偷懒耍滑的, 可能吗?   让她不满意, 就算侄女又如何,分分钟刷她下去!   “我……你,去就去”丁云气得没语言。丁氏这话确实戳中了她的死穴, 想要进郁家的门, 只能靠着这个姑姑!   丁氏得意的看着丁云黑着脸由着摆布, 被丁母教训的那一顿闷气总算洒了出来。   她已经想好了,郁家那老太婆就算来了她也不怕, 如今这里可不是郁家,这是郁家二房的家!那老婆子还得靠着他们养呢,想来也不敢再摆婆婆威风才对?   自觉想通的丁氏也不再纠结,相反如今她可是非常期待郁家老太过来,正好让她瞧瞧当年那个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跟孙子似的媳妇早已非吴下阿蒙!   谢荣和郁桂舟出了门,就笔直的往村里头走去,路上还遇到几个跟他们打探昨日那春日诗会的事,想听听这由秀才公举办的诗会里头有啥与众不同的。   简单说了几句后,两人就托着有事为例走人了。路上,谢姑娘嘟了嘴,颇有些不满的说道“他们怎么不去问谢地主的儿子,他不也去过吗?”   何况,听说谢春晖昨日归家较早,想必更有时间才对。   “你啊”郁桂舟揉了揉她的脑袋瓜“你又不是不知道,人都是挑软柿子捏,就算想知道里头的道道,也不会跑谢地主家问吧”   谢大公子有他这般好说话?毕竟两人走的路线不同,他对村民们来说就是普通会读两本书的小子罢了,说话自然是有说有笑的不当回事,谢春晖就不同了,人家走的是高端路线,又极少在村子里头待着,自有一股地主公子的高傲,怎么可能跟普通男子一般扎堆在村妇堆里高谈阔论?   谢荣本也是随口一问,自然也不在意,没一会,他们就到了村长家里。到时,村长媳妇来月婶子笑眯眯的把他们迎进了屋,又在园子里喊了声“当家的,有人找”   “来了”谢长富在左边的屋里应了句。不多时那屋里就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儿。来月婶子端了两碗水进来,朝他们笑道“别理那遭老头子,他又在捣鼓那些臭木头,来喝水”   “麻烦婶子了”两人道了谢。来月婶子摆摆手,非常的和气“一个村的说那些就见外了,舟哥儿,你们来可有甚要紧的事,要不我去催催”   “也算不得多大的事”郁当家原本把盖房子的活计交给了谢荣去办,他是乐颠颠的走了,但这盖房子的事不可小,请人、谈价、买材料这哪样都不轻松,没个男人哪里行,真当个甩手掌柜让小姑娘一个人出来周旋,他可不干,不就是浪费点时间读书吗,他浪费得起!而这事也谈不上有啥秘密,他直接说道“家里房子不够,准备盖几间呢,过来请大富叔帮忙喊喊人”   “盖房子啊”来月婶子张大了嘴,眼里顿时透出几分不一样。村里人都说郁家卖面膏发了财,今儿看来这话不假。   这才多久啊,卖面膏不过两月呢,都能盖得起房子了,在看看安安静静坐着的谢荣,哪还有她记忆里半分的枯瘦蜡黄,现在走出去,说她是镇上养出来的姑娘也是大有人信的。   早知道这郁家的小子有这出息之日,当日就该叫她家小荷嫁进去的,有个俊秀的相公不说,如今还有这样一门手艺,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才最叫人羡慕得很呢。   “哟,这可是大事呢”来月婶子正了正脸,正准备打听打听要盖啥样的屋,谢村长就渡着步子进来了,刚踏进门还嚷了句“啥大事啊?”   来月婶子转头嗔道“盖房子呢,你说事大不大?”   谢村长看了看郁桂舟二人,问道“郁小子,你家要盖房子啊?”   郁桂舟站起来“是啊,长富叔,我爹有事呢,所以就让小子过来问问这章程”这一遇着农闲,村里的大汉都跑出去做工了,留下的都是些妇孺,所以这请人的事不找村长想想办法还是有些难的。   谢长富摆摆手让他坐下说,沉吟了下,方问道“你家要盖多大的屋,准备盖土屋还是砖屋,这土屋还好说,挨着那小河村的山下就有黄泥,可那砖屋造价就贵了,得去镇上拉回来”   土屋还是砖屋,郁桂舟想了下,还是起个砖屋吧,总归是给祖父祖母住的,这老两口出身富贵,却在中年遭遇家族覆灭,又流落在异地恐怕吃了不少苦,如今家里有这条件了,自然要修得好一些,他直接拍板“就砖屋吧,起三间砖屋,长富叔看看大概需要多少银钱?”   “可不便宜”谢长富怀疑的看了他两眼“郁家小子你真能做主,要不还是等你爹来在说?”   郁桂舟苦笑“长富叔,小子真能做主,就砖屋,我爹近日可能都不在家,这修房子的事我把大头的理清了,余下的就交给小荣了”   辛亏得他来了,否则这光是土屋还是砖屋的问题只怕都要把小姑娘难住了,而且后头一大笔银钱的事,万一一个没做对,就不好交代了。   谢村长这才勉强的点点头,只是在听说要交给谢荣后,神色难免诧异几分,显然他也是清楚的,从前的郁家小子根本看不上他家那小媳妇,如今时常一起出门,这次还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她打量,不像是要准备休妻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屋头的家事,谢村长无意管,只道“那行,明个我就随你跑一趟镇上,去窑里把砖头方数给订下来,你看”他指了指这堂屋,说“这样大的一间屋少不得五六两银子才能办好”   郁桂舟看了看,谢村长家的堂屋规模不小,比他们家那个稍稍还大一些,赶得上那正屋了,不过他修三间砖屋也就是住人用的,小了也不行,跟他预想的大小规模差不多,只道“就这样的就行,明儿要辛苦长富叔了,只是那请人的事咋办?”   谢村长也有些为难了“要在刚忙完的时候,一叫那满村都是人,这时候人都走光了,可不好办了”   这郁家要起房子,早不起晚不起,赶在没人的当口,那出去做工的,一找到了活计谁还能丢下不成?   “叔,咋家也是没办法了”郁桂舟没把郁家人要来的事说出来,只磨着嘴皮子“如今这还有啥法子?”   谢长富叹道“只能明个去镇上时顺道瞧瞧,有那没找到长活的,就叫回来盖房子吧,左右离家近,多少还能顾着点”   郁桂舟大喜“麻烦长富叔了”   谢村长老神自在的坐着,摆摆手,继续说“这工钱你心里有数没?”   “这点小子倒是没了解过”他保证道“但是平日里在镇上做工是多少一天我一个子也不会少大伙的”   见他说到这份上,谢长富也满意了。这搭桥牵线的,就怕遇到那种抠门的,给钱的时候非要找些理由来掰扯,他夹在中间面上也是难看得紧。   要说这郁家父子倒不是个小气的,就是丁氏泼得很,今儿要是她来,他才不会费力说这些。   “郁家小子,你干脆,那我也给你讲讲这活计,这盖房子请人一日是二十五个钱,管晌午一顿饭,主人家要是大方,就送些水过去就得了”   郁桂舟认真记着,突然他身子靠近了谢荣,小声问她“小荣,记住了吗?”   在他看得见的地儿,谢荣小声说了声“记着呢”   郁桂舟朝她笑笑,又对村长道“长富叔你放心,小子肯定安排妥当”   谢长富咂了咂嘴“那就好”   请人,盖房的事都谈妥了,郁桂舟就拉着谢荣告辞了,说来今日托人办事,本是要送些茶点才对,但郁当家走得急,谢荣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转了身人就不见了,追出来后也就没转回去备礼。   虽说村长就是管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托人跑腿,来来去去的,要费上不少精力,他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回去的路上,郁桂舟拉着谢荣道“上次娘让你买的糕点和糖是不是还未开封?”   说来丁氏也是朵奇葩,丁家人没来时,非让谢荣买糕点糖果,还去买肉等等,结果丁家人一来,她反而把这些给藏起来了,除了那肉放在外头被瞧见了不好意思收回去外,只怕丁氏也舍不得让他们吃。   依郁桂舟的话,简直有病!   听了郁桂舟的话,谢荣想了想说道“买了两盒糕点,两盒糖,舅舅们走时,娘拿了一盒糕,一盒糖送人”   为啥那时就舍得了?郁桂舟还是知道一二的,不过是丁氏觉得跟丁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所以人也大方了点。   说话的功夫,两人就到了郁家,丁氏正拿着扫帚扫地,早上那副生无可恋的脸已经完全变了,郁桂舟懒得去猜她又哪根筋不对,只对她说道“娘,你拿一盒糕点一盒糖给我”   丁氏一脸警惕“你要做啥?”   做啥?他要做人情!郁桂舟简直不想看见她,那副深怕别人抢劫她的模样实在是气得人反胃,那可是花他挣得钱买的好吗?   但丁氏就是这么个人。   郁桂舟只能自己压下到嘴的火气,云淡风轻的说道“我有用”   “你有用,我还有用呢!”丁氏扫帚一扔…… 第45章 古代穷小子之↑盖房   “你有用, 我还有用呢!”丁氏扫帚一扔, 斜着眼看他“那是我的,你要自个去镇上买”   郁桂舟嘴角龟裂了一条缝“我明儿早要用呢”他好商好量的跟丁氏商量“不如你先给我, 明个我再买来给你, 行吗?”   他话都到这份上了,丁氏依然不为所动回绝了他“反正你要去镇上,到时候买也行,我那糕糖是要留给你弟弟吃的”   反正一个老大不孝顺,他还有老二,一个地里不肥沃,她就转个地儿, 丁氏也想明白了, 这到手的东西那是绝对不能扒拉出去,绝对要拽在手里紧紧的。   郁桂舟脸上的笑淡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拉着安静的小姑娘从她身边走过“那行, 你爱留那就留着”   谢荣看着手上那只宽大的手掌, 紧紧的捏着她,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明显可见, 显得有些突兀,心知他远没表面儿这般平淡的,不由的反手一握,抿着唇盯着他削廋挺拔的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回了屋, 郁桂舟坐在书桌前,稍显沉默。谢荣咬着唇开他,还是开口“相公,不如我现在去镇上”   郁桂舟抬头,看向小姑娘“不必了,明日我正好要去镇上”他见谢荣有几分局促的模样,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谢荣诚实的点了点小下巴。   郁桂舟失笑。他方才着实被丁氏那恶劣的态度给气着了,不过从走到这书房后,心里那涌起的愤怒就慢慢消散了。   也是他自己的不是,明知道丁氏就是这么个人,还指望她能有几分通情达理,这不是笑话吗?   反正那托人办事的礼已经晚了,不如明日就请村长去镇上酒楼吃顿饭,再买些糖糕,拿两盒面膏让小荣送给来月婶子,这事也就揭过了。   突然他想起了一桩事,拉着谢荣坐他边上,问道“对了,谢家大房的那位是不是后日成亲?”   自打五月初丁家人来后,日子就好像过得特别快一样,又是应酬几个舅舅,招待两个表弟,又去镇上参加诗会,这一晃,都快过了半月了。   若是没记错,那谢娟成亲的日子像就是月中来着。   “大堂姐确实是后日成亲”说道谢娟,仿佛打从上次赶集之后就再没见过了,琴姐姐来看她也说过,说谢娟现如今安份得很,知道谢荣不会把郁家的方子拿给谢家,自己又没了名声,已经接受了要嫁给谢二狗的事,每日在家绣着嫁妆呢。   而且琴姐姐透露的意思,让她少掺和进谢家里去,谢娟成亲要实在摸不开面儿去送几个钱,捡几个鸡蛋过了礼就行,就当给谢二狗家面,千万别跟谢家两房有啥牵扯,小心被沾上了甩不掉。   她把夏琴的暗示也对郁桂舟说了。郁桂舟听完,问她“那你是如何想的?”   谢荣抬眼看他“相公你觉得呢?”   她倒是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谢家人对她本身就没个好脸色,去了也是招人嫌,何必呢?可是不去,她又怕村里传些风言风语出来,郁当家和丁氏都是爱面儿的人,知道了心里怕也是会埋怨她。   “我觉得吧”郁桂舟手指轻轻在她不安的眉眼间轻轻一点“就像琴姐姐说的,随便送点过去,送了就回来,你大伯家咱不走动,可谢二狗家是本村的,不好不动”   谢荣认真听着,小脸发亮,眼眸熠熠生辉“听你的”   “听我的?”郁桂舟看着她白嫩嫩的脸,这两月被养得越发精致,脸庞上竟然连一丝像谢强的地方都没有,看他的模样天真又纯洁,眸子里满是信任和依赖,真真让他心潮起伏,竟然生起了一股想要狠狠欺负她,看她哭着眨巴着双眼轻声叫唤的想法。   他一下回了神,眼前,这张小脸依然无知无觉的看着他,老司机却忍住一个异样的波动,撇开了半张脸“小荣,我想喝水了”   “我这就去烧水”谢荣一下站起来,麻利的钻到了灶房。   见她出了门,郁桂舟这才放松下来,手撑着胳膊,露出苦笑“真是个小妖精!”连他这样喜爱大胸翘臀的都被勾的心尖发痒,等长开了还不知道怎生不得了。   谢荣烧了水,找了些银丹草的叶子放进水里,加上几滴蜂蜜泡上一壶,端进书房。这时,郁桂舟已经歇了那旖旎心思,正拿着一本诗经在看,薄纸后透过来的光芒洒在他身上,仿佛渡了一层金,既端庄又清隽无双,谢荣一时看得呆了,还是郁桂舟感觉到炙热的打量,下意识抬头一望,顿时笑了。   “快过来,端着不累吗?”   谢荣的脸霎时红了一片,闪烁着乌溜溜的眼不敢看他,放了茶壶就要走人,被郁桂舟横出来的手拉住,小声糯糯的垂着头“干啥?”她甩了甩手,没把人甩开。   郁桂舟深深的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大掌在她手腕磨蹭了两下慢慢移到手心,握住了那软乎乎的小手,过了好一会才放开她,唇角挂着调侃的笑意“果然是我家小荣泡的水最合我的心意,闻着就沁人心脾”   仿佛配合着他的话,那茶壶里的翠绿叶子精华融进了水里,发出一阵一阵的清香冷气,谢荣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两分,背着他剁剁脚跑了出去。   第二日,郁桂舟早早用了饭,揣着银子就出门了,他到谢村长家的时候,来月婶子正在收拾碗筷,见他来,热情的招呼他“郁家小子,用饭了没?”   郁桂舟客气的回道“婶子,我已经用过了,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那行,你坐一会”来月婶子也没跟他客气,转身就做自己的了,没一会,谢村长就走了出来,带着郁桂舟套了牛车,驾车往镇上去了。   他们在离镇上不远的地儿停了下来,谢村长指着不远的村子跟他道“那平远村里头有一户就是专门烧砖头的,红砖、青砖都有”   怀云镇下的平远村在这十里八乡都是非常有名的,原本平远村还不叫平远村,最早是叫大弯村,是说这村子附近弯弯绕绕的多,后来有一户姓王的人家在弯子里发现了一种泥,觉得有些不同顺便带了些回家,许久后一日,那放在屋边自生自灭的泥被大火给点了,等它干了后,就起了一块一块的青块,那王姓人家有一子叫王平远,脑子灵活,见这情形,就开始了烧窑的路子,摸摸索索的还真给他整出了青砖,用来烧建房子最是好看,一时,这大弯村就成了香饽饽,来的人多了,大弯村就不叫大弯村,改叫平远村了。   他们驾着牛车进了村里头,发现几乎家家户户都用了些青砖搭在房上,门前小娃们玩得欢乐,门口边,还坐了不少女人,拿着针线在做绣活。   最让郁桂舟惊讶的是,这些女人孩子个个脸上都是笑容满面,少有别的村落那般写满了愁苦,谢村长见他惊讶,不由说道“平远村富贵,嫁到这里头都是不缺吃穿的,小闺女们挤破了头想往里头钻,这平远村的汉子都在王家那窑里做工,离得近,工钱又高,咋们村不少人想过来做工,那王家都不收”   郁桂舟了然。王家是平远村的人,自然招工先从自己村找起,就跟他盖房子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谢家村的人一样,一来,村里的人都认识,知根知底的;二来,也是为了照顾照顾村里人,这样有来有往的,大家的关系才能长久。   “可惜咋谢家村没有出个王平远呐”谢村长咂了砸嘴,一把拉住了缰绳,“吁,到了,就是这儿”   郁桂舟跟着下了车,见这王家房屋地面清一色的青砖白瓦,房檐上还有青砖烧制的飞鸟图案,门前烧制了一个福字,大门开着,不算宽大,望过去,还能见到里头走动的灰衣人,他们进去后,才清楚见到里头的汉子们赤裸着胳膊,穿着统一的灰衣,一些手里拿着工具,一些肩上担着箩筐,忙得热火朝天的。   没一会,王家就有人过来了,那看着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像是认识谢村长,两人打了几声招呼,谢村长指了指郁桂舟,说了来意“我们村这小子家里要盖房子,要订些砖头”   男子见郁桂舟的年纪眼里有过一丝惊讶,随即和蔼的问道“小子要多少砖,是要红的还是青的?”   “青砖,盖三间屋子的料”红砖他在现代倒是见过,早时农村盖楼房都是用的红砖头砌墙,青砖倒是少见得很,他笑着问道“叔,你估一下,三间屋子得要多少砖头”   “叫我老陈就好”陈管事留着几撇胡须,他撩了撩,在心里算了一下,回道“得不少,数万块也是要的”   这修砖屋也是有不同的,一般人家的砖屋并不是指全用砖头砌,有一部分还是用泥糊的,把砖头和泥的位置拉开,每块砖头之间隔一些距离,从外头看也是砖房,比全用砖头砌的要省得多。   谢村长最早给他估摸的价格就是糊有黄泥的那种,而谢村长家也是这样的制式,郁桂舟回想了下村长家的屋,确实是砖头加泥糊,模样看着也不差,也同意这样弄几间屋出来。   陈管事见他定了,把价格细细说了一遍“王家窑里出砖头,红砖是两文钱一块,青砖是三文钱一块”   这个价格郁桂舟早前是听说过的,跟陈管事谈定等人手一到位就喊车过来拉砖。   出了平远村后,都快半晌午了,两人套了牛车又往镇上赶去,直接奔去西门大树下。   怀云镇周边的汉子们农闲时都会等在这里,米行、杂货行等若是有要人的,就会让工人跑这儿来挑人,若是镇上活计少,走水路过来的商船也会挑些人下货,一天搬搬抬抬,怎么的也能挣几个血汗钱。   他们到的时候,刚有一家木匠家挑了几个去搬家具送到买家屋里头,留下的人并不多,谢村长往人堆里一打量,喊了两个“大锤、大明”   谢大锤和谢大明没被木匠家选上,正愁着今日怕是没活计时,就听到有人叫,抬头一看,顿时走了过去“村长,你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懒作者觉得,这文的极品应该不算太极品吧,就跟以前农村的时候一样,该一致对外的时候一致对外,没有外敌的时候都为了一亩三分地争论不休,这种家长里短避免不了。   再则对丁氏,懒作者不认为用其他手段能让她安分守己,对一个随时能翻脸的脸,你们说的那些只能管用一时。 第46章 古代穷小子之↑偷偷摸摸   谢大锤和谢大明没被木匠家选上, 正愁着今日怕是没活计时, 就听到有人叫,抬头一看, 顿时走了过去“村长, 你咋来了”   “是啊,莫非村里出啥事了?”   “出个屁的事!”谢村长瞪了两人一眼,问道“村里其他做工的人呢?”   两个人被骂得一头雾水,谢大锤摸了摸脑袋,憨直的回他“听说县里活计多,有几个过去了,今儿杂货铺和米铺挑了不少人, 就过去了”   “你咋没去?”谢村长看了看他, 谢大锤块头大,看着就是有几把力气的,怎会没被挑上?   反倒是谢大明, 身子骨没谢大锤壮硕, 还带着几分瘦, 人家不选他也有话可说。   谢大锤笑笑没说话,倒是谢大明说了句“村长, 你又不是不知大锤哥的性子”说他憨直还是好的,说他没心眼也是真的,这种挣钱的活计愣是往外推。   谢村长微愣,也不说他了。恰好郁桂舟从车里出来,直接指着他说道“对了, 郁家小子家里要盖屋子,正要找人做工”   郁桂舟转头对他们打招呼“大锤哥,大明哥”   谢大锤和谢大明对郁桂舟不熟,也不怎么热络,只是一个村的,平日里见了问候一声,为个面子情罢了。   “大明哥,原来你在镇上做工,都没听琴姐说起过”郁桂舟笑语晏晏的说了两句,不知情的怕以为两家关系很亲近,只有谢大明心知肚明,夏琴虽说跟谢荣关系不错,但跟郁桂舟,还真的没啥话可说。   自然,夏琴也不可能把家里头的事说给他听,何况,夏琴以往最是看不惯这小子,没少在他耳边念叨说他说不得哪天就要变回去,为谢强那闺女操碎了心,比对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相公还要上心。   他随口扯了两句“家里闲着,就出来挣几个钱”   郁桂舟笑了起来“那感情好,正好我也要找哥哥们回去帮忙呢”   谢村长见不惯这种只扯皮还说不到重点的攀谈,直接说道“郁家要盖三间屋,回去做活二十五个钱一日,管晌午一顿饭,待会他们回来你们问问谁要回来的,愿意盖房子,明个就可以动工了”   “那敢情好”谢大锤一听,立马就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待会问了我就回村,郁兄弟,村长说的可是真?”   在镇上做工一日也不过三十个钱,还不是每日都有,而且一块的都是些大汉,哪有回去抱着妻儿痛快,况且,工钱还不低。   郁桂舟道“自然真的”谁说大锤哥缺心眼来着,这不挺聪明的吗,还要跟他确认。他转头问着谢大明“大明哥也来吧,我琴姐姐在家里头也可以搭个手”   谢大明看了他一眼,还算痛快“行,待会我跟大锤哥就回去”   郁桂舟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要到枝头了,不由跟几人说道“都要晌午了,我做东,一起吃个饭吧”   谢大锤最先推辞,谢大明也婉拒说不去。郁桂舟看了看边上没吭声的村长,又请了一次,反正一个村的,请一个人吃喝请几个人吃那也没区别,最后还是谢村长一言拍板“一起去”   于是,他们停在了杨家酒楼面前。   别说谢大锤,就连谢大明都微微变了脸色。两人之前也不过想着是在路边吃碗面就不得了了,那也是好几个钱一碗,哪晓得郁桂舟连眼神都没带往路边的摊子上瞅,直接奔上了酒楼。   果真是读书人,败家子,虽然心里都这样想,但嘴上还是劝道“郁兄弟,这里头老贵了,就吃顿饭罢了,在路边吃点就得了?”   郁小子身上有钱没钱另说,万一打肿脸充胖子把银子花光了,回头丁氏还不得找他们拼命啊,一嚷嚷还不让人觉得他们几个大人讹诈这小子?   谢村长也有几分不赞同,只是没说。郁桂舟摇头“没事,就在这里头罢,哥哥们不必担心”说完,提着腿就往里头走去。   几人见他走了,相互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店小二虽见几人前后进来,穿着也不怎光鲜,但还是尽责的把人引到了大堂落坐,客气的问着“客观要吃些啥?”   他的目光落在郁桂舟身上,想必也是见他是唯一一个穿得稍有几分体面的人,看上去也不想是做劳力的。   郁桂舟先问了谢村长,又问过谢大锤和谢大明,几人均摇头说抄两个小菜就得了。郁桂舟笑笑,也没再问,直接点了起来“上一条鱼,抄两个菜,煮个汤”   店小二抬眼看了看,见他面带微笑,镇定自若的,应了一声就把菜报到厨房去了,没一会转出来,还跟几人上了茶水。   等人一走,谢村长也忍不住了,小声说道“郁小子,随便抄两个菜就行,做啥鱼,太浪费了,趁着那灶还没烧起来,快让小二去说一声,这鱼就算了吧”   谢大锤和谢大明也在一旁帮腔。   郁公子还是有几分在意脸面的,自然不会去,再说,他特意点了一道鱼,就是为了尝一尝那味儿,看那腥味重不重,等过几月,他们田里那鱼儿长开了,捞上一尾来试试,自然能对比出哪个味道更好了。他笑道“村长、两位哥哥放心,小子不会硬撑着面儿的,一顿饭还是吃得起的”   几人见他确实没放在心上,又想起郁家如今确实有些不同,这都能盖得上房子了,下个酒楼罢了,想必是不差这点的,于是也不再劝。   晌午在酒楼吃饭的少,厨房那头很快就把菜做好了,小二上完了菜,又给他们添了些水,顺便还推荐了一下杨家酒楼自家晾制的高粱酒,郁桂舟这才发现少了点啥。   可不就是这酒吗?   都说请人办事,请人吃饭,这场上最不能缺的就是这一口,从古至今,都是在酒桌上见真章,他这几月忙着读书都把这场面儿上的事给忘了。   “先上一壶”他道。对正要开口的几人摆了摆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是小子的错,咋们边吃边喝”   时下文人还好,附庸风雅之辈更多的是品茶弹琴吟诗作画。今儿的事若换了郁当家来,说不定上来就点一壶酒先喝着。   等那高粱酒上来,谢村长还要推拒的话就吞了回去,谢大锤和谢大明闻着那酒香也止不住咽下去,心里还浮现出觉得这小子会办事的想法。带点淡淡醇厚的金色汁液倒在白色的酒杯里,别有一番风情,连郁桂舟这个对酒一类没多大感觉的人也移不开眼。   相反,他最先点的那条鱼看着就没那么让人期待了。不过他还是招呼着几人动筷,自己也挑了鱼身上的一块肉沾着酱汁尝了一口。   “别说,这鱼咋弄的,没那腥味”   谢大锤也尝了,砸巴着嘴,突然觉得这鱼原来也能吃呢,想来别人说只有酒楼会做这鱼果然是没错的,头两年自家逮了一条鱼,那味道大的,连屋头的小娃都不肯尝,憋着鼻子满屋跑,说臭臭的。   谢大明摇摇头,端了酒杯道“反正咋村里是没人会弄的,来喝一口”   可不是吗,要是寻常人都会弄了,那人家还跑酒楼里头来干啥,谢村长喝了一口高粱酒,像是回味一般,韫了一阵才道“这杨家酒楼的高粱酒在镇上也是有名的,又香又醇厚,别的地方都买不到,祖传手艺呐”   他这一说,郁桂舟倒是想起了上月的一起事,那张家请客吃暖锅饭那日,丁氏跟谢荣娘家大吵了一架,还把谢娟跟杨家酒楼里的少爷的丑事给抖了出来,莫非那杨家就是这杨家不成?   他随口问了句“咋们镇上有几个杨家酒楼啊?”   谢村长只顾着喝酒了,又喝了一口嗤笑了一句“你这小子莫非还搞不清楚,咋镇上只一家杨家酒楼和唐家酒楼呢,就怀云镇这地儿,开几家酒楼那不是找死”   他环顾了一圈,见周围就稀稀拉拉几个人,这才吞咽着酒水把最后一句说出来。   这些郁桂舟也懂,只是想证实下丁氏口里那个杨家酒楼是不是这一家而已,闻言一笑,又拿了酒盏给他们满上。   吃到一半,在酒水的灌溉下,几人待郁桂舟的看法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谢大明,那是常年受他媳妇茶毒,没少在他跟前念郁桂舟这小子心坏得很,不是个好人啥啥的,今儿一接触,他才发现,这郁家的读书郎哪有媳妇说的那样不堪,明明是个谈吐得体、不骄不傲的年轻人才是。   郁桂舟也放开了不少,说话也不是在脑子里过滤在说出来,突然,他余光瞥见那从外头进来的人时,微微一顿。   谢大明心里正夸着他呢,正满眼的欣赏,见他神色有变,顺着看过去,先是有些疑惑,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非常震惊。   谢大锤推了推他“大明,你这是咋了,发啥愣啊?”   谢大明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看门口。谢大锤边看边说“有啥好看的,门口有啥啊就一小姑娘,咋的,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啊,可要悠着些,哎,你说那姑娘咋那像咋村的那谁谁?”   “谢娟”   “对对对,就是那贵哥家的小姑娘”谢大锤回完突然转过头惊讶的看着郁桂舟“那是谢娟丫头?”   不是他大惊小怪的,这换了任何人都怕要惊讶的。村里的二狗子为啥要娶谢娟丫头啊,还不是她名声坏了,那毁他名声的正是郁家小子的亲娘,说她跟镇上杨家酒楼的少爷有些牵扯不清的,晚上在炕上他还觉得丁氏这老不休的不像话,这乱造谣直接就毁了小姑娘,谢娟丫头比他小了几岁,也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她除了有些脾性外,根本就不是那种不要脸面的人。   那时,谢大锤还誓言坦坦的跟自家媳妇说着,如今看见谢娟半遮半掩的进杨家酒楼,而她旁边走的那位,穿着绸缎,身材一般,仰着头非常高傲的年轻人,被店小二们簇拥着往楼上走,他们离得不远,正好听到小二们口里唤他“少爷”。   无疑,这位就是杨家酒楼的人了,也是丁氏说的与谢娟乱来的那位主,而丁氏那话,也好像一一被认证了。   谢大锤只觉得脸上隐隐作痛,而且还生出了一股愤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乔乔刚在改前夫那文。   小剧场:   谢娟:我都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   众人:长得太特殊了! 第47章 古代穷小子之↑接人   谢大锤只觉得脸上隐隐作痛, 同时还生出了一股愤怒。这谢娟实在太能装了, 一个姑娘家大模大样的跟在一个男人身后,举止亲密, 简直不拿自己的名声当回事。   贵哥家的咋就不晓得管管呢, 谢娟败了名声,传出去他们谢家村也得受影响,这无名无分的,也亏的谢贵一家愿意把自个好好的闺女往火堆上送。   “是她,明儿个就要成亲了,这时她跑来镇上做啥”郁桂舟见他惊讶,又顺口补了一句。   也是这一句状似提醒让谢村长本来沉默的脸气得脸色铁青, 连酒都不喝了, 马着脸招呼他们“走,回村,我倒想问问谢贵家的, 明日这谢娟还成不成亲了, 咋谢家村多少年没出个这样丢人的事了”   成亲前一日还跟人私会, 谢娟是要翻天不成,这要是被别人看见, 谢家村真成了个笑话,不像话,太不像话!   郁桂舟跟着站了起来,摊摊手“村长,你们先走吧, 我在镇上还有点事”   谢村长心里急,抬着脚就朝外头走,头也没回的说道“行,我就先走了,请人的事儿让你大锤哥和大明哥去问问”   谢村长一走,郁桂舟就招呼起谢大明二人“大锤哥,大明哥,这还没吃完呢,咋们在喝点,反正时辰还早呢,做工的恐怕还没下工”   谢大锤和谢大明本来也跟着要走的步子停下,想了想,是这个理,于是又坐了回去继续吃,只是谢娟出了这一档子事,一个不好整个谢家村的名声都要牵进去,这后半晌气氛又有些凝固,连谢大锤这个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最后实在受不住,放了酒杯叹了一口“谢娟这丫头咋变成这样了,小时候还是挺讨喜的”   谢大明和郁桂舟两家和谢娟家都有点亲戚关系,也不好去评论一个小姑娘,反正谢大明从夏琴口里,还是知道谢老头家不少事的,对谢娟,夏琴这样一个爽快的人说起她都直皱眉。   郁桂舟拍了拍谢大锤的肩,举着手中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大锤哥也不用感慨太多,这人呐,长大了都是要变的,比如小弟我”   他拍了拍胸脯,在两人诧异的目光里,把自己扁的一文不值“我从前做的混账事那是数都数不清的,摔了一跤之后不也知事了,所以啊,这人要成长,总是要经历些波折的”   其实人都是如此,本身其实并不坏,只是在成长的过程里,不小心就长歪了,身边又没得拉一把的人,自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不过像那谢娟上赶着作,能洗白的概率实在太低。   吃完饭,郁桂舟就和谢大锤、谢大明分开了,谢大锤和谢大明去大树下找谢家村的汉子们,郁桂舟则去了浮云斋寻郁当家。他到时,狄掌柜正在同一个小伙计说话,见他来,让人去守了铺子,把他往后堂里引。   “小友可是来得正巧,我方才正要差人跑一趟谢家村呢”   还是在上次的小房间,郁桂舟跟狄掌柜也算得上熟络,落座后直接笑道“狄掌柜可是有事找小子?”   狄掌柜摇摇头“倒不是我,只是替令尊跑一趟罢了”   “我爹?”郁桂舟有些惊讶。   狄掌柜点头“确实是令尊,他和明之兄弟一道去淮南了,走时让我给小兄弟报个信,这不,我刚准备让人去去呢”   郁桂舟还有些没回过神,按说郁当家心情急迫他理解,但郁言跟着凑啥热闹,他不是下月要去县里任教渝?这样跟着郁当家奔走,就不怕被耽搁了?   何况,郁言脾气多坏啊,尤其对郁桂舟父子两,就没个好脸色,现在这是突然日行一善了?   郁桂舟懒得去想这两人怎样搭成了线,他上门本就是准备问问狄掌柜是否知道郁言的行踪,顺着去找找郁当家罢了,如今则把今日家里要盖房子的事说了说,借着这理由告辞了。   狄掌柜大约也听闻了几分郁家那一摊子事,连连点头“也好,也好,小兄弟若有啥难处只管来镇上寻我”   郁桂舟道了谢,出门就钻进杂货铺里买了几盒糖糕,提了两壶酒,又在摊上买了不少肥肉、米面,又在肉摊上买了几板猪肉、小零嘴,让米铺的活计帮忙喊了辆牛车,付了十来个钱这才打道回府。   路过镇子门口的时候,他特意瞧了眼,发现没见着谢大锤、谢大明二人,便又让赶车人赶路,他回村时时辰尚早,路边还有不少小童在玩耍,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子没跟其他人玩在一处,一个人蹲在路边揪着青叶子玩。   郁桂舟让赶车人停了下来,对小童喊道“石头”   石头屁股一转,见到那车上对他招手的郁家哥哥,咧着嘴就跑了过去“郁家哥哥,你去哪儿了,石头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可惦记了”   郁桂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屁孩,才多大啊就知道什么是惦记了,他逗弄着牛车外头仰头的小童“告诉郁哥哥,你有多惦记我?”   石头眼里懵懂,摸了摸头“就是惦记,很惦记”   “哎哟,这娃子嘴真甜”车头的赶车人忍不住笑道。   “谁说不是呢”郁桂舟接了一句,把方才买的散装的零嘴摸了一把放到石头手心,摸了摸他软踏踏的头发“快装兜里,别被人瞧见了”   石头眼勾勾的看了看快溢出手心的糖果,圆溜溜的他都能闻着那糖味,脸上犹豫了会,还是把小手递了过来“石头不能要的,奶奶说不能乱拿别人的吃食”   糖多精贵啊,他一年到头也就能在年节时吃上一两颗。   “我是别人吗?”郁桂舟含笑“我不是你郁家哥哥?”   “郁家哥哥当然不是外人”石头急忙反驳,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可,可是……”   “别可是了”郁桂舟见周围已经有小童们在朝这里瞅了,招呼石头上来,又把他手心的糖装在小兜兜里,拍了拍他“哥哥待会送你回去吧”   石头“嗯嗯”的直点头,脸上满是兴奋。   牛车又开始动了,经过郁桂舟指路,没两下就到了郁家门外,等郁桂舟和石头都下了车,那赶车人又帮着把货给下了来,这才赶着那车离开。   石头吃惊的看着地上的小山堆“郁哥哥,你买多好多”   郁桂舟点点头“是呀,哥哥家里要准备盖房子呢”边说,他一边敲了敲郁家大门。   石头站他旁边,扯了扯小衣角,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他说“郁哥哥,石头好几次都想过来找你的,啊奶不让,说郁哥哥要读书”   郁桂舟跟石头奶奶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的为人,孤儿寡奶的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免得让人说闲话,也不想让人看轻,只他着实喜爱石头这娃娃,刚要说让他随时都来,又想到这般大的娃娃被拘着也不好,只道“哥哥平日里是在读书,不过也会抽空在外溜溜,看看外头,石头若是想来了就过来”   “真的呀”石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眯得眼弯弯的。   郁桂舟摸了摸他的脑袋瓜,保证道“比金子还真”   “什么金子,哪有金子”过来开门的丁氏恰好听到个一字半语的,疑惑的朝他看来。   郁桂舟唇角的笑淡了几分“没有金子,我在跟石头说话呢”   丁氏嘴角一撇,见到他们身后的一堆吃食,顿时笑开了话,嘴里也毫不吝啬的夸着郁桂舟“还是老大好,知道咋家都好几日没开过荤腥了,特意买了回来煮”   昨日那一副你拿我东西我就跟你拼命的嘴脸消失无踪。郁桂舟冷笑一声,打击她道“娘弄错了,这里的吃食是为过两日家里盖房准备的,家里要吃的话,就割一斤下来吧”   “盖房子,盖房子,给别人吃好的,自家就不吃,真是丧良心”一听郁桂舟说不是专为自家买的,丁氏立马就变了脸,嘀嘀咕咕的哼哼两声,放在外头的吃食也不管了,转身就进了屋,把谢荣从小屋喊了出来。   郁桂舟面无表情的听着,见石头被丁氏的变脸绝技吓了一跳,忙拍拍他的小肩膀安慰。   等谢荣出来后,郁桂舟把手里的石头递给她,让她先送石头回家,又跟石头保证过两日得空了就去看他,石头朝郁家房子里撇了一眼,同意了。   等他们一走,郁桂舟看了看郁家的房门,叹了口气,把地上堆积的吃食慢慢挪进了里头。   丁氏坐在堂屋的檐下,捧着去年的瓜子在磕,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磕,地上还有一堆壳子,倒是丁母说着跟他发打了招呼“舟哥儿回来啦,你爹也是,这大早的出去,倒现在也没个消息”   “外祖母”郁桂舟抗了十来斤肉过去,喊了一声,道“我爹去淮南接祖父祖母了,约摸过些日子就能到家了”   “淮南?”丁母砸了咂舌“那可有些距离”   郁桂舟笑了笑,没接话,直接把肉放到了灶房里去,他到时,正见丁云捏着帕子在灶头上把碗洗好,下意识皱起了眉“表妹怎在洗碗,家里现在才吃?”   丁云板着脸,听到问话没坑声,郁桂舟也不是爱刨根问底的,正要出去,丁云开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言:小子,听说你对我有意见啊?   郁桂舟:……(好想说真实感受) 第48章 古代穷小子之↑迎亲(上)   丁云板着脸, 听到问话没坑声, 郁桂舟也不是爱刨根问底的,正要出去, 丁云开口了“还不是姑姑, 晌午吃了两大碗,方才又让表嫂给炖了蛋”   最可恶的是炖蛋就炖蛋吧,反正不是自家的,叫的又是谢荣,她才不管这些呢,谁知道,吃完后她倒把谢荣叫走了, 让她收拾。   她稍稍回两句嘴, 丁氏就拿表哥堵她的嘴,要不是为了嫁到郁家来过好日子,她才不受这气呢?   这还没嫁就让她做活, 等她嫁过来, 还不得当牛做马的干啊?   丁云甩了甩帕子, 一把砸在灶台上,心里那口闷气不上不下的。虽说她那姑姑可恶, 但郁家的日子确实比丁家好多了,荤腥四五日吃上一次,蛋也时常炖一个,偶尔还有饼子,白馒头, 在丁家的时候,一个月也是吃不上这些的,吃上了家里人多也夹两块就没了,哪有郁家人少,想咋吃就咋吃,管够。   丁云放不下郁家吃穿不愁的日子,又实在厌烦丁氏的态度,把碗放好后刚踏出门,就见丁和丁母捧着瓜子磕得好不开心。   感情只有她一个人做牛做马伺候这一群大爷啊。丁云秀气的脸一下就狰狞了起来,恨恨的瞪了瞪,气撂气撂的转出门了。   她沿着小路一直走,低着头也没看人,直到撞进了一个怀里才反应过来,惊慌失色的退后了几步,抬头朝四周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果子林背后,靠着小河村的方向,路边到处都是青绿的小草,高的甚至有她半人高,顺着抬头一望就能看见远远的山头。   丁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面那人笑道“看姑娘心事重重的,还是要小心为妙,免费撞到树枝上”   丁云这才打量起这人,约长表哥几岁,看上去有几分沉稳,面容英俊,举止斯文有理,穿着绸缎,看人的时候丝毫不轻挑,也不放浪,总的来说,倒是看着比表哥还要让姑娘爱慕的那种。   想到此处,丁云的脸上烧了起来,约有几分不好意思,慢慢的吐出了几个字“不,不好意思”   男子温和有礼的说道“小生倒是无事,只是姑娘得注意一些才是”   “会,我会的”丁云脸上更是烧得慌,这样一个年轻俊郎的男子连着关心了她两次,心里怦怦怦跳个不停,丁云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似的。   “那就好”男子也注意到了窘迫,拱手告辞“既然姑娘于是,小生先走了,免得被人看见于姑娘名声不好”   丁云红着脸,顺着说道“慢走”等男子快要转过小路,丁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提了声儿,朝那个背影急切的问了出来“不知公子是哪家的?”   男子停了脚步,顿了顿,才道“小生谢家村人,谢春晖”   人已走,丁云看着那道隐隐约约的人影还有些回不了神“谢春晖、谢春晖”   突然,她一把愣在原地。刚才那公子说他叫谢春晖?   怪不得她觉得有几分熟络,原来他就是谢地主家的儿子,就是前几日她拿来说表哥晚归的那位?   还有上次,送她爹娘走时,回村时碰见那两位,就是谢地主和谢姑娘。那谢姑娘真不愧是谢公子的亲妹妹,怪不得长得花容月貌的。   这时,她完全忘了当初丁母说人家小闺女长得好时,自己的不屑。   等回了郁家,丁云还有些迷离,丁母和丁氏在还在磕瓜子没发现,郁桂舟搬完了东西正接了谢荣端来的水喝了几口,抬头就见丁云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暗笑小姑娘瞧着跟有了心上人一样,表面还关心了两句“表妹这是咋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丁云差点被吓了一跳,忙摇头“不,没事,没事,我没事”   既然她都说没事了,郁桂舟也不会没事找事,一口气喝完了水,搁了碗就要走,丁云却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看了看外头的丁氏母女一眼,压低着声儿问道“表哥,表哥你跟谢地主家那位公子可熟悉?”   谢春晖?郁桂舟挑起了眉眼“表妹问他做何?”   丁云脸颊发烫,支支吾吾的“没甚,就是问问罢了,就是问问”   这样子还叫问问?只怕她是想把谢春晖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吧,郁桂舟眼里多了几分兴味,对着还有些茫然不解的谢荣笑了笑,转头道“谢春晖可是个童生,又是怀云镇上孔秀才的得意门生,学问又是极好的……”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住了。   丁云却是越听越满意,心里甜滋滋的,忙催促他“还有呢?”   “还有啊”郁桂舟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他何事?”   “就……”丁云捏着衣角,燥红着脸“就他是不是已经定亲了?”   最后一句她说得非常小声。   谢荣原还不理解她打听谢春晖的事干嘛,见问到这儿了,突然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惊讶的看着郁桂舟,还没说话就被按住了手。郁桂舟支吾了会,才在丁云越来越急躁的眼里说了句让她安心的话“据说谢春晖并未定亲”   并未定亲不代表谢地主家没有中意的对象。尤其,谢春晖怎么看以后也是个有出息的,那妻子的人选自然是要好生缜作。   丁云却没听懂他暗藏的意思,只沉浸在谢春晖没有定亲的欢喜里,错过了郁桂舟看她的眼里夹杂的讥讽。   回了书房后,谢荣问道“相公,丁家表妹她,她可是……”   郁桂舟直接把她没好意思说出来的话讲明“可是看上了那谢春晖?”   谢荣点点头,她就是不理解这点。丁云看上了谢春晖,按理说郁桂舟这个当表哥的该劝她收收心才是,怎么还透露了不少谢春晖的消息,白白让丁家表妹生存期望。   就是让她来说,也是知道丁云和谢春晖是不般配的,这村里爱慕谢春晖的姑娘多得是,比丁云长得好的也有不少,但谢家可是一个都看不上呢,否则谢春晖都快十八了怎么还没定亲?   郁桂舟拉着她一同坐下,想起丁云那提起谢春晖的模样,又是嗤笑一声“我才不当那恶人呢,她看上谢春晖自然是觉得那人千好万好,我要是跟她说那不是良配,过后岂不是埋怨我?”   就丁家人的性格,一不留神就能被沾上扯不掉的,他才不去废那个心呢,否则上次也不会直接拒绝大舅母那番让他给丁云介绍个好的了。   自己穷还想着攀富贵,他可没那脸,也没那面儿,再则,丁家人把丁云留在郁家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那谢春晖也是个装模作样的,依他说,这两家人才叫般配,趁着丁云看上了谢春晖,他在后边推波助澜的,让他们顺利结成姻亲才是好事。   谢荣可不知道郁桂舟还打这这种主意,听他说完,又想起丁云平日里的做派,也不敢劝他去当好人了。   当好人还无所谓,那当了好人还要被人怨就太委屈了。   “不说她了”郁桂舟把今儿的事说了说,回来后,他把肉放进了灶房,把那糖盒,酒水,糕点零嘴都放到了他们两口子的屋里,安排起后几日的事“过一会你去琴姐姐家问问大明哥,他们明儿要是过来咋们就明儿开工,把地基打了,早些把旁边几间房给盖上,明日一早,再挑两盒糖,一壶酒,你拿两个面膏咋们送去给村长那边,今儿要不是他忙里忙外的带着我跑,咱们还一头雾水呢”   “我知道了”谢荣反手握住郁桂舟的手,心疼的说道“相公才是受累了呢”   郁桂舟拍了拍她的手“我不累,等这几日过了就安稳了,只是你要辛苦了”   夫妻俩各种相互安慰暂且不提,到了第二日,一早,就传来放鞭炮的声儿,不大一会,就有小娃子的哄抢声,各家各户都开了门探出头,只见那谢家大房谢贵家门上挂了红,带着笑的亲眷已经开始走动了,或许是听了不少吉利话,谢贵和朱氏二人也穿梭在其中,表情也是恰到好处,仿佛真是为闺女挑了门好亲事一样。   吉时还没到,新郎那头还没过来,谢家的亲眷差不多已到齐了,朱氏几个娘家侄女围着谢娟满脸笑容的恭喜她,几个小姐们还拿出自己缝制的几张绣帕给她添妆。   谢娟坐在昏暗的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有些发愣,心里并没有即将要出嫁的欢喜,眼神空洞的看着那发亮的红色,几个表姐表妹原本叽叽喳喳说得的,也顿时禁了声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片刻后,一位挺着肚子的妇人拍了拍她,嘴里安慰了几句“娟儿,啊姐知道你素来要强,可是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总不能在板着脸,让人见了会说闲话的”   不说别的,新妇这般作态,第一个得罪的就是婆家,惹得公婆不喜,那新妇在婆家的日子可想而知,虽然说那二狗的老母是个瞎眼的,但听说这样的人最是灵敏了,就跟眼睛活灵活现的样,孤儿寡母的,能把小子平平安安的拉扯到现在,恐怕也不少个善茬。   她一开口,后头的表姐妹们也纷纷出声“是啊,娟姐姐,你就听平姐的吧”   “这马上要嫁了,认了吧娟子”   “快收起这副不喜,待会姨母们要带着婶子们进来瞧新娘子了”   话刚落,门外头,一阵吵杂后,朱氏笑呵呵的带着几位舅母、婶娘们就进来了,屋里的小姐妹们还有些愣神,神情被进来的妇人们瞧了个正着,朱家大舅母抬眼问道“这一个个的,这是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丁云:公子一表人才,委实爱慕不已呢。   谢娟:你怕是忘了我了,要不是我放弃了……   你们猜后面还有什么要发生?   ps:明日乔乔准备双更了(实验期,坚持不住将打回原形)   另:感谢宝宝们的520.爱你们(明日乔乔将会抽取20位留言的宝宝发送小红包当做迟到的表白日,么么哒) 第49章 古代穷小子之↑迎亲(中)   话刚落, 门外头, 一阵吵杂后,朱氏笑呵呵的带着几位舅母、婶娘们就进来了, 屋里的小姐妹们还有些愣神, 神情被进来的妇人们瞧了个正着,朱家大舅母抬眼问道“这一个个的,这是咋了?”   那名为平姐姐的女子看了众人一眼,抚了抚肚子,笑道“哪有啥咋了,娘,你们来看看, 表妹今日这新娘子可真漂亮”   谢娟嘴角挂起了笑, 跟着打趣了一句“平姐姐嘴就是甜”   心里还是松了口气,自己刚才那副面容没让长辈见着,她感激的朝朱平看去, 那边朱平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新房里说了会话, 气氛渐浓, 有人突然指了指某个方向,问道“那头没人过来?”   有人不明所以, 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瞥见朱家人都有些沉沉的脸,心里顿时回了神,方才那人问的,是郁家吧。   郁家和谢老头家两房不和渐久, 数次动了手,脸皮早就撕破了,虽说名头上挂了个姻亲的面儿,但所有人都猜测,谢家喜事,郁家怕是不会来的。   没见这新郎官都要来迎亲了,郁家连一丝动静都没有?有本村的,悄悄的跟身边人普及“那郁家如今可是有钱人家了,这不都要盖青砖瓦房了,听说也是今日打地基呢”   这一说,也是解释为郁家没人来吃酒的事。人家自家都忙呢,哪有空闲吃酒?   也有人不以为然的回道“再有啥过节,这可是喜事,再忙也能找个空闲过来瞅瞅吧,毕竟嫁的也是谢家女呢?”   知道些实情的也没回她,这谢老头家和郁家的事,难得说谁对谁错,反正有眼睛的自个会看,今日毕竟是谢家女出嫁,争辩这些个干啥?   而被人说嘴的郁家人也没闲着,一早,郁桂舟就带着上工的四五个大汉去了旁边的地基里,一通忙活,又是测量,又是跟在请来的先生身后被指挥得团团转,等动了工,还没踹几口气,又找人带信给平远村的王管事,定下了几千块砖,约好地基打完就过去拉,半晌时,像昨日计划的那般,夫妻两个提着礼去了村长家,待了会,郁桂舟又听村长说了不少盖房子要注意的事这才拉着谢荣离开。   等在村里见到不少抓着瓜子等零嘴在磕的娃子时,郁桂舟才拍拍脑袋,无奈的跟谢荣说道“你也不提醒提醒我,都这个时辰了,再不去谢家送礼,只怕新嫁妇都要出门了”   谢荣抽出袖里的雪白帕子给郁桂舟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滞,满脸心疼“相公都忙了一早了,回去好生歇歇吧,待会我就去谢家走一趟,送了礼就回来”   “你一个人去又得被刁难了”郁桂舟摇头。   “没事的”谢荣有几分着急“我就是送个礼罢了,连屋都不进,伯母家要收下就收下,不收我就拿回来”   经过几月的熏陶,谢荣已经不是那个会站在原地任打任骂的小姑娘了。   郁桂舟顿足,认真的打量小姑娘的脸,见她神色认真,眼里都是他的倒影,一下就软了语气“那就去吧,不过别跟他们打交道,过了礼就回吧”   谢荣一下笑了起来“我知道的”   郁桂舟见她喜笑颜开的,又生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小荣不让我跟着,可是我小舅子回来吃喜酒了,必是他不想见我,所以才不让我一道吧?”   谢荣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水辘辘的大眼横了一眼,顿时让郁桂舟心神一荡,差点就要光天化日拉着小姑娘的手,谢荣剁脚,嗔道“不正经”   老是拿小泽来打趣她,这人真是……真是不正经。   郁桂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顺着说道“是是是,我不正经”   可是,男人太正经了,哪个女人会喜欢?   笑闹着到了郁家后,谢荣把早前准备好的一个篮子拿了出来,里头装了十只鸡蛋、一方绣帕,跟郁桂舟说了声儿后,就提着篮子准备出门,在堂屋门口,丁氏蹙着眉头看着她的手腕,非常不满意“这是提着东西去哪儿?不会去给谢家送礼吧!”   说到最后一句,丁氏一下提高了嗓子“她谢家嫁闺女,关我郁家何事”她指着谢荣“别以为你是谢家女就偏帮着娘家,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是我郁家的人记住了,那谢家什么东西,他们也配?”   谢荣任由她骂,等她骂完了才解释“娘,虽然咱们两家闹翻了脸,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呢,咋家跟二狗子家也没过节,一个村的,他家娶媳妇不去送礼也抹不开面儿不是?”   要说她也是不打算去的,都闹成这样了还送啥礼啊,只是谢家村人都姓谢,在婚嫁这事上一个村的都会走动走动,她要是直接把礼送到了谢二狗家,那边怕是不好做的,毕竟,她和谢老头家还有一层血缘呢?   罢了,就像相公说的,忍他一时又何妨呢?   “看屁的面,谁的面也不好使!”丁氏毫无畏惧“谢娟那贱蹄子还成亲,也就二狗子家才会要那破鞋,等着吧,没准人家二狗子也不会要的”   郁家的东西又不是老大一个人的,她和当家的膝下还有老二呢,桑儿才那么小小的一团,她不把家产牢牢给他拽着,被老大家的败光了老二用啥?   “娘”谢荣无法,把目光转向了堂屋门口沉沉看着她们的丁母,想让她开口劝劝丁氏,她一个媳妇,有些话不能说重了,否则等婆婆一闹开,家里又得鸡飞狗跳的。   只是让她失望了,丁母就着丁云的手,指了指堂屋里头的凳子“抚我老太婆过去坐坐,这年纪大了,多站了会儿就腰疼”   丁云听话的抚着丁母一走,谢荣更是进退为难,这些日子相公一直忙碌着,读书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今儿好不容易事情都开头了,刚进了书房呢,她跟丁氏在僵持下去,待会又要把相公闹得读不进去就是她的罪过了。   想到这儿,谢荣抓着篮子,不跟丁氏争辩了“娘,我听……”   “小荣,怎还在,天儿不早了”书房门突然被打开,郁桂舟站在门口,看了看她们,看不出喜乐“娘,晌午还有几位哥哥、叔叔的饭食要准备呢,可耽搁不得,待会小荣过了礼就要回来准备,你正好闲在家,帮小荣打打下手,等爹回来,我才好告诉他娘在家里也是为迎归祖父祖母劳累一番,就因为娘的识大体,儿子才能安心读书,准备来年的府试”   伴随着他的一字一句,丁氏的脸色一红一白,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的好儿子是在威胁她呢,又是拿孝道压她,又是拿当家的压她,更拿他读书来压她。   尤其是当家的对老大明年的府试更是看重,若让他知道她在家没帮忙还扯后腿,断了郁家发展,当家的吃了她的心都怕有,她冷哼一声“娘不过是问问罢了,瞧老大心急的,生怕娘吞了你媳妇似的”   对她的话,郁桂舟完全没反应,继续板着一张看不出喜乐的脸,眉头都不见皱一下“儿子正是读在关键时候,宅子里的事烦请娘做主,只要不太吵闹就行”   丁氏胀红了脸,恨恨的盯着她,心里一口血气翻涌。合着她说两句就扰了他清净,那旁边盖房子吆喝得那大声他就耳聋?   这就是她生的好儿子,就是专门来跟她唱反调的吧!   母子俩瞬间就干上了,在堂屋里闭目养神的丁母听着不对劲,自家的闺女自己清楚,她忙站了出来,也没让丁云搀扶了,几个大步走到门边,见丁氏气得说不出话,心下一叹,只得打起了圆场“这是做啥,母子俩有话好生说就是”她见谢荣还站在边上,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也知道先去递个梯子“小荣啊,你娘就是刀子嘴,心里是没啥的,就是多说了两句,你别跟她计较,这时辰不早了,你快去过礼吧,别让人说道郁家失了礼数”   谢荣还是第一次被丁母这样和善的对待,微微一愣,方道“外祖母放心,小荣知道”   谢荣一走,郁桂舟懒得跟丁氏对上,对丁母道了谢,又关了房门认真读书去了。丁母拉了拉丁氏“春花啊,你这闺女也是,脾气咋那般大,火急火燎的”   丁氏回神,瞬间瘪了气,胸口还不定的起伏“娘,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生的好儿子,我说啥他专门反对啥,为了个小蹄子,都不知道明里暗里的告了我好些次了,我……”   “别气,别气”丁母见她眼眶发红,一把拉着人往堂屋走,见到丁云坐在窗边发呆,眼神闪了闪,等丁氏消了些气才道“你也是,大模大样的就对上,你一个婆婆,真要捏着媳妇,那还不简单?”   “……”她倒是想啊,可次次为难谢荣都被逮个正着,当家的不常在家,可老大整日整日的在家,一点风吹草动他都清楚,根本瞒不住。   “所以啊,身边得有个放心的人呐”丁母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句话后,眼角朝丁云看过去。   丁氏看了看她娘,又看了看娘家侄女,哪能不懂丁母的意思。郁桂舟为了个谢荣跟她母子离心,可这儿媳若是变成了有血亲的丁云,这锅里转来转去的始终是自己人,不是个外人,而有了丁云这个当侄女和当表妹的掺和在他们母子之间,这些由头根本就发作不起来,一时,丁氏陷入了沉思。   丁母见状,这才满意的笑了。说来她还得庆幸郁桂舟母子不和,否则丁氏不晓得还要拿乔拿多久呢,上次丁家单独和丁氏说了丁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更新的作者~~   下一章,搞事的来了!   你们猜是谁? 第50章 古代穷小子之↑迎亲(下)   丁母见状, 这才满意的笑了。说来她还得庆幸郁桂舟母子不和, 否则丁氏不晓得还要拿乔拿多久呢,上次丁家单独和丁氏说了丁云的事, 本以为她答应得好好的, 会尽心尽力呢,哪晓得都住了不少日子了,依然不温不火的,整日把丁云指使得团团转,她还半点不松口,大有拿丁家人不当回事的感觉。   丁母为啥留下来,还不是看中了郁家的面膏方子, 在郁家不肯交给丁家后, 这才打起了主意让丁云挤掉谢家女上位,最后照拂娘家,让娘家人也发发财的想法。   现在, 郁当家不在, 那郁家老两口也还没回来, 这家里头就他们几个,在这当口让郁桂舟和丁云这对表兄妹成了事实, 一切定局了,就算郁当家等人回来了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若是等人回来,人多嘴杂的,想办成事, 那更是难啊。   丁母一番苦心不足以为外人道也,而原本一心想嫁进郁家的丁云双手撑着额,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一日,俊朗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对她笑得温柔,仿佛眼里只看得见她一人,还对她叮嘱,让她小心脚下,想到这儿,丁云就觉得脸上在发烧,眼里似乎能透出蜜了,心里更是荡漾,越发想见到那位公子。   只是,这些只能想象罢了。   “云丫头,你叹啥气”丁母见她一会笑,一会愁的,也是过来人,怎看不出这少女思慕的模样,只以为她是对郁桂舟有那心思,毕竟她这外孙外表是没得说,如今看着还有些稚嫩,等过两年沉稳了,身姿更是难得一见,何况身上还有功名,家里如今也起来了,不缺钱,放他们大古镇,也是个抢手的女婿。   正好,如今丁氏也想明白了,往他们表兄妹后头使使劲,不怕郁桂舟眼里见不到丁云。她笑得意味深长的,见丁氏端了杯茶水过来,笑道“正好,你表哥读书怕是费脑子得很,你姑姑准备了茶水,你送过去吧”说完还对丁云使了个眼色。   丁云见到那茶水,面儿上浮现了一摸娇羞,从丁氏手里接了过来,没一会就进了书房,留下松了口气儿的丁母和面儿上不知道想啥的丁氏。   书房里,丁云放下了茶水,在郁桂舟头也不抬的时候,咬了咬嘴唇,出声道“表哥,我想问你些事”   郁桂舟从书中抬了头“何事?”   丁云脸色刹那就烧了起来,扯着衣角“就是,就是”她一个姑娘家,要打听一个男子的消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了半晌,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郁桂舟道“是关于那位谢春晖谢公子的”   “哦,谢公子?”郁桂舟怪笑了两声,突然闲适的靠在背后,问她“谢公子的事跟你有何干系?”   “表哥!”丁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淡然的表情,脸上苍白了几分,“我……”我什么,她到底没说出来。   就因为她心里爱慕谢公子,所以让表哥把谢公子的事给她讲一次吗?这话她说不出口,最后只得无措的落荒而逃,在她出门那一瞬间,身后有个声音响起“谢地主家里常年只有谢地主和谢春莹在家,村里许多小姑娘都会去找谢姑娘玩,她是个大气的人,对谁都会一视同仁的”   丁云看着关上的房门,有些搞不懂表哥的意思。明明,明明方才他还是那副冷淡的态度,为何最后又说了这样一番话?   “丁家表妹?”在丁云愣神间,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过完礼回来的谢荣奇怪的看着她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下意识的喊了一句。   丁云被这声惊了一下,身子一抖,转过了身,强笑了两声“嫂子回来了?”   “是啊,快晌午了,我回来做饭”谢荣手里还提着空了的篮子,发丝也有点凌乱,想必是谢家收了礼,她又急着赶回来。   “额,恩”丁云也是随口问了两句,眼睛有些飘忽,就是不敢看谢荣,说完后就脚步慌乱的离开了书房,一下就钻到了别处。   谢荣看得有些好笑。这姑娘今儿倒是变了个性子似的,往常哪会喊她嫂子,看她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又仗着是婆婆的亲侄女,哪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看了看闭着的门,也没进去打搅郁桂舟,抄起袖子就往厨房走,跟她想的一样,厨房里压根没人,虽说早前相公让婆婆搭把手,但在郁家过日子的哪个不是人精儿,她虽愚笨也知道这话不过是为了解围,嫁过来这些年,丁氏都没踏进过厨房,今个哪会破例?   为自己东想西想摇摇头,她把放在水缸里镇着的肉拿了一块出来,又把清早摘的菜理上,添柴、烧水,煮饭,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在堂屋里吐着瓜子壳的丁氏听着叮叮咚咚的声儿,嘴角一撇“那小蹄子白白送了礼,晌午还得吃我老郁家的,败家娘们,也不知道省碗饭”   丁云也捡了瓜子往嘴里送,一听她的话,脸上浮现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丁母则劝道“得了,春花,你那嘴少扯些有的没的,让舟哥听见了,你们母子又要闹了”   丁氏下意识看了看门口,见没人,在二人面前嘀咕“老大那个白眼狼,就会护着那小蹄子,连亲娘的面儿都驳,等我老二回来,就把他们两口子给赶出去”   “嘘”丁母被吓了一跳,怎的,这越说越来劲了不是“你失心疯了是不是,哪有把长子嫡孙给撵出门的,你也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   也不想想,要不是她整天在家里找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这一家子能像这样这样跟斗鸡眼似的吗?   还老说舟哥不好,要说舟哥除了在谢家那丫头的事上兴跟她掰扯几句,别的地方还是做得不错,听说有次张家吃暖锅饭她捣了乱,最后还不是舟哥用的啥书去赔罪,再说远的,就是那郁家面膏,虽说挣的钱被谢丫头管着,但郁家的吃喝拉撒还不在里头除,就拿这次来说,要盖这房子,也是舟哥拿钱出来盖,这一条条的,有少了她半点好处?   这闺女咋就看不透呢,这有吃有喝的,还闹啥闹,给老二留,老二都给郁家老两口喂大了,哪还记得亲娘哟,若是亲娘和老祖有了疙瘩,你说他是站亲娘这边还是那老两口那边?   糊涂,依她说,那几个外孙之中,也唯有舟哥才对她有几分顾念呢。别的,难。   “娘”丁氏不满丁母胳膊肘朝外拐,砸巴了两下嘴,不以为然的道“老二从小就白白嫩嫩的,乖得很,不像老大皮实又不听话,等他回来你瞧着,肯定认我这个亲娘,再说,我留了不少给他,他咋会不认我?”   丁母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无奈的叹了气。她哪有空在这儿干等,要不是为了丁云的事,她早就回大古镇了,这出嫁的闺女不跟媳妇似的听话,让她也无奈得很,她朝边上的丁云看去,问道“云丫头,方才你送茶水给你表哥,你表哥有啥反应?”   丁云眨巴着眼,嘴唇蠕动两下“表哥没啥反应,在读书呢”   丁母原本满脸欣喜,以为凭借着丁云的小聪明,怎么也能在舟小子面前刷刷个温柔体贴的模样,哪晓得她竟然连点劲都不使,看着这样无辜懵懂的脸,丁母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一个两个的,大的听不进劝,非要闹,小的明知道身负重任,还干看着啥也不做,这是要气死她吧!   操碎了心的丁母被气得胸口都开始犯疼,也不想见这两个气人的,匆匆回屋躺着去了。   晌午,谢荣炖好了肉,炒好了菜,拿了个大盆装上,给家里留了些,提着盆就给那边做工的先送了过去,这两日打地基,以谢大锤、谢大明为首,稀稀拉拉来了几个人,见谢荣那盆里一块一块的大肉飘着味,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脸。   原本,他们都以为依着丁氏的性子,能给他们吃个水煮菜就了不得了,哪晓得还有肉吃?   谢大明娶的是夏琴,跟谢荣有些交情,郁家的一些事他也通过夏琴知道了些,这不,一见这菜色,他就知道今儿这茬跟丁氏没关系。   丁氏啥人?那是只吃不吐的,她要是大方起来了,除非郁家是这渝州府的大家,吃肉吃腻了,才会赏给他们这些人吃,否则,想都别想。   他见谢荣左手提着盆,右手还提着一盆薯饭,下意识的接了过来“这一趟一趟提就得了,你琴姐在这儿怕又得念叨了”   念叨啥,无非是郁家人不拿谢荣当人看,让人小姑娘累死累活的干,没个人搭把手。谢荣由着他提,笑道“反正离得近,也使不到多大力”   谢大明把盆子放在空地上,看了眼郁家现在的那堵墙“等这屋盖上了,这墙拆了,那才不饶了”说着他又招呼其他做工的“东家送饭来了,都过来吃饭咯”   谢荣紧跟着说道“是呀,这都几个时辰了,大伙都累了,快来吃饭”   早等着这话的汉子闻言,手上的活计立马就放下了,随便找了有水的地儿洗了把手,就围了过来。这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谢荣也不多待,等人一到,就借口走了“你们先吃着,我灶里还烧了水,待会提桶水来给大伙解解渴”   大伙也不为难他,纷纷出口让她回去吃饭,这头没得让她忙的。   谢荣这回了屋,刚把留下的饭菜端上桌,正要喊人吃饭,却听见外头一阵吵杂,那声音有些大,传到她耳里都能模模糊糊听清楚几耳朵,丁氏背着手刚踏进了堂屋,脚一顿,就缩了回去,哒哒哒的就不见人影,没一会,只听她在外头吼了一嗓子“不得了了,镇上的杨家人来抢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双更期间时间一般是上午(12点左右),晚(20点)   小剧场:   吃瓜群众:快快快,有人来抢亲了,准备好板凳。   谢娟:……不枉我婚前还浪一把。   你们都没猜到哈,哈哈哈哈 第51章 古代穷小子之↑抢亲(一)   杨家、抢亲?连刚从书房出来的郁桂舟都一阵儿莫名其妙的, 问谢荣“娘在说甚?杨家抢亲?”   关杨家啥事, 今儿可是谢家女出嫁。   只是,他恍然又记起昨日在杨家酒楼见到的那一幕, 那位杨家公子和谢娟关系亲密, 并排走进酒楼,有说有笑的,若是杨公子来抢人,也不是说不过去。   谢荣是不知道这茬的,被问的一脸懵懂,盘着菜的手也跟着停下,无辜的摇了摇头。   “表哥, 嫂子, 你们咋还在呢,那外头都闹起来了”不知何时进来的丁云急急的丢下一句转身就朝外跑。   郁桂舟两人看了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方才还在大门出声的丁氏早就不见了影儿, 丁云提着裙摆在前头走着, 瞧着模样急慌慌的,哪有平日半分慢条斯理的样儿。   郁桂舟见她走的方向是今日成亲的二狗子家, 眉头就不由自主的蹙起,等要走到村口时,见到了围在二狗子家一圈一圈的人时,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如此啊。   谢二狗今日成亲,十里八乡的亲戚都来了, 尤其几个母家舅舅,人多势众的过来撑面儿,谁敢议论半句?   万万不曾料到,这二狗子刚把新娘接了过来,正要拜堂,一群家丁打扮的就冲了进来,把新娘抢到了边上,接着人群分开,打扮富贵的公子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视线环绕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阴沉的新郎官身上。   “鄙人姓杨,镇上的杨家酒楼正是家里的产业”杨公子刷的打开手中的折扇,风轻云淡的像是丝毫没把屋里的人放在眼里,他指了指新娘“今儿可是不凑巧,这位红衣姑娘早就是本公子的人了,恐怕肚子里已经……”   已经甚了?   在座的脑子里浮翩连连,各种香艳一晃而过。杨公子的意思,难道是谢娟肚子里有货了?一时间,不但新郎家的人面色难看,就连新娘家的人也是面色羞愧。   早前,郁家那丁氏说谢娟跟镇上杨家酒楼的公子不清不楚的时候,虽说传得到处都是,但谢贵家抵死不认,人们也是半信半疑,如今杨家公子都亲自出面证实了,事儿确凿无疑。   谢娟真是做了丢尽了颜面的事!   跟过来吃酒的谢贵家的亲戚们真是又气又怒,气谢娟不守妇道,又恼怒谢贵夫妻把这事瞒着,如今好了,这下被人戳穿了,要咋个收场?   谢二狗是个浑的,但对老子娘还算孝顺,见亲娘被气得脸色发白,心里也是一口怒气涌在心口,他看着盖着红头的谢娟“大姑娘,这小子满口胡言,你就不辩解辩解?”   事以至此,他还是给了谢娟一个机会。   谢娟瞬间被推入了视线,像是被吓着了似的,红盖头下还能听见她小声的抽泣,接着又是怯怯糯糯的声儿“那事,我,我不是故意对不起你的,是我对不起你”   随着她的话,人群一阵骚动,谢娟这是啥意思,不就是承认她跟杨家那小子有瓜葛吗?   郁桂舟和谢荣来时,恰好听到了这句“辩解”,在往屋里一看,那杨家公子得意的仰着脸,显然满意谢娟识趣,谢二狗家就不同了,他那几个舅舅都气得面红耳赤的,手心攥着拳头,若是谢娟和杨公子再出声儿刺激一下,郁桂舟毫不怀疑他们会揍人。   至于谢娟,想来见杨公子都出面抢她了,眼里哪还能看得见二狗子,如今借着这机会一脚把人蹬了才是上策。   谢二狗也想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个冷笑痞气尽显,直接跟杨公子对上了“谢娟是我家三媒六聘过来的,杨家的,你跑我这喜堂闹是为何?”   还能为何,杨公子“自然是带人走”   “人是我家的,想带走可不容易”谢二狗一个痞子,最不怕的就是放狠话,对付这种公子哥,他有的是法子,一拳头下去他就不敢作妖了。二狗子几位舅舅冷笑着上前撑腰,跟着他们来的汉子们也渐渐把杨公子带来的人圈住了。   说来二狗子几位舅舅也是凶名在外,个个块头跟座山似的,据闻力气还特别大。杨公子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才敢到处嚣张,如今一看这一群肌肉翻飞的,吓得腿都有些发软,他强撑着,不算突出的脸上一跳,干瘪瘪的舔了舔嘴唇“有事好商量,你们要多少才放人”   “多少?”谢二狗冷哼一声“今儿人被你们抢了去,明儿这十里八乡就能传我护不住人了,连带的,咋这谢家村出了这种事,以后谁家还敢嫁闺女进来!”   不得不说,谢二狗的话还是让村民们心里生出了后怕,连带的想起谢贵家,神色也变了。   这就是一家的害人精,生的闺女做尽了丑事,如今还让他们谢家村的名声都毁于一旦,要是没有小闺女愿意嫁进来,那以后村里娶媳妇咋办?   杨公子见周围的人因一句话不对劲,这才开始慌了“一百两,我出一百两”   时下一百两对平头百姓来说那就是个天文数字,拿娶媳妇来说,一家人咬咬牙存个两三年,多的十俩顶天,少的几两就能娶个媳妇进门,更甚的,几件破衣裳提着就进了婆家的门,前朝尤甚,现在魏君的治理下,老百姓的日子还算有了盼头。   一百两,能买上几十亩地,做个小地主了。   丁氏来了好一阵儿了,听到这一句,幸灾乐祸的模样才跨了下来“真是便宜那小贱人了”   当年,丁家夫妻卖她的那户人家,也不过是个有二十亩水田,十来亩旱地的小地主罢了,就谢娟这破鞋居然还值当愣多银子?   这杨家酒楼的公子看样子就不是个机灵的,有了这一百两啥样水灵的姑娘没得,用得着跑喜堂里抢一个,坏自个名声?   “可不是,杨少爷这眼神可真不好使”旁边有人跟着附合了句,嘴里还酸着“谢娟那模样又不是多出挑,咋们村比她长得好的姑娘那不是大把?”   丁氏像找到了知音一般,回头一看,脸色一下就变了,吊着个眉头,嘴里没甚滋味的咂巴两句“我道是谁,原来是芳娘啊”   芳娘嘴角一扯“可不是我吗”她压根忘了和丁氏的不对付,跟她咬着耳朵“舟哥娘,你说二狗家会不会拿银子放了那丫头”   “我可不知”她又不是算命的,咋知道?反正换了是她的话,这一百两她就收下了,二狗子家不是没银子才娶不到媳妇吗,有了这银子,别说娶谢娟这种破鞋了,就是使把劲娶那谢地主家的闺女也不是没可能!   芳娘见她眼珠子直转就是不肯跟她讲个一二,也不在自讨没趣,脸一彻,自顾自看戏了。   谢二狗家闹到现在,早有人去村长家通风报信了,同谢村长一同来的,还有谢老头家的人,大房的朱氏才到门口就一把跑了过去,揽住了被杨家下人看住的谢娟,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尖锐的声音直接就盖过了谢村长等人。   正要商讨这事的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母女俩是要玩那出,随即谢村长直接敲了敲桌面,黑着脸对着朱氏“哭啥,你要哭丧回你家哭去”   昨日谢贵夫妻才跟他保证保管不会出岔子,谢娟一定会顺顺利利的出嫁,再也不会发生杨家酒楼那出事了。   今日拜堂就出事了!   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感情是唬他呢,谢家村出了这般丑事,该哭的是他才对!   朱氏身子一颤,被谢村长吼了吼,到底没敢继续哭了,只抱着谢娟,压着声儿抽泣。   谢村长这才转头对谢二狗问道“二狗,这事你想咋办?”   “村长,我……”二狗子刚说了句,就被后面上来的娘家大舅拦下了,他拍了拍外甥的肩,站了出来,声音洪亮“谢村长,按理咋不该插手,不过我外甥家啥情况你也知道,今日孙正少不得要插手了”   孙正是谁,那是孙家村赫赫有名的六霸之一,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围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谢村长也不是头遭跟孙正打交道,也没介意“孙大舅随意就好”   得了这话,孙正立马就板起了脸“那好,既然如此,我倒是想问问,今日我外甥成亲,可是按照规矩来的,三媒六聘没少,还给了谢贵家三两银子做聘礼,另有衙门的婚书为证,那谢家姑娘按理是不是我外甥家的人了?”   有婚书为证,再拜堂行礼,方才礼成,今日这事若没杨家公子搅局,谢娟自然是谢二狗家的人了,只是,新娘又出了门,已出娘家,若是不成亲,又咋个回门?   孙正一句话,倒是把谢村长难住了。谢娟如今这情形,到底算是谢二狗家的人还是谢贵家的人?   为难之际,谢村长余光见到站在外头的郁桂舟,下意识的看向他“郁家小子,你过来”   郁桂舟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谢荣担忧的看着他。   郁桂舟内心是拒绝的,只是被谢村长不容拒绝的看着,只得叹了口气,悄悄的拍了拍谢荣的手,在众人复杂的打量下,跨门而入。   “这是……”孙正疑惑的看着谢村长,不止他,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谢二狗家的事,村长找上郁家人做啥?   谢村长指着郁桂舟解释“这是咋们村唯二考上童生的人,孙大舅的问题小老儿回答不上,可咋们这里有读书人就不同了,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咋们还是听听郁小子如何说?”   “也好”孙正想了想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丁氏:请叫我丁半仙(上集脱口而出的语言)   郁桂舟:往冲锋口的都是我(我即将要说出无法控制的话,哼唧唧) 第52章 古代穷小子之↑白菜和猪   “也好”孙正想了想同意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为外甥弄个清清楚楚了, 否则, 寥寥草草的把事儿给结了,外人还道他们孙家怕了杨家。   连带的连二狗恐怕也要被人嘲笑了。   孙大舅都同意了, 其他人自然不反驳, 杨家公子更是无所谓,于是所有人都等着郁桂舟一语定乾坤。   而被推出来的郁桂舟只觉得心里头那个波澜壮阔,他哪知道不过就一时凑个热闹罢了,还被谢村长给卖了一手,如今说啥都会得罪一方。   朱氏母女也紧紧的盯着他,生怕他说出甚不好的,谢娟心里更是跳动得快, 期盼的希望郁桂舟能看在谢荣的份上记得她们之间还有一份姻亲关系而偏向她。   可惜, 她失望了。   因为郁桂舟说的是“自然算”。   怕别人没听懂,他还特意解释了一番“只要在衙门立了婚书那就代表是婆家的人了,拜堂只是两姓礼节, 好热热闹闹的把女方给娶到男方”   说白了, 这婚书相当于结婚证的意思, 都是受国法所保护的,在律法里, 已是事实。若是谢娟今儿没出门,反悔了,两家人还可以去衙门把婚书给消了,就等于离婚的意思。   只是这都临门一脚了,反悔不反悔真没多大的关系了, 进了谢二狗家的门,自然算他家的人了。   要不咋说在古代退婚的女子名声不好听呢,明明还是待在闺阁的黄花闺女,却被人嫌弃,甚至只能嫁人做填房妾室,统归就是这婚书闹的,简单来说,就是一婚跟二婚的差别。   “你胡说”朱氏蓦然瞪大了眼,张牙舞爪的像是要朝他扑过去一般,环顾四周,见人人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不屑后,面上一顿,两条泪水扑扑的往下掉“大伙别听信这小子的,咋们两家关系如何打听一下就知道,可不能被他给唬了,她这是故意坑咱呢”   “娘,都怪女儿不好”谢娟适时的抚着她,抽出一方绣帕给朱氏擦脸,一手轻轻在眼角抹了几下。   这母女俩可怜兮兮的模样确实让人心里有些动摇,不过作为今日被绿的当事人,二狗子不客气的拆穿了她们“我的好岳母啊,你这是做啥,你也觉得那婚书是假的不成?”他神情冷淡,嘴角挂着讥讽“那衙门的婚书在你这儿都是假的,那你跟我岳父这不是无媒苟合了几十年吗,依着几十年前的规矩,这是要浸猪笼的”   “噗”   “噗”   “噗”   朱氏耳畔听着笑声,心里一阵阵发紧,又被二狗子嘲笑得脸颊通红,怯懦的说道“这…这不是还没拜堂吗?”   “哈”二狗子笑了一声,突然扬高了声儿“那她都踏进我家的门了呢?”   借着这掰扯声,刚刚得罪了人的郁桂舟悄悄退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见村民们惊讶的叫了一声,他回头一看,也是有些哑然。   谢二狗家的堂屋内,两家人争论不休,眼看着火气越来越大,被朱氏拥着的谢娟突然揭开了红盖头,不知何时跑到了中间,正朝着谢二狗吼道“不就是几两银子吗,看这穷酸的样子,不就是想要回去吗,我才不是你家的人,嚷嚷啥呢,还不依不饶了”   说到后面谢娟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谢家大房跟着过来的两个婶子手快一把拉住她,不让她在靠前。   所有人都被这一出给惊到了,完全没料到谢娟办事会这样“出人意料”。在拜堂时当众承认自己在阁内就跟人有染不说,如今还为了个野男人吼自己堂堂正正的“相公”。   得有多缺心眼才能做这种事?   被请来主持公道的谢村长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张老脸在今日都被丢光了,瞅见一旁谢大舅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真想甩甩袖子不管这破事,尤其孙大舅下一句话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听听,我孙正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不知廉耻的闺女,都是婆家的人了还帮着野汉子说话,得亏发现得早,否则岂不是日后日日给自家夫君戴绿帽?”   孙大舅这话别说谢村长无言以对,就是看热闹的谢家村人,也自觉认同起来。   “你胡说”朱氏也回过了味,开始底气不足的跟孙大舅正面对上,被孙大舅轻轻撇了一眼,霎时僵了僵,嘴唇蠕动两下到底没敢接着往下说了。   “我胡说”孙大舅没跟她计较,转而问着谢村长和谢贵“谢村长,还有这位,事儿到底如何你们可是听清楚了的,如今这人赃俱获,你们说,该咋办?”   谢贵往谢村长那儿撇了一眼,不敢细看,垂着眼“不如……”   “不如啥?”谢村长顺着看过去,见他脸上有些慌乱,不敢看人,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点。   谢贵嘴巴动了几下,没发出声儿,如此几下,等的人都不耐烦了,谢贵猛然的抬头,语速极快“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果然!谢村长等人看他扭扭捏捏的就猜到谢贵家打的是这主意。   亏他昨日还誓言坦坦的保证说谢二狗是个好女婿,他们家绝对没二心呢,想想也是够恶心的,咋比丁氏那恶婆娘还招人嫌呢?   被气到了极致,谢村长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二狗你家有啥要说的?”   孙大舅等人商量了阵,最后谢二狗站出来“我家也同意这提议了,如此不忠不孝的女人谁爱接谁接吧,趁我这头上还没发绿前,休书一封也没啥,只是……”   他迟疑了几下,脸上隐隐有些为难。   “只是啥,你说”谢村长还没接话,一旁早就忍耐不住的杨家公子就问出来了。   这破地方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待了,若不是为着老祖宗的吩咐,他才不想跑这一趟呢,差点没被这群平民给揍了一顿。   谢村长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也跟着说道“二狗你有啥要求,只管说”   潜在意思,就是替谢二狗做主的意思。谢贵家的也听出了谢村长的话,有心想说两句,又不知道要咋说。   谢娟被谢二狗方才那话气得肝疼,如今正倚在朱氏身上恨恨的盯着谢二狗,看他能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谢二狗本质就是个浑的,也没客气“那杨家的要接盘也行,先前说的一百两,还有给谢娟家的三两聘礼,以及今儿这席面物事都得赔”   谢村长二话不说把目光转向杨家公子,后者压根没起啥讨价还价的心思,一个劲的点头“该,该该该,这就赔,这就赔”   谢贵家的人看杨家公子这般伏低做小,心里就不舒坦了,尤其朱氏,在她心里,这杨家公子既然能为了她闺女来抢亲,这说明啥,说明杨家在乎看重她闺女,而且杨家就这一个独苗苗,等她闺女嫁进去,那杨家的还不是她闺女的,既然是她闺女的,那这大钱眼睁睁看它流入别人的口袋,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事情既然当面说清了,谢村长那是一点也不想再掺和这破事里头去了,“那好,两家都承认了,再写个文书此事就算了了”   朝外走的郁桂舟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村长在背后叫住了他“郁家小子,你过来,正好你是童生,由你来写,我来念”   郁桂舟脸一僵,正对着谢荣,给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又朝里走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儿谢娟这破事,他横竖是躲不过了,什么叫正什么叫正好是童生?先前也是这个理由,这时又是这个理由,难不成他这个童生还很高大上不成?   甭管心里再多吐糟,郁桂舟还是在谢村长的指挥下,认认真真起草了一份和离文书。   先前谢二狗说的休书自然是不成的,这还没拜堂就被休弃,传出去谢家村的名声也不好听,再说,谢二狗那时心里有火气,那话自然是捡难听的说,如今杨家公子用银钱把事了了,面上自然不会太难看,随意找了个由头让两家都能下得来台就算了。   等郁桂舟写完,谢村长又看了一遍,这才招呼谢贵家的和谢二狗家去按手印。趁着这时,郁桂舟也不敢在这儿多待了,几个大步就走出去了,顺带还把在人群里的谢荣一起拉走了。   路上,谢荣突然笑出了声,郁桂舟斜眼看她眉眼弯弯,皎洁如月的,心里那跟被当了枪使的一点闷气消散无踪,颇有些无奈“见我被逮着忙里忙外的是不是很高兴?”   “我才没呢”谢荣嘟着嘴,脑子里又想起方才郁桂舟那副想拒绝又不想驳村长面儿的吃亏模样,嘴角又是溢出几缕笑意。   怪不得她,谁让她第一回见到这样的他呢?   平日里郁桂舟总是淡然的,胸有成竹的,哪怕跟丁氏对上也能很快找回场子,一个套路接着一个套路,还能有今日呢。   “你呀,就可劲的笑吧”郁桂舟索性由着她,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一步一步的把人宠了起来。   谢荣刚准备回嘴,突然“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郁桂舟忙问“咋了?”   “我,哎呀”谢荣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我还说给大明哥他们送水去呢,结果倒好”跑去看热闹了。   “这有啥”郁桂舟大手在她脑袋上挠了两下“等回去再送去也不迟,不急的”   谢荣泄气的看他一眼,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只能如此了。   两人正要继续走,在他们身后,半大的小子突然喊了一声“姐姐”   谢泽跟在这两人身后已经好一会了,只是前面两人眼里丝毫没有旁人,一路拌嘴闲扯的,谢泽觉得自己再不出声,都要跟着到郁家了。   这心里,咋这样堵呢?   就跟自家好白菜被一头猪拱了那种,简直想挑跟棍子把那头猪撵走,看他还招不招人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泽:姐姐明明应该是我的╭(╯ε╰)╮   郁桂舟:看我们洒了一路糖(吃得如何?)   后面的剧情要开始紧凑了,这边的交代清楚完,过几章郁家老两口即将抵达战场,郁家接下来如何,咋们继续往下走。   爱你们哟! 第53章 古代穷小子之↑谋定   泽觉得自己再不出声, 都要跟着到郁家了。   这心里, 咋这样堵呢?   就跟自家好白菜被一头猪拱了那种,简直想挑跟棍子把那头猪撵走, 看他还招不招人嫌。   谢荣回头“泽哥儿”   谢泽嫌弃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我方才觉得前面的人跟姐姐很像, 原来真是姐姐啊”   谢荣好奇的问着“泽哥儿,你过来做啥?”   谢泽据实以告“爹和娘说大堂姐在二狗家受欺负了,让我过来帮帮忙”   说完,他不屑的撇撇嘴。   谢强夫妻想扒上杨家,又怕村里的人说闲话,这不,就把他给支过来了。   “让你……”谢荣实在不知道该说啥好, 就谢泽这小胳膊小腿, 让他来帮忙,这不是笑话吗?   但随后,一股愤怒又充斥着谢荣的心房。谢泽还是个半大小子, 今儿的事说白了, 都是杨家公子用银子压下来的, 若是杨家公子是个蛮不讲理的,那谢二狗和大伯家, 迟早要动手,拳脚无眼,让一孩子过来帮忙,万一伤到了,算谁的?   谢强夫妻到底有没有想过谢泽才十二岁!   极度愤怒下, 谢荣早就忘了谢强是她亲爹的事,若是谢强在她面前,说不得小姑娘一个怒火中烧,冲上去打一架也是有可能的。   郁桂舟见势不对,赶忙拉住她“泽哥还好好的呢,你别生气,别生气”   谢泽也凑了上来“是啊,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傻乎乎的听他们的话的”他就是做个样子,顺便远离让他膈应的谢强万氏等人罢了。   “是吗?”谢荣喃喃两句,那颗激动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谢泽是她唯一的亲弟弟,是她唯一的亲人,若是谢泽出事,她……不敢想象。   “你啊,就是太担心些有的没的了,这小子聪慧着呢”郁桂舟指着谢泽“鬼精鬼精的,谁能算到他头上?”   谢泽配合的啄着小脑袋瓜,心里倒是对郁桂舟这个姐夫有了几分好感。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先前任凭谢荣怎么在他耳边说着郁桂舟的好话,谢泽都能找到理由辩驳,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   如今亲眼所见他对姐姐的爱护方知谢荣那些话并不假,也许,郁家这浪子真的回头了,只希望他别像从前那般没一阵又变了回去,徒惹姐姐伤心难过。   谢荣听了郁桂舟的话倒是不由自主的放了心,只是她还是抓着谢泽的手,殷切的叮嘱“泽哥,你万事都要小心知道吗,他们两口子让你办的事你口头应下就成,别帮他们做事,反正你在方家学手艺,他们也不能跑方家去闹”   谢强两口子都是欺软怕硬的,别看谢强个头块大,也只能在家里逞逞风,欺负欺负妻女罢了,一出门就怂,万氏也是,心眼子多,也只敢对着谢老头家的人使,在外头跟鹌鹑似的。   这怂货配鹌鹑,真真是天生一对。   谢荣的叮嘱谢泽自然一一应了下来,郁桂舟见这小子老实的一面不由失笑,嘴里又说道“咱们回家在说吧,二狗家的事也没了,待会人都过来了”   “对,先回去再说”   “你们先走吧,我就不过去了”   谢泽丝毫没有犹豫就拒绝了。   去郁家,开玩笑,他才不想受丁氏的奚落呢,到现在为止,他也就觉得郁桂舟稍稍有几分不同了,其他人,他方才在谢二狗家看热闹时瞧得清清楚楚呢?   谢荣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敢劝了。可怜巴巴的看向了郁桂舟。   “泽哥,姐夫也不说啥了,这些银子你拿去使”郁桂舟二话不说从袖里掏出一锭小碎银子放到谢泽手里,在谢泽明显拒绝时捏了捏他“跟姐夫太见外了不是?你如今还小呢,该花的时候就花,别顾及,你在镇上过好了你姐姐才能放心不是?”   谢泽在听到他最后一句时才停住了挣扎的手,目光看向谢荣,见她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担忧,心里就开始发软,底气不足“我……我在方家过得好好的”   有多好,谢泽没说,把头撇向了一边。   郁桂舟嗤了一声“泽哥,你可唬不住我,方家管你吃住,哪能让你个半大的小子可劲的吃?”   又没出师给方家带来利益,每顿还要贴补,方家就算再有情义,也不可能做这亏本买卖。   最多让人吃个半饱,饿不死的状态。   “你……”谢泽有些气结。   郁桂舟一个读书人咋知道得这般清楚?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说的那样,在镇上学手艺,身后又没个依靠,谢泽在方家过得战战兢兢,前几年年纪小,他每日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天被方家撵回去,落到继母手里,那可是比在方家还要凄惨得多,为此,他在方家不敢多吃,不敢多说,什么杂货脏活都抢着做。   好在他已经逐渐成长起来了,再过个两三年,就能做个顶立门户的男丁了,也不怕被万氏穿了小鞋,有一把力气,还能饿死不成?   “拿着吧”郁桂舟拍了拍情绪明显低落的谢荣,调侃着小舅子“你再不可劲的吃,小心以后长不高娶不到媳妇看你咋办?”   “噗”   谢荣一下笑出了声。   见谢泽被郁桂舟调侃得面上发黑,谢荣仔细的打量了弟弟,跟着道“就是,泽哥别省银子,姐姐还等着过两年给你找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呢”   谢泽被联手打趣,冷哼一声,把碎银子放进兜里“那好吧,我多吃些,吃个大胖子让姐姐给我娶个貌美的小娘子”   “我等着呢”谢荣连连点头。   说罢,谢泽摆摆手跟两人告辞,等目送他离开,郁桂舟才携着谢荣往家里走。   “小荣,你放心,待祖母回来,到时让泽哥过来让她老人家见一见”   郁桂舟这样说道。   谢泽的心思他理解,半大的小子最是敏感的时候,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心里比谁都清楚,丁氏不喜他小舅子登门,一贯会说些难听的话,那些话就被谢泽记下了,小子心里也存着一股傲气,也看不上郁家这劲,所以平日里碰到了才会远远躲着他们。   这也是他不喜丁氏的地方之一,喜欢搞事,还喜欢分个亲疏远近。真论起来,丁家那一屋没见过的才是远亲呢,也没见她把人给撵出去,这头看到谢荣姐弟无依无靠的,就欺负上去。   咋这样踩高捧低的呢?   回了郁家,谢荣刚把灶房的水提了出来,就被郁桂舟接了过去“你把饭菜端上桌就行,我给大明哥他们送水过去就好”   谢荣想着丁氏几人也差不多回来了,遂也同意了。她刚摆好碗筷,丁家几个恰好进了堂屋,打头的丁氏笑得脸色褶子都成了一朵花,边走还边说“……我早就说过,就那小蹄子没脸没皮的,做了那样子没脸没皮的事,旁的还说我胡扯,也不看看,我是…”她见到了谢荣,嘴里的话也丝毫没有客气“清早我给你说的啥,让你别去送礼别去送礼不听,现在可好了,这亲事不成了,礼也白送了”   说得正起劲的丁氏突然一顿,她懊恼的拍了自己一巴掌“糊涂了,这亲事不成礼总在的,不行,我得去把送的东西拿回来”   送完水回来的郁桂舟只见到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根本让他来不及询问一声,只得茫然的问着堂屋内的人“娘这是咋了?”   谢荣还没来得及回答,丁云就抢先了一步“姑姑去把清早送的礼拿回来”她扶着丁母“啊奶,你饿了没,要不咋们先吃吧?”   丁母跟着去凑了半天热闹,先前看戏还不觉得,这到家了闻着饭菜香肚子就呱呱呱的叫起来了,只是她比丁云要忍得一些“你姑姑还没回呢?”   丁云刚想说句管她干啥,抬头接触到郁桂舟的视线,心里头又带了两分心虚“那就…那就等等吧”   丁氏去的匆忙,回来得也快,空着手回来的,脸上十分难看。见她这样,其他人也不想去触霉头,推搡着让她先吃完饭再说。   不过,丁氏要是那样好伺候的人也不会让人见她头痛了,刚一上桌,丁氏就骂了两句“朱氏那小娘养的,竟然敢克扣咱送的礼,马王爷给了她几个胆”   不就是攀上了镇上的杨家少爷吗,也不看看自个那副嘴脸,有没有那福去消受,什么话里话外都是我家好女婿咋咋,我家好女婿咋咋,这还没成亲呢,就喊上女婿了,也不怕她前女婿晚上去找她。   “这是咋了?”丁母顺着她的接了一句。   丁氏顿时反应激烈了起来“那朱氏竟然说这是咱送给她家丫头成亲的礼,这次既然没办成好事,下一次也用得着,让咱下次别送礼了”   哪还有下次,就是这一次,都让丁氏觉得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差点憋成内伤了。   “这……”丁母这下倒不知道怎么接口了。   丁氏干了一碗粥,意难平的抓壮丁“老大你说,这事怎办?”   被丁氏瞪圆的眼盯着,大有他不说就不休的架势,郁桂舟也不能装沉默了“随你吧”反正给谢娟送礼也无非是因为她要嫁给同村的谢二狗,给人谢二狗面子,对谢娟甚至谢家大房,给他们还不如拿去喂狗呢。   丁氏等的就是他这话,满意的收回了视线,心情大好的又喝了两碗粥,稀里哗啦的声儿格外有力,那模样就像是吃饱了好干架一样。   饭毕,丁氏又兴冲冲的出门了,郁桂舟跟在端碗洗漱的谢荣身后转悠了几圈,消消食,等转出来,见到堂屋门口底下坐了丁母一个,正闭着眼晒着太阳,不由看了一眼“外祖,表妹去哪儿了,你不如去屋里躺躺吧”   丁母抬起眼帘看过来“舟哥儿啊,我没事,这太阳正好,晒着舒服,你表妹啊,她说担心你娘,跟过去瞅瞅呢”   其实丁母这话是变着法的夸丁云,让她在郁桂舟心里留下一个孝顺的好印象,哪知郁桂舟没甚表情的点点头,没跟着她的心思走“那行,外祖你坐会吧,我出门转转,要是小荣问起,烦请你告诉她我一会就回来”   “哎,舟哥,你…”丁母刚应下,正要打铁趁热的多说两句他表妹的好处,结果人转身就出门了,气得丁母胸口直跳。   说说他表妹怎么了,咋一副洪水猛兽的样子?   郁桂舟出了门,抬头就见远处绿汪汪一片,把他心里那些躁动瞬间抚平了,他顺着小路走了过去,发现不过半月多,田里的秧苗就长高了一大截,哪有最开始的无精打采,焉黄焉黄的模样,尤其是郁家那几块地,在一片苗子里看着更清幽一些,待走得近了些,田里还悉悉索索的发出了几点声儿,像是有东西知道有人来了,在躲避一样。   郁桂舟半蹲了身子,朝着田里看去,在那田间,有一片片的银色在水里搅动,荡得周围一圈又一圈的,煞是好看。   “郁家哥哥,你蹲这儿干嘛呀?”在郁桂舟没有发觉的时候,不知何时过来的石头突然在他身边学着他蹲下,有模有样的跟着朝里看,见到晃动的银点,瞪圆了眼咂舌“那是啥,郁哥哥,水里在动,好像是鱼儿哟”   “那是鱼儿”郁桂舟侧头看了看他小脸神情正经,胳膊上露出一圈肉,不由失笑“石头居然不认识?”   石头又稍稍凑近了一些,在他耳边吹着热气“石头见村里的哥哥们去旁边村子捉过,不过啊奶不让我去看”   石头奶奶丈夫儿子都死了,连媳妇最后都跟人跑了,就剩下石头这一个独苗苗,自然是看得重,生怕他去了那危险的地儿出了事,那石头家可就要断子绝孙了,郁桂舟对石头奶奶的心理还是很理解的。   “石头,你怎么知道哥哥在这儿的?”   石头用手比划着“我在外头玩呢,见哥哥一个人从旁边走过,就跟着来了”   他叫了两声,只是郁家哥哥一直没理他,他一时好奇就跟着过来了。   “这样啊”郁桂舟笑了笑,不大在意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拉着石头一起,指着周围郁郁葱葱的一片给他说道“石头,这旁儿好看吗?”   石头眨巴着眼,有些懵。对他来说,这四周他早逛腻了,还没一块糖糖来得吸人,根本不能理解成年人的这种抒情。   郁桂舟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遂跳过了这个环节“那石头,你想识字吗?”   这下石头有反应了。因为石头奶奶经常在他耳边念叨说要存钱让他去读两年书,多认几个字,大了才能找份轻松的伙计,不用当个睁眼瞎,许是石头奶奶灌输得太多,石头下意识就点头“石头想的”   “想呀,这样吧”郁桂舟摸摸他的小脑袋,从旁边草里捡了跟细细的柴枝在地上划了几下“来,郁家哥哥教教你”   石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嘴里却拒绝“不,不行,啊奶说不能麻烦郁家哥哥的”   村里人都知道明年郁哥哥要去府城考试,是要去考秀才的,所以才日日关在房里读书,他要是让郁哥哥教他读书,是……不对的。   “麻烦?”郁桂舟摇头“不麻烦的,郁哥哥平日里也是很忙的,只有出来透气的时候才能教石头认两字罢了”   “太好了,太好了”石头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高兴得大叫起来。   郁桂舟不由逗他“石头啊,小声点,小心把其他人给招来了,到时候郁哥哥可就教不了你了”   石头信以为真,惊慌的在四周打量,两只小手把嘴捂得紧紧的,他可怕了,万一村里那些坏小子知道了又来跟他抢郁家哥哥不亏死了?   “哈哈哈哈”郁桂舟看得欢快得很,十分没良心的欺负小娃还没有一丝愧疚。   石头被笑得莫名其妙,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是乎是被郁家哥哥给耍了?偏生那欺负人的还大言不惭的讲道理“傻石头,这农忙都过了,哪还有什么人啊?”   人都是爱聚拢扎堆的,谢家村的大汉们都出门找活计去了,剩下的老弱妇孺日常都是聚在村里一起缝缝补补,乡间田野里难得见到一回人。   若非如此,郁桂舟也不会特意挑了这个地方。   石头嘟着嘴,郁哥哥骗他就算了,竟然还说他傻?   明明啊奶都夸他聪明来着呢?   被以为他不知道,傻就等于笨,郁哥哥是拐着弯的说他笨呢?   “哟,小石头这是不乐意了啊”郁桂舟夸张的惊叹一声,牵过他的小手放在木棍上,大手指引着在地上画出了一笔“看着啊?这样一横,读一”   石头不眨眼的看着地上那一横,嘴角跟着他念叨“一”   “对,这就是一”郁桂舟又在一横下面添了一笔,又道“这是二”   “二?”石头转头欢喜的看着他“郁家哥哥,二是不是两个的意思?”   郁桂舟夸了两句,放了手让他单独的写出一和二,又在一旁给写得歪歪扭扭石头指点,等石头能正确的写出了,才拍着石头的小肩膀“石头很能干呢,今儿时辰不早了,郁哥哥要回去了”   石头从地上抬起头,颇有些不舍,但还是开口“郁家哥哥你快回去吧,都是石头太笨了,一直让郁哥哥教我”   “傻不傻?”郁桂舟嗤一声“就这点功夫就是你郁家哥哥出门遛弯的时候,况且教了小石头后,哥哥神清气爽,现在脑子更好了”   “真的吗?”石头狐疑。   郁桂舟跟他约好“当然真的,以后若是哥哥得空,都会教你数数认字的”   “郁哥哥”石头的小脸穆然发亮,“郁哥哥你是大好人”   得了奖状的郁好人自觉受之有愧啊,他喜爱石头是其一,也愿意花些放风的时间去做些娱乐,其二也是他在为自己打算。   明年府试一过,无论过不过他都打算在村里办个小私塾,在教导别人的同时也重头温习一下书籍,体会不同的意境,衍生更多的推理和注解。   打从知道了郁家的事后,郁桂舟就重新梳理了一遍未来应该如何。魏国虽注重人才,魏君更是广纳有学识的寒门子弟入朝为官,但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的差距终是悬殊,郁家三代内曾出过贪官,按理应三代不得踏入上淮,参加科举,但托了皇子的福,魏君免了郁家人的罪责,只是污点总归是污点,哪怕郁家人再次踏入官场,前途依然晦暗。   他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另辟蹊径,就得学会忍住去抓住那些唾手可得的,转而去想更远的。   “表哥,你回来了”不知不觉,郁桂舟走到了家门口,正跟才回来的丁云对上。   或许是走得急的原因,丁云双颊红晕,仿佛染上了一层蜜汁,跟水蜜桃似的,带着几分惑人,身上穿的衣裙也合宜得体,淡粉色衬托出少女如花的年轮,腰际被裁得贴身,完美的展现出女子的窈窕。   郁桂舟一时没回神,眼眸只淡淡的在丁云身上扫过,两人就岔开了。   等晚间吃过饭,郁桂舟撇见丁云身上换上的寻常衣裳心里才若有所思,打量了她几眼,携着谢荣回房了。   偏房里,两人说着体己话,确切的说,是谢荣毫无保留的把今日发生的事讲给郁桂舟听,从晌午后,婆婆放了碗筷就去讨债到半下午时一身狼狈的回来,看着像是去打了一架,手里还紧紧的抱着她早前送去谢贵家的礼。   至于丁云,这位表妹一日三变,除了到点吃饭,其他时候都跑得无影无踪,尤其每次出门时,也不知道从哪儿弄的物事,对着水盆描扑半晌,穿得整整齐齐的在村里到处走动,谢荣本着都是亲戚的面儿,还提醒过丁云少往人多的地儿钻,丁云浅笑盈盈的回她是去找村里的小姑娘们玩,她倒是不好说啥了。   总不能把客人拦住撵在家里关着吧?尤其在村里,姑娘们大大方方的串门子也是正常的,只要不被人逮到跟男丁在一块,时常都能见到成群结队的小姑娘们相约做点绣活,或者去隔壁村挖野菜摘果子呢。   这头两人在谈起丁云,殊不知,在村里另一头也有人在说着同样的话。   谢地主家里,谢春晖今日正从书院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村里的人瞧见了,反正在谢春晖回来后,谢春莹这头就一直没断过人。   平日里往来不算多的小姑娘们跟约好了似的往谢地主家里跑,丁云就是其中一个,她近些日子跟村里的谢花儿玩得较好,那谢芳素来是个面丑又喜欢东施效颦的人,谢家村敢正面跟她交好的小姑娘几乎没有,这也是丁云在村里转悠了这些日子为什么特意挑她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芳:我这么美所以你才找我玩吗?   丁云:就因为你这么美所以才找上你!(内心毫无波动)   我说我仿佛记得有什么事忘了做,原来是更文!!!!!   从昨夜码字到两点,乔乔今天过得都恍恍惚惚的,关于有宝宝们提出的,改变生活和主线啥时候出来,我数了数数字,到下一章你们就能见到点苗头了。   另外,这一章里,乔乔其实埋了个伏笔。(关于男主以后到底是做官呢还是做官呢还是做官呢?你们说呢?)   今日双更一起奉上,么么哒! 第54章 古代穷小子之↑回归前奏   比起谢芳, 丁云长得清清秀秀的, 模样不差,自然受别的小姑娘排挤, 好在丁云也不爱跟她们处一堆。说句实话, 大家伙模样都能见人,完全没有可比性和参照物,但在谢芳身边就不同了,完全能把她衬托得跟仙女一样,任谁在见到谢花儿后,在见到她,都得夸一声, 这闺女好模样的。   因此, 哪怕明知谢芳娘跟丁氏不对付,丁云还是把手伸向了谢芳。而谢芳被丁云几句话一哄,哪里还记得这是自家亲娘仇人的侄女呢?   丁云可是说了, 会给她出主意, 教她打扮让春晖公子注意到她的。   所以在谢春晖回来后, 丁云也第一时间知道了,怂恿了谢芳后, 丁云也借着陪伴的名声儿跟着去了谢家。   一到谢家,丁云就被谢地主家的摆设,来往的长工和伺候的下人震惊了。   有了对比才有伤害,丁云这才知道,她那自觉日子过得富足的表哥姑姑家跟眼前的谢地主家相比, 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若是她能嫁到这里,谁还稀罕去郁家吃苦受罪呢?   谢地主家里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谢春晖自然是不肯出去的,免得撞上了小姑娘,被人哭着闹着要让他娶就得不偿失了。随着府试的慢慢临近,谢春晖脑子里越发坚定了要娶张家女儿张月的决心,这次回来,也是想跟谢地主商量商量,请媒婆去张家探探口风的意思。   只是他这正事还没说出口呢,就被一群爱慕他的小姑娘找上了门,无奈,也只得先躲在屋里等人走了。   谢芳和丁云两人来得晚,也不知道一群人说了些啥,逗得谢春莹都笑得抚着肚子直叹不行了。两人对看一眼,谢芳捏着嗓子插进去“你们这是在说啥呢,我们也听听,莹姐儿,你看,我还把丁家姑娘带过来找你玩呢?”   丁云是适的半垂着头,露出侧脸的娇怯。   围着谢春莹的姑娘们顿时翻个白眼,直白点的,懊恼谢芳那丫头不会看眼色,没见村里的姑娘都不爱跟她玩吗,偏生她还无知无觉的,也是没脸没皮的,要换了她们,明知道这里没人欢迎,早就躲在家里不敢见人了吧。   谢春莹是个会做人的,招呼他们坐在离众人稍远的地儿“你们来了,快,过来坐”   谢芳面上一喜,拉着丁云就一屁股坐了过去。   等她们坐下,余下的众人好像协商好了似的,把谢春莹围着一圈叽叽喳喳的。谢芳和丁云被众人屏蔽,见不到她们在做啥,谢芳有些急了,站起来想硬插进去,被丁云给一把拉住了。   丁云扯着人离那群小姑娘有了些距离,才把谢芳放下。谢芳满肚子疑问,尤其见她们没在人群里,更是不满起来“丁云,你这是做啥,难得跟莹姐儿离得近,说不得我再努努力,莹姐儿就会正眼看我,还跟我交好呢?”   等她成了谢春莹的手帕交,还怕没机会出现在谢公子面前吗?这个丁云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帮她吗?   丁云嘴角掀起一个不屑的弧度,又迅速隐去,在谢芳开始怀疑的目光中,没好气的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没见那儿没咱们的位置,何必舔着脸凑上去被人看笑话”   谢芳又不是真傻,那群人不欢迎她她当然知道,只是大家都是爱慕谢公子的,你排我挤的不也正常吗?   丁云继续说道“有她们在,你想得到谢姑娘的青睐,让她为你引荐,是不可能的”她眼里跳动做自信的光,让谢芳情不自禁的顺着她走“因此,咱们得换一条路走”   谢芳忙追问“换啥路?”   “自然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谢公子面前”丁云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她问谢芳“这谢公子家的路你可熟悉?”   谢芳是本村人,打小就在东家玩耍西家溜,虽然在谢地主家只进过谢春莹的闺房,但其他房间是啥她大概还是知道点的。   丁云满意的笑了“咱们要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谢公子面前,你附耳过来”   谢芳凑进了,听着丁云咬耳根,双眼越来越亮,到最后整张脸都熠熠生辉了似的。   “听懂了吗?”丁云说完,又跟谢芳确认了一下。   “你放心吧,没问题的”谢芳急于行动,连连保证着催促丁云。   “那行,我去了,咱们按计划行事”丁云迅速的朝着方才谢芳指的方向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等谢芳回去,一众姑娘见她一人,当下就有人忍不住嘲弄起来“哎,芳姐,你怎一人呢,方才不是还见到那丁家姑娘跟在你旁边儿吗?”   “就是,说来也好笑,郁家那位跟芳婶可不对付,没成想,这丁婶子的亲侄女和芳姐儿倒是好得跟一人似的”   “也不知道丁婶和芳婶知不知道”   谢芳初被人问还有些心虚,到后来越来越难听的话入耳,心里虽然气愤,但她一想到或许今日过后这些人以后都要仰视她了,也就浑然不在意的让人说了两句。   只会过过嘴皮子有何用,倒是弄些真本事啊?   谢春莹等人说了半盏茶后才制止了这些议论,笑眯眯的问谢芳“芳姐儿,那位丁家姑娘呢?”   “她啊,是被我拽过来的,这不,到了谢家觉得肚子不舒服,我让她去茅房了”谢芳说着丁云编织的借口,说到这儿,突然有些担忧的站起来“云姐儿可是第一次来谢家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找不到路,要不我去看看”   “哟,这姑娘真有意思,这肚子疼还留下来做啥?”   “真不愧是丁婶的亲侄女”   “哎哟,我都不好意思了”   谢春莹没理会这些冷嘲热讽,在谢芳说完后,她突然站起来,带笑的脸也沉了下来,双眼锐利的盯着谢芳,直把谢芳看得不自在的撇开了头。   殊不知她这样更让谢春莹心里跟着沉了沉,好一会才挤出一点笑“我陪你去吧,我家年年修葺,有些地儿你也不知道”   “不用,不用”谢芳连连摆手,只是没等她说下一句,谢春莹已经走到她面前,留下淡淡两个字便再前头带路了“走吧”   事到如今,谢芳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巍巍颤颤的跟在谢春莹身后。留下的姑娘们面面相觑,不懂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呢,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丁云肚子不舒服莫非还有什么不对不成?   这头,丁云按照谢芳说的几个地方慢慢接近,她分析了谢春晖可能会待的几个地方,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的排查,最后只剩下谢春晖住的园子了。   谢春晖在谢地主家地位超然,又是个读书人,前途无限,他住的地方也是整个谢家村最好的地方,为了让他安心读书,谢地主单独划了块地给他盖了几间房,虽然没有大户人家修的精致,也是谢家村独一份了。   丁云在踏进了谢春晖住的园子后,放缓了脚步声,走了几步,果然在园子石凳旁见到了捧书苦读的谢春晖,石桌上冒着炊烟的青翠白瓷壶袅袅升起,在丁云的眼里,却把谢春晖衬托得更加温润如玉,犹如偏偏佳公子。   她藏在树丛后看得出神,突然,耳边传来几个厚重的脚步声,还有小声的交谈声,其中一个,声音还有几分熟悉,听那声儿,像是离得不远,只要再等片刻,就能见到她了。   该怎么办?   丁云开始慌乱起来,无神间又见到谢春晖淡定自如的高大背影,心一横,提着裙摆就冲了上去。   谢春晖正读到精彩之处,刚要伸手倒水,听见快速的脚步声,刚一抬头,就见一名女子在他身前脚一扭,瞬间就歪倒在他怀里。   被抱了个满怀。   谢春晖还来不及把人扶起来,就见谢春莹带着谢芳进来了,见到这一幕,都被惊呆了。   随后,谢春莹怒火中烧,几个大步走过来,把谢春晖怀里的丁云提起来仍到一边,骂道“贱人,我就说有问题,果然是奔着我哥哥来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能第一次来谢家,就准确的摸到她哥哥的园子,还成功的撵了上去,除开有谢芳那个脑子不好的搭手外,丁云自己也是不可小觑,寻常村里可没这样脑子灵光的人,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任由村里那些村姑时常屁颠颠的来找她了。   看别人为了哥哥争风吃醋,在她面前讨好卖乖,谢春莹心里的优越早被养得足足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打她的脸,让她觉得自己引狼入室。   要是哥哥真跟丁云有了牵扯,那……想到这儿,谢春莹就觉得不寒而栗。寻常村姑可没这个脑子知道耍手段,丁云一个地道的村姑哪有这些心眼子,除非…除非是郁家人教她的!   这个念头一下子在谢春莹脑子里扎了根。郁家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她也知道,无非是前些年郁桂舟时常跟在她身后打转,让郁家的不满意了,如今有了丁云,刚好借着她报复,若是丁云真成了事,成了她嫂子,那以后谢家哪还有她立足之地。   端看这次丁云能直接绕过她到她哥哥面前就可窥见一二。   丁云被谢春莹突然的拽扯没有防备,一下子歪倒在地上,面对谢春莹的指责和辱骂,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肩头小幅度的抽泣着。   谢春莹最是看不得这娇娇弱弱的好像被她欺负了的模样,一抬手就要朝着丁云的脸上打下去,谢春晖及时拉着她“妹妹,不可”   “哥”谢春莹甩开了谢春晖,指着丁云“你知道这贱人做了什么,说什么第一次来,第一次来就逛到我哥哥的园子里,还不知羞耻的搂搂抱抱,摆明了是冲你来的”   什么肚子不舒服,什么去茅房,她听到这话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对劲,再看谢芳心虚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就谢芳这个蠢货,被人当了枪使还帮着人数银子。   “我没有”丁云抬起头,两条泪珠滚落而下,她看着谢春晖“我没有故意找谢公子的,只是我第一次来,走错了,又见后面有人,不敢跟谢公子多待,怕被人误会,所以才想着躲一躲的”   说完,她伸手在小腿上按了两下,脸上跟着发出痛乎的声儿。   “装”谢春莹看谢春晖脸上有几分动容,毫不客气的说道“你是想说你是被绊倒的?可这园子平平整整的连个大些的石头都没有,你怎会被绊?”   “是啊,你被啥东西绊了,我去帮你找找”一直懵着的谢芳也插话进来,复杂的看着丁云。   丁云摇摇头,说道“是被我自己被绊住的,我太心急了,没小心脚下”   这就是“死无对证”了?   这下谢春莹更是不屑了,连谢芳也是神色一变,倒是谢春晖不赞同的看着二人“她都说是不小心绊倒的了,何苦还纠缠不休,难道要我看着她摔在地上不成?”   在他眼里,这本不是多大的事,说大义一点是救人,说浪漫一点叫英雄救美,都是姑娘家,这样得理不饶人可要不得,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呢?   为了证明自己没那心存绮念,谢春晖主动把丁云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在石凳上坐好,这才对谢春莹道“这姑娘咱们家遭了罪,是咱们的不是,妹妹让人通知她家的人过来带她回去吧,我去找爹”   走时,谢春晖不忘把书和茶水收拾干净,把自己在这儿的痕迹给抹得一干二净。   谢春莹咬着唇,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在丁云的发旋上出了会神,嘴角渐渐露出一点笑意,嗤了一句“也是,哥哥说得对,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本就是个救人的事,她把事放大做啥?   只是对着丁云,她还是觉得膈应“丁姑娘,这次是我哥哥救了你,你也不必感激,也别说什么以身相许的假话,你说你对我哥哥没那想法,我信,只要你以后别来我谢家,我就信你”   丁云嘴唇微动,被谢芳抢了先“莹姐儿你放心,丁云绝对没那心思,她可是跟我说过的,今儿就当什么事也没有,是吧,云姐儿?”   丁云看着认真盯着她的谢芳,心里苦笑不已。   她哪儿会知道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不仅谢春晖没上钩,还区区几笔就把那一幕给掰扯清了,到最后更是毫无留恋的走了。   不,也并非毫无留恋,若非谢公子对她有意,又怎会在谢春莹要碰她的时候,会拦下来,更是拼着会被人再次误解亲自扶他起来,他对她这样温柔,温柔得她满心满眼的只有他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人心里怎会没有她?   她不信!   既然谢公子也对她有意还这样说,定然是为她考虑,不让旁的闲言碎语伤到她罢了,他都这样为她着想了,她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恩,什么事都没有”丁云仰着头笑得开怀,面对谢春莹的时候,心里冷哼一声。   等着吧,等她嫁进来后,这笔账迟早要算的。   “芳姐儿,不用去叫我姑姑了,我坐一会,等不疼了自己回去就行”   谢芳虽然放了心,但对先前看到那一幕还是耿耿于怀,尤其连她都没被谢春晖抱过,倒是让丁云抢先了,心里那道坎就怎么都过不去,因此,对丁云的请求,她倒是无所谓“那好吧,等你好了告诉我,我陪你回去”   有了丁云这一出,一向沉浸于被众星拱月的谢春莹再看其他人就怪不舒服了,觉得人人都别有用心,虽然她早知道这些人都是奔着哥哥来的,但今日出了一个丁云,不日就怕会出现什么谢云、张云的,让人防无胜防,于是早早就借口不舒服,让人各回各家了。   晚上,实在不放心的谢春莹避开了谢地主夫妻,找到了谢春晖。谢春晖对这个妹妹的到来还是很惊讶的“莹莹,这般晚了,你咋还不睡?”   谢春莹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哥哥,今儿那姑娘你还记不记得?”   “哪个啊?”谢春晖说完,突然了悟“你是说那个崴了腿的,那姑娘我记得,今儿才发现,上次我在村里还见过呢”随后,他还有几分不解“不过,村里的姑娘我泰半都见过,虽然印象不深,但模模糊糊的还能记得人,那位,是谁家的亲眷吗?”   谢春莹没听到他最后一句,只诧异的盯着他“你还见过她?”   那个贱人,什么第一次来谢家,都是假的,她早就见过她哥哥了,还装得跟第一次见似的,今儿这事就没有意外,都是丁云一手安排的!   好你个丁云,我记住你了!   谢春晖又重复了一次,末了见她神色不对,还担忧的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哥”谢春莹一下扯住了谢春晖的袖子,眼也不眨的看着他“那丁云,你知道她是谁家的亲戚吗?”   谢春晖摇头。   “是郁家的!”谢春莹说出这几个字时咬牙切齿的,把丁云的身份说了说“她是那丁氏的亲侄女,大古镇那头的人”   “郁家,郁桂舟?”谢春晖皱眉。   “对”谢春莹道“她就是郁桂舟的表妹,来郁家不少时日了,听外头人说丁氏有意让她嫁给郁桂舟”   谢春晖失笑“怎可能,郁桂舟可是娶亲了的?”   谢春莹见他谈到丁云和郁桂舟的风言风语时并不在意的模样,稍稍放了心,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有甚不可能的,丁氏对谢荣一向不满意,把谢荣休了换成她亲侄女也不是没影的事,否则,丁家人怎来了好些日子,最后还让丁家那老太婆和丁云留下了,村里大伙都在猜测呢,再说,也没见郁家人出来说个清楚?”   就算丁云和郁桂舟之间是没影的事,为了哥哥和谢家,她也要把它说得跟真的一样。像丁云那样的女人,还想进他们家的门,真是痴人做梦。   谢春莹话并不是没有根据,丁母两个在谢家村留了这些日子,有鼻子有眼睛的都在猜郁家的用意,说得最多的就是丁云被说给了郁桂舟,就算进门不是大的,以后也肯定是大的。   否则,她一个小姑娘留在姑姑家做啥?   这些,郁家人是不知道的,而时常在外溜达的丁母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相反,在有人悄悄跟她打听的时候,反而会说些是似而非的话,让人觉得郁家就是有那个意思,准备促成那表亲,让丁家和郁家亲上加亲。   至于谢荣一个失了生母,又没有人撑腰的孤女,带着个同样没人要的半大少年,能在郁家做个小的就不错了,至少能混口饭吃不是?   这些,郁桂舟和谢荣都不知道,小两口如今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分工明细,配合得十分有默契,尤其是谢荣最是让郁桂舟惊叹。   短短两月,胆小怯懦的姑娘开始抬头挺胸,说话也不再温温柔柔的,把郁家上下打量得仅仅有条,有不懂的,两个有商有量的就做好了,完全没让丁氏操心。等地基打好后,平远村那边的青砖也陆续送了过来。   有了谢大锤和谢大明等人在郁家帮工,从镇上又回来了几个大汉,七八个人砌着砖头,一日日的跟着房子就出了个大概模样。这时,浮云斋的狄掌柜也送了信来,信是从淮南寄来的,郁当家在信里说道,郁家老两口一开始是不想来的,他们在淮南那儿待了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况且身边还有小孙子,等郁当家皱着脸在跟前哭了几场后,老两口也坐不住了,答应了跟着回来让他供养。   而且,听川说,大孙子明年春就要下场考秀才了,这可是整个二房的大事,只有身上有了功名,家里才会跟着兴旺,淮南虽好,但毕竟是三房的地盘,到底是隔了一层,小孙子也都半大了,早就该回爹娘身边去,等大孙子考上了秀才,他们再好好培养小孙子,让兄弟两个互相帮助,二房才能彻底安身立命,不像八年前那般,被大房的人牵连,整个家都卷进去,伤的伤,走的走,亲生骨肉分别近十载不得见。   不过因为两老上了年纪,他们一路过来要慢上些日子,等到清县,估摸着都得六月去了,并且,这次跟着回来的,除了郁家老两口,还有郁桑以及郁桂舟两个出嫁的姐姐。   这不年不节的,出嫁女是极少能归家的,尤其离得这样远,郁桂舟收到信后仔细看了看,郁当家没在信上详细说明,但他推测,应是出了些问题,也没再猜,只好生的读书,让谢荣盯着点那边盖房子。   郁家的新房子是在六月初盖好的,三间青砖瓦房,宽敞明亮,修好后,郁桂舟还特意让人把横在两头中间的泥巴墙给打通了,放了几日后,估摸着郁当家一行人也快回来了,找了个集日,他和谢荣去了趟镇上把房里的小物件给备上,至于大件的桌椅床,他早就让谢荣在方家那头定了几样。   等他俩把巾帕、盆、布、等买好后,晚上,丁母突然开始说过两日准备回去了。   她说的时候,坐她身边的丁云面上有些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娟:我得搞事(马上搞事)。   郁桂舟:老泰山回来压你们这些浪个没完的。   PS:下一章,老泰山回来,而回来后将要遇到的第一件麻烦事是什么呢?(你们猜)   看老泰山如何素手指点,挽救一场实打实的“悲剧”。   秀才何时中,作者掐指一算,近三章内他将{荣耀加身(这是修饰词)。} 第55章 古代穷小子之↑失去   等他俩把巾帕、盆、布、等买好后, 晚上, 丁母突然开始说过两日准备回去了。   她说的时候,坐她身边的丁云面上有些难看, 心不在焉的趴着饭, 连丁氏也难得的安静了下来。郁桂舟和谢荣虽然能感受到这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但两人都丝毫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   直到要歇息的时候,丁云突然敲了两人的房门,顶着两只红框框的眼对开门的郁桂舟哭唧唧的说道“表哥,你帮帮我吧”   郁桂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能帮你做什么?”   “你可以的表哥”丁云伸手扯他的袖子,被郁桂舟眼疾手快的躲了过去,丁云也不在乎, 此刻她的脑子里杂乱无章, 已经语无伦次“表哥,表哥,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郁桂舟见她发钗凌乱, 神情更是说不出的疯癫, 忍者一口几欲脱出的暴脾气, 深吸了口气“你不说出了什么,我咋帮你?”   实际上他还纳闷呢, 近来无论他和小荣都太忙了,疏忽了家里的事儿,况且丁云一向极少待在郁家,每逢出门都是花枝招展的,依照郁桂舟对她的理解, 这姑娘怕是泡到了谢春晖,所以才满脸春色。   这人也到手了,还这般模样实在说不过去啊,忙碌一天,郁桂舟是早就想跟小媳妇躺床上说两句知心话,好生入眠了,被丁云这样大张旗鼓的吵嚷,得,这觉是睡不安稳的了。臭着一张脸,郁桂舟交代了一句“先等着,我去披件衣裳,咋们去书房说”   说完也不管丁云,回房在床头捞了件长衫,闻言软语的叮嘱困意明显的谢荣早些睡。   谢荣小声打了个哈欠,眼角雾蒙蒙的,酥酥软软的看着他“那你也早点回来”   “我一会就回”临走,郁桂舟又捻起被角给她铺好,等到了门口,一张脸又臭了下来,唬得丁云一愣一愣的,到底不敢再胡搅蛮缠,听话的跟在身后。   一进书房,郁桂舟就迫不及待的问她“你要我帮你什么,你最好安安分分如实道来,否则我懒得管你”   本来他就没管,只是不想让丁云继续吵闹下去才妥协了一下而已。   “我……我也是没办法了表哥”丁云脸色又凄苦起来“你先前也听啊奶说了,再过两日她就要带我回去了”   来谢家村这些时日,她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有吃有喝的,还没有在丁家村那样,有做不完的事,带不完的弟弟妹妹,一听丁母说要走,她顿时就慌了。   郁桂舟自然是知道这事的,念在大家有些关系的份上,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外祖也是为你好,谢家村谢家村,这里姓谢不姓丁,表妹你和外祖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侍奉在双亲膝下了,这才是为人子女的本分,你说是不是?”   何况,丁大舅、丁舅母对丁云这个闺女足够好了,除了给不了她富足的生活,哪样不是让她先挑,本来像丁云这般大的闺女,都可以说亲的年纪了,一般人家根本不会让人出门,可丁家不同,反而把这样大的闺女带出门走亲,还放心的丢在姑姑家,他想除了那些利益纷争之外,丁云本人的说辞也占了不少。   至少,丁云脑子里有不少小心机,就论这点,谢家村的小姑娘都没人是她对手。   “不是”丁云听到郁桂舟劝她跟丁母回丁家村,顿时就不干了“我不回去,不回去”凭什么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她就得在尝到了甜头后被打回原形。   “丁云,别任性”郁桂舟蹙着眉头厉声呵斥“丁家村那是你家,你不回家你想如何?”   妈的,这智障,连自己家都不准备要了!真是让他说什么好呢,这是典型的不要脸不要皮,只要有吃有喝吧?   丁云看他的眼神有些恨恨的“是你当初跟我说谢公子如何如何的,你明明,你明明给了我希望…”   郁桂舟顿时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姑娘咋说谎话不脸红呢。他虽然是有那个想法,但从没放在明面上说,甚至没主动找丁云说过谢春晖的事,现在还怪他了?   “我说丁云,你还要不要脸了,当初看上谢春晖可不是我鼓动你的,可还记得是你主动跑来问我打听谢公子的事,忘了?”   他每次提谢春晖都说得那样隐秘,丁云压根就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虽然没见过谢春晖本人,但对谢春晖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   他也就是搭了个梯子而已,事情成不成,两个人发展到哪儿,他可是完全不知的,何况若是丁云心里没别的想法,不应该早知道谢春晖跟她,完全不配吗?   丁云当然记得,可是在她心里,郁桂舟是她表哥,自然会为她着想,他能把谢春晖的事说给她听,不也说明对她和谢公子的事是支持的吗?   她的想法,郁桂舟只轻轻嗤笑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支持,他只是不曾明着说而已。   再则,凭啥呀?   丁家人最开始打的主意可是把丁云推给他的,要不是他机智过人,把丁云的目光转到了别处,受害者就站在面前好不?   塞人进来挑拨他家宅不宁的人,既然不安好心,他做啥要去当白莲花?   “得了,丁云,你也别讲那些虚的,如果你跟谢公子真的相情相悦,那你就去找你的谢公子,让他上你家提亲,相信无论是外祖母还是你爹娘,肯定是欢欢喜喜的,如果你还没得到谢公子的心,最后两日你最好抓住机会,让他牢牢把心放在你身上,这样你也能达成所愿,你找我是没用的,我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没你在外头走动得勤呢,自己回去想想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的吧”   郁桂舟边说边往外头走,把时间留给丁云去思考。   其实他还是卖了点小心机,按照丁云的反应来看,她和谢春晖之间,应该是没有那层关系,可依照丁云的执着,被这样高强度的压制下,自然会想尽各种办法。   有什么,比生米煮成熟饭更来得快速呢?   丁云看着郁桂舟踏出房门,渐渐走远,脸颊上泪意被风吹得凉梭梭的,她漆黑的瞳孔阴沉沉的在黑夜里盯着,若有所思。   郁桂舟回房时,谢荣正半睁着眼,似睡非睡的,见他回来,强撑着爬起来“你回来了?”   郁桂舟几个大步走过去,把人拢在怀里,带着点责备“我不是说了让你先睡吗,夜都深了,你都累了一日了,怎还熬着”   谢荣朝他软软的笑了起来,郁桂舟顿时就无可奈何了,把她按在床上,盖了薄被“睡吧,丁云的事都完了”   谢荣跟他说了两句,反而睡意淡了些,好奇的问他“丁家表妹今日都不太对劲,她咋了?”   郁桂舟不欲说那些来脏了她的耳朵,只是被谢荣水盈盈的看着,只得随意说了几句“就她不想离开,想留在谢家村里嫁人生子”他脱了外衫,掀开被子一角躺在外侧,“行了,她的事你也知道了,咱们睡吧”   谢荣乖巧的应下,只到底没忍住,在郁桂舟闭眼了一会突然肯定的说道“丁家表妹想嫁的是谢地主的儿子吧”   谢春晖确实有那个本钱让姑娘们前仆后继,上次她也亲眼见过丁云羞涩的跟相公打听谢春晖的事,她还以为这事都过了呢。   郁桂舟一点都不想提谢春晖这个人,在被子底下的手一览,半揽着人,拍了拍那小肩膀“睡吧”   谢荣在被子底下笑得狡黠。   次日饭桌上,丁云果然跟没事人一样,昨晚的红眼圈也消失不见,整个人还透出一种神清气爽的满足感,郁桂舟笑了笑,果然,丁云已经有对策了。   倒是丁母有些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几眼。   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给郁桂舟交代了两句“我那儿东西都收拾好了,明个就走,这么久不在家,家里怕也是一堆忙的,等你祖父母回来,帮外祖带句话,就说等空了老婆子再过来找他们唠唠嗑”   郁桂舟给谢荣舀了一勺子粥,应道“外祖母不若再多待几日,想来就是这些日子他们就能到了”   丁母定定的看了他几眼,突然笑了“不了,都待了这般久了,再不走,恐怕有人会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小话呢,老婆子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要不是为丁云,她何苦留下来讨人嫌?   只是,云丫头没这个心,白白浪费了她一片筹划。   郁桂舟低头勾唇“怎么会呢”   虽然事实上确实如此,但谁没事会跟她嚼舌根,对郁桂舟来说,只要她不做幺蛾子,就一碗饭的事,他还不放在眼里。   丁母没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旁的人怎么想的,她活了一把年纪,通透得很,只是对突然变了个模样的丁云还是有几分不放心,想了想,她这样说道“云丫头,你来谢家村这些日子了,手上的绣活怕都是生疏了,这样吧,这两日你就别出门了,给你老子娘绣个带花色的手绢,她不是就爱那个吗,你说呢?”   丁云神情未变,一口应了下来“啊奶跟我想的倒是一处去了,孙女也正是如此打算的呢?”   闻言,丁母非但没放松,夸她孝顺,反而更加警惕起来。   以她对丁云的了解,这孩子昨日才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今儿就完全变了个样子,尤其不哭不闹的,还是丁云吗?   整整一日,丁云都在丁母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丝毫松懈,等天色转黑,夜已深,丁母见到丁云乖顺的进了屋,才把那颗提心吊胆的心放下。   想来,真是她想多了。   云丫头一直都是聪明的,哪怕来谢家村后,整日在外头见了些东西,被什么给迷住了,活活放弃了舟哥这块大活肉,但总归是明白人,不至于会做出一些有损门楣的事,比如那谢荣娘家那事。   那姑娘,听说第二日就被镇上杨家的给抬走了,到今日也没啥确切的消息,到底是去做妻还是做妾,连个章程都没有,一个好好的闺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在旁人跟前消失了。   到最后,那谢贵家的,可不是人财两空?   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谢家村安静得连呼吸都能够听到,偶尔一户人家里有畜生的响动传来。谢地主家附近,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渐渐靠近,那人影并不高大,借着夜色也看不清人,只见她小心翼翼的提着衣摆,在谢地主家房子外转了两圈,在西南方向一处停了一会,弯着腰在地上忙碌了一会,像是打标记似的,很快人影又返回去,在一个角落里拖出一个梯子一样的东西,架在先前那出,待固定好梯子,这才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很快,就消失在墙头,出现在一个园子里。   这园子人影好似非常熟悉,相比在外头的谨慎,到了这里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悄悄在一处房门处停了一阵,细细的听着里头的动静,好半晌,她才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仗着身体灵活钻了进去,走一步停一步的在房里小心的寻着某物。   “唔”一道轻哼响起,接着好似人在床上翻身。人影被吓得一惊,随后又是一阵狂喜,像锁定了宝物一样,双眼在黑夜里都开始发光,她寻着发出声的方向走过去,等手掌摸到了床沿,眼眸微眯,接着一阵悉悉索索过后,人影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慢慢的靠了过去。   床上原本躺着的一个反身,正好把她压着,细嫩的皮肤让人下意识忍不住呢喃出声“妮儿?”   大掌也忍不住落下。   没人出声,但并不妨碍身上人的动作,很快,下面的人一个闷哼出声,死死的咬着唇,等一切都结束后,上面的人侧身倒头睡下,下边的人眼里闪过迷惘,接着她看像沉睡的人,嘴角勾起一摸香甜的微笑,也跟着睡了过去。   待屋里被照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床上宽大的人先醒了过来,他微微不适的揉了几把眼,手搁下时突然一顿。   接着,他脸色大变的转过头,见到旁边赤条条的身子时,一下子坐了起来,又见她腿间泛着几点猩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昨晚那根本就不是梦,而是真的?   也许是他的动作太大,另一人嘤咛两声也睁开了眼,脸上还带着几分娇羞,扶着酸痛的腰直起身子,半垂着脸不敢看人“如今,如今云儿都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不付责任”   半响没人回话,她忍不住跟他对视,只一瞬,先前还娇艳如花的人儿吓得直往后退“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男子,或许应称呼他中年男人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想问你呢,你是谁,怎么在我床上的?”   等光线发白,男子一瞬间惊呼起来“是你”   另一边也传来同样的惊呼“是你”   原来这两人一个是谢地主,一个是丁云。   谢地主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你是郁家的亲戚吧,你怎么会跑到我谢家来,这儿可是我儿子的园子”   说来谢地主也倒霉,昨日谢春辉倒是回来了一趟,不过没待多久就有人传信过来,让他回书院,等他急匆匆的走了,谢地主又多喝了几口,谢夫人拦着不让他进屋,他想着就在儿子这里对付一夜,谁知道就是这一夜,却发生了这样荒唐的事。   而对丁云来说,这一切都如一场梦,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明明,躺在床上的人应该是谢公子才对,怎么会是谢公子他爹呢?   丁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在谢地主眼里,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是如今大错已铸成,要怎么安置丁云倒成了当下的难题。   “你,我先走了,你先冷静冷静,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平心而论,丁云模样长得不差,但谢地主又不是个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人小闺女是奔着儿子来的,要是弄进屋,以后是什么光景还说不定呢,况且,昨晚那一出他也是毫不知情,稀里糊涂就成了好事,要是被家里那母老虎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这事,只能暗地里解决,大不了,多给些银钱。   这样一想,谢地主套衣服的速度更快了,末了还添了一句“丁姑娘,这事你看,咱们俩都是糊涂了,不如你好生想想要啥补偿,暗地里抹平了你看可好?”   说罢也不等丁云给反应,跟做贼一样开了房门,伸出头瞧了瞧外头,见外头没人走动,拖着庞大的身躯一咕噜的溜了。   丁云在床上坐了好一会,等视线里色彩都能清晰可见,她才僵硬的转头打量四周。   这里,她曾想过有一天风风光光的嫁进来,能自由的在园子里走动,曾经的想象变成了现实,如今她正躺在这里,但事实与之天差地别。   而此时在郁家,一桌人正围着吃早饭,谢荣把一盆高粱粑粑端上桌,疑惑的瞧了瞧四周“丁表妹呢?”   丁氏伸手拿了个粑粑,咬了一口,回道“谁知道这死丫头又发什么疯?”   “别管她”丁母招呼谢荣坐下吃饭。她就说云丫头昨儿怎么那么大气,好像跟没事人一样,这不,憋了一天还是忍不住了吧?   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她还能不知道性子,从云丫头开始打扮自个开始她就发觉了,刚开始只以为那是打扮给舟哥看,谁知,那丫头光光鲜鲜的去了村里,还整日整日的不见人,那时,她就知道,云丫头做那些绝不是为了舟哥儿。   既然不是为了舟哥,还留在郁家做啥,万一跟那谢娟学了一招厉害的,她不还得赔一个大孙女出去。   谢贵两口子傻,她可门清得很。   如今也好,闹两日,断个干净,回大古镇安安份份的嫁人。   丁母这样一想,虽然可惜丁郁两家联姻这条路子断了,也恼丁云的不争气,但事都出了,还能怎么样呢,毕竟她也疼了丁云这么些年,说一句在孙字辈,最讨她喜欢也不为过。   吃到一半,却见丁云恍恍惚惚的进了门,跟受了什么打击似的,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丁母还当她伤心过度,见这模样也不好再责备她,只招手说道“快过来,你嫂子蒸的高粱馍馍可香了”   丁云听话的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木讷的接过丁母递来的馍馍,嘴唇蠕动,垂着头不敢吭声。   丁母也不以为意,还自顾的叮嘱“快吃吧,待会还得赶路呢,早点走还能趁着天黑时到丁家村呢”   正说着呢,丁云猛然抬起头,露出染上血丝的双眼“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丁母皱眉,呵斥了两句“说什么浑话呢,一点都不吉利,出门在外的最是忌讳少说话,你可……”   “奶奶,回不去了”丁云打断她“我回不去了”   丁母这次可是听懂了,对着丁云也开始不耐烦了“你又想做啥,前两日大晚上的哭哭啼啼的跑去找你表哥,现在又说不回去了,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本来她去找郁桂舟就不对,大晚上的,孤男寡女难免让人病垢,他们先头又是那么个情况,她在屋里听得清楚,虽然噪得慌但想想还是没拆穿,给她留了点面儿,哪晓得,惯得她脾气还上涨了,这要还是在丁家村,她都直接让老大两口子好生管教了。   “我说云丫头,你可要懂点事啊”丁氏不阴不阳的附和了句“前晚的事我就当你失心疯了,如今你年纪也大了,留在姑姑家也不好,老惹人说闲话,还是跟着你奶奶回去吧啊,等你在大古镇找婆家了,姑姑啊,一定过来喝你的喜酒”   跟丁母一样,丁氏也知道了丁云的事,虽然不知道是谢家村那个臭小子,但勾得她五迷三道的,想来也不是啥好货!   尤其是,吃着他们郁家的,还找了个野汉子,拿她郁家当垫脚石呢?   如今丁氏看丁云那就跟当初看谢娟差不多,觉得两人都是一路货色,专门学那些不要脸的,整日就知道去勾搭男人。   丁母瞪了她一眼“嘴上要留德”   丁氏嗤了一声,到底没回嘴,只撇撇嘴表示不屑。   还留德,跟这些不要脸的小蹄子有甚好留情的,不骂骂她们,还当自己是天仙儿呢?   丁云对丁氏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两道泪水噗噗噗的往下淌,身子也摇摇欲坠的,瞧着可怜极了,丁母这才发现不对,懒得理会火上浇油的丁氏,一把扶着丁云,问道“云丫头,你说实话,这到底咋了?”   “呜呜呜,啊奶啊奶”丁云一把扑进丁母的怀里,嚎啕大哭“是孙女的错,是孙女的错,我的清白…清白,没了”   “你说啥”丁母脸色大变,把人扶正“你再说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唉,本来以为老泰山两口子这章要出来的呢,结果还没出来得到。   看完这章,相信大家知道老泰山两个回来将要遇到什么了,那么他们要如何解决呢?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一如既往爱你们! 第56章 古代穷小子之↑归来   “你说啥”丁母脸色大变, 把人扶正“你再说一次?”   丁云不敢看她的眼, 侧着头,又轻声说了一次“清…清白没了”   丁母脑子里那跟筋瞬间就断了, 想也没想的, 一巴掌就扇到了丁云脸色“不要脸,不要脸,你简直丢尽了我丁家的脸!”   她一把捂着胸口,气得直往后仰。丁氏一见不对,把手中的馍馍一丢,急忙起身把人接着“娘,你这是咋了, 快, 老大,去叫郎中”   郁桂舟刚要往外走,缓过气儿来的丁母喊住了她“舟哥儿, 别去, 我没事, 歇一会就好了”   丁云还在呜呜流着泪,郁桂舟无法, 只得跟丁母再三确认“外祖,真不用我去叫郎中来看看”   丁母哪有精力看郎中,她如今被丁云带来的消息惊得差点魂飞魄散的,就想把这事弄个明明白白,又担忧出了这事, 丁家人以后又会被人怎么看?   “不用,我好得很”   “那好吧”郁桂舟依了她,又让谢荣去端些水过来,给她顺顺气儿。   本来丁云这事还算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昨儿又给了她那么点暗示,丁云若是听得懂,自然会想尽办法去做,就连昨日深夜,也是他亲眼见到丁云偷偷摸摸溜出郁家,等一早他让谢荣去房里瞧瞧丁云在不在后,他心里就有底了。   只是现在他也有些懵,这按理说,丁云达成了目的,难道不应该欢欢喜喜的等着做新嫁娘?怎么会哭得要死要活的,这画风不对啊?   丁母在凳子上坐了好一会,丁氏在一旁给她揉了会,堵着的那口气才通了。她看浑身跟腌菜似的丁云,眼里再没了从前的和蔼“你给我老实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丁云在众人的注视下,抽抽搭搭的把事情给说了一遍,包括她怎么让丁母放松了警惕,又趁着深夜大家都睡熟了悄悄去倒谢地主家里,摸进了谢春晖的园子里,后面在房里失了清白云云。   听到这一段,丁母的脸色奇迹般的好转了许多。谢春晖她是见过的,模样不差,有学问,人又年轻,最重要的是还没说亲,丁云能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还成功的爬上去了,说不得这也是老天爷给的缘分,为此,她的声音又柔和了许多,跟丁云打听起来“那后头呢,谢地主家那小子是怎说的,啥时候来娶你?”   “他他”丁云结结巴巴的,眼里又包起了一滩泪水,扯着袖子一把捂着头“那床上的人不是谢公子”   “你…你说啥?”   丁母像突然被卡住了一样,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丁氏赶忙问道“那在谢春晖屋里的不是他还能有谁?”这小蹄子该不会是故意演这一出就怕她以后去谢地主家上门走动吧?   谢春晖屋里住的不是谢春晖而是别人,这点莫说丁氏觉得不信,丁云这个当事人到现在都难以接受。   一个本该是俊朗英武的少年郎变成一个大肚子满脑肥肠的中年男人,换谁也不能这么快接受这种落差。   “是谢地主”   说出这句话,丁云突然浑身瘫软在地。   一语惊四座,丁云话一落,吃馍馍群众的郁桂舟手中的馍馍突然被惊得从手上掉了下去。他再是有猜测是不是谢春晖提了裤子不认人,两人翻脸无情,也没想到这上头上去。   本该儿子享用的被老子给用了,这……。   真是比电视剧演得精彩多了。   他摇头感叹,余光撇见谢荣手上端得碗里水一洒,也顾不得别的,伸手就捞,被滚烫的水星子在手背上烫了两下,一下子就冒了红。   谢荣忙把碗搁一旁,紧张的看着他“怎么样,烫到了没?”   “没事,不烫了”郁桂舟安慰她,轻轻在手背上吹了两口就揭了过去,还拿给他看“你瞅瞅,是不是看不出来了?”   谢荣苦着脸看他,指着那手背上点点红斑“都怪我,这都成这样了,怎会没事?”   郁桂舟不以为然,男人吗,这么一点点小伤咬咬牙就过了。两口子旁若无人的打趣,突然丁云一声尖叫响起“表哥!”   郁桂舟难得的呆了呆“咋?”   “你外祖和丁云问你话呢?”丁氏在一旁解释“让你想个法子,丁云这事该咋办?”   郁桂舟往谢荣哪儿看去,见她也是愣着的样子,摊摊手“这个不应该问我吧?”他又不是丁云她爹娘,可做不了这么大闺女的主。   “舟哥儿,外祖知道你心里对我们不满,可如今你表妹出了这摊子事,丁家村又离得远,你最是聪慧,帮你表妹想个法子吧?”丁母已经接受了丁云的事,如今正在愁该怎么把这事给抹平了。   给谢地主做妾?   且不说谢地主那年纪,就是他家里头,有一个威风八面的母老虎,还有两个跟丁云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丁云进去,就是做继室都没啥盼头,何况是个小的。   要是接了谢地主的封口费,那这事就不能透露出去,家里得了银子不假,可云丫头还能嫁个好人家不成?   到底是选第一条路还是第二条路,丁母心里也没底,这种大事按理应该跟丁家人商量,可如今丁家离得远,来来回回没个几天都折腾不出来,她和丁云继续留在郁家,等郁家老两口等人一回来,在别人家里处理这事,也是噪得慌。   丁母也是爱颜面的人,如今还没开始,她就觉得灰头土脸的了。   郁桂舟没说别的,只道“外祖不若带着表妹回家,你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反正这事出了,谢地主在谢家村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你们商量好了,找他一找一个准”   若是事关丁云和谢春晖,他还能出出主意,逼迫谢春晖把人娶回去,但这换成了谢春晖他老子,性质就不同了,他是有多远甩多远,坚决不沾上一点泥巴。   郁桂舟说完就带着谢荣出去了。   丁母沉静下来,丁云在一旁抽抽搭搭的,丁氏守了半晌,见没她啥事,抬抬屁股就转出门找人唠嗑去了。   只是这一天丁母两人到底没走成。   随后,郁家二房两位泰山就到了。   郁家老两口等人是次日一早到的,彼时天不过蒙蒙亮,郁家门口就停了两辆马车。   或许是常年为生活所累,思虑过多,老两口的模样被丁母两口子看上去还要老上几岁,头发都白了一半,面目看上去非常慈祥,嘴角自带两分笑意。   看得郁桂舟鼻头一酸,跟谢荣一左一右扶着郁家祖母庞氏去了正堂坐下休息。   “好孩子”庞氏满意的看着郁桂舟,在他手上拍了拍。   这般清隽的孩子,真真不愧是她郁家的种,跟三房那常年被书院里熏陶出来的儒雅十分相似,连小五都在她跟前夸过,说舟小子是个难得清明的人,学问也不错,迟早是要走那条路子的。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进了屋,郁川安排郁家老祖跟庞氏坐在上面,当着众人的面儿让郁桂舟和谢荣给两老的磕头。   郁桂舟和谢荣规规矩矩的磕了头,一人被塞了个红封,郁老祖还叮嘱郁桂舟“听闻你明年要下场考试,祖父这儿只有一句话送给你,持之以恒方可一往无前”   “孙儿明白的”在整个郁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鼓励他,郁家老两口都是经过风风雨雨的,在为人处世上,比别人,那是立竿见影。   而庞氏一路上也听儿子说起过谢荣这个孙媳妇的,她原还有些不满,怎的大川两口子为他们郁家挑了个“不堪大任”的长孙媳妇,本身自己两口子就糊里糊涂的,连大孙子她都时刻担心会被丁氏那草包给带累了呢。   今儿一看,舟哥就不说了,模样气度都不错,眼神清正,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坏的。   这长孙媳妇她细细的瞧了瞧,也没大川说过那样小家子气,长得白白嫩嫩的,眉目俊秀,如今还管着家里的面膏生意,她看着是个不错的。   总之,只要不像她那个婆婆就行。   等他们起身,郁川又把一旁站的两个做妇人打扮的指给他们道“这是你们两位姐姐,郁竹和郁绣”   “姐姐”郁桂舟两人又喊到。   “哎哎”郁家两位姐姐愁苦的脸上挤出了笑,连虚虚抬手。   郁桂舟先前没注意她们,如今一打量,才知道郁言当初为何说她两位姐姐过得不甚如意了。   早前郁当家可是跟他说过的,在郁家二房,他行三,前面两位只比他大四五岁,算年头,如今也不过将将二十出头。   这般年纪的姑娘,正是介于半成熟的时候,模样最该青春妩媚之时,郁竹和郁绣则不然,明明年纪不大,却看着跟三十的一样。   都说相由心生,那凄苦的样子的确看着就过得不好。不过这时他也不好打听,又听郁当家把最尾端那小子推出来,给他们介绍“这是你们弟弟,郁桂桑”   郁桑的年纪跟谢荣的弟弟谢泽差不多岁数,只是一个是古怪精灵的,一个是坚毅不屈的。   这般大小的两个孩子,却都过早的吃苦受累,体验到了世间的残酷,郁桂舟心疼谢泽,也心疼这个板着小脸,却看向他时一副想亲近又害怕的小人。   他微微笑了笑,抬手在郁桑头顶拂过“桑儿,大哥知道你们要回来了,特意给你备了一间房,还买了不少小孩子喜欢的玩伴,你嫂子把它们都搁在你房里,待会去看看喜欢不喜欢?”   郁桑头顶触感一越而过,他还有些失落,闻言抿了抿唇,在郁桂舟两人含笑的眼里终于开了口,“大哥,大嫂”   郁家老两口看他们其乐融融的也十分满意。二房第三代子孙本就单薄,如今兄弟俩相处平和,以后才能互相携手走得更远。   庞氏眼眸一转,瞥了眼立着不坑声的丁氏,见她直勾勾的看着舟哥兄弟俩接近,眼里还带了些不满。   她在不满什么?   庞氏没来得及细想,但还是招呼郁竹和郁绣上前给丁氏磕头,拜见一下生母。   “娘,使不得,丁氏还没给你二老磕头呢?”郁川又给丁氏使了使眼色。   这婆娘咋回事,跟木头桩子似的,没见爹娘回家了啊,摆这副不甘不愿的模样给谁看呢,一把年纪了还没舟哥两口子会做人。   真是又欠收拾了是吧!   郁当家神色逐渐转凶,到底是让丁氏记得了在郁川手头吃过的苦。她还想摆给阵仗给那两个老东西看呢,让他们知道如今这家里可是她当家,还想着以前那般给她做规矩那是没可能的事了。   碍于郁当家的威胁,丁氏最后还是妥协了,给二老磕了头,虽然动作没那规矩,到底全了礼数,郁当家的脸色这才好转了点,至于郁家两老的,完全就不在意丁氏的这种挑衅。   有些人啊,总是自以为是。   郁竹三姐弟这才上前给丁氏磕了头。丁氏嘴里道“都起来吧”,手中一把捞起郁桑,笑得和蔼“桑儿,让娘好生看看,都长这般大了,变了,我儿可真俊”   而在郁桑眼里,这亲娘的神情咋不对,有种跟大灰狼似的,不怀好意呢?   “爹娘,小五还在外头呢,让他过来?”前头郁言说让他们一家人叙叙旧,他就不掺和了,一个人上外头转悠去了。   郁川话音刚落,丁氏那头就接了口“正好,我娘本来说要启程回大古镇呢,这不出了点事,还没来得及走爹娘就回来了,这可好,正好见见”   庞氏淡淡的反问一句“亲家母也在?”她点头应道“既然如此,咱们也该见见人,认认亲”   郁当家诧异的瞪了眼丁氏,似乎没料到,他那好岳母竟然还在?   这满打满算,都要来月了,她就不担心大古镇那头?   丁氏避开他的目光,嘴里喊到“老大,快去请你外祖过来”   郁桂舟应了下来,让谢荣陪在庞氏身边,刚要走,见郁当家也抬腿朝外走,还招呼他“走吧,我也去找找你五叔”   出了门,郁当家换了副样子,凑近了郁桂舟问他“老大,田里那些鱼儿如何了?”   出门在外,若说最惦记的是家里太平,还有就是他的鱼苗苗,况且这次去淮南,一路上见识了不少。   这些年魏国风调雨顺的,百姓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在外头,吃鱼的人越来越多,菜肴比起前些年丰富不少,尤其淮南挨着河道,鱼类繁多,竟渐渐有了鱼米之地的说辞。   这又是鱼,又是米的,可不像极了他们家那稻田养鱼?   郁桂舟如今隔三差五就要去田边放松放松,亲眼见到鱼苗一日日的不同,从原先的拇指大小到如今半个巴掌大一尾一尾的,看得别提多来劲了。   从侧面来说,不也说明地里害虫多,鱼儿吃得饱吗?   郁当家听得恨不能立马飞奔过去,只是想了想今儿这日子到底作罢,又怕被勾得心痒痒的,干脆跟郁桂舟换了位,让郁桂舟去找郁五叔,他去叫丁母等人。   郁桂舟怎么都无所谓,等郁当家去叫丁母了,他也出门了,也是巧得很,郁桂舟最后是在他们家田边找到郁言人的。   当时郁言正蹲着身,有趣的盯着泛着银光的水面,连身旁有人来了都没抬头一下,反而大模大样的问道“这谁家的?连在田里养鱼都能想得出来,也是个人物”   郁桂舟扯了扯嘴角,没觉得这是在夸他,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家的”   郁言这才转头看他,还有些诧异,他嘴角抿成一条线“是你家的,那这倒也没甚出挑的了”他先前还以为是哪家农户的,能想出这么个法子,可见是个心思活络的,如今知道是这小子家的了,心道,摸不是这小子从哪本杂书上见到的吧,他那四哥,可没这脑子。   读书人吗,综合要求是比普通人高一些不是?   郁桂舟也不在意。反正打从他见过郁言开始,他五叔嘴里就没好话过,只道“祖父祖母让我来叫你”   郁言背着手,微微抬头“那走吧”   两人相顾无言,路上,郁言突然问道“你那四书五经读到何处了?”   郁桂舟答道“已读到书经”   郁言停住步伐,看着他,言语中有些点拨“自古以来,书经与诗经有饱读诗书的美誉,多读书经不说上知混沌,下知天地,但从中也能窥见为君者、为臣者行事走向。当今魏君重实干而寡华丽,是位难得的明君,子可阅前人作风多思多读,上可对天地,下可对父母”   郁桂舟知道郁言这是在告诉他上位者的喜好,务实,不喜华丽辞藻,会提拔有能力的学子,感激的道“小子知道,多谢五叔相告”   郁言摆摆手,重新迈开步子“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上次问你,你才读诗经,不过月余,已读到书经了,这般速度便是我也是不及你的,只是,你可读得通顺了?”   郁桂舟也没隐瞒,把自己的情形说了下“书中含义大概已知晓,只是还不能背诵”   郁言一下就猜出了他的目的“你打算在最后一起背诵?”   郁桂舟点头应是。郁言满脸的不赞同“你可知,要把四书五经通读背诵需要多久,按你这速度,时间远远不够,我还是劝你一次,不如等下一次在考,想必更有把握一些”   他虽然不知道郁桂舟的真实水平,但并不妨碍有人在他耳边说一些这小子的生平,虽然如今看着一表人才,也有可能跟他那个不争气的爹一样,大器晚成,要经历些磨难才能上进,据他所知,这小子认真读书也不过今年的事。   荒唐许久,如今只凭着读一年书就想考秀才,过于自大狂妄了。   郁桂舟摇头叹道“五叔也知道如今魏君已经同意在科举时加上君子之艺了吗?”其实若有时间,鬼想这样拼。   “这我倒是知道,可是有什么?”郁言有些不解。   “小子翻了我朝两代科举之路,到如今,已经逐渐成熟,并不满足于单一的需要学子们有能力的时候了”就跟人们吃不饱先顾着填饱肚子一样,等都能吃得上饭了,哪怕吃个七分,也有余力去想想别的“所以,如今只是争论君子之艺,我若是等上三年,恐怕朝廷上风云更迭,到时候科举之路更加完善,对学子来说,则更加艰难”   郁言沉默片刻,恍若重新打量他一般“你看得很通透,反倒是我着象了。可是科举并非尔等想象的那般简单,以你目前的进度,想要考取秀才之名,难啊”   郁桂舟在郁家门口顿了顿,伸手推开们,做了个请的姿势,回道“小子自有应对之法”   想想现代高三版实力虐人,这科举还能更虐?   郁言看着他,突然一笑“但愿如此吧”说着进了门,闭口不谈方才的事。   比起他们才进门,丁母和丁云两人早就到了,坐在郁家老两口下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脸上表情都有些僵硬。   郁桂舟刚把人带进来,庞氏就看到了,她忙招呼郁言过去“小五,快来,快过来坐”   “五叔”   “五叔”   郁桑几个对郁言还是很亲近的,他一来就伸长了脖子喊人。   郁言微微额首,路过郁桑身边时还摸了摸他的发顶,在老两口面前站定“二叔,二婶”   “小五,这次回来多亏了你”郁老祖止不住感慨“回去告诉你爹你娘,这些年多亏了他们照应,否则…”   “是啊,为了我们的事,你都耽搁了行程,县里头的事都安排好了吗?要不要紧啊”   他们这一群人,老的老,少的少,只有郁川一个男丁,要奔波好几日,郁言主动把事儿给揽了下来,连去清县里头任教谕的事都给耽搁了。   郁言摆摆手“无碍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来了   郁家祖父母的回归也代表下一段新旅程的开启,原本的人物在以后也会偶尔出现在章节里。   这两章着重是叙述郁家人之间的事。   下章见!   当然蠢作者这几日东奔西走,并且一起更新,所以更新时间有些不稳,待明天过后,乔乔会找个时间统一发出来,么么哒。 第57章 古代穷小子之↑水落   庞氏虚手朝他点了点“你这孩子, 就是心地太好了, 你放心,来时你娘托我给你相看相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子, 你这年纪, 也该成亲了,出门在外的,身边没人知冷知热的人可不行”   郁言顿时露出苦笑,在他据理力争的时候,一旁的郁桂舟倒是被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   他这便宜五叔,都二十好几了吧,居然还没成亲?   在对比一下自己, 完全就是早婚早育的模式。   可是, 郁言的条件不错,年纪轻轻的又是个举人,祖上在淮南一带也经营了不短的日子, 虽然也受了大房的牵连, 但人脉和根基还在, 想娶个媳妇还是很容易的,至少比当年的郁桂舟容易, 他要不是因为万氏这个继母要打发前头原配生的孩子,也轮不到他捡这个漏。   郁言好说歹说才终于说服了庞氏先不着急给他相看女子,待他去县里任职后,一切事物安排妥当再说不迟,但是也总算松了口, 愿意去相看了。   这也是庞氏愿意放过他的一点。   三房这小五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也不着急,为此,她那弟妹没少跟她念叨,临出发时,还让庞氏帮忙盯着点,干脆在清县里头给他找一个,让他赶紧成亲,早日留个后。   郁言不想庞氏在谈这些,顾不得进门之前见到气氛有些僵凝的一幕,转身对丁母二人说道“这是丁家伯母吧,明之是第一次见,丁伯母有礼了”礼后,他朝丁云点了点头“丁姑娘”   丁母二人还没遇到过有举人给他们示好的举动,心里都是一紧,脸上倒是有些慌乱“举人客气了,客气了”   郁言顺着问道“方才进门时见伯母脸色不太好,是出什么事了吗,若是有事,丁伯母不妨说一声,明之虽然不才,但还是能出出注意的”   “没有的事”丁母极快的说道,仿佛遮掩般解释“举人公务繁忙,我们这儿也就是小事小事,劳不得举人出面”   丁云的事儿,别说举人了,就是面前站了个进士,那也是不能说的,否则丁家出了个这样的事,在郁家人面前那不更是没地位了?   “那好吧”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郁言自然也不能强行插手别人的事,何况,他也就是顺嘴一说罢了。   午后,郁言吃了个饭匆匆走了。   谢荣去郁家新盖的三间砖屋里又收拾了一番,确定屋里东西都归置好了,安排庞氏两口子、郁桑去歇歇,至于郁竹和郁绣两姐妹,就安排在原先郁川两口子住的屋里,丁氏两个则搬去了新房那边住。   对这安排,郁桑头一个反对“哥哥嫂嫂比我年长,理应住新房子里”   郁家老两口没说话,倒是丁氏,想说两句又怕招来郁川责骂。如今那两老东西回来了,真让他们瞧见自己被骂的一幕,以后她还有啥底气在他们跟前抖呢?   郁桂舟笑着拍了拍他“不用了,我和你嫂子在这屋已经待习惯了,况且,这里离书房更近一些,我也方便一些”   郁桑是知道他大哥马上要下场的事的,只是对自己单独占了一间新房还是犹豫“不如把我的房间给姐姐们住吧”   郁竹两姐妹也摆摆手,丁氏顺着说道“让你住你就住吧,你姐姐们就住以前我和你爹的房间就行”   这下郁桑也只得同意了。   待人都去歇息后,郁桂舟两口子也回了房,进门后,郁桂舟对谢荣道“你也歇一会,这晌午太阳烈得很,我去书房看看书”   谢荣刚要点头,闻言看着他“你不也忙了一早了,歇一歇在读书吧”   郁桂舟摇头,他还记得清早跟郁言的谈话,他如今看的书经一书颇受上头的重视。书经一共分为四类,一是典章制度,二是训诰,三是“誓”,四是“命”,按他的理解,就是一部历史书,里头讲述了数千年历代帝王的言行、对皇嗣的挑选,四季规划、当政的品德、以及对百姓的认知等等各类范本,总体是一本吏书。   这本书应该涉及年代久远,许多字体斑驳复杂,词汇更是晦涩,要不是有郁家先人们留下的书籍,恐怕他要弄懂也难得很,他早就草草的翻阅过了,如今打算认认真真去在读一次,揣摩下历朝皇帝与臣下谈话的意境和潜在的含义。   “那不如我给你倒些水吧?”郁桂舟不歇息,谢荣只好换个方儿让他更舒适一些。   “那好”郁桂舟没拒绝,临出门前回头道“近日家里事多,多歇息两日再去集市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郁家面膏如今远近闻名,每逢怀云镇集日,总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姑娘婶子们过来挑选,谢荣也从一开始背二三十盒膏到如今一场要卖上五六十盒,这还是因为原材料跟不上,只能供应这点量的,要是材料齐全,在分摊给镇上不少杂货铺,被他们一转手,那用的人就更多了。   近些日子,因为郁家要盖房的事儿,谢荣又要盯着盖房子,又要做七八个大汉和郁家人的吃食,也没抽出空来做面膏,她正打算待会就去小屋做些面膏出来,过两日去赶集日呢,刚有这个想法,就被郁桂舟挑明了说出来。   谢荣心里自然知道郁桂舟这是心疼她,不让她太累,但对谢荣来说,做这些事都是习惯了的,如今家里人多,她也不想让人知道她是个懒的。   小姑娘的想法一说出来,郁桂舟扶着门框的手就一顿,差点笑了出声,好一会才找回了声音“瞎想什么呢,什么懒不懒的,咱们家里你要是个懒货,那其他人叫啥?”   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今儿你也瞧见祖父祖母了,他们都是开明的人,尤其是祖母,她曾管着二房大大小小的事,掌家对她来说,闭闭眼都能理得顺,过两日,我带你找祖母说说,让你跟着她学一学,你看如何?”   能多学些东西,谢荣没有不愿意的,只是还有些不确定“我能学吗?”   “当然”郁桂舟肯定的道“家里的情况你清楚,娘那边是靠不住的,你又是长孙媳妇,这个家里合该让你学着打理”   郁桂舟都这般说了,谢荣也不去想什么被婆婆知道后要闹一场什么的,小姑娘认真的点点头“我会好生跟祖母学的”   郁桂舟朝她笑了笑,转身去书房了。   没等两日,在郁家老两口歇息好了后,郁桂舟就找了个空挡带着谢荣去找了庞氏。   庞氏对大孙子的行为看得颇有兴趣,有什么不能当真说,非要这时候来找她?   郁桂舟倒也没客气,直截了当的把来意透了底“祖母,孙儿是想找说说以后家里谁掌家的事儿”   “掌家?”庞事没料到是这个“那你先说说”   郁桂舟顿了顿,道“是这样的,孙儿的意思是,家里如今事多,也有了些进项,只是宅里的衣食住行、人情往来都需要有人打理,这方面我娘和小荣都不擅长,还得请祖母出面把家里调配一番,至于小荣这边,就让她跟着您学一学”   庞氏沉默了会,开口说道“舟哥儿言之有理,如今你身上已经有了童生功名,以后也是走读书这条路子,桑哥儿以后也要跟着你走,这门庭迟早要换,家里的女眷若是还那副做派,少不得出门在外会被人议论”   就像小五一样,不大不小好歹是个小官,他的妻子自然也是差不多家里出来的,这样以后出门在外,跟别的夫人们交流时,才不会失礼。   只是,庞氏想起自家娶的那媳妇丁氏,当年因为二房没有官身,空有一些宅院田地,做个富贵翁,被大川几句要娶下去也就没反对,这些年更是纵的她性子越发乖张,摊上这么个娘,以后舟哥儿和桑哥儿在外少不得被人说道。   退一步来说,有个这样的娘,以后桑哥成亲,好人家愿意把闺女送到这样的婆婆手底下受磋磨?   郁家迟早是要覆起的,可不能因为这愚钝的妇人们连累了名声。   “舟哥儿你放心吧,祖母这身子骨还能动,宅里的事一定给你安排妥当了”庞氏的妥当自然也包括了丁氏,她看了看在郁桂舟身后乖巧的谢荣,满意的点头“至于你媳妇,就跟在我身后学一学吧,这家里迟早是她掌管,老婆子就先给你捋一捋吧”   郁桂舟作了个揖“孙儿谢过祖母了”说完他突然想起一事,说得有些迟疑“祖母,丁家那边……”   “舟哥儿!”庞氏厉声打断他,慈爱的面庞瞬间凌厉起来“这些阴私的事你万不可插手,丁家人的事祖母已经知晓,也找了你外祖母谈过了,此事不必再谈”她见郁桂舟脸上闪过的一丝仲怔,到底放柔了语气“你是男子,生来就该顶天立地,读书考功名,光耀门楣才是你一个男儿该做的事,至于别的,以后自有祖母和你媳妇去处理,你万万不可本末倒置,把精力放在了别处,荒废了学业,你可知?”   郁桂舟微微颔首,长叹一声“孙儿听祖母的”   “那就好”庞氏指了指谢荣“你把你媳妇放这儿就行”   郁桂舟看了谢荣一眼,见她对他点头,放心的出去了。等他一走,庞氏突然恨恨的呢喃了一句“丁氏!”   好你个丁氏,若非你半点不作为,我好好一个孙儿又岂会为操持家里里里外外奔波不休,以舟哥儿的聪慧,若是没有这些恼人的事,只怕早就取得了秀才功名,还有大川也是,这样的妻子也不管教管教,前半辈子活得糊糊涂涂就算了,如今还是云里雾里的,也幸好他们回来了,否则这个家还不知道得成什么样。   谢荣被庞氏脸上一闪而过的凶狠吓了一跳,垂着头听着快速调动的心跳,久久才平复下去。庞氏很快回神,招呼谢荣上前“过来,舟哥媳妇”   谢荣在她身前两步停了下来“祖母”   “好孩子”庞氏拉过小姑娘的手,让她坐在身边“舟哥儿既然把你送了过来,以后你就好好跟着祖母学,待你学会了,祖母也能歇口气了”   “祖母”谢荣抬头看着她,长睫毛有些不安的眨了眨。   “放心”庞氏早就探听好了谢荣的一切,见她没有想象的怯懦胆怯,小模样又长得乖乖巧巧的,别提让人多心软了,她拍了拍谢荣身前扭动的手,道“舟哥儿以后是要读书考取功名的,作为他的妻子,你要做的就是替他打理好这个家,不让他在忙完了外边之后还要操持家里,如今家里人少,吃食住行也不复杂,若以后郁家换了门庭,那家里得添置下人,等人一多,事儿就杂了,比如下人的月钱,吃住,若是之间有了摩擦当家的夫人还得断判,还有要挑选可靠的人出门采办家里的用品,这些都只是宅里的一角罢了”   谢荣小嘴微张。   这,还只是一角?   或许见她反应有趣,庞氏又道“除了这些宅里的事儿,最要紧的就是人情往来了。比如送礼,给同样位置的送什么,给上头的送什么,家里夫人们的爱好,别人送的礼要怎么回等等”   这些教人打理宅子的事庞氏只在郁竹两姐妹出嫁前教了些,当年丁氏刚进门时,她不是没想过让放权给儿媳来掌家,但丁氏这人就跟个啊斗一样,让她吃喝玩乐再行,还会在暗地里说给得少了,让她掌家,那是半点不会,做事只按照自己的喜乐来办,对自己不喜欢的,那是半点不会掩藏,凭着那张嘴,没少得罪人。为此,庞氏就绝了让丁氏插手的念头。   谢荣听得懵懵懂懂的,就跟听天书一样,庞氏见状,等她缓了缓,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这些倒不是让你全部记着,毕竟口头上说的再好也要手上做得出来才算,等你熟悉了就好了”   谢荣点头称是。   “舟哥儿媳妇,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如今在镇上学艺?”话头一转,庞氏说起了些别的。   谢荣答道“是,孙媳妇的弟弟在镇上方家学做木活”   “学手艺好啊,先苦后甜”庞氏显然知道谢家姐弟的事,安慰她“改日带你弟弟来家里吃个饭,顺道认认亲,免得后辈们出外在外的连自家亲戚都不认识”   “孙媳记着呢”   另一头,郁桂舟出了郁家老两口的房后,在门外遇见了郁老祖和郁川父子,两人脸上都挂着喜色,郁桂舟顿住脚,笑道“祖父,爹,你们这是……”   “老大”郁川一把上前搂着郁桂舟的肩膀拍了拍“爹方才去田里看过了,不得了,那鱼苗长得可真好,都有你爹我半只手大了,一个个的精灵的很,我和你祖父刚一靠近,就听那悉悉索索的声儿,全都挤到里头去了”   郁老祖走他后面,在他身旁冷哼一声“瞧你这劲,要是在过两月,那满田都是大尾大尾的鱼,你不得高兴的晕过去啊,出息”   郁桂舟没甚同情心的看着郁老祖训斥郁川,突然他问二人“桑哥儿呢?”   “嗨,那小子”郁老祖提起郁桑,无奈的笑道“他说去村里转转,熟悉熟悉”   说起来其他郁家人到谢家村也有好几日了,除了最开始村里的人还好奇得很,这两日风头一过,也都各忙各的了。尤其丁母和丁云也走后,家里安静了不少,也不知道庞氏跟丁母说了些什么,反正丁母最后是选择拿了谢地主给的一百两银子,带着丁云回家了。   丁云走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想要留下来,因为她深知,待回了丁家村,她要面对的就是立马被嫁出去,而为了不影响家里其他姐妹,或许她会被随便打发给一个寡夫或者娶不到媳妇的光棍。   就像那谢娟一样,哪怕都知道她不干不净了,但还是有娶不起媳妇的愿意要的。   黄花闺女又何如,只要过去能吃苦受罪,能下田干活,不也一样?   丁云不想落到这个地步,但她也实在没办法了,上次的孤注一掷她赔上了自己的清白,用她茫然无措的告诉郁桂舟的话就是,她明明和谢春辉说好了,让他回来一趟,她有事相商,怎么到最后变成了谢春辉他爹?   从丁云第一次去谢地主家,对谢春辉投怀送抱后,两人就开始有了点苗头,谢春辉对丁云还是不错的,虽不至于有求必应,但也是温和可亲,温柔以待,在丁云出事后,谢春辉就再也没回应过丁云只字片语。   丁云恼恨谢春辉的无情,把他们之间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郁桂舟。   郁桂舟哪还想不到,丁云这是被骗了。不止他,在丁云被庞氏旁敲侧击一翻后,庞氏心里也有了丝猜测,某日,她更是单独叫住了郁桂舟,说丁家人在郁家的地盘出了事,他们总是有些责任的,如今丁家选择了拿银子了事,也是看在谢郁两家同处一村,郁家和丁家的姻亲关系上。   试想一下,若是丁家执意要入谢家门,哪怕是做小,也够膈应郁家的了。   有个做小的表妹,尤其还离得这样近,郁桂舟这个读书人脸上有难看啊。丁家外祖不想疏远了郁家,也不想让自家孙女去给一老东西做小,这才决定了息事宁人。   郁家这头,也给丁家许了一承诺,若是丁家有读书的好苗子,也可送到郁家来读一读,丁母听了庞氏说这个,哪还有不愿意的,如今她还有些窃喜丁云出了这事,这才让郁家人退了一步,补偿了一下丁家。   庞氏既然对郁桂舟说这话,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郁桂舟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知道庞氏是从丁云那里知道了他平日对她的说辞,猜到了他打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他那小心思虽然最初的目的是不怀好意,但讲真,若是丁云真的攀上了郁桂舟,说不得是她的本事,而且也为丁家找了个好靠山,到最后,谢地主家虽然不满,但谢春辉在学堂里颇有名望,也不能传出玩弄人闺女还不想负责的名头。最坏的打算就是从一开始谢春辉就对丁云一丝兴趣都没有,两人自然没有牵扯。   只是事情最后出乎了他的意料,两个人有牵扯倒是有牵扯了,这中间居然还横插一杠,把谢地主都卷进来了,而在丁云出事后,谢春辉迅速断了联系,这一桩桩的,很难让人不怀疑,谢春辉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骗丁云。   什么温柔以待,呵护有加,通通都是假的。   只是,谢春辉为何要花费这般多的精力去做这样的事,他可知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毁了自己,再则,欺骗丁云对他又有何好处?   幕然间,郁桂舟又想起了谢春辉的几次找茬,那种明明不熟悉非得争锋相对的感觉。   都说爱、恨、嫉、妒一个人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想来,这无论是对女子还是对男子都同样如此,谢春辉就是见不得他好,就是见不得他能把他比下去。所以千方百计的把手伸向了他身边的人,丁云就像一只送上门的兔子,被猎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郁桂舟突然有些挫败,就好像自己已经万无一失,却偏偏被对手洞悉,并将计就计把事情来了个反转。这是他来魏国几月后第一次阴沟里翻船,在短暂的失落后,郁桂舟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战意。   既然谢春辉能用如此手段构陷,那他自然会在合适的时候回他一礼。   接下来的日子,郁桂舟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闭门苦读,除了到点吃饭,夜晚就寝,就连平日里的每日透风时间都取消了,为此,石头在得知时先是苦了脸,待郁桂舟说过几月要检查时,脸上更是皱成了一团。   一晃,到了九月,谢家村地处魏国中域,秧苗比淮南晚一月多成熟,趁着天还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下田收秧了。   郁家的地是最受人关注的,早在六七月就有人发现那田里的不同,蹲着身子朝水里一看,好家伙,里头个个都是巴掌大的鱼,再看郁家的秧,叶子清幽幽的,中间的金黄色稻蕊颗颗饱满,一累一累的,一看就知道收成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桂舟:听说五叔二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每当夜晚可曾觉得孤独寂寞冷?   郁言:我的世界你们都不懂!   乔乔新文《引月入檀》即将开始更文,感兴趣的宝宝们移驾帮忙点点收藏啊,么么哒。   另外,从明日开始,咋们还是晚8更新吧,6000字一起更! 第58章 古代穷小子之↑铺垫   郁家田里养了鱼, 虽然让人新奇, 但也就过过眼瘾罢了,等收成的时候, 谁想闹腾的堪比过年。   因为今年郁家添了人口, 这几亩田地就不够看了,大大小小一出动,很快就收割了起来,水里不断传出来拍打声,惊慌的鱼时不时从小腿缝隙里溜走,看得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赵昌就是趁着这时候来的,他带着妻儿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谢家村, 被村里人一指, 遥遥望见郁家田里的忙碌,又听闻郁桂舟正在家里闭门苦读,转道拍了郁家大门。   彼时郁桂舟正摇头晃脑的背着书, 手里正拿着《大学》一书, 等听到拍门声出去一看, 顿时惊喜起来“赵兄”   赵昌走上前“小兄弟,为兄没有叨扰你吧”   “哪有, 小子一直在等着赵兄上门呢”赵昌为人爽快,郁桂舟是非常乐意同他打交道的。   “那便好”赵昌招呼旁边身型高大的妇人和少年上前,同他介绍“这是你嫂子顾氏和侄止润,我带他们来见识见识你家的稻里养鱼”   郁桂舟扫了一眼,没敢细细打量顾氏, 只觉这妇人看着跟普通农妇没甚差别,行了礼“嫂子”又从手腕间脱下一串木头做的珠子当见面了,送给了赵止润“这一串珠子有些佛香,味道宁静,小子拿着吧”   事实上这也是前几日他让谢荣把家里的进项送过去后,庞氏就拿了足足半盒子珠串过来,说让他挑几样戴在身上,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就摘身上的送人。   这些规矩人情他往常也没注意,被庞氏挑出来后才开始在身上放两样,如今倒是刚好能派的上用场了。   赵止润模样看着不大,清清秀秀的,他回头看了眼他爹,见赵昌对他额首,这才接过了郁桂舟给的珠串,小声的说道“止润谢郁叔的礼”   “不必客气”郁桂舟没忍住摸了摸赵止润软踏踏的发顶,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待会郁叔带你去看捉鱼如何?”   赵止润顿时双眼发亮的看着他。   郁桂舟有些发笑,他拍了拍额头“看我,只顾着说话,都忘了招呼赵兄和嫂子进屋走了”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赵兄,嫂子,先进来坐坐吧”   “不了,郁兄弟”赵昌摆摆手“待会再进屋坐,不如咋们去你家田里看看吧?”   说到田里那鱼,赵昌父子的双眼格外相似,郁桂舟在两双眼期盼的眼神下,只得锁了门,带着他们往不远处干得热火朝天的田里走去。   路上,不时有村民们看他们一眼,随后又忙自己的去了。   在郁家田里,郁桑和郁竹两姐妹一手拿着一个底部空荡荡的篓子在庞氏的指挥下,不时的往水里扑,被网在篓子里的鱼噗呲几下,把泥水甩得到处都是,但郁桑反而笑得跟高兴了,两手往里边一逮,一条带着金色鱼尾的稻花鱼就掐在了手上,郁桑小脸难得的扬起了一丝得意。突然,耳边有人大喝一声“这鱼好”   郁桑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大鱼趁机摆了两下,成功逃出生天,掉回了水里。他侧头一看,原来在田坎边已经站了几个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郁桑微微有些羞涩“大哥”   郁桂舟含笑点头,对他招了招手“来,大哥给你介绍介绍”   郁桑洗了洗手,又不做痕迹的理了理衣摆,小脸霎时又恢复成平稳无波的状态,这才在他们跟前站定。郁桂舟把赵昌一家给大伙介绍了一下,又让郁桑带着满眼渴望的赵止润去玩。   话刚落,赵止润就欢呼了一声,哪还有半点方才的清秀之举,裤腿随意卷了几下,就跑田里逮鱼去了。赵昌还满眼骄傲的说了两句“这小子,皮得很,也不知道像了谁?”   “那还用说,像你呗”顾氏嗔了他一句,就去庞氏跟前说话去了。   赵昌在郁桂舟面前被揭了底,面上有些讪讪的,随即他又一本正经的感叹“小兄弟,你们家这田里的鱼可真让人眼馋啊”   当初郁当家倒了两桶鱼苗,足足数千尾,除却有些长不大的,个个都是活蹦乱的,都快有一两斤一尾了,满田都是游来游去露出金色鱼尾的稻花鱼,赵昌看着,脑子里就自动的涌现出数种鱼的吃法。   郁桂舟也顺着调侃“赵兄放心,这鱼保管你够”   “那为兄就不客气了”赵昌毫不介意的谈起了吃,满意得很,随后他又疑惑“小兄弟,你们这田里鱼也太多了,为兄估摸了一下,大概有数百斤了,这么多鱼,就你们家这些人吃那要吃到何年何月去?”   郁桂舟浑然没有滞销的概念,回他“那就养着呗”   马上还有一茬冬稻呢,虽然比不得夏稻的产量足,但那田空着还不是空着,不如再种些稻子,正好如今郁家多了几口人,多备点粮食才是正途,等冬稻收获后,在慢慢捞鱼也不迟,到那时,这鱼的重量恐怕还要增加一倍,恰好遇到备年节时,虽然这里的百姓们不吃鱼,但为了涂个吉利,多半人家还是会买上一条,这田里的鱼还愁吃不完吗?   赵昌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的,也止不住点头“小兄弟此言有理,这平日里想吃了,来田里顺两条回去,又方便又鲜活,是这个理”   郁桂舟一噎,不知该说什么,感情在赵兄看来,这鱼的作用就是养着想吃就吃呢?   “可惜了,为兄开的是商行不是酒楼,不然你这鱼我倒是可以给你直接销了”赵昌又道,说完还遗憾的摇摇头。   “赵兄不必如此”郁桂舟道。他做生意从来都不是为了供给某一家,而是把东西推出去,让用过的人广而告之,从而达到一个人尽皆知的目的。   比如他这鱼,如果要供给酒楼,他早就上门去推销了,以稻花鱼的品质,比起从其他河道运过来的鱼,他有信心把田里所有的鱼都一扫而空,但,这样做了之后,更让老百姓无缘了解稻田里养鱼的好处,能出入酒楼的非富即贵,有多少老百姓能吃得起?   可稻花鱼在老百姓之间传开就不同了,这鱼不腥,既能补身子,又能让平日里买不上肉吃的人解解馋,再则又能吃害虫,让老百姓不至于太累,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想法,郁桂舟自然不会对赵昌一一阐述。而赵昌观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在多说,转而眼馋起了在田里跟郁家桑哥儿闹得欢畅的儿子“看得他老子都想下地里去走一走了”   说归说,但赵昌到底没动,毕竟,田里还有其他的妇人家,两个半大少年就算了,年纪小,混在一处也没人说嘴,但他一个大男人也下去,有那眼红的恐怕要说闲话了。   郁桂舟撇了他一眼,去田坎上的桶里看他们捕获的成果,伸头一看,好家伙,整个桶里都快被挤满了,他看像庞氏“祖母,这桶子都快放不下了”   “是得了”庞氏点点头“差不多了,让桑儿他们可以停下了”她回头给顾氏笑道“我家这孙儿老念叨这稻田鱼味有多好,今日咋们总能尝尝看了”   “可不呢”顾氏也回道“我家那个自打听了小兄弟说起一茬子,那是算天的熬着,眼瞅着稻子可以收了,带着我们母子俩就赶了过来,真真是为你们添麻烦了”   “你这是说的甚话?”庞氏故意板着脸“你这话我老婆子可不爱听,咋们乡里乡亲的,走个门又咋了,况且舟哥儿和你当家的还称兄道弟着呢”   顾氏忙回着“是是是,看我,不会说话”   郁桂舟在一边听着她们对话,心里好笑。他这便宜嫂子,看着跟普通农家妇人一样,老老实实的,这一开了口才知道厉害,还不会说话,她要是不会说话,能跟她祖母你来我往这半天?   没瞅着当初他那看多了弯弯绕绕的外祖在庞氏跟前都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庞氏又叫住了正玩得高兴的郁桑几个,把一整桶鱼都抬了回去,留了郁老祖和郁当家两口子、郁竹姐妹割秧苗,换了谢荣回来帮忙招待客人。有碰到那好奇得紧的,也大方的送了几尾,有人高高兴兴的接了,也有人怕弄鱼浪费油,没敢收,就这样一路到了郁家,郁桂舟又挑了几尾出来,让郁桑跑了一趟石头家,把鱼送过去。   郁桑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个鸡蛋,表情无奈“石头奶奶非要让我拿着,不然不收”   郁桂舟拍了拍他“没事,你石头奶奶是不想欠人情,你收下吧”   “那好吧”郁桑这才同意了下来,把鸡蛋拿到灶房里去,见谢荣和主动要帮忙顾氏都在杀鱼,还好奇的凑了上去,饶有兴趣的看着“嫂子,怎么有些是整个的,又些被切成一段一段的了?”   谢荣手里剁着,一边回他“你哥说这鱼有好多种做法,嫂子先做两样来试试”   郁桑点头,又看了一会,这才想起被他遗忘的临时伙伴赵止润,哒哒的跑出去找人,随后两个小的又去了郁桑房里玩早前郁桂舟两口子给他准备的玩伴。   这头,郁桂舟把赵昌带去了书房,刚一进去,赵昌就惊叹起来“小兄弟,你家里可真多书,为兄实在佩服”   郁桂舟把一壶茶水放在桌上,请他入座,才道“不过祖上余下来的罢”   赵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默默的吐糟“小兄弟你这就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苗子了,天生就该是个读书人,你看为兄家里,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土,到我们这辈,侥幸发了点财,就因为这有了财路,所以我两个哥哥才想着供个读书人出来,改换门庭”   他点了点自己“可你知道的,哥哥我不是读书的料”   郁桂舟有一瞬间的静滞。   他仿佛听到一个万贯家财的人说自己很穷一样,还能更草率一点吗?   “赵兄”郁桂舟只好说道“既然赵兄对科举一道丝毫无兴趣,那不如多培养培养止润,我看他眉清目秀的,应是个能读书的料子”   赵昌赞同的看看他。   “为兄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突然长叹一声“小兄弟是不知道,为兄自小性子就怪,我那儿子也差不多随了我的性子,面上虽然看着安安静静的,心里也是贼有主意了,在镇上各家书院都读过,每每回来告诉我,他学不进去…”   郁桂舟倒是没想到赵止润看着乖巧原来还是个问题儿童,不由好奇“他就没说为甚学不进去?”   提起这个,赵昌突然泄了气。   “说了,怎么没说”他扬高了声儿,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那臭小子嫌弃镇上的先生们教得太古板了,连带那些师兄们也酸得很”   他就搞不懂了,当年他都是这样读书的,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就行不通了,虽然自古读书人清高,都有些看不上商人,而商人又觉得读书人作得很,浑身都是酸腐气,但他从来没这样教导过,何况,他本身也是一名童生,虽然做了商人,但也不是纯粹的商人,按现在的说法,他这种叫儒商,还是很有身份地位的。   “算了,不说他了,为兄听闻小兄弟如今在家闭门苦读,就借着这茶,先预祝小兄弟旗开得胜,高中秀才了”   郁桂舟抬手与他对饮“赵兄客气了,小弟多谢了”   两人在书房里又粗浅的谈论了些如今魏国的朝政。多半是走南闯北的赵昌在说,郁桂舟这个宅男在听,说得正热络,郁桑和赵止润携手而来,把书房门拍得嘎吱作响。   “吃饭了吃饭了,快出来吃饭了”   书房里的两人相顾一笑,赵昌更是揭儿子短“这臭小子,小兄弟你可瞧见了,你还说我那小子看着模样安静,你看这安静得都快上房揭瓦了”   郁桂舟笑笑,邀他一同出门。   其实可不只是赵止润这般,就像郁桑,因为自小的经历,小小年纪也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家里又没同龄的孩子陪他玩耍,一贯是有些沉默的,今儿好不容易来了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这一下就把本性给暴露出来了。   要他说,这般大的娃娃,还是活泼点的好。   等他们到了堂屋,在地里干活的郁家人也回来了,又是一阵见礼后,郁家开了两张桌,男女分开了座,待收拾妥当,那头在灶房里忙碌的谢荣和顾氏也把菜做好了,郁竹两姐妹帮忙把菜端上了桌,等到了那一盆一盆的鱼端进堂屋后,众人都忍不住顺着香味望了过去。   说不出来的香味,里头还带着点微微的辣香一般,直让人喉咙发紧,郁老祖忙招呼人入座“都上桌,都上桌,都晌午了,咋们得好生吃一顿,大川啊,你去把我屋里那米酒拿过来”   郁当家咂巴了两下嘴,转头就走“我这就去”   郁桑、赵止润这两孩子一点都不拘礼,欢呼一声就跳到凳子上了,伸着两个小脑袋往盆里看来看去,纠结着不知道要朝那个下手的好。   “你们两再看下去,待会就没得吃了”赵昌看得好笑,不由打趣了一句。   赵止润看了眼他爹,问道“爹,你说我先挑哪个吃?”   赵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我咋知道?”   今儿这鱼的做法就有三种,一盆里是整尾鱼,还能看得出来是用油煎炸过的,浇了一层淡红色的汁,面上还洒了不少外头地里常见的青叶子,那玩意赵昌见过,味道有些怪,跟山里头的红果子辣不一样,这味道有种说不出的辛。   红色跟青色配在一起,看起来很有食欲,就是不知这味道如何?   另外两盆,一盆是把鱼剁成了几块,直接煮的,面上还放了些红果子和青叶子,还有一盆也是一条一条的整尾鱼,只不过那汤非常奇怪,是乳白色的,再洒了些切碎了的青叶子,脆生生的看着喜人。   这三盆鱼,若让赵昌来挑,他会先尝尝那没有辣果子的鱼,在他的想法里,鱼都是带着腥气的,虽然小兄弟说稻田鱼腥味极少,但也不是没有,给鱼去腥,一般只有酒楼里才会做,自家里,稍微有丝不妥当,那盘鱼就给毁了。   而辣鱼因为有了辣味,所以会稍稍掩盖鱼本身的腥味,难度不大。只有那看着明显是清汤寡水做成的鱼才最是有难度,想他混迹江湖这般久,还没吃过这样的鱼呢。   等郁当家把米酒拿过来,亲自给人一一满上后,众人这才动了筷,朝自己看中的下手,突然,郁桂舟说了声“且慢”   等人都停了,他从桌上拿出一个汤匙,放进了那盆子最寡淡的鱼汤里,颇有些神秘的说道“吃鱼前,大伙可以喝一喝这汤,它的味道丝毫不逊于鱼肉本身,尤其刚出锅的时候”   说话的档口,他就在众人碗里添上了汤。众人见他说得有理有据的,端着碗喝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没注意就把碗里的汤都给喝光了。   “小兄弟,你家这鱼绝了,但这汤更绝,哥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赵昌舔了舔嘴唇,感慨道。   郁老祖父子俩也止不住点头,尤其郁当家,他精心饲养这鱼儿几月,要说心里没点别的想头那是不可能的,总得做好两手准备不是?如今亲口尝到稻田鱼带来的不一样,一颗心更是放心得紧,在打理田里的鱼时自然更上心了。   一顿饭吃得众人都满意得不行,郁桑和赵止润两半大小子更是撑得走不动路,看得众人好笑不已。歇息了数盏茶功夫,赵昌这才带着妻儿告辞离去。   郁家这边因为人多,田里的稻子没两天就割完了,接着又忙着脱壳、上税,栽上冬稻等等,连着忙碌了半月才把事情理顺。   那数百斤的鱼自然也继续在田里,甚至为了让鱼儿活动场地更宽敞一些,郁当家还特意修筑了田坎,挑了两日的水灌进去,当日那些得了郁家鱼的村民在回去尝到了稻田鱼后纷纷跑到郁家来请教,没接手的那些自然是后悔不已。   村里其他人见这情形,不管尝没尝过的,都跟风一般学着郁家养起了稻花鱼,一时间,大河村的河里时常能见到去摸小鱼的村民,有了这些人带头,很快,周围几个村的村民们也听到了些消息,有人不屑一顾,但也有人准备试试,反正这试试总不花银子不是?   在这些议论探讨声里,很快就到年底了。一年之中,这个时节是最让人喜庆的,也是老百姓们省了一年到头可以大肆采办的时候,为此,家家户户都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吃食,什么炒瓜子,蒸糕,吃糖球,煮豆子等等。   郁家也在冬稻后把田里的稻花鱼网出来,趁着集日一场一场的卖了出去,他们家的鱼卖得便宜,一斤鱼大小才八文钱,两斤的才十五文,是猪肉一斤的价格,有余钱的早早备下回去尝了个鲜,等下一场集日,早早就在摊子旁等着人来,接着一番宣扬后,郁家的稻田鱼很快就在镇上传开了。   这一传开,怀云镇周边的农户,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田里养些稻花鱼,连带说起谢家村的郁家,那也是竖起了大拇指。   你见过谁家会把养法毫无保留的说出来的,没有,但这郁家人会。   也有人暗地里骂他们傻,这种闷声发大财的机会白白的拱手送人,便宜了外人,最后得了个什么好,被县太爷见了见,夸了夸,说了两句场面话罢了,哪有财物来得实在实惠。   但随后,郁家的面膏又被提及,许多用过的人纷纷现身说了郁家面膏的好处,夸得那个叫天上有地下无的,连带许多夫人小姐们都命人来采办郁家面膏用。   一时间,在怀云镇这巴掌大的地儿,稍有权势的富家夫人们,纷纷以用郁家面膏为荣。   冬去春来,次年的春天来得稍早,三月的空气里还带着些微凉意,而三年一次的科举即将到来,随着日子的越发临近,整个魏国都透着一股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桂舟:其实舍弃了闷声发大财的机会其实我的心也在滴血,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众人:为什么呢?   郁桂舟:是啊,你说为什么呢? 第59章 古代穷小子之↑秀才试   冬去春来, 次年的春天来得稍早, 三月的空气里还带着些微凉意,而三年一次的科举即将到来, 随着日子的越发临近, 整个魏国都透着一股紧张,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跃跃欲试的等待着整个大魏的状元郎出炉。   清县直属渝州府,在渝州境内,今年分别有一道童生试的府考和秀才的院考,其中, 府考是由当地县里推举的举人主持, 而院试则由朝廷委派的提督学政担任。   郁言在郁家准备启程时,提前赶了过来,面色有几分凝重, 他一到, 就留下了郁桂舟几个男丁, 把情况说了说“历届均是由府尹督查,只今年朝堂上争论不休, 魏君决定亲自派人督查各地方官员和各生员情况,我得到消息,这次院试的主考是从五品的提督学政张大人,这位张大人虽为主考,但渝州府尹姚大人也同为副督查, 最难为的是这两位大人,一位是儒派弟子,一位是典派弟子”   典派、儒派派系之争由来许久,一方重言行,一方重规矩,在三年前那场会试之中,两派弟子简直是水火不容,每每碰到一定会有一场口舌之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殿试之上,连魏君都头疼不已,最后只得折中,把状元位给了一御史门生才作罢。   这两派若同时对上督考学子,那学子们是应该抱典派大腿还是儒派大腿呢?   郁言见郁桂舟一言不发,又问道“你是偏典派还是儒派?”   郁桂舟摇摇头“小子并未走任何派系”   若说有,那也是“独树一帜”派,他就一小人物,何必去卷入两派之中呢,当炮灰也不是这样当的,比不得其他人为了争个输赢头破血流,他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   “你要是走了派系,我还道劝劝你多偏偏典派呢”在郁言看来,提督学政虽是朝堂派下来的人,但生员们户籍都在渝州,实在不必为了张大人而得罪姚大人这个当地父母官。   何况,姚大人是清河大儒的弟子,清河大儒更是渝州府境内最有名望的学者,拜在他门下的弟子,莫不是富甲一方或官家子弟,虽不说桃李满天下,但在整个渝州,他的一句话,恐怕比姚大人更好使。   而与此同时,在得知此次任命情况后,在渝州其他地方,如清县各大书院里也在商讨此次考试应该在两位大人背后的派系之中如何去选择。   怀云镇上,孔、景、安三位秀才公门下今年亦是有数人参与院试考取秀才,三位秀才公也如同郁言的想法一般,在跟门下弟子们商讨了后,多选择站在姚大人这边。   谢春辉很得孔秀才看中,除却他本人天资高不说,谢春辉同时也很会做人,来书院这些年,一直不争不抢,不温不火的,没跟同窗们闹过一次红脸,为人又大方,孔秀才一向是很看重他的,得知他今年要下场科举,还特意抽空跟他深谈了一次。   “春辉来了,坐”孔秀才指了指他旁边,把手里的书放下,温和的看着他。   “打扰先生了”谢春辉行了礼,低眉垂眼的坐在一旁。   孔秀才见他这模样,心里也知他这学生怕是打定了主意,但还是劝道“春辉,先生知你今年准备下场,可你读书时日并不长,何必急于一时,况且你也看见了,今年的考场并不太平,虽说已经定下了站在姚大人一头,但在场上谁又能说得定呢?”   所有的经书里,经义都是典派和儒派注解,若是学子本身就偏向一派,在考卷里自然会流露出来,大部分有偏颇的弟子,对另一派的注解并没有深入去了解,试想,这样又如何在考官是别派弟子时做出一篇令人满意的文章呢?   都说寒窗读书,十年磨一剑,谢春辉入学不过七八年,因为自持天资的原因,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优越,在刻苦一道上着实谈不上勤奋,四书五经也不过才堪堪读完,对经义的理解和顺畅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此时下场并非最佳的时机,若是在等个几年,想必必然能考取令人满意的成绩。   “先生,我知道先生是怕弟子受不了落榜的后果”谢春辉挺着胸,眼神坚毅“但,弟子相信必不会有这一日,哪怕弟子落榜了也怨不得别人”   可若他连考都不考一次,又怎会知道自己比那个连书都没读过一天的到底谁厉害呢?   “你,唉”孔秀才怎会看不见他眼里流动的欲望,那是一种想要胜利的神情,想要战胜对手,战胜一切的表情,他长叹一声“罢罢,既如此,那你就去考场上试试吧”   他年轻时又何尝不是如此,听不得人劝,自以为已经在学识上有了建树,非得撞得头破血流才明白当年先生们的居心,他如此,这弟子也让他去闯闯吧,总归是自己的路,只有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才会走出一条正确的路出来。   谢春辉拱手行礼“学生谢先生这些年的教导,此去必不会辜负先生的期望”   孔秀才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喃喃的说了一句“执着,迷惘”说罢捡起桌上的书继续看了下去。   在郁家,在与郁言商谈了不久后,郁言就回了清县,次日,郁桂舟就启程前往渝州,随行的还有郁当家跟着过去帮着打理衣食住行,临出发时,郁桂舟在县衙处开具了一张证明文书,县太爷知道后,还在文书后添了几笔,大意是此子天资聪慧、为人善良,为百姓出了力等等一通夸奖,于是,郁桂舟就带着这份比较特别的文书上路了。   路过怀云镇时,浮云斋狄掌柜还特别备好了一包干粮点心在城门口为二人送行,郁桂舟和郁当家连连道谢。说来狄掌柜于郁家,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就算最开始在郁桂舟不知情的时候把他卖出的书让人大肆拓印,但后来也用银钱填补了,孔、景、安几位秀才公举办的春日诗会时,郁言曾当众为难,也是狄掌柜出面揭过了,后来还曾为了消除误会,特意引荐二人相见,更是在郁当家去淮南寻郁家老祖等人时,在中间搭桥底线的,一番操持。郁家父子对他多有感怀,只说待从州府回来后,邀他一叙。   等他二人上路后,郁家宅子里,庞氏也特特招了众人到跟前交代一番“如今大川父子已经去渝州了,不管舟哥儿中不中,咋们在家里总不能拖后腿,尤其不能再外头胡乱言语,乱我郁家声誉”她紧紧盯着爱作妖的丁氏“大川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丁氏神色有些不自然,还有些在一众下辈面前被下了面儿的窘迫“娘,你说啥呢,我是这种人吗?”   庞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说呢?”   原本她也以为在大事上丁氏嘴边还是会留点风,哪知道昨日她在郁竹姐妹俩的搀扶下出门走了一趟,就听了好几耳朵。这个愚妇,这个愚妇,人家随意探听点家里的事,就迫不及待的倒出去,好像家里马上要飞出金凤凰一样,十分得意的享受着村妇们的追捧,做足了老夫人的做派。   她还在呢,丁氏就这样,这她要是不在,丁氏还不得翻天啊?   只是舟哥儿考试是郁家大事,为了不影响到舟哥儿,她才懒得去搭理她,如今舟儿父子已经走了,她也能抽出空来教导教导这个媳妇,让她开开脑子,学些规矩,不至于待舟哥儿考上秀才了,亲娘还是一副分不清五六的性子。   丁氏自然不会承认老婆子嘴里那胡言乱语的人是她,刚要回嘴,就见庞氏摆摆手,直接说道“得了,我也懒得跟你掰扯,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我身边学一学吧”   换了从前,丁氏自觉势单力薄的,又没有根基,自然庞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心里再不乐意也要听从,如今是什么情况?   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和当家的置办的,就是老东西两个住的地儿还是她儿子花钱修的,她给郁家生了两子两女,又都成长了起来,那腰板也挺得直直的了。   这些道道,丁氏早在郁家老两口说要回来的时候就想过的了。   什么学一学啊,她才不要去老婆子跟前做下人伺候她呢!   丁氏站着没动,脸上写满了拒绝,看得郁竹两姐妹和郁桑都忍不住皱眉。这一副做派落到庞氏眼里,她有些失笑“大川媳妇,你莫不是以为我老婆子收拾不了你吧?”   丁氏眼帘颤动,难道不是?   “你啊,都二十年了,还是这样的性子”要说庞氏怎么会觉得丁氏是个啊斗呢?都二十年过去了,心里还跟从前一样,真真是天真得可以“我老婆子虽然不是淮阳郁家的二夫人了,但我依然是你的婆婆,你相公的亲娘,你若在执迷不悟的,我现在就请村长来做个见证,休了你如何?还是你觉得,休了你大川会找我老婆子拼命?”   拼命?不会的,丁氏虽然觉得老婆子就是专门吓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战战兢兢的。她能有如此底气,不外乎是给郁家生了几个儿女,再则夫妻多年,郁川对她还是有情分的。   但也正是因为夫妻多年,她更了解郁川的为人。在他眼里,庞氏出生大家,一身见识非常人能比,这样一个有头脑的人,她若说要给儿子休妻,必然是连理由都找好了,且让人无法反驳的,以郁川一贯听信庞氏的话,在庞氏和她之间,若让当家的选,她心里连一丝的底气都没有。   何况,郁家今非昔比,没了她,过两月庞氏就能给当家的抬一房模样上佳的填房过来,等当家的有了继妻,又在那老东西的挑拨下,哪还会记得她这个人老珠黄的原配?   两相权衡下,丁氏最终还是妥协了,带着些不甘愿应了下来。   只是才应下,没几日她就受不住了,一日把郁桑堵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桑儿啊,你祖母也太狠心了,你知道她要我做啥?”   郁桑还没回,丁氏就自己说出来了“她竟然让我每日伺候她用饭洗漱,她吃饭我站着夹菜,她洗漱我端着盆子站着,还让我每日去灶头每日给她熬汤,光这些还不够,她还端着凳子在院里放着,让我坐了好几天,脸都笑僵了,这腰也差点直不起来了,桑儿,你娘我命苦啊,这辈子没受过多大的福,还指着你给为娘争口气,让我好生歇歇呢,苦啊!”   郁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随着她话里一口一个暗地里埋怨祖母虐待她后,终于忍不住了“娘,你消停点吧,祖母这是在教导你规矩礼仪呢,你得认真学,祖母出生大家,她的规矩都是大家里养出来的,以前我们在淮南时就有不少人想请祖母教导呢,但祖母都没同意,如今祖母每日要教导大嫂学着掌家,还要教导你礼仪规矩,你要多惜惜福才是,何况,大姐、二姐都回来好些日子了,你一直都没过问过她们的事儿,家里也不让你操心,甚至别的都没让你劳烦,你还不算享福?”   就他来谢家村的这些日子,在外头晃悠时,时常见到像他娘这般大的村妇在外面忙碌,操持生活,比如石头奶奶,一把年纪了又要拉扯石头长大,还要上山采野菜去镇上卖,比起一般的妇人,他娘真是享尽了福。   “我…”丁氏被堵得回不了嘴,这跟她预先想象的可不同。   桑儿从小就乖巧听话,她存下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他怎么能不站在自己亲娘这头呢?   看着眼前这张眉眼疏淡的脸庞蹙着眉头,一板一眼的,竟丝毫没有体谅生母的心。丁氏的心瞬间就拔凉了,她想起前些日子她娘在郁家时跟她说过的话。   这被两个老东西养大的孩子总归跟她亲不了,她能依靠的,只有舟哥儿。   想起舟哥儿,她又想起了那些日子,因为她满心的装着桑儿要回来的事,竟然脑子糊涂了一个劲的跟舟哥儿对着干,当时虽然挺解气,觉得威风得很,但如今想来,丁氏只剩下了满满的后悔。   她要早知道桑儿一点都不亲近她,那她又何苦跟舟哥儿闹得母子生分呢?   与此同时,郁桂舟父子俩坐的牛车经过几日赶路,也到了渝州府。   他们到的时候是三月中旬,而院试是在下旬,离正式考试还有十来日光景,为了怕临近考试时太赶,他们提早了出发,在稍远一些的城西租了个房舍。   房舍自然比不得郁家的房子大,在贵在州府的房子寸土寸金的,进了门后,就是两间相连的房间,小院空地上还摆了个石桌,旁边一处空地上还搭了个草棚,摆了几样案板桌几,样子像是一个灶房,在那灶房后头,其中一处房间挨着的,隐隐的还有一个棚子,有人一般高,瞧着不大,应该是茅房。   小小麻雀,五脏俱全,这房舍总体还是让郁桂舟父子俩满意的,虽说郁当家在念叨了两回这价格太贵,但在其后几日见到许多赶来的学子为求一隅,到处求房时,彻底不谈了,反而庆幸自家早来了几日,这不过几日光景,真真是天壤之别。   越发临近考试,渝州府的气氛彻底被激了起来,如今外头,已经极少能见到读书人打扮的学子会在外头走动,无论是房舍还是客栈,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郁当家每日除了操心儿子的衣食外,就是在外头探听探听本次考试呼声最高的那些学子,然后回来一一说给郁桂舟听,让他心里有个底,清早,父子俩刚吃完了早饭,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那声音时有时无,有些像没啥力气的人在拍,又有些像孩子的调皮捣蛋。   父子俩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他们这房舍会有人来,毕竟,郁桂舟与别的学子不同,他一向是个单打独斗的,也没什么之交好友,而这周围都是租了房舍的学子,也并没有孩童出入,再房门再一次轻轻的拍了后,郁当家还是起身开了门。   门一开,一个廋弱的身子突然倒了过来,郁当家吓了一跳,连忙接住人“唉,这,这是咋回事?”   郁桂舟也走了过来,见郁当家怀里那人身上有些脏污,穿着学子独有的儒衫,模样有几分清秀,只得说道“爹,咋们先把他抚起来吧”   “好”郁当家应了下来,同他一起,一人抬着那人一只胳膊,把人弄到石凳上爬着,那人脸磕在石桌上,或许被石桌上的凉意微微刺激了下,整个人有了一丝动静,嘴里喃喃的道“水,水…”   “他,他是要喝水?”郁当家有些不敢置信有人居然会因为渴而险些晕了过去,那啥,实是大魏国不像缺人口水喝的样子?   郁桂舟弯腰听他说了两句,回头肯定的跟郁当家说“他是说的水,爹,麻烦你打碗水来”   “我这就去”郁当家几个大步就去草棚下用水勺挖了一勺,又让郁桂舟把人扶正,刚把勺子递到那人嘴边,就被人咕噜咕噜的大口喝了下去,几息之间,一大勺水就被喝得干干净净。   郁当家放了水勺后由衷感叹“这娃子果真是缺水,都缺到这地步了,今儿要是没遇见我们,会不会被渴死啊”   郁桂舟见那人在喝完水后,眼帘微微动了动,没一会,他睁开了双眼,看着有些茫然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儿?”   “你这孩子,都缺水缺成啥样了,还在我们门口晕倒了”郁当家还指了指门“我还道是谁敲门玩呢,本来还不想搭理的”   那人眼珠子转了两下,随着郁当家的说辞,他渐渐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脸颊上顿时红霞漫天,有些羞愧“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小子桓县人士施越东,年十六,今日蒙两位恩公搭救,感激不尽”   施越东有些想站起身,无奈渴了太久,身子还有些软,一屁股瘫在了凳子上,随即的还有肚子“呱呱呱”的叫声,这下,施越东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郁桂舟父子俩相视一笑,到底顾着施越东的脸面,没敢细问。郁当家道“东小子饿了吧,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不……不用了”施越东哪还好意思吃面。他因为只顾着读书,险些忘了时间,出门后一路紧赶慢赶的,生怕来不及参加考试,为了节约时间,路上连水都少喝,待到了渝州后,心里那口气才搁下,但随后就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在敲郁桂舟父子俩房舍时,施越东其实已经在别的房舍处敲过了,只是里边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读书太认真,还是不想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竟是无一人开门,最后他实在受不住,这才显显倒在了门前。   郁当家手脚麻利的下了一碗面条过来,洒了些切碎了的青叶子,上头还盖了一个亮堂堂的鸡蛋,一阵一阵的香味勾得施越东肚子一阵儿叫唤,在郁桂舟父子的劝说下,施越东这才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饭后,施越东不好意思的讲述了自己这番惊心动魄的经历,听得郁桂舟父子格外无语。   感情,这还是个书呆子。   又待了一阵,等施越东觉得浑身有了些力气后,这才提出告辞,郁桂舟看他还有些歪歪扭扭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越弟,你没事吧,不如今日就在这儿歇歇脚吧?”   本来郁桂舟都以为自己的年纪够小了,没成想这来自桓县的施越东更是年幼,只是看着还有些不知世道险恶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某个大家培养出来的,只是看着也有些不像,否则也不会身边连个人也没有。   施越东闻言,脸上浮起一抹感激,但还是坚定的摇摇头“不了,郁兄,我的族人在渝州这里已经置下了地方,我直接过去就行,今日得你们相救,越东感激不尽,我与郁兄年纪相仿,日后可以一起探讨经书,互证书道”   “那好吧,咋们就此说定了”知道施越东有地方住,郁桂舟也不再挽留,两人互相留下了联络方式后,各自转身。   郁当家边走边摇头“这孩子看着比你弟弟也大不了多少”   “可不?”郁桂舟想,她小媳妇看着也就这般大小吧,也不知这些日子在家里过得如何,可曾有多歇息?   想来是没有的,那小姑娘,没他在身旁,惯常没把自己当姑娘在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丁氏:盼星星,盼月亮,舟哥儿你回来,再也不对你甩脸子了!   郁桑:娘,你还说安分点吧,这是为你好,这一套提拉体操,不过数日,你就能变成一个拥有S型的女人,再也不用担心我爹出门遇寡妇了。   ……   完毕!   哈哈哈,继续推推新文《引月入檀》已更新一章。 第60章 古代穷小子之↑秀才试(一)   三月下旬, 学子们已经陆陆续续赶到, 临近考试,郁当家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不停的给郁桂舟备下了吃食干粮, 笔墨纸砚等等,还大方的在布庄买了棉衣,说是让他换上新衣裳盼个好兆头,在郁桂舟的一通劝阻下,方才收敛了几分。   院试那日,天空格外明亮,像被水洗过的一样留着淡淡的几点金光, 城西房舍离考场稍远一些, 清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房舍就传来了动静,日日关在房里的学子们手里提着篮子, 或在人的陪同下, 走了出来。   学子们显然紧绷着, 碰到相熟的也浅浅的打了个招呼作罢。   “老大,你爹我这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郁家父子也走在人群里, 郁当家在左右看了看,说道“你也不用太紧张了,这考试就是运气,万一运气好,就考上了, 万一运气不好落榜了,那就等下次再来啊”   郁桂舟嘴角浅浅勾起一个笑“爹你放心,儿子会尽力的”他身上得体的青色儒衫在清晨的风里淡淡的吹起了一角,薄红的光朦胧的洒在脸上,把他衬得更加温润如玉,整个人仿佛都舒展开了,在迎接属于他的星辰皓月。   考场外,早就挤满了人,城西离考场稍远,待他们到时,天色更亮了几分,郁桂舟跟着排队,余光见郁当家在袖中露出的手指都在发颤,面上笑得僵硬,认真的对他说道“爹,你放心吧,儿子有把握的,你就在房舍安心等我就好,三日后我就出来了”   或许是他太过从容,脸上竟找不到一丝紧张担忧害怕,这也渐渐也感染了郁当家,他的动作自然了许多,虽然眼底还有几分忧虑,但面上还是乐呵呵的“唉,等你进了考场后爹就回去等你”   父子俩相互安慰,落后在郁桂舟身后的中年学子听到他那大言不惭的话,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些小年轻啊,个个都觉得自己满腹书华,自以为秀才手到擒来似的,没见他三十好几了还在这儿站着吗,说话这般草率也是难有大器的?   很快轮到了郁桂舟,他从郁当家手里接过了篮子递给了负责搜查的士卒们,其中一人揭了过去,拿出里头的文书和画像仔细的比对后,朝另外一人点头,顺道还说了句“有清县县太爷的作保”   另一人听了,虽然没表示,但搜身的动作明显轻了许多,等把他带的笔墨纸砚、干粮清水检查后,很快就拿了一块写了数字的号房牌给他,朝他摆摆手“进去吧”   “多谢两位”郁桂舟朝他二人拱拱手,侧头看了郁当家一眼,大步进了考场。待进去后,他拿出号牌找到了位置,才明白先前那位搜查的士卒说的那句有县太爷作保的意思。   他的位置远离所谓的臭号,在墙头外,还有几支花香迎着春日展露,挥洒着点点余味,号子虽然小,但在每一科考完后,还可以在指定的墙角一块活动活动,比起后世那些皇朝越发严谨的规矩,大魏国的科举目前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说来他能进这里,还是托了上次把稻田养鱼的法子公开的福。而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对县太爷来说,这就是了不得的功绩,虽然没有对郁家表示额外的赏赐,但在正要考科举的郁桂舟的身上说上两句,就已经帮了他们很大的忙了,县太爷得了功绩,他得了名声和实惠,谁都不亏。   郁桂舟在原地转了几圈,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了,彼此遥遥见了见礼,等有考官报着试卷进来后,所有人都坐在号房里不说话了,考官身后,一队带着盔甲的士卒守在了四处,接着铜锣声连接敲响了三次,本次主考府尹姚大人和提督学政张大人携手走了进来,坐在高处,张大人还在台前高声说了两句鼓励的话。   随后,考官命人一一发下试卷。   第一张卷也称“试卷”,是考验学子四书五经是否倒背如流,先是从经书里任择一页里择取数行,再裁纸为帖,盖上每行里的三五字,令学子写出这三五字,有时候为了迷惑学子,考官还会选取差不多的字句来做考核内容。   在郁桂舟的记忆里,原主三年前下场时,就败在了这里。   他抬头见对面的学子们或皱眉,或嘴唇微动,低头读着卷案上的字句,默默的背诵起来,有觉得相似的,便在草纸上写了下来,继续背后头的。   高台上两位主考官见学子们奋力驰笔的模样,相顾一笑。   “张兄来了渝州府一段日子了,可在今次这批学子中看到了谁有不同之处的?”姚大人不做痕迹的问道。   张大人坐得规规矩矩的,只微微侧了头,摇头不语。   姚大人心里嘀咕一句“老狐狸”,像是感叹似的说了一句“陛下注重学子们的品德和资质,如今看着他们,仿佛想到了数年前的自己一般”   张大人总算说话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暗示“这些学子们如何能跟姚大人相提并论,姚大人可是清河大儒的弟子,而他们在读书之路上不过刚刚起步罢了,与大人比,自是不能同日而语”   姚大人干笑两声,带笑的眼深藏着一抹锐利。   “张大人说笑了,谁不知道儒派学子遍布整个大魏,张大人可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二人身侧的考官们不自觉的稍稍离这虽不见刀光血影,但处处深藏着陷进的是非之地远了一些,心里真是一言难尽。   斗嘴就斗嘴吧,就怕一个没忍住,等下把战火烧到整个考场就不妙了。   毕竟那可是丢饭碗的事!   高台上二人你来我往,下头的学子们丝毫不知情,拼命在脑海里回想经文,谁也不想在这个档口,尤其是第一轮的时候就交了白卷,那对自诩通读经书的学子们来说,无意于响亮的一个耳光。   当然,也有例外。   谢春辉脑门上汗滴一颗颗的往下淌,鼻尖隐隐闻着臭味,脑子里更是断断续续的。想他自诩天资不凡,年十九就读完了四书五经,平日里做策论、诗词也备受推崇,所以才有信心下场一博,至少把同村的那个连学堂都没进过的比下去不是?   年前他对谢地主夫妻提出了要娶张家闺女,并把张家和府城刘主薄的关系说了说,依着谢地主夫妻疼儿子的心,次日就请了媒人上张家提亲,只要张家一应下来,凭着这实打实的姻亲关系,他们在走走刘主薄的路子,怎么的也能让儿子有个好成绩。   可惜,天不遂人愿,张家推拒了,并言明张家姑娘早有婚配,也是个读书人,只待此次考试完便要成婚。   谢春辉竹篮打水一场空,暗地里埋怨张家人怎不早些把张月定了亲一事说出来,他若是早知道,就另寻别的办法了,如今他要下场的消息也已经传扬了出去,无论是为了名声还是想在功名上压郁桂舟一头,都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谢家村,有一个被人津津乐道的读书人就够了,实不必在添一个。   相比谢春辉对着试卷的为难,郁桂舟那边就轻松了许多,接连快四个月的背诵,他对经书正是记忆犹新的时候,草纸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列落出了许多字句,郁桂舟又仔细盯着试卷看了看,比照着草纸上写出的一众答案,在嘴边无声的比对了一番,这才工工整整的开始抄录在试卷之上。   午时,他拿了干粮和着清水一起吃了些,又放空了思维小恬了一会,待清醒后,这才开始接着抄录。   等他再此停手,已是下晌申时三刻了,郁桂舟用力甩了甩酸痛的手,见时间还早,又默默的看了两遍,确定整张试卷没有任何了才作罢,考场里,有那快的,早就已经交了卷,郁桂舟见此,也效仿了一二,交了卷后,遁去了茅房和歇息区转悠,期间碰到几个学子,大家互报了姓名之后,就坐在一起浅浅的交谈了起来。   有人问郁桂舟“郁兄弟,你认为峨山书院的白晖、府学的顾生、桓县施家的施越东在一众童生里更强一些?”   郁桂舟一怔。   这些人他好像都不熟悉啊。不对,桓县施越东他已经认识了,一个年纪小小的书呆子。   说他强是指学问吗?   毕竟恐怕没人知道在学子里挺有名望的施越东曾经蓬头垢面的倒在他门外吧?   “这个,在下对几位大名鼎鼎的不甚了解,想来能在诸位学子里颇有名望,那一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吧”最后,郁桂舟只得含糊带过。   不想有人听了他的话,细细一想,竟觉得颇有道理,有人搭着郁桂舟的肩“郁兄弟所言有理,这几位呼声最高的学子必然本身有些过人之处,想来还是咋们不够努力,不够勤奋啊”   被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会心击中的人都莫名产生了一股惺惺相惜。   郁桂舟看得莫名其妙,这是把他也当成了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人中的一员了?   他只是早早教了个卷…吧,跟这些确实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相比,他只是卷子做得太快了,脑子太灵活了,学识太强大了而已。   酉时,铜锣声敲响,士兵们开始一一收卷。   有那还未做完的,一脸惨白的瘫在位置上,也有面儿上似喜非喜的,更有长叹不语的,不过不管如何,这试卷总归是完结。   还不到四月的天,待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后,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学子们抱膝蜷缩在号房角,一边浅浅交谈几句,一边睡了过去。   此时,在清县谢家村里,郁家人也是经过了吵吵闹闹的一天,都黑尽了才借着微弱的烛光坐在一起吃饭。   “也不知道相公衣裳穿得厚不厚,这天到了晚上还凉着呢”谢荣端着碗,在凉风灌进堂屋后,挑着饭粒有些食不知味。   郁家父子出门在外的,又是科举这样的大事,郁家一干人自然也是每日里担忧得很,庞氏叹了口气“放心吧,我给大川说过,让他在舟哥儿进考场前盯着他穿了棉衣的”   作为曾经郁家的二夫人,庞氏自然知道科举时学子们必然要吃些苦头,甚至有那身子弱的,被风一吹,还不到三日呢,就得被抬出来,他们自然也心疼得紧,怕舟哥儿也经历这一番,只是历代科举都是这样,规矩在哪儿摆着,他们也只能干熬着,只能祈祷人平安无事。   这烦心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想起白日里发生的那一场闹剧,庞氏也没了胃口,她看着郁竹姐妹俩“大姐儿,今日你婆家的人找上门了,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郁竹神色恍惚,被惊得叫了一声,有些慌乱的四处看了看,最后低了头“孙女,孙女也不知道,一切都听祖母的”   “听我的,我若是让你回去,日后你家里有闹腾了还不得埋怨我?我若是不让你回去,待你看着别人成亲,和和美美的,恐怕心里也会怨我当日没给你挑个好人家罢”   说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郁家落败了。   八年前他们一家人走散后,郁家老两口带着郁竹姐妹和郁桑走了另一条路,一群妇孺上路,自然少不了被人欺负,好在郁桑是个聪明的,曾见过三房家的人数面,在一处乡镇,郁桑挣开她的手把街前那位正要离开的拉住了。   那人,就是昔年的小五。   打遇见小五后,他们就跟着去了淮南安家落户,过了两年,郁竹两姐妹也大了,她就做主给她二人挑了两户家境殷实的人家,过去后,看在郁家三房的面上,人家也没嫌娘家还有个半大的娃娃和两个老的,很是和美了一阵。   但好景不长,竹丫头嫁的那户开布庄的人家见她一直没生下孩子,就开始不乐意了,话里话外都开始说郁竹是个不下蛋的。庞氏这个大家出身的人自然知道子嗣对一个女人多重要,大家族的女人还要拼命诞下子嗣,何况普通老百姓,含饴弄孙的心只怕更加强烈。   郁竹偷偷摸摸去医馆去了无数回,郎中开的药和听人说起的偏方,样样都试了不少,一碗一碗的灌进肚子。到今年,那柳家布庄更是忍无可忍,把郁竹撵回了娘家,说看在郁言这个举人的份上,他们就不休妻了,只是要在抬一个二房给他们家老二留后。   从郁竹姐妹跟着她们回来好几月了,柳家那头也一直没人理会过郁竹,今儿可好,她那当家的柳家老二柳牧突然找到了郁家来,说要接郁竹回去。   庞氏自然不会让人轻易把人接回去,何况,当初那柳家誓言坦坦的说要抬二房,算算时间,若是那二房争气,这时候都怕怀上了,柳牧不在家顾着怀孕的二房,千里迢迢来谢家村,这中间若是没出什么变故都没人肯信。   只是她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试探了几句后,心里的疑虑就更重了,按下了心里的翻涌,推脱说家里没房了,郁竹都是和郁绣姐妹俩同住呢,把人先打发走了,回头就让郁老祖让人给郁言带口信,请他查一查柳家到底出了何事。   在此之前,庞氏还是先试探了下郁家大姐儿的态度。   “不,怎么会呢”郁竹眼里含着泪水,深蹙的眉头仿佛皱得更紧了“我知道祖母都为了我们好,是我们姐妹俩的命,怪不得别人”   庞氏这才点点头,把她的猜疑说了出来。   “反正我已经让小五帮着查一查了,若他这些天还来,你们就只管虚虚实实的跟他应付就行,待小五那头回信,我在看看如此处理”   郁竹微微张着嘴,颇有些吃惊。谢荣和丁氏都是第一回听到庞氏说郁竹姐妹俩的事,谢荣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肚子,就怕它一个不争气,大姑子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丁氏嘴角动了两下,到底是没把到嘴边的话说出口。   反倒是谢荣,看大姑子那伤心的模样,还把郁桂舟临走前交代她的话说了出来“大姐只管安心在家里待着,相公走时交代过我,说郁家这里你和二姐只管住下去,咱们家里目前还能养得起,若是有那不好做的,待相公回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一家同心,其利断金不是”   郁桑总算插了一句“大嫂,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还一家同心,其利断金”庞氏被郁桂舟临走时还想插手姐姐们的事气得一乐“感情又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一个男子汉整日的操心这里里外外的,真是……”   谢荣小心的看着庞氏的表情,见她不像生气的模样,大着胆子把后头的话一并说了出来“祖母,相公还说,在这种大事上,他作为家里的男丁自然有权利得知来龙去脉,帮着把事儿给了了”   “他还…”   “好了,舟哥儿说得对”郁老祖打断了庞氏的话,肯定的点了点头“无论是兄弟齐心,还是一家同心,郁家人都要拧成一股绳子才是,那些家里的小事自然不必提及,但这关乎着舟哥儿两个姐姐的终身大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郁老祖平日里极少开口,通常都是带着郁当家在外头转悠,但他一开口,一家之主的威严就扑面而来,丁氏最是悚这个寡言的公公,心里头那点想法一下就被吓没了。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了大地,还在沉眠中的学子们渐渐苏醒,一阵儿凉风吹过,直把人冻得一个激灵,脑子里的瞌睡刹那就跑了个精光。   同时,一队士卒敲锣打鼓的经过,边敲边高声大喊“起来了,都起来了,给你们两刻钟……”   两刻钟的声音飘荡得很远。   清醒的学子们慌乱的理了理衣摆,往茅房冲过去,郁桂舟也在这杂乱声里被吵醒,眼眸在几缕迷惘后就清明了起来,昨日把他当做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其中两人路过时还敲了敲他的号房门边“快快,小兄弟,要开考了”   “兄台先行,在下待会就来”郁桂舟没同他们一般去抢茅房,反而把带来的清水倒了些出来,扯下了一截布条沾着清水在脸上拍了拍,又吃了些干粮,等肚里有几分饱后,这才去了茅房。   等他回来后,考试的铜锣声恰恰响起。   今日的试卷一共是两张,也是考试的重头戏,其中一卷,名为墨义,从经书中编出许多问题,让学子们用书中原文回答,而另一卷则为策论,考的就是学子临场撰文的能力,若是回答得让考官满意,其他试卷也不算太差,十有八九都能留下个名头。   而这两卷对本次下场的学子们来说,都有些为难。   首先是墨义,看似简单,好似与第一场一般,考的是对四书五经的倒背如流,虽然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但魏国分典、儒两派,经书里的问题到底是出自典派还是儒派,除非对两派经义都有所涉猎,否则越是偏向某一派,越是难以回答那是出自何句。   其次是策论,学子们在撰文时通常浓到情处挥手洒墨,把自己最根本的问题暴露出来,那么问题又来了,你的字里行间里到底充斥着哪一派呢?   郁桂舟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无数学子陷在了困境里,对他来说,墨义一卷倒还没有难处,郁家的书房里,那些四书五经上的注解通常都盖全了两派主流,他又不偏颇谁,还时常看两方在字里行间里争锋相对的,看得津津有味。   他为难的是策论应该用何种叙述方法写出来,在不得罪两派的时候又能让人眼前一亮,从诸位学子里脱颖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桂舟:抬头撑着下巴,思考思考再思考。   学子们:望天望天再望天。   魏君,你是不想选拔人才了吗,你不知道人才在没长大前,还是个需要呵护的宝宝吗?   泪流满面! 第61章 古代穷小子之↑人来   事已至此,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郁桂舟把策论一卷放在边上,抽出墨义一卷展开, 细细的读了起来, 这张试卷里的问题其实并不难,都是一些典派和儒派惯常的经义,若是对两家注解有了解的人,应该大都能知道是出自何句,除开一些繁复的有争议的问题,泰半问题对通读四书五经的学子们并不难。   高台上,姚、张二人把下方学子们的反应看着眼里, 虽然有不少学子愁眉不展的, 但还是有一些学子在过了最初的为难后,开始做起了题。   “姚大人管辖的渝州府果然是读书人的圣地,也是, 有清河大儒坐镇一方, 这渝州境内遍地书学, 学子们也比他地更加出色”张大人赞赏道。   姚大人虽然走典派路子,但同时也是本地父母官, 自己管辖的地方,学子们越是初中,文风越是浓厚,对他这个府尹来说,也是一项了不得的功绩, 难得见这姓张的说话不带着话中话,姚大人也少了跟他斗上一斗的心,嘴上客气了两句“张大人说笑了,渝州乃大魏的一偶,若说文风最鼎盛的地方,当数我大魏上淮才是,皇城脚下,天子门生,各家大儒坐镇,岂是我等这小地方可比的”   张大人负手而立,遥遥望着正奋力疾驰的学子们,嗤了一句“本官只是实话实话罢了,姚大人不必谦虚,若是姚大人觉得自个管辖这地的确不出众,那本官也无话可说”   “你……”   姚大人气结,他就说这姓张的怎么突然变好了,不再争锋相对了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真是…太奸诈了!   “两位大人,两位大人”   眼瞅着两位主考又要开始以来我往了,从属的官员们都下意识退开几步,心里暗自叫苦。   正在这时,从门外走进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方正脸,八字眉,他在一众下属考官的期盼下大步走了进来,立在姚、张二人面前“两位大人,帖经试卷已封,两位大人可以批阅了”   被他横插一手,姚、张二位大人果然不负众望的停了下来。姚大人笑道“是刘大人啊”   刘知,渝州主薄,算得上是渝州府尹姚大人座下二把手,一般来说,在当地官员中,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总会风云诡异的,因为一把手是朝堂任命,是有期限的,二把手是从当地官员混上来的,且在当地经营的年头肯定比一把手长,自身的势力比一个朝堂初初派来的一把手强得多,除了官阶以外,二把手在当地更是能呼风唤雨一些。   只是在姚大人和刘大人之间,却十分平和,算得上主次分明,刘主薄在姚大人面前一向恭敬有加,丝毫不敢造次。   这其中,姚大人师从的那位清河大儒分量实在是重。有他坐镇渝州府境内,刘大人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凭他一个刘家,在清河大儒众多学子面前,委实不够看,身在官场,官有官道,谁都知道退一步海阔天高的道理。   “正是下官”刘大人半低着头,落后几步站着。   “来,刘大人”姚大人朝他说道“进前来看看这下边的一众学子,刘大人认为今年的头名是哪个?”   刘大人却是进前了,只摇头“下官可不敢妄言这些”   “院试里,今年呼声最高的有三位,来自峨山书院的白晖,府学里的顾生,桓县的施越东,两位大人不妨猜一猜”姚大人手指点了几个方向,侧头对刘主薄笑道“听闻那施家的小子就快要成为大人的亲眷了?可真是可喜可贺啊,倒是比本官动作快了一步,可惜了”   姚大人说完,还遗憾似的摇了摇头。   “大人说笑了,谁不知道大人早已有了看中的人?”刘主薄没理会姚大人的打趣,在姚大人手指的其中一个方向看了看,道“也算不得亲眷,是我隔房堂妹婆家的一个小姑娘罢了”   若是让他挑选,他未必会挑施家那半大小子,在今年整个考场,年纪最小的就属这位施越东,听闻学文十分出众,长得又眉清目秀的,这样的人本也是一良配,奈何这小子在人事情故方面颇有欠缺,身上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固执,非是能让他纳入旗下的上佳人选。   据堂妹传回的消息,那张家搭上施家,也并非为了别的,恰恰是看中了施越东这点,知礼进退,一心放在书上,没有那杂七杂八的心思,这才搭着关系把女儿嫁过去。   正在这时,张大人却饶有兴趣的笑了起来“姚大人真不愧是当地父母官,连属下堂妹婆家的事都了如指掌,下官真是佩服佩服”   姚大人对这明目张胆的挑拨只是冷哼一声“比不得张大人来渝州没几日,早就把所有情形纳入心里,说起来,张大人这不声不响的,心里头倒装了不少,下官才更该佩服”   “彼此彼此”张大人突然说了一句“说来姚大人乃是名满整个大魏的清河大儒的弟子,其子也应继承了大人无以伦比的学识,听闻大人的公子今年也下了场,正好前一场试考已经墨封,咋们就去瞧一瞧学子们考得如何,若是姚大人见到了令公子的卷,不妨邀本官一同观摩观摩才是”   说完,张大人毫无顾忌的朝刘主薄道“烦请刘大人随本官一同前往才是”   刘大人侧身,手一伸“张大人请”   留下姚大人在原地,脸色青红交加。   渝州府谁人不知,清河大儒的弟子,堂堂府尹姚大人,其子打小不学无术,在读书一道上没有遗传到他爹半点天资,姚大人为了这个独子,那是费尽心机,把姚公子整日撵得跟过街的老鼠一样,好不容易才过了童生试,今年下场,别说明眼人一眼即知,就是小老百姓们听了几耳朵的,也丝毫不看好姚公子能过。   这些传闻,外头沸沸扬扬的,那姓张的还拿这事儿来捅他的心窝子。   姚大人真是恨不得一口把姓张的吃了。   但随后,他又有些气恼自家那不成器的败家子,要不是他不认真读书,他一个堂堂府尹能丢人丢到竟然无言以对吗?   “那个臭小子,要是敢给我考砸了,看老子不抽他”最后,姚大人只得长叹一声,气恼的甩了甩长袖,随着张、姚二人而去。   在考场上,一位自觉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年轻男子翻来覆去的捏着卷子,整张脸的皱成了包子状,一边嘀咕“这些破题到底谁出的,会不会出题啊,出这么难的题是不想让人考秀才了吗,要是让我以后做了主考官,我才不这样小气呢,也不知道那位郁兄弟如何了,为人温润幽默,只是跟我一样,不够努力,不够勤奋啊”   被人念叨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郁桂舟已经把所有答案都写在了草纸上,有不对的地方,还在错字上划了一笔,在旁边又添了添,草纸上密密麻麻的,郁桂舟仿佛看不见一样,继续添添减减,等一张草纸都没了可以下手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他自觉的捡起草纸一一看了看,看到有不对的,又拿着笔在上头划几笔,到看完后这才满意的罢了手。   “呱呱”刚落笔,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郁桂舟看看天色,斜阳已正,午时了。他从篮子里拿出一盒带着碎屑的点心和着清水快速的吃下,待肚子有了饱意这才停了手,待重新研过笔磨后,才整整齐齐的抄录在卷面上。   等抄完,吹干了卷面后,郁桂舟丝毫没有停顿,把策论一卷打开,认真读着考题。   他先前一直纠结撰文要怎么写,在默读墨义的时候,他突然想到,经书里并非只有典、儒这两派的经义,只是这两种是主流罢了,还有一些非主流的小众经义,虽然没有这两种这般有辨识度,但世人还是能接受,也不会太出格。   策论是大魏从秀才到进士必考试卷,考题也是由简单繁复到刁钻古怪,如,今次秀才试里,或许是由于有两位主考的原因,题目也在这两位之间打转。   问:古有十家九流,百家争鸣,而今两家鼎盛,为何?   这题说简单,也很简单,随着朝代更迭,诸子百家也在时光里慢慢消亡,传承遗失,从十家九流里沦落到两家香火繁茂,是必然,也是气运。   刁钻的是若此次科举只有一个主考官,那只要打听清楚主考官的派别,那在后面一通乱夸,怎么也能刷刷脸,但轮到两个不同派系的考官,若是说多了一派,另一派也不会高兴,这其中的度,一个没把握好,就要把人得罪,再则,万一把握好了度,主考官觉得此子左右逢迎、心术不正又该如何?   郁桂舟真有种仰天长叹的感觉,这还只是个秀才试啊,要是以后的举人甚至进士,那他们的考题得刁钻成什么样?难怪能成为举人或进士的寥寥无几,只能怪时人太过耿直,直接得罪了主考官。要不是此次考试太重要,郁桂舟都想效仿现代,直接在论题后边写上两字:吃了!   可能如何,写吧。   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场中有一人奋力疾驰,思路如同泉水涌入一般,挥手洒墨,豪气万千,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篇,待写完,他捡着试卷快速的阅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赶在黄昏之前,郁桂舟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句。   在供人歇息的一角,他又见到了那个说他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学子,这次他远没有清早那副着急的模样,整个人显得很放松,跟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学子低笑着打趣,见到郁桂舟,头一句就是“郁兄弟,你考得如何,唉,咋们都是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人,不过这次考试我仿佛打通了穴道一般,思绪翻飞的,早就交卷了”说完,他还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唉,你们不懂这头一个交卷的感觉,仿佛整个考场就我天资最高似的,那号房又小得很,完全不够让我展露,所以只好来这儿待着,都待了好几时辰了”   简直够了!   郁桂舟自觉已经很低调了,然而就因为这份低调,怎么每每都把他看着他们中的一员,什么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他是这样的人吗,这人简直太不会说话了。   那学子见他脸色有些臭臭的,还以为他考得不好,不由安慰道“郁兄弟,你别担忧了,咋们男子汉大丈夫,考一次考不上,就考两次,考两次考不上,那就考第三次,人生这么长,总有一次能考上的”   ……   这到底谁家的学子,知不知道这样的人在世道上活不过三天!   郁桂舟扶额,放弃了跟他正常沟通,随口问道“看来姚兄这次定能考上秀才了,恭喜恭喜”   “郁兄弟这话我爱听”姚未顿时双眼发亮了起来。   郁桂舟好容易才挤出一个笑“既已交了卷,不如姚兄说说你当时的思路吧?”   围着姚未的人一听,也附和着让他讲讲。   “既然你们要听,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吧”姚未清了清嗓子“我是这样写的,当我见到那后面的两家鼎盛时,顿时脑海里就涌现出了无数夸赞词,我全用一家上头去了”   场面顿时一静,好一会才有人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然后呢?”   “然后?”姚未白了说话的人一眼,给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自然是全朝典派上夸,夸得我都脸红心跳的,贼不好意思呢”   说归说,但姚未还是瞬间翘起了小尾巴。   有人忍不住提醒他“今年主考的可是有两个考官,你全朝一个上使了,不是得罪另一个了?”   “我也没办法啊”姚未摊摊手“只有使劲的夸典派,踩低儒派我才能好好的过日子”他仰天做了个忧郁的表情。   有什么办法呢,家里有个走典派的爹,有个走典派的爹的师傅,而且那爹还是个当主考之一的,他要想不挨揍,不是只能抱着大腿不撒手吗?   忧郁完,姚未还特特问了一句“郁兄弟,你觉得我这法子如何?”   郁桂舟是没想到这位姚学子做事竟然这样干净利落,站定一方后就不管不管了,相比其他那些站姚大人这头,但也不会明目张胆一条黑的,实在是不得不道一声佩服。   “魏兄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自然是会有好成绩的,如今试卷已交,不如沉静下心神,准备明日最后一场科考?”   姚未听了他的话,偏头想了想“郁兄弟说得有理”   就此,几人分别,又是一场夜幕降临后,考场再度安静了下来。   当阳光再此洒向大地后,第三日最后一轮科考也开始了,这一场考核为诗赋,按题目和格律创作一首咏春赋,俗称一诗一赋。   赋,介于诗和散文之间,注重文采、韵律,写景抒情,春赋对学子们来说,委实难度不大,但要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还需要让考官看着眼前一新。   郁桂舟提笔在草纸上写了一篇,待修改后,又读了两次,虽然心里不太满意,但他学诗经时日不久,在赋上确实不如做诗来的灵动,也只得如此了。   待抄录完毕,一番查阅后,提早交了卷。   郁当家一早就到考场外头等着了,跟他一样陪着来的也都紧紧盯着门口,在有了第一个学子出来后,气氛更是紧张了不少,郁桂舟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在外面搓着手渡着步子走来走去的郁当家,忙走了过去“爹”   “老大啊,你考完了?”郁当家问了话,又一把接过郁桂舟手上的篮子,掀开面前的布,见备下的干粮糕点都还有一些,倒是清水没了,不由道“是不是这些干粮不好吃,那咱们快回去,我这就给你弄些好吃的”   郁桂舟见他忙里忙外的,神色间总有些欲言又止,只得认真说道“爹,我知道你想问我考得如何又怕伤了我,不过儿子自认考得还不错,至于能不能过那就得看主考官的了”   郁当家被揭穿心思,讪讪的笑了笑。   这也不能怪他不是,儿子虽然去年非常用功,几乎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了,但他统共才读了一年,整个渝州府的童生多了去了,哪个不是读了八九年的,他们都不敢保证说自己能过,儿子比人少读了好多年,这一比,还有啥希望?   父子俩回去后,郁桂舟提了一桶水,好生的洗漱了一番总算觉得自己活下来了,等郁当家在酒楼买了些卤肉、父子俩坐上桌时,郁桂舟才浅浅把这三日的考试说了一说。   吃饱喝足后,郁当家催促郁桂舟去歇息一番,郁桂舟笑着摇头“儿子还不累,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这都走了快来月了”   他们从谢家村出发,到渝州花了好几日,到了后又在房舍住了十来日,如今科举考完,算算日子,前前后后都二十来日了,郁桂舟在谢家村生活了一年多,在接受了再也不能回去后也彻底在大魏生根发芽了,他同郁家人生活了数百日,也慢慢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在看。   哪怕泼辣不讲理如丁氏,郁桂舟如今也有两分怀念她吵吵嚷嚷不安分的声。   郁当家倒是放心得很“有你祖父祖母在家,出不了多大问题,待院试放榜之后,咋们就启程回去”   郁家有郁老祖和庞氏在,确实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相反,正因为有他们在,所以郁家才如此太平,虽说这些时日那柳牧日日都来郁家打转,话里话外不外乎说的是郁竹离家已久,柳家双亲得她不辞辛劳的照顾了几年也念她得紧,一个劲的催促着让郁竹快跟他回去云云。   为此,柳牧还特意在怀云镇上买了条镶银的钗子送给丁氏这个做岳母,让她帮忙说两句,劝庞氏放行,让郁竹跟他回淮南。   丁氏收到银钗的时候那是一百个高兴,顺口就答应了下来,只转头就把这事给抛到了一边。   丁氏是啥人啊,那是见到银子走不动路的,连亲儿子都坑,别说一个女婿了。有郁老祖发话,丁氏压根不敢在生小心思,反正郁竹姐妹俩吃的喝的又不是她花银子,谁爱养就养吧。   至于这送上门的肥羊,那就是见一个宰一个。   柳牧送银钗之前没打听下丁氏的为人,等他看着这十几日都过去了,郁家连点反应都没,哪里还猜不到他那好岳母压根就没帮忙。   虽然气恼丁氏说一套做一套的,但他早前说过那是孝敬岳母的,他也扯不下颜面去说道。这日,柳牧依旧话题重谈,言语里也重了几分,实是他在渝州耗费得太久,不说别的,就是银钱也花费了不少,柳家虽然开了布庄,但他兄弟三个,庄子也不大,一家人守着一个铺面,日子也只比普通人过得好一些罢了。   这要带妻子回家咋这样艰难呢?   庞氏等人听他说完,一众女眷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没应,还是庞氏看了他一眼,道“按说这嫁人了自然是婆家的人,所以大姐儿在你柳家的事郁家也没人插手,不过你柳家当初既然撵了大姐儿回来,说句难听的,这都你家的人了,回来后的吃吃喝喝你柳家可有关照过半分?”言下之意就是我领了人,养了这几个月,你说要带走就带走?   柳牧被说得有些羞愧,他也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家是做得过火了一些,当初因为竹姐儿一直没生下孩子,别说柳父柳母,就是他也是怨怼不已,只是竹姐儿身后站着的是举人老爷,柳家这才想出个先把人撵回去,抬个二房把孩子生了再接回来的打算。   庞氏接着说道“我也不是不明白你们柳家的心,可这也是要看缘分的,既然你们有了打算,那又为何把人给撵回来不闻不问的,要不是你来这儿,我还当你柳家没大姐儿这个原配呢?”   “不,不是这样”柳牧急急的想解释,被庞氏给打断了“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实在是我郁家的姑娘命苦啊,都成这副样子了,你瞧瞧”   她扯过一旁的郁竹,指着她说道“你瞧瞧,这才多大的人,被生生给磨成了什么样,我若是再不替她们着想,她们哪儿还有活路?”   柳牧被这明里暗里的指责更是无地自容,红着脸辩解“我以后一定会好生对竹姐儿的”   庞氏摇摇头,再柳牧不解的目光里解释“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我老婆子自是做不了主的,待过几日,大姐儿她爹和她弟弟回来,问过他们的意思再谈,你说呢?”   渝州府,今日是院试放榜的日子,一早,郁当家就起来了,一直在房门外转悠,等郁桂舟起来后,还十分等不及的跟他说要去城里看榜。   郁桂舟其实也没睡好,这种人生大事上,绕是他再镇定,依然心尖有些发颤,醒得其实并不比郁当家早多少,只是在他们二人中,总的有人冷静下来,所以他又沉了片刻,这才在天大亮的时候出了门。   “不用的爹,若是我考中了,一会自然会有唱报的过来,红封包了吗?”   “红封,对红封”郁当家一拍脑门,跟阵风似的跑进了屋。   郁桂舟静静的站在院子里,青衫下的手指微微颤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在郁桂舟觉得腿都有些发麻的时候,耳边,远远的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儿正往这里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众人:啊来了来了,到底谁中了谁中了,中了没中了没?   郁桂舟:别慌,我正在等。   丁氏:看我头上这钗子,宰肥羊的就是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来了来了。   乔乔新文《引月入檀》宝宝们帮忙点点收藏呗,叩谢! 第62章 古代穷小子之↑头名   郁当家也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一下从屋里出来了, 手上还拿着几个红封,有些激动的问道“老大, 我好像听到是朝这边来了, 是不是?”   郁桂舟想笑又笑不出来,手指动了动“好像是的”   随着他们的说话,那外头敲锣打鼓的一行人越发接近,仿佛还有唱报的高声喝道“峨山书院白晖第二名”连着说了三次。   在他们前头不远,熙熙攘攘,高声道贺的欢呼透过薄薄的青砖墙清晰的传了过来,郁家父子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郁当家听过白晖的大名, 那是今年争夺头名的大热人选,乃是峨山书院院首的弟子,自幼进学, 虽今年才十八, 但足足读了十来年的书了, 这样的人居然才第二名,那第一又是谁。   是府学的顾生还是桓县的施越东?   虽那顾生并未见到, 但施越东前几日日日来房舍与老大谈书论道,两人聊得十分投机,事后老大更是说这施越东虽在人情世故上有些欠缺,但在书道一图上专一认真,连他都多有不如。   想来是他才对。   郁当家不敢仔细打量儿子的脸, 只捏紧了红封,用自以为最温和的声音劝道“老大,你也别伤心,咋们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不急的啊”   郁桂舟在郁当家笨拙的安慰下,奇迹般的放下了紧张得难以平复的心,淡然的在石桌上坐了下来,笑道“爹,我没事,儿子就算名次不在前,也定然能上榜的,待官爷们把头几名的唱报过了自然会派人来通知的,咱们耐心等下去就好”   说完他伸手在石桌上的茶具里倒了杯茶递给郁当家“爹你喝茶,是前些日子姚公子送的那城外寺里的新茶,味道醇厚,难得一见的好茶”   郁当家下意识接了过来,等温度从杯里传到他手上后才回过神,面色复杂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儿子,心里暗道,既然老大都装做淡定,没道理我这个做爹的还提心吊胆的样子,这样一想,郁当家也顺着坐了下来“既然如此,那爹倒要好好尝尝了”   郁当家装模作样的看着杯中浮起的清茶,这个前半生的纨绔子弟,在郁家还没倒台时从来都是品的好酒,哪会品茶这样附庸高雅的事,这种事只有郁言才会做,但他还是夸赞起来“这茶叶想必是采摘的头一茬的新茶,只留了叶尖,被水冲泡还留着淡淡的浅色,香味浓郁,应该是庙里大师们亲手栽种的吧”   “爹说的不错”郁桂舟还对郁当家另眼相看了一眼“这茶的确是大师们亲手栽种的”   听姚未说,城外的慧觉寺虽然香火鼎盛,但最为出名的还是每年初春时慧觉寺特制的茶,不仅受渝州境内的各大家喜爱,渝州境外也有人在每年三月左右过来采办寺里的新茶,而且这茶可不便宜,一个小包就要二十几俩银子,都够普通百姓吃喝几年了。   郁桂舟初初知道这茶的价格时,差点喷出了一口茶水。感觉这不是在喝茶,是在喝银子!   想想郁家面膏的价格,在对比这一包小茶的价格,真真是萤火与地上的泥土差别。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   突然,郁当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脸上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老大,你听听外头在报啥?”   郁桂舟蓦然回神,见郁当家的模样仔细的一听,只听外头的唱报变成了“清县郁桂舟头名”接着又是几次连报。   “嘭”的一声,郁桂舟手中的茶杯一下掉了下去,碎片炸开的声儿一下让父子俩惊醒,郁当家一下跳了起来往门口跑去“我去开门”   郁桂舟也落后他几步,等郁当家开了门,报信的一队人也到了门口,为首的唱报官笑呵呵的在郁家父子身上看了过去,最后把目光放在郁桂舟身上,作揖道“想必这位公子就是本次的头名,来自清县的郁桂舟郁公子吧?”   郁桂舟上前一步,侧过了身,口中说道“不敢,在下也是侥幸罢了”   “郁秀才不必拘礼,秀才能得中头名,想来定是两位大人觉得公子有这个实力罢,下官要恭喜郁秀才了”要不然,这一位在考前连听都没听过名头的怎么会在两位不同派系的主考官里脱颖而出。   唱报官笑眯眯的,暗道今年院试这头名像匹黑马似的闯了进来,又有几人能猜到呢?   “恭喜郁秀才”唱报官身后一队人也跟着喊道。   “辛苦各位官爷,辛苦各位官爷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大家拿去买酒”郁当家在人说话时,一把塞了红包过去,等给完了红封,还伸手一请“各位官爷请里边喝茶”   唱报官把红封塞到兜里,高兴的摆摆手“郁老爷不必客气,下官们还有几家没去呢,就此告辞”说完仿佛又想起似的,对郁桂舟拱拱手“郁秀才,府尹大人在三日后会接见此次院试头十名学子,还望秀才公好生准备准备”   郁桂舟一听,也正了正神情,朝唱报官拱手谢礼“多谢官爷提醒”   唱报官这才点点头带着人又敲锣打鼓的去了下一家。   等他们一走,在房舍四周的住着的学子纷纷走出来,给郁桂舟道喜,郁家父子又打叠起精力把人应付了,待人渐渐走完,这才转身回了屋。   “老大啊,爹从来没今日这般高兴过”对郁当家来说,家破那一日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里重复,他这一生碌碌无为,得过且过,没想过有一日,郁家会在儿子的手里一步一步的发展起来。   郁桂舟听着那微微带着哽咽的声儿,没回头,只微微笑道“爹,你放心,以后还有你高兴的时候”   “对对对”郁当家忙不迭地的点头“我儿子还要给我挣个举人回来,还得挣个进士回来”   举人、进士?郁桂舟在心里肯定,会有的。   “对了,要不然爹去探听探听府尹大人的喜好,过三日你要去见他了,万一不小心说错话了那可得罪人了”郁当家前一刻还在抒发情绪,后一刻突然又开始操心起了郁桂舟见本地父母官的事了。   郁桂舟也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按住他“爹别担心,府尹姚大人要见的是前十名学子,不会单独只见我一个的,最多也是问两句罢了,儿子会有分寸的”   何况,姚未的身份虽然没被点名,但施越东曾浅显的说过姚未身份不一般。   一个跳脱得根本不会看人眼色的公子哥,除了有底气能长成这样,他还真想不到别的。姚大人、姚公子?   姚大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好儿子会在才认识没多久的人面前敞开心扉,时常吐糟说自家老子就是个爱面儿、惯会在小辈面前用才华碾压人的心机爹。   “啊喷”府尹府里,姚大人突然打了个喷嚏,他也没多想,坐在案几后,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堂下负荆请罪的姚未骂着“你说说你,脑子是不够使吗?猪都比你聪明,你看看你在考场都   写了些什么,啊,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   本来他也没指望姚未能考中秀才,只是丢进去见见世面罢了,何况这次有个跟他不对付的姓张的。谁知道姚未会在卷上写上那样胆大包天的话,那姓张的初初见了他的卷,差点没气得吹鼻子瞪眼,要不是顾及他,说不定会直接罢黜。   瞧瞧他写些什么,平日里顾着他狠狠骂骂儒派就行了,到了真刀明枪的时候,谁会把这些摆在明面上,简直不用脑子。   姚未简直委屈得快哭了“爹,我这不也是为你出气吗?”   要不是他爹整日在他耳边念叨说儒派的那些酸腐如何如何,他也不会把那些话原原本本的写上去啊,何况写完后他也仔细检查过,若是典派的人看了,只怕还得把口词清晰的他供上神坛吧?   “你蠢不蠢”姚大人气得把案上的文书都砸了过去“我只是口头说说罢了,我让你明目张胆的写试卷上去了吗?”   无论做官还是做人,谁会明目张胆的把人往死里得罪啊,哪怕他跟那姓张的那般不对付,一直争斗个不停,但谁也没做得太过火,怎么的都还留着一丝余地。   想起那时,那姓张的知道那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试卷是他的儿子时,那眼神真是凶狠凌厉,似笑非笑的把姚未的案卷丢给了他之后转身就走了。   之后,就传来说姓张的把那些明目张胆夸赞典派的试卷全部用朱红的笔刷了下去。   姚大人一开始因为姚未还难得对姓张的有几分歉疚,待听闻这消息,怒火中烧的同时也把明显带着夸赞儒派的试卷刷了下去。   这二人就这样把特意偏颇着一方的学子们全都划掉,留下了婉转的、不沾边的、一看就是聪慧不得罪人的学子留了下来。   这才有了头名,第二名,第三名的出炉。   考场外的放榜台上,依然围着无数的学子留恋,他们或高兴或失落的盯着那榜单,似乎是不敢置信的来来回回盯了无数遍,在发现上头依然没有自己的名字后,眼中的希望熄灭了。   在这群人里,有一个长得英朗的学子在那最醒目的位置上不断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那位置上赫然写着:清河县郁桂舟几个大字。   “谢兄,你在说什么?”显然认识他的人拍了拍他的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笑了“这头名是咋们清河县的,可真是给咋们长脸,要说咋们清河多少年没出过考上头名的读书人了,谢兄可知这头名是师从何人?”   伴随这来人的每一句话,先头那人神色变换不断,最后一把推开了来人“我不知”   来人没有防备,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等站直了身子,哪还有人,学子脸色也难看的碎嘴了一句“什么毛病?”   那推人的正是谢春辉,他从放榜台直接回了住的客栈,刚到门口,就见同样是孔秀才门下与他一同参与科举的师兄弟们向他走了过来。   “师弟,你回来了,没事吧”   “是啊,反正你这次也只是下场试试水罢了,以你的才学,下一次科举,一定会一举夺得头名”   “就是,我们都相信你”   谢春辉看着周围一张张开开合合的脸,只觉得头疼欲裂,他不由用手拍打着头,众弟子见状,忙把人扶着上了楼“快快,扶上前让他好生歇息”   待把他安置好,师兄弟们鱼贯走出后,谢春辉眼角留下了一滴泪。   他不相信自己了。   在院试之前,谢春辉同样跟师兄弟们是一样的想法,觉得以自己的学识,哪怕拿不到头几名,比不上在渝州境内都非常有名望的天骄们,但拿一个秀才还是妥妥的没问题。   而那个与他同村的连学堂都没上过的人只怕也只能落榜,失魂落魄的回村。   然而没想到,这一切都反了过来。   那个从没去过学堂的人竟然考取了第一名!   而他,从第一场试卷时,就已经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当他面对那些考题时,也如同今日一般,头疼欲裂,那些字句他明明很熟悉,明明记得曾经被孔秀才拿出来细细讲过,但,   他怎么就记不得那是哪本书里的呢?   姚大人接见头十名新鲜出炉的秀才公时,确实跟郁桂舟说的一般,每人问了几句,因着他是头名的关系,姚大人多问了两句,大抵也不过是师从、问问他目前的学问进度等等,在鼓励了一番众人后,留人在府衙一块用了顿饭,待饭后,早早就借着要批阅公文走了。   剩下十位秀才,与郁桂舟交好的恐怕只有施越东了,他是本次的第三名,科举前呼声很高的白晖是第二名,府学的顾生排在了第五,第四名的秀才据说也是来自其他县里,如同郁桂舟这匹黑马一样,考前根本没听到半点动静。   施越东同郁桂舟颇为熟稔,很快就交谈在了一起,其余人见状,也各自找了人一番说道。   别人顾及,但白晖不会,只见他带着公子哥一贯的笑意,白衣翩翩,别有风流体态,他凑进了二人,漫不经心的打量了郁桂舟几眼“你居然是这次院试的头名?”他摇头叹道“以本公子的风采和名望竟然被一个无名之徒给赢了过去,本公子打量了半晌,除了这模样温温和和的,实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才是”   郁桂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白晖有意思的紧,明明嘴里说得毫不客气,但眼里却没有丝毫侵犯,仿佛他只是随意问问罢了。   施越东却忍不住皱起了眉“白晖!”   白晖对施越东摆摆手,嫌弃道“施小弟,我只是问问罢了,瞧瞧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听说你要成亲了?”说道这个,他仿佛来了兴致,一屁股坐在两人之间,对黑脸的施越东视而不见,继续追问“那姑娘听闻也是清县的,长得如何?”   施越东一口气差点哽住,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议论女子是为不妥,会损害姑娘家的名誉”   “哈哈哈哈,名誉?”白晖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大声笑了起来,无视着院里学子们看过来的诧异眼神,一把拍在郁桂舟的肩膀上,问他“他竟然说声誉,你说好笑不好笑”   刚说完,他一口气收了笑,脸上变得无比正经,凑进施越东说道“如今这外头好些人都在传那张家姑娘能嫁给你,听说貌美如花,沉鱼落雁,我这也是替别人问问罢了”   虽然,他也好奇得紧。   施越东显然不是白晖的对手,被他三言两语说得气恼不已,胸口起起伏伏的气都粗了许多。郁桂舟见此,破有些对不住他,要不是替自己跟这白晖对上,又怎会被白晖给纠缠住。他朝施越东示意了个放心的眼神,正面跟白晖刚上了。   “白公子的文采我等早有听闻,自古名师出高徒,对白公子的才华我等心服口服,今日见了白公子,我才方知原还有人聚一身婀娜与气度与一身,实在让人佩服,想必这外头也有许多人好奇白公子吧?”   白晖初听他说话,一双风流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含笑,等听到最后他唇角的笑意逐渐拉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意,冷冷的盯着这个敢说他有女子之态的人。   活久见了,还真是什么有趣的人都能碰到呢?   他蓦然笑了起来“哈哈哈,真有趣,你这个头名,我看倒是实至名归,没有一张牙尖嘴利的嘴,怎能出口成章不是?”   郁桂舟也淡淡望过去“白公子夸奖了”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施越东在一边都有些若有所思的,好在很快,白晖就撇过了头,跟施越东笑道“施小弟,这位郁头名跟你很熟吗?”   施越东看了他一眼“郁兄与我彼此相投”   “巧了!”白晖在他不解的眼里,指着郁桂舟道“他与我也是彼此相投”   施越东沉默了下来。   对白晖这明显不走心的话他选择无视。   “施小弟,你不会没见过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吧?”白晖突然神秘的笑了起来“这位与你彼此相投的郁公子与你那未过门的小妻子好像是一个地方的?”   施越东闻言诧异的看了郁桂舟一眼。   这个,他当真不知。   郁桂舟也并不知道此事,还同样诧异的回了一个眼神过去。   白晖一看,顿时乐了,哈哈大笑的拍着自己的大腿,指了指二人“你们啊,居然连这都不知道,唉书呆子,你不知道他就算了,毕竟你是书呆,可你连你未过门的妻子是哪儿的都不知道,这就有趣了,难不成这娶亲还是施家人逼你的不成?”   “胡说”施越东一口回道。   施家怎么会逼他?在与张家姑娘订亲的时候,他是看过画像的,也听家里的说起过,说这张家虽是商家,但做的是米粮,并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况且张家从小就聘请了女先生教导张姑娘礼仪,还是个识文断字的,配他倒也合适。   白晖指了指自己“我胡说”他撇了撇嘴“我都能想象有一日你去迎亲时发现你这郁公子也在当场,你会有何种表情”   说完,他细细的打量了施越东片刻。   施越东被他打量的面红耳赤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白晖见他慌张的离去,还饶有兴趣的笑出声“这性子还真是让人想欺负欺负”他转头对郁桂舟说道“本公子今日结识了郁公子,实乃幸事”   郁桂舟也回以一个浅浅的笑“谁又说不是呢?”   说完,两人错身而过,各自离去。   次日,来渝州府赶考的学子开始陆续返回,郁家父子也在其中。   在路上耽搁了四五日后,他们进入了怀云镇,一进镇上,郁当家突然开始急躁起来“我这心开始噗通噗通的跳起来了”他侧头对郁桂舟笑道“你爹我真想快一些到谢家村”   郁桂舟掀开牛车的帘子,望着远处。   郁当家说的他何尝不是这般,在外许久,蓦然踏入这熟悉的地方,思乡之情尤为重。   他还格外惦念那个会对他絮絮叨叨的小媳妇,那个会关心他吃饱穿暖,满心眼里看他时好像会发光似的小媳妇,那个虽然没有明说,但一直在努力追上他步子的小媳妇。   不知不觉间,好像心里就开始柔软起来,软得人心都开始浓化,软得人想好好呵护,把她揽入怀中,把她从前所有受过的苦都补偿给她。总有那么个人,当她在身旁时,会因为格外的习惯而把人忽视掉,等她不在时才觉得心里开始难过,才发现她的分量比之想象的重。   当他们的马车快到谢家村时,郁桂舟好像看到了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然而,这一章并没有!   哈哈哈哈哈 第63章 古代穷小子之↑问诊   当他们的马车快到谢家村时, 郁桂舟好像看到了有人从远处大步走了过来, 那身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最后还提着裙摆小跑了起来。   到了跟前还气踹嘘嘘的, 不是谢荣是哪个。   她胸口起伏不定,脸上仰着大大的笑脸跟马车里的郁桂舟对视“你回来了?”   郁桂舟手指握成拳抵在唇边遮住他带笑的脸,含笑点头“回来了”   谢荣一颗心这才回了远处,随即又想起这是在外头,都没好意思看一旁郁当家憋笑的脸,烧着脸跑开了“我回去通知祖父祖母他们去”   “唉”郁桂舟伸着手,正要拉她上来一同回去呢, 只是小姑娘着实反应太快了, 再一看都跑了不少距离了,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坐回了车里。   谢荣一路跑着回去,压根就忘了因为近日雨水多, 怕郁家田里的鱼苗被倒灌出来, 她早早就出门把田坎加厚了一层, 又在田口出挖了个渠,万一涨大水的时候, 田里水过多后自动就留到他们下一块田去了,那工具还孤零零的摆在坎上呢,只是如今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祖父祖母,娘”还没走到郁家门口,谢荣就喊了起来。   “喊啥呢喊, 鬼叫鬼叫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家娶的是个糙妇啊”丁氏正坐在门口跟吴婶和周婶两个扯嘴皮子,闻言直接怂了一句过去。   当家的父子俩走了都足足一月了,她就足足受了庞老婆子一月的磋磨,别说找村里的妇人坐一块扯扯家常了,就是出个门都困难,不是整日在那老婆子跟前伺候,就是在院里学那甚规矩,整得她苦不堪言的,学不好还得被罚,要不是这两日老婆子说这几日约摸当家的要到了,顾着在家整理整理,她只怕还泡在苦水里呢?   在对比对比谢荣在庞老婆子跟前的受宠,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一丝儿不耐都没,那像她,因此,丁氏实在对谢荣没个好言语。   况且,在吴婶、周婶这两个阿谀奉承的面前,她怎么也得把秀才娘的款摆足了不是?   “娘,公公他们回来了”谢荣心里着实高兴,压根就忽约了丁氏,说完就推开了门,边走还边喊道“祖父祖母,公公他们到了,已经在村口了”   庞氏正带着郁竹姐妹俩在清点一些采办回来的物事,闻言抬头正与进门的谢荣碰上,见谢荣脸上扬着笑,庞氏又问了一句“到了?”   谢荣激动得连连点头。   庞氏也跟着笑了起来“这般快,还以为还得过两日呢?”话落,她忙指着那一摊子道“快快,把这些都收拾妥当了,舟哥儿家的,你去灶房打些热水备着”   “我这就去”谢荣转身就走。郁竹姐妹俩也手脚麻利的几把收拾好了,那外头郁家父子也堪堪到了门口。   丁氏先前被谢荣那一消息给一炸,还有些懵,等缓过神,再看吴婶、周婶两位艳羡的表情,更是直直的挺着小胸板,头颅扬得高高的。   羡慕又如何,这可是她儿子,是从她肚子头爬出了的,如今考上了秀才公不说,还是个头名!   头名那是啥意思啊,那就是整个渝州境内的童生里,她儿子的学问是最高的,要不然,大老爷们也不会把头名给了舟哥儿不是?   别以为这些烂嘴的在暗地里一直嘲讽说她的舟哥儿就是个落榜的命打量她不知道呢,她心里门清得很,个个跟风似的去捧谢地主家那金娃娃,最后又如何?   金娃娃别说头几名了,连个尾巴都没捞到,这不,从落榜后人都没敢回村,连那谢地主家也都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有句话说得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丁氏想起前两日县里头派人来道喜的时候心里就一阵儿畅快,尤其是谢家村的人那不敢置信的眼神,现在回想都让她觉得解气得很,尤其那谢强家的,笑得眼都眯起来了,一口一个亲家的叫得热络得很。   在她愣神间,郁桂舟父子俩坐的牛车也到了跟前,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丁氏一下站得笔直,双眼发光的盯着那车帘。   第一个下来的是郁当家,他虽没有丁氏那般趾高气扬的姿态,但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春风满面的,见到有外人在,还和气的打了声招呼。   吴婶、周婶颇有些受宠若惊的,只是眼神不做痕迹的往那车帘子打去。   很快,郁桂舟也下来了“娘,吴婶,周婶”   丁氏正要说点啥,又碍于有外人在,还摆着秀才公的娘的身份矜持的站着,只微微额首“回来了啊”语气不咸不淡的,倒是吴、周两位妇人,一个劲的摆手“秀才公客气了,客气了”   能跟秀才公搭上两句话,吴、舟两位婶子再是满意不过,何况这郁秀才还跟以前一般,客客气气的,果然是有大学问的人呐“我们就不耽搁了,走……告辞告辞”   说罢,两人相互扯了扯,很快就走远了。   “走走走,进去了”郁当家一手提着东西,视线在丁氏身上转了两圈,没好气的道“你这是做啥,站哪儿充门神?还不快过来帮着提东西,这败家娘们,连点眼色也不会看”   丁氏被骂得劈头盖脸的,嘴一撇就要回,余光却从门缝里见那两老的站在堂屋下往这里看,只得不甘不愿的把要说的话吞了下去,磨磨蹭蹭的帮着郁当家把父子俩带过去的行礼搬了进去。   “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房檐下,庞氏险些泪睫莹莹,连郁老祖的眼眶里也泛着红。   “祖父祖母”郁桂舟从他们身上一一看过去,郁家老两口,郁竹姐妹俩,郁桑“大姐、二姐,桑哥儿”   “大哥”   “三弟”   “三弟”   郁桂舟朝他们笑笑,扶着庞氏进了屋,等郁老祖和庞氏坐下,郁桂舟在他们跟前站定,掀起衣摆磕头行礼“今次孙儿侥幸得中秀才,得亏了祖父祖母在家一手操持,才让孙儿没有后顾之忧,这次能中得头名,非是孙儿一人的功,是咱们郁家所有人的功劳”   郁桂舟的话让堂屋内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郁桑最是直接“大哥,我也有功劳?”   郁桂舟在庞氏的虚扶下站了起来,好笑的对郁桑努了努嘴“是是是,桑哥儿是功劳最大的那个,在大哥读书期间最懂事了,不吵不闹的”   郁桑顿时得意起来“那是,祖母说了不能打扰到大哥的”   郁桑听庞氏等人时常说起他这个大哥的,脑子里早就刻画出了一个郁桂舟的形象,待听郁当家说起他大哥有多聪慧,给家里带来了几个进项后,也觉得他大哥聪慧得紧,而且这般聪慧的大哥对他也很好,让郁桑觉得自己有了依靠。   在淮南时,虽然有五叔给他们撑腰,但五叔是三房的人,他能给他们撑腰一时,撑不了一世,他是二房的男丁,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得成长起来不让别人小瞧,也能为出嫁的两个姐姐撑撑腰,不让她们在婆家的日子太过艰难。   然而,稚儿年幼,孤掌难鸣,在许多事上他也只能干看着而毫无他法,如今看着大哥矫健挺拔的身姿,郁桑方才明白主心骨的意思。   “爹,相公”谢荣烧好了水过来“热水已经备下了,你们一路辛劳,去洗洗吧”   “对对对,把外头那舟马劳顿的都洗掉”庞氏也开始赶人。   “我去给相公备衣裳”谢荣一边走一边还朝郁桂舟的方向看了看。   庞氏看得好笑,只见到立在一边的人时,又不满了“大川媳妇,你傻愣着做啥,没见舟哥儿媳妇都勤快的给舟小子备换洗衣裳了,根木头似的在这儿站着,你就不心疼心疼你当家的在外头这风餐露宿的,这些事儿还等着我老婆子来教你啊?”   以前这大川媳妇还算有点眼力见,打从舟哥儿考上秀才后,这眼力见都不见了,整天就端着脸揣着秀才娘的名头,活要她们伺候她似的。   庞氏这一说,郁当家看丁氏也不满了。   方才就傻不楞东的,这都还一会了,咋还是傻不楞东的?   “额,我”被几个人盯着,丁氏脑子总算转动了几下,讪讪的对着脸色不善的郁当家“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丁氏慌不择路的往外走,刚到门口耳边还听到庞氏那老婆子在她背后不满的嘀咕“整日就知道偷懒耍滑,什么事都不做,这样的媳妇咱们郁家要来有何用?”   丁氏脚下差点一打滑,竖起耳朵再仔细听了听,只听她当家的迟疑着“不好吧,毕竟丁氏也是几个孩子的生母,尤其舟哥儿如今可是秀才”   听到这儿丁氏心里一松。她就说吗,庞氏那啥休妻的话也只是嘴边说说罢了,她为郁家生了几个孩子,哪能说休就休?   接着又听郁当家仿佛承重一般叹着气“不过娘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婆子确实越发懒惰了,先瞅瞅看她勤快不勤快,要再这样分不清五六的毁了咱郁家的名声,我第一个就饶不了她,到时不用娘说我也要把这等不贤不孝的妇人休回她丁家”   刚踏出门口的丁氏腿弯一个打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当家的还真说要休她啊?   丁氏原先心里还指着当家的看在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上,怎么的也不会说出要休妻的话,最多气恨了打她一顿罢了,歇几天就没事了,何况歇那几天,她就躺在床上啥事也不做,也没啥不好的,如今再一听这斩钉截铁的话,丁氏的心瞬间凉了个透。   这下也不敢发懒了,莫说备衣裳这等小事,就是平日里的吃食也是抢着做。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郁桂舟父子俩梳洗了一番后,这才重新回了堂屋,郁老祖和庞氏正说起前几日报喜的事儿,突然想起了另一桩事“前几日报喜的官爷说,本月十五县太爷会招今年咱们县里头考上了秀才的学子们见见,今儿都初八了,去县里还得有几日,另外,谢村长也说待你们回来商量商量给舟哥儿办个席面,贺喜谢家村出了个秀才公”   “村里给舟哥儿办?”郁当家看向郁桂舟“舟哥儿你说呢?”   郁桂舟摇了摇头“自是不用的,如今不过是考上了秀才罢了,还是莫要太过张扬了”   在清县里头,就是考上了举人的也有那一二,他一个秀才算什么,不过恰恰起步罢了,要说贺喜,自家人一起摆两桌就得了。   他把这想法一说,郁老祖等人想了想,也同意了下来,庞氏忙推搡着他“去给小五带带信,让他有空就过来一趟”   “唉,我这就去”郁老祖应了下来,随即又想起郁竹婆家那事,从上月给小五去信后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不由迟疑的看了看庞氏“大姐儿……”   郁老祖正想跟庞氏说说郁竹哪儿事,就听谢荣从外头走了进来,道“那大姐夫又来了”   郁老祖皱起眉,到底没问了。   倒是郁当家父子俩面面相觑的,大姐夫,谁啊?   庞氏正要给这父子俩说上两句,好让他们知道些底细,却见柳牧已经走了进来。柳牧一进门就瞧见堂中站了两个面生的,脑子一转就知道这两位是谁,连语气都热络了几分,到了近前拱手行礼“想必这就是岳父和我三弟吧?”   郁桂舟侧了侧身,脑袋朝不知何时过来的谢荣偏了偏,谢荣会意,握在胸前的手指指了指在庞氏下方的郁家大姐儿。   郁桂舟了然,挑起了眉头,在郁当家还一头雾水的时候施了一礼“原来是大姐夫,我爹跟我近日一直在渝州府,倒是不知大姐夫从淮南过来了,真是失礼,失礼”   被他这一讲,郁当家也回过了味,眼神一下就变了。   相比郁桂舟丝毫不知情,他在淮南之时可早就知道柳家那些来龙去脉的,对两个闺女跟着回来的事儿他门清得很,心里早就对那两家生了怨怼,如今这姓柳的还敢公然来谢家村,郁当家自然不会客气。   “这可真是稀客,想我这个做岳父的当日在淮南住了不少日子却没有一个女婿上门拜会,如今回了家,倒是有人追着过来了”   柳牧顿时尴尬起来,眼神望着郁竹处,却见郁竹一下躲开了。   “大姐夫莫要生气”郁桂舟没什么诚意的打着圆场“我爹说话一向耿直,倒不是有意的,啊都别站着了,坐下说坐下说”   柳牧再不满也不会在这档口发泄出来“三弟放心,岳父是长辈,我自然不会的”   郁桂舟笑了一下,也没去挑他话里的刺儿,带着谢荣到另一头落座,趁这空挡,他悄声问着谢荣柳家的事,待听了谢荣几句重点后,郁桂舟的神色顿时也变了。   一坐下,他就笑开了“说起来,虽说我大姐出嫁都好几年了,不过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大姐夫,这一见之下倒是投缘得很,不知大姐夫家里是做何的,父母亲如何,家里可有几个兄弟?”   柳牧被这盘问家底似的问法问怔了,待回神,还朝庞氏等人看去,庞氏正好回他“舟哥儿一心读书,今年又是他要下场的时候,他姐姐的事也没来得及说”   柳牧也知道这大舅子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还是个头名,心里哪敢有丁点意见。这大舅子读书这般聪慧,想来以后考个举人、哪怕是进士也是有可能的,这样的人他也得罪不起。   虽然淮南那郁家也有个举人,但那是郁家三房,他娶的是二房的闺女,以前这二房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是没多大出息的模样,所以哪怕竹姐儿有郁家三房护着,但柳家人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里。   毕竟谁家的破事都是一堆,一个隔房的姑娘,就算在照顾,那也是有限的不是?   “我家双亲和气,家里开了个布庄,有三个兄弟”   “这样啊?”郁桂舟第一句就不信。   从他来大魏这些日子,他就没见过真正和气的当家婆母。   退一步来说,若柳家双亲真的和气,那郁竹至于二十岁长得跟三十岁一样吗,话说得再好听都是假话,真凭实据在这儿摆着呢?   随即他又想起了谢荣的话,那就更是讽刺了,他附耳在谢荣耳边说了一句,再谢荣惊愕的看过来时认真的点了点头。   谢荣也没犹豫,不惹人注意的出了堂屋。   随后郁桂舟又拉这柳牧说了不少话,郁当家从头到尾的冷着脸,要不是在郁老祖的示意下,早就不待见了,期间庞氏也时不时插上两句话。   柳牧见大舅子这样好说话,把来接郁竹回去的来意又提了一次。   郁桂舟也没急着给答复,等谢荣悄悄的坐在他身旁后,还明目张胆的掩起袖子把她脸上的细汗擦了擦“办好了?”   谢荣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点头“已经到了”   郁桂舟没说话,脑子里还回荡着方才小姑娘舔嘴的慢镜头,清晰得连那粉粉嫩嫩的颜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相公,相公?”谢荣奇怪的看着他。   郁桂舟一下回了神,脑子里的绮念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额,你先带大姐去瞧瞧”   他们压着声儿,只能见到交头接耳的画面,其余的就听不见了。柳牧正感叹着他这大舅子也不是个重规矩的,不然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妇人亲亲我我的,虽然他小表嫂确实长得标志,但读书人不是最讲究这个?   等谢荣带着郁竹出去后,他也没多想。   没多久两人就回来了,谢荣表情有些奇怪,一进门就朝郁桂舟点了点头,她后头进来的郁竹脸色也不太好,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眼眶微微泛红。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就听大舅子已经在他几步远的地儿,正朝他问着“大姐夫,我听说你们柳家撵我大姐回娘家,是因为我大姐不能生孩子?”   这个难堪的话题被摆在了明面上说,莫说柳牧,就是庞氏等人脸色都带着几分不自然。   郁桂舟倒没看这些,只笑得意味深长的“我倒是不信这个,想想我娘,生了我们四姐弟,她的闺女怎么也不会生不出来不是?”   丁氏也如同恍然大悟一般“对对对,舟哥儿说的是,他们四个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当年郁家何等富贵,姐儿都是精心养着的,怎么会生不出来娃?”   被郁桂舟这一提醒,丁氏也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她一口气生几个,她闺女就算没遗传到这个,但也是能生的才对?   “可是,可是竹姐儿就是生不出来啊”柳牧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庞氏也看向了郁桂舟,有些不解“舟哥儿,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孙儿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罢了”郁桂舟给谢荣使了使眼色,等她转出去后这才正色的解释“我大姐就像娘说的这般,从小富贵里养着,也没做什么让身子败了,以至于生不了孩子,孙儿为此很是疑惑,所以只好让小荣去镇上请了一位擅长看脉象的大夫来仔细为我大姐瞧一瞧身子,瞧得很,这位大夫也说我大姐的身子好得很,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呢?”   “然后呢?”庞氏还是不解。   这被大夫看过的身子健康没问题的姑娘不止一二,但偏偏就是有那运气不好的就是生不出来,跟竹姐儿一般,不管吃多少药都没用。   这般女子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人人都说,那是因为这样的女子前世遭了孽,所以今生才没有母子缘。   柳牧眉眼跳动的看着他。   郁桂舟在所有人面上扫过,负手而立“我是不信那些前世今生的说法,生孩子这事,一个人生不出来,两个人刚刚好,所以孩子生不出来,那肯定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你的意思……”庞氏一下站了起来,惊疑不定的在郁竹和柳牧身上定住。   “对,就是孙儿说的那意思”郁桂舟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不是我大姐有问题,那根据推断,必然是我这位大姐夫有问题才是?”   柳牧大声打断他“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一看便知”郁桂舟对着门口说了一句“进来吧”   话落,谢荣便带着一个长胡子的大夫走了进来。郁桂舟对大夫道“麻烦你了大夫,想请你再把把脉,瞧一瞧我这大姐夫的身子骨可还好?”   他一手指着柳牧。   “不,我没问题”柳牧拒绝。   郁当家早就不耐他了,见儿子先斩后奏的出了个大招往前一站“今儿你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当家:别以为我沉默寡言就不能动手了,告诉你,我动起手来我自己都害怕。   女婿:……别过来! 第64章 古代穷小子之↑戳破   郁当家早就不耐他了, 见儿子先斩后奏的出了个大招往前一站“今儿你愿意也好, 不愿也罢,都得让大夫查查再说”   这个天杀的柳家, 感情让他闺女当牛做马不说, 还冤枉她不能生孩子,让竹姐儿在淮南那边受尽白眼和奚落,连句辩驳都不能。   要不是今儿老大说了这一通,莫说柳家,就连郁家人恐怕也认为郁竹生不出孩子,只是因着一家人,到底不会同柳家那般拿人不当人。   郁当家说着就想动手, 只是临到头多嘴般朝大夫咨询着“大夫, 这男人若是身子有问题也会有碍于生子吗?”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含笑点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方才秀才公有句话说得很好, 生孩子的事一个人生不出来, 两个人刚刚好, 若是生不出孩子,一方没问题, 那就得看看另一方身子骨如何了,并非生而为男便天生能生子的,就如同生老病死一般,是人都有病,并非生而为男就不会生病一个道理”   这些道理, 其实人人能理解,只是世道上男子多要脸面,就算明知自己身子骨有问题,也会全部推给女子,而女子被关在闺阁内,富裕点的还会请女先生教导三从四德,别无其他,压根就无从知晓这些。   老大夫一生走过许多地方,见多了这样的事,倒是第一次碰到这样开明的一家,不说遮遮掩掩,更是直接请大夫上门,有那娘家明知自家闺女没问题的,被闺女婆家或利诱、或许诺,得了好处封口,哪还会管自己女儿死活,任由被撵回娘家的闺女日日泪流满脸,一双眼都哭瞎了,依然冷心冷肠任由旁人说嘴。   “原来如此”郁当家听了后,更是怒火高涨,一把拽过柳牧的手递到大夫面前。   柳牧挣扎得厉害,只到底没有郁当家这样做惯了农活的力气大,折腾了两下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大夫搭在柳牧手上,细细的把脉了许久,才点点头,示意郁当家把人放了。   “如何,大夫”郁当家听话的把那碍眼的手一把甩开,着急的问着。   不说他,堂屋里其他人也聚精会神的等着大夫开口。   “从脉象上看”老大夫也没卖关子,一五一十的说道“这脉象虚虚实实,身子骨畏寒,应是有过在寒水里泡过,应要多调理调理身子,如此方可以延续后代”   柳牧被说得脸一白,止不住后退。   其他人都有些震惊,郁竹更是泪流满脸,为自己在柳家委曲求全依然得不到一句好话年年月月忍受着煎熬,她哽咽着点头“大夫说的没错,我婆母曾说过,小时候柳三弟贪玩险些掉进河里,那大冬天的,是……是他把人从河里捞出来的”   而柳牧护着柳三,反倒是让自己受了寒,这以后每逢寒冬腊月,柳牧都要受寒气冻骨,也因为这一茬,柳三最是心疼他这个二哥,在自己多年没有消息的时候,一直怂恿着给柳牧抬二房给他二哥留后。   还有她那好弟妹,跟着柳三一起,平日里没少挤兑奚落她。   可倒头来,还是因为他们柳家人的原因。   郁竹因为不能生,一直觉得是自己对不住柳家,所以哪怕柳家人待她跟下人没什么差别也没抱怨过一次,反而跟世人一样,认为是自己肚皮不争气,所以无论喝多少药都无济于事,在柳家撵她回娘家时,相反郁竹还松了口气。   如今知道不是自己的错,那无边无尽的委屈就涌上了心头。   众目睽睽之下,柳牧张口想辩解,却显得有心无力的。   这还不算完,在大夫给柳牧把完脉后,郁言突然到了郁家。   他是认识柳牧的,见他也在,立时就马下脸,手里拿着从淮南那头送来的消息,递到了庞家老两口手上。   因他的到来,紧绷的气氛倒是松泛了一些。   只是待老两口看完信后,庞氏气得险些后仰,连连直呼“造孽啊真是造孽”   “老婆子,你没事吧”郁老祖一把扶着人,在她后背拍了拍。郁桂舟也几个大步走了过去“祖母,你怎么了?”   庞氏被庞老祖拍了几下,总算顺了口气,只手指还有些哆哆嗦嗦的,她把信纸递给郁桂舟,用眼神示意他自己看。   郁桂舟接了过来,一目几行的读完,对里边说的确认无误皱起了眉头,随即他展颜一笑,安慰这庞氏“祖母不必生气,你已经亲眼见到事实了,这封信不过是再次确认罢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柳家人是早就知道了。   在撵郁竹回了娘家后,柳家也确实给柳牧抬了个二房,而且速度也很快,前脚原配刚走,那二房天还没擦黑就抬进了柳家。   柳母特意为儿子寻了个屁股大好生养的,等人进门后还特意带去看了看大夫,医馆的大夫们都说那二房身子极好,正是怀孕的好时候,喜的柳母那是喜笑颜开的,把二房给供着,就等着她给老二留个后。   谁想这几个月过去了,二房还是没怀孕。   这下,莫说柳母急了,其他两个妯娌也有小话了。这二房一来,就被柳母当成生金疙瘩的母鸡一样,整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汤汤水水不知灌了多少,其他两房别说连点油水,那汤都没捞到,况且,往日里还有郁氏跟骆驼似的围着家里转,等人一走那些活计都落到自个头上,两个妯娌先头还不觉着,慢慢的时常就开始拌起嘴来了,今儿谁多做了些,谁少做了些都有话谈。   再一看那二房只会端碗吃饭,伺候了几个月的两房妯娌直接甩袖子不干了。   柳母又带着那二房去医馆看了看,大夫还是说二房身子骨好,不出两月必定会怀孕,柳母一听就来气了,这人抬进去别说两月,就是四月都有了,也没见揣个娃出来,着急上火的柳母直接在医馆闹了起来,初时还有大夫让她莫急,缘分来了自然就能抱孙了,但盼着给儿子留后都快要入魔的柳母哪会听得进,骂骂咧咧不断,最后大夫也不耐烦了,直接说道,那二房没问题,若是还生不出娃,让带着她儿子去找找大夫,这一直生不出来,总会有人有问题的不是?   柳母当时就僵了,在旁人的戏谑下灰溜溜带着二房溜了。   出了这事,柳家自然都知道了,柳牧初时不肯见大夫,最后被柳母拿着留后一说,拗不过还是同意了,当然,最后结果就如同在郁家这般,柳家偷偷摸摸请过去的大夫也说柳牧从小伤了身子,要好好调养才能留下子嗣。   好好调养,这都是大夫们惯常说的话,具体要调养多久,其实谁也没个定数。二房娇滴滴的大闺女一见柳家这毛头,带着人在柳家闹了一通,还逼着柳母拿了几十俩银子走了。   柳家出了这事,原本是要压下来的,不过当初柳母闹医馆闹得太凶,好些熟识的人都看在眼里,郁言这头让人去打听柳家的情况,没两日就把当初的情形给摸了个透,待收到回话,他这才带着信赶了过来。   不成想还撞见了柳牧。   这没脸没皮的竟然还赖着不走?   柳牧大概也猜到了那信中写了些什么,整个人一下就瘫了,脸色灰败得紧,他像抓着浮木一般,紧紧地看着郁竹,解释着“竹姐儿,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放心,等你回去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柳牧指天发誓的,一把跪在地上,边跪走边求情“还有,还有我爹娘那边,你放心,他们知道不是你的错,一定会把你当亲生儿女一般好生对待的,你原谅我好吗?”   郁竹连连后退,夫妻多年,这般作态的柳牧她还是头次见到,只是一想到曾在柳家受过的委屈,她的心里就火辣辣的痛。   最终,郁竹还是撇开了头。   别说婆母,就是自己亲生母亲都是这一副模样,她哪还敢让人待她跟亲生的似的?   “行了行了,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不要脸了”郁当家见不得这样,不耐烦的吼了一句,早在听到大夫说完,他就想把人给撵出去。他转头问着郁家老两口“爹娘,如今这事儿如何是好?”   郁桂舟也跟着看过去。   庞氏见状,如同上次一般,把选择余地交到了郁竹手里“大姐儿,如今你待如何?这以后怎么过日子那是你的事,我还是上次那话,祖母老了,当年为了挑了这样一门亲事,如今也不好意思再对你说三道四的了”   “是啊大姐,柳家的事儿你也清清楚楚了,你是跟着他回淮南还是留在谢家村?”郁桂舟怕郁竹一个想不通,觉着拖累了娘家,再不愿也跟着走了,赶忙出声。   反正他一直是那话,这家里多几口人,只要大家没有成日偷奸耍滑的,日子哪有过不下去的?   郁竹眼里蕴满了眼泪,颤着唇问他“大姐若是留下来,三弟你和弟妹不反对吗?”   “自是不会的”郁桂舟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无论是你还是二姐,只要你们在婆家过不下去,随时都可以回娘家,我虽然本事不大,但养活你们还是绰绰有余,别忘了,你虽出嫁,但终归是郁家女,郁家总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谢荣也道“是啊,大姐,我前几日就说过,相公早发了话,只要你和二姐愿意,郁家就会一直养着你们的”   郁竹、郁绣姐妹相顾一看,心里那一直如有若无的担忧隐隐散掉了。   跟郁桂舟猜的差不多,郁竹姐妹虽跟着回来,但心里一直是有些忐忑的,尤其一住就是几个月,家里多了两张嘴吃饭,日子少还没事,久了,哪个娘家会喜欢?   上头两老的见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庞氏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柳牧“既然大姐儿已经不愿回你柳家,你可愿写下和离书?”   柳牧一下抬了头“想都别想”郁竹既然不跟着她回柳家,那他也不会让他如愿的。   此刻的柳牧哪还有方才苦苦哀求的模样,在郁竹不同意的时候就豁然变了脸色,一副要拖人下水的样子。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小子,你找揍”郁当家哪还看得这嚣张的模样,不说反省做人,换了一般人,那也得羞愧不已,柳牧倒还好,完全破罐子破摔的姿势,跟那外头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差别,怒火充顶,一拳头挥了过去。   女眷门都别吓了一跳。柳牧头歪在一边,唇角动了动,一下吐了口血沫,颜色一下凶历起来,他看着郁当家怪笑两声“你打,你打死我也不和离,郁竹既然进了我柳家的门,那就是我柳家的人”   郁当家一听这话,又想揍人,被郁桂舟拦住了。   “大姐夫”郁桂舟喊了一声“我还喊你一声大姐夫,是给你个面儿,这事闹开了大家都不好看,我郁家还好,最多被人说上两日,左右不过是所托非人,但你可就不同了,你知道吗?”   在柳牧蓦然放大的眼里,郁桂舟看着他,一板正经的叙述“淮南那头虽有些风言风语,但也只是说嘴几句,但若我郁家站出来承认,你说你的事还瞒得过去?连带的,你家那布庄出了这么个稀罕事儿,只怕也要被人指指点点许久吧?到时候你可就出名了!”   柳牧虽然不知道出名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这个大舅子嘴里这一句一话的像刀子一般扎在他心里,戳中了他最害怕的一点。何况,郁家一个举人,一个头名秀才,要弄他这个白身实在太容易了,柳牧方才一时被冲昏了头脑,如今一回神,呐呐了两句,倒不敢争辩了。   郁桂舟见他沉默,让谢荣拿了纸笔过来,写了一份和离书,待吹干笔墨,他照着念了一遍,请郁言这个举人做证,让郁竹和柳牧签字画押。   郁竹颤着手盖了手印,等柳牧盖了后,郁桂舟把和离书收好,拍了拍郁竹的肩“大姐,事已至此,你要往前看才对”   “你说得对”郁竹脸上有几分复杂,有几分轻松,繁复交织在一起,就把她这几年的时光一一叙述过了。   柳牧在盖了章之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谢荣、郁绣陪着郁竹说说话,庞氏把丁氏叫走了,剩下郁老祖子孙三辈和郁言在一处。郁言此次并不止是为着淮南那边过来的信专门跑这一趟的,还有因为郁桂舟考上了秀才的事儿。   郁桂舟这次考取了秀才功名,并且取得了头名的好成绩,在郁言眼里说意外又着实意外,但想想今年考场上那一个水浑的,也算得上上天眷顾了。   郁老祖父子心里都有猜测郁言接下来要说的恐是郁桂舟在读书上的安排,果然,在落座后没多久,郁言就说道“虽舟哥儿已经取得了秀才的功名,但在大魏来说,一个秀才的身份远远不够看,好在院试前十名都能直接入府学,府学的先生们大都是举人身份,偶尔还有进士功名的大人们给学生门讲解经义,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他意味深长的看向郁桂舟“舟哥儿,你要好好把握好这次机会”   “五叔放心,我会的”依郁桂舟原本的打算,无论能否考中秀才他都打算开个私塾,一边教教弟子,从中重新领悟一次书中经义,在得知自己考中头名后,这个打算被推后了。   他打算先去府城偷偷师,多混一些技能再回来开私塾授业。   “另外,舟哥儿连秀才都考上了,那冠字的事儿?”郁言转头说起了另一桩事。因为郁桂舟一直在家读书,也没拜任何先生为师,到了现在,一个头名居然连字儿都没有?   说到这个,郁当家脸上最是讪讪的。   当初因为郁家实在太穷,他又是个常年溜街打马的,一落魄,除了那一甲子书和刚好落到谢家村起房子买田地的银子,竟是穷得叮当响,好在郁桂舟打小时,家里请的先生教他认了字,学了几年,不至于眼瞎文盲,只好把人拘在家里自己读了,若是有出息,读出来了那自是最好,若不然,凭着认字这点待大些了在镇上找份账房的活计也是轻轻松松的。   郁言都不用看他这四哥就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反正自小到大都没见他做过两件人事,他也直接越过他,问郁老祖和郁桂舟“二叔,你们怎么看?”   郁老祖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郁言瞥了没吭声的郁桂舟一眼,道”不如待舟哥儿去了府学后拜在哪位恩师门下,再请先生冠字最是名正言顺“   郁老祖点点头,问郁桂舟“你五叔说的有理,你觉着呢?”   “行啊”郁桂舟爽快的接受了这个提议。反正去府学也是为着偷师,偷师和“偷师”也没多大差别。   想来大魏人才济济,也有那典、儒两派之外的贤师才是。   商量完,郁老祖一本正经的脸色也变了,和气的拉着郁言聊着家常“可巧了,你二婶今儿还催我给你送信,家里为舟哥儿考上秀才的事准备摆两桌,都是自家人,正要邀你呢”   郁言笑道“那我可赶巧了”   “还有那位镇上的狄掌柜,听他们父子说,这位狄掌柜也是个爽利人,帮了我郁家不少忙,所以趁着这次把他也邀来聚聚”郁老祖问郁言“听闻你们关系也不错?”   “是不错”郁言说起当年的事儿“那时我恰恰考上了秀才,正心高气傲的时候,准备仿前人一般游历游历我大魏九州河川,不过路上准备得不周详,遇到了船舶漏水,辛得他路过相助方才免了劫难”   郁老祖听得后怕不已“你也真是胡闹”   郁言早知道说出来会被说,笑着揭过“后来我俩时常书信往来,方知他乃府城白家的一名管事”   “该的,朋友知己相交不论身份”郁老祖突然一愣“白家?可是与上淮白家一支同一家?”   上淮白家有两大名人,一位坐居庙堂,任阁老。   一人在魏国后宫呼风唤雨,做太后。   现任魏君便是太后的儿子,而白家是他母族,有这几位万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人在,白家这尊外戚可谓坚不可摧。   郁言摇头道“这个侄儿倒是不甚清楚,不过应当不是同支,或是分支罢了”   “罢了,管它同支或分支”郁老祖自嘲一声“总归是与我们没甚大干系的”在郁家最鼎盛的时候都入不了白家的眼,如今就小猫老猫两三只了,说这些有何用?   他转头带着些犹豫的看了看郁桂舟父子,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当着他们的面问着郁言关于他们不知道的事儿“大房那头有消息了吗?”   话一出口,郁当家当即惊讶的看了过去。   郁老祖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儿。他说的大房的确是郁家大房,那个曾经让整个郁家五族以内受到私盐案牵连的郁家大房。   可那也曾是让五族郁家人受到庇护和依靠的郁家大房,更是他们的血亲,当年私盐案后,郁家大房除了出嫁女,其他的都被逮捕入狱,紧跟其后的还有早其他几房先上路的整房流放千里。后虽魏君得子,大赦天下,但大房的人却在数千里之地消失不见了,这些年,他们在淮南,没少想法子去找齐大房的人,但都一无所获。   而郁言,则是负责找人的主力。   郁当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顶着郁老祖不善的目光艰难的开口“爹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也不说说啊?”   “跟你说啊”郁老祖毫不客气的怼他“你要有本事,我早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了,还用拖到现在?”   “……”郁当家一下闭紧了嘴巴。   他知道会被骂,但也没料到当老子的会在儿子面前说他一无是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没有小剧场,因为作者想咨询一个问题:   屁股大是不是真的好生养啊?   哈哈哈哈哈,郁当家表示不服! 第65章 古代穷小子之↑惊露   “……”郁当家一下闭紧了嘴巴。   他知道会被骂, 但也没料到当老子的会在儿子面前说他一无是处?   得, 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 郁当家一下跟屁股地下着了火一般跳了起来, 再蹦个几步就跳到屋外了“爹,你们先聊着,我去镇上请狄掌柜去”   “这般大年纪的人了,也不知道丢人”郁老祖见他那走路的姿势又忍不住念了句。   郁言早就看惯了这样的画面,摆摆手看着郁桂舟“舟哥儿,知道你祖父和我们在找你大爷他们,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郁桂舟诧异的回看过去“这是好事, 我没有意见的”   郁老祖和郁言顿时欣慰了, 郁言还道“曾有族人不懂我们为何还要寻把郁家拖累至此的人,可他们也不想想,当年又是谁庇护了他们, 又是谁在给他们撑腰, 享受了那份荣华, 却不想同甘共苦受到牵连,世上哪有得了便宜还没有付出代价的事儿?”   大房那从五品的官职在上淮或许算不得什么, 但在当地,尤其是郁家老宅,从五品的京官还是能唬唬人的,有了这个庇护,郁家在当地一直过得平安顺遂。   “我知道”郁桂舟就算想到这些才什么也没说, 何况,他心里虽然把二房的当做了亲人,但与大房并未接触过的,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所以他更是不能说什么,既然郁老祖要寻,那边寻吧。   郁老祖哪知道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还心道他大孙子不愧是秀才公头名,看看这心胸和见识,哪跟他那个不成器的爹一样,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做事也不动动脑子。   “啊喷”赶着牛车的郁当家正靠在门框上,吹着迎面来的风,嘴里哼哼唧唧的,一下揉了揉发痒的鼻头,咕噜着“谁在背后骂我啊”   不少在地里忙活的村民抬头见赶车的郁当家,远远的就朝他招呼起来“郁当家的,你这是打哪儿去啊?”   “听说你们家秀才公回来了?”   “郁当家的如今好福气啊,儿子这样争气,哪跟咱们家那些小子一般只能在地里忙活”   这些杂七杂八的声儿传入郁当家耳里,他一下坐直了背脊,脸色扬着笑,跟路边忙活的村民们打了招呼,在众人的艳羡下慢悠悠的过去,待出了村口,这才架着牛车一路紧赶着往镇上去。   待他走后,剩下的村民还在郁家这运道,你一言我一言的说得好不热络,连当初张家请吃暖锅饭那日芳娘打趣秀才公的那些话都翻了出来。   想想也是,郁家这秀才公中的谁又能说跟谢地主家那姑娘没关系呢?   那第一回掰吵了后,秀才公回去就闭门苦读,这一读就读出了个童生,考中后就迫不及待的去找谢春莹了,不过啊,没用。   这不,前一年为着那小姑娘还磕破了头,当日那个血呀流了一地,有好些人都说活不成了,没想请了郎中喝了几贴药,还醒了,虽说从那日后便再没去找过谢春莹,但又关在家里闭门苦读。   这场景与前一场何其相似。   虽说上一年郁家那秀才公的确跟变了个人似的,又是闭门苦读,又是从书中学了个那些做面膏的法子让郁家过得红红火火的,最后还弄了个大动静,做啥稻田养鱼,让十里八村的农户们都跟着学,今年下场还拿了个秀才头名。   但他考中童生时,不也这般,虽说那时还没弄那些进项动静的,但除开这个,这不一模一样的?   好些人在郁桂舟考上秀才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谢地主那闺女有福了。   回回人都为着她闭门苦读,出门就拿个功名,这要是再闹几次,还不得考中举人、进士,说不得还能当官呢,那以后谢春莹还不得当官夫人啊?   说笑完,挨着谢老头二房谢强家近些的人瞥见谢强两口子沉默的没坑声,这才回过神方才说了些啥。   甭管秀才公是为谁才发奋读书的,但他也是娶了亲的人,还是这谢强前头那媳妇留下的闺女。要说谢荣那丫头也是个有福的,听说秀才公把家里的面脂生意都交给她打理,以前长得瘦瘦小小,又黑蛮蛮的,这养了一年到头,如今那水灵白嫩的,看着就想让人掐上一掐,看能不能出水儿,何况那模样也乖巧,又时常跟下水村的屠娘子等有些银钱的来往,那浑身气度就不同了,以往走路畏畏缩缩的,如今见到村里的人,还主动打招呼,跟她们闲聊两句罢了。   说起来,谢强这闺女看着还比谢地主家那个倒是要强得多。   午时前,郁当家把狄掌柜接了过来带去书房,让他们几人招待,他转了出来,见谢荣和郁家姐妹两个正在堂屋收拾桌碗,郁当家四处环顾了一下“你们娘去哪儿了?”这败家婆娘不会又偷懒耍滑去了吧?   谢荣和郁竹两姐妹表情难以言喻,尤其谢荣想着方才她婆婆把他们撵出来时说的话就觉得惊恐“娘说,今日她来做饭”   “啥?”郁当家神色比他们还复杂,好半晌才找回声儿“还是把你娘给换下来吧,今日家里有客人呢,平日里随意做点都是一家人还没啥,这……”   这是要丢人丢到外人跟前啊?   说起这个,三人更是不知怎么开口了。本来她们在灶房好好的,丁氏一来就把他们轰出来了,说今儿的饭她包了,谢荣三个就给她打打下手就行。   谢荣几个自是不干的,跟郁当家想的一样,今儿这是为了郁桂舟考上秀才公办的,又有郁言和狄掌柜在,还纷纷跟丁氏商量等过两日再由来她做饭。   丁氏一瞧她们这瞧不起人的态度就不爽了,当下在三人的面前麻利的炒了个菜给她们尝尝,待她们尝过,顿时更是五味杂陈了。   这味儿确实不错,但丁氏是如何把自己明明就有一拿手本事的事隐瞒至今,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只会水煮菜、下下面这些的?   谢荣想起上一次为了不下地她婆婆拿面粉装虚弱的事儿,更是无语了。这为了躲懒,都躲了几十年了,怎么一下子就自曝了呢?   待她们说完,郁当家又是震惊又是不敢置信。随后又化成了一股无力,气恼丁氏这瞒天过海的本事,又气自己做了二十几年的枕边人,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那在儿媳妇没进门前,丁氏那婆娘又是怀着咋样的目的让他和舟哥儿吃了许久的饭菜,她就一点不心疼心疼自己当家的和儿子?   最后,也不知是在气别人还是在气自己,郁当家梗着气说道“既然你们娘那般会做饭菜,那以后家里的吃吃喝喝就由她来弄,你们三个就顾着把郁家的面膏做好就行”   满脸得色准备着被人夸一声贤惠的丁氏一进门就呆了。   这好像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她本是想让人知道她也是有优点的,也是能当个贤惠人的,可不是真的想接了这烫手的活计。   努了努嘴,丁氏正要回嘴,见郁当家气怒的嘴角,不知怎的又有些心虚,端着菜不敢看郁当家的脸,往桌上一摆,说了句“吃饭了”   正灰溜溜的踏出房门,她又转头朝谢荣几个喊了句“傻站着干啥,还不过来搭把手?真是的,什么事都要我操心……”絮絮叨叨的,丁氏又一头钻进了灶房。   “哦,那爹我们去摆菜了”   郁当家摆摆手“去吧,我去书房叫你祖父他们”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待饭毕,郁老祖又带着郁言、郁桂舟、狄掌柜去了书房喝茶,闲谈间,狄掌柜突然记起了一事,看着郁桂舟问道“小兄弟是否认识白家的人?”   “白家?”郁桂舟下意识就想摇头,只是蓦然脑海里跳出一个人影。   蛇精病白晖,如果是他的话那到恰恰有过那一面之缘。   “曾在府尹大人处见过一名学子,姓白,长得很是风流不羁”   狄掌柜一拍手“是他!”   他看向郁桂舟“前几日家主曾给我来信,信中提及很是看好于小兄弟的学问和人品”那后面还提到了上一年郁桂舟那启蒙书的事儿,白家主在信里跟狄掌柜调侃,还是他看人看得准,这莫欺少年穷果然是真理。   但也只有这样罢了,白家势力庞大,能让家主还记得小兄弟,着实让他有些惊讶,还道郁桂舟是何时与白家人搭上线了呢,这才有此一问。   狄掌柜告诉众人“小兄弟说的那位风流的白公子应是白家主的嫡孙,拜在峨山书院院首门下,幼时进学,素有通读峨山书院半部藏经之称,学识渊博,此次院试只在小兄弟之下,不过……”他迟疑半分,平仄的叙述“不过少主脾性骄傲,又有些随心所欲之泰,寻常人等是难以入他的眼”   他说的郁桂舟深有同感。那白晖哪是脾性骄傲,那整一个反复无常,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正正经经的了,光是这一手变脸绝活就够他难以企及,至于其他的,或许以白晖原本的学识,他拿下这头名是妥妥的,只是遇到了今年这瞬息万变的考场,以他那毫无客气的问话方式就知道是一个得罪人而明知但毫不在意的人,没准就得罪了主考官,所以原本十拿九稳的头名才会旁落他人。   狄掌柜又待了数盏茶功夫才告辞,临走时,还告诉郁桂舟,若是去渝州后,同白晖处在一块,还是得当心一些。   郁桂舟真心实意的谢过了他这一年多来对郁家的照顾,把那话放在了心里。   十五日,县太爷在府衙后院接见了本次清县通过了院试的弟子,一共有五名,都是来自清县各个地方。   郁桂舟无疑是本场中最惹人注目的,年纪小,身上还背着头名的身份。   县太爷上一次曾单独召见过郁桂舟,叹他小小年纪已经能大公无私,为十里八村的百姓们谋福祉了,想着既然这郁家小子要去参加院试,不如顺着给写了两句好话,也没料到这小子给了他这么大个惊喜。   实是清县已经多年没有出过头名这玩意了。   在他任职期内,又是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又有好几人通过了考试,使清县读书风气更加浓厚,这一桩桩的,上头自然有人替他记着,听闻今年的朝会,已有数次魏君夸奖地方官员当官当得好,懂得开辟,让老百姓不用在担忧吃不饱了。   因此他看郁桂舟的眼神格外柔和,连谈话也谈谈足足一刻钟,其他学子倒也不嫉妒,一时气氛融洽得宜,一直到下晌诸人才意犹未尽的告辞离去。   临走前,有人提议彼此留下方式,以后也可时常通信往来,其他人也纷纷应和。虽不知未来众人的前程如何,但此刻,他们都是清县的学子,又是同一届的秀才,这种关系当是更为亲近才对。   郁桂舟待与众人告辞后,并没有急着返回谢家村。   他大街小巷的转悠了半日,不是在小摊前跟贩卒们闲话家常,就是去胭脂水粉的摊子上挑挑选选,等走累了找个茶寮歇息一番,在清县待到次日才上路。   这时他还不知道,家里头也招了个麻烦。   谢强夫妇是早就想上门拜访的,从郁桂舟考上了秀才公后两口子就后悔了,尤其是万氏,他素来跟郁家的不对付,每逢跟丁氏遇上那必然是东风压着西风,你来我往,拳打脚踢的,哪有做姻亲的样子,仇人还差不多。   原以为郁桂舟考上了秀才公,依着他们两家的仇怨,怎么的也要被收拾收拾,夫妻两口都打算好了,先缩一阵儿,避避这风头,但随着郁家小子中了秀才,除了村里那些酸言酸语羡慕他们早早把闺女嫁给了秀才公外,郁家那头竟是半点反应也没。   这就让谢强夫妇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说起来,他们两家虽说撕破了脸,但无论咋说,谢荣总是他们家的闺女吧,既然如此,那郁家那小子也算是他们家的女婿吧。   自家女婿中了秀才,他们上门去恭贺恭贺那也有理啊不是?   这越想越没错,谢强夫妇更是觉得他们那个女婿不会做人,以前不带着谢荣回娘家就算了,这考上了秀才也不来岳父岳母家拜会拜会,怎么也说不过去吧?这读书也不知道读哪儿了,居然让他中了头名!   两口子一边骂骂咧咧的,但半丝功夫没耽搁,挑了逢年过节才穿的衣裳带着两孩子就准备大模大样的过去,刚到门口,碰到谢贵家的朱氏,她见两人的样子,还好奇的问了句“二弟,弟妹,你们这是去哪儿啊,瞧瞧这穿得整整齐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门相看呢?”   万氏心里一哽,刚要怼回去,又想起如今自个是秀才公的岳母了,哪还能跟朱氏这样没羞没躁的妇人搅和,她轻描淡写的回了两句“大嫂还是好生在这儿嗑你的瓜子儿吧,这可是我卖身的大侄女孝敬你的,可别浪费我大侄女一片孝心啊”   朱氏一下捏碎了一捏瓜子儿,气恼的看着谢强夫妇大摇大摆的从她面前走过。   可万氏说的她也反驳不了,这外头的不知道,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闺女谢娟如今的的却却是被卖给了杨家。   当日杨家来抢亲,她和娟子还满心希望的等着杨家三媒六娉的过来抬人,谁知道人是被抬走了,但随后还拿了一张纸骗娟子说那是婚书让她盖手印,事后他们才知,那根本不是什么婚书,就是一张卖身契,卖给杨家为奴为婢。   谢贵家的自然要闹,可闹了半天连杨家的门都进不去,随后又有杨家的下人偶尔送些碎银子过来,说是娟子孝敬给二老的,至此,谢贵两口子才熄了去杨家闹的心思,至于别的,比如见一见谢娟,却被送银子来的下人推拒了,说谢娟被查出来怀孕了,如今已被抬成了小妾,在杨家好生养胎呢,自是不能见人的。   朱氏心道,虽娟子没做成杨公子的正妻,但如今怎的也是个姨娘了,又有孩子傍身,想来是吃香喝辣不愁吃穿才是,谢娟送来的孝敬也大大方方的收了,两口子有了银钱,自然是大吃大喝的,那花钱如流水一般,到后头,谢贵夫妻还认为谢娟送的孝敬银子少了,也不想想,若是没他们,她能如愿进杨家去穿金戴银吗,自己日子过好了,倒是不管爹娘了。   如今村里那长舌多嘴的婆子,个个都在暗地里议论,说看人谢娟嫁得云云,没看朱氏两口子过得风生水起的,日日都是大鱼大肉的吃着呢,朱氏好面儿,一边享受这种阴戳戳的嫉妒,一边也把谢娟做了杨家小妾的事儿瞒得紧紧的。   这头谢强夫妇大摇大摆的往郁家去,路上碰到同村的好奇多嘴一句,万氏都一副与有荣焉的回着“看我秀才女婿去”   谢强虽没说话,但脸上也是那意思。顿时就让旁人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谢老头家那两房跟郁家的事儿谢家村的人门清儿,现一看谢强两口子舔着脸上门的模样都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如今这喊得热络,还我秀才女婿,以前喊人那臭小子的时候给狗吃了吗?   丁氏这几日正心情不爽,自打一不小心做了回饭,这些日子当家的看她横眉冷眼的,连庞氏那老婆子都明里暗里的敲打她,直让她心烦意乱。   合着她想展露展露贤惠儿还错了不是?   她坐在大门下石头上,沉着脸吐着瓜子壳,突然,门上一阵啪啪啪的动静吓了她一跳,丁氏一下站了起来,呸的一下吐了嘴里的壳子,不耐的吼了一句“谁啊”   门下停了片刻,随即又连着敲了几下。丁氏啪的一下把手里的瓜子儿装进兜里,几个大步过去,一把开了门“谁啊,这问着不搭话的”待看清门外站的人是谁后,丁氏直接笑了起来,依着门框嘲弄“我道是谁啊,原来是你两口子,咋的,自己家在哪儿都忘了,还走到我郁家门来了?”   “亲家,瞧你这话说的”万氏也不理丁氏,直接上了前“这不,听说我那好女婿考上了秀才,我和他爹在家久等不到女婿过来拜会,就自个儿过来了”   “我呸”丁氏朝地上一吐,指着谢强夫妻骂着“我郁家咋会有你女婿,赶紧的滚滚滚,别在这儿碍眼”   万氏嘴角僵了僵,但一瞬间就恢复了,扬着笑脸“亲家这话咋说的,我家闺女谢荣是你儿媳妇,那秀才公自然是我谢家的女婿了”   丁氏刚想说让他们把人领回去,但又一想,如今家里的面膏方子都拽在谢荣手里,她要是跟着回去了,那不是白白送了个金疙瘩给万氏?   “我们郁家可没你家这门亲,你少过来攀亲戚”丁氏话不多说,一把把门合上了。关在门外的谢强夫妻面面相觑,谢强还是有几分好面子的,被丁氏一番骂,就有些下不来台,当即就跟万氏商量“要不咱们先回?丁氏守着不会开门的”   重要的他们大模大样的过来,结果秀才女婿没见到,还吃了个闭门羹,等人瞧见了不得闹出个大笑话。   万氏自是不肯的,这都到门外了,要是灰溜溜的回去,指不定以后丁氏要怎么编排呢,她心一横,指着两小的“成子,瑶瑶,你们就在这儿哭,哭得好了娘回去给你们弄好吃的”   谢强刚要反对,万氏已经一手拍上了门,边拍边高声呵斥“你们这黑了心肝的郁家,考上秀才了了不得了,看不上穷亲戚了,连秀才公的岳父岳母都不认了,我赶明就上外头说道说道让大伙都看看这才考上秀才呢就无情无义的不认人了,当年是谁在落魄的时候把闺女嫁过来的,结果你们拿她当牛做马的使唤,我们娘家人都忍了,如今这当岳父岳母的好心上门还不认亲……”   随着万氏的话,两个小的也跟着哭了起来,像在攀比一般,一个赛一个的声儿大。丁氏把人关在了门外,正畅快着呢,听到这震天声儿一愣,等听清万氏在说什么,脸一下就黑了,正要出门去骂骂,就见郁竹走了过来,见她还说道“娘,祖母在堂屋呢,叫你过去”   说完她径直去开了大门。   丁氏刚进屋,庞氏的眼就斜了过来“看看你办的好事,人没赶成倒惹了一身腥,早跟你说过多动动脑子,郁家已经跟从前不同了,要爱惜名声”   “我也没想到他们……”在庞氏的注视下,丁氏反驳的声儿逐渐小了。   庞氏朝她招招手“你过来,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待会你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当家:到底安的什么心,让我们吃了那么多年糠咽菜?   丁氏: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演戏演戏,自然要全套演完。   告知宝宝们:你们觉得本文已经走过一半了吗?   不,本文男主的步伐才刚刚开始,这两章把以前的人和事全部交代完,以后他们出场的方式就不是这样了,那咱们男主要如何才能名扬天下,如何走进庙堂呢,不要走开,每晚将准时为你播报,当然,这两日我觉得特别勤快,20点前我就发出来了。   还有宝宝们说的感情戏,估计还得等几章才有实质的发展了,目前的话,男主太忙,事太赶,没时间去跟小媳妇卿卿我我,不过亦不远矣。 第66章 古代穷小子之↑四公子   庞氏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 待会你得……”   谢强夫妇跟着郁竹进了屋,一进门, 万氏就在郁家这几栋宅子上扫过, 尤其那三见青砖瓦房,看得她真是眼红得很。   郁竹带着他们进了堂屋,还在万氏旁小声告诉她“主位上那便是我郁家老夫人”   万氏两口子被她这一规一矩的弄的心里都紧了紧,待见到堂屋上坐的那位虽然穿得普通但气度不凡的老太太时,不自觉的腿弯软了软,万氏还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老夫人好”   庞氏虚虚抬了手“不必多礼,坐”   万氏二人屁股刚挨着瞪着, 庞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才回谢家村不久, 早应请你们上门的,只是家里琐事太多,竟是一时没抽出空来, 还望你们莫要见怪”   “不会的不会的”万氏笑着打哈哈。正逢郁绣端了茶点过来, 刚搁上桌, 谢成、谢瑶两个小的一把抓了盘子里的糕点塞进了嘴里,边吃还把剩下的捡进了兜里。   也不知谁嗤笑了一下, 万氏顿时觉得面红耳燥的,一巴掌朝两小的拍了过去“吃吃吃,你们是饿死鬼投胎啊”   两小的被拍惯了也不觉着有啥,嘴里咽着糕点,还有空闲跟万氏回嘴“不是娘说的, 等进门了就有好动心吃?”   “就是”   童言童语最是无忌,万氏只觉得燥得慌,讪讪着都不敢看郁家人的脸色,谢强的模样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娘,你可别被这两个不要脸的给骗了”噪慌之际,丁氏不满的吼了出来“打量谁不知道呢,还不是见我们舟哥儿考上秀才了,这才死乞白赖的上门打秋风来了”   万氏跟丁氏打交道不是一日两日了,对别人虚,对丁氏她可不虚“亲家对我和当家的可真是误会了,我就一直说舟哥儿是个有大出息的,这不,一说他就考上秀才了”   丁氏还要再说,庞氏就看了她一眼“好了,人都说了不是上门来打秋风的,你就少说两句”   丁氏顿时焉了,万氏则是一喜。   “得了,我老婆子身子骨弱,不陪你们了”庞氏看看万氏夫妻,颇有些歉意“我这儿媳虽说说话不好听,但也不是个坏心眼的,我近日精力大不如前,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孙媳妇在跑,实无法多招待你们,不如就让我这儿媳陪陪你们”   说完,庞氏就扶着郁竹姐妹俩的手,慢悠悠渡步出了堂屋。   万氏夫妻两还没回过神,就见堂屋的人都走光了,最后留了个跟他们有仇的丁氏,等人一走,方才还满口答应说要好好陪他们的丁氏一下就变了脸色,横眉冷眼不说,还自顾自的掏出兜里的瓜子翘着腿嗑了起来,也不搭理他们,仿佛当几人不存在一般。   万氏这才变了脸色。可任凭她怎么浪费唇舌,怎么说话带刺儿,丁氏依毫无反应,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一点就炸的人,两个大人还好,两小的咋这儿陪着就熬不住了,万氏一开始还能呵斥两句,压下来,待时间流过,谢成和谢瑶也不依了,哭哭闹闹的让万氏两口子头都大了,而丁氏依然嗑着瓜子,连个眼神都没瞥过来。   万氏简直咬碎了一口牙,两小的都哭闹好一阵儿了,郁家这头连个人来问一声的都没有,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郁家这是打着注意拖着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呢?   好一个郁家老夫人,这打人捏寸玩得实在是高!她要是出门说起,恐怕没人会信,毕竟他们确实进了门,吃了郁家的茶点,人还还专门让丁氏陪着招待,这一条条的,只能说明郁家知事懂礼,连撕破脸的姻亲都能好生对待,又有知道这背后竟然心思这样恶毒。   生生吃了个闷亏,万氏一口气就差点下不来,当即就准备要跟郁家死磕到底,这时,丁氏却转了身白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万氏看到了对她的不屑一顾,仿佛无论她有什么招,但自踏进郁家后,就等于是自投罗网,无论她怎么翻都翻不起大浪的。   万氏一噎,想起郁家那跟笑面虎似的老婆子,心里就是一跳,犹豫了半晌,终是决定先离开郁家,等以后在外头碰到了再找回场子罢了。   丁氏看他们一家灰溜溜的走了,在背后嗤了一声。   老婆子说得没错,跟这种没脸没皮的,就得挖坑让她跳,多吃几次亏就长记性了。   等郁桂舟从县里头回来,谢强夫妻的事儿已经解决了,晚饭时,丁氏绘声绘色的把万氏如何在她手上吃了个大亏的事儿特意说给了他听,等说着那两口子灰溜溜的走时,还得意的看了谢荣一眼,不过谢荣一丝儿表情都没有,让想看她难堪的丁氏碰了个软,头一扭也不说话了。   倒是郁当家不客气的揭穿了丁氏“你让她吃亏,这些年你赢过吗?这次要不是有娘在,你们不定还得闹到啥时候呢?”   白日里谢强夫妻上门的时候,郁当家父子都在外头,也是进村后听人说起才知道,等听完村里人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词,郁当家更是在心里肯定,这家里果然还得有娘压着才安生,否则,指不得别人怎么看两家的笑话呢?   两家姻亲掰扯,以至于大打出手这样的话传到外头指不定得歪成啥样,说不定还会说他郁家仗势欺人,家里头刚出了个秀才公,转脸就不认穷亲戚了。如今外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逮郁家的尾巴,就想找他们的错,一点风言风语都可能会毁了舟哥儿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敞亮名头。   郁家人深有同感。   待晚上回了房后,郁桂舟和小姑娘关上门开始闲话家常。   郁桂舟问道“今儿的事像祖母这样处理的确是最好的,往后你出门时碰到他们了还是远远的绕着一些”   郁桂舟都能想象得到,万氏吃了个闷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这里是郁家,满屋的郁家人,她根本施展不开,等到了外头她在冠冕堂皇的做些有的没的,一次两次还没人当真,若是次次都软着舔着脸,外人恐怕真以为谢家真的有了和好的心,到时郁家在高冷着居高临下的,这风头不知道转到哪儿呢?   他把外衫搭在床头,又道“不过也不用太过小心,只这段时日因为我科举的事儿家里被人盯着的多,待过了些日子也就好了”   人都是如此,周围若是出了个稀奇,个个都盯着闻着,等稀奇一过,这日子还不是该咋过就咋过。   “我明白了”谢荣掀开被角躺在了里侧,侧头看他“屠娘子和几位常光顾生意的婶子们前些日子送了些礼过来,说是祝贺你考中秀才,祖母让我收着又记下了,说以后回礼还回去”   “家里的事你和祖母做主就好”郁桂舟也上了床,突然他朝小姑娘笑得皎洁“怎么,是舍不得我要走了?”   谢荣被说中了心事,脸颊一红,眼珠滴溜溜转,就是不敢看他。   郁桂舟叹了一声,把人拥在怀里,在她耳边保证“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在家要好好的,有本就找祖母,她会站你这边的,平日里也不要太累了,如今有姐姐们帮忙,蜂箱的事儿又有爹帮着打理,若是得了空,便去找琴姐姐聊聊”   “我不去”谢荣双手抵在他胸口,摇了摇头。   在她相公没中秀才前,她偶尔去琴姐姐家,大明哥他娘都非常嫌弃,时常挑几句话刺她,等相公中了秀才后,明婶的态度就变了,每每她还没到,远远就过来拉着她去大明哥家,说甚琴姐姐老是惦记着找她聊聊,这前后态度差别,让谢荣非常不喜明婶。   好在琴姐姐也知道这事儿,说让她以后别去那边,等她得了空自会来找她。   “这样啊”郁桂舟大掌拍了拍她的背,笑道“那就让琴姐姐过来陪陪你吧,对了,泽哥儿最近如何了?”   谢荣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忙得很”   祖母都提过好几日说想见见谢泽,无奈方家好似开窍了一般,师傅们个个都围着他要传授技艺,要教他如何打家具,听闻前些日子还带着他去山里挑了木料,俨然是方家关门弟子的待遇。   郁桂舟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谢荣那一眼他懂,得,这又是因为他的原因吧。而方家之所以拼命教导谢泽,恐怕是怕他成了秀才公后会对付方家吧?   “这样,明日我陪你回一趟谢家”   谢荣一下坐直了身子,“谢家,明日……明日不是要前往府城吗?”   “别乱想,别乱想”郁桂舟把人拉回怀里“去府城延后一日也没甚大不了的,反正离府学开授还有些日子,我们不是去你爹那儿,是去看看你祖父祖母”他扶着小姑娘的肩膀,跟人对视“你不是说在整个谢家长辈里,只有你啊奶是真心实意对你们姐弟吗?”   谢荣点头,眼眶一下就红了。   因为郁家跟谢家的关系水火不容的,谢荣已经多年没跟啊奶一起说过几句私房话了,还是当年她来郁家做童养媳前,啊奶把她带进房,对小小的她说了一些对当时的她来说根本无法理解的话,但有些话她还是听懂了的,啊奶告诉她凡事莫出头,要忍。   第二日,郁桂舟在早饭时给庞氏提了下要带谢荣回去看看谢婆子和谢老头的事儿,庞氏道“是该去看看,免得外头有人说你考上秀才后连亲戚都不认了,去吧,多挑点礼过去看看”   比郁桂舟是纯粹的想带谢荣去看她对她唯一真心的长辈,庞氏则想得更长远一些。昨日万氏夫妻过来的事儿虽说被她揭了过去,但日子久了总会有那眼红的说他们郁家发家后连个姓谢的亲戚都不认,今儿舟哥儿小两口主动去看了谢老头老两口,这不认谢家亲戚的名头以后是按不到他们头上的,那谢老头家两房,虽然各过各的,但明面儿上没分家,既然没分家,把礼直接提给谢老头夫妻,过后的,谁管他们怎么闹呢,外头的人只会以为舟哥儿两口子给谢家送了礼、上了门的。   相比谢强夫妻那样舔着脸上门的,还是自己主动挑一个比较好。   庞氏把这些关节想通了,待早饭后,就催着两人出门了,郁桂舟倒也如她的愿,提着六盒礼在村里晃了一圈,特意挑了人多的路,一路上跟人重复着去谢家直到进了谢家的大门。   谢老头和谢婆子对他们的到来十分惊讶,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郁桂舟如今的身份还是个秀才公,谢老头心里受用得很,跟郁桂舟两人在堂屋你来我往说了许久的话儿,谢荣也跟着谢婆子进了屋,晌午还留在谢家吃了顿便饭才走了。   待谢强陪着万氏回了趟娘家回来,见到的就是郁桂舟两个留下的几盒礼,那几盒礼还被人打开过,大房的两孩子整埋头苦吃,谢成和谢瑶见着就不依了,闹着要吃。   万氏心里真是又窝火又气恼,她原打算在外头说道说道,郁家人得了势就不认亲的坏话儿,今儿回娘家就是想让娘家的人帮着在外头说嘴说嘴,都说重口一词,三人成虎,这传着传着也就成真的了,没成想,郁家人把这条路也给抵死了。   他们上门,人家也好茶好水的招待了,如今又亲自送了礼过来,这样样都全了,礼也做到了,她还真没地方下手使坏了。   眼瞅着那桌上的礼盒中的糕点零嘴都要被吃光了,谢成谢瑶两个小的顿时就冲了过去,却被桌边守着的两个大的给挥开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瘪着嘴大哭起来。   “你发啥愣啊你,没瞅着孩子摔了吗?”谢强一巴掌拍在万氏身上,过去就把谢成两个给提了起来,往桌边一站,吼着两大的“把吃食给我拿过来,长胆子了你们,抢东西还推人了”   谢强一凶,大房两孩子顿时不甘不愿的把藏起来的糕点零嘴给拿了出来,谢成两个一把抓了过来,塞进嘴里就吃起来。   “我说二弟,你这一回来就吼你侄儿,对着他们半大的孩子发啥脾气,不就是一点吃的吗,谁让你们回来得晚呢,再晚些,恐怕连点心渣都没了”   朱氏一开口,大房两个也有了底气,还敢朝凶神恶煞的谢强吐了吐舌,转身躲朱氏背后去了,万氏这时也回过了味,不去想什么郁家的糟心事,一把搂过谢强怀里的谢成,跟朱氏怼上了“大嫂也说他们是半大孩子,那我家这两个不是奶娃娃了,他们两个怎的也是当哥哥的,别说给弟弟妹妹吃点东西了,还动起手了,不就是一点吃的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也不知道谁教出来的,连点兄妹之情都没有,难怪这有些人,养出的孩子全是歪瓜裂枣,一个无媒苟合,自贱卖身,后头两个小的,跟八百年没见过吃的一样”   万氏的嘴皮子自然是利索得紧,尤其这两日她在郁家人跟前连着吃了亏,肚子一包火没地儿撒,恰好朱氏母子三个撞了上来,这一下跟引燃了炮竹似的,噼里啪啦的炸个不停。   朱氏被她说得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难看得紧,一双眼恨恨的瞪了过去,等万氏一说完,朱氏一下扑了过去,拽住万氏的头发,扇了几个嘴巴子,一边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骂了出来“你个臭不要脸的贱蹄子,老娘早就看不惯你了,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整日端着个臭架子,神气什么啊神气,不过是个填房,还当自己是原配了,还想着跟我这个大房的原配比,你配吗?”   万氏一开始失了先机,被朱氏逮着狠狠的胖揍了一顿,嘴里一直呼着痛,谢强抱着谢瑶,又不好插手两个女人打架,尤其,还有个是嫂子。于是这一屋子打的打,痛的痛,哭的哭,此起叠伏的把周围的人家都给惊动了,最后还是谢婆子两个出来,让人把两人扯开才算完。   郁家离得稍远,没听到这动静,待黑暗褪去后,黎明渐渐来临。   谢荣早早就起来了,在郁桂舟的行李中挑挑拣拣,一会把家里的衣裳多装了几件过去,一会又把相公惯常用的笔多塞了两支进去,还怕他路上饿着,装了不少糕点进去。   郁桂舟躺在床上,耳边听着悉悉索索的声儿,闭着眼的嘴角勾出一摸笑意,听着小姑娘进进出出的收拾着东西,心里软成了一片。   一顿早饭,郁家人用得格外沉默,等饭毕,郁老祖对郁桂舟问了句“东西可收拾好了?”   郁桂舟看了小姑娘一眼,点头答道“已经收拾妥当了”   郁老祖沉默了一会,方道“既然收拾妥当,就准备上路吧,记着时常给家里写信就行”   这次郁桂舟去府学读书,早就拒绝了让郁当家陪着他一同上路,郁家人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郁桂舟也明白这点,还笑着安慰他们“祖父祖母,你们放心吧,这次去府城恰逢狄掌柜也要一同上路,路上有人结伴的”   郁老祖等人听说狄掌柜也要去府城,心里的担忧倒是真的放心了不少,毕竟狄掌柜是个生意人,经常在府城和怀云镇之间来往,而郁桂舟一个人出过最远的地儿,就是他们清县了。   郁桂舟拜别了郁老祖庞氏和郁当家夫妻,同谢荣和郁竹姐妹、眼巴巴的郁桑各自说了两句,这才上了狄掌柜派人赶来的牛车上,渐渐在郁家人眼里拉得远远的,最终消失在目光中。   “走吧”郁竹拍了拍眼巴巴望着的谢荣。   郁桑眼巴巴的仰头问了她一句“大姐,大哥何时才能回来?”   “这……”郁竹一瞥头,见谢荣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转头给眼巴巴的郁桑说道“很快的,学里都有假的,待放假了,舟哥儿自然就回来了,在你大哥回来之前,你得好生在镇上读书,知道吗?”   这话,郁竹其实也是说给谢荣听的。   郁桑前些日子被送去了镇上景秀才门下读书,景秀才跟郁言有几分熟稔,郁言也对景秀才的人品表示赞同,说他是个心胸大气的,把郁桑送在他门下,倒是比别家要好得多,就算不看别的,看在郁言的面儿上,也总会对郁桑多几分照顾的不是?   郁桑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舍,却懂事的点点头,保证着“大姐放心,景先生说我的进度很快,再学上两年,我就能下场去试试了”   “桑哥儿过两年才十四岁呢”谢荣也看向了郁桑,还说道“你大哥也是十四岁考中的童生呢”   “是吗?”郁桑听到这个更激动了些,他大哥十四岁就考中了童生,那等两年,他十四岁时也能考中童生的话,就跟大哥一样了。   郁竹见他们说起这个,眼里的离别已经消散了许多,心里不觉宽慰了不少。   数日后,郁桂舟同狄掌柜一行到了渝州,进了渝州府后,郁桂舟就跟狄掌柜告辞了,还约定好待安顿好后,在邀狄掌柜过去一叙。   渝州府学是专为各优秀学子而设立,里面的先生都是渝州境内十分有名望的,曾有人戏言:不过院试,难进府学。是说府学最低要求都必须是历届院试学子,且必须排名前十。   但还有一种情况,比如成为某一位先生的弟子,而这位弟子也可以入府学读书,虽在府学里的待遇比不过直接被吸纳进去的应届学子,但看在弟子背后的先生面上,大部分情形府学一般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郁桂舟去府学报了道,接待他的先生指着府学南边那一排排的隐约可见的房舍递了给牌子给他,郁桂舟道了谢,捏着上头写着兰字叁号间的牌子推开了兰园大门。   进了兰园,最夺目的就是园中那一石桌,上面还搁着三杯清茶,郁桂舟打量着四周,牌子上的三号间应是指隐在翠色花草丛里的四角屋里的一个,郁桂舟眼尖的瞧见右边最前面的房屋顶上用刀刻了个叁字,便提着行李走了过去,刚走过第四间房门,那门却突然开了,从里头步出一个人。   巧了,还是熟人。   “郁兄弟,竟然是你”姚未指着他,一下就笑了起来“你也住兰园是不是,走走走,我带你去”   郁桂舟刚想回他已经找到了,话刚到嘴,就见对面两间房门几乎同时打开,随即两名学子走了出来。   巧了,还是熟人。   施越东远远朝他施了一礼“郁兄总算来了”   另一人就没这么客气了,倚在门框上,白衣翩翩,长得十分风流潇洒,那话却毫不客气“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头名到了,郁兄,看到这满院子相投的人可有何想说的?”   郁桂舟没理他的挑衅,施施然给施越东回了一礼,才答道“能见到白兄十分荣幸”   “哈哈哈”白晖拍了拍手,对郁桂舟竖着手“高,实在是高,郁兄实在是个秒人,我也盼着你来了好久了”   “这话我咋听着阴阳怪气儿的呢?”姚未突然搓了搓手臂。   施越东深有同感,倒是白晖没好气儿的白了姚未一眼“这你都能听得出也不用被塞进府学了”   姚未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十分苦恼“我也不想来啊,我爹拿着棍子撵了我一个院子才把人撵过来的”随即他又高兴起来“好在我遇到了你们,想来以后不会无趣了,说不得咱们以后还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四公子呢?”   白晖嗤笑了一声“痴人做梦”   谁也想不到,数年后,姚未的一句戏言竟然成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未有F4,今有四公子。   白晖:醒醒吧,走后门的! 第67章 荆棘路   姚未丝毫不以为耻, 反而十分苦恼“我也不想来啊, 我爹拿着棍子撵了我一个院子才把人撵过来的”随即他又高兴起来“好在我遇到了你们,想来以后不会无趣了, 说不得咱们以后还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四公子呢?”   白晖嗤笑了一声“痴人做梦”   谁也想不到, 数年后,姚未的一句戏言竟然成真。   而这时,姚未不过不在意的一笑揭过,热情大方的揽着郁桂舟的肩带着往三号间走去“走走,郁兄弟,我带你去你房间”   郁桂舟看了他一眼,顺着他肩上的力道进了三号间, 从背影看, 倒着实像极了好兄弟的模样,白晖坐在石凳上,嘴角凉凉一笑“施兄, 看来他们更相投一些, 不如咱们来品品茶, 谈诗论道一番如何?”   施越东哪会跟这个玉面狐狸搅和,转身回了屋“不如何, 白兄好兴致一个人也可以谈诗论道的”   白晖端着茶盏,朝他背影一举,并不意外施越东的回拒,当真一个人优雅的品着香茗,半闭眼敛, 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翠色的盏下,指尖被阳光穿透得白皙如玉,远远望去,当有悠绿花草林,他在树下吟的惬意,又带着一股慵懒雅致。   郁桂舟开窗那一瞬,确实有种君子陌如玉的念头,但随后,他笑着摇头。   这根本不是如玉公子,只要他睁眼开口,又是一个毒舌的蛇精病。   “你这屋和我那屋倒是一般无二”姚未进屋就打量了起来,见郁桂舟尽直收拾起来,也丝毫没有被怠慢的感觉,反而如同之交好友一般大吐口水“郁兄弟可是不知姚兄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   郁桂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姚未撑着脸,苦笑着“上回我不是同你说过院试时我脑子里灵泉飞涌,犹如神助一般吗?”也不待人回答,他就自言自语起来“原本我以为这次院试十拿九稳,凭着那一卷策论,怎么也能大展异彩,从诸位学子里脱颖而出,结果到放榜那日,有人哭,有人笑,而我在嚎!”   郁桂舟打了水正挽着袖子在擦拭,闻言头也不回的问他“你嚎什么?”   这次姚未迟疑了会,郁桂舟擦了一会都没听到声儿,不由回头去看,却见姚未脸上表情难以叙述,带着几分说不出口的味儿,郁桂舟也没追问,反而姚未脸上闪过了纠结,突然泄气一般把自己挨打的事儿说了出来“我爹让我效仿古人负荆请罪,让我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不说,他自个倒是越骂越来气,最后抽了我藤条揍了我一顿,还让人关了我两天没给饭吃”   郁桂舟:“……”   手里一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好了,他曾见过姚大人一次,模样清正,是个难得的和气的官员,与学子们闲谈间也丝毫没有摆出当官的威风,郁桂舟对他印象极好。   没想到真实的姚大人是这样的啊。   虽然姚大人在他眼里一瞬间崩塌成一个五大三粗的模样,但想想姚未荤素不忌的性子,郁桂舟还是多嘴了一句“大……你爹是因为你写的不好吗?”   “这倒没有”说到这儿,姚未脸上更是难看了“相反他觉得我用词妥当再合适不过”   姚大人对有人骂儒派那是喜闻乐见。   “那你为何……”郁桂舟倒了水,重新接了一盆清水过来,把屋里里里外外又擦拭了一次,一边听姚未唉声叹气“我那文章把典派都夸天上去了,我爹心里指不定多高兴,他揍我,只是因为我把那文章给写到策论卷上去了”   说白了,姚未要是凭着那踩高捧低的功力见天儿的在姚大人面前骂,只怕早就不拿他当耗子似的,又追又撵的,但写在了科举的卷面上,那就相当于姚未彻底把儒派给得罪死了,而姚未本人又不是典派的,以后出门被一群儒派的人手撕而没人帮的场面可想而知。   郁桂舟听得心有戚戚,被姚未这一说,他才觉得早前做的果然很正确,没有偏颇任何一方,也不踩低任何一方,如此这般,才能不惹人注意的长稳走下去。   心里为姚未点了蜡,郁桂舟口里安慰“你爹也是为你好,如今把你送到了府学,你只要好生读书,以后碰到了儒派的人,多引据经典,发挥你本身的特点,一定能争辩过他们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姚未在被撵了一个院子,听了姚大人恨铁不成钢的话时就想清楚了,所以对姚大人把他送到府学读书也没反对,他几个大步走进在擦拭桌儿面的郁桂舟,一巴掌朝半蹲的郁桂舟拍下,脸色还带着感激“郁兄弟,为兄果然没看错你,当日咱们都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但我相信以后咱们肯定能扬名大魏的”   郁桂舟手中的巾帕被他这一拍直接掉了下来,砸在了盆里,一下溅起了几点水花打湿了郁桂舟青色的衣摆,见此,郁桂舟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回他“姚兄可只今年院试头名是谁?”   姚未下意识的指了指他“不是你吗?”   随即他回过了味,郁兄弟既然是院试头名,那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这话好像就不能安插上去了呢?   姚未笑着打哈哈“为兄说错了,说错了,郁兄弟才不是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人,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人是我才对,是我”   郁桂舟为自己正了名,这才点点头,从窗户口看了一眼,对姚未建议“姚兄,你看白兄一人在院里,破有些孤寂,既然你们都认识,何不陪着他畅饮一番,白兄学识渊博,定然与你有诸多的经典可以谈论”   “不,他那人太欠揍了”姚未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郁桂舟:“……”他其实也想揍人来着。   “姚兄还是先出去一番吧,我得换一身衣裳了”郁桂舟觉得,对姚未这种压根就不会看眼色的还是直说比较好。   姚未这才看了他一眼,待见到他青衫下摆水滞点点,旁边盆子里巾帕还搭在一边,止不住脸上讪讪的后退,给面无表情的郁桂舟摆手“为兄就先出去陪白兄了,郁兄弟你换你换”   说着几个大步夸出房门,到门口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念道“小兄弟这气势还怪强的”说完,余光正瞅着白晖秀云流水的沏着茶,淡黄的茶水在翠色的杯里流动,姚未顿时觉得口渴了。   也是,方才他一人说了半晌话,说的时候还未发觉得,等闭嘴才顿觉喉头干燥,碰巧白晖茶水沏好,姚未一屁股坐在了白晖边上,端着他沏好的茶就一口饮下。   白晖看得眉眼一跳,脸色发青“莽夫,浪费了我这上好茶点”   姚未一口饮尽,不屑的笑了笑,放下茶杯,这才回嘴“装模作样,这茶水既然是喝的,怎么喝不是喝,难道你在嘴里蕴量了半晌品了味儿就吐出来吗?”   “你……”白晖话刚到嘴,他们对面那屋的施越东就笑了一声,清秀的脸庞上带着的正经呆愣被这一笑给冲淡了许多,手上正拿着书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姚兄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痛快”   “过奖了”姚未顿时得意起来,待见到他手里捧着的书又是一阵怪叫“施秀才,施公子,这才刚到又要读书了?”   “当然”施越东理所当然的道。   姚未直接捧起了石桌上的茶一口灌下,在白晖刀子似的目光里,摇头念道“年纪小就算了,还考了第三名,年纪小就算了,还这么用功”   施越东果然不愧是渝州境内有名的小怪物,脑子里装的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也不知施家是怎么教导的,还曾有大儒断言,说施越东天资极高,列一反三,是个读书的奇才,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一方大儒,为世人敬仰。   这批言还不止被一位大儒肯定过,甚至有大儒想接施越东到身边亲自教导,但都被施家给婉拒了。姚未等人也见过数面,几人也算得上熟稔,姚未对施越东那是由衷的佩服,至少在他的视线里,就没见过这书呆子离了书的。   眼一转,姚未一下就起了点逗弄的坏心思“施公子,快来尝尝白兄沏的茶水,你读的书最是多,肯定能判定白兄这手艺如何,免得他在这儿大言不惭”   白晖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施越东在那窗户后刚要摇头,就见郁桂舟已经换了一身青衫走了出来,正朝着姚未和白晖走去,于是便也放了书走出了房门。   姚未笑呵呵的“这才对吗,咱们兰园四房,大家都是熟人,一起来喝喝茶,谈谈书也是极好的吗?”   “谈书?”白晖突然冷笑起来,一脸嘲讽“就你?”   若说渝州境内有个施越东这样读书极其厉害的小怪物,那与此相反的也有姚未这个不学无术、时常被姚大人给撵得鸡飞狗跳的府尹公子。   前者说起人人称赞,后者说起,人人复杂。   “我怎么了?”姚未就不乐意了“本公子长得貌比潘安,才比郁兄弟,论这嘴上功夫也不比你白公子差,这渝州城内哭着喊着要嫁给本公子的姑娘们那是比比皆是,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我姚某人是何等英姿不凡,惹人觊觎”   “你会不会用词,惹人觊觎是这样用的?”白晖还认真给他建议“这话让你爹知道了,恐怕英姿不凡的姚公子又要在渝州城百姓的看热闹中被收拾了”   这两人斗着嘴,另两人的气氛就平和多了,郁桂舟和施越东一边品茶一边小声交谈“听闻魏君已下圣旨,往后科举必加三艺,府学已来了几名教导三艺的先生,分别是琴、书、棋三科”   “我也听闻了,咱们大魏的科举逐渐形成气候了”   “是啊,都是魏君英明”   “你们在说三艺的事儿”突然姚未放弃了跟白晖继续斗嘴,转头看着他们,又苦了脸“你们说这光读书就得花费无数精力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去学什么琴、书、棋吗,这不是让学子们重上加重吗,本就是十年寒窗苦读了”   虽说大魏的世家子弟们自小就会教导弹琴吹箫,在这点上他们要比寒门学子占优势,但风雅一道还未在世间形成风气,变成受大众追逐认可的,如姚未这种官家子弟,也不是人人都会学的。   也有施越东这种只挑着一样学过的。   也有白晖这种琴、书、棋等样样精通的。   还有郁桂舟这般,两辈子都没碰过的。   姚未说归说,但也知道三艺虽是氏族和魏君拉锯战的胜利,但他时常出入姚大人书房,也心知,说是氏族的胜利,不如说是魏君的顺势而为,让学子们提升道德,注重思想,大魏经营四代,前两任魏君都着竭力让大魏境内四海太平,多依赖于氏族出力豢养兵士,开垦荒地,让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渐渐能填饱肚子,到前任魏君开始,举国上下便兴起了读书的风潮,魏君为遏制氏族的庞大启用前朝科举,重用寒门学子。   寒门学子的到来虽然会冲击到氏族弟子,但三年一次的科举,从中脱颖而出的学子少之又少,朝野上下,还是氏族子弟多于寒门子弟,而要让寒门学子和从小就优而精的氏族子弟抗衡,还需要寒门弟子不断完善自身不足,三艺,本是氏族为再次遏制寒门学子的一步棋,却被魏君善加利用,成了培养寒门子弟逐步赶上氏族子弟的一军。   姚未真是为寒门学子们操不完的心,他还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自己“幸好,魏君英明,这琴不用自己买,每个学子都可在先生处日日由先生教导片刻”   “看来姚公子是对弹琴很有兴致了?”白晖指了指他的二号房“本公子房里恰好有一架琴,姚公子若是想弹我自会借予,若是姚公子有不懂的,本公子也会不吝赐教的”   “你?”姚未上下打量白晖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在白晖的脸色隐隐有变黑的时候依然毫不顾忌的说道“你白老三弹琴除了装模作样你还会什么,论弹琴技艺高超的,你白家老二那还是个人物”   “你配让我二哥教导吗,就算我不行,但教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白晖反唇相讥。   郁桂舟和施越东看得目瞪口呆的。在他们眼里,姚未说话是不着调,不着五六的,但白晖可是最会揭人短,嘴皮子又利索,这样两个人凑在一块,居然还能不分高低。   两人相顾一笑,说起了其他。   过后几日,其他宅院渐渐有人开始走动,渝州府境内历届的学子们也陆陆续续归来了。兰园几人在姚未的挑唆下,趁还没开始授业,带着几人在渝州城内外逛了个遍,城外的庙宇、城内的灯会,大到字画收集、小到小吃零嘴,姚未都一一列举了出来。   晚间,郁桂舟坐在书桌后,借着幽明的烛火,从怀里拿出一支海棠花银钗,那钗上点缀这几个透明的石头,菱角边合贴着花尾,是白日里姚未带他们去那一条脂粉铺巷里挑的,郁桂舟第一眼见到这钗的时候就觉得十分配小姑娘,他摩挲着那雕工精巧的海棠花,脑子里想象着小姑娘戴上它的模样,想来,十分好看才对。   书桌上,一张白纸铺在案中,旁边烛泪摇摇晃晃的,直到夜半才熄灭。   第二日一早,郁桂舟跟往常一般时辰就起来了,床头,整齐的摆放着一套崭新的学子府。白衣儒青衫、儒冒、鞋子规规矩矩的摆在最显现的位置,这是渝州府学的学子衣裳,如他们这般才进府学的,那袖口边绣着一朵竹,若在府学读了三年,便是三朵竹。   竹,自古便是文人墨客们最喜的高洁之物,寓意坚韧不屈,节节高升,在府学中,读完三年后下场落榜者,依然可以回府学就读,只是袖口就变成了无竹,代表不是学子身份,而是以一个秀才的身份来研习讨论的了。   当然学子也并非是要在府学读满三年,若是自觉学识足够经验,能应付下一场科举,也可以提前离开府学。   府学的先生们大都是举人身份,而他们教导的主要内容,依然是以四书五经为主,至于其他书籍,则需要学子自己去藏书阁借阅,在秀才步往举人的路上,所要经历的必然是比秀才之前更艰难数倍,四书五经对于每个考上秀才的人来说,都是能倒背如流的,但要把它融会贯通,自成一体则非常艰难,而最难的在于,除了四书五经,乡试时占比重的还有从数千本甚至数万本中筛选出的其中一项,一页,一句话等等。   若说院试是考学子对四书五经是否倒背如流,那乡试就是测试学子的知识够不够渊博,够不够得上一个满腹诗华。   郁桂舟是第一次听人讲解四书五经,前头的先生从大学开始一一给下首的学子们逐句的讲解,每个能过乡试的举子都是万中无一的,他们有自己的一番见解,郁桂舟在来渝州之前,郁言曾让他好生听听府学的先生们讲读经义,一个先生有一种自己的解法,数个先生有数种解法,这里边都代表着他们走过的路,挑过的灯,吃过的苦,把先生们的经义融入自己的,那样对经义才会自成一体,变成自己的。   于是,上位的付举人就见到下列所有学子都坐得笔直,负着手听他讲解,唯有边上一人,垂着头拿着笔一直写个不停。   付举人皱了皱眉,只是也没说什么,继续给学子们讲解了几章,直到一堂课完。待其余的学子鱼贯从入的走出去后,郁桂舟这才停了笔,把方才先生将的经义都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郁桂舟又带着纸笔在其他先生处重复复制。   接连三日,付举人都观察到同一个学子会在堂上不停的做笔记,连头都不曾抬一下,终于,在课后,他叫住了那位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学子“那位学子,请等一等”   抬脚的郁桂舟下意识的左看右看,见整间房里只有他一个,顿时缩回了脚,恭敬的给先生施了一礼“先生可是叫我?”   付举人招呼他“来,坐下说话”   “是”郁桂舟只约微犹豫就顺从的坐在了付举人下边,两手交握在胸前“不知先生找我可有何事?”   付举人在他身旁的白纸上划过,见上头密密麻麻是抄写的笔录,脸色稍好几分,还是说道“我见你在堂上一直在动笔并未停过,你可知这经义在讲解时,偶有一瞬的恍然大悟,只顾着抄录是没用的,还是得当场融汇贯通方为妥当”   付举人就差没说,你这样死记硬背是错的,万一我不是那意思,你理解错了呢?   “先生见谅”郁桂舟先施了一礼,回道“先生的经义实是让我茅塞大开,于是学生便在听先生讲解时一边听一边记录下来,晚上回去再温习一次”   付举人颇有些诧异“你还认真听了?”   郁桂舟额首“是的,学生是边听边记,免得有遗落”真实情况是,若只听一个先生教导的经义,一日就那几章他自然当场就能融会贯通,但这听的先生多了,若是不记录下来,恐怕要混淆了。   所以,这偷师也不好偷的。   付举人见他模样气度皆是温和,不像说谎的样子,沉吟了下“不如这样,前日我讲的大学一书,你按照我说的解释一次经义如何?”   “学生遵命”郁桂舟浅笑点头,一字不落的把付举人解读的经义背诵了出来。   “既然你已然会通读背诵,那我也不追究你在堂内的礼”付举人向来欣赏聪慧的学子,尤其还是会自己搞事那种,都不用当先生的带着便能自立自强的,难得的对眼前的人起了两分兴趣“我观你是今年才进来的新秀才吧,听闻今年院试不太平,你能入得了府学,可见也是胸有学识的”   郁桂舟自然不敢在举人面前表示自己有学问,忙摆摆手“学生郁桂舟,今年或是运道,恰好得了院试头名罢了”   “还是头名?”付举人一听,看他的表情更是耐人寻味了。   一直等郁桂舟辞别了付举人,走在林荫小道上时,还是没弄明白,付举人最后那话是何意?   突然几个学子从他身边小跑而过,期间还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郁桂舟耳尖,听了几耳朵,随后脸色一凝,跟在几名学子身后。   “快去府学桃林,听闻有几名儒派的弟子把一位院试时大放厥词踩低儒派的学子给拦下了,听闻还要比一比呢?”   郁桂舟随即加快了脚步。   据他所知,能让儒派的弟子这般作为的除了姚未找不到第二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快来人就宝宝啊,好多人,好怕怕!   儒派弟子: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乔乔有一句话是这样排的:若说院试是考学子对四书五经是否倒背如流,那乡试就是测试学子的知识够不够渊博,够不够得上一个满腹诗华。   看了上一句,你们猜殿试要考什么? 第68章 荆棘路(一)   “快去府学桃林, 听闻有几名儒派的弟子把一位院试时大放厥词踩低儒派的学子给拦下了, 听闻还要比一比呢?”   郁桂舟随即加快了脚步。   据他所知,能让儒派的弟子这般作为的除了姚未找不到第二个。   桃林里, 此时围满了府学的学子, 而在那最中间的,赫然就是郁桂舟心里所想的姚未。   而姚未对面,有五六个穿着府学衣裳的学子,他们宽大的袖子上,都绣着三竹,两方对峙,姚未虽然势单力薄, 但丝毫没有怯场。   郁桂舟到的时候, 正听那群走儒派的弟子一人一句的讨伐着姚未。   “这位姚学子,连个秀才身份都没有,却大言不惭的踩低我儒派, 那我等可想问问, 姚学子是有何底气如此能一语定乾坤”   “听闻姚学子乃某位大官之子, 区区一个童生能被送进我渝州府学,可见足以属实, 姚学子踩低我儒派,可否是被授意所为,否则,你一个童生罢了”   “姚学子既然自认典派天下无双,言语赞叹追捧, 怕也是走的典派路子,那正好,不如同我等儒派弟子比一比如何?”   “最怕的就是他既不是典派弟子,却迎高捧低的,可见是个道德败坏之人,如此有辱我读书人声誉的学子,应罢黜了他童生功名才对”   “几位仁兄说得有理,姚学子可敢与我等一战,比划比划”   郁桂舟在围观的学子身后,听着他们一言一句,从各个层面把姚未堵得死死的,心下一叹。姚未这一关恐怕不好过了,这几人很明显是有备而来,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逼着姚未表态,接受他们的战术,若是姚未输了,那他说过的话自然不做数,还能借着这个名头把脏水泼回去,若是赢了……   这显然很难,他们连姚未是大官之子都清楚,还清楚姚未是被塞进府学的,姚未的学识自然一清二楚。   这是一场专门针对他,或者他背后的姚大人而专门构陷的一场比试。   姚未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一个人站着也丝毫不显得单薄,反而犹如身后带着千军万马一般,气势磅礴“好啊,比就比,不过比什么,怎么比,得有一个章程”   他指了指儒派弟子的袖口,又巴拉着自己的袖口给众人看,不屑的笑了起来“诸位入府学三年的弟子欺负我一个才恰恰入学的弟子,怕是说不过去吧,正如你等所言,我的确是个童生,但童生又如何,大魏可没规定童生就不能有言论了,我不过说了两句话罢了,瞧把你们急的,又是什么走路子,又是被人授意的,心里能光明一些吗,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光明磊落的好,那些阴暗引导别人的话听过便罢了,但你们也不用拿别人都当傻子似的听不出来?”   事实上在姚大人气恼揍了他一顿后,姚未心里就有预感了,不过自己惹下的事儿,他担下就好,若是要把脏水泼到他爹头上,他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那几名儒派弟子显然没想到姚未嘴皮子这样利索,不但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身上的功名,还一副我就是被塞进来,我就是进来了又如何的模样,最后还反驳了他们的话,让人以为他们故意用言语设陷阱一个童生。   果真不愧是清河大儒的徒子徒孙,嘴皮子也遗传了典派不要脸的特色,不过答应了应战就好,以他们的学识要让姚未输实在太过容易了,几人相顾一看,都从中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他们有默契的点点头,其中一名儒派弟子说道“既然你应战,那我儒派弟子也不可能欺负一个童生功名的学子,免得传出去,让人觉得我儒派以人压人,不过你口气狂妄,且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为了我儒派的名声,这个比试,我儒派势要用学识来洗刷,念你是个童生的份上,那就由你在我等中选取一人,择日比试如何?”   “好啊”姚未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直接指了指说话的儒派弟子“那就你好了”   “我?”那弟子显然有些惊讶,其余儒派弟子也惊讶了一顺,随即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指着姚未,眼里带着几分同情。   “姚学子,我等劝你还是换个人比试较好”   “是啊,彭海兄可是我派有名的人物,虽不说通读古书,但学识渊博,内藏千百书籍,更是精于心算一道,你跟他比,比嘴皮子利索可是没用的”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在深厚的嘴皮子也说不出一朵花来。   姚未在随手一指之后其实也稍稍有些后悔,他只是见不惯这人在他面前这般狂妄,下意识就指了过去,等指了后,才发现,那彭海乃是被儒派学子簇拥而来,论学识地位,恐在其他儒派弟子之上,他随手一指竟然就指了个最厉害的。   随着其他儒派弟子虽带着劝慰,但眼里却丝毫没遮掩的幸灾乐祸,姚未一口气就堵着了。   被他们一说,这要换人更是换不得了。   自己挑的人,跪着也要比完。   姚未嗤笑了一声“我还道是道上哪个出名的人物,结果一听吗”他掏了掏耳朵,嘲弄的一笑“完全没听过!我在渝州待了数年,只听闻白家里头的白晖有通读峨山书院半部藏书的传闻,不知道这位彭海兄与那白家白晖谁读的书更多一些?”   一个千百书籍,一个是峨山半部藏书,自然是没有可比性的,彭海被羞辱得面红耳赤,看着姚未冷冷一笑“既然姚学子心中有大才,那在下自不会推迟,三日后,我等二人在诸位见证下,将比试经义、诗、算学三门,姚学子大气沉稳,一派自信之泰,想必对这几门没有异议才是?”   “好啊”姚未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心里已经骂了自己千万遍了。   看吧,死要面子就是这样遭罪。   等儒派弟子门不善的瞪完他走后,围在周围的学子们也散去了,姚未一脸生无可恋的抬起头,忧郁的叹出了一口气,突然,他见到离他几步远的郁桂舟,一下来了精神,几个大步走上前,一脸哀叹“郁兄,你方才也听见了吧,你说我要怎么办?”   郁桂舟想回他一句自作自受,又见姚未那委屈的模样,只得转了话“还有三日呢,姚兄闭关三日,挑灯苦读,应是有些收获才对”   姚未看他的眼神更加哀怨了。这话,他听着怎么跟没听一样呢?   “先回去再说吧”郁桂舟避开了那目光,率先走在了前头。   那彭海既然敢提出经义、诗、算学这三门比试,想是对这三门有着极高的造诣才对,他拿自己的优势对上姚未,从明儿面上看,输赢已经很明显了。   施越东和白晖都听闻了姚未和彭海之间的比试,施越东还好,没说什么打击人的话,白晖在他们刚踏入兰园,就端着茶盏给他们,或者是姚未举杯说道“如今满府学都传遍了姚公子要挑战入学三年的彭海,本公子着实佩服姚公子的气度,先敬你一杯”   “都这时候了,你说点好听的会如何?”姚未越过郁桂舟,一把抢过白晖的茶,一口灌下,等喝了茶,他一屁股坐在凳上,苦了脸“那彭海口气儿比我还大,本公子也是一时没忍住罢了”   郁桂舟落后几步,也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接了施越东递来的茶,道了谢,听白晖说着“那彭海是下一届乡试呼极高的一名学子,尤其精于心算,你挑他比试,真真是拿自己的脸忘地上踩”   姚未听得有些呆。   感情他挑了个半步举人?   他脸上跳了跳,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白晖“不……不会吧,他那般厉害,你不是通读峨山半步藏书吗,那不是比他还厉害?”   白晖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读的书比他多,但不一定就能在经义上胜过他,尤其对心算一学,我并不精通”   姚未面无表情的又问了施越东一句“施兄,施公子,若是那彭海比之你,又会如何?”   施越东想了想,方道“不知,那彭学子我并不了解”   姚未扒了扒头发,满脸绝望“那我不是输定了?”   白晖一脸你才知道的表情看他,施越东也回以一个歉意的笑。   “这也不一定”   姚未豁然抬头,目光晶亮的看着说话的郁桂舟,白晖和施越东二人都破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郁桂舟在几双眼角的注视下,放下了茶盏,一手在石台上点着“那彭学子对经义、诗、心算或有不小的造诣,但我们只要找出应制这几点的法子,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姚未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并不妨碍他催促郁桂舟继续说。   “以经义来说,那彭学子既然通读千百书籍,而我们这里,又以白兄看过的典籍最为多,而施兄对经义的理解也毫不逊色,若他二人为你把把关,虽不至于赢了那彭学子,但起码也来了几回”郁桂舟指了指白、施二人,又补了一句“不过三日着实太短,这一局,姚兄,你要有准备”   他说的三人都能理解,姚未更是咬了咬牙“没事,至少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白晖和施越东也应了下来。   “不过,这一局也并不是没有翻身的余地”郁桂舟这话让姚、白、施三人再次一惊,尤其白晖看郁桂舟的眼神,已不是平日的懒洋洋的,反而充满了探究和精光。   郁桂舟避开那打量的眼神,看着姚未“方才你们约定时,并没有对比试的流程进行说明,若是一般的由先生出题,那姚兄赢的场面就小,但若是换一种方式,那赢面就大了许多”   “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姚未听得心里挠心挠肺的,他感觉,郁兄弟既将要说出的话一定会改变这种对他不利的局面,心里更是激动不已。   郁桂舟给一直认真听着的施越东笑了笑,这才正色说道“姚兄试想一下,既然白兄读的藏书比那彭学子多,若是姚兄换一种方式比试,改由你二人各出几题,不拘书籍类型,以彭学子读的藏书对上白兄读过的藏书,谁赢的几率大?”   这种方式其实相当于姚未只是个出面儿的,背后真正比试的却是白晖和彭海,比拼的也是谁读的书多。   “自然是白老三了”姚未连犹豫都没有就说了出来。   白晖瞪了他一眼,视线从他身上放到郁桂舟身上,不由拍手笑道“郁兄不愧是院试头名,这头脑就是活泛,连学子各自出题都能想到,实际上这一场比试,真正的比试者乃是我和那彭海对吧?”   白晖虽然一点也不想替姚未这个惹人嫌的出这个头,但一想到这样的比试,他就有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快感。   真是想让人拒绝都不行。   “白兄果真一点就通”郁桂舟没甚实意的夸赞一声,在石桌上又点了一下“接下来就轮到诗了”   姚未如今对他拜服得五体投地,郁桂舟还没说完就点点头,满是信任的样子。郁桂舟嘴角泄了些笑意,定定的看着施越东“这一场就得麻烦施兄了”   “我?”施越东愕然的看着他。   郁桂舟刚要继续说,白晖突然问道“既然经义和诗由我和施公子帮衬,那郁兄又做何?难道是心算不成?”   白晖只是一时想看看郁桂舟的反应,没成想郁桂舟当真点了点头。他一时哽住了,摆摆手,有些有气无力的“你继续说吧”   郁桂舟含笑额首“诗这一块,得麻烦施兄为姚兄写一些无需太出众,平稳一些的诗就行”   “为何不要太出众了?”姚未破有些不解“说不得我还能凭借着这诗一举胜了那彭海,扬名立万呢?”   “这又不是你写的有什么好得意的”白晖不耐烦的怼了他一句。还想扬名立万,就他这名声,能做出一首好诗,别说他们不信,这外头谁会信啊,别到时候还惹来一身腥。   姚未顿时不吭声了,他方才也只是随口一句罢了。   郁桂舟最后在石台上又点了一下“这最后的心算,要从头学着实太难,所以姚兄不妨用用我常用的一套计算方法,比试时在心里默默计算就行”   “是什么?”姚未好奇的探过头,见郁桂舟从他随身带的手抄本里抽出一页白纸,把墨汁放在了石台上,浅浅的润了润笔,直接写了一些姚未和白晖、施越东都看不懂的字。   待他写完,吹干了纸后,姚未才结结巴巴的问了出来“郁兄,这是甚?”   白晖二人虽未开口,但脸色也写满了疑问。   “这是一套特意为算学而研制的计算方法,这些数字分别对应我们的壹贰叁肆,以此内推,把数字简化后,在根据独有的算计法则,就能得到最终的数字”郁桂舟稍稍解释了几句。   他拿出的是一个加、减、乘、除表,还有把繁体的大写数字给对应了小写数字,并演示了一次“你们看,比如这个,我要得到他们相加的数字,只需要这样排一个板,上下一加是不是就一目了然了,有了这个板,无论是多大的数字,都可以,还有这个,比如是同样的数字,需要重复的加,我们就可以直接用这个表,用最初的数字这样排版,根据那法则,就能节约我们的时间,减掉中间重复的环节,直接得出答案……”   郁桂舟分别给他们演示了好几个例子,又把几个表的关系讲解了一番,等说完后,他抬头就见到了几个双眼发亮的眼睛,心里一顿“怎么了?”   “郁兄”姚未一把拉着他的手,赞美之词如同滔滔江水一般险些将郁桂舟淹没“……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心算这样的难题都能被你解开,等我学会了这些,看那彭海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了……”   “姚兄”郁桂舟打断他“凡事留个余地,过后才好相见不是”   并非是彭海不厉害,而是他这一套法子是另一个时空累计了几千年的瑰宝,对付一个古代的学子,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对别人来说,这确实太不公平了一些,这并不是一套简单的公式打败彭海,而是前仆后继的人努力的结果去打败一个人。   说来,还是他们占了便宜才是。   “可……”白晖一巴掌拍在姚未肩上“听他的”   随即他转向了郁桂后,带着试探“郁兄这一手算法当真是闻所未闻,不知郁兄是如何创造出来的,可否讲给我等听一听”   郁桂舟早知道这些拿出来会被人质疑,只道“这套算法算不得是我创造的,我也只是享受了成果罢了”   白晖继续追问“那不知是何人所创?”   “我并不知道他具体姓谁名谁”郁桂舟眼神幽虚,仿佛由着时光带回了从前“那一年我随着爹娘由淮南到渝州境内,途中遇到了强盗,与家人失散后,这份算学方法不知何时就传入了我脑力”   郁桂舟说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几人都听得一愣,姚未更是随口念道了一句“难不成是神仙托梦?”   “噗”郁桂舟一下笑了起来“姚兄可是话本子看多了,神仙托梦都能想到,我不知是因为当年我大病一场,失去了那段日子的记忆,只记得在清县谢家村的记忆罢了”   郁桂舟连神仙托梦一词都给否决了,态度自然,话里也是清晰得很,白晖也顿时从一个看天才怪物变成原来的那般模样,几人边谈论比试要注意的事儿,一边喝茶交谈,关系一下拉近了不少,若说从前是君子相交,如今则是可共患难的君子之交。   三日后,桃林边上,已经被认定为下一届必中举人的彭海和新入府学的童生姚未的比试在这几日内被传得如火如荼,三日期限一到,正主还没到呢,桃林边上就已围满了无数学子。   桃树上的花枝虽然败落,但一个个含苞待放的果子正在被蕴量,零星的白点开在桃林四处,宛如一个青绿的踏青圣地,在这宁静的地儿,在彭海和姚未的到来后更是热闹非凡。   郁桂舟和施越东二人也在围观的人里,至于白晖,早在他们走前,就白衣潇洒的坐在了石台上,对他们挥手,说是要在兰院里感受何为决胜千里之外。   “姚学子,三日已过,不知你可做好了准备”彭海自信满满的站在姚未面前,仿佛看到了姚未落败的样子,心情大好。   姚未再不敢逞强,只道“准备倒是做好了,只是咋们这比试规则又如何,还是彭学子又准备让我这个童生来挑了?”   或许是童生二字提醒了彭海,他抵唇一笑“让你挑又如何?”   按照一般的比试规则,都是请一名有声望的先生负责给二人判定,这次也不例外,彭海早就请好了先生等在一旁,他要让人觉得这场比试公平、公正,是他堂堂正正赢了这个大言不惭踩他们儒派脸面的学子。   以正其名。   “那好”姚未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远远的看了眼在学子最前头的先生,施了一礼,高声扬起“先生,学生姚未与彭海约好比试经义、诗、算学三门,既然彭学子大方让学生挑比试规则,那学生就挑经义吧”   下头的先生也格外好说话“那你说说规则如何?”   “是的”姚未在彭海深藏不屑的眼里一笑“学生是这样想的,彭学子既然读了千百本书,可学生自认也不算太差,不如就由我二人出题,一人写出五题,由对方回答,答题多者为胜,若是答题数目一样,则平局”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郁桂舟和施越东刚走近了近前,就听到了判定的先生这一句话。   郁桂舟侧头一看。   巧了,居然是付举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付举人:现在的娃娃脑子就是不一样,太会搞事了,偏偏,我又爱搞事的学子。 第69章 荆棘路(二)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郁桂舟和施越东刚走近了近前, 就听到了判定的先生这一句话。   郁桂舟侧头一看。   巧了, 居然是付举人。   付举人脸上兴趣盎然的,一副跃跃欲试要搞事的模样, 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舒展之意, 见到郁桂舟,还心情极佳的打了个招呼“来了啊”   “先生”郁桂舟施了一礼,默默拉着施越东离了付举人几步远,哪知道一心放在观战台的付举人像是脑门后有眼角一般,头也没侧的招了招手“离那么远做什么,来,快过来”   忽略付举人语气里的兴奋之态, 郁桂舟觉得若能跟先生近一些还是近一些吗, 多刷刷存在感也是极好的。   前提是这个先生是个正常人。   很可惜,他在付举人的堂上听了不少经义讲读了,偶尔还会被付先生给留下来聊聊人生和理想, 从中已经看出了名堂。   他旁边的这位付举人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脑回路比较清奇的人, 要不是看在他对四书五经的经义有着很深的理解, 更是自成一体的份上,对于一个教导学子像是在溜猫逗狗看人够不够有趣的人, 他早就有多远滚多远了。   偏偏付举人却觉得,这位郁学子进退有度,定然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觉得他有攀附先生、巴结笼络的嫌疑这才不敢靠近他,心里对这样会来事的学子更是欢喜,他眨也不眨望着台上正各自出题的人, 像是恩典一般还拨空看了一眼郁桂舟“来啊,快来,马上比试要开始了,你站我这儿也方便看一些”   在付举人的再三要求下,郁桂舟只得咽下心里头的不甘不愿,扯着施越东往他那边靠,他刚一走近,那边姚未和彭海也已经各自写好了题目,两人之间的硝烟一触即发。   待两人各自朝着对方冷笑之后,皆是把自己写出的答题交到了付举人手中,付举人接了后,打开看了一眼,神情顿时高深莫测起来。   从郁桂舟的角度,还看见付举人深勾的唇角,俨然是一副满意双方用了十二分手段下了死力气来为难对方的样子,这比试越是有难度,越是有有桃花潭水深千尺那种激烈,让人云里雾里的,更是让付举人热血澎湃。   他满意的点点头,要的就是这样难分高低的对决,但抬头时,他又换了一副脸貌,整个人儒雅大气,肯定的对姚未和彭海二人说道“不错,只是观这题目就知道你二人都是通读藏书之人,且学识渊博,可谓阅览层面广阔,连本夫子也得说一句甘拜下风才是,这题,你二人可要好生作答才是”   他说到最后一句,隐隐的似乎还带着两分幸灾乐祸。   郁桂舟簇着眉,与姚未正对上,姚未在他和施越东脸上划过,眨巴着眼睛,一副相信我没问题的模样。   等姚未和彭海接了付举人交换好的题目走后,付举人头朝郁桂舟处斜了谢,小声问他“怎么,那位学子你熟识?”   郁桂舟脑袋小弧度的动了动。他和姚未自然是熟识的,否则他们住在兰园的四人,怎会三人都暗地里帮忙?   “这样啊”付举人眨巴着嘴,似乎在回味方才看到的一幕,有趣的笑出了声,还在郁桂舟面前赞扬了一句姚未“你认识的这位学子倒也是有趣的,另辟蹊径,不拘一格,本夫子许多年没见过那般有趣的题目了”   所以白晖这是给姚未出了些甚?郁桂舟侧头看了施越东一眼,他也回以一个毫不知情的表情,他们三人每人给姚未暗地里帮助,但除了郁桂舟当日在鼓动这场比试时把算学当着其他人的面儿给当面讲了,白晖和施越东的都需要回去好生思考一番才是,所以到最后,除了姚未,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有哪些题。   姚未和彭海各自展开对方的题目,一目一行的看了下去,等看完,双方都紧蹙了眉头,姚未自不必说了,原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这能上场都还是临时抱的佛角,彭海出的这些题他大概瞅了瞅,只有两题被白晖压对了,而其他的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他担忧的是对方能把他们出的题压对更多,于是悄悄抬眼朝对面看去,只见彭海的表情比他好不到哪儿去,或许说比他脸色更难看。   彭海在打开看到题目的第一眼,心里就一个反应,糟了。   彭海是个真正有学识的人,经书典籍、律法等等他通通都有涉猎,而且坚决维护儒派正统,就因为他骨子里太过骄傲,也太过武断,所以从来都只碰触主流书籍,而对其他书籍不屑一顾。   可是如今,这些非主流的题目就堂堂正正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彭海一字一句的读下去,到后面连背脊都是一身汗。在大魏,除了典、儒遍读的书为主流书籍外,其他的非传承自大儒或是一方大家录下的被称为野史,乃是一些碌碌无为、没有名气的小官所著,其意与他儒派正统相驳,且里头还有一些攻击典、儒两派的言论,内容又涉及到了小说、地方人情、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等人文异事,斑驳无比。   大魏虽把这些涉及到民间的称之为野史,编入不入流,但以彭海儒派弟子的骄傲,自然是不屑于去看这些有辱传统的杂书,如今他回想比试前,那姚未非得争比试规则心里就门清得很。   他高高在上,姚未并没有挑他擅长的跟他比,反而摸清了他的心思,用了这般下作的手段,彭海想到这儿,差点咬碎一口牙,他恨恨的看着姚未,口中未出声的送过去两字“无耻”   姚未冷笑两声。比无耻,谁比得过这些人。   他一个童生,这些人最差都是秀才,且又在府学就读三年,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他一个入学的,到底谁更无耻啊。   不过,谁无耻都无所谓,能赢就行。   姚未想起白晖把题目交给他时的表情,风轻云淡又仿佛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尽显一派高人风范,姚未也是跟着豪情壮志。   等他眼瞥到题目时,什么高人形象,什么仙风道骨的幻象通通消失,姚未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想骂娘的冲动。   好样的白老三,所谓的通读峨山半步藏书就是所谓的看话本子吗?   白晖见他面色转换,仿佛他是读了假的峨山半步藏书一般面儿上就不悦了,还有模有样的反驳“难道读了藏书就不能读读野史话本子?”   这只能间接的证明他有充足的时间,在读完那么多书后还有空阅览别的,换句话说,他!是!个!天!才。白晖一直有如此自信,所以,并不觉得被人知道自己这个渝州境内的天才读书郎看这些有何不对,反而跟姚未分析“我让人查过那位彭学子了,是个挺正经的人物,平生非这些主流书籍不阅,是个一心维护儒派正统的人,所以,这些野史他一定没看过”   再换句话说,虽然他是通读峨山藏书,但那毕竟是他,他也没那个能力知道彭海到底读了哪些书,若是他上场真刀真枪的跟人比试,还无所畏惧,毕竟书里的东西都记在了脑子里,但姚未他不是啊,别说藏书了,四书五经都没读完呢。   这些消息,出门打听就能打听大把,所以他不能拿姚未的短处跟彭海的长处去比较,他得跟着郁桂舟学,另辟蹊径,以自己的长处去攻击别人的短处,再由他去猜猜题,若是能猜对一题,那也是胜利在握。   反正,这些都是看了郁桂舟的手段才跟着依葫芦画瓢的。白晖毫不犹豫的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姚未虽然听他说得有理有据的,但心里还是直打鼓,直到清眼见彭海远远的骂他,反而放了心。   骂得越凶,说明他越是不会。   姚未头也不抬的稀里哗啦的把蒙对的两题答案给写了下去,彭海看得睚呲欲裂,偏偏早就在一旁想添把火的付举人还来了一句“两位学子,一炷香的时间马上要到了”   姚未朝着彭海笑了笑,搁了笔,面对着付举人“先生,学生已经答好了”   “姚学子真是才思敏捷”付举人搞事不嫌大一般,转头问着彭海“彭学子答得如何了?”   彭海顿时汗气淋淋,面颊被涨得非红,捏着笔的手青筋直跳,好一会才平复了下来,声稳如常“回先生,学生放弃经义比试”   “什么?”   付举人还未开口,四面八方的不敢置信的声儿已经把整个桃林包围。   “彭学子竟然放弃了比试经义”   “定然是那姓姚的做了什么手段,否则以彭兄在我儒派的声望,何须放弃比试经义,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看来彭学子也不过如此吗?”   “……”   付举人微笑着听周围此起彼伏的声讨声,越听越是高兴,脸上的笑容也越扩越大,显然要让事情搞得更大,让声讨来得更激烈的模样,这人怎么就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呢?   郁桂舟在自发离他远几步时,还是微微犹豫的说道“先生,不阻止一下吗,闹得太凶了不利于接下来的两场比试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面的比试打动了付举人,他诧异的看了郁桂舟一眼,认同般的点点头“你说得有理”   话落,他转身朝正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欢的学子们摆摆手“肃静,都肃静,今日比试是姚学子和彭学子之间的事儿,比试里也没有规定不许放弃比试……”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一章   乔乔肚子疼啊,你们都懂的,若是有第二章,发出来的时间应该很晚了,若是在10点还没出现,宝宝们就等着明日再看吧,么么哒 第70章 荆棘路(三)   郁桂舟在自发离他远几步时, 还是微微犹豫的说道“先生, 不阻止一下吗,闹得太凶了不利于接下来的两场比试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面的比试打动了付举人, 他诧异的看了郁桂舟一眼, 认同般的点点头“你说得有理”   话落,他转身朝正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欢的学子们摆摆手“肃静,都肃静,今日比试是姚学子和彭学子之间的事儿,比试里也没有规定不许放弃比试,所以,不得再议, 现在开始比试第二项, 做诗”   说到开始第二项,那就得先谈谈规则,付举人想起上一场的比试规则, 唇边就溢出了不少笑意, 问着比试的二人“那这一场你们有没有什么规则呢?”   彭海一直注意着姚未的表情, 确切的说是他的嘴,在见到付举人说完后, 姚未嘴唇一下刚一动,彭海就先打断他要说的话“没有的先生”   他彻底不看姚未了,对付举人说道“这一场就由先生来出题吧,这样对我们而言都会很公平”   那就是说上一场不公平了?付举人抵着唇,看向了姚未“姚学子觉得彭学子说得如何?”   姚未微微一笑, 整个人大气谦和“由先生来出题当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反正他也赢了,何必跟输的人去计较?   彭海朝他冷冷的瞥了一眼。这次,若没有那精心算计,看你还如何胜得过我?   两人各怀心思的站定,付举人饶有兴味的在郁桂舟旁边说了句“郁学子认为本夫子应该出什么题才能让那两位学子发挥出各自的实力?”   郁桂舟同施越东相顾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做诗比试,其实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让姚未赢,所以颇有些惊讶的看着付举人,一副信任的说道“先生博览群书,心有沟渠,想必心里已有了答案”   “不”出乎意料的事,付举人举人摇了摇头,笑得格外开怀“两位学子在上一场比试里耗费了不少心力,这一场如此陶冶情操的吟诵不如简单一些为好,你说呢,郁学子”   郁桂舟可有可无的额首。当然,你是裁判你说了算。   “两位学子,不如就以这桃林为例,赞美一下咱们府学的桃花林如何?”付举人说了,姚未和彭海自然照办。   对读书人来说,春夏秋冬四季,以及花、景、山水都是常用来作诗的,以桃花、桃林做诗实在是稀疏平常,姚未和彭海二人几乎没有多想,同时提笔,同时搁笔。   付举人手里拿着两首写好的诗,啧啧有声的眨巴着嘴,还抽出一部分让郁桂舟看得见,慵懒的说道“看看,这两首诗都不错啊,可真是让人难以抉择”   郁桂舟没看,因为他清楚谁的诗更好一些,或者说是施越东故意做出的一个普通的诗。施越东给姚未准备的,除了读书人们惯常借来描述的,还有几首看似难度高的,都是一些普通甚至说得上恰恰工整但没有灵气也不够突然的普通诗句。   要的,就是光明正大的输了这一场。   付举人见郁桂舟没吭声,也没什么表示,尽直在两首诗上犹豫“这可真是难办呢,不如我给大家念一念姚学子和彭学子的诗吧”   他拿出一张纸,跟着念道“五月桃花谢,枝上粉樱红,绿叶遮不住,林里铺满天,挺工整的,只是够不上有灵气”说完他又抽出另一张纸,念道“灵泉碧波盛开,桃枝花落雾霾,月上明月当空,人依林依湖畔”   读完后,付举人看了看姚未和彭海二人“姚学子的诗工整有余,但缺乏灵气,彭学子的诗灵气儿足,但诗还够不上让人焕然一新,总的来说,这一局,彭学子胜”   彭海给姚未抛了个得意的眼神,对付举人施了一礼“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姚未没把他的挑衅放在心里,回了他一个痞雅的笑,心里一个劲的安慰自己。跟这个人没什么好说话的,待会把他引以为傲的心算击垮他就知道做人不能太骄傲了。   而对彭海来说,赢了第二场,那第三场还不是如探囊寻物,早就在自己掌心里边?   跟彭海一样想法的还有围观的不少学子,对他们来说,彭海可能在经义或者诗歌等方面不如所谓呼声最高的那些天骄们,但他精于心算一学,是整个府学都公认过的,在渝州境内,说起心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姚未去挑人最是擅长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众人都以为已经觉得知道了结局的前提下,第三场比试已经开始了。   在封建社会,算筹有纵、横两种方式,里边还包含着各种特定演算,其后发明了十进位值记数法,利用筹在算板上各种相对位值排列成特定的数学莫说,描述某种类型的实际应用,其中,有高次方程、乘率等特殊筹式等,形成了一套独有的算筹方式,而大魏发展至今已经演变成独有的算“术”,把一套一套的算筹所表达的算法描写出来,列出演算步骤,若是排在心里算,则渐渐形成目前独有的心算学。   但其实,真正的心算学早就失传。   古有三国东吴的赵达,年少时跟单甫学习,思想精密,有“治九宫一算之术、头乘尾除、应机立成、对问若神”,其计算速度快之惊人,曾有算计蝗虫多少而扬名,赵达精于心算,对其心算技术秘而不传,在他死后,“九宫一算”心算彻底消散于世间。   如今大魏流传的心算学,乃是筹算心算学,由卫朴创造,筹算一学虽未失传,但流传近千年,许多核心的有价值的都被各大世家里放着,民间少有遗落。   付举人出了两道题,一为浮屠增级歌歌谣。   远看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倍。   共灯三百八十一,请问尖头几盏灯?   二为:九百九十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   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   问:梨果多少价几何?   姚未和彭海有半柱香的时间来算这两题,在他们算的同时,付举人把算题也说了出来给周围的学子分享,如他所愿的,周遭的人一下就沉浸在付举人给出的题里去了。   郁桂舟看了看施越东,见他也不例外的在思考起来,不由一叹,果然是书呆子啊。   “怎么,郁学子是对算学不敢兴趣还是已经有了答案?”付举人看了看四周,见有不少学子直接在桃树下划起了地盘,拿着枝丫在地上写写画画,不时有人在周边激烈的讨论,眼底染上了笑意,仿佛好奇一般,又问了一声“看看他们,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不想自己也算算?”   郁桂舟摇头“不了”   他凌磨两可的回答,既没说敢不敢兴趣又没承认自己算没算出来。这样反而对了付举人的胃口,又问起了先前的话“你说今日台上这二人,谁能赢?”   郁桂舟还是摇摇头“不好说”   虽然他一骨碌的传了不少公司算法给姚未,但毕竟时间太短,而筹算心算学他也没接触过,也不知道彭学子到底有多厉害,贸贸然去押注,实非理智。   付举人就像是认准他了一般,还好哥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郁学子可不厚道啊,你的性子当你先生还是能看出来几分,台上那位”他抬着下巴,指了指姚未“那位姚学子是你熟识的,既然熟识,你就不猜猜他能不能赢了这彭学子?”   因为熟识就要压吗?这不叫熟识,这叫护短。郁桂舟没接他这话,反而跟付举人打听了起来“听闻那位彭学子的心算乃是整个渝州境内都非常有名的,在府学里也是首屈一指,先生既是夫子,想必更是一清二楚”   付举人摸了摸下巴,笑了“你说的倒也是真的,于心算来说,这位儒派出身的彭学子的确当得起一句府学第一人,不过这毕竟年少轻狂,总有许多顾不到的地方,况且我渝州文风盛行,读书人众多,谁知府城内外就没有第二个彭海、第三个彭海呢?”   郁桂舟听懂了他的话,没接茬了。   在渝州城内,关注这一场学子之间比试的除了府学内外,还有渝州官场上的一干人等。   早在姚未接下了儒派弟子的挑战,约了三日后比试他们就得到了消息,姚未是谁,渝州府尹姚大人的独子,而姚大人又是整个渝州境内最负盛名的清河大儒的弟子,作为他的儿子,姚未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着。   姚未的实力,整个渝州境内谁不知道?   连考个童生说不得都是考官看在姚大人的面儿上给他开的后门,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子竟然敢应下了儒派弟子的挑战,还是能下场考举人的学子的挑战。   初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官场上的老狐狸们都笑了,他们都能预料得到这一场比试的结果,而且,姚公子输了不打紧,可他身后的姚大人的面儿往哪儿放?   是以,不少人暗地里等着看好戏,但明面儿上至少在姚大人面前,诸位大人还是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泄露一丝半点。   姚大人作为一府之主,这些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他的,最初,他知道时,心里也是又气又怒,气的是姚未什么都不打听清楚就应了下来,怒的是那儒派太过欺人,几个入府学三年的秀才欺负一个童生算啥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 第71章 荆棘路(四)   姚大人作为一府之主, 这些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最初,他知道时, 心里也是又气又怒, 气的是姚未什么都不打听清楚就应了下来,怒的是那儒派太过欺人,几个入府学三年的秀才欺负一个童生算啥本事?   何况,他们设计这一出又一出的为的还不是借着姚未羞辱他?   姚大人想起那姓张的临走时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是他授意的,当日姚未打了儒派的脸,姓张的不好跟个后辈计较, 可是心里一口气也没散, 他不好直接出面,但又不能让姚大人父子好过,这才有了儒派弟子打着旗号挑上姚未的事儿。   姚未的本事, 他这个当爹的再清楚不过, 除了嘴皮子利索, 能言善道,歪理一堆, 别的实难有大出息,与儒派几位出众的弟子比试,这是自讨苦吃。   虽然姚大人觉得心里门清,但还是暗地里遣人注意着比试里的一举一动,第一场比试结果传回来后, 姚大人愣是好一会没回过神。   下面等他回话的人抬眼看过去,却见姚大人蓦然回了神,却是哈哈大笑“这小子,还真真是知道利用自己的长处,还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对付比自己强的”   下面的人其实在打听到消息时也跟姚大人一般,这会还面带喜色的跟姚大人夸着姚未“公子虽顽皮了些,但一向聪慧,另辟蹊径对上那彭海不足为虑”   手下的附和虽然让姚大人心里满意,但知子莫如父,姚未顽皮那是肯定的,聪慧也是有的,但这样挑破了常规,避自己的短处去挑对方的长处,而选择攻击别人的短处,哪怕自己败在了对方手上,但对方却也同样要败,这一局,几乎可以断言为平局,但姚未却在通读千百藏书的彭海手中蒙对了两题,这样的法子绝对不会是姚未能想出来的。   恍惚间,姚大人似乎是想起了点什么,他突然问道“上次我记得听你提起,说公子如今在府学里同谁住在一个园里?”   在赶了姚未去了府学后,姚未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按时报给姚大人知道,只近日衙门忙碌,姚大人对姚未的事儿也没过多关注,知道他人好好的,其他的便没过太在意,如今看来……   下面的人弓着身,答话“回大人,是白家的三公子、施家的小公子以及本次院试的头名”   “白家,施家?可是白晖和施越东?”这二人,在渝州府境内如雷贯耳,都是自小成名,有名师教导长大的,倒是那位院试头名,在院试之前并不为人所知,但能在他和姓张的那般挑剔下夺了头名,想必也是个人物。   姚大人也没料到,姚未竟然会跟这三位住在一起,不过能在这几位身旁,说不定还能改改姚未那跳脱的性子,专心读书。   “回大人,公子确实是跟这几位公子住在一起”下面的人肯定的说道。   姚大人反而想的更远。比如一向直爽得没有心眼的姚未突然懂得利用弱点,一向连四书五经都没读完的姚未能在通读千百藏书的彭海手里蒙对两题……他突然问道“第二场比试结果如何了?”   下边的人刚跟门口通报的人暗地里接了头,闻言垂着头有些不敢看上头“公子输了”   姚大人并没有生气,相反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倒不是说姚未不会做诗,相反,姚未在他的鞭策下还是能勉力更风做两首的,只是他的诗说是诗,不如说是打油诗更切贴,在渝州府外头,还流传得有不少姚公子所做的诗,很是被人津津乐道了一番。   可姚未的输,更让姚大人肯定这里头有猫腻,有一种从姚未开始比试时,便有人替他设计好了一切,何时赢,何时输都制定得清清楚楚,依照他们的设计,若第一场平局,第二场姚未输,第三场那便是最关键的,可是,他们又怎么能让素有渝州鼎鼎大名的心算彭海落败呢?   这可不是第一场,他们用了彭海的弱点去攻击对方,最后一场,乃是硬拼的。   不止姚大人,所有把目光放在桃林的,都在等待答案的揭晓,半柱香的时间很快过了,姚未和彭海各自写了答案递给了付举人。   付举人揭开两张纸,眼一扫,顿时笑了。   不过他并不急着揭晓答案,反而朝围在桃林四周的学子们看过去,看他们忙碌了半天,问了一句“各位学子与他们同时答题,现下可有答案了?”   学子们面面相觑,一时更是安静得很,只闻桃花淡香从中拂过,人群里,有认忍不住辩驳“这两题也太难了,半柱香的时间根本不够,比前两场比试时间还短呢?”   他的话让不少学子都深有同感。   付举人扬起了手中的两页纸,一一朝说话的点头的学子们看过去“可是,你们做不出来的题,姚学子和彭学子都做出来了”   下面的学子们都不说话了,有些心虚的躲避付举人利剑一般的眼神,颇有些敢怒不敢言,在他们心里,输给了素有盛名的彭海不觉得丢人,但输给了才童生的姚未是断断不会的,谁知道那位姚学子是不是见时间到了,随便找了个由头添上去。   儒派的弟子们见状,倒是把其他学子们的心声说了出来“先生,那位姚学子从未接触过心算,他肯定是随意写出的答案”   付举人眼一抬,看了过去,唇一弯,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姚学子学没学过心算,你又从何得知,需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又怎么否定了别人在你看不见时的努力?”   “我……他”   儒派的弟子们还想在辩驳,但见付举人似笑非笑的脸,只得闭了嘴。   付举人这才把目光转回了姚、彭两人之间,或者说定定的看向了姚未,说道“姚学子,都说你未曾学过心算,是随意写上的答案,你就不解释解释?”   姚未一脸诧异,怒气显而易见“先生,这些人胡扯”   付举人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姚未气呼呼的“学生虽然长得风流倜傥,一向让人觉得有些玩世不恭的,但学生对心算一学还是学过几分,只是无人知晓罢了,再则是从前没碰到过像彭学子这般,邀我比试心算的而已”   付举人倒是接受了姚未的解释,还朝着儒派弟子那边看了一眼,似乎在说:听见了吧?   儒派弟子们气愤难当,姚未是谁,他们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怎会不过几日就学会了心算一学,心算要真这般好学,儒派之中又怎会只出了一个彭海?   这……绝对作弊了!   怀疑归怀疑,但儒派弟子们并没有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就胡言乱语,毕竟若说姚未作弊,那首当其冲怀疑的就是出题的付举人。   付举人若只是个小小的举人,他们儒派学子自然不会顾忌,但难就难在,府学的院首是付举人的亲爹,在府学的地盘,付举人那是横着走的,而且性子也是最为喜怒无常的,加之有身份,并不担心他会被谁给收买,为了公正,儒派弟子这才敢邀付举人做比试官。   只有郁桂舟和施越东两个知道内情的都撇开了头,不再去看姚未那仿佛跟真的一样,活脱脱被人诬陷的表情。   良心都不会痛吗姚学子?   无论下头有多少心思,但等付举人开始宣布时还是静得落针可闻“远看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倍。共灯三百八十一,请问尖头几盏灯。出自《算法统宗》,现今在我府学藏书阁里收藏着,宝塔浮屠,一共七层,每一层悬挂的红灯数是上一层的贰倍,试问,那塔尖上有几盏灯?”   付举人念到一半突然顿住,像有恶趣味一般看了眼被吊起来的众人,这才不疾不徐的接着往后说着“这题答案为叁,至于为何得叁,本夫子就不一一解释了,若有想知道如何解答的,可去往藏书阁翻看,至于姚学子和彭学子二人,他们的答案都是正确的”   “这不可能?”彭海第一个就是不相信,他转头看向洋洋自得的姚未,瞪大了眼,心里翻涌沸腾,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付举人哪管这些,又开始念第二题“九百九十九文钱,时令果梨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本题涉及民间买卖,最是常用,梨为陆佰伍拾柒,果为叁佰肆拾叁,梨所得银钱为八佰零叁文,果为壹佰九拾柒文钱,本题解法若有兴趣知道的可在比试后问一问姚学子和彭学子,那么……”   他突然问着彭海“那么彭学子,你认为这一题,你和姚学子之间,谁对谁错?”   彭海抿唇“回先生,此题学生的答案是对的,至于姚学子,学生不知道”   “那就可惜了”付举人举了举手中的两页纸,突然道“姚学子的答案也是正确的呢?”   他的话恍如一个惊雷打在了彭海头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付举人,脸上惊骇莫名,而桃林里其他学子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儒派弟子,皆是一个个大受打击的模样,不过随后付举人的一句话更是让他们无地自容“这次比试,姚学子胜”   付举人何时走的,无人知道。   周遭的学子何时走的,无人知道。   但儒派弟子却分明在暖阳如水的天气里感受到了寒冰刺骨,彭海失魂落魄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被台上的姚未一把扶住,彭海无神的眼见他,一把拂掉,又一把扯过姚未的前襟,恶狠狠的看着他“是你,是你搞了鬼是不是,你明明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你怎么可能赢我,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用了手段才赢的,是不是!”   “你放开”姚未先前没防备,被抓了个正着,彭海状态不对,手劲大得很,让姚未差点没揣过气来,好不容易掰开了彭海的手,几个大步就离他身边,姚未理了理自己的儒衣,对匆匆过来的郁桂舟两人说了句没事,对着彭海就不客气了“彭学子,我尊你入府学三年还是个有名的人物,但你也犯不着输了一场比试就这般小气吧,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可你连我一个废物都赢不了,你有何可发脾气的,这比试是你们先挑起的,怎么,赢得起输不起啊,儒派的弟子都是这样输了就没风度,只会大吼大叫污蔑他人的吗?”   “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次?!”赶过来的儒派弟子们听了姚未这一句,一下怒火中烧,其中两个去扶起了彭海,剩下的则挡着姚未三人,非要姚未给个说法。   姚未冷哼一声,他这几日被眼前这群人给逼着关在房里三日没出门,他还没找人麻烦呢,这群人倒是不依不饶了“说法,我还没问你们呢,怎么,你们儒派弟子输不起吗?还是说你们儒派的弟子输了之后都跟彭学子一样,瞧瞧他的模样,再瞧瞧你们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儒派弟子的优雅风度,你们别是假的儒派弟子吧?”   姚未把白晖的毒舌发挥得淋漓尽致,气得儒派弟子们愣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险些就要动起了手,却被彭海给阻止了。   彭海依在两名儒派弟子身上,看着虽然还有几分狼狈,但神色已然恢复了清明,他叫住了不情愿的儒派弟子,深深的看了眼姚未,道“让姚学子受惊了,实是我等的错,这次比试姚学子赢了,还未恭喜你呢,不过来日方长,大家都在府学读书,终有再碰到的时候,走吧”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儒派弟子说的,跟姚未等人对峙的儒派弟子见状,还有些气愤难平,只是见彭海已经在别人的搀扶下走了,最后狠狠的看了他们几眼,抛下一句“你们等着”就跟了上去。   姚未回瞪了一眼,等人一走,他破有些不好意思给二人道歉“连累你们了,这些人见你们与我一道,定然把你们当成我的同伙了,以后定然也会针对你们的”   郁桂舟和施越东相视一笑,都没把儒派弟子的狠话放进心里,还调侃的说了一句“难道我们不是一伙的?”   姚未一想,那群儒派弟子也确实没说错,他们的确是一伙的,否则他一人哪会赢得了彭海,不由得一笑,插在郁、施二人中间,一手揽着一人肩膀“郁兄弟说得没错,若非你们今儿丢人的可是我了,既然本公子赢了比试,那你们这些功臣可得好生犒劳一番,不如我请大家去城里邀月楼吃饭如何?”   郁桂舟和施越东也没推辞,大方的点点头“好啊”   他们刚进兰院,就见站在廊下的白晖转过了身,白衣翩飞,纸扇摇弋,看见他们只挑了挑眉“如何,赢了?”   姚未抬头看他“你说呢?”   白晖手中的折扇一合,没理他,只看着郁桂舟和施越东二人“方才听闻你们要去哪儿?”   施越东是个耿直的,直接说道“姚公子请我们去邀月楼”   “邀月楼啊”白晖似笑非笑的看着姚未“来说说,你是如何赢彭学子的,本公子替你蒙的题如何了?”   姚未哪能不懂他的意思,摆摆手“得得得,白老三,有你的份,你是大功臣好吗”   白晖理所当然的道“这是自然的,本公子替你运筹帷幄,赢了比试,你表示表示感谢也是应该的”   “说来这次多亏了郁兄弟”姚未认真的看着郁桂舟“若非郁兄弟让我另辟蹊径,又传了我算学,以兄弟我的学识,要赢那彭海当真是不可能”   其实别说彭海了,就连那群挑衅他的儒派弟子又有谁不是有些真本事的呢,这三场比试,若非有这几人在,他连一场都不可能胜,输赢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就怕儒派弟子们借着这由头攻击他爹,去找姚大人的麻烦。   郁桂舟接下了他的谢,笑道“一码归一码,我帮了你,你请我去邀月楼,几句话的功夫得了姚公子一顿饭,还是很划算的”   渝州府衙,姚大人一直等待着第三场比试结果传来,他在书房里走动,闻讯赶来的姚夫人也带着丫头匆匆过来了,见到姚大人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不阻止一下,未儿才多大竟然就有人给他下战书比试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姚大人一见她,真是头晕眼晕哪儿都晕。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姚未如今这性子泰半都是因为他有一个溺爱的母亲,打小他要教育姚未就拼命给他唱反调,打了一顿姚未,姚夫人就可劲的跟他闹,打一顿闹一场,母子俩经常抱头痛哭得像他丧尽天良一般,眼见着姚夫人又要开始作妖了,无奈的跟她解释“还不是因为那败家子在院试里不管不顾的写了些踩低儒派的东西,那姓张的儒派主考官能罢休,他不能亲自教训这小子,可不授意授意下头的人给他找些不痛快……”还没说完,他见姚夫人起身就朝门外走,顿时愕然,随即几个大步把人拉了回来“我这儿还没说完,你去哪儿?”   姚夫人白了他一眼“去哪儿,自然是去府学找我儿子”   “你得了吧”姚大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人按在椅上“是姚未先前不懂这得罪人不能往死得罪的道理,如今人家小辈光明正大的去找他比试,谁也不能说出个不好来,你去府学,你去做什么,妇道人家就知道冲动行事,这都快比完了,你去了也没用!”   姚夫人这下才静了下来,看着姚大人确认“要比完了?”   姚大人甩了甩袖子,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那可不,我这不也在等消息”   话刚落,就见先前回报的人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到了跟前刚行了个礼,就被姚夫人给打断了“别行礼了,公子赢了?”   在姚夫人眼里,姚未是怎么都好,哪怕她深知儿子并不是个读书的料,依然迷一般的自信,回信的人顿了顿,看了看面色复杂的姚大人,脸上露出喜色“回夫人,回大人,公子胜了”   姚大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嘭”的一声炸在了地上,他一下站了起来,几步站在了回话人的面前,确认一般问道“公子胜了,可是真的,他真的赢了那彭海的心算?”   “是真的”回信的人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了,这才敢拿着消息回禀给主家。   姚大人还沉浸在不可思议里,姚夫人已经一脸喜色的站了起来,又要往外走“我就说我儿子聪慧得紧,看看以后谁还敢小瞧未儿,不行,我得跟他备些东西”   “你站住”回神的姚大人急忙把人喊了回来,在姚夫人的不悦下,先让回话的人下去,在把人拉回了椅上按下,忍着脑里的混乱,从中理了理思路“你把给未儿准备的再准备三份,一并送过去,等未儿见了,自然会明白的”   姚未明白,但姚夫人不明白啊,她簇着眉头“这是为何?这可是我特意给儿子准备的,你要送人,我再挑些别的送去不就行了”   “不”姚大人打断她“送一样的,这次他能赢过那彭海,定然是这几人在后面使力”他看了眼姚夫人脸上的不以为然,我儿子天下无双的模样,不由嗤道“你儿子学问如何你这个当娘的还不清楚,糊弄别人也就罢了,咱们自己人还能不知道?”   姚夫人有心想反驳,但嘴唇蠕动半晌,竟然无言以对。   夜晚,兰园四人在邀月楼畅饮一番,待酒过三巡回了府学后才各自分开,郁桂舟梳洗了一番,穿着白色的常服在案几前把近日在先生们处学到的经义解读重新抄录排好,捡着书逐字逐句的把经义和原文融合在一起,等温习完,这才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收好了书,起身休息。   在他背后,一支透明石头点缀的海棠花朱钗在烛火下跃跃跳动,压在白纸上,仿佛述说着一段埋藏在心里的思念。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小剧场,因为比试这个单元完了,下一章单元又是什么呢?   这个单元里,我们的男主小小的发了发力,还偷了偷师,击进的郁公子! 第72章 荆棘路(五)   府学院首乃是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 因为精力大不如前, 已经久不理事了,平日里只一人待在府学藏书阁里撰写典故, 偶尔还会招付举人到房舍里煮茶谈心, 说些父子俩之间的话。   房舍竹雅清淡,紧挨着府学那一片桃林背后,穿过桃林,在路过一片春意盎然的大片树林,一走过,就能见到在湖心上的竹屋,在湖心莲叶的衬托下, 竹屋宛如清水芙蓉一般傲然站在荷尖之上。   付举人在踏上廊桥上时, 就听见琴声和茶水煮开的浓郁香气儿,他悠闲的走过了曲亭环绕的廊桥,在满池荷叶上凝望着远方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既然来了, 还不快进来”   付举人微微侧目, 摸了摸鼻头, 笑着推开了竹门。里面,对着大门, 院首正双方附于琴弦之上,悠扬的琴音也戛然而止,他的前方,袅袅白雾从香炉中升起,隐隐露出院首写满了沧桑又淡然的面容。   付举人微微额首“爹”   院首点头, 随意说着“坐吧”   父子俩坐在廊上,对视而坐,在廊桥下,静静的水流声蜿蜒流过,还有金色的鲤鱼在荷下露出水面,环着荷花轻啄,竹桌上,茶香扑鼻,院首给付举人倒了一杯,随意问着“近日如何,做先生教导学子们可有何收获?”   付举人刚要摇头,突然面前闪过了一张温和的脸,不由说道“倒是有一个学子,稍稍有些不同凡响,与其他学子丝毫不相同”   院首本以为他会如往常一般说都是些平庸之辈等等,突然听到他夸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个儿子他最是明白,少年天资,自大狂傲,如今虽然收了性子,但入得了他的眼的,必然有过人之处,不由起了几分兴味“有何不同之处?”   付举人想起初初见到那位郁学子时,众人都在凝神听他讲习时,唯有他一人,一直在抄录,并且还一心二用,边记边听,初时他也只当是个稍有几分聪慧的学子罢了,其后他兴致来了,时常拉着人谈天说地,逐渐发现,这位郁学子不但十分聪慧,反而在经义一道也有自己的解读,不与现今的流派有任何相似之处,他的解读更是简单,更能让人深知其义。   若说考取秀才只是考学子对四书五经是否倒背如流,那考取举人则是看学子是否有着独特的见解,到了进士科,看的则是是否能独创一掷,就如同如今的大儒们,他们之所以能成为一方大儒,最基本的乃是他们都在融会贯通后,自己开辟了一条新的路,与前人一般,用自己的智慧传书解道,供人学习。   郁桂舟虽然欠缺了太多东西,但他却一步登天的摸到了成为大儒的门槛。   这也是付举人一直关注他的原因,或能亲眼见证一个大儒的成长,光是想象便让他心里激动不已。   “这位学子当真有你说得这般好?”院首颇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这可是大儒啊,一方大儒谁不是德高望重之辈。大魏四代,出过的大儒屈指可数,拿渝州府境内来说,也只有清河大儒称得上大儒二字,如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院首罢了。   付举人低头喝茶“我何时说过不靠谱的话了”   院首想想也是。他这个儿子虽然为人是不羁了点,但看人还是很准的,只是,这也不过是有些疑是罢了,或许只是比普通人更聪慧一点也说得过去。   人这一生,来来去去,总会遇见许许多多的惊艳绝伦的人物,可是那般多的天骄们又有几个最后名扬四海呢?   院首见过太多,心里并没有太过在意,只看着荷花池面儿,语气淡然的叮嘱“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多的我也不多说了”   父子俩又谈了一阵儿,付举人才起身离开。   而他们口里念念有词的摸到了大儒门槛的郁桂舟已经适应了听先生们解读经义,自己回来归纳整理的生活,还能抽出空来去藏书阁里借阅基本上回来看。   这日,他刚从藏书阁借了一本四书章句集注,恰逢回兰院途中,碰到了几位学子拦住了他的去路。这几人,郁桂舟都有些眼熟,细细思索了一番,方才想起,其中两名正是前些日子挑战了姚未的儒派弟子,还有一位模样看着比儒派弟子稍年轻一些,只是眉宇间十分阴沉,五官也稍显阴柔,显得不易亲近。   郁桂舟抱着书,对几人说道“几位兄台可否让道,还是说几位也要走这一条路,或是非得走这路中间而不愿走路两旁”   一下把那两位儒派弟子要说的话先说了出来,两名儒派先是一皱眉,随后冷冷笑道“若我们非得走中间呢?”   郁桂舟依然温和,身子朝旁边一站,边走边道“既然如此,这中间的路就让与诸位又有何妨,在下是个低调的人,原就不爱被簇拥着招摇过市,说不得记忆好的,还能记得不久前发生的事儿?”   他这是在提醒儒派弟子,前些日子才输了比试成了笑话,如今还这般高调,就不怕别人把前些时候的事儿拉拔出来继续议论议论?   显然儒派弟子们也听懂了,被人拐弯抹角的嘲讽,当下就有人挺身而出在郁桂舟身后下战书“小子狂傲,若有本事,不妨咋门比上一比?”   郁桂舟转过身,打量了那人一眼,眼底自觉的升起了一抹不屑“你,算了吧,我不跟手下败将比试的”   仿佛没打击够一般,他接着道“若你们实在想比,先赢了姚学子再来挑战我吧”   全程温和平淡,连一丝丝火气都没有,反观原本要找茬的儒派弟子,被气得胸口起伏跌宕,这还不算,尤其他们争论时还引来了不少学子围观,如今众人的眼神简直像一个巴掌一般狠狠打在他们脸上,险些让人落荒而逃。   相比儒派弟子的狼狈不堪,长相阴柔的学子反而出声嘲弄了一番“我早说让你们见机行事,非得远远见了人就过来刺几句,真是没脑子”   “顾生,你说谁没脑子?”儒派弟子大喝“不过一个小地方出来的穷酸罢了,摆得一副温和可亲的面容实在可恨”   顾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看过去,淡淡的白了一眼“你不穷酸你院试时怎么考不到头名?”他回过头,见郁桂舟的身影已经走远,发凉的双眼见已经看不见人后才转身而去。   这一段小插曲郁桂舟并没有放在心里,他回房后,就润笔拿纸把借阅的四书章句集注一一抄录了下来,直到姚未在外头敲门的声音才反应过来“郁兄弟,郁兄弟”   郁桂舟搁了笔,朝房门开口“进来”   姚未一下推开了门,几个大步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一番“你没事吧,听说有儒派弟子找你麻烦?”   郁桂舟想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麻烦是指什么,摇了摇头“放心,我没事的”   论嘴皮子利索不利索,他自然也不是吴下阿蒙啊!   “这样啊,我刚回来就听人说起这个”姚未原本只是为了抱自家爹的大腿才使劲踩了儒派,虽说得罪了人,那儒派也派人来找场子了,结果呢,输不起啊!   自己下的战书自己输,输完还要找麻烦,找他麻烦也就算了,连一个院子的都不放过,如今的儒派真是让姚公子恶心透了,就跟那啥一样,装婊子立牌坊,真是让人看不上。   “我没事”虽说那几个儒派弟子想找他麻烦,但他又不是吃素的,惹不起大BOSS,这些小虾米还是不怕得罪的,那几人中,怕也就那位长相阴柔的男子是个稍厉害的角色,至于跳出来那两个,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没继续说这个,反而看着姚未笑道“姚公子今日怎有空回府学,还有时间来关心在下,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你可别阴阳怪气的”姚未摆了摆手,一屁股坐下,端着案几上的茶水喝完了,才意犹未尽的解释起自己近日的行踪飘忽原因“还不是因为我爹,说什么他下面无人手可用,非得抓着我给他整理文书,读他的公文”   这些都还不是主要原因,主要的是每每他读了后,呈了上去,他爹头一句就是问他觉得如何,可有何对策等等。   天知道,他还只是个学生啊。   他又灌了一杯茶,说稀奇一般来了句“你不知道,我到了我爹身边才知道,原来渝州府每日也有许多事发生,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都能被人给参上来,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也不知道下头那些当官的都是怎么回事,这些还要报过来,真真是无用之极,简直浪费我大魏粮食”   郁桂舟听他说完,才沉吟着说道“渝州境内八县三十四镇,人口众多,事儿自然也多”   “你说的也是”姚未显然认同,还说起了城中近日的一些怪事“有人称城里不少姑娘偶有失踪,家里人报了案,结果上头还没查呢,那些失踪的姑娘就回来了,还称自己是去城郊摘花儿去了,摘着摘着就忘了时辰,待天黑尽了城门一关只得在外头找个地儿歇了一晚,回来后一切如常,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你说奇怪不奇怪?”   “姑娘,失踪?”郁桂舟把这词联系起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采花贼。   姚未显然也曾跟他想到一处去过,还道“那些姑娘经过经验老道的嬷嬷查验过,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具是清白完好之身”   姚未本来就喜听这些民间稀奇传闻,初初还派人打听了不少时日,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这样,姑娘们没事,就是去城外摘了花,忘了时辰。   他看着郁桂舟“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是什么花儿啊如此有魅力,竟然让城里的女子抛头露面的在外头过了一夜,如今还时不时有姑娘失踪去摘花儿呢,我看啊,这花儿恐怕成精了,要不然怎会这般厉害?”   姚未摇头晃脑的说完,却见郁桂舟神情有些不对,不由问了“你这是怎么了?”   郁桂舟只是听姚未说起这女子摘花失踪之时,感觉有些不对劲罢了,姚未把那摘花事件归纳为花儿成精,引女子沉迷,可郁桂舟怎么听怎么不对。   这世上,真有一种花儿能让无数女子前仆后继失踪的?   反正他是不信的,只关心的说了一句“这事儿感觉不太对,你若是抽空还是提醒一下姚大人加强下城内外防守吧”   说完,他又想起渝州府内有无数的官兵捕头,依这些人的办案经验,若是有问题,自然早早就发现了,哪儿用他提醒?   他有些哑然失笑,那头姚未反倒认真点点头“你说得对,虽说那些女子失踪归来后没有受到伤害,但失踪一夜,自是对闺名有损,若是因着这个,把自己好好的因缘给毁了就惹人伤悲了”   话落,姚未就要去把这事给办了,急急的给郁桂舟告了辞,出门时,恰遇到了从外头进来的施越东,两人点点头,说了两句便各忙各的了。   施越东近日迷上了筹算学,去藏书阁借了古往今来所有关于算学一门的书籍,看完后再与郁桂舟一起讨论各种算学的优缺点,施越东进来后,第一眼就见到了案上的四书章句集注,抿了抿唇“前两日听郁兄说起想读读这书,没想今日就见到了”   “不过抄录一番罢了”郁桂舟和施越东二人在算学上一番讨论后,都认为郁桂舟所拿出来那份算学更容易一些,如今两人时常借书谈论,郁桂舟也笑着问道“施兄在通读藏书上自是胜过我许多,不知施兄如今在读何书?”   施越东道“不过是浅浅看一看春秋等书籍罢了”   “施兄不过过于自谦,若是有白公子在此,说这话倒显得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白晖通读峨山半步藏书,原本听着很高大上,无奈上次姚未邀三人在邀月楼一叙,倒把白晖给他出的话本子题说了出来。   别说姚未,就是郁桂舟也觉得白公子那高高在上的人设一下就崩塌了。   施越东显然也想起了什么,虽没说甚,但嘴角也是勾起了浅笑。恰在这时,被人念叨了两句的白晖踏了进来,风流的桃花眼还在背后议论人长短的郁桂舟身上瞥过“郁公子这话说的,我哪有那般本事啊,别埋汰我了”   郁桂舟在白晖气势全开坐下后,不由得赔了个笑脸,主动递了一杯茶过去“白公子想多了,在下纯粹是夸赞公子满腹诗书,博览群书”   白晖接了茶杯,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暗地里笑话我看话本子,本公子那是为了体察普通百姓的生活”   郁桂舟和施越东相视一笑,任由他自己给自己找理由。   白晖喝了茶,起身在屋里转悠了下,看见郁桂舟案上的书时,不由顿住“四书集注,郁公子真是进步神速,四书五经都吃透了,都能翻看集注了,不错不错,此书上承经典,下启群学,金科玉律,是一部代代相传的好书”   “白公子过奖了”郁桂舟一直觉得自己的进度太慢,还不够快。他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一年时间内要吸收各位先生们的经义解读,要抄录藏书,要学习三艺等等,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几掰用。   目前经义解读收集得正循环渐进,藏书也抄录了不少,唯有三艺,他苦练书法,偶尔还去先生处学习怎么弹琴,听先生讲解下棋一道,到目前为止,进度缓慢,连皮毛都谈不上。   为了他缓慢的三艺,郁桂舟在一次听付举人讲解了大学后,跑了一趟藏书阁,专挑跟棋艺有关的书籍,只是三艺一道是今年魏君才特意下旨开设的,往常都只供在世家大族手里,学里少会把这一道的书籍完整的摆放出来。   因此,郁桂舟在藏书阁里找了许久,也只找到几个残缺的写得并不完整的棋书,在他皱眉沉思间,有人在他身旁问道“小子可是要找书,你这样胡乱的瞎找可难得挑,藏书阁的书籍每一行每一列都自有自己的摆列方式”   郁桂舟见他胡须花白,面目慈和,以为是管理藏书阁的先生,施了一礼,方指着手中残缺不全的棋谱道“回先生,学生是为了找一些教下棋的书,不过找了许久,才只找到这几本”   老者顺着看过去,看他笑呵呵的“已经不错了,藏书阁里关于棋谱一书本就少,如今都已被你挑了出来”   郁桂舟闻言更是诧异“学生不懂,魏君已下旨开三艺,虽说学里也有先生讲解,但先生有限,学生却多,每人能分到的时辰实在太过短暂,所以藏书阁里能让学生们学习的书籍就更可贵了”   虽说他避开了一次院试考三艺,但以后总归是要去乡试的,只要遇到科举,这三艺必然要过,不止他,府学里的所有学子都要考核三艺,所以目前在府学里,去堂上跟着先生学四书五经等经典书籍的学子虽多却不拥挤,而在教导三艺的先生处,几乎算得上人满为患。   学子如此多,先生的精力又有限,这就必然要让学子们自学成才才是上策。如今,连自学成才这一栏也要省略了,因为没书,总不能靠学子自己想象吧?   老者也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被问得无言以对。   他先是对郁桂舟很是夸赞了一番“这位学子能发现本府学里的不足之处老朽甚是欣慰,如今人人都盼着能从先生处获得知识,却忘了自己本身也可以学习的,你的这种行为值得鼓励和嘉奖”   他先是给了个甜枣,之后又开始对目前府学欠缺的进行一番阐述“想必你也知晓,君子之艺一道向来掌握在世家手里,光是你手里几本还是学里花了大力气才收集到的,你先把这些拿回去看看,若是有不懂的,你来藏书阁找我也可以的”   阐述完,老者还保证“余下的三艺之书学里也会早些收集齐全让你们都能看得到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郁桂舟再不识趣也只得闭了嘴,尊老爱幼他还是学过的!施了一礼“学生多谢先生,学生告退,若学生看完后有不明白的再来找先生讨教讨教”   老者满意的摆摆手“去吧”   等郁桂舟在藏书阁里登完了记,抱着书离开后,老者慢慢走了过去,在登记簿上看了一眼“咦,郁桂舟?”   老者仿佛记得,这个姓郁的学子有几分熟识,好似听谁说起过似的,负责登记簿的府员见他一直盯着登记簿,不由得好奇的问道“院首可是认识方才那位学子?”   院首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这名他只是觉得有几分熟识,人嘛,应是第一回见才对,他刚要走,但又想起这位学子方才的举动,多了两分兴趣,问着府员“那位学子时常来藏书阁借书吗?”   府员听到问话,翻阅了几下登记簿,方回道“却是如此,这位学子十分好学,光是这月就足足来了十次之多”   院首顺口问了一句“他借的都是何书?”   这个府员脑子里还是有印象的,张口就回道“有四书集注、春秋、史记、论衡等等”他对这学子倒是有几分好印象的,从他借阅的书里就可以看出,是一个根基扎实,走稳实稳打的人,不像有的学子,四书五经都未读完就抛在了一旁,去读些有的没的。   院首微微额首,没继续问,等他出了藏书阁好久,突然他顿住了脚步。“我说这名儿怎这般熟络,原说的那位摸到了大儒门槛的人就是他啊?”   付举人说他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有大儒之才,小小年纪就摸到了大儒的门槛上,若是把他不足的补上,定然是大魏朝最年轻的大儒。   这话,院首一直都是不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怎能奴役我,我还是个宝宝啊!   郁桂舟:你老,你说了算!   院首:此子,我再琢磨琢磨。   哈哈哈哈,为什么你们都在呼唤女主出来,女主目前失业啊,在打酱油啊,她出现的时间是在本小节单元快完结时会出现的!!!!!(撒狗粮的时候还未到,我怕我撒了你们吃撑了咋办?宝宝也很忧虑啊)   郁桂舟:我的老师在何方,在何方?! 第73章 荆棘路(六)   付举人说他发现了一个好苗子, 有大儒之才, 小小年纪就摸到了大儒的门槛上,若是把他不足的补上, 定然是大魏朝最年轻的大儒。   这话, 院首一直都是不信的。   在见过了付举人推荐的好苗子后,院首也是不信的。   他唯一信的,是此子确实聪颖,懂得另辟蹊径,善于抓住漏洞和弱点,但久久就凭着这些就说他有大儒之才,委实言之过早了些。   院首一生见过太多出色的人, 并没有把郁桂舟放在心上。   而郁桂舟在藏书阁借了几本残缺的棋谱后, 浅浅的翻阅后,不由得无奈的放下了书。棋谱,原是用图和语言来记述棋局的基本技术和开局、中局、残局着法的书和图谱, 按照纪录的棋局排演解读, 可让人参阅手法, 或探讨一番棋艺风格,更能让读书的人见识到书中对棋术的精辟见解, 可藏书阁里的书只有几幅对弈中厮杀的图,旁边也没有对布阵的见解和战术的见解,对郁桂舟这种才初学的人,太过高深。   他把玩着手中的海棠花银钗,难得的发起了愣来。   “扣扣”郁桂舟顺着声音看去, 正前方的窗台上,白公子白衣折扇,潇洒的看着他,见他望过来,挑起一个风流不羁的微笑“郁公子,天气这般好,不出来喝喝茶?”   郁桂舟见他额边发丝被阳光照得雾蒙蒙的,年日来稍稍被压得紧紧的胸口也开了个缺口一般,灌进了光芒,驱散了有些阴霾的心,微笑着看向白晖“白公子邀约,必是欣然前往”   “郁兄”施越东坐在石凳上正捧着书看着,见他们走在廊桥下,微微施了一礼。   “施兄”几人落座,白晖行云流水一般开始煮茶,一边还不经意的问道“我方才见郁公子愁眉不展的,桌上还放着几本棋谱,怎么,郁公子被难住了?”   郁桂舟倒也大方,点头“确实被难住了”他自嘲一笑“在下研究了几日,竟是毫无头绪”   白晖手中不停,难得的安慰了他“郁公子不必忧心,这风雅一道原就不像我们读书一般,讲究的是天资、领悟,勤奋。如今时日尚短,郁公子不得其门而入也是正常的,待你摸到了门槛,本公子相信以郁公子的聪慧,定然能一日千里”   “借白公子吉言了”郁桂舟撑着下颚,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绿柳桃枝,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随即他睁眼,见桌上茶水煮开,香气四溢,黄堂堂的茶水倒入雪玉一般的茶盏里,不由问道“白公子这茶可是城外慧觉寺的新茶?”   “发现了”白晖浅浅笑着,递了两杯清茶过来。   郁桂舟和施越东道了谢,一人捧着茶盏浅尝了下。茶水入喉,令人心脾神宜,仿佛舌尖还留着渝州城外的万里山河,遍布着青山绿水一般,二人相顾一笑,同时点头“好茶”   白晖也搁了茶盏,侧头看像他们“你们夸的是这茶好还是我泡的好?”   施越东老实,当真去思索了一番,郁桂舟扯了扯他的袖子,道“自然是这茶好人也好”   白晖看了他好一会,一下笑了出声儿“不愧是郁公子,这话就是说得好听,什么到了你嘴里都是凌磨两可,这茶不得罪,人也不得罪”   施越东这会也反应过来又被白晖给摆了一道,气鼓鼓的瞪了白晖一眼,突然说了一句“郁兄不是还在研究棋艺一道吗,咱们院子四人里,对棋艺有研究的只有白公子,郁兄何不像白公子讨教讨教”   施越东这一段话出口,别的还没反应过来,白晖倒是一怔,有种看病猫突然发威一般,等回过了味,更是调侃的对施越东道“施公子对本公子倒是知之甚深,连本公子精通何道都清清楚楚,可见本公子真是塞潘安,引世间男女如痴如狂”   “谁如痴如狂了?”施越东被气得一下面红耳赤的,捧着书就走了。   这副场景郁桂舟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反而对先前施越东说的感兴趣,拱手对白晖施礼道“白公子若精通棋道,不妨给在下讲解一番如何?”   白晖摆摆手“郁公子这礼不敢当啊,本公子也只是稍稍了解棋道罢了,并没有施公子说的那般,再则,郁公子可是院试头名,在本公子之上,让本公子这个第二名教导头名说不过去吧?”   郁桂舟也知道白晖这捉狭的性子,这人哪里会在乎头名第二名,不过就是喜欢拿出来打趣一番罢了,遂道“宋书有云,礼贤下士,白公子通读藏书,精通风雅之道,在下一个区区头名又岂敢班门弄斧,不如向诸位有才之人多请教才是正理”   “郁公子于读书一道的勤奋着实让我惭愧”对一个能弯得下腰,能板着一脸温和讲大道理的人白晖的挑刺就跟撞在了棉花上一般,只无奈同意了下来“既然郁公子想学,那本公子也不好藏着掖着,这样吧,去我屋里,本公子与郁公子浅浅说道一番”   郁桂舟自然同意,两人一起去了白晖屋里,路过施越东房门外时,只见他捧着书,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秀内敛“不知可否一道听听这棋艺之道”   郁桂舟自然是无所谓的,白晖在两人的视线里也耸了耸肩,含笑应下。   反正,这羊一个是放,一群也是放。   白晖屋里,布置精美,琴萧棋书样样都齐全,他让郁、施二人随意落座,取了一棋盘出来,在桌上搁下,边道“风雅一道虽自上古便兴起,但最初只流行于皇宫,供皇家取乐,后赐于世家,发展至今,民间其实也有乐曲,不过多是乡间小调或读书人编立的,其影响力太小,从古至今,已有两千余年,往前数几朝,皆是战火连连,不止百姓苦不堪言,连不少世家也被卷入其中,更迭至今,还保存的书籍其实并无多少,我白家在风雅一道上的书籍,统共不过几十册罢了”   说完,棋盘也已摆放完。白晖招呼他们近前,从棋盘分布到棋子一一梳理了遍,待讲完了最基本的,又让二人对立而坐,指导他们如何下子,如何判定对手落子,如何走下一步等。   讲完,他在一旁看着郁、施二人下子,期间并不开口,待一局结束,方道“本公子方才已经讲过了最浅显的识别棋盘、棋子、落子等问题,只要把最基本的弄懂了,那以后就该考虑如何在局里与人厮杀,或是气势磅礴,一路压倒对手,或是大刀阔斧弃子攻杀,或不懂声色,行至水穷、坐看云起,或招招布下陷阱,这需要去摸索和动用脑子去想象”说完,他看像郁桂舟“郁公子听了本公子粗浅的讲解,可有收获?”   郁桂舟含笑点头,放下了手里的白子,道“多谢白公子细心教导,在下如今想着从藏书阁借来的书,已是有几分明了了”   白晖刚要点头,从外头进来的一人扬声打断了他“你们可巧都在呢,如今正是春光明媚之时,不如我们一同前往城外踏踏青如何?”   姚未几个大步走了进来,停在他们面前,见屋里的动静,还颇有些惊讶“哟,这是在下棋呢?”   白晖不耐烦的看着他“你来作何?”   姚未啧啧两声,摇头晃脑的挑了个地儿坐下“白老三你这可就不对了,我怎么不能来了,好歹我也是府学的学生,也是住这兰院里的”   “咱兰院有你这号人物?”白晖实在是太过了解这人,近些日子神神秘秘的,突然还邀他们一同前往踏青,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姚未难得的没跟他争辩,反而转向了郁、施二人“郁兄弟还记得前一阵儿我说那个女子摘花儿失踪的事儿吧?”   郁桂舟点头,见施越东有些迷茫,便说了几句“大概是上月姚兄说城内有不少女子去往城郊摘花失踪,在第二日却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每个失踪的女子回来后都声称自己是忘了时辰,以至于城门关闭才迫不得已在城外住了一晚”   “对,就是这事儿”姚未拍了一巴掌,看着他们“你们猜这事儿如何了?”   施越东摇头“不知道”   姚未看向郁、白二人“郁兄,白兄,你们觉得呢?”   郁桂舟和白晖几乎同时开口“不知”   “关我何事?”   姚未无奈的叹了口气儿,嘴一撇还是自己说了出来“这事儿闹得城里城外人心惶惶的,可是府衙的捕快们跟踪了不少失踪少女,发现她们确实是摘花忘了时辰,在城外歇脚时也一切正常,并没有遇到任何问题,你们就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三人同时问道。   姚未突然一下激动了起来“自然是那花儿成精了!你们想,这些姑娘怎么个个都采花采得忘了时辰,这天色如何又不是眼瞎怎会看不见,除了她们被那些花朵给迷惑了,本公子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   “不,不是”白晖敲了敲桌面,道“就算有甚花精又与你何干?”   姚未没回话,反道说起了别的“说来,城外的慧觉寺这一批茶就要出来了,郁兄、施公子、白兄,咱们在学里都待了几月了,这瞅着日日读书的,多累啊,不如出去踏踏青,咱们去慧觉寺里亲手采茶如何?”   “什么新茶不新茶的,本公子缺这点茶水喝吗,无非就是想去城外确认是不是花精罢了”白晖摇头念叨。   最终,几人被姚未给磨得没发了,只得应了下来。   姚未一早便有了准备,只等人一应下便说着要走,府学外头连车都备好了,被赶着鸭子上架,临上车前,白晖还臭着脸讽了姚未一句“姚公子真是准备充分”   姚未嘻嘻哈哈的笑着揭过,很快,马车就穿过了热闹的大街,渐渐耳边的人声便稀少起来,只余浅浅女声似有若无的在周边响起,郁桂舟掀开了一角车帘,见马车已经出了城,外头的路边,偶尔还有几片亮色的衣摆走动,或有女子结伴而行,行走间还在笑语妍妍。   “姚兄,你说城内人心惶惶,这些姑娘们就一点也不害怕?”郁桂舟好奇的是,若是姑娘们觉得没甚大不了的,那这些姑娘的家人为了她们的名声怎还会由得在城外采花?   姚未早就憋不住了,只是白晖闭眼休舔,书呆子捧着书不离手,他竟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如今见郁桂舟主动问了起来,一下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了起来“郁兄有所不知,城内虽人心惶惶,但失踪的女子皆是普通人家女子,渝州府的香囊闻名于大魏,许多家里都是靠着做香囊的手艺卖给绸缎铺得些银钱,女子虽要名声,但为了生活所迫也不得不如此,何况,他们也都心存侥幸的觉着这不也没受到伤害吗”   姚未一个公子哥,向来没为过银钱的事儿发愁,只是恰好对民间异事颇有兴趣,这才托人一路查下去,方知原普通人家过得着实辛苦。   “等真的出事儿早就回天乏术了”不知何时睁眼的白晖说了这一句。   姚未深有同感“可不是如此,只是府衙里头的捕快们都一口断言说没有背后主使,也实是查不出有何可疑之处,这才搁置下了”   府衙的捕头们已经结了案,但姚未失踪认为这里头有些不对,就像他说的,这些女子常年采花,渝州府境内的花朵就算再美丽再漂亮,这年年日日的还没看腻?   没看腻还采得忘了时辰?   哪怕这事儿确实没问题,但冲着这不合常理的推断,也根本说不过去。   说来也巧,城内的姑娘们采花的地儿方离他们要去的慧觉寺挨得非常近,他们走在慧觉寺的路上,都还能听见有女子的声儿从不远处传来,等上了石梯,一名小沙弥迎面走了过来“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请随我来,不知几位是上香还是问茶?”   “慧空,都是老熟人了,还这般一本正经的”姚未伸手就想捏小沙弥圆乎乎的小脸,被人慧空的小手给拦下了,小沙弥还严肃的告诫“姚施主,佛门之地,烦请不要嬉笑打闹,以免被佛祖听见,留下一个不正经的印象”   小沙弥话落,其他几人险些笑出声儿。   “好吧好吧”姚未被一个不到他腰高的小和尚一口一个不正经给弄得无言以对,只缩回了手,一行人跟在小沙弥身后在慧觉寺里走着。   过了长廊,后山涧连绵起伏的茶树跃入眼帘,半人高的茶林被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在茶林四周还有许多花朵开得正艳,这片景,一眼望去,足以让人震撼惊叹。   姚未不知道何时挤在了郁桂舟旁边,拍着他的肩说道“郁兄弟,这慧觉寺如何?为兄说得没错吧,整日读书那是书呆子,如此良辰美景自然要看一看我大魏山河日月才不辜负这天赐自然你说是吧?”   郁桂舟失笑,突然眼一凝,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几座半山上,穿梭着不少的步履裙钗的女子,正在山间采着花儿,他下意识朝小和尚问了句“小师傅,近几月时常有姑娘采花入迷误了回城,只得在城外留宿,你们就不怕有古怪吗?”   小沙弥听了他的话,还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施主不必担心,寺里自有佛祖保佑,万法不侵”   “郁兄担忧什么呢?”姚未靠近他,还道“放心吧,那些女子在城外留宿都去的旁边不远的庵堂,很少上慧觉寺来借宿的”   郁桂舟摇头“只是突然有感问问罢了”   小沙弥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大和尚面前,朝大和尚双手合十,道“十师兄,这几位施主是问茶来的”   名为十师兄的大和尚朝他们施了一礼“几位施主有礼了”   郁桂舟等人也回了一礼“大师傅有礼”   十师兄问道“不知几位施主是要本寺已亲手摘下的还是亲自去茶林里挑选?”   几人早就商量好了,姚未便道“我等自去林里挑选便是,大师傅不必管我们,本公子对慧觉寺还算熟悉”   十师兄便让小沙弥带他们去林子,去接待别的客人去了。   慧觉寺的茶在附近几个州内都颇有名望,茶林更是打理得仅仅有条,小沙弥带着他们到了茶林边,指着几处说道“这几片都是普通的香茶,只有那一片是由清德大师亲自照料的极品香茶,产量极低”   众人顺着他说的极品香茶一片看过去,见那所谓的极品香茶在普通香茶的对比下,格外显眼,叶子更加翠绿,叶尖嫩得仿佛要掐出水来,小沙弥见他们感兴趣,接着说道“每日天未亮,清德大师便会给香茶浇水,一株茶浇多少水都有定数,丝毫不让山涧的泉水被光芒给收了,这般精心照料下方才有少量的极品香茶出来”   姚未听得咂了咂舌,不由道“慧觉寺的茶,我只喝过普通的香茶,你们这极品香茶为何不见卖与上香人?”   小沙弥挺了挺胸“极品香茶都被淮上过来的大族们瓜分了,只余少量的被清德大师拿来招待贵客”   等小沙弥把茶林介绍完离开,姚未才捂着胸口看向三人,颇有些生无可恋“我觉得受到了伤害,这小沙弥说话也太直了,当着我面儿说我不是贵客”   白晖还白了他一眼“你是吗?”   郁桂舟和施越东相视一笑,郁桂舟在茶林里环顾一周,看着斗嘴的二人“你们别贫了,摘茶吧”说完他在三人身上打转,迟疑了一下“您三位公子哥会采茶吗?”   三人整齐的点头,还疑惑他怎会问这种问题。   采茶,很简单的不是吗?   真等他们站在茶林里采茶后,郁桂舟看得却十分无语,眼见好茶被糟蹋,只得阻止几人辣手摧茶“等等,你们且慢”   离得最近的施越东看着他“怎么了?”   郁桂舟把手放在茶尖,努了努嘴示意他们看“你们瞧,采茶并不是把冒尖的一朵茶都采掉,而是取茶尖最上边的几寸,只有这里的茶才能称为好茶,余下的叶子稍老,炮制后虽眼里是看不见区别,但尝起来却有明显的区别”   受教的三人恍然大悟,小心的采着嫩茶,鼻尖闻着茶香,耳边听着山林间女子独有的欢笑声,姚未不由嗤笑了一声“郁兄,你怎会连采茶都会,简直跟姑娘一般贤惠了,想来,尊夫人是个有福的了”   郁桂舟毫不谦虚“那是自然”   谢荣在没遇见他之前有福没福另说,但遇见他后,他想,他会努力让小姑娘沾上福气,以后富贵荣华一身的。   “啧啧,郁兄可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位成过亲的,想来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不过施公子不也快了?”白晖斜了眼认真采茶的施越东,道“施公子与那位姑娘婚期可是定下了?”   施越东面皮虽薄,但为人正经,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样的事儿,当下就义正言辞的驳道“我大魏遵循孝道,自古以来,男婚嫁娶自有父母做主,婚期也由做长辈的定下,我们做小辈的怎可妄议婚期,让人听见,落得过轻薄的名头,对女子名声也是有碍的,白兄还是慎言才是”   白晖被他一套一套的说词孝理给说得节节败下“是是是,施公子说得有理,是本公子失言”   姚未见他们的样子,冲着白晖嗤笑了一声,无声的说了两字“活该”嘲笑他对书呆子说笑,最后反倒被书呆子引据经典、一通大道理给说得无言以对了。   郁桂舟认真的采着茶,突然鼻尖闻着一股茶香里夹杂着一缕别的气儿,他抬头一看,见走到了那极品香茶边缘,绿幽幽的比方才远看还要让人惊叹,与他手里特意采摘的香茶茶尖相比更是天差地别。   郁桂舟心里咂了咂舌。他手上的普通香茶一小包就够普通人家两三年的嚼用了,这看着都与众不同的极品香茶一包估摸着都够十年八年的了,想来也只有非富则贵的人才能享用上这般好茶了。   这还真是,自己还在吃土,人家就吃金了。   他倒转回去,恰好见到施越东耳根处未消散的一摸红晕,不由得想起了与他有婚约的那位张家姑娘。   他自是没见过的,但以丁氏挑挑拣拣的性子,都能对那张姑娘夸了又夸,想来也是个知书达理,让人挑不出来错处的。   远在清县的谢家村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我感觉我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已经重伤到底,起不来了!   白晖:你是贵客吗(我姓白的都还没说话呢?) 第74章 荆棘路(七)   他倒转回去, 恰好见到施越东耳根处未消散的一摸红晕, 不由得想起了与他有婚约的那位张家姑娘。   他自是没见过的真人的,但以丁氏挑挑拣拣的性子, 都能对那张姑娘夸了又夸, 想来也是个知书达理,让人挑不出来错处的。   远在清县的谢家村里,打从张家和桓县施家的亲事儿被谢地主家恼羞成怒给碎嘴的说出来后,张当家的就让人把张月给送回了镇上,免得她被一茬又一茬过来的姑娘们明里暗里的打听那施家的情况。   张月同哥哥嫂嫂住在镇上,先头几日,她嫂子刘氏待她自然是热情周到, 满面笑容的, 等时日一长,见张月虽然有心眼,但也不是个爱说三道四的, 也就冷淡了不少, 只把张月的吃喝给管足了别的万事不理。   张月的丫头桃儿见少夫人这般, 也劝着她回张家村得了,好歹是张家正正经经的小姐, 结果在镇上,家里的几个下人,连带少夫人身边两个丫头都对她们家姑娘爱理不理的,有甚事都推给少夫人,让他们去找少夫人去。   刘氏管着一大家人吃吃喝喝, 张月主仆见她忙里忙外的,平日里连说上几句话都困难,自是咽下了要说的,平日里需要啥,也自个出门采买。   几回下来,主仆两人在外头待的时辰越发久一些,这日,恰逢怀云镇集日,张月清早时见台上常用的面膏快没了,让桃儿嘱咐采买的杜大娘去郁家面膏处买一盒回来,桃儿回来后,面色难看。   原是那杜大娘推脱了,说今早接了少夫人吩咐要采买东西,何况,这上头没发话,他们也不能在单子上添添减减不是?   “姑娘,少夫人也太过份了”   张月坐在镜子前,垂着眼帘,闻言看了桃儿一眼“慎言”   因为她与施家公子的亲事儿,婉拒了府城刘主薄搭桥牵线的另一户人家,刘氏自觉在隔房堂兄面前丢了颜面,又恼张家不识好歹,摆明了不站她堂兄那头,心里哪能痛快,这不,没几日光景就不耐了,把丢的颜面儿都算在了张月头上。   张月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这些道道在刘氏初初下她面儿时就想通了,只是碍于哥哥的面儿,她一忍再忍。   罢了,就这一回。   她眉眼稍显冷淡,带着桃儿施施然从院中穿过,一路到了大门,正要往集市走,却被桃儿一把拽住了衣角。   张月回头,见桃儿犹犹豫豫的看着她“姑娘,那集市里乱得很,咱们真要自己过去买?”   “自然”张月道“集市里都是附近村落的百姓自发摆的,里头有不少好东西,虽说没有别的街有香味遮掩,但也没想的那般不堪,走吧,你要实在憋不住忍忍就好”   换了从前,张月自是说不出这一番话的,她自小在镇中长大,幼时便有女先生上门教导她规矩礼仪,说话谈吐,是个富贵窝里长出来的娇小姐,待张当家的在谢家村里安家落户后,她整日接待村里的姑娘,偶尔出门看婶子们地里操劳,也觉得别有一番风趣。   桃儿吐吐舌,苦着脸跟在张月后头。   郁家面膏还是在集市老位置,在里头巷子,主仆两个小心翼翼的避开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地儿,今日守摊的是郁家大姐儿郁竹。   郁竹也是个不爱出门的,也认不出张月主仆,规规矩矩的包好了纸袋递过去,等人给了银子过来离去便又客气的说了两句。   张月主仆一走,从人里挤过来的郁绣手中拿着买好的丝线还朝着张月主仆的背影看了眼,跟郁绣笑道“这姑娘看着就不像村头的姑娘,我还以为好人家的姑娘没几个会进这破巷子呢”   郁竹低头摆弄剩下的几个面膏,回她“好人家的姑娘咋不能来,兴许就有哪些不爱计较的呢”摆好了盒子,她看了看郁绣,见她只有一人,遂问道“咋你一人,舟哥儿媳妇呢?”   “她去找谢泽了”郁绣把手中的丝线放到篓子里,又从兜里掏出几个散发这热气儿的油纸一揭,露出里头几个白胖胖的包子,她拿了一个递给郁竹“姐,都忙了大早了,吃包子吧,这都是小荣刚买的”   刚准备要说妹妹乱花钱的郁竹听到是谢荣买的,这才把手拍了拍,接了过来,还不忘嘱咐她“你也吃”   “嗯嗯”郁绣点着头,一边拿着包子却递给了边上的石头祖孙俩。   石头奶奶刚要回拒,只见郁绣已经把包子搁在了他们手上,边道“拿着吧,石奶奶你每次都给我们留着位置,吃个包子咋了,小荣特意跟我说的,还有石头还饿着呢,快吃吧,小心烫呢?”   “这……”石头奶奶呐呐两下,最后才接下“都是乡里乡亲的,占个位而已”   石头一听石奶奶这话,这才捧着包子咬了一口,朝郁家姐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多谢姨”   “不谢”郁绣摸了摸他的脑袋,郁竹也连着催促“快吃石头,你绣姨哪儿还有呢”   石头大大的点点头。   这头张月主仆出了集里巷子,正要回张家,却在转角处碰到了一个人。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绸缎,模样看着不错,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只满身的阴郁太过浓厚,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张月主仆,像是要从她们身上扒下一块皮似的,吓得两人不住的后退,桃儿一下挡在了张月面前,颤颤抖抖的说道“你……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呵”男子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手一挥就把桃儿给打偏了,正一下撞在了青砖墙上,晕了过去。   “桃儿”张月蓦然瞪大了眼,一回头见人步步逼近,只得步步后退“你是谁,你想做何,别过来了……别,我会喊人的”   男子总算开了口,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开口一般“我是谁,呵,贱人,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会落到今日这般”   他面色狰狞,像极了恶鬼噬人一般,让张月一下尖叫了起来“走开,我不认识你”   男子一把抓住了张月的肩膀,一下靠了过去“叫啊,继续叫啊”他捏着张月的下巴,见张月吃痛的样子,心里像是舒坦了一般,在张月耳畔低声说道“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叫谢春晖,你们张家拒绝了我的提亲,让我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这都是你们张家的错!”   “不……”   “听说你和施家的婚期定下了?”谢春晖的脸色充满了恶意,像是询问一般问着张月“你说若是现在有人来,见到我们举止亲密的模样,你还能嫁给姓施的吗?”   没等张月回答,谢春晖就笑了起来“不,不会的,你嫁不了,你只能嫁给我,等我娶了你,我要日日折磨你,让你从身到心都颤然发抖”   他见到面前张月哭泣的模样,一下就代入了那个嫁给了他,被她日日折磨得面目憔悴的妇人,楚楚可怜的扒着他的腿求他。   真是让他想,都觉得浑身发热。   而到了此时此刻,张月的心里才真的奔溃,她不敢让人瞧见他们此时的模样,身为女子,最是知道流言蜚语有多么大的威力,一旦她的名声出了问题,被人给到处传,别说与施家的婚事,就是张家人也得跟着被人指指点点。   泪珠从她的眼角一直掉落,眼底掩藏着深深的绝望。   谢春晖的手一下搭在了她的脖子上,慢慢往衣裳里钻,让张月连压根都发颤起来,这时,只听他们后头一道女声响起“无耻”   接着,张月发现压在他身上的谢春晖一下倒了下去,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她睁开滚满了泪花的眼,见面前,站着个拿着木棍的女子,面上还一副愤愤然的,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半大的少年。   “你没事吧?”   听到女子的问话,张月下意识摇摇头,她从袖里拿出绣帕把擦了擦,把自己整理了下,这才看清对面女子的模样。   生得白嫩如玉,肌肤光滑,看着比她还小的样子,却已经盘上了妇人头发,那眉目之间还带着几丝坚毅,颇有种英姿飒爽之态。张月屈膝施了一礼“多谢娘子的救命之恩,不知娘子姓何名何,家住哪儿,小女子总是要感谢一番的”   “姑娘不必多礼,我乃谢家村郁家的妇人”她看了地上还晕着的桃儿一眼“这位,不知如何了?”   张月快步过去扶起桃儿,在她的口鼻下轻拭了一番,这才安下了心“无碍,估摸着是晕过去了”   “姐”一直在女子身边的半大少年喊了一声。   “泽哥儿,怎么了?”谢荣一手拿着棍子,朝着谢泽的目光顺着看向躺在地上的谢春晖,用木棍在他身上敲了敲,见没反应,方问道“他怎了?”   谢泽努了努嘴“这人太无耻,姐不能便宜了他”   谢荣把下颚搁在木棍上,转头问着张月“姑娘有何高见?”   张月刚把桃儿扶在墙根下,闻言脸上闪过了一道难堪,一道愤怒,她对谢荣道“不能便宜了他”   “我也觉着呢”谢荣这才立了身,又用棍子在谢春晖身上瞎戳了几下,眼咕噜转了几下,招呼谢泽近前“我觉得……”   谢泽听完,小嘴还微微有些惊讶的模样,他看了看地上的谢春晖,又看了眼他姐,有两分犹豫“真要如此吗?”   谢荣使劲点头。   这谢春晖简直坏透了,自己读书不用功还喜欢找她相公的麻烦,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让丁家表妹一个女子失了清白,最后只得被远远嫁给了一个瘸子,如今还因为自己考不上秀才便要羞辱别人,心眼都黑尽了,不如让她做做好事,替天行道好了。   “那好吧”谢泽应了下来,蹲下身使劲把人跟拖猪一般拖进了隔壁的暗巷里,好一阵才抱着一堆绸缎衣裳出来,走到谢荣跟前“姐,已经扒光了”   谢荣摸了摸他的脑袋,毫不吝啬的夸奖“小泽做得好”   她看了看天色,对张月道“姑娘,你还是带着你的丫头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待会那人醒了过来又找你们麻烦,我们也得家去了”   今儿她不守着摊子,就是准备带谢泽去见见祖父祖母,一早便说好了晌午就回的,要不是过来跟郁家姐妹碰头,恰好碰上了这一出,只怕都在回去的路上了。   张月面露愧色“多谢娘子救命之恩,若非为了我,也不会……”   谢荣打断她“不必客气,咱们同为女子,遇到了这种事都应该拔刀相助的”   换了从前,只怕她早就绕了几个弯了,哪里还会管闲事,也是跟着相公这两年潜移默化,又有祖母的教导,心胸自然早不是从前那个呆呆傻傻的小媳妇了。   何况,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逮到机会就干的!   也不知道相公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夸她做得好!谢荣边走边想。   当白日的喧嚣过后,夜幕慢慢降临。渝州城外,郁桂舟四人早早便摘好了茶,送去了慧觉寺专门负责炮制香茶的禅院后,在庙里用了一顿素食,才回了庙里为他们准备的禅院里。   姚未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还揉了揉肚子“慧觉寺的斋饭真可谓是一绝,我都吃撑了”   白晖在他身后冷冷一笑“有句话不是说过吗,饿死鬼投胎,你如今吃得多一些,待会见了那花仙子,被摄取了精气,才不至于顶着饿着肚子去阴曹地府报道”   “我……”姚未一下转过了身,指着白晖“白老三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咱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了,你竟然这样恶毒的咒我,跟那市井里头的泼妇有啥两样?”   白晖瞥了他一眼,看着走在后头的两人,道“郁公子,施公子,天色已黑,咱们准备准备就走吧?”   郁、施二人点点头,回房一人拿了个包袱就走。   白晖也换下了他那惹人眼的白衫,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四人借着夜色朦胧,一路溜出了慧觉寺,走到寺庙外头的大树下,几人相顾一看,姚未指了指平日里姑娘们采花的大概位置,示意几人悄悄跟着他走。   那些花的位置就在白日里他们摘茶的周边,晚上黑暗暗的,只有朦胧的月光勉强能让人瞧清楚大概轮廓,到了那几片山坡周边,四人分头在四周找了找。   郁桂舟沿着花朵的轮廓一一看过去,见他们黑乎乎的没有任何变化,忍不住皱起了眉,难道这些女子的失踪跟花朵本身没有关系?   郁桂舟试着理清姚未提供的讯息,依然觉得这些花朵本身最是可疑,但是这花上根本看不出来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朝着其他三人走过去,四人汇合后,他问道“你们有何发现吗”   姚未三人均是摇头。   “看来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在这里?”郁桂舟看了看他们,道“既然这里没问题,那咱们只能去庵堂瞧瞧了”   “不行”施越东一把拽住他的衣摆“郁兄,不可,那庵堂住的都是被家里送来犯了错的女子,有庵堂的管事们管着,如今还有许多借宿的清白女子,咱们几个大男人去怕是不好,万一被人知道,那不就毁了人家女子的清誉了吗?”   姚未一把撸了施越东的手“书呆子,你真是个书呆子,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们去过庵堂了?再则说了,咱们这是去查案,又不是去当采花贼的,你想什么呢?”   施越东还是摇头。   “可咱们并不是捕快?”   姚未朝天翻了个白眼,只是借着着黑夜无人发现,他转头问着白晖“白公子,你认为郁兄说的话如何?”   白晖黑夜行走依然带着他标志的折扇,刷的一下开了扇子,扇了两下,这才回道“去啊,自然去的”   他向来喜欢这种要搞事的时候,嘴里依然说着一堆大道理“郁公子说得没错啊,本来就这两个可疑之处,如今这些花儿已经证明了并不是什么精怪所化,若是真有问题,必然是那庵堂里,那些女子本身身上才是”   姚未摸摸鼻头,那什么花儿是精怪的话却是出自他的口,如今倒是被白晖给拿来打趣了。三比一,这下施越东也无法反驳了,只得走在最后叹息两声,突然他叫了一声,身子险些倒了下去。   听到动静的三人转了回来,施越东前头的姚未一把拉住他“书呆子,你怎么了,这一惊一乍的”   施越东蹙着眉头,摇头道“无碍,只是方才在行走时,被这下花儿给刺儿了一下”   姚未闻言,顿时笑开了“果然是野花儿,浑身带着刺儿,跟人一样,性子野得很,看来这山林里修炼成精的花仙儿没有,那带刺儿的野花儿倒是不少……”   “你方才说什么?”郁桂舟和白晖几乎同时问了一句。   姚未一愣,下意识接口“没说甚啊”   “不”郁桂舟道“方才那句话你重复一次”   “哦,我说这外头都是野花儿,都带着刺呢……”话未完,就被白晖打断了“就是这句,野花儿……带刺儿?”   “咋了这是?”姚未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看着模模糊糊有着花朵儿轮廓的大片野花,实在没瞧出有何稀奇之处。   不过没人回答他,郁桂舟和白晖二人已经拿出了包袱里的引火棒,揭开了盖头,轻轻一吹,几束火苗便燃了起来,打在四人脸上,把他们的背影拉得长长的。   白晖率先蹲下身,在施越东腿弯处照着,把那清晰可见的淡黄色花朵往一边拂去,细细的打量着花朵下头的枝干,不多时,只见他突然出手将一支野花拔了起来,往三人跟前一放“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呀”姚未在野花上来回打量,见郁桂舟已经轻轻扒开了枝叶,正凑近了枝干凝神望去,实在没搞懂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只得问着一旁的施越东“书呆子,你知道他们两这是在做何吗?咱们不是出来查案吗,这拿着一束花儿在这儿看了半天做甚?”   施越东也不懂,但看郁兄和白兄两人的慎重,心底逐渐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这些花儿是与那些姑娘失踪有关?”   姚未正要开口,却听郁桂舟指着花杆上其中一处让他们近前“你们看,这是什么?”   姚未和施越东顺着他手指的地儿一瞧,不由说道“这不是花上的刺儿吗?”   “对,是刺儿,但也不是刺儿”郁桂舟突然笑出了声儿“你们可曾见过这般尖锐的刺儿?虽说花上有刺实属正常,那刺儿也分了长短,但这样针尖大小的、跟针一般模样的我倒是生平头一次见”   姚、施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在一看那所谓的花刺,若不是长得与别的刺有几分相像,他们也很难区分这有何区别,姚未不死心的伸手去碰,刚一伸手去,指尖就被扎出了血,他一把甩开,脸上还带着惊色“这到底啥玩意,也太扎手了?”   “这刺有些问题”一直没出声的施越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几人朝他看过去,却见施越东右手在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脸色虽然如常,但双眼里已经有了几分呆板。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感觉……我的反应似乎迟缓了”   “不是吧”姚未一把捏着自己的手,又侧头看了看施越东的反应,苦着脸跟另两位求救“白兄,郁兄,这可咋办”   郁桂舟和白晖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猜疑和震惊,随即,像是有默契一般,白晖把那支野花装进了包袱里头,郁桂舟则一把扶住反应迟缓的施越东,朝还没有发作的姚未道“赶紧走,咱们得回城”   姚未哭唧唧的“可城门都关了”   白晖走在郁桂舟后头,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个府尹公子在,守城的还敢拦着不成,只是轻轻开一个口子罢了,又不是大开城门,快一些,待会你要是那样了我可不扶你”   姚未欲哭无泪的跟在后头,几人凭着姚未的身份,顺利的进了城,直奔姚大人府上。接到门房通报的姚大人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荣:都是相公教导有方,我才能替天行道,一举阴了敌人。   郁桂舟:有进步!   姚未:郁兄,别忙着夸赞嫂夫人,快救救宝宝啊!   加油,击进的郁公子 第75章 荆棘路(八)   姚未哭唧唧的“可城门都关了”   白晖走在郁桂舟后头, 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个府尹公子在, 守城的还敢拦着不成,只是轻轻开一个口子罢了, 又不是大开城门, 快一些,待会你要是那样了我可不扶你”   姚未欲哭无泪的跟在后头,几人凭着姚未的身份,顺利的进了城,直奔姚大人府上。接到门房通报的姚大人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见到被下人扶着的摇摇欲坠的姚未那真是险些吓得三魂七魄都丢了“未儿!”   “老爷”姚府下人把姚未递给了接手的姚大人,姚大人扶着人一看, 姚未浑身乏力, 眼神呆板,正要问是怎回事,却听堂内被他忽视的少年郎其中一人对他说道“姚大人还是赶紧把人放下吧”   姚大人这才顺着声音看过去, 眼一凝, 突然道“老夫记得你, 院试的头名,如今和未儿都住在兰院”   郁桂舟额首, 把他扶着的另一名少年也扶在姚未旁边坐下,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位提着包袱的少年把包袱搁在桌上。见他们做完这一切,姚大人才问道“这是怎回事,你们为何会这样?”   白晖和施越东两位姚大人也曾见过数面,如今见施家公子好似睡着了一般, 连动都没动,眉眼就是一跳。   这要是真在渝州府城出了事,他这个府尹还真是难辞其咎。   “还请姚大人先请个大夫过来给他们看看,小子定然把前因后果同大人讲清楚”郁桂舟和白晖相顾一看,等姚府下人匆匆去提府医,郁桂舟方把他们去城外慧觉寺采茶,实则去调查城内姑娘们失踪一案,施越东和姚未二人在野花丛中不小心被扎了的事儿草草梳理了一遍,在他说的时候,   白晖也把包袱里头那支与众不同的野花儿给拿了出来,递给了姚大人“大人请看,我们发现了这花杆上的刺儿颇有些不同”   姚大人面色复杂的接了那支野花过来,看着他们叹了一声“糊涂,这般大的事儿连府衙的捕头都毫无头绪,你们几个赤手空拳的万一遇到了什么,本府要如何交代?”   他先前就觉得难辞其咎,如今听完这叙述,更是难辞其咎了。   那个败家子,书没读两本,还学着跟人破案当英雄了,如今还怂恿几个天资不凡的学子跟他一起胡闹,若不是面前这二人当机立断,以姚未的脑子,明儿就得去野花丛里捡人,说不得还会打草惊蛇。   有这么个儿子真是心累得很。   “大人,府医来了”匆匆离去的下人身后跟着衣裳都没穿整齐的府医,手里提着药箱,正要给姚大人行礼,被他不耐的制止了,指着姚未和施越东道“得了,不拘礼数,快去看看他二人如何了?”   “是”府医提着药箱在两人面前蹲下,诊了会脉,放了两人的手,皱着眉头,似乎是不知该如何说。   姚大人急着催问“他们到底为何会昏迷?”   “这……”府医回道“大人,两位公子体内并无大碍,应是吸纳了有着使人昏昏欲睡的药粉,对身体并无伤害,睡一觉就好了”   姚大人把手边的野花递了过去“你来瞧瞧,这刺上可有你说的使人昏昏欲睡的药粉?”   府医接了过来,从药箱里拿出一张白净的绣帕在那刺上擦拭了一会,拿在鼻尖下轻嗅几下,肯定的抬头“这刺儿上抹了药粉,应是岷山一带的红花,因其花瓣红艳开在山上十分喜人,有前朝诗人路过很是赞美,故有此名,这红花虽有药用,但同时也具有毒素,且十分歹毒,若是只取花粉同别的草药混合,被人吸入,只会使人昏昏欲睡,反应迟缓,并无别的用处”   姚大人点点头,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是”府医收拾好药箱,匆匆离去。等他一走,姚大人这才放了心,转头对郁、白二人道“府衙出动了数十位捕头,跟着失踪的姑娘们一日一夜,丝毫没有收获,而你几人,却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发现端倪,可见天资”   郁桂舟和白晖同时拱手“大人过奖了”   姚大人摇摇头,脸上似复杂又是惊叹“那依你二人所想,这花上既然已被人动了手脚,那失踪的姑娘们借宿在庵堂还没有没问题?”   这案子扑所迷离,早前查证丝毫没有人为的痕迹,如今却被发现这花上被人动了手脚,只是府医已经检查过了,那花上也只是被抹了使人昏昏欲睡的花粉罢了,并没有害人,何况,回来的女子大半被经验老道的嬷嬷们查过了,具是完好。   既没有害人,损人清白,想来不是采花贼所为,只是又给下了使人昏昏欲睡的药粉,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姑娘们回不了城在城外住上一晚?   “自然是有问题的”白晖说道“背后之人花费了大把的力气,在花刺儿上做手脚,让采花的姑娘们防不胜防,给下了昏昏欲睡的药物,自然不会白做一场的,郁公子,你说呢?”   姚大人听得连连点头,也转头看着郁桂舟。   郁桂舟道“小子的想法是,那背后之人做这一切,恐怕要的就是让人昏昏欲睡,他们才好下手,在世人眼里,女子最珍贵的莫过于清白二字,可若是下药之人不是为了夺人清白,而是为了别的呢?”   “别的?”姚大人和白晖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话,都止不住沉思了一番。   不为清白,那到底为何呢?   “是的”郁桂舟大脑快速的转动,把这些线索联系在一起,越发觉得那背后之人这般做的目的不过是另有图谋,世人皆知女子失踪那头一个反应的就是清白没了,初初听姚未说起时,他也这样觉得。   可换一个角度想,这世上有千万种人,形形色色无法让人辩驳,有些人一脸正义,背后却藏污纳垢,有些人表面风流,却深情如一,也或有人利用了世人的想法,把自己的目的真正的掩盖了起来,从古至今,世上都不乏心怀鬼胎,阴暗扭曲的人。   “说得有理,如今就只需要顺着这条路查下去,看看那幕后之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姚大人看了他们一眼,不忍他们再犯险,便道“两位公子就在本府先住下,此事本官既然已知道了,就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们几人乃是府学的学子,是我大魏未来的国之栋梁,还是安安心心读书吧,失踪案就不必再管了”   郁桂舟和白晖刚要应下,却听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姚未脸上还有些呆愣,嘴里却蹦出了两字“不行”   姚未在见过施越东的反应后,在回城的路上便挤了不少鲜血出来,虽然最后还是因为体内有那红花花粉而昏厥,但比施越东是好了不少,只晕了一会便醒了过来,刚醒便听到他爹翻脸无情,用完他们就准备过河拆桥的话,想也没想便反驳了回去。   姚大人黑着脸,指着他“你那是什么样子,你爹我还会抢你们的功劳不成?”   自己都半死不活的了,还有空管别人的闲事?   姚未挣扎了两下,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他扑腾了两下就险些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的,还是郁桂舟看不过去,倒了杯水递到他唇边。   姚未喝了几口水,感觉稍好一些,便一脸正气的跟他爹对上“难道不是?府衙的捕头们出动了多少,一拨一拨的往外跑,顿在屋檐下守了一夜又一夜,可结果呢?”   姚大人被儿子质问的语气弄得有些尴尬,随后又怒火翻涌“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在质问你老子?”   姚未丝毫不怕发努的姚大人,依旧语气生硬“谁质问你了,你又没去查案,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的是府衙的捕头们,平日里个个都有狗鼻子似的,这次失踪案都几个月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还言辞凿凿的说没问题,我们四个不过随意跑了一趟城外就发现了蛛丝马迹,到底是他们太过无能还是我们有过人之处,还是爹你就不怀疑?”   “我怀疑什么?”姚大人没好气儿的吼了一句。   姚未白了他一眼,心里突然觉得好累。   从前他一直认为他爹英明神武,冰雪聪明,如今他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竟然还一脸茫然?   他如今这样天资不凡,估摸着是遗传了他娘的聪慧吧?   姚大人吼完,没两下突然顿住,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捕头里出了奸细?”   “肯定的啊”姚未颤着手指了指自己几个,连昏睡的施越东都没放过“我们几个只是凭着推断就发现了问题,府衙的捕头们办过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咋会个个都一点线索都没发现,所以啊,你让他们去,没用!”   被他这样一说,姚大人心里也一个咯噔,到底顾忌着还有外人,被儿子这样下面儿心里头也有些不快,指了指姚未本人“说别人没用,你有?”他掰着手指数落起来“失踪案就你蹦跶得最欢,把同窗都给闹过去了,结果呢,放了一个倒下,自己也倒了,若不是这两位公子聪慧机智,我明儿是不是得去野花丛里捡你们起来,还是你们半夜就被幕后之人给抓走了?”   被夸奖的郁桂舟二人一个颇有些不好意思,一个表情淡然,毫不谦虚的收下了赞美。   被骂的姚未怡然自得,跟他爹说道“正因为有我这样为百姓伸张正义的人,有这股冲劲才能把白兄和郁兄拉上船,有我的消息加上他们的聪慧,破你一个失踪案易如反掌”   姚大人怒极而笑“那本府就等着你们破案归来”   姚未成功挽回胜利,给了郁桂舟和白晖一个得意的笑容。郁桂舟依然表情温和,只眉眼唇角稍有些无奈,倒是白晖白了他一眼,明显是不想淌这浑水了还是被姚未给坑了。   至于施越东,从头到尾就昏睡着。   “得了,时辰不早了,本官让人先带你们下去休息”姚大人虽然决定让几人调查失踪案,但面对几个手无寸铁的学子,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临走前还叮嘱道“此去找那幕后之人,定然非常凶险,你们最好带些防身的过去”   “知道了爹,你放心吧”姚未在姚大人背后摆摆手,呲牙咧嘴的朝郁、白二人笑着“郁兄、白兄可真是多亏了你们,对了,你们到底是如何发现那花儿上的刺有问题?”   “说了你懂?”白晖反问一句。   姚未满头黑线“我怎么不懂了,本公子如此聪慧,有何事是我不懂的?”话落,他见郁桂舟指挥着府里的下人抬起了施书呆,疑惑的问道“郁兄,你这是做啥?”   郁桂舟让下人们把施越东带下去休息,自己也朝外头走,还不忘回答姚未“自然是去休息”   “郁兄稍等,咱们一起”白晖也跟着走了,留下姚未刚清醒过来,如今回味儿起今晚做的事儿,心情难以抑制得正要找人谈谈天。   回头一看,整个堂内,安静得只剩下他一个。   清早,姚府下人请了几位客房的公子前去厅里用早饭,郁桂舟、白晖、施越东三人走出房门,各自问了两句,刚走到大厅,姚大人夫妻已经在厅里等候了,在他们后面而来的还有没睡醒一般的姚未。   三人给姚大人和姚夫人请了安,各自落座,姚大人看了看他们,满意的点点头,等看到姚未身上时,脸又黑了下来,忍不住教训了两句“你昨晚又做何去了,我早早就吩咐你们去休息,你瞧瞧你,这满脸无精打采的模样,真是……”   真是跟那些被掏空了身子的败家子一模一样。这话姚大人当着众人的面儿没说出来,给姚未留了面子。   姚未又打了个哈欠,眼角连泪珠都出来了。这也不能怪他不是,昨晚他清醒后,压根就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着他们晚上的经历,兴奋之下都忘了时辰,一直到天要蒙蒙亮了才睡着,这才躺下呢,又被下人给喊了起来。   “好了,未儿难得回来一次,近日又多是用功读书,都没跟外头的败家子胡天胡地了,你还不满意呢?”姚大人教训姚未,姚夫人就不干了。   她儿子苗苗正正的,不就是难得贪玩了一次吗,少年心性又何不能谅解的,非要训斥两句才罢休不成?   姚大人见姚夫人似要跟她杆上一般,只得摆摆手,只认倒霉“行行行,他哪儿都好,我不说了行吗?”什么难得回来一次,这两月他几乎日日见到人在跟前慌呢,还难得一次,姚大人心里嘟囔着,转头看向其他三人“几位公子昨晚睡得可好,还有施公子,今儿可还觉得有何不对的?”   “多谢大人,一切都好”三人回道。   “那就好”姚大人额首“来,吃早饭吧,等吃完三位公子可去老夫的书阁里坐坐,待时辰到了在去城外也不迟”   这点,郁桂舟三人都非常满意,原本这日头高照、青天白日的就不适合去办案,还不如抽空多看看书,温习一下平日里所学呢。   吃完早饭后,姚大人就去府衙处理公务了,姚夫人跟他们说了几句,嘱咐姚未回房歇息后便带着丫头回了房。四人商定好待午时过后就回慧觉寺取香茶,晚上一探庵堂后,郁、白、施三人便在下人的带领下去了姚大人的书阁,姚未原想跟着,想了想还是回去补了一觉,只等精力充沛后把失踪案侦破。   姚大人走的是典派路子,且还是渝州境内清河大儒的弟子,他的书阁藏书不少,里边涉及的有经义、史书、律法、各大儒的著作、还收藏着不少琴、棋、书画的书籍和字画,三人各自找了几本,挑了个位儿坐下认真的阅览起来。   郁桂舟在姚大人的藏书里找到了两本棋谱,这两本棋谱上记录了图和注解,比前几日他在府学藏书阁找到的棋谱更加完善,不由大喜,不多时便沉浸在了书中。   一直到正午,有下人来请他们去用膳,三人才意犹未尽的放了书,施越东还有些感叹“姚大人的书阁类目繁多,收集完善,且完全不是走纯路子”   他说的纯路子郁桂舟和白晖都听懂了。姚大人走的是典派路子,若是一般人的书阁,起码多是收集典派书籍,可姚大人不同,作为大儒的弟子,他除了收集典派书籍,更是收集了不少关于儒派的书籍,而那些书从书面儿上看,显然还被时常翻动过。   白晖挑了挑眉“兵书有云”他朝郁桂舟看了一眼,郁桂舟笑着接了下一句“上善伐谋,知己知彼”   “不错”白晖拍了拍手,手指弹了弹衣摆,转而出门“走吧,早些结了这事儿”   姚大人在府衙忙得抽不开身,早早就让人递了话来,姚夫人也派了丫头过来说要在院子里用饭,大厅里只有他们四人,姚未倒是高兴得很,招呼他们吃吃喝喝,等一吃完,就迫不及待的吩咐人准备马车。   还给三人保证“我方才睡醒悄悄开了我爹的库房,拿了些防身的东西让人搁马车上了,走,咱们去看看”   郁桂舟三人真是哭笑不得。难怪方才姚未听到姚大人不回来时突然那般高兴,敢情是做了坏事怕被揭穿啊。   四人草草收拾了一番就出发了,马车上,姚未确实准备了不少防身的,有长剑、短剑、还有弓箭、匕首等等,他摊着手“一人选一样吧”   郁桂舟指了指长弓问“咱们这里谁会这?”   其他三人看了看,姚未和施越东几乎同时指着白晖“他会”   白公子琴棋书画、骑射刀剑样样精通,但白晖怎么觉得他像是被人塞了挑剩下的呢“本公子风度翩翩,世间男女如痴如狂,还是长剑最适合我”说道后面,已是咬牙切齿。   他一手抓着长剑,却被姚未眼疾手快的按了下去“不行”他上下打量了白公子几眼,嗤笑了一声“大晚上的,一身黑,你哪儿来的风度翩翩,这里就你会用弓,不是你是谁?”   “姚兄言之有理”郁桂舟和施越东都站在了姚未一边。   被三人反对的白晖终是拿了弓箭,一路上都臭着脸,到了慧觉寺门口,几人把兵器藏好,一路进了寺里,昨日招呼他们的小和尚慧空跟几人打着招呼“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一直不见出禅房,小僧正要去寻十师兄说一下呢?”   姚未又要去摸小和尚的脸,被人一本正经的躲开,还笑道“我们清早就出来了,就为了看那初升的太阳,那时候,你估摸着还没醒吧?”   “胡说,小僧才不会睡懒觉呢”慧空坚决不承认自己起得晚,还颇为认真的点点头“既然几位施主回来了,就可以取走茶院已经烘制好的香茶了,小僧还有事儿,几位施主请”   郁桂舟等人跟慧空告辞,拖着还想逗人的姚未去茶院取了香茶,回禅房待到夜幕降临,整个天幕仿佛都暗淡下来后,四人青衫佩剑的溜出了慧觉寺。   庵堂离寺庙不远,借着朦胧的月色,四人跟做贼一般到了庵堂外头,又侧耳听了好一会,见庵堂没有动静,只有浅浅粗粗的呼吸声传来,几人用手指了指,搬了几块石头放在墙下,垫着石头爬进了庵堂。   好不容易四人都进了庵堂,正要动,却听脚步声传来,几人扯着躲在一边的花草后,见屋檐下渐渐出现了两个挽发的女子,两个女子皆是素衫,头上未带朱钗,手上还各自端着一个盆,盆沿还搭着一块白色的巾帕,看情形,仿佛是给借宿在这里的姑娘打的洗脸水一般。   等她们走过,消失在了房下一侧,几人相互看了看,悄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一个女人,到底身上有什么惹得别人觊觎?   四公子,跟上去。 第76章 荆棘路(九)   等她们走过, 几人相互看了看, 悄悄跟了上去。   庵堂是关押在家里犯了错的女子住的,以供她们诚心悔过, 庵堂里的几位女管事平日里就负责看守着这些女子, 确认她们是在为自己造的孽赎罪。   院落不大,统共也就七八间,除开那些犯错的女子和管事们住的房间,也不过余下一两间房,也不知从何时起,在城外采花的姑娘时常会忘了时辰耽搁了回城时间,城门一关, 只得借宿在了庵堂。   庵堂收留这些姑娘, 很是被人称赞。   如今借宿在庵堂的姑娘越来越多,庵堂的房间不够住,只得请人砍了竹块, 把房里弄成两个长型竹榻, 这样改了两间房后, 也不怕姑娘多住不下了。   两个素衫的女子在两间供姑娘们休息的房门外停了一下,朝着四处看了一眼, 点了点头,一人推了一间进去。   郁桂舟四人方才险些被发现,在那两名女子四处张望的时候快速的躲在了墙后,等她们进去后才弓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到了门外,两两一组, 分别去两间房外偷窥。   很快,纸窗被四人弄了几个洞,借着黑暗,只看得到里头乌泱泱的一片,期间还有端着盆的女子穿梭在其中,不时还用巾帕在盆里搅拌两下给姑娘们擦擦手。   看得偷窥的四公子几人都忍不住发憷。   夜半三经的,跑来给姑娘们擦手洗脸,怎么看怎么诡异,活像要宰杀之前收拾一番的感觉,忍者胃里翻腾的不适,一直看着那两女子挑挑拣拣的给不少姑娘擦了擦手,接着在月光的反照下,他们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那两女子擦完人后,又在房里待了片刻,接着她们从盆里拿了出一把锐利的尖刀,那刀尖上银光闪烁,让四人借着朦胧的夜色瞧得分明,没等他们回神,那两女子已经熟练的拿着一条胳膊一划。   很快,淡淡的腥气弥漫,还有滴答滴答的落入盆子的声音。当着他们的面儿行凶,姚未第一个就想冲进去把那蛇蝎心肠的两个女子就地正法,他刚要动,就被旁边的白晖给拉住了,白晖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再看另一头的郁桂舟和施越东二人,虽然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兵刃,显示心里并不平静,但也都没动,也示意看过去的姚未不要冲动。   姚未只得安奈下来,清眼见到那两女子取了所以他们擦过手的姑娘的鲜血,取完一个后还从衣兜里不知道掏出了一个小瓶,揭开盖子把里头的东西倒在了姑娘们手上。   里头的血腥气令人作呕,但躺着的数十位姑娘们却毫无反应,做完这一切,黑沉沉不见天日的夜色开始白了一些,两女子这端着盆子走了出来,在她们出来之前,四人找了个花丛后边藏着,等她们出来后,还开了一扇窗户,显然是要借着空气里的风散发掉里头的腥气。   接着,她们没有回自己的房里,反而端着盆子出了庵堂大门,四人面面相觑,远远的跟了上去,下了庵堂的小路,两女子笔直的朝着山涧走去,那里,正是昨晚四人发现花上带刺儿的地方。   只是她们并没有停留,反而沿着路朝着右边一路走过去,约走了半刻钟左右,她们把盆子放在了地上,接着竟然沿路返回了庵堂。   四人藏身在树后,双眼都盯着那地上的盆子,不敢发出丝毫动静,若是没相差,这里已经是在野花山涧和慧觉寺的茶山中间了。   到底是谁来接盆呢?   天色似明非明之际,四人已经在树后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沉不住气儿的姚未正要开口,突然郁桂舟一把捂着他的嘴,另一手指了指远远过来的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逐渐靠近,恍若闲庭信步一般走在山涧中,步履扎实,衣摆拖地,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头顶光滑,似乎还隐隐反着光露出几个圆圆的印记,这无疑是一位大师,还是一位得道的大师,因他逐步走近,那身红色的袈裟格外显眼。   绕是四人想了不少结果,都没得这个突然,足以用惊骇莫名来形容。   那大师一手端着一个盆,稳稳当当的穿梭在茶林里,一直走到据说是清德大师亲手栽培的极品香茶处才停了下来。   接着,在四人不敢置信的眼里,那位大师拿出一个勺子从地上的盆子里勺出一勺女子鲜血浇洒在所谓极品香茶的茶根上,一勺又一勺,直到把两个盆子的鲜血都灌进了整片极品茶林里才罢手,这时,有个年轻的和尚提着一桶清水过来,对大师施了一礼便走了,大师便用那清水一勺一勺的重复浇灌在茶根上,直到天色露白,茶根已经吸进了所有灌溉的血和水,那大师才起身离去。   他离去的身影依然闲庭信步,那身红色的袈裟在初升的阳光之下仿佛散发着庄重和威严。然就是这般高僧,却做出了常人都不敢置信的事儿。   而这位高僧的身份,他们也已猜到。   带他们进茶林的小僧说,那片极品香茶是由寺里的得道高僧清德大师亲自培育,且这极品香茶株少、产量低,只供给上淮的世家大族,偶有几点被清德大师用来招待贵客。   恐怕所有人都不曾知道,这所谓的极品香茶是用的女子血液灌溉而成。所以,那位大师就是清德大师,就连方才送清水的那位,几人也瞧得清清楚楚,是他们曾见过的十师兄。   佛门之地,乃是佑人平安泰康,本是庄重之地,谁知这地下竟这样灭绝人性。   “你们别拉着我,这些臭和尚简直丧了良心”姚未双目赤红,一个劲的想往前冲,把幕后之人绳之以法,却被郁桂舟三人给拉住了,他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三人“你们怎么了,明知道恶人就在那里,怎不让我抓个人赃并获”   “你冷静些,不能贸然行动”郁桂舟劝了一句。   姚未听不进,还要挣扎,却听白晖呵了一句“你够了没,现在逞匹夫之勇有何用?”   被白晖一呵,姚未这才安静了些,只是脸上还是难看,冷哼着转过头。   “清德大师是何身份,在渝州境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素来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咱们贸贸然冲过去,这里又是慧觉寺的地方,说不得还要被他反打一耙”别说慧觉寺是他的地儿,就连那庵堂都是清德大师的地儿,他们就四个人,抵得过那成百的和尚?   恐怕还没走到城内,就被人给灭口了。   郁桂舟刚说完,白晖就接口:“何况,除了大师本身,你们就没想过那些极品香茶背后吗?”   三人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尤其郁桂舟一下想起了上次闻到的那一缕不同的气儿,都一副恶心欲吐的表情。   用女子鲜血浇灌出来的极品香茶,或许还被清德大师加了一些人为不知的作料这才让这茶长势喜人,瞧着就不同凡物,这份美丽的背后都是用污秽构成,想着那些权贵喝着这些构成的茶,真是,让人恶心。   姚未更是一脸后怕:“幸好我还够不上慧觉寺的贵人”   那小和尚说的贵人谁爱当谁当去吧!   “知道恶心了,害怕了?”白晖白了他一眼,示意郁桂舟二人放开人,接着说道:“咱们就算把这事给捅出去了,可这背后实在肮脏,喝过极品香茶的你知道是哪家?此事一出,必定会在整个上淮掀起风浪,白白让世家丢了这个脸,让他们脸上无颜,何必出这个头得罪人,你们觉得呢?”   郁桂舟和施越东都同意他这话,姚未面色复杂,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和尚丧心病狂就算了,背后还牵扯到这般多利益,明明看见作恶的人就在眼前,却白白看他溜走是何等的痛心疾首啊?   他问道“那你们说咋办?”   姚未也明白他们的顾虑,其实听了白晖的话,他也一下清醒了过来。这事儿,捅出去就是得罪人的,虽然给渝州府的姑娘们除了个祸害,但也无意给自家塑了个敌人,难不成要摆明了个那些权贵说:你们喝的所谓茶都是血和添加的料,依这些人的骄傲,你让他们脸上无光,被其他世家暗地里嘲弄,仿佛在嘲笑他们眼瞎一般,觉对不会感谢他们为他们铲除祸害,揭穿真相。   “先回城再说把此间事儿抱给姚大人再说吧”郁桂舟道。   “也只能如此了”其他人点头,正要走,施越东顿住脚步,朝他们问着:“还回庙里拿东西吗?”   “回”   “做戏做全套”   白晖和郁桂舟一前一后的说道,前者是回话,后者是解释。   这次他们很顺利的回了寺里,还在庙里用了早点,这才带着香茶离开回了城,一路到了姚府,一下车,姚未就着门房:“老爷在府里没有?”   门房道:“少爷,老爷才去了衙门”   姚未带着几人朝里走,看了门房一眼:“找个人去喊老爷回来,就说少爷我有事儿要说”   “是”门房弓了弓身,找了个没当差的跑了一趟。   姚大人前脚才刚踏进府衙,后脚就有姚府下人来请他回去,说少爷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老爷商量,姚大人一跳迈进衙门的腿伸了回来,脸色一变:“少爷有事?那败家子整日给我找事儿还差不多”   骂了两句,到底姚大人还是甩了袖子:“走,回去”   回了姚府,姚大人一踏进厅里,见几人难看的脸色,不由想到是不是没查出什么线索,便道:“可是遇到难处了,其实没查到什么也没啥,毕竟那些捕头不也什么也没发现吗?”   姚未朝天翻了个白眼,很是可惜的说:“让爹你失望了,我们不止查到了线索,还一点没打草惊蛇,已经摸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是吗?”姚大人又瞧了瞧他们的脸色,刚拿起茶盏要喝茶,顿了一下:“可是很棘手?”   姚未淡淡的吐出四个字:“非常棘手”   姚大人放了茶盏,正色的看着几个人,最后朝着郁桂舟道:“郁公子,还烦请你为本官解解惑了?”   郁桂舟拱拱手:“小子自当告知大人,是这样的,我们四人从庵堂开始……”郁桂舟把一路如何偷看到庵堂的女子取血、如何跟踪他们到了茶林地界,又是在最后等到了极品香茶的主人清德大师和为他打清水的十师兄等等交代清楚。   听完,姚大人都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还肯定的道:“你们做的不错,此事牵连甚广,商量好对策方能全身而退”   他瞪了一眼姚未:“你这冲动的性子若再不改改,以后总要吃大亏的,你爹我虽然能在渝州府内一手遮天,但敌人也不是没有,就等着合适的时机拉我下台呢,何况,出了这渝州府,你这个府尹公子的身份能有多管用?尤其是上淮,满地的皇孙贵族,一个牵连不好都得惹出大乱子,你若是不改改你的性子,我都得被你拖累”   郁桂舟几人亲耳听到姚大人说自己在渝州一手遮天,都止不住发笑。   姚大人教训完姚未,见几人反应,这才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脸上不由得讪讪的,岔开了话题:“既然事情都清楚了,那过后的事儿你们就别管了,好生回府学读书吧,剩下的我会看着处理好”   “不对啊爹”姚未见其他三人都点头了,一下着急起来:“合着我们四人破了这么大的案,就没点奖励?”   姚大人看了看他,一个没忍住,爆了粗口:“奖励个屁!”   这弯弯绕绕的他还没理清楚呢,败家子就要开始伸手了,姚大人险些气得跳脚:“这一团乱麻的,若是在能不得罪人的时候结了这案子,本官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说完,四人就被赶出了姚府,严格说来是姚未被赶,他们被顺带,姚大人连个马车都没给他们备下,几人相顾看了看,只得徒步走回去。   路上,姚未还在纠结这事儿:“你们说,要怎样结这个案子才能一举拆穿那和尚又不得罪上淮的贵人们?”   风迎面出来,掀起了四人的衣摆,阳光透过树梢洒下光芒,打在下头几人不疾不徐的人身上,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年轻人独有的傲然自信。   “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端看怎么取舍了”   “哦,快说说,怎么难,怎么简单了?”   “你瞧郁兄带笑的脸,不也早就心里有谱了吗?”   “你们两个就会打哑谜”   “放心吧,姚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的”   在这一问一答间,四人已进了府学,刚到兰院,就见隔壁梅院的学子在门口看着他们:“这两日你们都不在,恐怕还不知道呢,下月初要进行考核,才进学里的一竹、二竹、三竹都要进行比试”   “考核?”四人一愣,姚未已经朝前走了几步:“多谢兄台了,不过这在哪儿考核?”   那学子指了指靠着房舍不远的桃林:“在桃林下”说完他还把听过的小道消息一并说了说:“听说若是第一年进学的学子有天资出众的,还会同第二年,甚至第三年考核最优秀的弟子进行比试,唉你们说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才入学一年的吗?那些两年三年的读书久,论学识自然要胜过才入学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或许是吧”姚未有心想说,他们兰院除了自己外,个个都是天资不凡之辈,上回就助他赢了一个三年的彭海,想必赢其他人也不再话下,不过他谨记着其他人说的,凡事要低调,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   等进了兰院,他这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要我说,比试比试也好,省得那些读了三年的学子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看不起人,就你们三个,随随便便出去也能把他们比下去”   “话不能这般说”施越东正色的说道:“入府学三年的学子里也有不少名声鹤起,且有真本事的,与他们相比,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白晖背着他们坐在石凳上,动作自然的煮起了茶,头也不回的告诉他真相:“姚公子是觉得咱们赢了一个彭海,所以也能赢其他人呢?”   “难道不是?”姚未可记得那彭海据说还是个渝州境内出门的人物呢,那些儒派弟子把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把彭海吹得神乎其技的,最后呢?   “不同的”郁桂舟拍了拍他,道:“彭学子之所以会输,只是因为没有防备,为人又太过傲气了这才被我们钻了空子,再则他是以心算学被人广而为之的,提起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心算,真要提及学识,彭学子自然不及旁的”   说完,他给白晖等人打了招呼,先回房了。   白晖眼睛紧紧盯着桌面,只对走过去的郁桂舟道:“茶煮开了等你来”   郁桂舟轻笑着回了一句:“劳白兄惦记了,在下一会就来”   郁桂舟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在书桌上坐了一会,案上,那夜他放的海棠花依旧镇着下头的白纸,透明的石头还折着光芒,郁桂舟拿在手上细细把玩了一会,这才重新放回了纸上,渡步出了房门。   谢家村里,近日也发生了不少事儿,先是那谢地主家的公子,谢春晖那个童生不知为何被人扒光了衣裳扔在了巷子里头,最后闹得个大红脸裸着身子跑回了家,因这事,谢春晖是不敢去孔秀才处读书了,出门又怕被人指指点点,只得每日缩在屋里,他原本就因着没考上秀才公而脾气有些暴躁,如今丢了这么大的脸,更是使劲在屋里折腾,谢夫人原本买了伺候他的两个丫头被折磨得苦不堪言,险些投了河,好不容易被人救下,颤颤抖抖的不敢回去,还掀了一截手臂让人看,那上头的青紫被水一泡,更是肿得要跳出来似的。   虐待奴婢的事儿一出,谢地主家更是没脸,何况,那两个丫头家的人也得了消息,如今整日跑谢地主家闹,谢地主一家被闹得苦不堪言,最后只得好生安抚了那两家人,把丫头还了回去。   只是这些事一出,谢地主家终究成了笑话。   谢地主最是好面儿的人,连接出了这些事儿,向来在谢夫人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声的人更是喊着要纳妾生孩子。   谢春晖如今这样看着是废了,他总不能没有子嗣把家业发扬光大吧?   谢春莹劝了谢春晖几回,见他油盐不进的,也知道哥哥靠不住了,但谢春晖再靠不住总是亲哥哥,若是谢地主娶个小的生个男孩,这家业不就成别人的了吗?   为此,谢春莹劝了谢夫人,又安抚了怒火高涨的谢地主,两人也冷静了下来,一想,谢春莹说得没错,家里头女人多了总是乱根,何况如今娶个小的谁知道生下来的是男是女,等他长大又要多少年,况且家里还有个嫡大哥,顶着小娘生的名头也总是不好听不是?   还不如给谢春晖娶个媳妇生两个孩子,若是男孩便好生教导,谢春晖原就是个聪慧的,他的儿子也不会太蠢不是,何况,这孩子名正言顺,正正经经的大孙子!   大孙子的念头被灌入了谢地主夫妻的脑子里,那就跟挠了心肺一般,欢天喜地的准备给儿子娶个媳妇。   谢春晖要娶媳妇,依他的人品功名还有谢地主家的银钱,虽说出了些笑话,但自古笑贫不笑娼,总是有人愿意的,连谢地主夫妻都是这般想法。   张家那种是肯定没希望的,如今只盼着娶个身家清白,模样清秀的小闺女生个孩子下来才是正经。奈何一连多日,媒婆到处上门跑动都被人给婉拒了。   眼瞅着没人家愿意把小闺女嫁过来,谢春晖又是那种情形,谢地主夫妻正着急时,有人在他们跟前说了一句:“咱们谢家村里不还有一姑娘没说亲吗,就是那位谢芳,以往老是往你家跑,可见是个对公子有意的,这姑娘天真单纯,长得也清清秀秀的,娶进来好生教导一番也总是知事儿的”   天真单纯?   一旁陪坐的谢春莹险些笑出了声儿,谢家村谁人不知,那谢芳脑子不灵光,又爱学着长得好的姑娘打扮走路,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东施,这哪儿是天真单纯,分明是傻得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其实人不做贵人还是挺好的,你看,至少我喝茶,他们喝血。   众人:真是言之有理啊。 第77章 荆棘路(十)   天真单纯?   一旁陪坐的谢春莹险些笑出了声儿, 谢家村谁人不知, 那谢芳脑子不灵光,又爱学着长得好的姑娘打扮走路, 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东施, 这哪儿是天真单纯,分明是傻得可以。   让哥哥娶个这样的人,让谢芳那丑八怪做她的嫂子,她配吗?   谢地主夫妻对这么个人选也是白八十个挑剔,人一见谢地主家的反应,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还是多嘴劝了一句:“不是我说, 如今好几个媒婆到处跑, 可总是没小闺女愿意嫁过来,唯一有点苗头的就是你们村的谢芳家的了,否则我老婆子何必跑这一趟, 其他的, 你们考虑考虑吧?”   其实几个媒婆做媒多年也是第一回碰着这样的事儿, 凭着他们这一人一嘴,哪怕死的也能给说成活的不是, 但偏偏给谢地主家那公子做媒却一直不顺利,上门的小闺女家一听是那谢家村谢春晖,本来还和和气气的招待她们,结果一听,直接就把人给撵了出来, 还说什么,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家以后甭说过来。   听听,现在知道人家没脸没皮了,往常说起的时候,谁不是夸谢公子俊美不凡,家财万贯,是个攀都攀不上的富贵窝?   如今人谢地主家只是不顺遂,所以才放低了娶媳妇的条件,终于轮得到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了,竟然还不把握好机会,等人一起来,又只能跟以往一样,只能艳羡的看着了,那时候儿才是攀都攀不上。   媒婆们虽气恼这些破落户不识好歹,但心里也有些发憷。连这些破落户都拒绝了谢地主家的求亲,一两个就算了,总有些破落户又穷骨头还硬,但家家都拒绝,实在说不过去。   因此,谢芳家的开了口,难得的没撵人,只说要考虑考虑,怎能不让媒婆们欢天喜地?这时候哪怕谢芳是个丑八怪也要说成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呀。   伴随着谢春晖要娶媳妇这事儿,张家那头镇上的少夫人被送回了娘家的事儿就没那么惹人注意了。   同时,郁桂舟这边也收到了郁家的家书,信是郁桑写的,先提了一下郁家近日的家事,比如郁家的面膏买卖被谢荣和郁竹姐妹给打理得仅仅有条,郁当家又多做了几个蜂箱,引了不少蜜蜂过来,且已经跟赵昌的赵家商行商量好了,等下一批蜂蜡成型,以后便拿一部分面膏放赵家商行卖;郁老祖闲来没事,如今整日在田边转悠,每日看看稻花鱼长势如何,偶尔郁言也过郁家村来探望他们等等”   在那信里,还夹杂着一封书信,也是给他的,上头的字体歪歪扭扭的,显然是不大写字的人写的,他拆了信,这一看,险些笑出声儿。   这信不是别人写的,乃出自他偶尔想起的小姑娘亲自动笔。   原来自从庞氏带着谢荣开始学着理家之后,便逐渐把家里的事儿交了过去,谢荣跟着庞氏开始倒是得心应手,后头她要单独看账本之后便难住了。   因为小姑娘根本不识字,也不会数数。   所以,她便请了庞氏和郁竹姐妹时不时教她认几个字,在郁桂舟来渝州这几个月,目前已经恰恰能凑出一封书信了。   谢荣先是跟郁桂舟表达了一番在庞氏的调教下她已经能做不少事了,谢泽也被接过去见过了郁家老祖两个,另外她在信里还提到了一件事,前些日子她在谢春晖手下救下了一名女子,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姑娘是张家那位,又把她指挥着谢泽把谢春晖扒光了丢在巷子里让他丢尽了脸,如今谢地主家的丑事等等一并提了。   媒婆和谢地主家本人或许还不知道,谢春晖要娶媳妇被各村给婉拒背后,还有那张家的手笔在里头。谢荣初初也没想到这茬,还是庞氏听闻了这前因后果分析的,庞氏见多识广,这些手段早见过无数,那张家确实顾忌着张月的声誉丝毫不敢把她跟谢春晖联系在一起,但自家姑娘险些被毁,这个仇自然是要报的,要比财力,张家自然远胜谢地主家,拿足够的钱财提前把人买通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但却可以逼着谢家娶一个他们根本看不上的人家。   郁桂舟看了信,长叹一声,也是没料到,短短几个月,家里也发生了不少事儿,曾经他或许还拿谢春晖这人当回事儿,因为他确实有几分聪慧,人也够机灵,在出了丁云那事后他还曾想过要把这人踩在脚底下,正大光明的赢了他,把谢春晖最在乎的撕下来,最后才发现,他还没动手,谢春晖就已经把自己玩死了。   不由让他生出一种曾有人一直想跟我比比,一起爬山,结果爬到山中,转头一看,发现叫嚣得最大声那个不见了,而他站在山中,望着山尖,心里虽有些怅然若失,但退无退路,他只能朝着前行,别无选择。   郁桂舟看了看书架上抄录下来的一排藏书,心里那丝怅然若失顿时消散,下意识的笑了笑,一瞬间又恢复成那个温和自然又自信的郁公子了。   都抄了这般多书了,何必在回顾过往呢?   “郁兄”   门外传来姚未的声音,接着房门被推开。   郁桂舟刚把信收好,姚未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有白晖和施越东两位。   姚未还有些疑惑:“可是打扰到郁兄了?”   郁桂舟摇头:“无碍,只是收到了家书罢了”   至于里边提到的关于与施越东定亲的张家姑娘的事儿,他自是不会提起。   “那就好”姚未拍拍胸口,喜形于色的告诉他:“郁兄,我爹派人告诉我说,最迟后日城里失踪姑娘们的案子就要结了”   郁桂舟笑道:“是吗,姚大人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了?”   姚未白了他一眼:“你和白兄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郁桂舟和白晖相顾一看,笑了笑,并未接口。   姚大人该如何选,要怎么做,其实早就一目了然了,上淮的世家们不能得罪,那就不得罪,连关于香茶的边都不会被提起。   找个由头栽到清德大师头上,一样可以抓人,又不得罪贵人,若事后,那些上淮的贵人们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事儿,只要当贼的不承认,大家也只有闷在心里而已。   这样,贼人伏法,贵人颜面保存,渝州境内又少了一大祸害。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姚大人会用什么借口给清德大师定罪?   “后日,却是府学考核之日”施越东手不离书,在他们说完后附了一句。   笑得春风得意的姚未顿时愣住了,看着施越东眨巴着眼:“后日就考核?”   不是说下月初吗?   施越东点点头,反问道:“姚兄不是早知道了吗?”   他们查了失踪案回来后,还是姚未去找梅院学子打听的呢?   “我是知道的”姚未一口气憋在了心间。他确实是知道,只是回来后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失踪案的进展上,整日催促着让他爹把他们的功劳给加上,压根就忘了还有考核这事儿!   在他心里还想着,反正是下个月的事儿,等到了月初在读几天应付应付考核不就得了?想到这儿,姚未顿时像屁股被火烧了一样,哪里还能跟他们风轻云淡,一下就跑到了门外,还回头跟他们说道:“这几日我要闭门苦读,无论你们有何事都不要敲我门”   话落,人就不见了。   “谁找你?”在姚未走后,白晖冷笑了一声。   就姚未这人,哪里有热闹,哪里有事端,哪里就有他,找他跟主动上门去找事儿有何区别,就拿城里的失踪案来说,若不是姚未一个劲的在他们面前撒泼打滚,用尽手段,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三更半夜跟做贼一般去姑娘住的地方偷窥?   施越东有句话说得对,这事关女子声誉,若是一个不小心,他们被人发现了,先不说会不会被按上采花贼的名头,就是足足几十号女子,真要他们负责,难不成四个人还把这些姑娘给平分了抬进屋啊?   反正有了这一出,白晖心里是打定了主意,以后要远离姚未,尤其不能听信他说的话,打死也不沾他说的事儿。   白晖今日跟过来,是有正事找郁桂舟的,他拉着施越东挑了位置坐下,道:“我今日方知郁兄大才,实是让人耳目一新”   被这莫名其妙给赞美了一番,郁桂舟心里可一点也不受用,谁让对方是白晖这个狐狸呢?他有些愕然,嘴角还带着点苦笑:“白兄的才华我们皆知,就不要在取笑在下了”   “不”谁知白晖很正经,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的说笑:“这两年间在渝州府境内出了几本启蒙书籍,那书籍注解浅显易懂,别说小子们朗朗上口,就是一般的成人听了几耳朵也会一些,这书由我白家拓印售卖,没成想这几本书竟是出自郁兄手里,郁兄可知你这般另辟蹊径、独树一帜,着实提高了整个渝州的文风”   郁桂舟这下是真的愕然了:“这,在下着实不知”   提没提高文风他是不知的,不过这几本启蒙书确实深受老百姓喜爱,当初因那几本书,狄掌柜整整拿了一包银子给他,如今他能在渝州府安稳求学,靠得也是从启蒙书里赚取的银两。   白晖摇了摇折扇:“那郁兄现在可知了?”   郁桂舟点头:“知是知了,不过白兄,你说这个到底是为何?”   找上他一顿猛夸,若是一般心里抵御弱一些的,能被闻名渝州的白晖公子夸奖,恐怕心里早就飘飘然了,不过他说得越是动听,郁桂舟就越是警惕。   几月相处,人跟狗都是有感情的,但同样的,几月相处,对院里几人的性子还是了解几分的。   白公子多么傲气的一人,能让他开口称赞的,郁桂舟在脑子想了想,几乎没有!   不,现在有了,就是他。   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有荣幸的地方。   白晖摊摊手:“你不用怀疑我,本公子也是一番好意”   郁桂舟竖起耳朵,想听白公子说出一番好意来,连眼不离书的施越东都分了一半的精力看着他们,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白晖见两人这模样,长叹一声,想着许是自己平日里性子冷了些,这才让人误认为他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其实都是误会,他道:“郁兄既然自有另辟蹊径的一套法子,何不把别的也写出来,好让旁人也能从中吸取经验,开创出自己的书之一道,若郁兄有这个雅兴,别的不敢说,至少我白家是十分欢迎的”   早前郁桂舟把启蒙书重新注解了一番后,被狄掌柜给稍到了渝州,白家得了这新奇另类的启蒙书,白晖自然早早就看过了,那时他还曾笑言,说此人倒是有些门路,把晦暗涩杂的书用浅显的注解后,再读那文,更是读其文,知其言,一目了然,清晰明了,可见心里还是有几分才华的。   近日他回了一趟白家,正巧白老爷说起了这事,说当日狄叔劝他,莫欺少年幼,这不,谁知人一下就考了个头名出来,还问白晖与那院试头名可曾熟识?   院试头名白晖自然是熟识的,这不,还一同出去破了个案,把以往和现在结合起来看,虽说郁桂舟之于他相比,差了能通读藏书的经历,但白晖不得不承认,这人,跟他一样,都是个聪慧的,甚至,比他更会来事儿。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都是心心相惜的,白晖定定的看着郁桂舟,却见郁桂舟摇头说道:“在下并不打算把其他的书籍也浅显的注解一番”   比如,几十万的四书五经,他有这时间去简化一番,还不如多在藏书阁借阅点书,多抄录一些,这些可都是以后郁家的藏书!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白晖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拒绝,不由蹙了眉心,指着郁桂舟书架上那一排抄录的藏书说道:“郁兄有此大才却藏于心中可真是浪费了一片天资,可我观郁兄在府学几月,日日都徘徊于各先生处与藏书阁借阅藏书抄录,行程如此之满,可见郁兄是在着急什么或是在安排什么,郁兄的心事本公子自是不问,可郁兄可曾想过,若是郁兄以自己的天资把这份独特宣扬出去,会不会对郁兄所做之事添上几笔助力?”   郁桂舟闻言沉默了。   不得不说,白晖最后那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郁家曾被魏君亲自下令三族内三代不得出仕,虽因皇后产子而大赦天下,但金口玉言一出,也等于是绝了郁家出仕后能站立的位置,他们一族的人哪怕考取了状元,但前途可见,除非才华洋溢整个天下,令魏君不得不破格把他们提上去,才能洗刷掉身上流淌的贪官血亲的债。   如郁言那般,二十几岁的举人,已是万中之一的人选,同样的举人身份或能在府学里任教,而他只能在清县做一个教渝,这便是差距。   空有满腹诗华,却无人得知。   谁又能说,这不是身为郁家人的悲哀呢?   郁桂舟的心里偏偏有一团火在燃烧,他骨子里的不甘促使那团烈火熊熊燃烧。同样的功名,越于众人的优秀,最后却只能默默无名,只因一个连带的罪名便否定了这一切。   如何让他甘心?   所以,当初他把稻田养鱼的法子给无私的传了出去,得了清县周边百姓的称赞,就是想让人知道,他虽为郁家人,但却心系天下,心系整个大魏。   这是第一步。   而白晖说的这一步,现在,却让他心动了起来。   空有才华,却无伯乐,这是一种悲哀,但他们却可以借着书斋把胸中的才华宣扬出去,为众人所识,引得伯乐而来。   与数千年后的登报、网络传输一般都是最能让人记住和传颂的。   “白兄说得有理,是在下着象了”郁桂舟真心实意的给白晖施了一礼:“若没有白兄这份提点,在下怕是得走不少弯路了”   白晖见郁桂舟沉稳自信的样子,摆摆手:“郁兄客气了,这原就是你的本事,本公子不过是顺势而为,皆大欢喜而已”   郁桂舟定定的看着他:“白兄可曾想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下虽有一二不值得一提的本事,可远不及白兄和施兄的才华,咱们既然有这缘分,何不一起大干一场呢?”   竖起耳朵听的施越东见提到了自己,连另一半精力都放了过来,不解的看着郁桂舟。   白晖迟疑的说了一句:“郁兄的意思……”   郁桂舟已经在短时间内把各种道道都梳理了一遍,如今更是脑子转得飞快,他拿了桌上摆着的一本书,在两人面前停下:“白兄、施兄请看,这是我从府学里借阅的棋谱”他翻开里边的内容,让两人看得更清楚:“这里边浅浅的记载了几幅图谱,而就是这几本图谱,我找遍了整个藏书阁,却连几本这样残缺的图谱都找不出来”   两人虽然不解,但还是认真听着,等他说完,白晖顺口回道:“自然的,风雅之道都在世家手里把持着,魏君虽顺势开了三艺,但世家反应过来后也不得不留了后招,这些藏书在普通学里极少能见到,从而也能保证,哪怕寒门学子学了三艺,也比不过世家子弟”   世家和皇权的争夺,自古就是这样,在别人都认为谁赢谁输的时候,往往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施家也极少有这样的书籍”施越东道。   郁桂舟反而笑了:“白兄,施兄,都说英雄慧眼独具,在所有读书人和大儒门都专注在书道之上时,我们插进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哪怕因为一时的新奇也进不了主流,毕竟只是个有趣的解读罢了,文还是别人的”他又何必要去抢一块小小的蛋糕呢,何况,有可能还没吃到嘴里就被弄得头破血流了。   白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又想剑走偏锋了?”   就如同他让姚未和彭海比试一般,用他人的长处攻击别人的短处。   “是”郁桂舟谈起这个,整个人都与众不同了起来:“风雅之道既然把持在世家手里,而魏君又要开三艺,可见这中间的空缺有多大,就如同那棋谱,哪怕我们重新画几幅图,在注解一番放入书斋也会有无数学子们去借阅一番的,府学教导风雅之道的先生委实太少,而学子太多,单靠先生,先生又怎能对每个学子细无巨细、完完全全阐述呢?”   何况,他接着道:“若我们把这些仔细的写下来,学生们自然对风雅之道知之更深,也不必一知半解对着那些发愁了”   郁桂舟这完全是经验之谈,想想若没有白晖指点一番,他是空有残谱,而不识谱。   “你说的有理,可我们对此并不精通,写进书里让人借阅了万一误人子弟该怎么办?”白晖虽然觉得郁桂舟画的这个饼非常诱人,但这路也并不好走。   郁桂舟惊讶的看着他:“为何会误人子弟?白兄,咱们只管收录,写明一切都是通过别人的实战而来,比如棋谱,你和施兄下,我给你们画图,在注解你们的心路历程,此局用了何种方式即可,并非要弄一个世人无可解的棋谱,在下认为这般就可以了,学子们若是看了,有那另有解法的也可以借着这个图谱自行摸索,不是更好?”   说白了,他们就是一个搬运工外加自己的一点见解罢了。   这样做,只有一个含义:为人民服务。   “郁兄,郁兄,你可真是”白晖点了点他,颇有些服气:“这样都能被你想到,这棋还好说,莫非你那琴谱是要录乡间小调吗?”   郁桂舟很认真的点头:“可见白兄对我知之甚深,知我者白兄也,你说得没错,琴谱的确从民间录入,你不是说风雅之道都被世家把持,外头很少流露吗?”   “对”白晖此刻完全放松了下来,就看郁桂舟能否说出一朵花来。   郁桂舟也没让他失望,摊着手:“你看,既然民间没有流传出来,那我们根本探寻不到,既如此,何不直接采用民间之曲,选录,注解一番,白兄,你要知道一句话”   “何话?”   郁桂舟笑言:“自古民间出高手!”   那些所谓的风雅一道的精髓如高空明月,高挂众星之上,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世家手里保存的精髓能抵过时间的洪流,一如既往的引领大魏主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说好的四公子,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在关门偷偷说小话,我的位置呢?   ……咦,有人不是说不让打扰?   关于上一个小章节,你们居然说发憷,还怀疑我写了灵异文!   但是!宝宝我怎么可能呢,难道真的有灵异发憷的感觉吗,哈哈哈哈,我完全没感受到啊。 第78章 荆棘路(十一)   郁桂舟笑言:“自古民间出高手!”   那些所谓的风雅一道的精髓如高空明月, 高挂众星之上, 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世家手里保存的精髓能抵过时间的洪流, 一如既往的引领大魏主流吗?   在郁桂舟看来,难。   “好一个自古民间出高手!”白晖和施越东几乎都被这话给镇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白晖第一个拍手赞叹:“好一个自古民间出高手,郁兄,你也当得起这民间的高手之一吧”   施越东虽没说话,但表情也不外乎是这般想的。   郁桂舟摇头, 只说了几个字:“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在平常人眼里,他们或许就是天骄,但在真正的天骄面前, 他们这些心眼不够就刚够启蒙罢了, 世界之大, 无奇不有,有人眷念凡尘, 有人贪慕权势,有人玩弄鼓掌,有人一心钻研,这些人不为名,不为利, 只为心中追寻的大道。   如他们这般在凡尘挣扎沉沦绞尽脑汁向上攀岩在真正的大能面前又何尝不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就好比他。   选择从风雅之道入手,虽说是为了扬名,为了让人记住他为老百姓所做的一切,但又何尝不是在站队?   如果他们把风雅之道宣扬出去,让众人受利,得利的都是寒门学子,这是一股属于魏君的力量,他所做的能让寒门学子在三艺中能够和世家子弟有一拼之力,而世家和皇权,他已经直白的站在了皇权里边。   只希望借着这股东风,让他们做的事儿被魏君看中,那他就能带着郁家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再也没有所谓的顶着贪官血亲的身份而在仕途上受制。   时机恰好,一箭三雕。   此事就此商定,白晖指了指自己和施越东,问他:“既如此,那我和施兄只需要提供脑子让你记录吗?”   郁桂舟点头:“是这样没错”   施越东有些迟疑:“咱们不叫姚兄吗?别的还好,只是要收集民间的东西,只怕还得姚兄最适合,你们觉得呢?”   姚未是公认的不务正业,最喜在外头鬼混,没进府学之前,那日子过得听闻很是腐败,时常跟着一群败家子在外溜猫逗狗,大街小巷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儿,整个渝州城内外只怕早被他里里外外翻了个个。   这点,白晖和郁桂舟二人不得不佩服。   “那…”白晖实在不想跟姚未那厚脸皮的打交道,只是对施越东说的也无法反驳。罢,就在容他一次好了,他看着郁桂舟和施越东二人:“不如咱们过去寻他一下?”   郁桂舟含笑道:“姚兄才说让咱们不要过去打扰他呢?”   虽这样说着,但他的脚步可没停,白晖和施越东二人也跟着走了出去,穿过了几步远的长廊,在姚未房外还听到里头哼哼唧唧的声儿。   “姚兄”   郁桂舟喊了一声,抿唇一笑,直接推开了门,带着二人直接进去了。   房舍提供的房间不大,他们入内,走了两步就把整个屋里的情况收入眼底,这一下,三人面色都有些古怪,原来,姚未的闭门苦读就是这般苦读的?   姚未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等三人都站在了面前,爬在地上的姚未一下变了脸色,大惊失色的从地上爬起来,穿着里衣一下蹦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住,还露出个脑袋,结结巴巴的看着他们:“你…你们怎来了”   他明明说过,千万别打扰他闭门苦读啊!   白晖冷笑一声,指了指他方才躺着的地上,旁边两只蛐蛐还在战斗,大有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架势,再一边还有七八个盘子,里头装满了点心。   左右蛐蛐,又有点心,中间还躺了个穿里衣的据说要“闭门苦读”的学子,想他活了这些年,还是第一回见到苦读成这样的,白晖好歹也是个公子哥,对这些公子哥的路子也是有几分熟悉的,当即嘲讽起来:“姚兄方才在读何书呢,不如拿出来让我们瞧一瞧,若是遇上姚兄不懂的,这里三个人都能为你解惑呢?”   “不…不用了吧”姚未眼咕噜转得飞快。   他原本确实准备要苦读的,只是才读了一会就有些读不进去,这不想着玩上一玩,再读呗,说不定就能读得进去了,这才躺在地上看蛐蛐斗得正欢,哪想,这几人招呼都不打就进来了,连他也被看光了。   姚未还想找找理由把几人诓出去,视线一触到某地,一下叫了一声,躲在被子里的手也伸了出来:“别啊郁兄,我的大大和小小正在奋力厮杀呢,你快放了他们”   大大和小小分别是两只蛐蛐,郁桂舟蹲在蛐蛐面前,手指头轻轻在两个蛐蛐头上点了点,看得饶有兴趣,闻言头也不回的指着蛐蛐问道:“这只大所以叫大大,这只小叫小小吗?”   两只蛐蛐明明都一样大,也不知道郁桂舟是从何处看到两只大小有区别的?施越东见他们两个一人顾着嘲讽姚兄,一人顾着看蛐蛐,好似都忘了正事一般,不由得提醒了句:“郁兄、白兄,是不是该跟姚兄谈正事了?”   “啥?”姚未也听见了施越东的话,在几人身上打了转,问道:“什么正事啊?我等会可是要闭门苦读的”   “姚兄可是十分喜爱这对蛐蛐?”突然,郁桂舟问了一句。   姚未下意识点头。   “那不知道姚大人若是知道姚兄的所谓闭门苦读就是玩蛐蛐,那这对可怜的大大和小小不知道该有何下场?”郁桂舟状似怜惜一般的又摸了摸大大和小小的脑袋。   这下,两只斗得正欢的蛐蛐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圆滚滚的小眼还有些不知所措,被这一打茬,自然也打不起来了。   姚未一听,这还得了,也顾不得面儿了,一下扑了过来,把大大和小小收入了怀里,这才有心思朝着郁桂舟等人哼哼唧唧:“我会保护他们的,让我爹找不到就行了”他放了话,又忆起方才施越东说的话,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有啥正事啊,你们不说我这心里就挠心挠肺的”   以他姚公子看人的经历来看,突然一下三人来找他,必然是有了不得的大事才对。   白晖蹙着眉,上下打量他:“见你这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模样”他转头跟郁桂舟和施越东商量:“郁兄、施兄,不如咱们换人便是,姚公子显然不是这块料,咱们何必把一个扬名四海的机会白白给他?”   扬名四海?姚未一听这几个字,刹那眼睛就亮了起来,当下就屁颠颠的跑到白晖面前拦人了,还谄媚的伸手一手给白公子捶肩:“别啊,白兄,白公子,白爷,你最是知道我为人的,那是对你们从无二心,肝胆相照,忠心耿耿,比三从四德还三从四德,再说,咱们四人配合得多默契啊,有了我,你用别人也不顺手不是?”   白晖看了他几眼。   许是连他都没想到,姚未此人竟然说弯腰就弯腰,果然这脸已经厚得连皮都遮不住了。   在姚未的讨巧卖乖下,白晖实在不忍直视,一把挥开了那作乱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斜眼看了过去:“你找错人了,此事是郁兄主持大局”   姚未谄媚的脸一僵,随即板着脸,学着白晖平日的样子,双手环抱,冷哼一声:“白老三,这可是你不对了啊,你不是主事的这架子怎比主事的人还大,看看我郁兄…”他指着郁桂舟,突然变了脸,“看我郁兄这神清气定的模样,沉稳内敛,说话不疾不徐的,一看就是心理有料的,这才叫有学识而藏于心中你知道吗?”   “不知道”白晖直接转了个身,懒得看他这踩高捧低的脸。   郁桂舟和施越东被他们弄得实是哭笑不得。   同是渝州府里的大家公子,白晖和姚未二人一个毒舌,一个耿直,碰在一处必定是争执不下,必得一人败下才能收住。   真不知哪来的恩怨?   “还是说正事吧”郁桂舟生怕他们又要吵一顿,赶紧说起了正事:“是这样子,我和白兄、施兄商议了会,决定……所以,姚兄,收集各类谱子就靠你了!”   姚未正正经经的听了好一会,待听到郁桂舟说出书的时候,激动得险些把怀里的大大和小小给扔出去,这时候别说只是收集收集民间的各种谱子、曲子,就是让他现在出门在府学里转上一圈也是愿意的。   不过,他正在兴奋时,突然瞥了几人一眼,瘪着嘴不渝的:“这么重大的事儿你们怎么不叫我一起商议商议,这分明是你们都商议好了才想到我”   “你还有理了?”白晖捏着嗓子,学着姚未的声儿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我要闭门苦读了,你们无论有何事都不要打搅我!这谁说的?”   姚未被说得有几分心虚,嘟囔道:“这,无论何事并不包括扬名四海这事儿”   再说,他读书是为了啥,不就是想把自己满心的博学让世人皆知?有这样的机会,何必让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去钻营呢?   “咳,那个,既然事儿已经说好了,咱们就不打扰姚兄闭门苦读了,毕竟三日后就是府学考核了”郁桂舟抵着唇,忍着笑意,给施越东递了个眼色。   施越东愣了一下,难得的反应了过来,一本正经的给姚未施礼告辞:“对,不打扰姚兄闭门苦读了,告辞”   对上施越东这种一板一眼,严肃正经的人,姚未都分不清他说的闭门苦读到底是挖苦还是嘲讽还是压根就没有任何意思。   施书呆向来不会掩饰。   目送三人走出房门,白晖在最后还回头看了他一眼,嘴里无声的说着几个熟悉的字“闭门苦读”   门一关,房内又静谧了片刻,直到怀里的蛐蛐忍不住叫出了声儿,姚未才面色复杂的抬头在它们脑袋上摸了摸,还叹着气道:“大大,小小,你们也觉得我这是被他们三儿给嘲弄了是吧?”   两只蛐蛐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又叫了两声。   姚未面色更凄苦了。   很快,三日一晃而过。桃林里,每一棵桃树下都摆上了桌榻蒲团,上头还搁着笔墨纸砚,当风一吹过,桃花的香气便混合着墨汁的书卷之气在四周弥漫,脾人心扉,整片桃林,仿佛无边无际一般,密密麻麻的被摆满了。   很快,府学的学子们便成群结队的过来了,在桃林门口处的先生指导下,入学一、二、三年的各学子们朝着三个方向而去,依次而坐。   片刻后,便有先生或抱着案卷渡步过来,分别发给每一位学子。发完,守在桃林入口的锣鼓被敲响,考核开始。   付举人接下了入学一年学子们的考核巡视,与其他几位同样巡视的先生们相互看了看,开始在四处走动,他站着,很轻易就能看见下头学子们接了案卷后那瞬间的神色。   惨白!   见学子们心里凄苦,付举人心里倒是高兴得很,只是脸上依然端着,让人看不出神情。   府学的考核,怎么可能很简单呢?   于是,整片桃林下,只见青衫儒衣的读书郎们,或提笔豪迈书写,或面色愁苦的,或仰天长叹一声。   在府学里一阵祥和之时,稍早,天还蒙蒙亮之际,在城外慧觉寺后山涧茶林里,姚大人亲自带人把用少女鲜血为引的清德大师和十师兄当场逮住,人赃并获,而庵堂里为他们做出这等事的两名女子也被逮捕归案。   姚大人一查,很快便弄清楚了这两名女子的身份,乃是庵堂里的管事,早在数年前她们便跟清德大师达成了合作,她们做事,清德大师付他们银钱。   早先之时,清德大师所谓的极品香茶数量还很少,后来数量多了起来,所需求的女子就更多了,这才有大量失踪的姑娘在城外采花入迷错过回城时辰的事儿,也因为人数的增多,这才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若不是清德大师贪婪之心逐渐强盛,或许他这个以血养茶的法子再过些年也不会被发觉。   人赃并获之后,清德大师完全褪去了平日里庄重的做派,看着姚大人疯狂的笑了起来:“姚大人果然是一心一意为民的好官,可惜你的官运似乎到头了,抓了我,把这事儿给捅出去,你知道你会有何下场?”   姚大人没有理会口出不逊的清德大师,反而对匆匆赶来的方丈一干人等说道:“大师可曾听到他说了什么。”他转头瞥了一眼被拉着的清德大师,在他不住的挣扎下缓缓笑了:“至于要怎么做官,这事儿就不劳清德大师费心了,本官为官数十载,自然知道要怎么明哲保身,大师有这个精力关心本官,不如想想,你会有何下场?”   清德大师双眼通红,看姚大人的眼里恨欲噬人,只是姚大人并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摆了摆手:“把人带走,好生审问。”   “是。”很快几位捕头就架着清德大师和十师兄走了。   姚大人这才对慧觉寺方丈抬手施礼:“打扰大师了,本官这就带人走了。”   “阿弥陀佛”等官府的人一走,方丈长叹一声,看了跟在身后的小和尚慧空一眼,对其余的和尚们道:“都各自散去吧,近日需关闭寺门,早晚课念经驱秽。”   “阿弥陀佛”和尚们双手合十,井然有序的听从方丈的话,清德大师给慧觉寺带来的影响很快就翻了一页。   姚大人把人带回去后,当日就给清德大人几人定了罪,还撬开了清德大师的嘴,问出了他们收买的衙门里的人,顺藤摸瓜的把其他大人安插在府衙的钉子给一起拔出了。   先不说得到消息的诸位大人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光凭姚大人不声不响的就破除了这么一个大案,而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可见姚大人的势力比他们想的更加深不可测。   就凭这点,就没人再敢小瞧他,认为姚家不过是背后仗着清河大儒撑腰而已。   府学桃林里,考核依然继续,此时距离考核已过去大半时日,整片林子下的学子们皆埋头苦思。付举人穿梭其中,不时在学子背后停顿片刻,引得不少学子更是紧张不已。   郁桂舟余光瞥见付举人这举动,心里好笑。等付举人转到了他身后,唇边更是露出几缕笑意,把做好的几道经义解读题放在了明面儿上,付举人在背后把他这一手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冷哼:这臭小子,就知道讨巧卖乖。   只因那解题用的义可不就是出自付举人之口?   付举人在桃林里一往无前,接连胜场的逗趣着满场的学子,唯独在郁桂舟这儿碰了个软钉子,不由白了他两眼,又转去了别处。   本次府学考核,内容涉及经义、史学、律法、各类藏书还包括了心算,几张案卷下来,大部分学子的案卷上都是空白一片,只有极少部分学子能勉勉强强把试题做完。   回去的路上,作为临时抱佛脚的姚未满脸哭唧唧,唉声叹气的:“这考核未免也太难了些,咱们才入府学几月不过,这考的内容竟然比当初院试还难,除了经义我勉强能看懂,其余的一字不识!”   最主要的是,所有学子,考核内容并无分别。   作为才入学的跟入学几年的相比,无论是学识还是读过的书自然是比不过时间久的,这不是摆明了让入学几年的欺负他们吗?   姚公子义愤填词的看着另外三人:“几位仁兄认为呢?”   可惜的,另外三人并没有回应附和他的话,相反郁桂舟还拍了拍他的肩,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姚兄放心,府学既然这样考核,必然是自有其义的,想来是不会拿入学几年的和才入学的做对比,否则又何必分开考核不是?”   姚未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抬头看着郁桂舟:“郁兄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只是,府学这样考核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了会,着实想不通,随口问了句:“对了,那几张案卷你们做了多少?”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但见几人无人回答,反而升起了几分好奇:“咋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不成是同我一般剩了大半吗?”   说剩了大半,这还是姚未稍微夸大了再说,实际上他总共就做了不到十题,其中好几题还是随口胡诌。   这下三人也不好装傻了,白晖眼瞅着四人马上要合作了,给他留两分薄面,听他把自己拿去和他相比,当下就忍不住了:“让姚兄失望了,本公子全部作答完毕,区区几道题目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他桃花眼瞥了瞥郁桂舟和施越东二人:“若是本公子没猜错,郁兄和施兄也应是作答完毕才对。”   施越东抿了抿唇:“只是侥幸全部做完而已。”   姚未生无可恋的看向郁桂舟,后者微笑看着他:“侥幸。”   姚未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嘟囔着:“本公子早知你们能全部作答完毕的,只是问问罢了。”   他身边这三人本就不是普通学子,乃是院试里的一、二、三名,对他来说,府学的考核或许就跟话本里说的天书一般,但对着几人来说,仿佛确实不值一提。   虽然这般想着,但姚公子难得的心里怅然起来,还有几分理解姚大人每每恨铁不成钢时骂他的那些话了。   实是对比太明显,差距也太明显,把姚公子从前心里那些得意给抨击得一丝儿不剩。   真是说多了都是一把泪! 第79章 荆棘路(十二)   虽然这般想着, 但姚公子难得的心里怅然起来, 还有几分理解姚大人每每恨铁不成钢时骂他的那些话了。   实是对比太明显,差距也太明显, 把姚公子从前心里那些得意给抨击得一丝儿不剩。   真是说多了都是一把泪!   渝州府失踪案幕后黑手已伏法, 主谋乃慧觉寺清德大师的消息一出,整个渝州府内外宛如投下了一颗石头一般,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这颗石头波及到的范围慢慢的流向了其他州府,有时常在慧觉寺购买香茶的香客们不敢置信,还有上淮的世家们觉得事有蹊跷。   人家一个得道高僧,早就脱离了世俗凡尘,怎还会犯下滔天大案?   可事实上, 早就证据确凿, 人赃并获,被他们收买的庵堂管事和十师兄以及被收买的府衙的捕头们都画押招供,事实摆在面前, 再容不得抵赖。   随后还有一些传闻渐渐从城内流传出来, 说本次能把失踪案的幕后主使逮住, 多亏了渝州府学的四位学子,这四人恰好在城外目睹了姑娘们采花后失踪的事儿, 作为一个读书人,虽然手无寸铁之力,但也容不得这些恶人逍遥法外,于是,便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报给了府衙姚大人。   姚大人一听和失踪案有关, 当即询问了一因果,随后便派人打探一番,证明这四位学子们并未说谎,于是带着人亲自捉拿了一干主谋和帮凶人等,并带回了府衙审查。   这一查,越查越心惊,原是这清德大师有一癖好,爱诵经作画,可他心里污秽,竟然丧心病狂到用女子鲜血作画,并且还在清德大师所住的禅院里发现了大量的血画,随同姚大人前往去捉人的捕头们事后都声称这位清德大师简直泯灭人性。   用女子之血做画,也亏他想得出来?   况且,为了让这些女子们毫无抵抗任由他们作恶,先是在城外的花刺上用刀削得尖尖的,随后在那刺上摸上了红花粉,让姑娘们神志缓慢,逐渐陷入昏睡,接着便买通了庵堂的两位管事,让他们负责取那些姑娘们的鲜血送过去给清德大师作画用,更甚是为了不让这些姑娘察觉有异,管事在每次取完鲜血后还会给姑娘们倒上治伤止血的上好要粉,虽不至于一夜之间就让伤口痊愈,但对普通人家的姑娘来说,整日的操劳,尤其在采花之时难免被刺伤着,手上有几条痕迹也自不在意,所以也就没发现自己被人在睡梦里给取了血。   可那红花粉,偶尔用上一次并无大碍,若是时间过长,必然会对身子有危害。   姑娘们知道每次采花都会在城外歇上一夜,又加上没受到伤害,心里虽然有些惶恐,但逐渐还是被放下了,等清德大师被捉住之后,城内曾失踪过的姑娘们顿时就慌了,哭天抹泪的咒骂着清德大师一干人等。   家境稍好一些的人家,忙带着姑娘去医馆求医,家里贫寒的人家原打算自生自灭得了,幸得府尹姚大人派下来的大夫挨家挨户的把脉就诊。   一时,姚大人被渝州城的百姓封为了姚青天。   而这时,先前那关于府学四位学子最初揭露了清德大师恶行的事儿也被姚大人给亲自证实了,证明那谣言所言非虚,的的确确是这四位学子临危不乱,在发现此事后并没有打草惊蛇,反而深入虎穴了一番,最终把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告知了他,所以才有这埋藏数年的令人唏嘘的事儿被揭露了出来。   这四位学子正是姚大人的独子姚未、院试前三的郁桂舟、白晖和施越东四人。   四位出自府学的学子悄无声息的做下了这等大事,院首自然早早知道了消息,难为他一把年纪了还被这事儿给弄得心惊胆战的,逮着四人训斥了一番,无外乎是他们太过大胆,在发现问题时就应及时报给官府而不该擅自做主往深了查,这次是他们运气没被人发现,若是这种行为不加以约束,以后碰到这等事没这次好运了又该如何?   训斥完了人,院首跟付举人说起这事儿时还带着几分愠怒:“你说,他们怎就不想着万一出事儿了怎办,敌众我寡之际,冲入敌营本就不是上上之策?”   付举人跟院首的意见相反,他手指在茶盏沿口摩擦了一圈,等院首说完才接了话:“我倒是觉得他们有勇有谋,第一次出了事儿知道返回,不做匹夫之勇,第二次带了防身的利器小心探寻,一路上并未留下任何让人怀疑的蛛丝马迹,在查完了事后也并没有冲动,反而把此事上报,可见心智明慧,做事稳重”   况且这种案子又不是两军交战,只是个普通的恶人作恶罢了,那清德大师在渝州受人遵从多年,早就放松了警惕,自以为把所有关节人物都给买通,哪晓得几名年轻学子盯上了他?   付举人说的,院首也无法辩驳,只是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说得好听。”   “要不然呢?”付举人摊摊手,“此事已有定局,何况爹你不是万事不管的吗?又岂会担忧几名学子了?”   “你这说的何话!”院首道:“虽我不认同你说的那郁学子有大儒之才,但他和其他几名学子确实十分聪慧机敏,若是有个闪失,也是府学的损失不是?”   本次府学的考核,院首也已阅览过,也更亲眼见证了这几位学子都是读书的好苗子,入学几月便能追上入学几年的学子,在府学里也算得上拔得头筹的一波人,院首自是更加关注了几分。   付举人只淡淡的微笑,丝毫没揭穿院首的另有用心。   只最后,在父子俩谈心结束时,放了茶盏的付举人仿佛不过是随意一说道:“我打算收那郁桂舟为弟子。”   院首诧异的看着他:“你可想好了?”   “自然,”付举人已经暗地里观察这位郁桂舟好久了,他的勤奋和天资都看在眼里。其实院首曾没说错,有天资的学子比比皆是,尤其在文风盛行的地方,所谓的天才更是随处可见,但,付举人见过许多天才,包括他自己也自小被人夸赞,却都缺少了一股能搞事、能做事儿的劲。   世道上从来不乏天才,但缺少会另辟蹊径,开创道路的天才。   院首知道这个儿子打小就有主意,他如今说出来必然是做好了决定,又一想那位学子确实不错,有能耐,给付举人做弟子好像也不亏,便同意:“既然你决定了,便选个日子,行个拜师礼罢”   付举人点头。   这时候这对父子都忘了,拜师这事从来都是两人,一师一徒。   如今,画上少了徒弟的影子。   且说兰院四人,在姚大人把他们的大名给报出去后,四人受到了强烈的关注,临近几个院子里还时常有学子跑来问他们经过,如何揭露罪行,如何全身而退等等,言语之间更是钦佩异常,一时,府学里,四人风头无两。   见他们在府学的呼声渐高,有人就不乐意了。   儒派的弟子在上回彭海输给了姚未后,很是安分了一阵儿,加之又有顾生从中说道,也不在急于报仇雪恨,准备谋定后动,先观望观望,谁知这一观望,他们倒是发现,原来姚未那院子里住的是院试里的头名、次名、三名。   再加上姚未在比试时突然连赢两局,跟他们之前调查的草包情形完全不同,这一联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先是还有人按耐不住,想去找茬,结果自己倒是碰了壁,几句话的功夫就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了个大丑,若非当时有顾生跟着,还不知道要丢脸到几时,有了这一出,儒派的人对兰院其他人也有所顾忌了。   一个压根不出名,只是在院试里走了好运道的头名就这样难以对付,那早已在渝州府内被人称赞的次名、三名不是更难?   不过现如今儒派里头已经压不住了,眼瞅着仇人和仇人帮凶声誉越来越高,在城内城外都被人津津乐道,还摇身一变成“捕头”破了案,把他们给死死的压住,越来越多的儒派弟子都动了心思。   顾生一干人等已经压不住了。   或许是同样起了心思,已经不想压了,以彭海为首的儒派弟子早就摩拳擦掌,怂恿着彭海给那几人下战书,趁着他们明气大躁之时,狠狠的压他们一头,以壮儒派声誉。   彭海虽说着要考虑考虑,但眼底的精光已经说明他被余下的儒派弟子们挑动成功。   也是,输在了一个草包手里,自然是急着想要挽回声誉的。   等怂恿着下战书的学子们离开,余下考量多一些的学子们则把目光看向了中间的顾生。在这些学子眼里,顾生虽年幼,但同样也考了院试第四名,且为人最是有勇有谋,况且他在府学里待的时间比他们任何人都长,又拜了位举人为师,在他们之中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   顾生虽长得阴沉精致,但最喜走保守路子,他并不看好彭海等人此次的豪情壮志,说了自己的打算:“既然他们想要去探探那几位的底,那就让他们去吧。”   正好,他借机才能看清双方的实力。   有人还有些疑惑:“彭师兄远不是那几位的对手,此次却明显意动,不知是有何底气?”   按理说,彭海输给了只是被操纵的姚未,而这姚未在此之前在渝州境内的名声并不好听,因此,他背后那几人的实力就已是触目惊心,彭海正面对上那几位,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必输无疑吗?   知道些内情的不由小声的在旁边解释:“彭师兄那里近日得了位高人,有这位在,自是觉得能把上次的面儿给赢回来。”   “是谁?”   “到底是哪位高手?”   学子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被围在中间的顾生却淡然一笑,听着卖着内情的人吐出了一个名字:“是宣和。”   果然,这个名字又是引得人群一阵躁动,宣这个姓并不常见,在渝州以及旁边的江、晏两州只有一户人家姓宣,乃是魏君母族白家的姻亲,虽白家嫁到宣家的是一位庶女,但宣家在晏州几代经营,也是当地的豪门大族。   宣家这一代小辈里最有名的便是这位叫宣和的。   据闻幼时进学,五岁做诗,十岁能文,见解独到,得大儒亲自教导,如今年十九,三年前已是秀才功名,待下一次乡试,已经沉寂了几年的宣和乃是乡试头名呼声最高的人选。   这样的人,不好好温习课业,准备来年的乡试,竟然来到渝州跟彭海等人处在了一起,着实令人吃惊。   最令人惊讶的是,彭海是怎么请到宣和的,以他在渝州府的名望,远远比不上白晖施越东等人,竟然能跳过前边的天骄跟宣和搭上线,这又是学子们百思不得其解的。   桃林下,彭海果然跟宣和说起了比试的事儿。   宣和身材高大,性子也最是豪爽,听到渝州府还出了这几个人物,倒是表现出一副跃跃欲试之态,道:“若是你说的几位也同意,大家切磋一番也是挺好的,正好我也想会会渝州府的各位学子。”   彭海一听,顿时大喜过望,有了宣和,加上他和其他的学子,要对付兰院那三人想来并不是太难的事?   彭海急着一雪前耻,得了宣和的肯定就迫不及待的准备把这消息给等着的儒派弟子们,他一走,宣和带来的书童上前几步,对着仰头像是要接桃花还一脸沉醉的宣和道:“公子,这人分明就是想借你铲除对手而已。”   宣和嘴唇微微荡开一圈笑意:“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   只是,别人的恩怨情仇与他何干,他来渝州,本就是为挑渝州府素有盛名的学子比试,查验自己的不足,为乡试做准备罢了,其余的,他一概不插手。   只是,那彭海说的人里,恰好全是他挑上的对手,既如此,他也懒得去单独挑,这样一起来一次解决想来更是让人热血沸腾。   书童见自家公子信心满满的样子也不由笑了起来。   渝州、江州、晏州,他们家公子已经在江、晏两州小辈里所向披靡、再无敌手,只要再挑过这渝州府内最有名望的学子,那就真的是在这附近几个州内横着走了。   不过,依他说,他们家公子已经挑完了江、晏两州,凭着这个,也足以在乡试里傲视群雄,偏生他们公子,说什么渝州府文风鼎盛,学子更为优异,非要过来跟渝州府的学子们比上一比。   可纵观这几个舟,这第一人的位置舍他们家公子还能有谁?   书童莫名自信飞扬起来。   今日,郁桂舟又听了付举人的课,等做完了抄录,学子们依次出去,他整理了下,正要跟先生告辞,却被付举人拦下。付举人等人坐下,看了看他手边的记录,满意的说道:“你入学也有六七月了,本夫子的堂你向来不曾缺席,且一直抄录在侧,这月余下来,你认为本夫子教的如何?”   郁桂舟自然道:“先生能把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的传授予学生们,实乃学生之幸。”   会来事儿更会说话的学子付举人更是满意了,他当即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既如此,本夫子已挑好了下月中的日子,你也可派人接了家人过来见礼。”   郁桂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月中,什么见礼?   他顶着茫然无知的表情,纳闷的问道:“敢问先生说的是何意?”   “怎么,你不懂?”付举人瞪了瞪,这才想起没说清楚,随口问道:“本夫子要收你为弟子,你意下如何?”虽问着,但付举人一派轻松,似乎十分笃定郁桂舟会同意一般。   “……”意下如何?   郁桂舟当然是拒绝啊!   付举人这人什么性子,他听了几月的课,偶有接触,实在是太明白不过,收弟子,确定不是收弟子玩吗?   作为一个要努力刷前程,并没有多余时间陪伴先生玩的学子,他实在是爱莫能助。虽说想要一口回绝,但郁桂舟也不想得罪先生,脑子里想着措辞,小心翼翼的说道:“学生多谢先生抬爱,只拜师一事儿事关重大,学生需得问过家里人再做决定。”   付举人显然愣住了。   或许他从来没人拒绝过,神色更是不可思议,仿佛再说:你确定吗?   随即,付举人回过了味儿,表情莫测的看着他:“你说得也有理,回去同家人好生商量商量,本夫子等你回信。”   “多谢先生体谅。”郁桂舟说完,告辞离去,等离了学里一些距离,立刻大步朝兰院走了回去。   刚踏进兰院,就听里头传来几道热络的声儿,吼得最卖力的姚未一见他来,几个走到郁桂舟面前,整个人喜形于色:“郁兄,你可回来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郁桂舟大起大落的心微微放下,还饶有兴趣的问道:“姚兄的好消息指的是何?”   姚未回头跟白、施两位相顾一笑,回头拍了拍郁桂舟的肩:“我爹说他把咱们的事儿已上报给了朝廷,就等着上边给咱们发文书下来了”   这种文书是大魏专门颁布下来给并未做官的人一种口头褒奖,会在当地府衙登记在册,若是读书人得了朝廷的褒奖,若是出仕,会在上峰哪儿留下不少好评,若是不做官,也能让人记着曾做过的好事,受人敬仰。   “是吗,那得多谢姚大人了。”郁桂舟真心诚意的道。   虽说姚大人为他们请命多是因为里头有姚未在,但对缺少在朝廷哪儿刷好感的郁桂舟来说,姚大人还是为他下了个及时雨。   当地官员破获了大案,多是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在吏部哪儿留个案底,以后升迁考评凭着这些调个好位子。就像当初在谢家村,他把稻田养鱼的法子传出去,虽在十里八乡里得了好名声,实际上在朝廷跟前儿一点好印象都没刷到,唯一实惠的就是当日在院试时因为县太爷给他写的那几句好话,让他分了个好些的号房罢了。   再比如别的,除了这种事儿,当官的赏些金银财宝就了了。   这次失踪案的事儿,郁桂舟原也以为姚大人会赐些东西过来就完了的,哪知道竟还会特意给他们四人申请文书下来,给他们申请了文书,那作为当地官员,姚大人就不能在吏部留下案底了,对姚大人而言,这其实根本不划算。   毕竟,他们还只是读书人,而姚大人已身在官场,政绩对他更为重要。   姚未摆摆手,一副大爷的模样:“这算什么,你们不知道,我回去把咱们要扬名江湖的事儿给我爹一说,好家伙,”姚未一手拍在石桌上,双手比划起来:“我爹竟然说咱们这做法真真是惊世骇俗,还说咱们能想到这个,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不,收集东西比我还积极呢?”   说完,姚未直接翘起了二郎腿,压根就忘了他爹听说这事儿时,定定的看了他好半晌,良久才说了一句:“败家子也有好运道,”还说遇到这几人,姚未真是上辈子烧了个好香。   姚未定定然的想着:也不瞧瞧他是谁,他可是姚公子,看人的眼光能差?   郁桂舟含笑听他说完,才道:“既然有姚大人帮忙收集,那咱们也可以开始动手了,都说琴棋书画,琴谱已在收集,不如从棋开始,你们觉得如何?”   白晖和施越东都说没问题,那姚未自然也没问题,相反他比谁都急着等书面世。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左右如今没事了,”姚未突然问:“郁兄,方才见你回来时面色恍惚的,可是有事?”   郁桂舟摇头。   拜师这种事,还没下定论,他也没同意,现在自然不能说出来。   姚未刚挑起眉要追问,就听院门有人扬着声说道:“住兰园的几位学子可在,在下儒派弟子品芳,特来给几位送信。”   送信?儒派弟子?   四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升起了一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付举人:我真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拒绝我!可是,真有人拒绝了我! 第80章 荆棘路(十三)   姚未刚挑起眉要追问, 就听院门有人扬着声说道:“住兰园的几位学子可在, 在下儒派弟子品芳,特来给几位送信。”   送信?儒派弟子?   四人面面相觑, 心里都升起了一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姚未一巴掌拍在石桌上, 气呼呼的指着院门口:“这儒派的人竟然还有脸来给我们送信,也不知道肚子里又装了什么坏水,你们等着,我去看看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姚公子自觉已是厚脸皮那一类的了,可也做不出来这等事,莫非这是要一笑泯恩仇?   姚未疾步走向院门,余下三人相互看了看, 把目光放在门口, 只见院门一开,门外站了位笑得和气的学子,他手上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 见几人看向他, 还在门口施了一礼, 从郁桂舟等人的位置看过去,那印在花草缝隙里的儒派弟子虽和气, 但眉目还有一股兴奋之态,并不进院落,反而在门口递了帖子道:“素问几位学子学识过人,我派弟子也想与诸位结交一番,有幸恰逢晏州宣和学子游历到渝州境内, 听闻了几位学子大名,倒是与我派不谋而合,今特意递上帖子一封,邀几位学子于月末邀月楼一叙,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彭海等人得了宣和这么个宝贝,自然想要速战速决,但这眼瞅着已是月半,况府学考核即将出来,学里也有一番比试,那兰院几人学识不差,想必此次考核通过也定然是没问题的,若是运气再好一些,能跟他们入学几年的对上,到时,更可以借此在府学比试中狠狠压他们一头,以一雪前耻。   而宣和不过是他们为自己备下的第二道防线罢了。   这么一会功夫,儒派弟子在兰院外头高声唱喝一番,接连把四周院子的学子给引了出来,当听到宣和的名字时,人群里又是一阵响动。   谁不知道宣和已经挑完江、晏两州年轻一辈的声望不斐的学子,可以说是乡试下第一人,说起他,学子们只有佩服的份,但佩服归佩服,莫非欺我渝州无人吗?   三州内,唯有渝州和晏州文风鼎盛,晏州能出一个宣和,可我渝州名声俱佳的学子也不少,可谓是天才备现,论数得出的人数,比起晏州那是多了不少。   比如近日风头大盛的郁学子、白学子、施学子、顾学子等等……宣和竟挑了渝州学子比试,就不怕铩羽而归吗?   不少学子望着兰院的方向,心里都期盼着他们能应下来,堂堂正正的与宣和比一比,好歹挽着大渝州府的文气。   显然那送信的儒派弟子也是这般想法,含笑望着几人,在见周边弟子的反应后,更是笑得别有深意,扬声问道:“几位学子意下如何了?可否还需要商议商议?”   这说得,完全就是拉仇恨了,像是兰院诸人听到宣和的大名就不敢跟其争夺锋芒了一般,或许还有想让其他学子听到他这话生出原来近日扬名渝州的几位不过如此罢了!   姚未离他最近,脾性也冲,当下就站那儒派弟子面前指着他:“好好说话会不会,非得阴阳怪气儿的?”   他一只脚站在门口,眼神朝四处一瞥,见不少学子看向这里,不由扬高了声儿:“不就是一个宣和,有什么了不起的,晏州府有他,莫非我渝州府无人了?”   他得意的翘起大拇指点了点身后:“比如咱们兰院,白公子大家都听说过吧,通读峨山半部藏书,学识渊博;桓县施公子听说过吧?数位大儒曾断言他聪慧过人,就是做大儒的料,再则,郁学子,你们也听说过吧,院试头名,今年院试场上什么情况谁也不是傻子,我郁兄能拿下头名,说明为人低调,不招风,否则别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赢,自以为有名气儿,结果如何,连我这个素来在渝州境内虽然十分受女子喜爱,但不爱读书的读书人都比不过,如今还派了个跟班过来耀武扬威,多大脸?”   他对着被气得面红耳赤的儒派弟子轻飘飘的说道:“宣和是宣和,你们是你们,你们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不过宣和既然想挑我渝州学子切磋学识,怎的也不能让远道而来的贵客空手而归不是?”   说话,他抽走了儒派弟子手里的帖子,扬着头颅进了兰院,“嘭”的一声关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儒派弟子胸口起伏不定,有见周围的学子指指点点,险些一口气儿没踹上来,他恨恨的看了眼兰院,心道:让你们狂,让你们卖弄嘴皮子,等过几日要你们好看,想来也只有那一张嘴利索点了!   姚未梗着脖子接了帖子,等进了兰院才回了神。手里的帖子仿佛烫手一般让他脑子瞬间清明下来,然后讪讪的走到三人面前,在几人的瞩目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递了帖子过去:“那个这不,那人太嚣张了,我这不也是气不过吗?”   他被一激,脑子一热,哪还顾得别的?   郁桂舟也了解他的脾性,看了他几眼,接了帖子过来,道:“既然接了,那也只能应战了,不过这位宣和是谁?”   他觉得,在说起这个名字时,不光外头仿佛有些嘈杂,连白晖和施越东都变了神情。   “你竟然不知道?”姚未怪叫一声。   这次连白晖和施越东看郁桂舟都有些无语的模样了。   “我为何应该知道?”郁桂舟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把玩着手里烫金的帖子,一揭开,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淡雅又沁香,那帖子上字迹工整,笔锋厚重,指名道姓的邀了他们四人,看完,他合上帖子,道:“想来应是一位很出色的学子吧,就如同白兄、施兄一般在渝州的名望?”   其他人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没错,不过,白晖给他补充了一句:“虽是这般,但这位宣和涉猎众多,多沉浸于书之一道,师从大儒,有着乡试第一人的名头,这点,我和施兄可没有。”   姚未更是把自己的知道的说出来:“不止,这姓宣的已经连挑了江、晏两个州的学子了,就剩咱们渝州了,这不……”他摊摊手,还引用了姚大人的话:“我爹说,这宣和已是板上钉钉的举人功名了,且思绪跳动,很难捉摸。”   连施越东也正色起来:“有大才之人。”   听了三人的评价,郁桂舟倒是晒然一笑,点了点桌上的帖子:“我听出来了,是个很厉害的学子,可是,他再如何厉害也还不是大儒,再则,这帖子已经接过来了。”   这时候,就是想反悔都不行,他们能做的就是把这位宣和学子的影响力从心里头拔去,不让对方的气势从心里上压倒自己,从而失去应有的判断力。   未比,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姚未看郁桂舟的样子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惊叹了:“不愧是我郁兄,就你这份淡然,咱们都得甘拜下风。”   光他,听见宣和的名字就有种尿意憋上来。   然而让他惊叹的远不止这些,郁桂舟指尖在帖子上点了几下,闭上了眼,待睁开时,平日里的温和悉数被锐利代替,喃喃念了一句:“凭借东风送我入青天,”   他看着三人,脸上又出现了白晖和施越东熟悉的自信笑意:“宣和学子既然有如此大的名望,正好能借咱们用上一用!”   “何意?”白晖眉眼跳动了两下,总感觉郁桂舟又要说出一番让人震惊的话。   郁桂舟身子微微前倾,对着三人:“咱们既然要趁着风雅一道空缺的时候,分这中间的一杯羹,那要打响名头就是最主要的,这些宣和学子大张旗鼓的来渝州挑人比试,那么这些比试自然会让包括渝州府的三州学子门关注,而这时,也正是我们把书给推出去的好时机。”   比如铺子里有好东西,总得让人知道有,别人才能上门,若是单放在白家的书斋,由掌柜去推,去跟学子们介绍,那被广而告之的速度委实太慢。   原本郁桂舟是想趁着府学考核后,他们三人名声大噪,通过考核后与其他入学多年的学子比试一番,在名声在鼎盛之时把关于风雅一道的书给推出去的。   如今看来,显然更好的再后头。   郁桂舟的意思,白晖等人一想便通,虽然心里非常意动,但白晖还是老实交底:“郁兄,虽说这法子是万中无一的好,可本公子对上宣和,并没有把握能赢他。”   还有施越东,虽说读书厉害,但就是个书呆子,像宣和那般有十个八个心眼的,施越东再厉害也有被绕晕的可能,至于姚未……   “我知道,”郁桂舟说道:“所以,咱们并非要赢了他。”   “不赢怎……”施越东这时候就已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郁桂舟看着他们笑了笑:“应该说是不用赢,宣和学子既然这么有名望,咱们只要跟他打成平局就足够让人津津乐道了。毕竟,你们也说了,这位宣和学子师从大儒,博学多才,连挑了两州弟子,又是乡试第一人,应该没人觉得有人能接下这位学子的比试吧,所以,咱们不追求赢,只要稳就足够立于不败之地了。”   经过他的解说,三人恍然大悟。   白晖和施越东也松了口气。都是几州成名已久的天骄,对对手的能力还是了解几分的,若是要赢过宣和,确实难以把握,若是不让宣和赢了他们,谁还没点真本事呢?   白晖看郁桂舟又是复杂又是感叹:“郁兄真是,另辟蹊径的大能,如此境地还被你将计就计利用一番,真真心思缜密”   他早说过郁桂舟此人,天资聪慧,最喜另辟蹊径,能开创别之道,今儿看来还得再加一条,那就是精于算计,算计天时地利人和,把周围的所有一切都用线给联系在了一起,环环相扣,一套连着一套,着实让他佩服。   “不愧是我郁兄,”姚未狗腿了一句,一下蹦得老高:“咱们现在要开始办大事了吗?我得回去催催我爹,让他赶紧送东西过来。”   郁桂舟点头。   “得麻烦姚大人了,如今四书已读完,这休息的月余正好供咱们做事儿,”府学考核整年两次,读一半考一次,每次考完都会休息让学子们休息月余。郁桂舟初来府学时,本打算趁这月余时间回谢家村,如今事儿太多,只得压下了。   不过,他不能回去,郁家的人可以过来啊。   是夜,郁桂舟写了信,把那支时常把玩的海棠花一并寄了过去,他想着小姑娘收到发钗时的表情,是羞怯不安,眨巴着那长睫毛还是甜甜的笑着,露出脸颊两个隐隐的小酒窝,这一想,让他的心都开始发烫。   好像,真有些想念小姑娘了。   远在谢家村这边,因为距离城镇远,等他们听到风声后,都过了十天半月了。事儿还得从渝州城外的慧觉寺说起,打从姚大人亲口承认了府学四名学子揭露恶人的善举后,这四人的名字也从渝州城内朝外吹响。   如今,恰好传到了谢家村。   也不知道谁起了头,如今村里到处都是传着郁家那秀才公是啥天君转世,下凡历劫来的。瞧人家如今不仅在府学读书,给老百姓找路子,让他们吃上了肉,如今做好事抓坏人都抓到渝州城去了。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们,平日里最爱的就是年节时逛逛庙会热闹热闹,那慧觉寺的大名她们虽没去过,但如雷贯耳,说起关于慧觉寺的丁点消息都眉飞色舞的,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还是他们村的人做的好事,那说起来更是三天三夜都不带歇气儿的。   连带郁桂舟本人曾经的那些追着姑娘屁股后头跑,不上进等等通通都被人歪曲的理解成:少年慕艾,年少轻狂,如今浪子回头,谁还瞧得见谢地主家那眼高于顶的娇娇女。   全然忘了,不过两年时间,她们当初把郁桂舟给贬得一文不值,时常拿他何时回去追着人姑娘跑的事儿拿来打赌,结果这赌到了现在,都成黄花菜了。   是个人都该瞧得很清楚,郁家那秀才公,如今是看不上谢地主家那闺女了。   不过有人不这样想。眼瞅着郁家越来越发达,如今在这清县里提及郁家,有几个不知道的?   谢春莹见这架势就后悔了,她若早知道郁桂舟有这般大的出息,当日就不该端着拿着,让人整日的跟在身后围着她打转,弄得伤了心,如今更是有一去不回头的做派。   但是在心里,谢春莹还是认为郁桂舟的心里是有她的。   曾经他的爱慕那般明显,哪怕伤心了放进心底,但对她,不可能没感觉,转而把他家里那个放在心上去,若是家里那个能得他的心,都这些年了还会无动于衷?   谢夫人进门时就见女儿这副迷离的神态,长叹一声,在她旁边坐下:“莹莹,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如今眼见着你哥没指望了,还是得考虑考虑自个的终身大事才是正理,镇上的几户人家我都亲自看过了,里头有两家……”   “娘,你这是做何?”谢春莹不满的打断了谢夫人的话。   虽说他哥是指望不上,不能给她撑腰嫁个大户人家,但凭着他们家的富贵和她的美貌,怎么也不能嫁给一般男子啊,那些人身家几何?身上可有功名?要娶她,怎么的身上也得是个秀才公吧?   谢春莹的心思,谢夫人一清二楚,但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他们家有富贵,还有冉冉上升可期的读书人,给女儿挑的人家自然也是耕读之家,如今谢春晖这般,家里也只剩下了些富贵,不挑个门当户对的别人也看不上啊?   她抓着谢春莹的手,劝着:“莹莹听话,如今家里什么情形你也知道,以前说的那些自然是没有指望了,不如安安心心嫁个不愁吃喝的,把日子过得实实在在的就好。”   能让谢地主都发憷的谢夫人近日被一堆一堆的事儿给压着,整个人都缩水了一般,两鬓还染上了几点雪丝。   “我不!”谢春莹挣开了谢夫人的手,咬着唇看了谢夫人一眼:“娘,咱们村里不就有一个好人家吗?”   “村里有什么……”谢夫人带笑的脸一下僵硬了起来,诧异的看着她:“你说的是郁家那位?”   谢春莹羞怯的点点头。   “不行!”谢夫人可是知道儿子是为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样的,虽说也是谢春晖自己不争气的原因,但并不妨碍她迁怒在郁桂舟身上。   若是,若是那郁桂舟没有来招惹她儿,他们家又何至于变成如今这般?   “娘,”谢春莹不依的叫了一声:“他怎么就不行了,长得不差,人也高大,如今更是考上了秀才,以后说不得还能考个举人、进士呢,再说了郁家如今的日子你又不是没看见,以前都穿麻,还补了一层又一层,如今都穿的细棉,不愁吃喝的,我若是嫁过去,那可就是秀才娘子、举人娘子、进士娘子了呢?”   谢春莹明显沉浸在想象里,一脸甜笑。谢夫人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打了这个主意,心里顿时有些发寒。   亲哥哥变成了这样,还想着要嫁给敌人?   她头疼的扶着额,有气无力的道:“那秀才娘子、举人娘子、进士娘子如今已有人做了,还轮不到你。”   谢春莹撇嘴不屑:“就她,哪怕飞上枝头她也成不了凤凰。”   “啊喷”在她说的同时,同村的郁家有人皱着眉尖,打了个喷嚏。   旁边有人递了杯水过来,温言劝道:“舟哥媳妇,回房歇一歇吧,这账本已经没多少了,等精气儿好了再来。”   谢荣接了水:“多谢大姐,”她摇头道:“不了,反正也没多少,等把上月的帐给对好就清了。”   在她的面前,放着几个账本、算盘,谢荣面色柔和,头发浅浅的挽着,手指麻利的在算盘上拨动,算好一笔拿笔一划,又接着算,郁竹见她听不进,只得浅叹一声,转身出了房门,险些与挽着袖子的郁绣碰上。   郁绣头朝里头伸了伸,问郁竹:“舟哥儿媳妇还在算账啊,不是前两日生病了吗?”   “她这个性子倔,”郁竹叹了口气:“哪里闲得下来,瞧着脸都瘦了一圈儿了,给她炖只鸡补补身子吧。”   郁绣点点头:“那我这就去。”   郁竹回头看了眼里头埋头苦干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三弟这媳妇是个能吃苦的,这短短几月,就能自己看账本算账了,连字也识得了不少,明明看着娇娇小小的,但谁也想不到骨子里力量那般大,看着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哪还有初见时的一丝怯弱之态,如今走出门,谁不当她是个当家娘子看待?   可就是,太能吃苦了,让她们看了都有些不忍。   郁桂舟的信是次日送到的,郁家方用过了午膳,连郁桑也因镇上的私塾放假在家,接了信,郁老祖就指着郁桑让他念。   郁桑也许久没得了哥哥的消息,几下拆了信,见心里夹杂的另一封书信,看了看,抿着笑一把塞给了谢荣。   其他人也回过了味儿,笑得谢荣脸颊不住泛红。   郁桑咳嗽了两声,把众人的目光引了过来,这才开始念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安好,孙近日一切安好,勿挂念,原打算学里假期回家,奈何诸事缠绕,实不得闲,望诸位长辈见谅……”   郁老祖突然敲了敲郁桑的脑袋瓜:“你直接说你大哥到底为啥回不来就行,别扯这些。”   听到郁桂舟说不回来,众人脸上都有些失落,尤其谢荣,捏着信的手指都发紧。   郁桑突然被打,只得嘟着嘴把信看完,随后他抬眼笑了起来:“祖父,大哥说府学有位举人想收他做弟子,大哥还没同意;大哥还说他和几位同窗有事儿要办,抽不出空回来,说让咱们去府城一聚”   谢荣蓦然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网啊,一直掉一直掉,还好宝宝趁着没掉的时候发手机上发出来了。   真是哭唧唧。 第81章 荆棘路(十四)   郁桑突然被打, 只得嘟着嘴把信看完, 随后他抬眼笑了起来:“祖父,大哥说府学有位举人想收他做弟子, 大哥还没同意;大哥还说他和几位同窗有事儿要办, 抽不出空回来,说让咱们去府城一聚。”   谢荣蓦然抬起了头。   郁老祖却忧心忡忡起来:“你大哥可有在信上说他和几位同窗要办何事?”   慧觉寺的事儿他们都听到了消息,传得云里雾里的,但郁老祖活了一把年纪,看得也比普通人长远一些,在众人都关心他们郁家出了个英雄的时候,郁家众人却并不如外头一般欢喜。   能破获这样的大案, 那过程又可想而知会是多么凶险。   郁桑摇头:“大哥没说。”顿了顿, 他又道:“祖父,大哥说让我们去府城一聚,咱们去吗?”   郁老祖皱了皱眉, 想了想还是点头:“去!”   郁桂舟这又是说起了拜师, 又是说办事的, 郁老祖压根不放心,他看了看双眼发亮的郁桑:“你想去?”   “嗯嗯。”郁桑一个劲点头。   郁老祖白了他一眼:“想也别想, 你不读书了?”他在郁家几人打转,从庞氏、郁当家、丁氏到郁竹姐妹,论到谢荣时稍有些犹豫,见谢荣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心里有些好笑, 道:“那小荣也去吧。”   谢荣脸上一瞬间漾开了笑:“多谢祖父。”   郁老祖摆摆手:“一家人不说这些,说来还是郁家对不起你,这家里的事儿操心个没玩没了,让你们两小的也跟着一人一方的。”   “没有的,没有的”谢荣直摇头。她心里知道,相公曾说过,最迟一年半载的就会回谢家村,如今半载已过,她也是想见见人的。   郁老祖又挑了郁当家,说就他们三人去得了,挑完这才转头问着其他人:“我这样安排都没问题吧?”   他挑郁当家,自是因为在郁桂舟的事儿上,郁当家也是能做得了主的,留庞氏等人在家,一来是因为郁家面膏是谢荣和郁竹姐妹在负责,谢荣一走,她们两就得顶上,二则,丁氏这妇人也只有老婆子才压得下来,况且如今还未到九月,家里里里外外也没多大的事儿,等他们从府城回来,地里的庄稼才不多也能收了。   对郁老祖的安排,除了郁桑稍稍有些不平,庞氏、郁竹姐妹自是没意见,唯有丁氏心里有些不得劲,虽说如今被压着,那也是因为当家的抬了休妻来镇她,她这里里外外操持家务了这般久,如今儿子让他们去府城一叙,咋把她给挤一边了?   “爹,反正家里也没多大事儿,我也跟着去吧,这都大半年没见过老大了,我这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都说儿女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老大在我和当家的身边养了这么多年,这咋一没见到人,简直就是在戳我的心肝一般,爹啊……”丁氏不依了,哭天抹泪,唱作俱佳的捏着嗓子眼嚎叫了起来,前些年养得肥胖的手臂如今黑蛮蛮的,丁氏一想起整日在家里煮饭烧水的,心里就委屈得不行,还真挤出了几滴泪出来。   郁当家眉头一皱,呵斥她:“你去做啥,又不是去府城游玩的,真真是胡闹。”   丁氏跟没听见似的,又嚎了两嗓子,还抹着泪用眼神控诉郁当家:“儿子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自然不心疼,我可怜的舟哥儿啊……”又是一阵哭闹。   “够了!”郁老祖厉声说道。   丁氏刹那闭了嘴。郁老祖道:“你娘在村里,你这个当媳妇的不在家伺候谁伺候?亲家母没教过你怎么当人家媳妇不成?”   不就做了点子事儿,有啥大不了的,他一把老骨头了还下地干活呢?   本来被丁氏苦得心里软了一角的郁当家一下心冷如铁,毫不留情的训斥丁氏:“爹说的没错,你这当媳妇的不伺候母亲还想把自己的事儿推给竹姐儿姐妹不成?”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上下打量她:“我看你前些年是被养得太好了,地里的活计都是我和舟哥儿媳妇做,每日饭菜也是小荣做,你个懒婆娘整日偷奸耍滑的,如今连伺候娘都不乐意了?”   丁氏被说中了心思,顿时心虚的不敢直视他,嘴里嘟囔着:“哪有我不过是想老大了。”   想郁桂舟自然是借口,主因是打从庞氏说她不好好干活就让当家的休了她后,这都半载了,日日都在家里煮饭扫地,村里的人都说,她一个好好的秀才公亲娘如今应是享福了才对,哪有亲自做这些的道理?   哪家中了功名的不是买几个丫头伺候老母?只有她,别说丫头伺候了,日日还上赶着煮饭扫地,在庞氏跟前儿立规矩。   她都是秀才公他娘了啊!   秀才公他娘的威风没抖成,如今反倒被村里那些破落户笑话,丁氏心里早就不满了,这不借着这机会,她准备去府城跟郁桂舟告告状,让他买几个丫头伺候她,再则,那些破落户不是嘲笑她说没享福吗,待她去府城玩上一趟,回来还不得把那些妇人给羡慕死?   “行了,你别说话了,好生在家里伺候娘就好了。”夫妻二十几载,郁当家对丁氏可谓知之甚深,见她这心口不一的模样,也懒得跟她废话。   等安静了下来,手里还捏着信的郁桑突然说了句:“大哥在信里说,他给五叔也写了信,若是五叔有意的话,或许也会去府城那边走一趟。”   “小五?”郁老祖和庞氏几乎同时出声,随即笑了起来:“这便好,这便好。”   郁言若是去了,他们自然就更放心了。   此事商定,谢荣迫不及待的就捏着手里的信回了房,信里装得严严实实的,她刚拆开,一支海棠花形状的发钗就掉了出来,谢荣一把接住,捏在手里看了看,见那海棠花上头还有几颗透明的石头点缀,花朵做的小巧精致,十分好看。   还没看信呢,小姑娘的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一般。   知道相公也惦记着她,谢荣微微羞红了脸,慢慢展开了信,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郁桂舟在信里提到,见她会识字写字了非常惊喜,让她多保重身子,有事让郁竹姐妹一起做,千万不要一人硬抗,要是有委屈就去找庞氏,庞氏自然会给她做主等等,在结尾还道,他在渝州一切安好,偶有读书之余会想起她。   谢荣在读到最后时,眼眶里都带着不好意思,但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朝那几个字望去,抱着信久久舍不得放下。   次日,郁老祖几人收拾好了包袱就准备出门,郁家门口,郁当家一早便割了草料喂了牛,等吃完了早饭,刚踏出堂屋,那头谢地主家的谢夫人居然上门了。   谢夫人原是根本不屑踏进这郁家屋,奈何禁不住谢春莹的哀求哭诉,回屋想了一夜,这才估摸着时辰上门想打探一番,若是郁家没那个意,正好让她闺女死心。   谢夫人一手提着个盒子,进门后见郁家这架势,有些进退不得,只好笑道:“看来我这来得不是时候,郁叔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她在郁老祖和郁当家的身上看过,最后停在了谢荣身上,眼一凝,细细打量了两眼。平心而论,谢荣的模样并没有谢春莹精致,但胜在一身皮细滑白嫩,眉眼温和大方,气质也不像从前一般畏畏缩缩,反而步履挺拔,行动间自由一股风度,再往上,她瞧清了谢荣发上只插了一支海棠花的钗子,那钗子上似乎还透着光,看着晶莹剔透的,心里顿时沉了沉。   郁老祖等人虽没跟谢夫人接触过,但见她提着东西上门,便笑道:“去府城一趟,谢夫人这是所为何事?”   “哦,你瞧我,险些忘了,”谢夫人把手中提着的盒子扬了扬,寒暄起来:“这不,我家春晖不是下月要娶亲了吗,日子都定好了,我想着这是大事儿,也是喜事,就差人买了些糖果给村里的人沾沾喜气儿,大家也热闹热闹,郁叔,来吃糖吧。”   说着,她揭开了盖子,抓了一把糖每人分了几个,等分完,她盒上盖子,道:“既然郁叔你们有事儿,那我就不打扰了,待我空了再来找婶子唠唠嗑。”   庞氏含笑点头。   丁氏剥开了糖纸儿,塞了一颗在嘴里,边念:“也不知道娶的谁,光发糖也不说说。”   丁氏眼咕噜转了几圈,其实谢夫人不说她也猜得到,不就是村里头那谢芳吗,如今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除了谢芳家的闺女愿意嫁给谢春晖,别的小闺女早就一口回绝了,谢地主家就是空有家财,也没人愿意上门,媒婆都说了,若是这谢芳他家不同意,那他们也找不到别的好人选了。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庞氏斜倪了她一眼。   这边,郁当家已经把几人的行礼放上了牛车,招呼着郁老祖和谢荣上了牛车,横了丁氏一眼,朝庞氏道:“娘,我们这就去了。”   “去吧,早去早回”庞氏冲他们摆摆手。   待他们走后,郁家大门又重新关上。   府学那头,已是放了一月的农假,学子们也可以自行回家,放往常估摸着早早就收拾包袱走人了,不过近日发生的几桩事对读书人来说那可是比回家还要重要的。   首先是听闻有几名入学不到一年的学子通过了考核,这不,要与其他入学几年的学子们切磋一番。   其次,还有那住兰院几个答应了晏州宣和的帖。至于蹦跶得老高的儒派弟子,则被人忽略了,白白浪费了一番苦心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如今这整个渝州城,或者说三州的学子们,谁不知道是宣和与渝州的天骄们比试。   从头到尾,就没人提起彭海一茬人。   都说读书,自然是不能读死书的,对学子们来说,能观高手之间决斗,从中去体会和领悟那可比整日捧着书本读书还有用,且,尤其是宣和和渝州几位天骄设在了邀月楼,不就是摆明了让人驻足围观的吗?   恐怕连邀月楼的主人和周围附近几家商户都没料到一场比试会吸引了无数人,这离比试还有些时日呢,月末那一日的位置就被人给订完了,连邀月楼旁边几栋可以看见邀月楼的地儿也被人给包了。   商人逐利,诚然不假,为了在那一日腾出更多的位置给诸位学子,邀月楼主人特意把几人比试的地方安排在了二楼靠窗的位置,腾出了一大片地儿,让他们可以随意发挥,无论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他这儿都能摆得下。   在商人忙着添上几个噱头准备让全城人都知道这场盛事的时候,府学考核后通过的学子名单已经出炉。   长长的布条上,写了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名字,其中:郁桂舟、白晖、施越东、顾生、彭海、品芳等等让人耳熟能详的名字都在上头。当中,又以兰院几人最受人关注。   毕竟,其他人,大部分都是入学了好几年的学子,在府内也很有声望,他们能通过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这批入府学不到一年里,就出现的好些位通过了考核的弟子,他们的人数与入学几年的相比,并不差什么。   这就让一干入府学几年的读书人们面色不虞了,这次考核是想说他们一众人比不过这些才考上秀才的人吗?   也有心思通透的一看这名单,心里叹息,果真是一代江山才人辈出,如今这榜上的,都是这渝州城内外名气颇佳的弟子,他们或许被大儒断言,或许幼时进学,或勤学苦练,且年纪相仿,天资出众,如今出现在这儿并不意外。   拿自己的不足去对比那些生来就是吃读书这碗饭的人?那是意气用事和愚蠢。再则,读书无止境,永是没有高低和早晚之分。   无论如何,这份榜单还是让学子们热议了好几日光景,直到比试开始。   这次的比试用郁桂舟的话来说,才是真正的考核,前一轮,不过是淘汰赛,依然是在桃林树下,矮桌蒲团,笔墨纸砚具齐。先前一场考核,在付举人等人看来,那是有些难度,如今这场在数百位学子里挑出来的考核的才是真正的考核。   能考上秀才的人对四书五经那是倒背如流,入了府学后,对四书五经那更是颇有几分见解了,上一场考核多以四书五经为准,虽涉及吏、律等藏书,但占比不大,只有十来题,如今这一场,对四书五经的考核反而少了,以典、吏、律、算、神、列等藏书为主,考的是学子通读藏书的能力。   众所周知,渝州府白家白三公子白晖通读峨山半部藏书,这一场考核对他最是有利,而施家公子更是手不离书,或许又是一个通读藏书,还有那顾生,自小长在府学,因拜了先生为师,府学的藏书阁他也能时不时进来借阅,其他成名的学子,在这一点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优点,只有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郁学子,这次怕是危险了。   他虽然聪慧,行事剑走偏锋,常常让人出其不意,但接触藏书过晚,只这堪堪半载光景,如何比得过自幼就看书的人?   莫说他,就是被交代了在兰院里整理姚大人收集的琴谱的姚未也时不时唉声叹气一下,心里给他郁兄捏了把汗。   官道旁,郁家的牛车停在路边,挨着河沟的一侧,郁老祖和郁当家手里拿着干粮就着水在喝,谢荣用绣帕沾着河水擦了擦脸,这才感觉一身灰尘被拭去一般。   郁当家招呼她道:“小荣,来吃些干粮,你从今早起就滴水未沾。”   谢荣拧干了绣帕,在他们下首位蹲下,接了郁当家递来的干粮却有些食不下咽,郁老祖看她那想吃又吃不下的表情,不由笑道:“第一次出远门是这样子的,车里太闷了,吃不下东西也很正常,先喝些水吧,等有胃口了在吃。”   谢荣听了这话才放了心,郁当家也说道:“我倒是忘了你这是第一回出门子,多走两趟以后就好了。”   “什么话,还多出两趟门子?”郁老祖瞪了他一眼。若非不是看在他们小两口分开了这么长的份上,他把孙媳妇带过来做啥,女子在外头本就是非多,还不如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头呢?   郁当家自知失言,讪讪转了话:“依咱们这行程,再有两天就到府城了吧?”   “嗯!”郁老祖哼了一声。   郁老祖对亲儿子在以前郁家还没落败的时候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只是看他也只有当个败家子的命,也懒得说了,浪费那些口水还不如多培养培养孙子辈,一晃这几十年过去了,郁当家人到中年依然没有逃开被郁老祖不待见的命运。   想来,郁当家都觉得酸酸的,他有些不是滋味的叹了一句:“五弟若是出发也应是这两日就能到了。”   提起郁言,郁老祖那就是另外个态度,又亲切又自然:“小五那孩子多忙啊,又是个热心肠的,这百忙中还被舟哥儿给叫去府城,也是麻烦他了。”   虽然郁老祖口里说着麻烦,但郁当家真没从他脸色感觉出麻烦别人的不好意思,那脸笑得,就没见对自己儿子这样过!   他当年就是被谁给扔在郁家门口被郁老祖给顺手捡起来的吧?   在郁当家肺腑不已的时候,府学里,这场受人关注的大比也即将结束,郁桂舟交了卷,在他后面交上去的是一众穿着三竹的学子,为首的是老熟人彭海。   白晖和施越东等在桃林门口,见他出来,正要一同回兰院,却见以彭海为首的三竹弟子们尽直朝他们走了过来,看三人的眼里都隐隐藏着敌意,彭海更是嗤笑了一声,在三人身上打转,最后放在郁桂舟身上:“郁公子,听闻你读藏书不过是半载的事儿,虽说你侥幸在前一次比试里脱颖而出,但这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论读藏书,他或许比不过白晖和施越东,但比过郁桂舟彭海还是非常自信的。   郁桂舟正要与白晖二人说话,闻言站在了两人旁边,毫不在乎的笑了笑:“是吗,那彭学子可要小心了,若是连我这个才读了半年藏书的人都再次被老天眷顾,而你却名落孙山,你瞧,”他指了指天上,似笑非笑:“那可真是天意如此了。”   “你,”彭海怒急而气,指着他:“郁学子真不愧是喜欢另辟蹊径的人,这反驳人的嘴皮子比起姚学子可真是厉害多了,话里藏话,软里藏针。”   “过奖,你嘴皮子不利索怪我咯?”郁桂舟拱手施礼,朝他身后的学子们道:“我们先行一步,告辞了诸位。”   白晖二人也跟在他旁边,走了几步,白公子回头挑了眉,桃花眼看了他们一眼,学着郁桂舟的样子指了指天上:“记住啊彭学子,天意。”   “你,”彭海恨恨的瞪了那几人的背影,气血直上脑门,正要冲过去时,被身后的三竹学子们拉住,劝他:“彭学子何必跟这几人生气,他们再有能耐又如何,读书的资历摆在这里,一定通不过的,再则,就算他们通过了又如何,听闻他们已经应下了宣和的挑战,等着吧,他们必输无疑。”   彭海被一人一句的劝了,方才回了神。   是啊,就算他们在府学考核里拔得头筹又如何,只怕还没来得及庆幸这份得意,就要被宣和打回原形了。   这样想着,他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郁桂舟三人压根就不知道拉他们入水的人一环接着一环,他们在回兰院的途中是这样的对话:   “不知姚兄整理好琴谱了没?”   “咱们的棋谱从入门详细解说到实战已写好分成了两册,待会回去再修改一下就可送到白家让人拓印了。”   “其他的射、书基本解说也已编好,如今已是整装待发,只欠东风。”   两日后,府学考核再次贴榜。   本次学里头名白晖,依次施越东、顾生、郁桂舟等人。入学不到一年的学子全力压到了入学几年的学子,先前嘲讽过郁桂舟的彭海等最好的一位排在第二十八位,一时,府学入府几年学子惊骇莫名,被新人压着之下,悉数竭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直到月末邀月楼之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娘来了!路上! 第82章 荆棘路(十五)   直到月末邀月楼之行伊始, 沉寂了好几日的府学突然热闹了起来。   因为有邀月楼主人和旁边的商人们不有余力的大力宣传下, 原本只受读书人关注的比试一下受到了整个渝州老百姓的关注,早早便到了邀月楼下等着看诸位郎君的英姿。   而随着比试的临近, 少年郎们也不负众望, 一步步的进入了邀月楼里等候,这些都是府学的学子或一些从其他两州赶来的读书人,儒帽青衫,气质儒雅,面目温和,一举一动届透着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儿,吵杂的街道仿佛被他们一下带入了宁静安然的世外桃源一般, 等着琴风响起, 轻声吟唱一般。   安静了片刻,随着一位当事人的到来,人群随即爆发了一阵儿嘹亮的欢呼。   自分开的人群里走来的年轻男子虽然穿着与普通学子同样的儒衣儒帽, 但气质张扬, 昂首挺胸的像是俯首众人一般, 他自信傲然,与他对视的学子纷纷下意识低了头。   “这人就是那晏州府的宣和吧…”   “看样子是的呢, 这模样气度真真是,啧啧…”   听到人群议论的书童抱着一物,上头盖着绸缎遮掩,神情是难掩的骄傲。他就说吗,以他家公子的相貌气度, 怎能跟普通人相提并论?   没见他家公子所到之处皆是臣服?   等上了邀月楼,书童四处搜寻了一圈,顿时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的说着:“公子,那几位渝州府学的学子并不在!”   这是怕了他们家公子想当缩头乌龟呢还是压根不把他们公子放眼里呢?   “安静一些。”宣和眉头都没皱一下,尽直挑了个最中间的位置坐下,眼眸微眯,对四周明目张胆的打量显得习以为常,甚至饶有心情的在桌面上敲起了曲子。   敲了会,他用眼神示意书童泡茶:“愣着做什么?”   “哦哦,”书童立马反应过来,把手中捧着的物件放在一旁,用楼里早就备好的茶水泡起来,待茶水烧开,香气弥漫之际,再用白玉杯呈给了宣和。   这一幕莫说周围等着看热闹的老百姓,就是过来捧场的学子们都哑然无语。   这位宣和学子倒真是好耐心,不过应战的四人怎还不来呢?   府学门口,郁桂舟四人与儒派弟子彭海一干人恰恰遇上,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两拨人自然也是恩怨深厚,前有挑衅不成反被辱,后有自信满满反被压,对彭海一干人来说,这数日丢的脸真是比一年都多。   且,还都是眼前这四人造成的。   这些新仇旧账一碰在一堆,一群人险些动起了手,四人组里姚未面对对方人数众多的儒派弟子丝毫不怯场,还叉着腰朝对面做手势,嘴角欠抽的扬起嘲弄的笑,口里喃喃有词:“来啊,来啊,有本事过来啊,你们这群手下败将肚子里没几两肉,咋的,要动手啊,来,本公子打架还没输过呢。”   姚未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穿得整整齐齐的衣衫在他的动作间也变得松松垮垮起来,姚公子斜斜靠在郁桂舟背上,轻轻喘着气儿。   真是入了府学穿上了这儒衫半大年,这些人都快忘了他姚公子可是这渝州城内有名的败家子!   彭海被接连打击,前几日府学考核竟然输在了那个他口口声声嘲弄着说入学半年的郁桂舟手上,自觉无颜见人,这不,若不是有跟宣和早先的约定,他只怕还不敢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呢。也是狭路相逢,恰好遇到了正意气风发的兰院四人,彭海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儒派弟子们已经忍不住跳出来碎嘴了两句。   姚未这人惯是没脸没皮,连他一个都能把自己身后的人给气得不清,眼瞅对面姚未嚣张的模样,再看看他旁边三人竟然一脸淡然的看着,彭海只得喝止了嚷嚷着要让对方好看的人。   这些蠢货,连个姚未都说不过,那白晖和郁桂舟的嘴皮子他是见识过的,连他都能被轻易挑起怒火,这些人更不是对手。这时彭海不由想起了顾生,这位自小在府学里听讲,年初那场院试排名第四位,以他对顾生的了解,能让这位长得阴柔,实则心里诡计多端的少年到目前连惹都不愿去惹上他们,可见颇为忌惮。   也是他太自信了,竟然连顾生的反常都没多放在心上,或是放在了心里却并没有去深究,在有人说顾生缩头缩脑,举足不前的时候他心里又合成不是在附议。   他瞥了对面几人一眼,压下心里的各种翻涌,淡淡说道:“走吧,别耽误了邀月楼的比试。”   跟着的儒派弟子们见他已经带头走了,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走了,临走时,还颇为不忿的瞪了瞪四人。   姚未回以一个凶狠的瞪眼,还揉了揉腮帮子:“这群人都是些什么毛病啊?”   白晖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有毛病还不是被你招惹过来的,也不知道是谁,明目张胆的在科举里得罪人。”   “我……”姚未梗着脖子刚要回话,却被郁桂舟一手拍在了肩上,:“你们都别贫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快到时辰了,咱们过去吧,”他看着姚未,道:“姚兄先别说话,保存体力要紧,待会有你忙活的。”   姚未一下正了神色,满口跟他保证:“郁兄放心,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就没有本公子完不成的事儿。”   郁桂舟点头,与白晖、施越东相顾一笑,几人朝着城内走去。   而此时在离渝州城不远的地方,郁老祖和郁当家两人也赶着牛车到了,郁当家还对掀开了帘子的谢荣介绍:“你看那前边,写着渝州府三个字,那就是咱们渝州城了,这渝州城可不比清县那小地方,你瞧,那些进城出城的人里,是不是看着就跟别的地儿不同……”   在郁当家跟谢荣讲渝州境内的风土人情时,两手拉着缰绳的郁老祖已经架着牛车到了城内口。谢荣打量着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人,见这些人背脊直挺,有说有笑的,脸色皆不是他们村里的人一般黑黄瘦弱,看人时眼神也不躲躲闪闪的,十分怡然自得,她不禁有些仲怔。   郁老祖交了几个铜板,牛车就被放进了城,他问旁边的郁当家:“咱们直接去府学里找舟哥儿?”   郁当家自然是没意见的,虽说上回院试他陪着郁桂舟来过府城一次,到底还是人生地不熟,早些找了人问清咋回事也好安心,他道:“爹,我来赶车,你休息一会,这府学的位置我还是知道的。”   郁老祖二话没说就把缰绳给了他,于是郁当家便赶着车东走西拐的,等牛车走到一条街时,从他们牛车旁边突然冒出不少人朝前边跑,很快便把路给堵住了,郁当家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这是发生啥大事了,咋都往一个方向跑,这路都过不去了。”   郁老祖也发现这情况了,踢了踢郁当家,示意他把牛车赶到一旁去:“去旁边摊子上问问啥情况。”   “好勒。”郁当家把牛车往街角一停,见身前两个妇人正拿着桌椅在路上铺,不由好奇起来:“大姐,你们咋在这儿摆摊子?”他记得这一条街专是做酒楼的,各种吃食都有,这些小摊子一贯是摆在隔壁街,做些普通老百姓的买卖,当初陪舟哥儿过来考试,他没少去隔壁街转悠,记得很清楚的。   听到问话,有个妇人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手脚麻利的把支架、锅子摆了出来,还不忘给郁当家嗑唠:“大兄弟不是渝州城人士吧,难怪你不知道,今儿啊,这条富贵街不赶人,所有的小摊子都可以过来,这不,我要不跑快点,待会都没地了,”她指了指还走过去的人,笑道:“你瞧这些人了没,那都是去前边看热闹的。”   “看啥热闹啊?”郁当家随口问着,又下了车把缰绳栓在一旁的石柱上。郁老祖和谢荣也下了牛车,提着小包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还能有啥,这渝州、晏州、江州都传遍了,听说那晏州府的一个大家公子游历到咱们渝州府,听说这儿文风盛,这不,专门给渝州府的几位学子下了帖子,就在前头那邀月楼比试呢。”说完,想起几人不是城里人,一手点着炉子上的火,给他们解释:“那位大家公子听说是啥皇亲国戚的姻亲,有权着呢,我们方才搬东西过来,还听到两个读书人在说啥这位公子是乡试第一人,铁定的举人老爷呢,厉害着呢。”   “那倒是很厉害的人物。”郁老祖跟着说了句。   “是吧,老爷子也这样觉得,我今儿还再说呢,这位公子这样厉害,不知道那人又该是何等人物,”妇人被人附和,精神劲头更是高仰:“不过咱们渝州府这几位学子也不差,虽说没有那位公子一般名气儿大,但也是咱们府学里头的精英学子了,前些时日还破获了城外那寺里的案子,也是几位英雄人物呢?”   “你说啥?”   “破案子那几位?”   “可是慧觉寺那案子?”   妇人话刚落,郁老祖三人同时问了出来。   原本他们只是听个趣儿,反正牛车也过不去,没想到这一听,竟然听到了一个大消息。府学、城外、寺庙…这些一联想起来,再一想郁桂舟在信里说,近日要与同窗办一件事,这…   三人心里都约摸浮起了一个念头。   那头忙碌的妇人没察觉到他们的异常,还回道:“可不是,就是那几位学子,在咱们渝州城内也挺有名儿的,说是读书很厉害,其实这也是,要是读书不厉害,脑子转得不快,哪能破获府衙的捕头们都破获不了的案子?不过要我说,他们虽厉害,但那位晏州的当家公子着实更厉害一些,板上钉钉的举人老爷了呢,这几位怕还差些火候,你瞧我这做面条一般,火候大小也都是要掌握的,要不然这面汤它也不好吃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妇人后头说了些啥郁老祖三人都没细听,只听到确实是破了慧觉寺案的那几人,心里的猜测就成了真,郁老祖手都抖了抖,沉寂了片刻,朝郁当家说道:“你去前边瞅瞅,看看情况,我和小荣在这儿等着。”   郁当家早就站不住了,闻言点头就走:“那爹我走了,你们在这大姐这儿坐会吧,饿了就点些吃的……”   郁老祖不耐烦的摆摆手,等郁当家朝人群里走去,这才叹了口气儿,对一旁神情有些恍惚的谢荣道:“舟哥媳妇,先坐坐吧,等你爹回来再说。”   谢荣紧了紧手中的包袱,脸上复杂紧张,好一会才送开了手,把包袱放在了凳子上,招呼郁老祖坐下:“祖父你也坐,这人儿这般多,爹过去怕还有些时辰呢?”说完,她还招呼着方才那位婶子:“婶儿,来两碗面汤。”   “好勒,稍等啊。”妇人闻言脸上更是笑开了,还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跟他们闲扯起来:“老爷子,你们这是来渝州府探亲还是路过啊,要是第一回来,你们说个位置,我们在这儿城内摆摊十几年,别的不敢说,这哪条街哪条路哪条巷,那真是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郁老祖对热情的妇人道了谢,摇头说道:“也算探亲,地儿还是知道的,就是要从这路上过,被   堵住了。”   妇人闻言,颇有些同情了:“那你们可有得等了,这比试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那邀月楼正处在几条街中间,如今哪儿只怕都被堵着了。”   郁老祖倒是笑了笑,显然没有被堵着路过不去的烦心担忧。若是这比试的人里有他家大孙子,他们舍近求远跑去府学找人做甚?   被撵去看情况的郁当家好不挤进了人群里,恰好耳边听见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他顺着一看,见有数名学子正走进了那邀月楼,只看见最后一人露出的儒衣衣摆,听着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的说完,才知道方才走进去的就是那几位府学的学子,在他们前后还有不少府学的学生一拨一拨的往邀月楼里走,郁当家没见到郁桂舟,心里有些急,他在四处看了看,只见紧挨着邀月楼的几栋楼里,楼上楼下都挤满了人,那楼上的都乃渝州城里的世家公子们,楼下和外头街上的都是听闻了比试赶过来的渝州府百姓。   郁当家倒是想直接去邀月楼看看,只是刚到门口就被守门的给拦了下来,守门的人尽职尽责的复述着:“今日邀月楼只招待三州府内的读书人,其余人等一概不许进。”   有不少富家公子就不满了,往常这邀月楼对他们哪不是毕恭毕敬的,今日倒是神气得很,当下就带了几分威胁:“那你们可想好了,若是不让我们进去,以后你们邀月楼要再想请我们进去喝酒吃饭,可不那么容易了?”   那守门的面色丝毫未变,眼底甚至带了丝丝不屑:“请诸位见谅,本次比试乃是三州读书人的大事,诸位还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破了规矩才好,若是诸位进去搅了学子们的大事,本楼可负不起责任。”   他们楼主都说了,过了今日,邀月楼的名声必然再上一层,这些平日里有几个小钱就装模作样的爱来不来,毕竟往后这里虽是酒楼,但前面必得带一个雅字。   再则那些真正有权有势的公子哥,早早就被他们楼主和旁边几家的主人给安排到附近楼上观战去了,哪还会在这儿说大话?   听了守门人的话,无论富家公子们是何等不服气,但郁当家是歇了进去的心思,他挑了个邀月楼对面的位置,从下头看着被薄纱遮掩得朦朦胧胧的邀月楼二楼。   对邀月楼二楼情况看得最清晰的当属邀月楼对面的春熙楼,春熙楼主早在二楼上安排了桌椅,摆好茶点供人享用,相比楼下的吵闹,这里倒是安静非常,落座的男子们气度皆是不凡,有渝州府官场的,有府学的先生,有春熙楼的贵客等等。   郁言端着茶,视线在对面邀月楼里瞥过,不经意瞥见楼下一道人影时,顿了顿,示意身后伺候的小厮近前,低声说了两句,等小厮点头离去后,方就着茶水喝了一口,偶与旁边的人交谈两句。   万众瞩目的邀月楼里,郁桂舟四人刚走上楼,早等候多时的宣和就站起了身,不卑不亢的同四人打了招呼,脸上虽一如既往的张扬,但对着对手的时候那份外放不自觉收敛了两分。   “早闻几位学子大名,今日得遇,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宣和素手一指:“诸位请坐,咱们今日只是煮茶论道罢了。”   郁桂舟四人对他的说词不置可否。   煮茶论道?若真是煮茶论道便不是约在这里了,何况,这一条街满满的都是人,可搅和了煮茶论道的那份闲情逸致了。不过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也不戳破假象,说来,动静这样大,于郁桂舟他们而言,似是越发有利了。   “宣公子说笑了,论大名,宣公子才是我三州府下乡试第一人,我们不过侥幸罢了。”白晖浅浅与他寒暄起来。   说起来,他们二人还曾见过数面的。   宣和没对所谓乡试第一人谦虚,视线在几人身上划过,朝书童示意:“墨竹,给诸位学子倒茶。”   “是。”墨竹把方才又煮好的一壶新茶依次给四人斟上,褪却时还别有深意的说了句:“诸位公子请用,这是我家公子于去年路过一处山上时亲自采摘的上好茶叶,今日是第一回拿出来,也不过才夹了两回罢了。”   书童的话一是说这茶好,他们家公子是个豪气的人,二是说他们已在这里恭候大驾,足足等了一壶茶的时间。   四人都是人精,连施越东都听出来了,稍有些不自然。姚未倒是撇了嘴,要不是在出学里时碰到了彭海等儒派弟子,哪会耽搁?   何况,这宣和跟彭海可是一条道上的,既然是他们一头的人做的孽,让宣和等这些时间也是自作自受,怪不得他们。   “墨竹!”宣和喝了一句。   “别,宣公子,我就想问问,”姚未指着白玉杯上冒着袅袅香气儿的茶水,脑子里想起了城外慧觉寺的那一片极品香茶:“你这茶不会是在我们渝州境内采的吧?”   喝血这事他可干不出来!   宣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自然不是,这是我路过槐山时顺路采的,并非在渝州境内。”   “这就好,这就好。”姚未拍了拍胸脯,举起茶盏对郁桂舟三人道:“郁兄、白兄、施兄,既然是宣公子亲自采的茶,咱们还是不要辜负得好。”   郁桂舟忍住笑意,朝宣和额首:“多谢宣公子美意,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不必,”宣和摆摆手:“素闻郁学子机智过人,最爱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不过读藏书半年便已盛过许多学子,实是令人敬佩,本公子倒是想向郁学子讨教一番对算学的看法,不知郁秀才可否赐教。”   盛过许多学子里的彭海等人坐在一旁顿时觉得如坐针毯。   郁桂舟挑眉,暗道一声:来了。只面上染着笑意,抬手示意宣和继续。   “郁学子快人快语,本公子也不二话,我这里有一道题目,已经为难了本公子数年,近日研讨时,顿然有了几分收获,犹如恍然大悟一般,郁学子你也听听,听完了不妨与本公子一道把这题给破了。“宣和让书童墨竹把他抄录的题目拿了出来,示意他递给郁桂舟,同时也淡淡的念出题目:“本公子读《孙子算经》之时,曾观我古时大儒留下的问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这题,本公子数年前曾问过啊晏州府学的学子,也问过渝州府学的彭学子,他们都是精于算计的人,却始终无法解答出来,不知精于心算的郁学子可否能解开上古大儒们留下的谜题?”   在郁桂舟低头看题目时,他旁边的白晖看了看宣和的方向,皱起了眉,心里警惕起来。   这个宣和也当真有本事,连郁兄精于算术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这茶真不是血茶?   宣和:当真不是!   姚未:这能怪我吗,现在闻到香的好的茶都要事先问问,是不是加了料的茶,毕竟,我不爱喝血。 第83章 荆棘路(十六)   在郁桂舟低头看题目时, 他旁边的白晖看了看宣和的方向, 皱起了眉,心里警惕起来。这个宣和也当真有本事, 连郁兄精于算术都知道。   郁桂舟倒是没注意到这个,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这题目上,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感叹一句,咱们的古人实乃旷古奇才,没有现代的方程式,他们还有所谓的剩余定理、孙子定理、韩信点兵、百鸡术、用算筹、逆推还原、用“实”、“法”来解答所有生活里遇到的难题,并迅速解答出来。   若非大魏传承至今,只有算筹术浅浅的保留了下来, 而是放在在术界百家争鸣之时, 他就算拿出方程式也不过是成为百家争鸣里的一家而已。   而现在吗?他抬头问着宣和:“宣公子可是解出这题来了?”   宣和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已经有了些眉目罢了,本公子收集了不少古集, 可惜保存完好的太少, 只是偶尔见到一些提点便已是如获至宝了。”   “哎呀, 真是可惜了,”姚未突然身子朝后仰, 双手交握于胸,脸上挂满了遗憾的看着宣和:“宣和公子名声斐然,可惜这题却是没有解答出来,如今却碰到了我郁兄,你既然知道他精于算术, 还敢拿他最擅长的考校他,就不怕输得一败涂地吗?”   姚未对郁桂舟有一种称之为迷一般的信心,从他策划打败彭海开始,一幕幕,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儿,到了郁桂舟的身上,总是能扭亏为盈,化险为夷,到如今,哪怕郁桂舟告诉他鸡蛋是方的,他也能一口咬定,这就是方蛋。   姚未的毫不客气,让站在宣和一头的人都皱起了眉,倒是宣和看着张扬,性子倒是温和,反而笑言:“若是郁公子能破解本公子潜藏于心的难题,就是输了又有何妨,书之一道,总不会有人一直站在顶点,姚公子认为呢?”   姚未嘴角扯了扯。他自然认为这是在扯淡。   不过周围的学子们对宣和这话倒是十分赞同,原他们还以为宣和高傲张扬,定然是心气儿极高的一人,却不知原来这位素有乡试下第一人的宣家公子如此温和,说话也善解人意,人宣公子都说了,这题他只有一点眉目,并不曾解答,拿出来也是相互探讨一番,倒也没有谁赢谁输的说法。   “郁公子觉得这题如何?”宣和含笑看着郁桂舟。   郁桂舟深深看了他一眼,方道:“宣公子不愧是博览群书之人,这本《孙子算经》现已失传,宣公子却还能知道其上的内容,倒是让人佩服,在下不才,对这题倒是略知一二。”   宣和一下坐直了身子:“郁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郁桂舟点头:“自然。”   宣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突然高声一笑,招呼墨竹拿来纸笔,沾着墨便等着郁桂舟开口,在宣和旁边的彭海等儒派弟子一怔,许是没想到在三州内宣和这题无人能解,如今倒是被一个才将将被人熟知的学子给解出了。   当下,便有人半信半疑起来:“郁学子,虽说你聪慧过人,但这算学一道可不是那般简单的,三州学子已试过无数法子却都不得其门而入,你又凭何能解?”   他的话,在邀月楼里荡起了一圈石头。渝州府的人还好,好歹听过郁桂舟三个字的大名,但其他二州赶来的学子,却从没听过这人,虽说见他和白晖等人一同前来,也不过是把他当作陪衬了,真正的对手还是那白晖和施越东二人才是。   若是让一个默默无闻的学子破解了困了三州学子无数的题,那这人倒真是不可小觑了!   郁桂舟还没说话,一旁的姚未已是冷笑了几声,目光定定然朝着说话的儒派学子看过去,:“我郁兄凭何能解你这种愚人又怎知,怎么,莫非你们忘了当日咱们渝州府有名的算学人物彭学子是如何输在了我手上的?我郁兄不过是浅浅的提点了我几下,一个彭海就比下去了,等本公子再学一些,这种题目又何须我郁兄出手,本公子就能解决,你们不行就不许别人能行吗?”   一番话说得儒派弟子哑口无言,毕竟彭海输在了姚未这个败家子手里,众人皆知。但姚未偏偏不想这样放过,还多添了一句:“我大魏人才济济,总有无数的天才需要尔等去仰望的。”   楼里楼外都被姚未这番豪情壮志的宣言给惊了,随即便窃窃私语起来,在一间视野开阔的房里,姚夫人看着自家儿子指手画脚的模样直感叹:“未儿真真是变了,如今这些大道理张嘴就来,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姚大人嘴角抽了抽,没反驳姚夫人的话。虽说姚未确实是变了不少,但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没多几毫出来,只嘴皮子确实越来越会掰扯了,以前还只知道胡搅蛮缠,现在倒是换策略了,还知道用些大道理来铺垫一下。   不管怎么说,依然改变不了姚未骨子里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姚大人颇有些忧心忡忡,而被众人期盼的郁桂舟也没辜负期望,对宣和示意了一下,张口便道:“三三数之剩二,置一百四十,五五数之剩三,置六十三,七七数之剩二,置三十,并之,得二百三十三,以二百一十减之,即得。凡三三数之剩一,则置七十,五五数之剩一,则置二十一,七七数之剩一,则置十五,即得。”   随着他开口,整个大街都一片宁静,只听见从邀月楼里传出一道沉稳平淡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至各个角落,有准备充分的学子,当下就拿着笔开始写写画画,等他说完,还能听见一片沙沙沙的声音。   很快,便有学子算了出来。   “二十三。”   “二十三。”   “我也是二十三。”   宣和已经搁下了手中的笔,看着郁桂舟:“郁公子实有大才,居然轻易就破解了这题,与公子相比,本公子却还只有些眉目,着实惭愧。”   宣和亲口承认自认不如,无疑于一个巴掌拍在了彭海等儒派学子脸上,前有府学考核之中,接连设下防线没能把人给拦下,反而让自己的距离落在了后头,如今宣和是他们寄予厚望的人,没曾想,这才交手,连既定的下任举人也败下了阵。   让他们如何甘心?   郁桂舟不敢把这功劳占为己有,只道:“在下也不过是承袭前人余荫罢了,算不得什么,再则,这题目自然,非其他题目可比,稍难一些实属常态,何况,这最终答案并非这一个。”   这话一出,不光宣和这个读书人,所有在四周的读书人都被他给惊住了,宣和忙追问起来:“郁公子这是何意?”   郁桂舟想了想措辞,这样说道:“这题的答案其实有无数种,且有规律所控,二十三只是一个最小的数字,若是用得出的需求数满足加减3、5、7的整倍数的数都是可以的,这样一来,如一百二十八、三百三十八、四百四十三等等都是符合的,并且还有一首四句诗隐含了解题的法门。”   “何诗?”白晖问出了在座所有人的话。   “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员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郁桂舟还说道:“这与古时韩信点兵用的余数算法是一个道理。”   众人听得滋滋有味,听着这诗,再回想前头的题,一瞬便觉得实是太简单不过了,可若是今日没有人点破,这题大约还能困住他们许久。   眼见郁桂舟立于众人之中,被人信服的模样,彭海心里一口血险些吐了出来,众所周知,渝州府里提起算学谁不道他是天资聪慧,可恨如今被这郁桂舟给压了下去,新仇旧恨之见已顾不得许多,在一片赞美之中,脸色难看的问道:“郁公子说得实在是有理,不过在下学了算学这般久,倒是从没听闻过那诗,不知郁公子从何而知?”   他这一题,众人这才想起。他们确实不曾听过这诗来着,倒是被引起了几分好奇。   郁桂舟也干脆,笑道:“不过是古时流传于民间的一首罢了,古有汉将韩信点兵,被汉军说是“神仙下凡”“神机妙算”,士气大振,楚军因此大败,再有这样一首同理的诗流传于民间有何难,在下不过是偶尔瞥见过一回罢了。”   他看着彭海赤红的双眼,非常自信傲然:“若是彭学子知道了这些,想必早就解了这题扬名于三州境内了,又何须等在下出现呢?有句话说得好,此乃天意如此!”   次次都被人说天意如此嘲讽,彭海连眼里都带了血丝,还是一直见人过招的顾生拍了拍他,小声说道:“他是故意激你的,静下心来。”   且不提彭海在顾生等儒派弟子的劝慰下安静了下来,只姚未在先后接到郁桂舟和白晖的示意后,先是抖了抖身子,站到了窗户旁,正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本装订好的书,半抬着,扬高了声儿:“各位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还有三州的诸位学子们,大家都知道,君子有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我大魏传承至今,藏书、经书由各家大儒修订开辟早已是独树旗帜,可六艺自战火连连以来,大都失传或在世家手里保存,民间难窥一二,对咱们读书人来说,这完整吗?”   没人搞懂姚未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都下意识的说道:“不完整。”   “是的,不完整,”姚未又高举起了他手中的书,道:“如今魏君下旨重开三艺,你们想想,三艺已开,六艺何曾远?故此,我们兰院四人特意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为你们寻求、编录了《基础算学》一书,里头记录了简单的算筹、各种上古的算法、以及郁公子独特的算法,虽不全但也够咱们言讨了,若是你们学得本书,那从中领悟开辟算学一道已是不远。”   看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他还加了一句:“当然,你们也不用感激我们,我郁兄说过:为老百姓服务,是我们读书人的责任。”   一时,街头楼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站在窗边接受仰望的姚未看这反应还有些纳闷的,转头问着郁桂舟三人:“他们这是怎么了,高兴傻了?”   “我觉得吧……”郁桂舟刚措辞了一下,话就被白晖接了过去,他道:“肯定是你说得不够动听,施公子觉得呢?”   施越东讪讪的笑了笑。他觉得说得都不对。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宣和,只见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姚未手里的所谓《基础算学》一书,向他讨了讨:“姚公子,这本书真有你说得这般好?不若给在下一睹为快如何?”   姚未见终于有个人接茬了,虽然是宣和这个对手,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儿,把书递了过去:“宣公子是个中高手,又是大家公子,藏书对你而言如过江卿,正好你来评判一下这书如何?”   宣和接了书,不置可否,随意的翻了几页,突然他脸上一僵,神情也由先前的随意变成了慎重,甚至越翻到最后越是不可置信,他一把合了书,视线定在了郁桂舟身上,起身深深的施了一礼:“郁公子实是大才,依在下之言,这书不该用《基础算学》来命名,应归位《算学精要》才是,在下阅算学一书虽不多但亦不少,还是头次见到如此精要之书。”   郁桂舟不敢受宣和这礼,侧了身,回了一礼,对宣和的推崇只言:“宣公子过奖,我们不过是把知道的写下来供天下学子阅览罢了,大魏地域辽阔,人才辈出,说不得还能借此开创一条算学之道,有一有二,或有日能有百家争鸣之喜,方是我读书人的最高境界。”   两人在这儿谦让,已然回神的弟子已是急不可待的朝姚未问话了。   “姚公子,这书出了,可曾刊印。”   “姚公子,能把书借我们阅览一下可好?”   “姚公子………”   姚未一下就抖了起来,大手一挥:“白家的浮云斋各州都有,自去取便是。”   当下便有人去了附近的浮云斋买书去了,而被这场比试吸引而来的渝州城各大世家听到这儿终于心如明镜了。   他们看着中间那位自顾自喝茶的糟老头不禁有些咬牙切齿的:“白老爷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借着比试之际,宣扬这所谓的六艺,你浮云斋可真是足足抬了一个台阶了?”   原本上次浮云斋不知从哪儿得了几本有趣的启蒙书就有些风头了,这下子足足提高了一个档次。六艺是何,他们都知道,关于六艺的书向来被世家把持,连府学都极少存在这些书,如今浮云斋却不声不响的把这些书给捞到手了,虽说只是几个学子弄出来的,但那可是经过了宣和鉴定的。   乡试下第一人,大儒亲自教导的弟子,出生世家,皇亲国戚的姻亲,这些身份足以让宣和的话成了一种肯定。   “过奖了,过奖了。”白老爷子抖了抖胡子,笑得狡黠。   其他人直接撇了眼,不想看这糟老头装作淡然,实际上心里早笑开花了的模样,实在是有碍瞻仰。   在邀月楼对面的春熙楼里,也有人在讨论着这一幕,官场上的老油条们除开羡慕姚大人有个会来事的儿子外,倒是不住的夸着年轻人年轻有为。余下的先生们,则显得有些沉默,有人捅了捅郁言的胳膊,小声问道:“明之,你有何看法?”   问话的乃是府学的一名先生,姓汪,与郁言是同科举人,淮南人士,两人有几分交情,这次郁言也是受汪先生的邀请过来看比试的,只是,没想到惊喜这般大。   别人虽不知道,他可是把自家大侄儿的表现看得分明。   那臭小子想必不光只有这一手才对!想也不想的回了句:“少年天姿可期,加以打磨必是难得的根骨人才。”   这时,先前被郁言安排出去的小厮走到他身边,小声的说着:“先生,你说的人小人已安排在楼下了。”   虽说他不懂这位举人为何跟街上那看着就是乡下汉的人有何牵连,但不该问的不问他记得很清楚,把人安排在楼下一处窗旁,这才回来复命。   “有劳了。”郁言笑了笑,掏出一块小碎银递了过去,小厮接了赏钱,又连声道了谢,这才跟在身后忙前忙后的伺候起来。   邀月楼上,宣和出的算题已被人解开,如今,不少人等着看宣和还有什么后招,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把手中的书搁在一旁的桌上,起身在先前书童墨竹放手中物件一处矮桌旁坐下,又掀开了上头的绸锦。   “是琴。”   “是公子琴。”   有眼尖的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沉重庄严的朱红色七弦琴正是前朝名家铸造的公子琴,天下仅这一把,是宣家在宣和成为大儒弟子时特意访来的,此琴伴随着宣和在孟瑶山渡过了许多年,曾有路过孟瑶山下的砍材郎说山上琴音袅袅,余音引飞禽停驻,沉醉不已。   宣和的琴之造诣与白家老二不相上下。   不过此时,宣和挑了白晖:“古琴九得,君子之器,诩正德,在下素闻渝州白家子琴艺不凡,白家二公子更是素来有名,可他们或许不知,白三公子在琴艺上并不输于二公子,在下邀三公子切磋一番,不知可否?”   白晖眉一挑,难得感慨:“难得有人说我比得上我二哥,为了宣公子这几句夸奖,本公子也义不容辞,公子请。”   他做了个抬手的姿势,闭目准备聆听。   宣和接了书童墨竹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又简单焚香一番,手指碰到古琴的一霎那,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置立于雪山之巅的天上神君,无悲无喜,无感无叹,越余指尖的音符化成了雪山上的一模白,诉说着恒古的荒芜哀悼,又带着点点神秘,让人忍不住一窥那雪中美景,何等风光。   琴曲到最后又安然了下来,仿佛是又下雪了一般,穿梭在雪地里的雪中仙子在雪上翩然起舞,裸露的玉足在地上留下了一圈又一圈的烙印,很快又被漫天风雪掩盖,有说书人把这荒芜中的一点颜色尽收眼底,心中起伏不定,最后写下了这一曲雪上引。   最后一个音符停止,宣和始终闭着双眸,良久才睁开了眼,他的眼底,似乎还有苍白的雪没有落去,一时,竟无人出声。   “好音,好琴,好一个宣公子!”白晖拍了两下,歪着头看过去:“我一直以为我二哥的琴音已是出神入化的了,没想到听了宣公子一曲,发现真是各有千秋。”   随着他的话,沉醉琴音的人方回过了神,纷纷赞叹起来,把这曲雪上引说得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宣和倒是无悲无喜,面色淡然的走了出来,微微额首:“诸位过奖了。”   “宣公子不必谦虚,此曲当真不同凡响,引人入胜。”突的,从旁边几栋酒楼里传来一道声儿,声音浑厚有力,听着年纪也不小,他的话很是得人认同。   “宣公子出马,自然是马到成功。”楼里的儒派弟子们满脸喜色,仿佛得了赞誉的是他们一般,彭海更是笑着看着白晖:“白公子,你素来通读峨山半部藏书,不知这琴艺当真如宣公子所言,与白二公子不相上下,倒是着实让在下好奇不已?”   “你等着看不就知道了?”白晖的话刚落,只听楼里哒哒哒的声儿响起,接着一名抱着琴的小厮走上了二楼,在白晖跟前站定:“公子,二公子知道你要用琴,特意把他的秋水琴叫小人带了过来。”   白晖轻点头:“替我多谢二哥。”   等小厮摆好了琴,白晖与郁桂舟三人对视一眼,在琴案上站定,掀衣,落座,动作一气呵成,白衣翻飞,如同一尊玉人一般,面如冠玉,正色、内敛,宛如天人。   姚未不着痕迹靠近郁桂舟和施越东,小声说着:“套用郁兄的话,白老三这装的似模似样的,我给满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白老三这逼装得我给满分,一分不留。   白老三:待我弹完这一曲(xxx)   下章预告:   小姑娘和男主温情片刻(要是不糖我也没办法,摊手。)   拜师序幕拉开。   大魏四公子的目标一向是:征服星辰大海。 第84章 荆棘路(十七)   姚未不着痕迹靠近郁桂舟和施越东, 小声说着:“套用郁兄的话, 白老三这装的似模似样的,我给满分。”   白老三眼帘微抬, 看了姚未一眼, 宽大的袖子拂过琴面,叮叮咚咚的声儿便如灵泉拍打山涧一般,清脆悦耳。白晖的琴音不若宣和一般苍凉悲切,让人感受到那种苍茫大地唯有一人的孤寂,反而如同平面的溪水一般划过人的心间,平和、宁静,河的岸边仿佛还能听见女子在桥上浅浅吟唱, 诉说着思念, 突然,那音符转低,穆然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有些压抑起来。   仿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音符转快, 仿佛疾风骤雨一般让人感受到紧张、感受到了不好的预兆, 一道惊雷一下子劈开了黎明,白晖的手指在琴弦上快得不可思议, 音符一瞬间转成了肃杀,宛如置身在了战场之中,那里有敌人的鲜血,有我军的呐喊,厮杀着、吼叫着, 战无不止,厮杀不休。   音调终是苍凉了下,天上有血或者雨水掉了下来,洒在筋疲力尽的士兵们身上,在他们周围,是躺下的敌人和我军的尸首,他们死得凄惨,血流了一地,在他们临死那一刻,脑子里还有姑娘们的音容笑貌,还有家里妻儿老母的殷殷期盼,可最终埋葬在了异乡,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成群结队的士兵英魂在这片土地上呐喊,在哭泣,在风中在雨中把自家的思念期盼着传给家乡的人。   莫在期盼,莫在等待。   音符平静了下来,却带着一股不自觉的绝望,让人久久沉沦在这痛苦里无法自拔,想要做些什么,心口不住的跳动着。   不知窗外是谁,开始了一声轻微的抽泣,接着仿佛被沾染了一般,接连响起了许多哽咽的声音,他们之中,或许连为何泪流都不知道,但却感同身受一般,体会到了那种战死他乡的绝望和悲鸣。   “稚儿绕膝,天伦之乐,一朝他乡,战火别离。”学子们忍不住唏嘘感叹出声,在读史书时他们虽能从中看到大儒们描绘过战火之中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但也只是一观而不能感同身受罢了,如今白晖一曲引得他们仿若回到了战场之中一般,切切实实的对书中的形容有了新的认知。   “三公子的琴音的确让人久久不能忘怀,在下敢问一句,这首曲子名何?”宣和脸上还带着几分悲悯,问着白晖。   宽袖拂过琴面,琴身如水般灼灼,白晖起身淡然的抛下一句:“不过《战鼓曲》罢了。”他在郁桂舟一旁落座,边上的姚未早就狗腿的递了杯茶过去:“白老三,来喝口热茶压一压,我早知道你弹琴那肯定是一片寂静,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啧啧,你这琴技比白老二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晖看了看弯腰弓身狗腿的姚未,眉眼一挑,毫不客气的接了茶:“这么殷勤,说我坏话最后发现不是这样”   “哪能啊?”姚未一边说着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一边退了回去。   “战鼓曲,战鼓曲,好一个战鼓曲…”宣和喃喃念着这个名,目光灼灼的看着白晖:“白公子以一曲战鼓曲让我等开了眼界,不知可还有别的曲目没,在下素来爱琴,以后也可时常讨教一番?”   “宣公子的《雪上引》也意境唯美,引人入胜,并不比战鼓曲差,只是曲风不同罢了,我这曲《战鼓曲》,不过是流落于民间的一位失去爱子的老者所创,转辗流落到我手上罢了。”   “没错!”姚未扬高了声音,知道自己要出马了,当先站了起来,又站到了窗前,从怀里掏出一本琴谱,指着他高声问道:“诸位可知这是何?”   鉴于他先前已经炫过一次,这回给面儿的人多,下头人群里已有人回了句:“琴谱。”   “没错!”姚未点点头,道:“众所周知,无论三艺还是六艺,这类书籍皆是少之又少,连我府学藏书阁都找不出几本,可是,作为读书人,我们必须学,可我们没有书籍传承只依靠着先生们教导大量的学子,根本忙不过来,我们能怎么办呢?”   他摊摊手,点了点琴谱:“诸位不必忧虑,我们兰院四人就喜欢为老百姓、为天下广大的寒门学子们服务,所以,我们在这本《琴谱基础》之上,除了详细的介绍了琴为何物之外,还简单的收录了不下五十首曲谱,皆是民间乡曲。”   “哼,民间乡曲,学了这个去比试,不是一下就被世家子弟们给比下来了?”有人在他身后不满的嘀咕道。   姚未半侧过身,手指一点,在儒派学子人堆里找到了出声的人,高声一吼:“这位学子说得没错,这就是乡曲,至于能不能被世家子弟给比下来,除开曲谱之外,个人的天姿和勤奋也是很重要的,你们方才听了宣公子的《雪上引》和我白兄的《战鼓曲》,能分出胜负吗,而这两首曲子,恰恰一首是世家手中的曲谱,一首出自民间的乡谱,你们能分出个高低吗?”   众人下意识摇头。   姚未见此一笑:“这不就是了?既然无论世家还是民间都有曲谱,都有难分伯仲的曲谱,那为何世家手里的曲谱能赢,民间出来的曲谱就不能赢了?”他手一指着郁桂舟,在郁桂舟诧异的目光里把人给捧上了天:“我郁兄曾说,自古民间出高手,本公子深以为然,否则,为何我渝州城扬名的弟子在院试时未取得头名,为何一个只读了半年藏书的人能轻而易举把早就扬名,读藏书千百的弟子给压下去,这叫什么,这叫深藏不露,叫潜藏于心!”   这夸得,郁桂舟淡然的脸皮都开始烧起来了。白晖、施越东二人还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眼里戏谑,更让郁桂舟不好意思起来。   “姚公子,本公子想问问,你们还准备了何种书籍?”宣和叫住了姚未,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比试场合怎么沦为了他们宣扬书籍的地儿了?   何况,他也是世家子弟啊,这样子当面挖世家子弟的根儿就不怕他不配合吗?   “这…”姚未看了眼郁桂舟三人,见他们不反对,从兜里掏出了一本、两本书籍,他扬了扬手头的两本书,看着宣和:“还有两本,没了。”   宣和嘴角抽了抽,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的看着姚未:“能把这两本也一并给在见识一下吗?”   “当然可以。”姚未爽快的递了过去,见宣和接了书,先翻开了《基础棋谱》一书,在窗边介绍起来:“这本棋谱里介绍了下棋最基本的、认棋、棋盘,还有一些下棋的要领,棋谱,对战,旁边都有注解的。”   宣和点点头,草草看了几眼,翻开了《基础书法》,姚未依然做了简单的介绍:“这本书谱里先是介绍了书法的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等方法,再有一些字体笔锋注解描述等等。”   宣和看了半晌,好一会才长叹一声,看了看手边摆好的几本书,面色复杂。他心里清楚,若是这几本书面世,对世家的冲击有多大。   前才有世家与皇族的争斗,世家逼着陛下开了三艺,陛下借着坡开了,但谁知世家手里都捏着后手,这些事关六艺的书并没有流传出来,偶有几本,那也是从官府那边流通过来的,从如今的情形看,陛下指望着寒门学子们用三艺来抵抗世家子弟的三艺,难。   偏偏这几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在这胶着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虽说根本不能跟世家手里的东西比,但也填补上了民间对这块的一片空白。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宣和沉沉的对上了几双眼,心里头就往下沉了沉,良久才道:“几个公子都是有大才的人,此书若能为学子们所用,当是如虎添翼。”   姚未一下跳了起来:“宣公子都这样说了,想来我们这好事还能发扬光大了?”   宣和简直不想说话,他觉得自己被骗了。明明就是一场比试而已,怎么倒变成他来做见证了呢?   他一个堂堂的世家子弟,三州内有名的人物,师承大儒,原只想为下一场的乡试做做准备,如今反被当成了踏脚石,还说不出来唯心的话,毕竟这几人的实力已摆在面前,他再挣扎,也不过是为这几人的声名做个跳板。   心累不已的宣和已不想再比下去,他整个人稍显暗沉,看着对面几人:“书本公子已看过,也已稍了解了几位的实力,再比下去也不过是伯仲之间,毫无结果,不若就此分别,大家若有缘得见,自是再一番煮茶论道才是,几位意下如何?”   郁桂舟几人当然没意见,他们今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书籍给宣扬出去,如今宣扬了,还得了一位颇有名望的世家子弟的认同,想来宣和也猜透了他们的意图,中断比试,他们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小事了。   “宣公子说得有理,我们正好也是如此想的。”郁桂舟代几人说出了这话,几人遥遥对立,心照不宣的举杯饮茶,随后带着人陆续离开。   “这就完啦?”   “是啊,怎说完就完?”   “还没看够呢?”   在楼下众多的疑惑声里,邀月楼里的三州学子们陆续走了出来。虽说今日比试确实太过短暂,但也让不少学子们收获匪浅,尤其是那渝州府学的四位学子弄出来的六艺之书,实实在在是天下学子的及时雨,杨枝甘露。   因此,相比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有些抱怨,学子们可谓是心满意足。至于比试,谁记得谁赢谁输?   “不愧是我大孙子,果然聪慧过人,无人能比。”在春熙楼一楼,郁当家三人并没有随着其他人一般走,相反,他们作为当事人的亲眷,心里更是升起一股尤为繁复的骄傲。   谢荣仰着头,看着对面邀月楼二楼上那被薄纱遮盖得有些模模糊糊的人,心里满是崇拜,眼睛闪亮得如天上明月,水盈盈的比头上那支海棠花上反光的透明石头还要柔亮,她双手扒着窗户,期盼着那个人能回头看她一眼。   可惜郁桂舟并不知道郁老祖等人到了渝州,此前也没接到他们的消息,如今比试结束,府学里有不少熟识的学子,比如兰院周围的梅院、菊院等邻近的,早早跑来把四人给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没想到你们竟然深藏不露?”   “可不是,咱们就在他们周围,也没瞧见他们有甚大动作,如今居然一弄就弄出了这般大的动静。”   “可不,咱们一墙之隔居然也丁点消息也没得到。”   姚未站在四人中间,笑得颇有些得意:“我们是谁,要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又怎会让你们知道,让你们知道了,那还能叫大事”   郁桂舟见他夸夸其谈,跟白、施二人相顾一笑,视线流转间,他仿佛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在他身上,转头一看,薄纱外,却又什么都没有。   此时,郁言并着郁老祖几人已经出了春熙楼,正走在路上,他与郁老祖相谈甚欢,也没忘了注意周边,见谢荣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笑道:“侄儿媳妇,你放心吧,我已经遣人给舟哥儿捎信了,你一会就能见到他了。”   谢荣被说中了心思,面颊上染上了嫣红,跟涂了胭脂一般,娇艳欲滴的。   郁言也不再多言。先前他让小厮把郁当家安排在春熙楼一楼时,并不知道郁老祖和谢荣也来了渝州,如今却是不由问道:“我让人给舟哥说了在木家客栈汇合,二叔,你们可有赶了车来,东西可置放好了?”   “东西就几个包袱,都在我们身上呢,车赶来的,你瞧,在前边那石柱旁,使了几个钱让做面食的妇人帮忙看着呢。”他指了指前头,正招呼着客人的小面摊旁的牛车道。   待他们一过去,先前招呼他们的妇人顿时笑了起来,尤其在见到气度不凡的郁言时,更是带了两分谄媚:“哟,老爷子你们可回来了,瞧瞧,你们这牛车我可给你们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劳烦你了。”在郁老祖说话的时候,谢荣依照先前说的结清了妇人照看牛车的费用,几人赶着牛车往木家客栈而去。   在他们离开后,先前还有些谄媚的妇人顿时撇了嘴,跟一旁帮忙的妇人碎着嘴:“呸,还以为有个穿戴整齐的,能出手大方点呢,还是几个铜板。”   一直安静的妇人皱了眉,淡淡的说了句:“顺便看眼牛车,白白赚了几个铜板还不高兴?”   “也是。”被另一个妇人一说,先前的妇人一把把这白得的铜板揣进了兜里,又招呼起路过的人了。   另一头,好不容易把人给打发走了,兰院四人在邀月楼稍作歇息,就准备回府学了,刚走在楼中,迎来上来一位穿着麻衣的小厮,那小厮见到他们四人,露出一个如释负重的笑意,朝他们问道:“敢问四位公子可是今日比试的府学四公子?”   “什么四公子不四公子的,就是我们四人,可有事?”姚未对他口里的府学四公子这名头表示微微不满。   小厮施了一礼,回道:“小人是春熙楼的跑堂,方才有位姓郁的先生让我来此找郁公子,说他在木家客栈恭候。”   原本小厮在前一刻便要过来的,只是春熙楼今日人着实太多,比试一完,就有许多老爷们要用膳,他被管事呼来喝去到处跑,险些忘了这茬,这不,好不容易抽了空闲过来,也辛亏这四位公子还未离去。   “姓郁的先生?”郁桂舟问道:“可是约摸二十几岁左右?”   小厮伺候过那位郁先生一阵儿,当下就肯定的点了头。郁桂舟闻言,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碎银块,朝小厮道:“多谢告知,劳烦了。”   小厮接了打赏,当下笑得更深了:“不劳烦,不劳烦,小人不打扰各位公子了,小人告辞。”话落,便一溜烟跑了。   几人下了楼,刚走到门口,郁桂舟便停了脚,对几人道:“你们先走吧,我去一趟木家客栈。”   白晖三人早前听见姓郁,就知道是郁桂舟的亲人,当下也不好探寻别人家的私事,说了两句,便分头走了。   郁桂舟到店一问,掌柜的翻了翻薄本,查看了好一会,方道:“是有这么一位,原本是住在地字号房,方才退房换了一套小房舍,诺,你朝这后门过去,第三间房舍便是了。”   “多谢。”郁桂舟从后门走过,数到第三间房舍时,正要敲门,却一下推开了门,微愣,一下明白过来,这是故意给他留着的,当下便直接走了进去,视线在小套房舍里一望,随即怔愣片刻。   房舍不大,院子和几件房都是连在一起的,院子空地上一侧还有灶台,如今紧挨着灶台旁的木柱上栓了一头牛,而立在牛面前拿着草料喂它吃草的窈窕身影怎么跟在谢家村的小姑娘如此想像?   郁桂舟再一打量,见她发顶上戴着的石珠镶海棠花银钗,才终于回神,眼前这位正是谢荣。见是真人,郁桂舟一贯温和的脸上绽开了笑意,他慢慢的走过去,正要喊人,却见谢荣恰好转了身,与他四目相对。   谢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本来失落的面庞顿时焕发了光芒,瞳孔微微放大,眼里水盈盈的闪着泪珠,直到熟悉的气息在她的发顶盘旋,才投进了让她日思夜想的怀抱。   “小荣。”郁桂舟就这样喊着,声音轻柔呵护,仿佛怕吓坏了怀里的人。   良久,怀里才传来带着鼻音的哼声:“相公。”   郁桂舟在她肩上拍了拍,手臂用力的环抱着,胸腔里溢出了笑意,让紧挨着他的谢荣脸上顿时红霞纷飞,却又羞涩于不敢让她看见这幅模样,更是不敢出来了。   好一会,等脸上的热度褪却,她才从郁桂舟怀里抬起头,眼眸微垂,还有些不敢见他,郁桂舟拉住她扣着衣摆的手,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蔓延下去,停在了手心的手茧上摩挲,轻声问道:“辛苦吗?”   谢荣摇头:“不辛苦。”   她相公这般优秀,她怎能在家里做个面黄肌瘦的黄脸婆呢,村里时常有人在背后碎嘴,说相公如今有名了,家里又有钱财,十里八村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嫁进来,那些姑娘个个都比她好,至少人家四角具全,家里也不跟她那个老子爹一样,整日想着上郁家打秋风。   她也是害怕的。   害怕有一日,对他很好的相公会变成别人的,当初她还想着有一日若是相公不要她了她也会好好生活下去,可现在,她连想都不敢想,因此,对庞氏的教诲她向来不敢怠慢,她认真学着管家,努力跟郁竹姐妹学字数数,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想着跟相公的距离在缩短一些,让他在外求学时,家里能让他放心。   让他知道,她也是很有用的。   “说谎,怎会不辛苦。”郁桂舟一手刮了她的小鼻子,抬着她的下颚,让她直视他:“你别把自己逼迫得太紧了,家里有很多人的,祖母、母亲、两位姐姐,有这么多人,不需要你一个人忙来忙去,累坏了怎办,嗯?”   谢荣听他温言细语的话,眼神里温柔执着,鼻头一酸,险些就要泪意涌上,她眨巴着眼睛,朝他露出一个笑:“我会的,你别担心我。”   “傻姑娘。”郁桂舟知道她定然是没放在心上,也没逼着她,朝房里看了看,问着:“来的可是祖父?”   谢荣点头又摇头,道:“还有爹呢。”   “他们人呢?”郁桂舟自觉来了好一会了,可里头半点动静都没有,可不像是住进了人的样子。   “五叔说祖父和爹赶了几日的车累了,劝着他们先歇息一下,等你来了再叫醒他们。”谢荣看着他:“要不我去叫祖父和爹?”   郁桂舟阻止了:“不了,祖父和爹年纪也不小了,赶了许久的车想必是累了,让他们多歇息也是好的,你住哪儿?”   谢荣下意识指了指挨着灶台的那间。郁桂舟便起身拉着她进了屋,把人安置在床上躺下,这才说道:“你也赶了几日的路,歇一会吧,我去瞧瞧五叔。”   谢荣顿时蹙紧了眉头,有些抵触。   郁桂舟见状,俯身在她额头闻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小脸:“你先睡,我去去就回。”   谢荣一下红了脸,不敢在看他,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郁桂舟轻笑两声,转身出了房,等门一关,谢荣一下捂着脸颊,咬着唇,手指犹豫着要往方才被郁桂舟亲过的额头上碰触。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你们看,我说了有糖(虽然只是个糖渣渣) 第85章 荆棘路(十八)   谢荣顿时蹙紧了眉头, 有些抵触。   郁桂舟见状, 俯身在她额头闻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小脸:“你先睡, 我去去就回。”   谢荣一下红了脸, 不敢在看他,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郁桂舟轻笑两声,转身出了房,等门一关,谢荣一下捂着脸颊,咬着唇, 手指犹豫着要往方才被郁桂舟亲过的额头上碰触。   郁桂舟在郁言房门口停下, 敲了门:“五叔,是我。”   “进来。”   郁桂舟推门而入,一眼就见到郁言手里捧着书在软踏上靠着, 见他进来, 还挑着眉, 戏谑的问了句:“把你家小媳妇哄好了?”   郁桂舟顿时知道自己跟谢荣在院子里的对话都被人听了墙角,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大大方方的在郁言下方挑了个位置坐下,说道:“五叔是几时到的?”   郁言啜了他一眼,还以为能见到这小子稍稍不好意思的一面呢,努了努嘴:“昨日就到了,不过听几位好友说起今日这场比试, 就没派人传信给你了。”   郁言原也以为不过是一场比试,哪怕比试的这些学子名气稍大也不过多了几分新奇罢了,所以在最初知道比试的人里头有自家侄儿时也不过愣了一下,后来在见他破解了上古遗留下的算学时,心里虽用起了波涛,但万万没有随后他们四人弄出来的书籍大。   连他的好友,府学的汪夫子,在见到那一刻也是满脸慎重,复杂莫测,比试结束后更是匆匆返回了府学。他猜测,这四个人弄出来的这一手不止是令各州学子们激动不已,怕是府学里就先一轮掀起风浪。   而坐在他下边的侄儿风平浪静,脸上无喜无悲,就他这份定力来说,倒是值得夸奖一番,郁言稍放低了声音:“那首《战鼓曲》真是出自民间所有?”   “是的。”郁桂舟肯定的回道。   郁言接着说道:“那曲子先前风平浪静,转入低沉,渐渐犹如风雨前的宁静,暗杀就在四周乍现,这曲子很有深意,就如同你们四人一般,风平浪静,一瞬间炸开了皇族和世家的长距离,好比你们弹奏的这曲子一般,风雨平静,却是危机四伏啊。”   郁桂舟垂着眉眼,他心知郁言这话是告诫他,如今整个大魏的豪门世家都被他们给得罪了,但他也没办法啊?   为了刷掉身上的冤屈,他只得给自己造势,正大光明的加入了皇族一头,再则,从古至今,帝王和世家的拉锯战总是会眷顾那些真龙天子,除非有那类扶不起的啊斗,可这几任魏君并不是如此,他们竭力图治,还了大魏一个海晏河清,老百姓虽然还有很多贫困之地,但比起前几朝的战火连连,哀鸿遍野,已是逐渐好转。   而科举之路不外乎也是如此,当初第一任创立科举的魏君在所有朝臣反对下,依然把路给铺了出来,经过这两代,科举已成雏形,哪怕一时举步维艰,但科举让寒门弟子们有了青云路,已是大势,世家已不可挽回。   他所做的,不过是推动了一下距离罢了。   他道:“如今白家浮云斋里书籍已拓印无数,就算得罪了世家也已成定局,哪怕他们想要对我们下狠手,也无济于事,除了我们,还会有无数的寒门弟子受到启发,一本接一本的出来,他们能杀一人,杀十人百人,还能杀数千人?”   若论世家之首,当属魏君母族白家,而白家既是世家,又是皇帝亲族,在这种站队问题上,向来是不会参与的,渝州府白家,乃是京都上淮白家的分支,有白晖这位白家族人在里头,世家们要动手,还真的有些顾虑。   再谈谈阴谋论的话,恐怕无数世家还会以为这是白家本支不好意思出面,所以才让分支出来,实际上他们早早就站在了皇族一头。   老大都悄悄站了队,后面的能怎么办呢,无非只有把这口气儿给憋着。   “罢,既你想得很清楚,那就按照你所制定的目标去吧。”郁言是早就歇了刷掉身上的那一层“金口玉言”造成的不公,如今只安安心心的在清县里做个教谕,煮茶赏花、聆听春雨罢了。   郁桂舟点头,两人揭过了这话题,郁桂舟上下打量了郁言几眼,突然浮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五叔,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五婶啊,祖母可是来信催过我了,问我同窗之中有没有品德好的学子。”   郁言诧异的看了他:“这两者有何关系?”   郁桂舟以手抵唇,闷声笑道:“怎么没有?若是有品德好的学子,家里又有姐妹的,自然也是秀外慧中,知事懂礼的好姑娘,于我五叔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佳偶天成。”   郁言听得无语,好半晌才吐出两字:“胡闹。”接着他蹙起了眉头,迟疑的看着郁桂舟:“你祖母说的你没去办吧?”   郁桂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是想我打听,还是不想我去打听?”   “自然是不想。”郁言下意识说道。说完才颇有些尴尬起来:“总之,这事不急,你只管把你祖母敷衍过去就得了。”   郁桂舟原也是这样做的,只是看郁言唯恐不及的模样,着实有了几分好奇,凑近郁言,不由问道:“五叔心里可是有窈窕佳人的影子,这才对长辈们的提议丝毫不动心?”   “什么佳人不佳人的,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妄议长辈私事可是读书人该做的?”郁言脸色不自然的喝了两句,摆明了做贼心虚的模样。   郁桂舟看得好笑,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五叔的私事自然是不该我说的,不过侄儿这有句肺腑之言,五叔既然心里已有佳人,何不必排除万千困难把人娶到手,再则,若五叔迟迟推却长辈们的好意,恐怕他们久等之下会用强行手段了,别某一日,在五叔你不知情的情形下,我就多一个五婶出来了,侄儿告辞,五叔就接着看书吧。”   郁言还怎么看书?他捏着书半晌都没翻过一页,脑子里都是郁桂舟方才之言,越想越觉得深有其意。   他不禁想到,近日淮南那边的家书里,每一封都提到了说让他娶媳妇的事儿,前几日那封家书上竟然还画了几位姑娘的画像,信里说,那都是探访过的淮南的好姑娘,身家清白,虽门户小,但女子着实让人挑不出错处,配他也是使得的。   当时他做了什么?郁言皱眉想起,那几位姑娘的画像他一眼都没看过,就把画像搁置在一旁了,若非今日郁桂舟提起这茬,他都忘了还有这事。   若是他迟迟没挑上一个,他母亲恐怕真的给他指上一个,只等他回去就能成亲了吧?郁言靠在软榻上,深思许久。   郁桂舟回了房,蹑手蹑脚的脱了外衫,刚掀开被子躺下,里头一个娇小的身子就滚进了他怀里,郁桂舟抱着人,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调了个让她靠得舒服的位置,相拥着入眠。   这一觉就睡到了未时,太阳西落之时,谢荣率先醒了过来,她起身时,发现自己枕在相公的手臂上,那白色的里衣被她睡得皱巴巴的,谢荣眼眸流转,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抬眼朝郁桂舟面上瞥,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轰”的一声,谢荣觉得脸颊开始发烧起来,想下床,却被郁桂舟拽着手一带,跌回了他怀里,谢荣觉得不光脸烧起来,她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一双小手抵在郁桂舟胸膛,低声喊道:“相公。”   听在郁桂舟耳里,却是格外的软糯和娇怯,让他一颗心软得不可思议。说来也是不可思议,他最初来到大魏之时,只是不忍她年纪小小在丁氏手里被磋磨得如同枯萎的老树皮一般,一步一步的维护,一步一步的教导她,一步一步的让她焕发生机,在这过程里,他们彼此信任,彼此依赖,最终形成了占有,变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比之所谓的情爱,这份依赖和占有随着时日越久,越发深邃。他叹息一声,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独处和静谧。   外边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透过光线,房里也开始暗淡,谢荣轻轻推拒着郁桂舟的手臂,在他怀里闷声说道:“时辰不早了,相公。”   郁桂舟把下巴从她颈窝处抬起,看了看,不甘不愿的哼唧了一声:“是不早了。”他顿了顿,把人扶正:“走吧,起了。”   谢荣掀了被角,从床头拿了外衫穿好,又拿过郁桂舟的外衫给他穿,在郁桂舟的打趣中说:“小荣真贤惠里”通红着脸,等郁桂舟衣裳穿好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她刚出房门,就见郁老祖父子和郁言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正说着什么,见她出来,郁当家还问了一句:“小荣,舟哥儿醒了没?”   谢荣垂着头点了点,说了声:“我去做饭。”就跑灶台里忙去了。   她的话刚完,身后的房门就被推开了,郁桂舟大步夸了出来,嘴上挂着笑,喊了句:“祖父,爹,五叔。”   郁老祖不住点头,看郁桂舟的眼神格外满意,待他走近,还乐呵呵的说道:“快坐下说,坐下说。”   郁当家原本也是十分满意自己儿子的,只是看亲爹这一副模样,突然不是滋味了起来,想这石桌上有四个人,郁老祖除了他,对另外两个哪次不是笑脸相迎?   不就是会读书吗?   郁桂舟听话的坐了下来,只是在对着郁当家忽变的神色,还担忧的问着:“爹,你是哪里不舒服,脸上不太对劲,要不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郁当家脸色更是带着几分黑,摆摆手:“我没事,你别小题大做。”   “什么小题大做,舟哥儿这是在担心你。”郁老祖白了郁当家一眼,看他有几分不满意:“你老子我赶了几日的路休息一会也没事了,轮到你了还娇贵起来了,壮得跟牛犊子似的,能有啥毛病?”   郁当家的脸直接黑了,又不敢朝郁老祖撒火,只得无奈的喊着:“爹,你说些什么呢?”   还能不能给他留点面了,这里,除了郁老祖外,好歹也是他辈分最大好吧?   “祖父,你们是何时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郁老祖还想再说两句郁当家,郁桂舟一见这情形,赶忙插了话,从郁老祖口里救下了即将要被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亲爹。   郁当家闻言放心了。   郁老祖果然没再追着郁当家骂了,反而笑得乐呵呵的:“就你们比试的时候,说来也是运气,我们刚好在那邀月楼前边,见一堆人跑过去,把路都堵住了,这不,一下车打听了几句,才知道那比试的人里有我孙子。”   原本他和谢荣是在那面摊处等着的,让郁当家过去探探,等了好一会,郁当家是回来了,还带了个消息,说郁言也到了,还让人给他们安排了个位儿,这不,他们这才把使了银钱让人看着牛车,自己提着包袱去春熙楼看比试了。   郁桂舟听完,也跟着笑了:“府城一向热闹,近日家里也没啥大事发生吧,怎不把祖母她们一道接了过来聚聚,正好府学里也放了农假,我还能带你们去逛逛。”   “你祖母年纪大了,再则家里的买卖也要人,至于你娘,让她在家里伺候你祖母了。”丁氏倒是想来,只被郁老祖等给镇压下去了,看今儿这情形,若是让丁氏来了,那还不尾巴都翘起来了,莫平白给他大孙子惹祸,让人笑他有这么个分不清主次的亲娘才是。   郁桂舟面色愧疚:“是孙儿的错,原应回去看望祖母的。”   “胡话!”郁老祖道:“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得了,既然是读书人就安安心心的读书,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那一步?”   见郁桂舟被郁老祖呵斥了一字半句,郁当家顿时就高兴了,跟着郁老祖后头接话:“就是,你祖母有你娘,你姐姐们照顾着,哪用得着你操心,你有这个闲心,不如早日给咱们郁家生个大孙子才是。”   本来还想呵斥接嘴郁当家的郁老祖一顿,第一次没骂儿子,反而赞同起来:“你爹说的有理,如今你已考上了秀才,又在府学求学,已然安定了下来,该是时候为郁家添个一子半女了。”   郁桂舟嘴角一抽。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生孩子上头去了,谢荣才多大,十六岁。水一般的年纪,还小呢,他实在不忍心对这种半大孩子下手。   愁思间,瞥见一旁郁言似笑非笑的神情,郁桂舟一顿,瞬间转移了话题:“祖父、爹,你们倒是不用担心我,毕竟我也才十八,可我五叔都二十好几了,当年叔祖父两位对我们二房有恩,如今眼瞅着我也娶了媳妇好些年头了,眼见我五叔还孤家寡人一个,何其忍心,若我在添上一子半女的,不说印照得我五叔更加孤寂,也让叔祖父两位老人家添上心酸啊。”   他这一番恳切之语,成功让郁言拉了脸,而郁老祖两个一听,也不好再在郁言面前提起给郁家添子添女的事儿,怕让他难受,还语重心长的劝着郁言:“小五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好的孩子怎就一直不成亲呢,你爹娘为了你的事儿急得都满头白发了,前些日子还来信说要是再等不到你成亲生子,他们两个老的两条腿都要迈进棺材里去了,你何其忍心?”   郁言爹娘确实有了几丝白发,但远没有郁老祖说得这般夸张,毕竟,他们都这个年纪了,白发一日日增长确是真的,只是,郁言的事儿的确让人老两口心里一直放不下。   郁老祖只差没明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了。   郁言再也不能装作沉默,只道:“二叔放心,我会尽快成亲的,也盼你告知爹娘,别为我的事儿着急上火的。”   得了这么个亲口保障,郁老祖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突然想起了过来渝州的正事,忙问着郁桂舟:“你在来信里提起说府学有先生要收你为徒的事儿,这是咋回神?”   是这样的,孙儿觉得不合适……”郁桂舟把付举人的情况说了一下,把付举人的性格分析了一遍,郁老祖等人听完,问了郁言一声:”小五,你怎么看?”   郁言抿了抿唇,道:“这人我倒是听过,除了性子有些不着调之外,是个很有学识的人,为人傲气,他能说出让舟哥儿问一声父母的意思,说明是极看中舟哥儿的,若是在比试之前,我倒是认为这是一个好人选,不过比试之后,舟哥儿的名头只怕会被传遍大江南北,他的先生就得寻一个能镇压下来的了,付举人委实年轻了些,哪怕有些学识,再不少人眼里,也不过是位举人罢了。”   郁老祖和郁当家一听,皆是沉默了下来。   这时,谢荣那边已经做好了饭菜,喊了一声:“祖父、爹,五叔,可以吃饭了。”   “我去帮着端菜。”郁桂舟几个大步走到灶台边,把谢荣做好的几盘菜端了出来,小姑娘锅里还铲着最后一盘菜,站在灶台边连眼神都没给郁桂舟一眼。   郁桂舟好奇,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见她耳尖发红,睫毛也眨个不停,一转念便想起了什么,压低嗓音问着:“方才听到爹说的了?”   一个小房舍,灶台就一个草棚子,离他们的石桌不过几步远,郁当家方才说话又没压低声音,谢荣听到了也不稀奇。   闻言,谢荣耳尖更是红的滴血,郁桂舟见好就收,不再逗她,安安分分的端菜上桌,一行人吃了饭,坐在石桌上喝茶,谢荣在灶台边洗碗,叮叮咚咚的,让郁桂舟突然生出一股比听着白晖弹琴时更满足的心情。   白晖的琴,那是在掩饰平静,而在他耳边这份碗筷的敲击声,却是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得到的,是他宁静的港湾,这里没有算计,没有无时无刻不在竭力去拼搏,只有心安。   我心安处。   待谢荣洗漱完,郁桂舟提议带郁老祖等人去城里逛逛,结果郁老祖等人都摆摆手,最后出门的只有他和谢荣二人。   二人在木家客栈门口相视一笑,借着宽大的袖子,郁桂舟拉住了小姑娘的手,笑道:“走吧,我带你去逛逛。”   谢荣眼睛闪亮亮的看着他,小脑袋瓜微微点着,郁桂舟心里一软,有心想再她脑袋瓜上摸两下,不过顾及着这是在外边,只得引恨作罢。   说来,他到大魏两年,这还是第一回陪谢荣好生在街上逛着,以前最远一起也不过是去过怀云镇,而且还有不少事儿,根本抽不出时间这样悠闲、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黑夜里的渝州城,少了白日里的喧嚣,华灯初上后,更加热络繁华,各种小摊、胭脂摊堆满了街上两旁,高高挂着的一排灯笼耀眼夺目,两旁的酒楼坊市中依稀看见各种华丽的衣摆走过。谢荣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繁华的场景,只觉两双眼都不够看,要不是郁桂舟紧紧牵着她,只怕早就被拥挤的人给不知道挤到哪儿去了。   “你慢些,咱们慢慢看。”郁桂舟轻声叮嘱,把人拢到手臂中,不让旁边的人挤到。谢荣这才回过神,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算慢下了脚步,开始看着四周的各种小摊。   郁桂舟见她在几处卖胭脂和发钗的摊子上多看了几眼,牵着人走了过去,尽直捡了摊上几个不错的镶银的花样子钗子递到小姑娘跟前:“看看,喜欢哪个?”   谢荣抿着唇,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着惊喜,她低头看了看,选了个与发上海棠花发钗差不多模样的钗子看着他,脆生生的说道:“这个。”   郁桂舟顺着一看,耳边就响起了小摊妇人的赞叹:“小娘子选这花儿钗可是选对了,今年城里的姑娘们最喜欢这款,小娘子白得很,戴什么都好看的。”   谢荣还没怎么的呢,郁桂舟就被夸得心花怒放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摊贩:哎哟,公子,你媳妇长得真好,这些配他可真合适。   郁桂舟:大手一挥,买买买。   撒糖什么的,其实我还是会的!!!! 第86章 荆棘路(十九)   郁桂舟顺着一看, 耳边就响起了小摊妇人的赞叹:“小娘子选这花儿钗可是选对了, 今年城里的姑娘们最喜欢这款,小娘子白得很, 戴什么都好看的。”   谢荣还没怎么的呢, 郁桂舟就被夸得心花怒放的。只见他大手一挥:“这几个都要了。”   “别,”谢荣一下变了脸色,按住了他,道:“买一个就好了,我在乡下用不着天天戴钗子的。”   在谢家村那地方,哪家的小姑娘戴了个好的都能被说上两日,她买这般多, 还不得日日让人碎嘴啊?   郁桂舟反手按住了她, 不甚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你还小呢,就应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再说了, 哪个姑娘不爱这些, 戴着又不碍事。”   他说着,视线在摊子上看了看, 瞥见一个银手镯,拿起来看了几眼,捏了捏小姑娘的手:“小荣,你瞧这镯子是不是跟你头上那支海棠花的图一样?”   谢荣下意识往旁边倾了倾,脸上也露出几分好奇:“咦, 还真是很像呢。”   “两位客官可真有眼光,这银镯是一位匠人放在我这儿帮忙卖的,他做的发饰个个都很精致,不比铺子里差多少,而且,这价格啊还便宜不少,很划算的。”小摊妇人见他们拿起了这个,笑得更深了。   郁桂舟耳边听着妇人滔滔不绝的说着,拿着镯子在小姑娘手上一套,轻轻推了进去,见在她瘦弱白嫩的手腕上戴着还挺好看的,又是二话不说:“行,就是这个了。”   “相公……”谢荣一惊,一旁做了大买卖的妇人已经麻利的把他们买的五支钗子给包起递了过来:“客官,一共四俩纹银,你拿好。”   “不,我们…”谢荣一听四俩,当下就要吓了一跳,被郁桂舟按住了,他从袖里掏出几块碎银快递了过去,把袋子接了过来,结实有力的手臂揽着人离开,边道:“不用给我省钱,每月朝廷都有发放银两的,再则,你相公我还能赚银子呢?”   谢荣苦着脸看他:“可是好贵,四俩都能卖多少面膏了?”   郁桂舟才是哭笑不得,无奈的叹一声:“你啊,如今家里面膏买卖已经上路了,还有赵兄的商行帮忙在到处卖,一日也有数十俩银子,还是这般财迷。”   郁家经过这两年,早不是当初穷得只剩裤衩的人家了,有了这面膏生意,至少家里够开销还能存下银钱,再则那面膏的主材料蜂蜡现在又够,在新盖的砖房后特意开了一片地放了十几个蜂箱养蜂,经过两年摸索,如今这蜂箱都是郁当家在负责,有了主料,供给了赵昌的赵家商行后,面膏的买卖自然是越做越大,家里余钱也慢慢多了起来,谢荣这个当家做账的,最是清楚郁家如今有多少银子才对,竟然还是…   郁桂舟失笑不已,带着小财迷又逛了胭脂铺,还买了不少头绳,针线,顺道还买了些点心,街上这时人已渐渐少了,夜晚的风刮起了风沙,吹在两人身边。郁桂舟提着大半东西,带着人慢慢走在回木家客栈的路上。   其他人对两人大包小包没有任何表示,草草说了两句,便洗漱了准备安歇了。   谢荣躺在床上,心里微微发紧,她想起白日里郁当家的话,说让他们生个大孙子,浑身就开始发烫,在郁当家说这话之前,她从来没想过生孩子这事,等郁当家说了后,她突然觉得,若是她有个相公和她的孩子,那该是多圆满的一家。   有了孩子,她与相公就彻底就绑在一起了。   最外侧的床陷了一个窝,稍带着几许凉意的身子在她手臂不足一个手掌的地方躺下,谢荣的心顿时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等了一会,见郁桂舟没有动静,她不由得撇头一看,见他双手交握在胸前,在往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他正闭着双眼,一副入睡的姿势。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一个问题,仿佛从去年开始,相公就再也没有对她有别的举动了?当时她主动脱了,然后滚进他怀里,然后…   然后他推开了她,就再也没对她动手动脚了!   想到这儿,谢荣的一颗心霎时沉到了谷底,她在村子里待得久,时常在外头干活,听村里的大婶们偷偷摸摸在一边说起过,说他们那些男人出们做工,回来那是狠得很,逮着人好几日都不撒手的,她又看了看身侧身姿矫健的男子,在月色之下,脸色朦胧,五官明朗,平日里一身文质彬彬的儒衣看着稍显单薄,但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再单薄也是结实有力的。   难道,他就不想?   还是……在外头有人了?   这个可能一在脑子里盘旋,泪意就涌上了心头,弥漫到眼眶里,他赶忙翻了身,只能让人瞧见肩窝处一抖一抖的,稍倾,只听身后一声叹息传来,接着一只手臂从她腰上环过,把人带入了温暖的怀里,郁桂舟声音稍低沉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喷在小姑娘耳边:“怎么了这是?”   一听这话,谢荣顿觉委屈不已,小声抽泣着问他:“你……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郁桂舟愣了愣,有些没懂她怎么联想到这上边去了,颇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怎会这般想呢,我每日都在府学里,上哪儿去在外头找人?”   “咋没有,这府城的姑娘个个明艳大方,你又…”谢荣如今就是一口咬定了郁桂舟再外头有人,否则,村里的汉子出工一两月都受不住,他这都两年了,又是咋过来的?   郁桂舟没听清她后头的话,但这种误会他决对不能背锅,于是手上一个用力,把人翻过来,原本是想好生说道说道,只是见到她眼角的泪滴时,又化成了心疼,摸掉了珠子,语重心长的摆出要长谈的模样:“这又是咋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谢荣抬手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那你……那你为何…。”   她说得很小声,郁桂舟几乎没听轻,不由得又凑近了一些:“你方才说什么?”   谢荣抿了抿唇,小声的在他怀里说道:“那你怎么都不碰我?”   这下郁桂舟听懂了,但是他宁愿自己没听懂,他拍着小姑娘的肩,说得有些结结巴巴的:“没有……不碰你的。”   这话说得艰难,谢荣却一把抬起了头,“那你为何不碰?”   郁桂舟长叹一声,如是说道:“你还小呢,过两年待你长开了不是更好?”突然他想起了谢荣的反常,问道:“是不是因为白日里爹说的那个?”早知道,白日里他就不该在爹说完后又拿着那话去逗她,倒是让她给放在心上了。   谢荣诚实的点点头,水盈盈的眼眸看着他:“真的是因为我还小吗?其实我也不小了,村里十六的姑娘早就生娃娃了。”   郁桂舟直接忽略了她最后那句嘟囔,认真点点头:“是的,再则我又不在家,让你怀着孩子在家我也不放心呢。”   谢荣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解释,只是对另一桩事儿始终放不下,脸侧了侧,有几分不好意思:“可我听村里的婶子们偷偷摸摸讲过,那些汉子们出门做工一两月都急躁得很,你都快两年了是不是…,”她一个翻身,额头差点抵着郁桂舟的额头:“是不是当日摔伤的时候,摔坏了?”   摔坏了?   摔坏了?   摔坏了?   郁桂舟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这是啥意思,这是在侮辱他身为男性的尊严不是?   “我好得很,当日磕在石头上的是脑袋!”郁桂舟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辩护着。若非原主追女人追到被人推了一把,留血太多,他也不会来到大魏朝,而且,他的男性标配完整得很,压根没有任何问题!   他看着眼前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一把把人压了下去,被子在他们身上动了几下,而后,传来郁桂舟幽幽的反问:“感受到了吗?”   谢荣脸烧得跟火烧云一般,被黑夜掩盖着只能瞧见眉目之间有几分不自在,郁桂舟从她身上下来,把人搂在怀里,道:“我就只有你一个,太正常不过,在外头也没有别的女人。”   五指姑娘肯定是不算的,这是一家人。   说完,郁桂舟还问了一句:“知道了吗?以后可不许胡思乱想,小姑娘家家的,我等你长大可是等得很辛苦的。”还压根不领情?   谢荣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不住的点头。   一夜无话,第二日,他们早早便起来了,刚用了早饭,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门开后,一名小厮走了进来,报了家门,称是姚家的下人,接着又给几人问了安,便朝郁桂舟说了来意:“郁公子,我家少爷派我通知你一声,院首今日要在竹屋处见你。”   “见我,院首?”郁桂舟还有几分诧异。   他统共见过院首两次,一回在藏书阁找棋谱,一回是慧觉寺的案子破获后被叫去骂了一顿,这次,莫非为的是搁在白家的那些书?   “有劳了。”打发走了小厮,郁桂舟对颇有些担忧的几人笑道:“你们不用忧心,院首是位和蔼可亲的人,也从来没有多少架子,不会对我怎样的。”   这是大实话,从第一回他在藏书阁碰到人时,还以为是府学的先生,直到第二回他们四人被叫过去骂了一顿,才知道原来那位老者是院首,骂他们也总归是觉得他们乱来,担忧他们出事,无论院首的目的为何,总不会对他们出手就是。   浅浅安抚了郁家几人,郁桂舟便回了府学,在回房舍还是直接去竹屋选了下还是直接去了竹屋。   院首的竹屋穿过一片桃林后,远远的就见一片荷叶把小湖簇拥得绿汪汪的,荷叶上,不时有点点粉色的在绿叶中撑起,看着十分蔚为壮观,清气扑鼻,环绕着竹屋被拱着,廊桥亭阁,在他刚踏入廊桥上时,一道悠远的琴音仿佛从天边倾斜下来,郁桂舟脚步一顿,又笔直的走过回廊,站在了竹屋大门。   透过大门,竹屋里里外外一览无余。   除了他,还有兰院其他三人也在,还有院首父子俩,弹琴的是白晖,他团坐在竹屋最尽头的竹板上,外头,是大片大片的荷花池,当真是君子,莫如玉。   郁桂舟给看向他的姚未和施越东使了个眼色,想问他们都来了怎不让人一并说说,姚未则眨巴着几下眼睛,没说话,施越东面上儿有几分讪讪的,没说话。   院首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转头朝着他们,或者说看了看郁桂舟,笑言:“郁公子倒是好本事,也十分有担当,做下了这样在湖泊里投下了石头的事儿,倒是风度依旧,好定力,好定力。”   院首对面的付举人一手执黑棋,闻言抬眼看了过来,倒是不惊不喜:“少年人,年少轻狂最是常态,为何要惧?”   想他在这般大的时候,不也是什么事儿都想干一番,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是平淡如水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轰轰烈烈做上一番大事,上对得起黎民百姓,下不枉费来世上走一遭。   在知道这四人做了这等事后,付举人倒不若其他先生一般谨慎复杂,更多的是欣慰和欣赏。看看,这果然是他看中要收作弟子的,就是不同凡响,那些平庸无能的学子世上太多,他从来都没有一丝的兴趣。   院首冷声嗤了一声:“年少轻狂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若是只逞了匹夫之勇,那不就白白浪费了一番心血?”   院首一向走的是保守派,心里有肉先憋着,等若遇到有合适的时机再把肉拿出来,若是遇不到,就一直憋着。   父子俩血脉相连,但走的路子却完全相驳。   院首还瞪了眼不请自来却要跟他处处唱反调的付举人,示意他不要搞事,停了手中的白棋,在走到一边的矮几上坐下,还招呼他们四人:“来,你们过来。”   琴音戛然而止,白晖也停止了弹琴,从容的走了进来,四人在院首前边的蒲团上跪坐,做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看得边上的付举人忍不住雌牙裂齿起来。   给笑憋的。   院首从容不迫的在他们面前煮了茶,待茶香弥漫,他才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开始说道:“趁着与晏州宣和的比试,推出你们所谓的风雅一道的书,在三州学子将目光放在这里的时候,趁此宣扬出去,既利用了宣和,也是利用了这正常比试为你们做了垫脚石,我说的可对?”   四人垂着头,无话可说。   院首瞥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别以为本首年老就对你们这些弯弯绕绕不知道,本首心里明清着呢,孰是孰非,我心里早有定论,既然你们早就策划好了这一场,那,为何不把书放在藏书阁供学子们阅览,而全部放在了白家的浮云斋?”   府学学子出了书,但这书府学里没有,要一饱眼福,还得去白家的书肆里,这不是滑稽吗?   院首的话,不仅让四人惊讶,一边的付举人也噗嗤一声,险些笑了出来。都以为依院首的保守路线,必然对他们的胆大包天训斥一番,没想到他只是纠结了这个?   心里虽然惊愕莫名,但四人相视一眼,还是搜刮了肚子解释起来。   “回院首,因书要拓印,而我们之中恰好白家专门有人拓印,此事白家担了不少风险,于是便约定把书放在了浮云斋里。”   “是啊,白老爷子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给我们拓印这些书籍。”   “……”   其实他们都明白,把书搁在浮云斋那才是最好的选择,庙小的不敢接,只有白家这种踩在世家和皇族姻亲边上的无所顾忌,再则,放在府学里,他们的书籍哪还能造福世人,哪能让全天下的寒门学子都能读到?   方才他们还以为院首突然变了心态,再一想,保守的院首倒是丝毫没变,他希望把书籍放在府学里,只供给府学的学子阅览,那么这书籍自然流不出去,哪怕有学子抄录了,但被大肆流传出去被人广而告之的可能性委实太低,这样府学的学子受到了牙慧,而又不必得罪诸位世家,实在是一箭双雕之计。   “得了得了,你们这些搜刮肚肠的陈词烂语就不必说了,本首知道你们是所谓何,”院首摆摆手,一副不爱听的模样,微蹙眉头:“虽说这次你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又不曾提前走路消息,但总归是一步险棋,若是你们输给了宣和又当如何,若是宣和没有那般正直,否决了你们又如何,虽算计了九十九步,但差一步,依然不是万全之策啊。”   院首的苦口婆心,让几人都回过了神。心里感慨,这话才像是原本的院首该说的话!他们纷纷表示下次再也不鲁莽行事。   院首看了他们几眼,心里门清,这几个压根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否则前不久才被他训斥了一顿,如何不久后又开始故态复萌了?他叹了一声,在几人面上扫过,突然朝郁桂舟问道:“郁公子天姿聪慧、又有常人所没有的组织大局的风范,学识突出,本首一直知道你是个好苗子,不知你可愿拜在本首座下,受我教导?”   “爹!”一旁的付举人直接坐不住了,满脸诧异的看过来,跟四人一般,都显得有些震惊,但对付举人来说,心里还有几分火气。   明明是他看好的弟子,怎么会被抢,这个来抢的,还是自己亲爹?   他记得前不久,他爹还说什么,郁桂舟不过是一个天姿有些聪慧的学子罢了,比常人多了一两分聪明也不是什么大事,对院首来说,比他聪慧的见得多,他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对付举人要收郁桂舟做弟子也没甚表示,只让他自己做主。   这才几日啊,还对人有些不以为然的,今日就跟自己亲儿子抢人了?口是心非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吧,同出一脉,这样彼此争斗真的好吗?   院首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说道:“咋了,我收他为弟子有何不对?他未拜师,我未收徒,这不正好凑在一起,至于你的心思,还是收收吧,你目前可挡不住他。”   付举人心里一哽。   虽然从四人闹出这番动静后,他知道这收徒之路灰蒙蒙的,但也不是让亲爹来接这个手的好吧?   这让他情何以堪?   看好的弟子变成师弟?   付举人梗着脖子:“反正我不同意。”   “哼哼。”院首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看郁桂舟的神色在说了拜师后一下变得和蔼起来:“本首知道你的亲人目前已在渝州城内,不若你回去同他们商议一番,如何?”   对院首给的台阶,郁桂舟顺其自然的接了下来,恭敬的说道:“学生明白。”   接下来,他们四人很快同院首和付举人告辞,走在桃林树下,姚未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我还以为院首又要长篇大论的呵斥我们了,没想到这次倒是轻拿轻放了下来。”   施越东道:“院首博学多才,是个难得的人物,虽保守了些,但不失为一个良师。”   他这话明显是在跟郁桂舟分析。   白晖也认同他这话:“施兄说得没错,院首此人学识丰富,若非他这性子,成为一方大儒也是指日可待的。”   郁桂舟笑道:“难得见你们评价如此之高。”   能成为一州府学院首,院首的学识毋庸置疑,虽不及大儒,但声望定然也是不斐,郁桂舟若能拜在他的名下,也能解决不少后顾之忧。   毕竟,他没有姚家、白家、施家这样有家族支撑,出了事有人奔走,他的亲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那个人脉也没有那份关系。   施越东和白晖都隐晦的表示支撑他拜入院首门下,又何曾不是因为这个,想让他少走些弯路?   姚未没想这么深,摸着下巴跟他们道:“院首和付举人两个都有意收下郁兄你,不过依我的眼光看,郁兄你还是择院首为师比较好。”   “为何?”郁桂舟有些好奇姚未的说法。   姚未理所应当的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他们一个是院首,一个是先生,拜师这事自然要挑一个名声大的,作为弟子出门才有底气。”   “噗嗤。”几人都被姚未的直白给逗笑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姚未的话话糙理不糙,连这个向来不喜读书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他们说再多都比不上这句大实话。   恰好走出了桃林,郁桂舟收了笑,朝他们抬抬手:“几位兄的意思在下明白,这就去与家人商议一番,告辞。”   “告辞。”三人也抬手施礼,选择了回兰院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不合就开车。   一言不合就抢徒弟。   哼哼!洒糖完毕! 第87章 荆棘路(二十)   木家客栈的房舍里, 谢荣在灶台边一边切着菜, 一边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见日头都要挂到上头了, 说好了要回来的人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 面上就有些急躁,她看了看坐在石桌上喝茶的郁当家,犹豫了一阵儿,还是问道:“爹,相公咋还没回来?”   郁当家晒着太阳,喝着茶,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别提多爽快了, 闻言摆摆手, 不甚在意的回道:“放心吧,这是在渝州城,他回府学去见院首了, 肯定有话要说, 耽搁一会不碍事的。”   谢荣也明白这个理儿, 只是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心不在焉的切好了菜, 正闷头煮饭,房舍的们被敲了敲,她一下睁大了眼,沾着水滞的手在一旁的巾帕上擦了两下,赶在正要起身开门的郁当家之前跑了过去:“爹, 你喝你的茶,我去就是。”   郁当家闻言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谢荣看了门,见门口提着一个纸袋的不是郁桂舟是谁,脸上顿时荡开了笑,仰头甜甜的唤了声:“相公。”   郁桂舟另一手在她发顶碰了碰,努了努嘴角:“进去吧。”   谢荣点点头,接了他手上提着的纸袋,郁桂舟跟着进去,关了门,正跟郁当家的视线对上:“爹。”   “回来了,”郁当家起了身招呼他,见谢荣手中的纸袋,吸了吸鼻子,问道:“这是啥,还挺香的。”   郁桂舟在石桌上坐下,倒了碗茶,回道:“是邀月楼的烤鸡,很受渝州府的老百姓喜爱,香脆娇嫩,很是美味。”   郁当家听得咂咂舌,又一听是在邀月楼买的,顿时就有些心疼起来:“邀月楼啊,那里可是渝州府最贵的酒楼了,听说一道菜就够得上村里的人家吃上几月的了,你这烤鸡得多少银子啊?”   当初老大考上了秀才,他都没舍得去邀月楼点菜祝贺,今儿不年不节的,倒是要享用一番了。   “你放心吃吧,这烤鸡不贵的。”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贵了些,但如今邀月楼经过他们一场比试,整个档次都提升了一截,彻底奠定了自己在渝州酒楼的位置,所以,邀月楼主人对他们几位比试的学子出手也很大方,说以后他们在邀月楼吃饭,他们只需要别人的一半价。   不过郁当家这心疼的模样跟昨晚小姑娘心疼他买发钗的模样差不多,俗话果然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想着小姑娘,他顺着灶台的声音寻过去,只见她欢欢喜喜的做着菜,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见郁桂舟也在看她,嘴角的笑意更是明显。   突然郁桂舟想起一事儿:“对了,祖父和五叔呢?”   郁当家皱起了眉:“他们啊,”他坐好,凑近郁桂舟小声的说道:“听说你五叔曾托人帮忙寻了大房那边的人,这不,今儿早你方走就有人来找你五叔,说是有些消息了,你祖父哪能听得这个,就跟着一起去了。”   郁桂舟微微额首,没说什么。   反倒郁当家一下感叹了起来:“其实他们找着了也好,你爹我小时候跟大房的几个其实关系不大好,大房人多,三子两女,又全家搬去了上淮,自然看不上我们二房穷哈哈的只能守着祖宅过日子,后来东窗事发,我亲眼见到大房的人被逮进了牢里,男男女女都不放过,也怨过,怨他们做了孽连累我们二房、三房跟着受累,你祖父都进牢里待了不少时日,后来见到出嫁的堂姐妹们被夫家给撵出来,孤苦无依的,又不怨了。”   再多的怨恨,总归是一家人,在看到落难时的心酸,还能去计较什么呢?   郁桂舟听郁当家满怀感叹的说起过往,虽能体会那种从高处跌落到泥土的心酸,但心里平静无波。正说着,郁言和郁老祖也从外头回来了。   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郁言倒是收了几分愁苦,郁老祖则完全是把心事摆在了脸上,看见郁桂舟只浅浅招呼了一声:“回来了啊。”便进房了。   郁当家看他们脸色不对,先前郁老祖在时,他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等郁老祖回了房,他才问着郁言:“你们这是咋了,是没找到人?”   其实这话也不对,若是没找到人,郁老祖两人最多不过失望一下,哪能摆出这副难看的脸色?   郁言低眉垂目,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倒是有几分确切的消息了,说是在亡山一带。”   亡山,离渝州大约有半月路程,只是这地方贫瘠寒凉,砂石成堆,是整个大魏老百姓日子过得最苦的地儿,当年大房的人被流放千里,从上淮出发,原是因该路过淮阳、渝州、淮南、过莽山一带穿过,去到边境一路,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然在渝州过去就错了路,到了另一边的亡山境内。   “这不总归有消息了吗,你们这是为何?”在郁当家看来,虽然这亡山是出了名的不拔之地,但好歹有些消息了不是,顺着亡山查下去,总有日能找到大房的人。   郁言叹了口气:“有了大概位置倒是能放下两分心了,只是我和二叔今日在路上,恰好碰到了一对母女。”   “这母女咋了,关你们何时,你倒是一口气儿说完!”郁当家听得着急不已,所以他不爱读书也是有原因的,这读书人都有个毛病,说个话弯弯绕绕的,一句话非要分成几掰来说。   郁言被他一吼直接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你还记得大房的婉姐儿吗?我和二叔今日就碰到她了。”   “咋不记得,那小丫头片子以前没少跟在他哥哥屁股后头埋汰我,嘴毒着呢?”郁当家对以前小时候欺负过他的,一向是记得很清楚的。   郁言懒得理不着调的郁当家,说道:“她夫家原是上淮的一个七品小官,在大伯出事后,她和淑姐儿都被撵了出来,当年她生了个闺女,在她被撵出来没多久后,她闺女也跟着被撵出来了,好在她人没走远,这才让书姐儿没被人拐子捉去,之后母女两个辗转流落到渝州府靠给人缝缝补补过日子….”   郁当家打断他:“不是,我记得她女儿在九年前也不过才三、四岁吧,那家人把这般大小的孩子撵出来是存心要她的命吗?”   郁言难得对郁当家打断他没有表示不满,反而赞同道:“谁说不是呢?那闺女如今都十三了,早早便跟着她母亲吃了不少苦头,还跟着城里的姑娘们一般,去采花做香囊,还失踪过好几回,这不,”他看了看郁桂舟,道:“本就身子骨差,又失血过多,幸得府尹大人派大夫去给人看了还留了张药方,我们今日就是在药铺门口碰见他们的,母女两省吃俭用的钱都花在捡方子上了,今儿钱不够,险些没抓到药。”   他对在药铺外头拉拉扯扯的的人里多看了几眼,这才认出了人。   “这…,”郁当家也不知道说啥好了,恨恨的骂着清德:“那秃驴太过可恶,这般年幼的姑娘的姑娘都不放过,简直灭绝人性!”   郁桂舟蹙着眉,心里也有些庆幸让请德给伏法了,若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最终丧命在这失血之中。   郁当家骂了罪魁祸首,又看着郁言:“你们怎不把人带过来?”   “婉姐儿住在城西,要回去熬药给书姐儿喝,家里头还有一堆衣裳要洗,要缝缝补补,怎肯跟我们走。”   郁言摇头:“不过这也不是办法,他们母女两个,都是女子,哪能让人放心?”   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平,而那城西又是鱼龙混杂之地,长久栖身不是办法,如今书姐儿年幼,身子脸蛋还未张开,等过两年,一位初初长开的小姑娘,带着个妇人还住在哪儿,家里没个顶梁柱,怕是不安全。   郁桂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遂问道:“这位婉姑姑怎不找个人嫁了,也不用这般辛苦,对书姐儿也有个保障?”对稍讲究的人家来说,女子失了名节,那就是一生的事儿,但对穷苦人家的汉子来说,能娶个媳妇就算好的了,总是老婆孩子炕头热,这样大家都不嫌弃对方,也能有个伴。   郁言一怔:“这倒是忘了问问。”   他们本就是大街上相遇,也只潦草的说了几句,这些话都还没来得及问。   郁桂舟笑着安抚:“不用担心,既然在渝州碰到了,婉姑姑总在城西住着的,总有时间问个清楚。”   郁言沉吟了下:“你说的是。”   谢荣也感受到了这气氛,熄了火,走过来小声问道:“饭菜已经做好了,现在摆桌吗?”   郁桂舟拍了拍她环在胸前的手,看了看郁当家和郁五叔,往前走了几步:“我去叫祖父出来。”   郁当家有心想说,你祖父那暴脾气,生气的时候就是虐待自己,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见郁桂舟已经推门而入,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罢,就让儿子去触触他祖父的霉头吧。   这头谢荣刚把饭菜摆上桌,在郁当家诧异的目光里,郁桂舟走了出来,让他诧异的是,郁老祖随后也走了出来,虽说那脸色还是不大好,但比起先前跟锅灰一般的模样还是好上了不少。   郁当家不由在心里佩服起亲儿子来。   饭桌上,郁桂舟说起了早先在竹屋发生的事儿,郁老祖一听,顿时连脸上最后一丝虞色都没了,还止不住点头:“你咋不早些说,我们哪有意见,这事儿不用商议了,祖父我同意了,”说完,他还特意寻问了孙子亲爹一声:“你没啥意见吧?”   郁当家:“……”都商议好了再问他有没有意见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郁当家倒是真想弱弱的说一句:有意见,奈何他人微言轻,还怂,在郁老祖面前,压根不敢大放厥词,要不然迎接他的就是一顿好骂。   最后他伸着脖子,附和:“爹你说了算。”   “那就好,”郁老祖也是随意一问罢了,转头问郁言时,那语气可是大不同:“小五,这事儿我听着可行,你见多识广,这些读书人的事儿我也不懂,你觉得如何?”   这语气轻柔、一副好商好量的,让郁当家直接轻声从鼻尖哼了一声,扒着饭吃了起来。   既然他就是个摆设,还是好生吃他的饭吧。   郁言道:“二叔说得极是,侄儿并无意见,渝州院首是有大学问的,且声望极佳,这时候是最是适合做舟哥儿的师傅。”   “还是你懂。”郁老祖听得连连点头。   郁当家扒着饭,把脑子里方才郁言说的话一字一句的拆开,发现,压根就没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这种话他起码能说一箩筐,可是人和人的差别啊,就是这样大,说同样的话,得两个不同的结果。   郁桂舟拜师的事儿就此说定,饭毕,郁桂舟在郁言那儿捡了几本书坐在石凳上有滋有味的看着,谢荣在他身边拿出才买的针线做着绣活,还给他裂开了缝隙的里衣缝得完好如初,在外头一个线头都看不到。   郁桂舟一边读书,一边侧头看小姑娘咬着线团的乖巧模样,缓慢的输出了一口长气。   这样的岁月安静,他真想一醉不醒。   饭后,郁言和郁老祖又出门了,这次郁当家也跟了过去,他们是去城西看望郁婉母女,城西那块地方,居住的都是穷苦人家,还有许多赤手空拳、无所事事的地痞无赖,这些人霸据着城西一块地,时不时在窝窝里打家劫舍一番,许多老百姓都苦不堪言,但又碍于拳头不敢声张,只能麻木的煎熬着混日子。   郁婉和陈书也是这麻木人里的一员,他们蓬头垢面,身上的麻衣也是补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丁,不过几年时间就把鲜活的女人熬得皮骨粗厚,连带陈书一个十三岁的姑娘看着就跟十岁的孩子一般,身量瘦弱,母女俩住在一个破旧的小房子里,房子里只能恰恰遮雨避风,连张多余的桌椅都没有,都是几块石头拼成,母女俩晚上睡的床也不过是一块木板,上头搭了张破旧灰扑扑的被子,唯一像样的还是门口装满了衣裳的几个大木桶,看着是这屋里唯一值钱的物事。   墙角罐子里“噗噗噗”的发出水煮沸的声音,浓浓的药味从罐子里传了出来。对穷苦人家来说,生老病死里的病才是压倒一切生存的希望,郁婉母女存了数年的银钱,不过捡了几幅药就涓滴不剩了。   陈书或许从小吃了太多苦,眼见鬓角已经生出了白丝的母亲,还在操劳不休,险些哭出了声,她听见自己说着:“娘,等这副要吃完,我就不吃了,我已经好了。”   郁婉洗衣裳的手一顿,声音粗厉:“胡说,失血过多要好生补补才好,你不用担心,等娘明个儿跟秦婶结了工钱就有银子给你抓药了。”   郁婉把她看得有多重,陈书是明白的,当下也不在说这个,只转着话:“娘,今早在药铺门口碰到的那几位爷咋认识我们?”   虽说他们身上穿得也不是绸衣锦缎,但衣裳崭新,少也是细棉,做工整齐,阵脚也密实,看着不显眼,但普通人也是穿不上的。   在陈书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回碰见除了西城的人找上她们。   “他们……,”郁婉神色恍惚,嘴角带着苦笑:“是以前认识的。”到底没说出这段关系,郁婉想起年少时,她鲜活飞扬,呼朋唤婢,所结实的都是官家之女,那时,她时常看不上二房三房,认为他们都要靠着他们大房,言语之中时常不客气。   一直到她出嫁,生下陈书没两年,她父亲被捅出来贪腐,列落了一干罪证,娘家的人除了一些家中下人,通通被逮进了牢房,她没来得及见上父母亲和哥哥们,就被陈家给寻了理由休弃撵了出来。   这些年来,她除了时常在梦里听见父母兄弟在流放之时的哭喊,一次也没梦到过别的陈年旧事,对二房三房的人,更是不敢去想。   她深知,是他们连累了族人。   今日若不是撞见了二叔和三房的五弟,这些往事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提及。   几滴泪珠从她黑乎乎的脸上掉了下来,一直在水桶里荡起了一圈涟漪,突然,大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进来两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流里流气的男子,一进门就笑开了:“哟,这屋里还炖着药呢,郁婶子,这月的银钱你们母女俩该结清了吧?”   郁婉一见这两人,一把擦了擦脸,站起身陪着笑:“两位爷,可否宽限几日,我家小女的遭遇你们也知道,家里给捡了药,已经没铜板了,不若等两日,我把这堆衣裳洗好送到秦婶那儿换了银钱在给你们可好?”   郁婉指了指几个木桶里装满的衣裳,弯腰赔笑的指望着把这两尊瘟神给送走。   其中一个刀疤男子向前走了几步,脚尖踢了踢木桶,讥笑道:“郁婶,你这可不厚道了,既然家里都有银钱捡药,那咋不把我们兄弟的银两给准备好,你这都拖了好些日子了,咋的,把我们兄弟不放在眼里啊?”   说完,他突然狠狠踢了一个木桶,一下就把木桶给踢到了一边,里头的衣裳颠簸了几下,大都散落了出来。   “不,不是,只是宽限几天罢了。”郁婉心疼自家木桶,那可是家里最值钱的了,但她半丝都不敢透露,只一个劲的哀求起来。   另一个刀疤脸不耐烦了,直接说道:“宽限,那要宽限多久,你们母女能在这片地方安家落户,可少不了我们兄弟俩出力,怎么要你点银子跟要你的肉一般,我可告诉你,欠我们兄弟的人那还没出生呢,小心我把你女儿拿去青楼里换银子去!”   “不…。”郁婉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这两个恶霸,明明是他们横行乡里,剜老百姓的肉,偏偏还说得自己是在做好事一般,郁婉恨不得跟他们拼了,但只要有陈书在,她就只能认。   “你说要把谁拿去换银子啊?”门口一道慵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的陈书一听这声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轻的爬到了门口,露出小半个头,朝外看着。   两个刀疤男也皱着眉头转身看去,小小的院子里,一下进来三个穿戴整齐的男子,为首男人约摸二十来岁,在他们面前站定后又问了一声:“你们方才说是要拿谁换银子?”   虽然他说话带着笑,但两个恶霸却觉得周身都带着微微的凉意。   在外头混的人都有几分直觉,直觉告诉他们,这几个人不好惹,尤其是这个看着年轻的男子,看他们的眼神毫无温度,其中一人讪讪的笑了起来:“没说谁,没说谁,你肯定是听错了。”   “呵,”在年轻男子身后,又一个中年模样的壮汉还嗤了一句,:“爷耳朵又没瞎,咋了,说的话不敢承认了?”   说着他还挽了挽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几位是认识郁婶子,可是要为她出头?”最开始踢了木桶一脚,脾气稍坏的刀疤男子虽然觉得对面的几人不好惹,但仔细一看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便也放了一颗心:“郁婶子欠我们一百文,你们若是给她出头,就替她还了吧?”   三人里唯一的老者问了:“这一百文是何钱?”   刀疤男桀桀怪笑两声,:“何钱?她们母女住这块地儿,就该给我们兄弟上缴银钱。”   若是要问他们这收银钱的明目,那就是街市保护费。   其实无论是在大魏何地,在城内的街市上,也有不少做小买卖的小摊给那一片的地痞流氓象征性的给点铜板换求一个和平共处,互不干扰。   但,朝这老百姓伸手要这银钱的还是头一回听到。   过来找郁婉等人的郁言顿时就被气笑了,:“上缴银钱,你们兄弟俩胆子倒是不小,公然挑衅我大魏律法,私收银钱,扰乱老百姓安居乐业,就不怕吃上官司?”   兄弟两个哈哈大笑:“爷们上头有的是人。”   若是上头没人撑腰,他们怎敢明目张胆的收银钱,要知道,这些银钱可都是要上缴的,留在他们兄弟手上的那也只是残羹剩菜罢了。   郁言脸色未变,反而问了起来:“不知你们上头的是何人?”   “自然是…,”其中一名刀疤脸刚要炫耀,就被另一人给抬手打断了,他不由嘟囔起来:“你打我干啥,怕什么?”   “就是,你们怕什么?”郁言浅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这渝州城最大的官是府尹姚大人,其次是刘主薄、张县丞、黄师爷,不知你们是属于哪一方啊,不如我待会替你们走一趟,去拜访拜访,也让大人们奖励你们忠心可嘉,其心可鉴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当家:受伤的每次都是我。   郁老祖:败家子不骂你骂谁!   宝宝们,咱们那是和谐型号开车呢,开车得让你看不出来,此乃最高境界。   么么哒各位提出意见错处的宝宝们,最近不太爱看评论,等我吃两口狗粮体力充沛再说。 第88章 荆棘路(二十一)   两个刀疤男顿时皱起了眉, 看着面前的男子笑语殷殷的模样, 心里暗道不好,他们提起上头有人, 可半点没吓退对方, 无论这人是真有门路还是假有门路,但总归一点他们看得明白。   他们两个在这人眼里,只怕就如同一丝蝼蚁一般,眼里丝毫没有温度。   碰到钉子了!   有了这个认知,两个人相互看了看,互相通了气儿,蹑手蹑脚的朝门口走去, 边道:“那个, 误会误会,我们哥俩走错门了,走错门了。”   郁言等人眼睁睁看他们夹着屁股一溜烟跑了, 还撞在门上“嘭”的一声咯吱咯吱响了两声, 郁当家嗤了一声, 简直没料到,这些地痞流氓居然还有这一手。   不是应该挽着膀子, 凶神恶煞的朝他们放狠话吗?   “婉姐儿。”   在他神思间,郁老祖和郁言已经开始认亲了。陈书瞧着坏人被打跑了,缩着脑袋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站在郁婉身边好奇的看着他们。   “这就是书姐儿吧,我是你二叔祖。”郁老祖笑着看向陈书, 见她瘦瘦小小的模样,又是不忍,又是怜惜。   陈书朝郁婉的方向移了移,还瞥了她娘几眼。   郁婉险些掉下了泪来,知道二房、三房的人并没有责备她,又哭又笑的把陈书拉到跟前:“闺女,快叫人,这是你二叔祖,那是四叔和五叔。”   陈书在郁老祖、郁言和郁当家的脸上扫过,突的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二叔祖、四叔、五叔。”   陈书瘦弱的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对郁老祖等人而言,郁家却是好久没有这般半大不小的娃娃了,因此一颗心软贴的不可思议,连连笑呵呵的应下:“哎哎,小书乖。”   连小时候跟郁婉等人极不对付的郁当家也放下了前仇旧恨,弯着腰笑眯了眼,想着要是舟哥儿和小荣也给他生个孙子孙女的肯定比陈书还要乖巧。   “二叔,四哥,五弟,你们别站着,进来坐。”郁婉擦了擦手,忙招呼起来,等转身见到自家屋里连长凳子都没有的时候,脸上浮现了几分难堪:“这,这,家里没……就不招呼你们坐了。”   在这尴尬之际,陈书突然挣脱了郁婉的手,跑到屋后檐下一堆木头里捣鼓了好半晌,突然捡了两张只有两个脚完好的破木登跑了过来,放在郁老祖等人身前,眨巴着星星眼,示意他们坐。   这样一个能为自家母亲解决困境的小孩实在是惹人怜爱,前提是得忽视那个摇摇欲坠,凳面儿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木块的凳子。   郁老祖一把年纪了,就算心里再不忍,郁当家两个小辈也不敢让他去以身犯险,这摔了一跤咋办,都一把年纪的人了。   于是当仁不让的在陈书的期盼下,郁言和郁当家两个挤出了一点微笑,端端正正的坐着,身子朝前,腿弓着,看着又别扭又滑稽,郁婉手动了动,就要喊他们起身,却在对上陈书看她时明亮的双眸心里软了软。   郁老祖也没管这两个小辈,朝母女身后看了看,皱起了眉。   这屋里破旧得没有一样东西完整,都是破木板拼凑而成,一眼望去就见到了地,就是那屋子也是破破烂烂的,也不晓得下雨时能不能遮着。   墙边罐子里熬的药还在噗嗤噗嗤的发出声响,小院子里都清晰可闻,郁老祖招呼着陈书近前,摸摸她的头:“小书怕苦吗?”   陈书看了看他,笑着摇头。   “真乖。”他又看着郁婉,叹息了一声:“我们找你们很久了,怎也没料到,你居然会在渝州府。”   提起往事,郁婉也忍不住泪莹眼睫:“说来话长,我也是追着爹娘过来的,只是在往前却没见他们人,我找路旁的人家的问也没人见过,只好回了渝州在此谋生。”   郁老祖也只是这一说,又看原本三十几的妇人生生被磋磨成四五十的老妇,想起方才来时所见,不由问道:“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实在不易,这些年怎没找个人嫁了?虽说日子可能清贫一些,但家里有个顶梁柱你们娘俩也能少受些欺负。”   就像方才那样,若是家里有个大男人,来的人至少也会收敛几分,不至于太出格。   一提起这个,郁婉更是情不自禁留下了两行泪:“先头两年倒是找过一个,不过没多久男人外出被淹死了,家里婆母嫌我们母女是克星,就把我们给赶出来了。”   郁婉母女的遭遇,若是出话本子,那绝对是一本连着一本。   “都过去了,你们母女晌午吃了没?”郁当家突然问了一句。   他看了那屋里一圈,除了一个罐子正熬着药,整个家里连碗筷都找不出两对,况且这门口还摆满了脏衣裳,想也是没时间去忙别的了。   郁婉看了眼他,忙点头:“吃过了,吃过了。”像她们这般住城西这片的人家,谁不是随便垫几口,不让肚子饿得慌就行了,哪还会费心去做饭,忙活计都忙不过来了。   郁当家点点头,没继续问了。   倒是郁言抖了抖有些发软的腿,突然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还问了句:“这地方不安生,你带着孩子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郁婉又何曾不知道,但是就凭她们母女,能在这里住下就已是万幸了,至少没落到去乞讨,身无片瓦的地步。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道:“西城头都是我们平头百姓住的,除了偶尔会有人来收银钱,别的还好。”   “这样也不是办法,那些人都是无赖地痞,做事儿又随心所欲,你们母女俩又没顶梁柱,少不得在言语上要受些欺负。”郁言指了指陈书:“书姐儿如今都十三了,再过两年长开,你们又手无寸铁之力,万一遇到了坏人,你待如何?”   郁婉被难住了。   郁言又接着道:“三房在淮南经营了好些年,书院又重新开了起来,你若过去也有个照应,自然也有活计给你做的。”   “对的,你若不想去淮南,跟着我老头子去清县也行,也在这渝州府境内,村里也平和,没得这些明目张胆的人。”郁老祖也接口道。   郁婉听他们说完,眼里含着感激,但神色间并无异动,只不认拂了他人面儿,方说着要考虑考虑。   郁老祖三人见她这般,也不好再劝,只道:“你好生考虑考虑,我们几个这次来渝州也是为你侄儿的事儿,待他的事儿办完就要准备走了,待你考虑好了再告知我们一声便是,我们就住在那木家客栈里。”   说完,就要准备告辞了,郁老祖从兜里塞了一锭银子给郁婉:“好生给书姐儿补补。”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嘱咐:“若是无事就带着书姐儿来客栈找我们叙叙旧,若是你当真要留下,我会嘱咐你侄儿在城里把你们母女安顿好。”   “二叔。”   郁婉目送他们走远,眼眶里又溢出了泪。   “娘。”陈书有些不安的拉了拉郁婉的袖子,不懂她怎么哭了。   “书姐儿。”郁婉一把抱住陈书,嘤嘤哭了起来:“书姐儿,你怪娘亲吗,若是跟他们走,你再也不会担惊受怕的了?”   陈书咬着唇,懂事的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娘,我知道你留下来是想等王叔叔,他对书姐儿很好,我陪你等着他。”   陈书嘴里的陈叔叔,就是郁婉口里头两年找的那男人,虽说被淹了,但到现在都没见到人,郁婉心里并不信他就这样去了,所以一直守在这里,他们最初相见的地方,就是为了等人回来。   在陈书的记忆里,那位王叔叔对她确实很好,高大强壮,时常把幼小的她牵着买糖果泥人,对她娘也好,还偷偷挣银钱给她娘买钗子,唯一不好的,就是家里有个偏心眼的老母,把王叔叔当牛做马的使唤,还老是找些理由骂她们母女,等王叔叔被她撵出来做工被人报信说淹死在河边后,不等查证,就把她们给撵了出来。   还说他们母女俩克人,说王叔叔就是被她们给克死的。   郁婉听陈书一番乖巧懂事的话,抱着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郁老祖三人带着沉重的心回了木家客栈,见郁桂舟小两口白日里蜜里调油的模样,心里的郁结稍稍冲散了些,只问了一声:“拜师的事儿你告知了院首没?”   “祖父放心,我以让人回话了。”郁桂舟和谢荣一人搀着一个落座,给三人倒了茶水,关心的问了一句:“那位婉姑姑如何了?”   “唉,别提了。”郁老祖和郁言都没吭声,郁当家叹了一句:“看她那模样似是不情愿跟我们走的。”说完又把他们去西城遇到的事儿说了一遍。   谢荣听得吓了一跳:“这些人也太可恶了,老百姓日子已经够苦了,真不知婉姑姑是怎么过来的,尤其还带了个孩子。”   郁桂舟见她紧蹙眉头,一副为别人操心的小模样,不由会心一笑,安慰她:“别担心,婉姑姑在城西待了这些年,自然是有法子避过的,否则也不会安稳过了这些年,且城西到底属于城里,极少有人张狂到随意伤人的地步。”   虽说多是威逼利诱,但真若做了些过激的行为,于男子倒是无妨,但对女子来说,名声就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毁了。他不经想起方才郁当家提起的那两地痞流氓洋洋得意,自称上头有人的言词,眼神悠远深邃起来。   郁老祖等人一沉思,觉得郁桂舟说得没错,这毕竟是城里,那些地痞流氓再如何嚣张,也总是会有所顾忌的,毕竟渝州府尹姚大人还算得上好官,若把事情闹大捅到他面前,那些人上头的人也不好过。   一行人在小院里坐了没多久,就有院首派了小童过来告知他们,说后日初九日正是个好日子,又知道郁家人素来低调不铺张,只邀了几位关系极好的在一旁见证,办一场拜师宴。   送走了小童,郁当家等人也顾不得沉浸在郁婉母女的事情上了,郁当家更是迫不及待的回了屋里翻箱倒柜,还把包袱给抖了出来,把里面的衣裳摊开,纠结犹豫着不知该选哪件为好。   人小童可是说了,郁老祖几人那是一定得去的,还有舟哥儿的同窗知己,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不能让人瞧不起,首先这衣裳就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好像也要捣鼓捣鼓才是,郁当家不禁皱眉想到。   郁桂舟看得膛目结舌,郁言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别管他们了,你这边邀请的人想好了没?”   “想好了,也没别的同窗好友,就我们兰院几人罢了。”郁桂舟回神,笑道。   郁言见他已准备好,便不再多言,浅浅交代了两句也自顾回房了,谢荣拉了拉郁桂舟的衣角,好奇的问道:“那位跟张家姑娘订亲的公子也住兰院吗?”   郁桂舟不答反问:“怎问起这个了?”   “你上次的家书里提过一嘴,我就问问罢了。”谢荣侧了头,小心的吐了吐舌。   郁桂舟瞥她一眼:“我记得小荣可不是爱探听别的男人的?说说吧,怎想起问他来了?”他确实是提过一句,还是上次那张家姑娘在镇上险些被谢春晖给毁了之后的事儿,后头就再也说起过了。   谢荣知道瞒不住他,本来她朝他打听一个外男就惹眼,还不如实话实说的好,她清了清嗓子,道:“上一次我恰好在镇上帮了一把张姑娘,本来我也不知她是谁,谁知没几日张姑娘就找上门来了,还有张夫人一起,提了谢礼过来,那张姑娘确实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她在村里无事时就时常过来找我,所以…”   “所以你们熟络了?”郁桂舟接了话。   谢荣点头,看着他:“她真是个好姑娘,因为拒绝了府城刘主薄给她提的亲事,她嫂子就冷着她,除了吃喝,别的不管,这才逼得张姑娘不得不自己出门买些女子用的。”   可是谁知道那般凑巧,一次出门时不小心就碰到了谢春晖,那谢春晖怀恨在心,没在张家提亲成功,就把气儿洒到了一个小姑娘身上,还好最后没得逞,否则,张姑娘好生生一段姻缘只怕就得毁了。   “张姑娘面皮薄,说起她订亲那位每回都燥得慌,还是后头才慢慢吐出些信儿,这门亲事是张老爷替她定下的,说那施家男子清秀斯文,学识很好,为人有正派,张姑娘本就识字,也会读些简单的,一听这般好,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不过这人她到底没见着,具体如何谁也不知道,况且又要成亲了,心里更是惶恐不安起来。”   像村里头结亲,都是让媒婆安排好,男女方草草的见上一面,若觉得合适,男方再给女方家下聘,协商日子等等,只有高门大户结亲,男子和女子大都未见过,或躲在一旁偷偷看上一眼罢了。   张家也算不得高门大户,只是结亲的施家乃是桓县大族,又加上订亲之时,正奉施越东院试前后,张老爷怕这样一个打着灯笼没处寻的好姑爷成别人家的,这才匆匆把亲订下。   郁桂舟听谢荣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还倒了碗茶过去,等人喝了,搁下碗,方道:“施兄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虽有些不善言语,但为人正派,长得自是一表人才。”   虽说施越东的外表是令人满意的,但以郁桂舟对他的理解,也是极不擅长与人沟通的,尤其他一心放在书中,要与他相谈甚欢,恐怕只有博学多才的女子才行,不过这姻缘之事谁又说得定呢,施越东如今是个书呆子,说不定只是没开窍罢了。   谢荣边听边记下他说的,等郁桂舟浅浅几句说完,还有些懵:“就这完了?”   郁桂舟看着她:“不然呢,你觉得还应该给你讲什么,”他对着人,扶着小姑娘的肩膀:“至于别的,自然会有人去慢慢了解的,你有空记得别的男子的兴趣爱好,不如把心思多放在我身上如何?”   “你。”谢荣脸颊慢慢红成一片,挥开了他:“不跟你说了,我去缝荷包。”   初九日,宜嫁娶、宜搬迁,辰时一刻,在院首的桃林深处的竹屋中,袅袅香气上升,琴音弥漫。在两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见证下,郁桂舟给院首三叩首,递了拜师茶,接了拜师礼,随后礼成。   院首知道郁桂舟还没冠字,特意挑了好几个,最后挑了一个满意的出来,他朝一旁端着盘子的付举人点头示意。   付举人脸色还有几分发臭,但还是抿着唇端着盘子走到了院首旁,院首没理付举人这闹了几日的别扭,从盘子里拿出一枚精巧的雕字玉佩,递到郁桂舟面前:“大魏以赐字冠礼,字为先,佑你以意成长而冠,于以表德,今特意为你赐以字:羽华。”   郁桂舟正经垂眉,安静跪立:“羽华谢老师赐字。”   他双手接过那翠色的玉佩,眼角从配面上的两个飞扬不羁的羽华二字上瞥过,挂在腰处,又行了礼,起身,答谢周围的见证和观礼者。   两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也都出自府学,平日里极少教导学子,只偏居一偶钻研大道,此次见他们的老朋友付院首临老时还收了个弟子,且又这般年少俊朗,心里也是高兴的,一个劲的夸他此子有运道、定能一飞冲天等等。   付举人不高兴了。   看中的弟子人选成了师弟,若是由他教导,别说一飞冲天,就是年纪轻轻就深受诸人喜爱,得封大儒也是行的,如今好白菜让他爹给拱了,别一个好好的苗子被教得古板严谨,一个劲的学他爹认死理就好了。   毕竟,这认死理的劲待久了恐怕也会沾染的。   郁桂舟毫不知付举人的担忧,再次谢礼,礼成。   拜师礼后,郁老祖等人就先回了客栈,走时,郁老祖激动得更是握着郁桂舟的手连连颤抖,还叮嘱他:“舟哥儿,如今你身处府学,又拜得名师,从事定要三思慎重,凡事莫要强出头,祖父祖母和你爹娘都在家里盼你归家。”   “我知道的,祖父放心。”郁桂舟轻声保证,在送走了郁老祖和郁当家后,郁言倒是摆摆手,一副不用他操心的模样:“这渝州城我也是熟识的,且还有之交在府学里,我与他们难得一见,如今趁此机会正好相逢,你不必管我,我且自去。”   说完,潇洒的转身离去。   “咦,郁兄,你的亲眷怎都走了。”落后他们的姚未三人恰好走了过来,姚未看了看郁桂舟,又看了看走远的郁言,道:“这位先生倒是学识过人,性子也洒脱。”   郁桂舟与他们边走边交谈:“确实是如此。”   郁五叔那已经不是洒脱能形容,而是思想前卫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还压根不想传宗接代,成亲生子,简直不像一个读过万卷书的举人老爷。   他转头看着另三人:“农假已过了一旬,后面两旬诸位兄台准备怎般打发时日?”   “我嘛,肯定是做我的败家子,”姚未指了指另两个:“至于白兄和施兄,施兄好猜,估摸着是手不离书,而白兄吗?”他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晖,翻了个白眼:“肯定是看他的话本子!”   施越东浅浅的笑了,白晖横了姚未一眼:“你知道?”   姚未大方的点点头:“我肯定知道啊!”他凑近了白晖,用手臂捅了捅人胳膊,一副好哥俩的模样:“你知道那本,我和深山深处那位桃花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讲到哪儿了吗?”   白晖顿了顿,若有所思:“讲到哪儿了?”   姚未一下跳了起来:“我告诉你,如今已讲到桃花仙子为了报恩,给那位幸运的凡人男子生下了一堆龙凤胎了……”   “姚兄,“郁桂舟不得不打断姚未的滔滔不绝。又不是自己生龙凤胎,这么兴奋做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隔壁老姚呢,他道:“不知道近日无事,三位兄台有没有兴趣除暴安良,维护一方稳定呢?”   “啥,”姚未顿时瞪大了眼看了过来。   白晖和施越东也看了过来,白晖正要说一句别学姚未搞事,就见姚未已经把我和深山深处那位桃花仙子的故事拋在了一边,特别热情的说道:“有兴趣啊,哈哈哈,除暴安良,维护一方,那可是话本子里的大侠所为,说吧郁兄,咱们怎么化身飞檐走壁的大侠,把罪魁祸首消灭在黑夜里。”   郁桂舟:“……”   话本子害人不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我们一起来看我和深山深处那位桃花仙子的故事吧,可有趣了。   郁桂舟:中毒不浅,快来当大侠了!   哎呀,终于拜师了,府学这一段落差不多还有一两章就要结束了,将会开启别的段落。   击进的四青天,出发! 第89章 荆棘路(二十二)   他们刚出桃林没多久, 郁桂舟双目一扫, 随即在一旁的树下石桌上坐了下来,姚未高兴得不行, 脑子里已经自动勾勒出了一副副被人欺凌、他从天而降在微风的轻拂下衣诀翻飞, 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哀嚎,拯救于民与水火之中的情形。   “姚兄,姚兄。”郁桂舟不知道他又脑补到哪儿去了,手在姚未眼前晃了晃,无奈的看着准备听他长谈的二人,叹了口气:“咱们继续说吧,不用管姚兄了。”   反正姚未也就一张脸还能看得过去。   “不行, ”抢在白晖和施越东之前, 姚未一下回了神,义正言辞的为自己争取:“这种为人民服务的事儿怎么能没有我呢,无论对方是何等狡诈, 有我姚公子的地方, 通通都得现原形!”   那说得是言辞真切, 高洁无双。   郁桂舟三人相视一笑,皆是似笑非笑的撇过脸, 赶在姚未又要炸毛前,郁桂舟总算收拾好了表情,安抚起姚公子来:“行行行,姚公子那就是再世青天得了吧?”   他接着问道:“姚公子觉得姚大人管辖的渝州府如何,可是百姓安居乐业, 路不拾遗,无恶霸欺凌,无乌烟瘴气?”   这个问题,姚未想也不想的点头:“路不拾遗虽是做不到,但咱们渝州城内百姓要是手脚勤快,至少能吃得上饭,舔得饱肚子,再说了,我爹又不缺银子,自不会去搜刮民脂民膏,”他疑惑的问着三人:“至于你说的恶霸欺凌,乌烟瘴气,有我姚公子在城里城外招摇,谁还敢比我还有背景?”   三个人都被问着了。   论身份背景,姚未这个当地最大的地方官独子自然是能横行一方,为非作歹。但白公子一摇折扇,冷冷的看着他:“我。”   白公子自觉自己是一个为人低调勤恳,丝毫不摆架子的公子哥儿,却每次见姚未那一副爷天下第一的模样都忍不住气血翻涌。   这得是有多大脸才能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明明面前就有个大家族的公子在面前,偏偏还使劲往自己脸上抹油,也不怕油多了撑人?   白晖的冷脸还是有些作用的,姚未面色有些不自然,嘟囔道:“你就你吧,白老三,你真是爱较真!”   白晖直接送了个白眼过去。   “你们两就别贫了!”日日都来上一回,路人都要弃剧了!郁桂舟转了话题,道:“你们两位确实是咱们渝州府的大家公子,渝州城里也的确像姚兄说的那般,只要勤快,至少饿不死,在下在府城也半载之久,原也以为如此。”   说完,他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如此?“姚未蹙起了眉头,连白、施二人也看了过来。   郁桂舟面色有些凝重:“城西你们了解多少?”   白晖三人面面相觑,半晌皆是摇头,对姚未和白晖这两个公子哥来说,虽说在渝州城内待了许久,大街小巷的都熟络,但真去的地儿,其中还真没有城西一块。   毕竟这地方多是寻常百姓和来渝州谋生的住所,里面什么都没有,自然不会踏进去一步,而施越东来自桓县,平日里更是手不离书,难得出门,城西对他来说更是茫茫然一片。   郁桂舟叹了一声:“难怪,这里寻常人不进去,自然不知道城西里边有多鱼龙混杂,其中恶霸之多无恶不作,甚至朝无知的百姓收取钱财,可怜老百姓孤苦无依,身后无人做主,只得忍气吞声,做工换来的大半银钱都进了这些的口袋。”   “什么。”姚未下意识便是一怒。   他方才才说,他爹是个好官,渝州城在他的管理下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但一下就被人揭穿了这看似平静下的污垢,姚公子怎生忍得,当下便一拍石桌,一副要收拾人的模样:“郁兄,是谁胆子这般大,我不收拾得他哭爹喊娘我就不姓姚!”   相对于姚未的怒气,白晖倒是冷静许多,他看着郁桂舟问道:“郁兄怎知城西的情形?”   据他所知,郁家的家境虽比他们三家差上许多,但比之普通的老百姓还是要好上不少,郁家人来渝州住的也是房舍,短短几日,郁桂舟怎了解城西的情形?   “是这样的,”郁桂舟苦笑两声,把自家在药铺见到了郁婉,后来郁家人又特意上门去后遇见的事儿说了说,才道:“要不是这样,我也是一无所知的?”   姚未听得一下引发了同情幼小的心里:“郁兄,你那姑姑母女真是惨,比我看我和深山深处的桃花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还要让人感动。”   郁桂舟无语。   能不提那我和深山深处的桃花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吗?他每回听这个,都能把桃花仙子当成白素贞在听。   “你方才话里说那恶霸扬言称自己上头有人?”白晖考虑得多一些,一下抓住了重点。能明目张胆收取民脂民膏,这上头的人恐怕地位很高。   不过幸好不是姚大人,否则也没机会让他们去做甚维护一方稳定了。   郁桂舟点头称是。连一向只把神思沉浸在书本里的施越东听到这儿都忍不住说了一声:“此事要理清楚恐有难度。”   “难什么难!”姚未不在意的摆摆手。   在这渝州城内,只要他爹还是最大那个,其他人在怎么蹦跶也是跳不出手心的,这种事以前没碰到就算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当然不能就这样放过。   收无知百姓的银钱,这种事儿连他姚公子都没做过,到底谁竟敢做事比他这个渝州第一败家子还出格?   简直不把他姚公子放在眼里!   “不,”郁桂舟摇头:“此事必然不简单。”   能瞒天过海这些年手腕必然不可小觑,再则,他们这些公子哥就算不爱去混杂的贫民巷子里转悠,但府衙内下九流的不少人也是住那一片的,难道这些人就一丁点没察觉?   “你以为你姚公子振臂一挥就能有无数人响应你?”白晖白了一眼,毫不客气的戳穿:“姚大人虽稳坐府衙,但下面的人欺上瞒下,串通一气也能遮住他的双眼,再则,这些人在府城经营多年,手段心性必然狠辣,一个不好,说不定就能让他们狗急跳墙。”   就连上次慧觉寺的案子,他们没插手之前,也是始终查不出来,可就凭着他们几个未办过一次案子的几名学子出城一趟都能发现点蛛丝马迹,整个府衙那么多人,就个个都看不出有何不对?   这不是笑话吗?   白晖的话姚未细细一想就明白了个七八分,他有些诧异:“你是说钉子还没拔干净?”   上次借着清德的事儿,可连换了数位捕头、城门处头领、两个文书等等几十号人,虽说没把他们的靠山给揪出来,但也让那些背后的人损失惨重才是。   “藏得深的钉子哪那般容易被揪出来,再则,”白晖面色也有几分凝重:“这次若是顺藤摸瓜,那被拉下来得可是朝廷命官!”   跟慧觉寺案子有所不同的是,清德大师哪怕声望再高,把府城里的关系疏通得再好,在他落难后,曾经收过他好处的官吏们自然要明哲保身,加把劲的推动清德的刑罚,让他再也开不了口,这样,就不能把他们给供出来了。   姚未道:“只要不是主薄之位和县官之位,别的官位我爹都有直接任命权的!”他顿了顿方又接着开口:“何况,若真是那不能直接动的,若确有其事,也可上报给朝廷,请巡抚办案查实的。”   说着说着,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隐隐都有种不好的感觉。   商定之后,郁桂舟又返回了桃林深处的竹屋,院首考校了他一番功课,抽了些问题,等揭过这一茬,又老生常谈,希望郁桂舟往后做事要三思而行,量力而为,且不可大意冒险等等。   郁桂舟满口答应了下来,浑然忘了一个时辰前他们兰院四人才商定好了准备做一番大事!   出了竹屋,这次他直接去了木家客栈。   郁老祖等人早前就透出过待他拜师完就要启程回谢家村了,如今师已拜,以郁家人的节省,必然是要早早回去的,这一走,又要一年半载才能见到,他心里也是有几分怅然的。   数年间,郁家之于他,的的确确是融为一体了一般。   如他所料,在郁老祖和郁当家回了客栈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谢荣去收拾收拾行礼,说近两日要准备回去了,这厢谢荣面带不舍的收拾起来,郁桂舟也恰好踏进了门。   见到他,郁老祖父子还有些诧异:“这是做啥,才拜了师,咋不去院首身旁听着训诫?”   郁桂舟温温和和的说道:“院首那儿自是已妥当,再则,祖父和爹难得来一次,我自然要顾着你们,这一去,又是一年半载才能见了。”   郁当家原本要说一句师傅重要,听到这一声感叹,也咽下了到嘴的话。不说舟哥儿想念家人,便是他们自己闲暇时想起老大,心里也是又骄傲又心酸。   谢荣把大件给收拾好了,转出了门,见到郁桂舟眼前一亮,还不忘问着郁老祖父子:“祖父,爹,我出门一趟,晚上弄几个好菜。”   “应该的,应该的,”郁老祖点点头:“明儿要回去了,晚上和你五叔好生喝一喝。”说完,他沉默了下,又嘱咐谢荣一番:“多买些酒菜,待会把你婉姑姑母女也请过来一起吃顿饭,你们两还没见过她们吧。”   他说的没见过的指的是郁桂舟和谢荣。   谢荣愣了一下,随即就回了神,笑道:“我这就去,也不知道婉姑姑和书姐儿爱吃些什么?”   “鱼,她爱吃鱼,”郁当家想也没想的回道。他还记得郁婉小时候还是丫头片子的时候,大房逢年过节回来祭祖,他们几个一对上,必然是要抢他的东西,嘴又毒得很,那时候郁家还富贵着,请个会除腥的厨子做几顿饭还是很容易的。   郁家败了后,郁当家时不时还在想,他当初怎就没偷偷跟着厨子学两招呢,好歹也是个手艺不是?   郁婉爱吃鱼,说来还得归功于郁当家的功劳。   “好,媳妇知道了,我这就去瞧瞧有没有新鲜的,”谢荣说完就要朝外走,被郁桂舟喊住了:“我们一起去。”   郁桂舟自然是舍不得小姑娘大包小包的提东西,身为一个男人,怎能见到当媳妇的忙里忙外而袖手旁观呢?   两人一走,郁当家就乐了起来:“这小子,儿媳妇买个东西还非得跟着,真是黏糊。”   “你不黏糊?”郁老祖白了他一眼:“当年也不知道是谁非看上了丁氏死活要娶,娶回来不也黏糊了好些日子?”   郁当家老脸一红,险些没站住,他双眼四处瞥了瞥:“爹,这都啥时候的事儿了你还拿出来说,幸而舟哥儿两个走了,要不我这当老子的脸往哪儿搁?”   郁老祖更是惊奇了起来:“你还有脸?”   郁当家顿时气得胸脯起伏不定,脸颊赤红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明摆的歧视吧!   “行了行了,”郁老祖也给人留了几分薄面,把郁当家赶了出去,让他去城西通知一声郁婉母女。   郁桂舟提着篮子,一路跟在谢荣身后,见她在摊子上不停的转悠,一路上还跟小贩们讲讲价,最后各种菜色都买了不少,等最后到了买鱼的摊子上,她反倒皱起了眉头。   郁桂舟一直沉默的当个搬运工,此刻自觉的上前两步,问道:“怎么了?”   贴心自觉的好男人模样!   谢荣指了指那水桶里都快摆动得累了的鱼,朝他问道:“买哪种?”   原来这小摊上有两种鱼,谢荣一见这个就有些懊悔了,她只顾着听到婉姑姑爱吃鱼就出门了,早知道应该打听清楚,婉姑姑喜欢吃哪种鱼才是?   郁桂舟朝水桶里看,果然见到有两种,恰好摊主刚把来买鱼的妇人送走,笑呵呵的看了过来:“公子和小娘子可是要买鱼?我王小二这里的鱼那是最新鲜不过,都是从河里摸过来的,味轻,这扁的鱼刺多,长不大,这大些的,刺儿大一些,两位看看要哪种?”   随着他的话,那木桶里的几尾鱼响应似的摇头摆尾,溅起地上一片水花儿,郁桂舟拉着谢荣退了几步,对小贩说的新鲜再肯定不过:“那就两种鱼各来一条。”   “好嘞,”摊贩麻利的从桶里抓了两条,过了重,笑呵呵的说着:“客观真是赶巧,你瞧这两鱼共有三斤,九十文银钱。”   郁桂舟点头:“就这两尾了,串起来吧。”   小贩一听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鱼天生天养,长在河里头,村里也没人吃,倒是拿到城里来卖是一条路子,那河里时常有娃子在里头逮河虾,加上吃的又少,像这大尾的鱼一般有两斤重那还是他运气好才碰着的呢,他一边应道一边拿了一旁放置的木棒朝鱼头上敲了敲,等鱼不摆尾了,这才用草绳穿了递给他们:“客观你拿好。”   郁桂舟和谢荣一人接鱼,一人掏银钱,等把鱼放篮子里装好,小两口正要走,郁桂舟余光撇见那鱼桶旁还有个小罐子,里头像是有甚在敲一样,他随口问了句:“这里头是甚?”   小摊贩刚把银钱揣进兜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道:“是数只河虾,我摸鱼的时候顺手捉的。”   郁桂舟顿时来了兴致。他本身就是个爱吃虾的人,到了大魏两年多,谢家村那地方不依山,不靠水,连条小河沟都没有,别说吃虾,就连吃鱼的次数都少得很,还是后来用稻田养鱼的法子这才吃了不少鱼,这般想着,他已经在小罐子身前蹲下了身,揭了盖口一看,见罐子里密密麻麻装了不少,这些河虾个头不大,但胜在还有两嘴肉。   郁桂舟脑子里已经幻象出了好几锅香辣虾了,咽了咽喉头的口水,他非常之大气:“我要了。”   “这虾给我包起来!”   在他话音刚落,又一道声音接着说道。   郁桂舟顿时挑起了眉,居然有人跟他抢虾!作为一个有学识的读书人,郁桂舟根本不屑于用自己的的博大胸襟去跟人在大街上争论,那会有失他读书人的身份。   在小摊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把盖子放了回去,一手就把罐子给搂在了手上,转身,面朝着谢荣笑了起来:“媳妇,给钱。”   刘管事做为渝州城刘主薄的下人,得夫人看中,特派他管着采办一事,还赐他姓了刘,平日里,在这城里,哪个摊贩见了他不弯腰讨好,哪个百姓敢跟他争看中的东西!   这还是第一回有人不卖他面子。   为了在随同过来的下人面前不掉价,刘管事当下就对着连眼神都没看过来的这对普通夫妻怒喝一声:“小子,你可知我是谁,这虾我们刘府要了,你最好乖乖识趣,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郁桂舟见谢荣付了银子,这才转头打量了刘管事一行,对他口口声声声称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嗤之以鼻:“我要是就爱吃罚酒又如何,难不成你一个下人还有权利威胁我一个平头百姓?”   下人那可是有卖身契的,而平头百姓最少也是个良民,谁优孰劣一目便知。   刘管事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虽然他是个下人,但弯腰叫他刘爷的人太多,腰板一挺直早就觉得今非昔比。   就算他是个下人又如何,他至少能仗势欺人不是?   但在大街上被人口口声声下人长下人短的,还是戳中了刘管事藏在心里的那根儿刺儿,提醒着他哪怕如今被不少人口口声声叫爷,骨子里也是个下人。   如此一来,刘管事更是恨得牙痒痒。   他带来的两个下人都是惯常跟着他的,最是会看菜下碟,当下就为刘管事出起头来了:“小子,你少得意,你知道我们刘爷是谁?”   “敬酒不吃还想吃罚酒,这不是拿鸡蛋撞石头,活腻了吗?”   周围的小摊贩们想然也是常见到这一幕的,纷纷小声劝告郁桂舟两个不要跟他们作对,这几个虽是奴才,但背后的主子是刘主薄,仅此于姚大人的大官,平常百姓跟他作对,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吗?俗话说得好,这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郁桂舟没吭声,拉着谢荣听着四周小摊贩们一人一句的劝告,还借着袖子拍了拍谢荣的手安慰她。   刘管事见他不吭,还以为这是知道利害关系了,冷笑一声,朝他伸了手:“拿来吧,年轻人,下次行事可别如此鲁莽,若非家里小姐急着要尝这河虾,你落到我刘爷手里,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不知道你家小姐知不知道这河虾是从别人手里抢的呢?”郁桂舟浑然不在意的提着罐子,随意说道:“只怕依着咱们渝州府大家千金的贤惠,若是知道自己的吃食是下人们威胁利诱从别人手里抢过去的还能否吃得下呢?”   若不是,那刘家千金自然不会做这种有损名誉的事儿,若是,被人传出去,只怕这深闺里的小姐也要被人议论了。   刘管事眼见他轻飘飘的就把话给抬到了事关自家小姐的名声上,直恨得不行,但他还是知道分寸,咬牙切齿的替刘小姐洗刷冤屈:“小子说笑了,我家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岂会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郁桂舟这才抬眼正视他:“既然你家小姐是个再贤惠不过的人儿,那做出这种没有分寸的人岂不是你这个奴才自作主张!”他目光如炬:“就你一个下人,也胆敢对本秀才公呼小子,且不知你哪儿来的大脸,就凭你这一点,本秀才也能拉你去府衙,让人打你二十板,治你这失言之罪!”   郁桂舟的疾言厉色让刘管事三人都大惊失色。   “怎么,不像吗?”郁桂舟理了理衣摆,漫不经心的说道:“虽说穿得普通了些,但本秀才自认一身气度还是你这种人望尘莫及的,刘爷也不过如此,一双狗眼看人低,看到了别人,却没低头看看自己罢。”   作者有话要说:  ╭(╯ε╰)╮又打不开网页,只能用手机发了 第90章 荆棘路(二十三)   半晌, 刘管事忍着气儿憋出了几句:“秀才公好厉害的牙口!奴倒是佩服得很, 不过秀才公可知,在这渝州城里, 读到秀才位儿的公子们比比皆是, 可他们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   “哦,”郁桂舟随口一句:“那也总比一个做奴才还喜欢舔着脸招摇撞市的瞎眼狗强吧?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他突然回过了神,问了句:“你方才说你是哪家的奴才来着?”   刘管事警惕的看着他,先前一时大意就提了小姐两个字就险些扯到了名声上头,今儿要是把主薄大人给报出来,指不定还要牵连大人呢?   别看主薄大人平日里端着中规中矩的脸, 可一旦让人传出他丁点不好, 作为下人,头一个就吃不了兜着走。   刘管事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退一步, 他恨恨的瞪了瞪郁桂舟, 皮笑肉不笑的:“公子难得的人才, 不知是何方人士,目前在哪儿歇脚?”   郁桂舟已经懒得理会这恶奴, 反正那几人如今是翻不起风浪来了,他扯着谢荣就走,末了还回头嚣张狂妄的回了句:“府学,有本事你来找我?”   刘管事果然被他的态度气得四仰八叉的,身后两个刘府下人一人一边扶着他:“刘爷, 别气儿,这小子就是故意气你的。”   “就是刘爷,这不过是个秀才公,就张狂得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了,咱们以后有的事机会收拾他。”   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虽只是主薄大人府的下人,但刘主薄在这渝州城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区区一个秀才,整个渝州就有数百之多,又有何惧之有?   如今且让他得意一时,过了这众目睽睽之下再商议也不迟?   刘管事在两人的劝慰下,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对让他如此丢脸的郁桂舟那更是恨到压根痒痒,刘管事挥开了两人,顶着四周意味不明的打量,灰溜溜的逃回了刘府。   且不提刘管事等人的小心思,这头郁桂舟和谢荣提着篮子往客栈赶,路上,谢荣时不时朝身边瞥,一副欲言又止的,看得郁桂舟发笑:“怎么了,这副表情,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谢荣这才小心的吐出方才起就一直压在心底的话:“方才那几人,相公为何要与他们对上?”   郁桂舟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向来温和,在外也不爱提起自己的功名,且方才相公对那几人的态度,可是十分的狂妄。   这与他平日里的做派实在是相去甚远。   郁桂舟淡淡的解释:“自然是有原因的,”这些他无意多谈,免得让小姑娘胆战心惊,徒增她的烦恼,只道:“为夫方才那些话可有气势得很?”   其实他想问的是这样一副狂霸酷帅拽的模样,小姑娘有没有心跳加速,沉迷在他散发的荷尔蒙里不可自拔?   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问了也是白问,小姑娘又听不懂,最多回他个懵懂无辜的眼神。   “有。”谢荣肯定的回他。方才他变脸那一幕,实在是吓人一跳。   得了这个字,郁桂舟顿时满意了,连脚下的步子都轻松了许多,两人穿了几条街,进了房舍,他们到时,郁婉母女已经到了,正陪着郁老祖父子在石桌上喝起了茶,见他们进来,顿时拘谨起来。   “来,舟哥儿,孙媳妇,”郁老祖忙招呼着他们,指着郁婉母女道:“这就是你们婉姑姑和她闺女书姐儿。”   郁婉母女脸上都带着几分不自然,郁桂舟看了过去,朝他们微微一笑:“姑姑,书姐儿。”   谢荣也跟着喊了声,接过了郁桂舟手上的菜篮子,道:“我去做饭,你和祖父、爹陪姑姑聊吧。”   “好好好,”郁婉见他们也是好相处的人,脸上也是一松,听谢荣要去做饭,顿时也说道:“我也去帮忙。”   “不用的姑姑,我一会就好的,你就坐这儿吧。”谢荣怎么可能让第一回登门的郁婉在灶房里跟着忙前忙后,当下就拒绝了,又看了看陈书这个小姑娘,当下把菜篮子搁在灶台上,回房翻了盒红枣糕点出来,放到陈书面前,摸了摸这个瘦小的闺女头发,柔声说道:“吃吧,先给你垫垫肚子。”   “这怎好使得,快收回去,”陈书一听郁婉这话,顿时就把粘在香气软糯的糕点上的目光侧过了,看得谢荣心下也是不忍,又把盒子朝陈书身边推了推:“吃吧,这就是给你的。”   她看着郁婉:“姑姑也是,几块糕点罢了,书姐儿莫非在这儿还吃不上?”   “就是,婉姐儿,你就是太客气了。”郁老祖打断了郁婉要出声的反驳,朝陈书笑呵呵的说道:“书姐儿,别管你娘,快吃吧。”   陈书看了看郁婉,又看了看郁家众人,见他们都满含笑意的看着她,唇边不由露出个笑意,这才抬手捏着一块糕往嘴里塞。   见状,谢荣就自顾去一旁灶台上忙活去了。   郁婉看陈书小心的捏着糕点吃,心里就莫名的堵。若不是跟了她这个无用的娘,又怎会这些年连块糕点都吃不上,唇边几不可闻的溢出一声叹息,耳边却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娘,你也吃。”   她回头,见陈书枯黄的小脸上笑靥如花,举着手把糕递了过来,那香甜的气息钻入鼻尖的时候,郁婉顿时所有委屈都涌上了心头,眼泪刹那就掉了下来。   “娘?”陈书不懂好好的,她娘怎么就哭了,她无措的看了看四周,眼里惊慌失措:“祖,我娘……”   郁老祖叹息一声:“书姐儿,让你娘好生哭一场吧,待她哭过就没事了。”   他是过来人,最是知道若是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迟早有一日,人是会受不了的,就像郁婉一般,心底压了太多的东西,一日一日的生生把自己催成了老妇,这母女两人的样子,就是说是祖孙也是说得上的。   陈书对郁老祖的话还是有几分信的,虽说看她娘流泪还是无措,但心底却不会再惊慌不安了。   就如同郁老祖所言,郁婉哭了一阵儿就消停了,哭完,她的精神状态竟然是格外的好,整个人看着不再是死气沉沉的,连苍老的皮相都年轻了几分。郁老祖等人顿时放心了下来。   “恭喜姑姑了。”郁桂舟还打趣的说了一句。   郁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擦了擦眼,嗔了一句:“这喜从何来?”   “自然是宛如新生,犹如拨开了层层迷雾,这难道不是喜事儿?”郁桂舟故作惊讶。   郁婉想了想,点头:“你说得对。”   先前陪着郁老祖父子喝茶的时候,早就听他们把近些年郁家二房、三房的事儿讲了讲,尤其是她这位侄儿,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秀才功名,还是在渝州这般文风鼎盛的地方,要想脱颖而出,确实是聪慧和气运缺一不可。   这些年的卑躬屈膝,让她在见到郁桂舟的时候,被这些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之气震慑,一下子就拘谨起来,这哭了一场,倒是让她心里那点子拘谨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是,郁婉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我失礼了,让你们看了笑话。”   郁当家见郁婉放开了几分,倒是敢跟她呛声了:“就你,从前也不知道有多少丑事,抢我东西都不知道抢了多少次,还每次抢了不承认,害我被爹娘骂。”   就因为大房难得来一次,所以他每回都要背锅,还要被长辈骂他不懂关照妹妹,欺负姑娘算什么本事云云。   天知道他有多冤。   所以小时候,郁当家最希望的就是他娘能给他添上几个弟弟妹妹,这样以后大房的人再来,也不能仗着他们人多就把事儿往他头上推了。   “这可不能怪我。”郁婉被说得也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见陈书好奇的看过来,不由撇着嘴:“别听他的,娘才不做那些子事儿呢。”   郁当家:“……。”   这当真孩子的面儿都不肯承认错误呐?   “做何事儿啊?”正说着,大门被人一把推开,郁言一边走一边问。   “没什么,小时候的事儿罢了。”郁婉笑道。   郁言脚步一顿,朝郁婉看了一眼,眼里有着几分惊讶,不过他并未把疑惑问出来,反而在郁桂舟身旁找了个位儿坐下,小声的说道:“你小子到底喉咙里卖的什么药?”   郁桂舟侧目。   “还装?”郁言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模样:“方才在大街上,你跟刘家人起了争执,我都看在眼里呢?”   读书人的傲气?   读书人的狂傲?   这些或许在别的学子身上有,但在郁桂舟身上,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此子哪怕得罪人,但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罢了,又怎会张狂的把人给得罪死?   被郁五叔给逮住了一截小尾巴,郁桂舟只得无奈的透露了一点消息:“或与城西的恶霸有关。”   他点到即止,再不肯多透露一字。   郁言心思通透,一眨眼就想了个大概:“你是怀疑?”   “对,”郁桂舟点头:“我也不过是试上一试,其实真正的主谋就那几位,我不过是恰好碰到了刘家的下人,正好顺水推舟的试探了一下,这刘家,果然没有外边说的那般大义凛然。”   郁言心道,有几个身在高位的不是如此,再则,一府下人那般多,谁知道谁好谁歹,万一是刁奴自己行凶,这责任反倒推在了主人头上,岂不是又有失公允。   “你要小心些,我知道并非你一人,但牵涉的人到底在城里经营多年,那势力庞大得远非你们能想象,若有一丁点风吹草动,说不得就打草惊蛇,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最终,郁言说道。   他倒是想阻止这事儿,但一个郁桂舟等人已是下了决心,二是从他和刘家下人对峙开始,这棋就已经开始下起来了,此时抽身并非明智,反而会让小人在背后等着趁虚而入,准备放冷箭。   “我知道了,多谢五叔提点。”郁桂舟道谢。   郁言摆摆手:“我倒是没提点你什么,全凭你们自己了。”话完,那头谢荣一桌饭菜也备好了,郁婉过去帮忙把饭菜端上桌,摆好位儿,一家人不分男女落了座,郁老祖当先一步,把桌子中间摆着的两盆鱼里最嫩的地儿分别给了郁婉和陈书,这一夹,引得郁婉忍不住又是热泪盈眶。   她感慨道:“其实我小时候并非爱吃这鱼,只后来每逢回祖宅时见到四哥吃得那样香甜,仿佛人间美味一般,才忍不住与他争夺,那赢了的鱼,确实格外的与众不同。”   “都过去了,快吃吧,这是你侄儿媳妇两个特意为你买的。”郁老祖道:“凡事都要往前看,今年咱们吃鱼,明年也要一起吃鱼,这样才年年有余呢。”   郁婉低头尝了一口:“这鱼好嫩呢。”   “那是自然。”郁当家颇有些郁结。方才郁婉的话明明已经证明了打小就跟他作对,抢他东西的事儿,他背上这么多年的锅也能下来了。   但作为当年骂他骂得最狠的亲爹,咋一点不心虚不内疚呢?   郁桂舟低声给郁婉解释家里头这两年在稻田里养了稻花鱼,如今这吃鱼的法子可是有不少,肉质鲜美比之河鱼也不差什么。   郁婉听她说得有趣,连陈书也边扒着饭边竖着耳朵听,郁老祖和郁言就更不必说了,一贯奉行食不言寝不语,还有谢荣,时不时也瞥头看着郁桂舟的方向。   郁当家顿时举动这顿饭索然无味了起来。   等吃完饭,郁婉母女又主动提出要帮谢荣收拾洗刷碗筷,这次任谢荣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只得同意了下来,三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人,没一会就收拾妥当了。   灶台炉子上噗噗噗的水声冒出了声儿,谢荣赶忙就着烧开的水把茶泡上,又端了几样点心在石桌上,吃饱喝足后,难得享受这静谧的时光。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沉寂了半晌后,郁老祖还是问了出来:“婉姐儿,你们母女当真不去淮南,也不准备跟我老头子回清县了?”   郁婉抱着陈书脸上微微僵,但还是肯定的摇了摇头。   “你,唉!”郁老祖重重的叹了口气儿,虽然不知道郁婉到底因何不原与他们同往,但到底人做了决定,只得看了看郁桂舟:“舟哥儿,既然你婉姑姑不愿离开,那你得多费费心,帮着照应她们一下。”   郁婉刚要说不用这般麻烦,却见郁桂舟已经含笑点头:“祖父放心,我会的。”   郁老祖这才放心下来,又坐了会,郁婉母女就起身告辞了。此时天色已晚,让他们两个女子回城西自然让人不放心,郁桂舟提议说一起送她们回去,再则马上要回清县了,郁家人来渝州几日还没好好逛过呢,就算自己不添置,家里总有女眷,买些小玩意回去也是再好不过的。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门了,此时,不过刚华灯初上,黑夜和日晖交替,不少摊贩推着板车从他们身旁经过,来得早些的,也不过才将将把东西摆了出来,郁家人边看边走,倒是瞧上了几样,也不过是些小娃用的小钗、头绳之类的,花了银钱买下来给了陈书。   郁婉自是不肯收下,一番推搡,还是郁老祖仗着辈分让她噤声,把东西塞到陈书怀里才作罢。   等把母女俩送回了屋,见她们关好门,这才转身出了巷子。这城西的巷子里黑漆漆的,四周人家门上连一盏灯都没挂,借着月色,一行人慢慢走了出去,才到巷口,前方灯火通明,红灯高挂,街上香气四溢,吆喝不绝,往来行人皆是面带微笑,或行色匆匆,或漫步街头悠闲肆意,这副画卷与背后黑暗、寂静的巷子生生分出了两个世界。   一名天,一为地。   连郁老祖和郁当家父子都生生生出了几分怅然,蹙起了眉头,心里多了几分复杂。   在他们的印象里,渝州这座府城,自然是要比他们清县好得多,哪怕是普通百姓的日子肯定也比下头的县头、村里的好过,可除开眼前这繁闹喧嚣的热闹,背后的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他们已是深有体会。   怀着这些感叹,他们的身影逐渐被人群融合,与喧嚣融为一体,喜闹的人气儿总是会把那些难受的心理冲淡,渐渐的,也放下了这桩子事,好生逛起了这座府城来。   到回客栈的时候,郁老祖父子、郁言、郁桂舟两个手上都提满了纸袋,有糕点干粮,有棉衣布绸,还给庞氏、丁氏和郁竹姐妹都买了银钗、镯子、珠花、给郁桑买的笔墨纸砚等等,郁老祖回来路上,一直念叨着太花费了,说郁桂舟不会过日子,非得买这些,都赶得上一年到头家里的嚼用了。   一路念叨进了房舍,郁桂舟这才举手告饶:“祖父,孙儿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如何?”他一一举出买这些东西的理由:“你瞧,我给祖母、娘和姐姐们买的钗子和珠花可好看?祖母从前可是带玉带金,如今只给买了一个银镯,还是孙儿的不孝呢,还有娘和姐姐,在家里勤勤恳恳、忙里忙外的,还带不得几支钗子和珠花了?”   虽说他从侧面打听过他娘丁氏性子还是如此,但家里有人压着、有人管着,也不得不收敛了几分,且这半载在家洗衣做饭,也是一番辛苦,也是受得起他买这些的,何况从回了郁家便一直安安生生,勤劳肯干的郁竹姐妹?   照他看,丁氏那性子要掰回来,绝非一朝一夕的事儿,要跟她相处,非得给个巴掌给个甜枣,且丁氏为人爱张扬,这回给她买了这些,既让她在村里一众婶子们面前出了风头,那以后做事定然不会再心生不满,这也算得上是一种鞭策了。   “是啊,婶子和嫂子侄女们都辛苦了”郁言也帮腔道:“你们瞧,我这大包小包的不也都是给爹娘兄妹们买的吗?”   他提了提手中的几个包袱,无奈的笑了起来。   想他这二十几年来,除了读书,还从没操心过这些事儿,这不,今儿第一回跟个妇人一般出门采买这些,他这侄儿啊,真是不拘小节得很。   这一人一句的,郁老祖顿时沉默了,想着郁桂舟说的,庞氏从前都是戴金戴玉,郁家败了后,跟着他逃到淮南,就再没见过她带首饰了,说来还是他对不起她。   他不由看向郁桂舟,笑道:“你祖父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既然你有出息,待你以后为你祖母添上金玉镯子吧。”   “孙儿自当如此。“郁桂舟自是满口保证。又说了两句,郁家人就各自回屋歇息了。   清晨,谢荣早早就起来把早饭做好,等郁老祖等人起床洗漱后,一家人草草用过,郁当家又捡了草料喂了牛,待金光洒向大地之时,去前头退了房,把包袱放在了牛车上,郁老祖等人就要准备出发了。   郁言要回清县,自然也是与他们一道的,郁桂舟送他们上了牛车,又对依依不舍的小姑娘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接着,郁当家“驾”的一声,拉着绳子,蹄声蹄蹄哒哒的响起,一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郁桂舟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转身朝另一条道走去。   “郁兄,”姚未看着推门而入的郁桂舟,还有些大惊小怪的:“难得见到郁兄回了兰院,怎不陪着家人?”   郁桂舟关了门,视线在他抱着的几本书上瞥过:“你姚公子不也转性开始读书了?”   “你说这个啊?”姚未努了努怀里的册子,摇头:“这可不是书,这是白家送过来的账本,你知道的,本公子爱的是风花雪月,这账本送我这儿,也真是委屈了,我姚公子自是要为这些账本寻一个合适的人选,看看他到底写的什么玩意?”   他看着郁桂舟笑得格外高兴:“恰好你回来了,走走走,咱们去找白老三,谁让他是渝州白家的后人,这白家做生意有一手,看个账本那也是小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桂舟:媳妇,有没有觉得我帅气难挡,俊美逼人,气势强盛?   谢荣:吓了我一跳! 第91章 荆棘路(二十四)   郁桂舟好笑, 跟在姚未身后, 看他大摇大摆的踹开了白晖的房门,无视白公子一张臭脸, 把怀里几本账本往他面前一摆:“白老三, 这玩意就交给你了,我去叫施兄去。”   说完,哒哒哒就跑了出去。   白晖对着他的背影那是恨得牙痒痒,他狠狠灌了一大碗茶水,这才压了些火气,对郁桂舟笑道:“郁兄坐,怎回来了?”   郁桂舟依言坐下, 自己抬手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 方道:“我爹他们已经回清县了,不过我昨日在城里倒是碰到了一桩小事?”   白晖看了看他:“何事?”   郁桂舟斟酌了两下词,这样说了起来:“昨日偶然遇见刘主薄附上的管事带着下人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周边的普通老百姓对他们很是忌惮, 不巧, 在下正与他有了点小冲突,顺便试探了一番。”   对大家府里头的下人出门是何种模样白晖还是深有所闻的, 当下边问:“试探出了什么?”   郁桂舟没回,转而说起了其他:“似乎咱们这位主薄大人及其家人都十分重视自己在外的名声。”   “这个,略有所闻。”白晖在渝州城待了多年,对这官场上大大小小的事儿还是十分清楚的,哪些官吏爱财, 哪些官吏爱名,自有渠道耳闻,不过他好奇郁桂舟怎把目光放在了刘主薄身上:“那刘家可是有何不妥?”   郁桂舟一笑。   说来,他原也没有把目光放到刘家身上的,可谁让那刘家的下人非要夺他的河虾呢?若非如此,他倒是懒得理睬的。   要知道,夺人口粮,犹如扒人衣裳,通通都是可恶透顶。   “快来,快来,施兄,施书呆,你就难得一次把你书中的书给放下吧,行吗?”门口传来姚未无奈的声音,说完,他一脚踏进了房门,又扭头去看后头慢怏怏走着的施越东,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好在只有几步路,施越东很快过来了,书中惯常是带着本书,两人在圆桌上落座,郁桂舟对施越东额首见礼,又抬手为两人倒了茶水。   等他做完,白晖这才催着他开口。   姚未二人方才不知道他们在议论何时,听到白晖这话,又让郁桂舟重复了一次,方才说了起来:“我们四人都清楚,能在城里收取老百姓银钱的必然是一位在渝州府内身居高位的大人,且此大人手腕必然很高超,我观过那城西住所,离街内近的,住的乃是府衙内的小捕头、看卫、牢房里等各处人员,这些人对恶霸欺凌百姓的事儿必然知之甚深,可他们却从未朝外透露,这一点,不是官低的大人能收拢的。”   几处公家人员,隶属府衙各旗下,这其中,未必没有身处对立立场的人,却不想这几处关系并不好的都同时隐瞒了这桩事儿,可见这背后之人,定然是在渝州境内说一不二的人,这样的人,其实也就那几个。   再则,郁桂舟还相信一点。   他道:“何况,你们可曾听过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三人具是点头。   郁桂舟摊手:“这不就得了,主薄大人家族乃本地望族,而姚大人则是朝廷派遣,可一来就深深压了他一头,论其盘踞在渝州的势力,姚大人自然是没有刘家来得深,原本,若是一个没有根基的朝廷命官过来,这两者之间,或许是东风压西风,或者东风乖乖的当一个傀儡,等朝廷召回也就罢了,偏偏姚大人不同……”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姚未。   姚未一下接了口:“郁兄想说我爹背后有人?”他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胸脯,点头肯定:“你说得没错,在渝州境内,有我外祖在,刘家就翻不起大浪。”   他的外祖,乃是渝州境内唯一一位大儒,人称清河大儒,弟子无数,在皇都上淮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且清河大儒只有他娘一位独女,有这层关系,姚未就算不借着他爹是渝州府尹,也能借着他外祖的势,横行无忌。   刘家就算能抗衡他爹,但只要清河大儒在一日,他们的背后就有在渝州境内绝对的靠山,姚未向来都是引以为傲,他是个思想活络的,有这层关系不用还说什么靠自己,在他看来,实在是不可取。   这是一个败家子以过来人的经验如此总结。   “所以,刘主薄表面上自然是屈服了,且不敢有所动作,”郁桂舟问道:“但是那背后的事儿谁又知道呢?”   作为姚大人的左右手,刘大人本应为姚大人排忧解难,协助他治理好渝州境内,但依着刘家在渝州的盘根错节,他不相信城西发生的事儿刘大人没有听过风吹草动,他不像姚大人,稳坐于府衙内,所闻所思皆是下头的人呈报上来,若是下头的人隐瞒了、藏匿了,姚大人自然就失去了眼目、耳朵。   其他三人听闻,皆沉默了片刻,白晖问道:“除了刘主薄,可还怀疑别人?”   郁桂舟理所应当的回道:“自然是有的,刘主薄、张县丞、黄师爷,个个都有嫌疑,不过是我恰好遇到了刘家的下人,见识了一番刘家人的仗势欺人罢了。”   郁桂舟说得有理有据,实在让人无法反驳。   半晌,姚未问了一句:“那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郁桂舟顿时笑了,朝他们看了看,最后定在了姚未脸上:“这事儿还得你姚公子出马了!”   白晖和施越东跟着看了过来,顿时,被众人注视的姚未一颗拳拳侠义之心就复活了,一巴掌拍胸:“没问题,郁兄你说,是要飞天入地,还是飞檐走壁,或是一日千里!”   胸脯拍的啪啪作响,就是没人响应,反而得了三张难以言喻的脸。   郁桂舟赏脸,肯定的道:“姚兄自然是渝州第一侠,这些对你实乃稀疏平常,这次要做的很重要,也很关键。”   “什么事?”姚未顿时板正了身体,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郁桂舟清了清嗓子,这样说道:“城西恶霸自然是一层接着一层,想必交接也很隐秘,姚兄在渝州境内呼朋唤友,三教九流所到之处莫不是你的兄弟姐妹,所以,得麻烦姚兄查清他们交接的地点,那人又是谁?”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他眨巴着眼:“还有别的吗,郁兄你一并说了吧。”   郁桂舟摇头:“没了,这事既然已形成多年,必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咱们一层一层的往上查便是。”   “哦。”姚未一下失落了起来。   “噗嗤”一声,白晖看不过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嘲了两句:“咋的,就这你还不满意,真当自己是飞檐走壁、过大漠风沙的英雄好汉了?你要真有本事,你现在去给我飞一个试试?”   姚未怎么飞得出来,又没插上翅膀,他哼哼的灌了一大杯水,眼咕噜转了两下,仿佛想通一般,笑了两声:“虽说这事儿看着不难,但就像郁兄你说的,人家纵横老百姓头上多年,这没点本事怎能查得出来,你们且看我姚大爷的吧。”   话落,像是知道白晖要跟他对上似的,他扔下了一句:“我这就去找人,那账本你们自己看。”就大步走了。   他这一走,三人看了看那几本账册,郁桂舟和施越东顿时心有灵犀一般,纷纷推脱起来:“我方才回来,得回房去打扫一下,这账本就由白兄代劳看一看吧。”   “我不通庶务,还是白兄看账吧?”   白晖顿时被他们避之不及的模样给逗笑了,手指在账本上点了点,道:“知道你们不爱看这个,这几本账本的借览还有出售后分摊的银两,在最后都已经写好了,也不用你们一笔一笔的对,至于银子过几日就会有人送到你们手上。”   郁桂舟和施越东相视一眼,脸上都讪讪的,对白晖说的直点头。   “都看看吧。”白晖这才满意了,递了账本过去。   郁桂舟和施越东接了过来,一下翻到了最后,果然在那儿见到了写的详细的纪录,郁桂舟着重看向出售情况,见几乎每本六艺的书都备受青睐,这才松了口气。   又听白晖继续说道:“虽说不过七八日光景,但六艺之书深受学子们欢迎,再多些年头,这些定然被耳熟能闻,如今送这账本过来,一是让你们瞧一瞧,放放心,二来也是想问问你们这账本以后是一旬送一次,还是一月送一次?”   郁桂舟和施越东看了看,几乎异口同声:“一月。”   “那好吧,”白晖道:“原本这些早该商议好,不过时日赶得紧,郁兄这些时日又不在学里,这才耽搁到现在来谈这些。”   好吧,是因他的原因,郁桂舟摸了摸鼻子,朝他们歉意的笑了笑。   三人又谈了些别的,这才各自离去,郁桂舟回了房,先把他这几日不曾住人的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这才沿着上次放在书桌上未看完的书读了起来,一直到他房里烛火把人印在窗上,天色幽深才暗了下来。   此后几日,郁桂舟三人或在一起品茶论道,或各自闭门苦读,或聆听老师讲习,娱读结合,偶有闲暇也参与别的院子里学子们的相互探讨,数日后,消失许久的姚未突然出现,神神秘秘的把三人聚拢,让他们准备准备去看戏。   “看戏,”白晖眉一挑:“看何戏?”   “自然不是普通的戏,”姚未还卖了卖关子,就准备等三人迫不及待的问他看啥戏,结果等了半晌都不见有人问他,不由得泄了气:“你们真是,就一点好奇心没有吗?我说的可是上次那事呢?”   “你说。”当下,郁桂舟就给了反应。   施越东也睁着亮晶晶的眼看着他,一副让他快些说的模样。   姚未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丝一毫摆不出自傲的感觉,心里那个憋闷,得,谁让他是在一群聪明人跟前耍大刀呢,当下也不在意有没有人捧场,就把近日他如何查案、如何机智的收买人等等一一道了出来。   “你们是不知道,那日郁兄让我找人盯着那城西的恶霸,本来本公子也以为这活计太过轻松,就随意找了两个在街上无所事事的,你们看我做啥,这些人自然是靠得过的,”姚未急忙撇清:“那俩癞子一听就不干了,还说城西那片的恶霸有人罩着,平日里谁的面儿都不卖,亏得爷我给他们担保了他们才敢干这桩事儿。”   话落,姚未清了清嗓子,朝白晖摆摆手:“白老三,我渴了,给我倒碗水。”   白晖指了指四周。   姚未面带不解:“咋了?”   “你瞎吗?”白晖对他的粗神经也是一叹:“这角落里我去哪儿给你找水?”   到底是谁一来就偷偷摸摸的把他们往墙角带,还非要在墙边偷偷摸摸的说话,搞得跟做贼的在商讨要去谁家作案一般!   姚未果然顺着他的话往四周一看,顿时就不吭声了。   “咳,我方才说到哪儿了?”姚未惊叹一声:“对,说到在我一通恩威并施、声声入情之下,终于有人在我跟前儿拍着胸脯说一定会给我牢牢盯着那几个城西恶霸的,这几日为这事儿,我那是食不下咽,好多次都想自己亲自上阵去盯着了,”他摇头感叹了一句:“无奈本公子气度非凡,岂是普通人能比,我要是一踏入那地方,保管就被认出了,实在是不可取。”   郁桂舟三人面色各异的听着他道明原委,总共说了这大段大段的话,其实两句话就能总结完。   实在是强行加戏太多,郁桂舟不得不提醒他一声:“姚兄,咳你把后头简短说一说罢,否则待会有人路过瞧见我们这模样,只怕要怀疑上了。”   他指了指周围,还据实提醒了一句:“再则,若是姚兄准备亲自出马,为何要踏入城西,你还可以在城西外巷子等他们出来的。”   恶霸地痞这类,大都是无家无妻的人,用作恶得来的银钱自然是有一个花一个,最喜出入那烟花酒巷之地胡天胡地。   姚未眨巴着眼,看了看闷声笑到的白晖和施越东,喉头一哽:“郁兄提醒得有理。”   他觉得,今日出门定然是没有好生翻看黄历才是,这诸事不顺,原本是为了说一说事情发展,顺便把自个儿的功劳往上说一说,却接二连三被堵得哑口无言。   心好累。   郁桂舟见好就收,憋着笑抬抬手:“姚兄你接着说。”   姚未已经没了一开始要显摆的心思,有气无力的把后头的事儿一道说了出来:“就是那两癞子平日里跟那几个恶霸也有几分交情,这一贴上去,自然对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不过有一个地方,他们不让人跟着,还悄悄透露出丁点意思,依我看,肯定是上交银钱。”   “在哪儿?”三人同时问了出来。   “你们断然想不到,”姚未感叹起来,说起还有些不可思议:“这些恶霸无奈居然还挑了个高雅的地儿偷偷交易,且地点就放在那邀月楼!”   邀月楼如今可不止是一家酒楼,更是出了名儿的风雅之地,里头一杯酒水,一盏清茶都被能进去的学子们加以引用,畅饮高阔一番,别人去也就算了,可那些无所事事的地痞恶霸他们懂啥?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姚未直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他抬眼见其他三人,果然,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他心里一下平衡了,乐不可支的捂着肚子:“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哎哟,我真是佩服得紧。”   见姚未的样子,三人倒是回了神,郁桂舟蹙着眉头跟白晖、施越东商议:“若是他们在邀月楼的雅间里,那咱们倒是不好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邀月楼之所以能在渝州府里扎根,让人一提起就赞不绝口,自然是比一般的酒楼更典雅、更大方,也不似一般的酒楼,爬在窗边都能听到别处的谈话,这背后的主人在城里自然是有手腕有靠山才能多年立于不败之地。   “无妨,”白晖手心敲打着折扇:“既然知道他们是接头的,咱们只管认清那与他们接头的人是谁便可,在顺着那接头的人一路查下去。”   其实最可靠的便是在那交接的雅间隔壁悄悄打一个洞,最是保险,但白晖在脑子里过滤了半晌,方想起那邀月楼的楼主是一名纯粹的商人,这城里各大官家似乎都有他的路子,笼络他委实太危险。   商人逐利,白晖太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这些道道在脑子里转了转,到底没说出来。   “你们……,”一直旁听的施越东突然问了一句:“两位兄台可否忘了问那交接日子了?”   郁桂舟和白晖一顿,同时扭头看向了姚未:“何时?”   姚未抱着肚子,呆呆的看着他们:“今,今晚。”   “你再说一次!”白晖突然变了脸色,撸起袖子要揍人的模样。   郁桂舟拉着施越东默默走开了几步,期望着白公子胖揍一顿姚未,实在是太任性了,简直不能忍!   “不能怪我啊!”姚未解释着,一边抱头跳开了几步:“我也不想的,这不,我让那两癞子去邀月楼,他们怎都不肯去,往常这种请客的事儿他们最是喜欢,谁知道这次打死也不肯去,这不才找上你们了吗?”   白晖捏了捏拳头,冷笑两声,手指指了指四周:“今晚!这都啥时候了,没瞅见太阳要西落了,你这个时候才来知会我们!”   知会就知会吧,方才还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废话!耽搁了不少时辰!   果然,姚大人家的败家子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险些拖了后腿!   姚未也觉得很冤枉啊。   这不区区小事嘛,谁知道会有意外呢?   “算了,白兄、姚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郁桂舟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忧的说道。   白晖果然收了手,默默的放下了袖子,瞬间恢复成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他晃了一下折扇,当先开路:“走!”   几人到时,恰好斜晖落尽,天色暗淡,还有一缕紫红色的光芒在地上挣扎,此时的邀月楼内,已是明灯高挂,薄纱飞扬,在那纱帐后随处可见穿戴华丽的人在走动,姚未悄悄在街旁招了守在外头的两个廋尖的男人说了几句,方大步走向他们说道:“我问了,他们人还没来。”   郁桂舟看着快速消失在暗夜里的两道影子,嘴角抬了抬:“那两位便是你说的癞子?”   “是啊,”姚未指了指邀月楼门口:“咱们进去?”   不待他话完,白晖已经抬脚朝里头走了,随后施越东、郁桂舟和姚未也纷纷走了进去,刚进门,平日里识得他们的店小二已经迎了过来:“难得见四位公子同时出现在邀月楼,实乃本楼之幸,四位公子请随我来。”   小二作势要引他们去邀月楼特意为他们准备的雅间。   白晖扇尖在他手臂上敲了敲,摇头说道:“这夜色美,外面的明灯更美,本公子几人就想在窗边坐着看那外头的月头。”   小二听懂了,笑了笑,果然顺着他说道:“几位公子请,楼上窗边正有位儿,小人这就待诸位上去。”   白晖微微额首,当下抬脚走上楼,接着,三人也紧随其后,小二把他们引到了窗边,给他们端茶倒水了一番,这才问道:“不知几位公子今儿要吃些什么?”   四人里,姚公子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财大气粗的口气,大手一挥:“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上个几盘,你看着办就行。”   小二笑意加深,弯了弯腰:“那小人就自作主张了,这就下去给四位公子安排妥当。”   “嗯。”姚公子大爷似的摆摆手。   等小二一走,他立马靠在窗边,朝下看着:“那两癞子方才说今儿那几个恶霸把他们给赶出来了,锁在家里不知道干啥,就听见叮叮咚咚的声儿。”   郁桂舟抿了茶,接口:“铜钱声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我原本以为凭着我姚公子的本事儿,查个案子罢了,没想到竟然有人不给我面子!   白晖:你姚公子的本事我们自然是见识过的。   败家子,拖后腿…… 第92章 荆棘路(二十五)   “你知道?”姚回转回头, 诧异的看着他。   这次郁桂舟没回他, 倒是白晖白了他一眼:“你傻吗,那些恶霸从老百姓手里能拿到银锭吗?”   只有他们躲在屋里悄声的把铜板装箱倒柜的才能发出这样的声儿。   姚未正要回嘴, 却被施越东一声给打住了:“来了。”   他倒嘴的话儿瞬间变成了:“哪儿呢哪儿呢?”   施越东手指朝下头轻轻一点, 瞬间引得几人朝着窗外看去,只见几个带着痞气的高壮男子携手走了进来,那跟在身后的两人,若是郁当家等人再此,定然认识,这就是当日他们撞见在郁婉家里耀武扬威的刀疤脸。   这几人进来,楼下直接有小二热情的迎了上去, 一路把人引上了二楼, 在他们前头不远的雅间停了下来,待开了门,几个高壮男子熟络的走了进去, 只留下两个刀疤脸守在门口, 小二进去后, 没一会就出来了,对守在门口的两人丝毫没有惊讶, 显然这一行人并非是第一回在邀月楼这般作态。   “看到没,谁能想到他们约人竟然约在这儿。“姚未轻轻努了努嘴,还非常好奇的问了施越东一句:“施兄怎知那是他们?”   施越东腼腆的笑了笑,道:“他们身上的气息太过明显。”   且这些无赖恶霸毫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出入邀月楼, 与其他进入这里的人一看就不同,别说施越东,就是换了任何一人只怕也瞧得出这几人不是善茬。   郁桂舟扶着额,有些无语:“进来就进来吧,还弄两个刀疤脸在门口守着,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些恶霸也有大事要商议吗?”   他一直以为,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应该是藏着捏着,哪怕接头也要找个空旷无人的地方,偷偷摸摸在暗处进行。   这实在是太招摇了。   “或许他们明目张胆,想让人以为他们光明正大,也或许,是明知故犯,毫不把那些阴沟里的事儿放在眼里。”白晖接口,深深看了那关闭是雅间房门,一口饮下桌上的清茶。   在他们各自心思之时,方才引他们上来的店小二麻利的端了盘子上来,笑呵呵的把盘子里的几盘菜搁在桌上摆好,又把方才蒸好的一户酒拿了出来,给几人满上,正要退下,却听郁桂舟拦着他,好奇的问了一句:“小二,那头的人是谁,可不与你们这邀月楼相配呢?”   店小二一听他这话,也不甚在意,随口便答了句“可不,月月都来这一回,不过谁让他们能出得起银钱呢,咱们楼里是做买卖的,自然能进得来了。”   “是这样啊。”他随口一念,小二见没事了,这才退了下去。   等人一走,姚未看着郁桂舟:“郁兄,你怎打听起他们来了?”   “随口一问罢了,”郁桂舟解释,他端着酒杯举了举。   “来,诸位兄台,我们干一杯,祝咱们旗开得胜,拨云见日。”四人相顾一笑,依言举了酒杯,一口饮下。   等他们酒过三巡,已经吃得有几分饱足时,那雅间又有了动静。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又有一人在小二的引领下上了楼,直奔着那处被人守着的雅间,一直关注着动静的四人诧异了片刻,亲眼见着人在两个刀疤脸的讨好谄媚下进了门。   他们诧异的是,这位来人,竟披了个深紫色的披风,那紫深得发黑,把人从头到尾的包裹着,瞧不清来人长的何样,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现在怎么办?”本来喝得有些迷蒙的姚未瞬间清醒了过来。   难怪那两癞子死活不肯来这里盯梢着,连他英明神武的姚公子都分不清,想来,那两人也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才是。   不过,现在这情况他姚公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姚公子不是自诩机智过人吗?你倒是说说这一行人既没带那赃物,又来了个怪人是何意?”白晖面色沉沉的看着他。   姚未下意识的说道:“就是来接头的呗。”话落,他又转向了垂眸思考的郁桂舟:“郁兄,依你之见呢?”   郁桂舟看了看他,又朝白晖笑了起来:“恐怕白兄已了然于心了。”   白晖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朝那头雅间瞥了一眼,道:“那几个地痞恶霸还好说,主要是得知道那裹着披风的人到底是谁?”   姚未一听就站了起来,顿时就惹得看门的两个刀疤男看了过来。   “坐下!”白晖呵斥了一句:“你是想让别人都看过来是吧?”   姚未被这一吼,这才反应了过来,回瞪了那两刀疤男一眼,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声的告诉他们:“方才白兄说的我已知晓,不就是想知道那不男不女的到底是谁吗,这还不简单,”他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这可是我姚公子最擅长的,待会我就把那两癞子带着在后面敲他一棍子,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他还可以用纸笔把人的面貌给画出来,让他躲哪儿都没用!   “姚兄这主意听起来不错,”是听起来!   郁桂舟刚起了个头,白晖就接了话,难得的没嘲讽姚未:“但是,也容易给他人传递信息,让人觉得有人在插手此事。”   姚未在两张同样正经的脸色略过,摊着手:“就不兴是仇人寻上了门?”他见两人没有表情,又道:“或是路过随意看不惯那从头到脚包裹的人,替天行道给了一棍子,反正又没别的损失不是?”   这下,连施越东也板着脸看了过来。   一向游离于书本之外的他难得中肯的说了起来:“都包成这样了,就算是仇人估摸着也极难认出来了吧?再则,普通人一见他的装扮,躲避都来不及,有谁会去招惹别人,且一看就算不得正人君子?”   至于那起子纨绔子弟,有脑子的自觉不会手痒,没脑子早奔到秦楼楚馆去了,怎还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姚未被联合打击,抱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神色:“那你们说,如今怎么办?”   白晖和施越东同时看向了郁桂舟。   “郁兄向来机智过人,且最是会利用身边的天时地利,不如这一局由郁兄来掌舵如何?”白晖隐晦的指了指雅间那头。   郁桂舟一口茶水饮下,看着他们:“在下倒是有点想头,不若去试试也是极好的。”他起了身,招呼他们:“走吧。”   三人虽然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跟了上去,待下楼结了账,一路出了邀月楼,憋不住的姚未不由得着急起来:“郁兄,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这可是出来了。”   郁桂舟点点头:“我知道出来了。”他指了指屹立在街角的邀月楼,问了这么一句:“几位兄台可知,这连接邀月楼的三条街,都通向何处,又是否热闹?”   “你问这做何?”姚未对渝州府的大街小巷那是知之甚深,虽然不解,但还是认真给他解释了起来:“这门口一条左边是连着几条小街,平日里也是卖吃食的,一般老百姓也都爱给个几文钱去尝尝鲜,这邀月楼右边的上下两街,一条是通向渝州府中间,有权有势的人家住所,另一条是花坊。”   “走,”郁桂舟一听心里就有了主意,带头朝那花坊街上走去。   “唉,不是……”其余三人虽然满上疑惑,但还是信他的邪占了上风,跟着朝那花坊街上走去,路上,他们还眼睁睁看着郁桂舟收买了几个在路边踢石子的小孩儿,呼啦啦四个人变成了一串人。   渝州虽入夜之后越渐繁华,但在普通路上,也不过只有数盏明灯高垂,照得清那路面儿罢了,他们一行人沿着灯下,被烛火拉出了一道又一道长长的影子。   到了花坊街,白晖等人看着郁桂舟弯腰在几个小娃耳边轻声交代了什么,接着那些小孩一拥而散,在街路上追逐打闹起来,还没等他们看明白,只见放了“童”的郁公子已经招呼他们在街头一侧躲了起来。   不多时,只见又有一道身影慢慢走了过来,它带着长长的披风,浑身上下连一丝发丝都没露出来,等它一走近,听到了那银铃的清脆欢呼时,显然僵了一下,顿在原地似乎在思考是继续走还是返回去。   片刻,它似乎下了决心,继续朝着花坊街上走去,一步一步的,逐渐走向了打闹追逐的小孩,这时,小孩们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人,只见他们懵懵懂懂的看着,有几只在追逐之时,还没刹住脚,接二连三的撞在了全身都被披风裹住的人身上,那人没站稳,一下往后倒了下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接着一只两只三只……跟着倒在了它身上,“咚”的一声后,那人身上的披风一下散落开了,露出里边穿着黑色衣裙的长发妇人模样。   一直在边上观望的四人组被狠狠的惊讶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哇,好大一个外星人!   哈哈哈抱歉抱歉,今天只有一更的量,状态不佳,宝宝也要歇息歇息一会,咱们明天见,当然,你们千万别喊我补啊,我绝对会成功瘫痪的! 第93章 荆棘路(二十六)   虽说因为夜色, 瞧不清那妇人的模样, 但看她身段和露出来的肌肤,也不是个常年做活的人能有的, 小娃们把人给撞到了, 还有些愣,而那依然披风散开的妇人则不时四处打量,这一看,就让郁桂舟等人模糊的看清了那张清秀的脸。   许是见街上无人,那妇人松了口气,一把把身上的孩子们推开,起身重新裹好了披风, 沿着街下一路走着, 直直走进了那街头一家店铺后门进去,四人这才从巷子口出来,他们刚一出来, 那群孩子就跑了过来, 围在他们身边, 确切的说,是围在郁桂舟身边。   郁桂舟二话没说, 从袖里抓出了一把铜板,一人分了几个,待到给方才被妇人推开那两个小娃时,还不忘问了句:“方才摔在地上疼不疼?”   两个娃娃看着别人眼里的几个铜板,眼馋得紧, 急忙摇摇头,脆生生的回道:“不疼。”   郁桂舟一人发了几个铜板,又悄悄加了两个进去,见他们高高兴兴的捧着铜板傻傻发笑,还是多问了一句:“真不疼?”   “哥哥,不疼的,陈婶的力气儿小,我最喜欢这样滚来滚去的了。”   另一个娃娃也点头表示他说的对。对他们来说,平日里到处追逐打闹时摔得才叫疼,方才那不过是挠痒痒,他们欢喜像平日里那般玩一玩就能挣着铜板,这几个铜板都能买上一、二、三、四……好几个糖葫芦了。   而郁桂舟等人却被他嘴里那一声“陈婶”给惊讶住了。   姚未一把挤开了郁桂舟,在方才说话的小娃身前蹲下,问道:“告诉哥哥,你怎么知道那是陈婶啊?”   小孩一仰头:“小虎当然知道,”他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瓜,道:“陈婶就住那后头啊,长得可漂亮可温柔了,我爹卖肉的时候我听见的。”   虽然这叫小虎的小孩说得不甚清楚,但郁桂舟等人还是听懂了大概,想来邻里之间有些买卖往来,没想到被这般小的娃给记住了下来。   “哥哥知道了,今儿的事儿你们谁也不能说知道吗?别人要是问起你们手上怎有铜板,就说碰到有人成亲路过街头时在洒铜板,捡到的知道吗?”姚未还记得叮嘱了一群娃娃一番,对小虎更是多叮嘱了几句:“小虎,你记住了,千万别提起你今天碰到了陈婶的事儿知道吗,谁也不说,连你爹娘亲人都不说,懂吗?”   小虎懵懵懂的点头,接着一群小娃又拉着手蹦蹦跳跳的走了。   “这下好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白晖看着他们走远的小身影,感叹了句。   “可不是吗?”姚未接了过来,好奇的看着郁桂舟:“郁兄,你怎知道,那人要走花坊这条街?”   郁桂舟边走边解释:“这位陈婶既然作风严密,自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而邀月楼出来的几条街上,一条是卖吃食的,人多,不可取,另一条是通向达官贵人所在,那里虽清幽,但谁家的贵人府里不是奴婢成群,人多嘴杂,万一被人发现了端倪可如何是好?”   “所以,这条街如此安静,又极少人走才是最安全的。”施越东恍然大悟。   郁桂舟点头肯定:“对,这是其一,其二是这花坊街里住的也是本城的老百姓,这些人自然不会惹麻烦上身,哪怕看到点什么,也会埋在心里不会对人提起。”   这样一来,三条街最适合隐藏的,就是这里了。   姚未对他的推理还是很服气的,下意识的问道:“接下来要让人守着这位陈婶吗?”   郁桂舟与白晖平视,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一局,不如就由白兄来指点好了?”   白晖手中折扇一拍,同意了下来,在姚未眼巴巴的看着下,如是说道:“姚兄还是说得没错的,这位陈婶想来也是一位知道不少消息的人,今日他们在邀月楼里碰头,必然是商谈转走那赃物才是,所以接下来,这位陈婶这里还是得好生盯着才是,另外,那几个恶霸也要盯梢。”   姚未一听,一口揽了下来:“白兄放心,我会找人把他们给盯紧的。”   白晖微微额首,就听施越东说道:“我能做些什么?”   “施兄先别急,自然会有你做的,”郁桂舟拍了拍他,安慰道。   “郁兄说得没错,”白晖道:“接下来我会找人查查这陈婶一家的底细,施兄不必急躁,你的本事我们自是知晓的,不过恰好是在城里,而我和姚兄在本地已有些年头,在这些方面自是有优势一些。”   郁桂舟抵着嘴笑道:“所以,我们两个在府城没有根基也不碍事,万事有白兄和姚兄呢?”所以,在最初知道了城西的事儿后,他没有逞能想着不靠别人就能把郁婉所遇到的事儿给解决,他很清楚,凭着他一个空有秀才功名的学子,想要拔除那毒瘤,真真是痴人说梦。   施越东听他们这样一说,也把心里的那些不安放下了。   到了邀月楼街口,姚未要去找那两癞子先走一步,随后白晖也表示要回一趟白家,余下郁桂舟和施越东迎着八月吹来的微风慢慢朝府学走去。   “施兄,还记得去年之际,咱们于城西相识一场,到了今年,却又回到了原点,未尝不是一种因果轮回。”郁桂舟还记得当日院试之初,郁当家送他到渝州府考试,当日租的那房舍就在城西那一片。   城西一片除了有普通的老百姓的房屋,还有一片专为复考的读书人修筑的房舍,因着离城里稍远,所以价格便宜不少,从外地赶来的大半学子,都会选择去房舍人那儿祖一间城西的学子房,虽说离得远,但胜在清幽宁静。   而离学子房舍不远的一墙之隔,就是城西普通老百姓的住所。   一墙之隔,身在城西,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在他们闭门苦读之时,那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是不是时常发生着恶霸强行收取老百姓血汗钱的事儿?   可郁桂舟知道,身为一个读书人,身为一个有血性的人,碰到这种事儿,哪怕不是因为跟他有关系的亲眷在遭受恶霸恐吓,换成了别人,他仍然会想法子铲除这些毒瘤,读书的青云路是为了考取功名,得封赏赐,为一方造福,而不是漠然无视,眼睁睁看着有些人收取民脂民膏,让本应在世上安居的人们麻木不堪。   “是啊,我当时的模样说来惭愧。”施越东嘴边溢出了声儿,显然也想起了当日的场景,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把精力放在除了书籍之外的地方,后来结识了郁桂舟,两人相谈甚欢,倒是时常相约一起谈天说地。   后来在府学遇到了姚未和白晖,更是在他们的影响之下,通了不少人情世故,如今的施越东,连偶尔过来探望他的施家人也直感慨他的变化之大。   离府学不远处,施越东停下了步子,面上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看着郁桂舟,他素来皮儿薄的脸上染了几分嫣红,郁桂舟诧异的看着他,突的福临心至:“施兄,可是要问那张姑娘的事儿?”   施越东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郁桂舟有些失笑,他道:“内人与张姑娘交好,听闻张姑娘是个难得的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也最是喜欢学识渊博的人。”   照他来说,那张月和施兄真真不愧是一对,两人皆是对对方有意,又忍不住想探听两句,尤其他是知道施越东为人的,最是正经,平日里连姚未开个玩笑都得阻止,如今能主动问他关于那张姑娘的事儿,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施越东眼眸微亮,嘴唇紧紧抿着,脸烧成一片,连耳根处都发红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吗?”   “自然,”郁桂舟含笑,挑眉问他:“既然施兄话说到这儿了,那为兄也冒昧问一问,不知何时能喝到施兄的喜酒?”   唰的一下,施越东脖颈处也染着淡淡的粉红色,他避开郁桂舟含笑的眼,侧着头,声音几乎几不可闻:“应……应是在年节前。”   “那敢情好。”郁桂舟真心实意的说道。   想来施家正是考虑了施越东进学的日子,这才特特把日子定在那儿,府学一年两次假,七月农假,十一月年假,正赶在年节前。   “老百姓有句话说得好,有钱无钱,娶个媳妇好过年,施兄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施越东直接落荒而逃。   郁桂舟抵唇轻笑,着实没料到,施越东的面皮竟然薄成这样,不过说了几句就受不住了,那以后真成亲了可怎生是好?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郁桂舟也在他之后,慢悠悠的走进了府学。竖日,郁桂舟出了房门,正要去竹屋那头,恰好碰到了也出了房门的施越东。四目相对,施越东还没回过味儿,看到他又是一阵落荒而逃,避之唯恐不及的消失在郁桂舟视线里。   郁桂舟:“……”。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不,他并没有对施兄做什么,但,到底看到他跑什么?   他是郁洪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桂舟:我到底做了什么,都过了一晚还要害羞。   施越东:……   姚未(强行插入):施姑娘,小生有礼了。   啊,今日一更,第二更将在大概11点左右发出来,宝宝们赶不上的可以留着明天再看的,么么。 第94章 荆棘路(二十七)   郁桂舟一大早被人嫌弃了, 好不容易到了竹屋处, 原本每日里教导他两时辰的院首不在屋里,倒是付举人正在悠闲的喝茶。   这是从上回郁桂舟拜了院首为师后, 第一回单独与付举人相处, 平日里,他在付举人的堂上倒是一如既往,该听听,该抄抄;而付举人打那儿之后,也并未在单独留过他,如今乍然这样独处,郁桂舟倒是突然生出两份尴尬。   唉, 都怪那拜师给闹的。   到底他还是上前, 恭敬的施了礼,唤道:“师兄。”   付举人瞥了他一眼:“来了啊。”   郁桂舟微微额首,又听他道:“今日院首出门访友去了, 所以你的课业由我来教导, 你可有何疑问?”   郁桂舟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稍稍惊讶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摇头表示并没有异议。   “那好,你跟我来, ”话落,付举人就走进了屋里,郁桂舟顿了顿,这才抬脚跟了上去,只见他在堂内琴案后落座, 在郁桂舟踏进来后,还说道:“对面那一架琴是为你准备的,今日我不教导你别的,只论琴技。”   “羽华谢过师兄。”郁桂舟浅浅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付举人头也没抬,却仿佛知道他已然身姿端正的坐好了一般,尽直讲道:“在琴道里,曾对我们弹琴者曾提出这样一句:大声不振华而流漫;细声不湮灭而不闻,无论如何浓烈,且不可因此而失了掌控,在转入暗沉时,且不可暗淡消失,我知你们编造了琴谱基础,但许多古人说的话还是很有用的,世家之所以不惧别之道,无外乎是因为他们所掌握的是世世代代以来,许多大家们呕心沥血的结语和指导,你可知?”   “羽华明白。”郁桂舟当然明白这一点,他们的琴谱基础,一些浅淡的见解在与千百年来累积的经验抗衡,自然犹如拿鸡蛋撞石头,只是江河落日,世家手里的传世之宝在战火流连中险些毁之一炬,这才给了他们可趁之际。   付举人还是头也不回的说道,手指在琴弦上叮叮咚咚的弹奏了起来:“疾而不速,留而不滞,凌而不乱,离而不殊,心闲手敏、触景如志,唯意所拟,声有所主,亦要轻、重、去、就皆当乎理,乃尽其妙,这便是如今世家里通用的琴道之境。”   世家……   郁桂舟双眼瞳孔蓦然瞪大,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师兄!”   “你师兄我于琴之道并无所长,如今也不过是恰恰送与你罢了。”付举人弹着琴,哼起了小调,丝毫不知方才的话给对面的人多大的震撼。   世家把风雅一道牢牢把持,而琴道的精髓就这样毫无保留的被付举人给捅了出来,尤其还是捅给了这个正在挖世家墙角的师弟!郁桂舟真觉得今儿来得太值了,可他又突然有些担忧,若是院首知道了付举人把这些泄露给他,真不会揍他吗?   或许是他的担忧太过明显,只见付举人轻轻一笑:“你那师傅并不知道我知道这些,再则付家又不是世家,怎会知道这些?”   说来,付举人能知道这些,还得多亏早前他年轻时,长了一张好容貌,勾搭上了隔壁一家千金小姐,那时他还年轻,院首也还年轻,被隔壁位高权重的一户人家请去教导几位公子几月,付举人也跟着院首时常出入那府上,两月后的一日,在花园里碰见了那家如花似玉的小姐。   后边的故事,就如同大部分狗血故事一般,他们偷偷摸摸,见不得光,时常在一府之隔的墙下用琴声诉诉衷肠,好景不长,这份见不得光的你情我愿最终被发现,隔壁人家强行把二人隔断。   那时,付举人虽年轻俊美,但无权无势,女方家财大气粗,位高权重,自然有更好的人选,分别后,不出两年,千金小姐含泪嫁了人,临嫁之际,还把曾经两人赠予的东西都退了回来。   她婚后,付举人考上了举人。   但,从此性情大变,不再拘泥于世俗之间,成为了与院首截然相反的人,郁桂舟一直不懂,为何院首这样的保守派教导出来的人会是这样洒脱得希望事儿越闹越大,自己在一边幸灾乐祸,但如今他知道原因了。   看来每个或风流、或忧郁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让人闻者泣泪的恩怨情仇!   付举人已经讲到了最后,他的面色沉寂,眉宇之间仿佛还带着点点忧郁,在追叹过往,他浅浅的叹息一声,郁桂舟却突然想起了一桩事:“师兄,我记得学里都说你和嫂子情深意重,情比金坚呐。”   付举人看着他,蹙起了眉。他道:“谁说的。”   郁桂舟倒是不敢在说这些府学里的传闻出来了,否则待会他翻脸了怎生是好?   哪想,付举人先是死死的蹙着眉,过了会又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一桩传闻:“说得倒也是符合事实,她对我,算得上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了,都说昨日之日不可留,我如今娇妻爱子在怀,那些前尘往事自然也该烟消云散,所幸还有一桩烂谷子的事儿能派得上用场,也不往我吹风淋雨,在墙头弹一下调吹一口热气的。”   郁桂舟在竹屋处待了两个时辰,听到了一份来自世家内部的琴道精髓,又听了一桩陈年旧事,这才起身告辞。   都说少女怀春,而对少年郎又何曾不是难以忘怀,好在,如今各有各的结局,各有各的圆满,都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而他也算幸运,在这异世他乡里,也寻到了一个惦念着他,思念着他的一心人。   他回兰院之时,姚未和白晖已经回来了,见到他,姚未特急忙招呼起来:“郁兄,快来,我才从家里带来的栗子糕,这可是我娘亲手做的,全给我了,连我爹都没分到一块。”   郁桂舟走近一看,见石桌上果真搁了个篮子,施越东和白晖正帮着从篮子把那几盘碟子朝外拿,郁桂舟看得咋舌:“这也太多了吧?”   真真是替姚大人叹息一声。   姚未理所当然的道:“咱们有四个人呐。”   这些可都是他娘特意做的,说要好生感谢郁兄等人,跟他们混在一块,姚未在姚夫人眼里那是进步了不少,姚夫人虽然护短起来四六不分,敌我同伤,但她心里还是门清。   郁桂舟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深吸一口:“好香啊。”   姚夫人这栗子糕做得是真漂亮,一块一块的,看着软软糯糯,让人非常有食欲,这时,又一盘被搁在了桌上,郁桂舟定睛一看,有些惊讶:“这不是邀月楼的烤鸡吗?”   “对,”拿东西出来的姚未又端了一盘子放他面前,道:“这是猪蹄。”   郁桂舟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又见姚未端了两盘烧鹅和一碟小菜,篮子这才空了,白晖和施越东跟郁桂舟一样,还以为就几盘栗子糕,早早就坐了下来,却见姚未变戏法似的,又在篮子下一层拿出了别的,实是让人惊叹不已。   姚未清空了篮子,这才拍拍手,一屁股坐下:“吃吧,大家随意吃。”   栗子糕配烤鸡、猪蹄,烧鹅小菜,亏得姚未能想得出来,还好郁桂舟三人早习惯了他,只得客随主便,就着碟筷吃了起来,刚吃一会,姚未又跑进了屋里,端了一户水过来,还美名其曰,若是被梗着就喝水,做完这一切,他这才放心的狂吃了起来。   看着他下筷的速度,真真是狂放不羁,行云流水,郁桂舟不禁问道:“姚兄,你这是一大早没吃呢?”   姚未一边嚼动,一边点头,等咽下了嘴里的菜,还看着他们叹道:“可不吗,我可跑断了腿,又找了两个可靠的人专门帮我盯着那陈婶去了,本来想让那两癞子去的,可后头一想,那癞子认识那一群恶霸,还不如让他们继续进去潜伏,说不得还能探听点啥有用的消息不是?”   说完,他又问了白晖:“白老三,你那边如何了?”   白晖动作慢条斯理的捻着一块栗子糕慢慢下咽,又擦了擦嘴,方点头回道:“自是安排妥当,这妇人又不是甚大人物,探她的底子应是容易得很,等着吧,最迟不过明日就有消息传来了。”   白晖说得没错,确实用不着明日,他们吃完饭片刻后,就有消息传来说,那陈婶的身份已经查到。   白晖把接到的消息递给他们,几人把纸条传了传,都清楚的看清了那上头些的几句话:陈婶原名秦月,如今不过花信之年,邻里们都道,这陈婶原是某家府上的奴婢,自嫁人后一直安分守己,伺候一家大小,里里外外一手操持,从不再外人面前道一声苦,一声累,此举也让婆家人提起她赞不绝口,说她孝顺懂礼,夫妻和顺,而外人说起她时,也大多都称赞其贤惠,实乃女子典范。   而秦月夫家姓陈,她夫君陈春如今正是替补才上任不久的文书一职,故此,外人多喊她一声陈婶。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小剧场。   但是乔乔要感谢所有送地雷和送营养液的宝宝们,爱你们。   再此,乔乔就不一一打出来了(我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笨!因为我找不到在哪里看!),你们也别笑我,容我先笑笑吧,哈哈哈! 第95章 荆棘路(二十八)   “你们知道她一个花信之年的女子, 除了这个, 还因着什么外人才叫她一声陈婶吗?”姚未一脸的恍然大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他也是突然想起了那陈春他可是见过一次的。   “为何?”三人顺着问了一声。   姚未嘿嘿一笑, 一屁股坐了下去, 翘着腿在椅上抖了两下,才带着点难以言说的味道开口:“新上任的两位文书,都是从下头调上来的,可他们两位,最年轻的一位也已是不惑之年了。”   所以,依着陈文书的年纪,外头的人才喊了秦月这个不过二十好几的女子一声婶儿。   “这又有何问题?”白晖不解, 世间男子比女子大这般多并非少见, 有权有势的男子古稀之年了依然能娶到貌美如花的闺女,他摇摇头,点了点那张纸条上写的:“在我看来, 只有这句从某家府里出来的奴婢一句才堪堪透露出了一些这陈婶子确实有些不同。”   施越东却道:“我倒觉得那位陈文书有问题, 这位陈婶既然这般贤惠, 自然也是个温柔和蔼的人,说不得是被人胁迫呢?”   女子一旦嫁了人, 自然一切都听从夫家的意思了。   姚未摸了摸脑袋,看着两个人:“你们说得好像都有些道理,现在到底谁有问题?”   “许是都有问题,”郁桂舟接口,在三人看过来的目光这般说道:“那位陈婶行踪诡异, 且她每日在家伺候一家大小,她这般异常难道家里就无人发觉?”   陈婶又不会飞檐走壁,而是偷偷摸摸走的后门,这陈家一个出了个文书,又有一大家子住在一块,无论谁做些什么都瞒不过去的。   若是她使计瞒过了陈家人,但一日两日,年复一年的,必然不能长久下去,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同理,哪怕陈婶是一人作案,也必然会想法子把陈家人都拉上船。   “好啊,这个陈春,看着老老实实的,心里居然一肚子坏水!”姚未连连点头,更是怒不可揭:“你们不知道,上回罢免了两个文书,后来替补这两位,是在档案里翻阅了不少考校批语才指定这二人的。”   新上的人,自然要把那身家调查清楚才行,这二人正是因为身家清白,又无跟别的官吏有过往来,且行事作风也良好,这才被姚大人看中,调了过来,没想到,都这样小心谨慎了,还是有钉子混了进来。   若非郁桂舟说起了城西之事,他们又一路调查过来,姚未实是不能想象,当觉得满府衙都是自己人时,又有多少是心怀鬼胎,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若是任由他们蹦跶,这一颗小小的棋子有时候也是会要人命的!   “姚兄莫急,”郁桂舟道:“当务之急是紧紧的盯着他们的动静,不能打草惊蛇,跟着他们查清楚转运脏物的地点,把陈婶上头的那位给逮出来,只要能确定幕后主谋者,这些人在一个个抓来审问也不迟,到时,自然一目了然。”   “郁兄说的有理。”施越东也赞同他这话。   白晖摊摊手:“我没意见。”   姚未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既然你们都觉得如是,我自当从命呐,你们放心,我一定让人把他们给盯紧了,连一只麻雀都不放过!”   说到这儿,他突然话题一转,语气变得微微惊讶,颇有些稀奇一般的跟他们讲道:“这回回去,我还听我爹提起了一桩奇事儿,上回咱们不是破了城外那慧觉寺的案子吗,我爹还特意写了奏折上去给咱们请表?”   郁顾舟当下心里一个咯噔。   却听耳畔白晖问了一句:“然后呢?”   姚未一下子垮了脸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事儿按理早应该批下来了,可到现在还没个影子,我爹写信去问上头,上头的人先时还满口应了下来,说这没甚问题,可突然就没音了,前些日子又突然模模糊糊的提起说,上头语气已经松动了,不出所料,那请折再过月余就能到手里了,你们说这奇怪不奇怪?”   说完,他还摇摇头。   “这倒是奇怪了。”白晖微微蹙起了眉头,不过是一道请折罢了,又不用下圣旨,且还是用姚大人的功劳给换的,还有甚理由不同意的?   再则,他白晖怎么说也是白家子弟,是天子母族,虽说是旁枝,但只要他姓白,就不会被人给无故打压。   莫非……   “是因我之过。”郁桂舟淡淡打断了白晖的沉思,嘴边溢出一缕苦笑。   “郁兄,”施越东疑惑的看着他。   郁桂舟抬头,在他们身上看了过去,微微侧着头,眼里逐渐放虚:“想听故事吗,一个关于官位厚禄、财产累族的故事。”   没等他们回话,他就幽幽的开始讲道:“从前,有一个家族,他们不分嫡旁,共有三支,大房得以高中,投身官场,举家搬迁;二房子弟单薄,无甚出息,就着祖宅度日;三房醉心学术,在淮南教导子弟,不想有一日风波乍起……就这样,他们自此分崩离析,各自漂浮,有一日,二房的孙子辈里,有一人竟考取了童生,考取了秀才,如今还在府学里读书。”   姚未等人心里都惊起了几个浪花,沉默不语。   好半晌,最先回神的姚未一脸感叹:“郁兄,这人就是你吧?”   郁桂舟点头。   姚未还是挂着一脸的感叹道:“年幼的稚子目睹了家里从繁荣到落败,在流放的过程里又眼睁睁看着亲眷在洪流之中各奔东西,至此,一场大病竟遗忘了所有,若干年后,这位稚儿为了重新改换门庭,发奋读书,终于考取了童生,又在院试里与诸人斗智斗勇,在数千人里脱颖而出,夺得了第一名,郁兄,你这故事,实在太感人了,若是写成话本子得感染多少人落泪啊?”   ……   话本子害人不浅!   “难为郁兄你了。”白晖这才明白为何郁桂舟给他的感觉是忙,很忙,非常忙。   他把所有的时辰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竭力的吸取着各种学识,又要谋划怎么让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减轻,让郁家摆脱那样一宗罪,费了无数心血,明明比他还小一些,却已经走了那般多崎岖的路了。   郁桂舟淡笑:“谈不上为难的,”他看着身边三人,有些歉意:“只要你们别怪我拖后腿就罢了。”   施越东一针见血的指出:“姚兄不是说再过月余请折就能下来了?”   既然这请折下来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上头已经对郁桂舟家里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不打算把过错牵到他头上了。   “对哦,”姚未转头对郁桂舟笑道:“郁兄,看来上头已经不追究了。”   “你们想的太乐观了,”郁桂舟苦笑着朝白晖看了一眼:“是吧,白兄?”   白晖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安慰道:“郁兄,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既然已经走到一了,还怕后面没有二、三,持之以恒啊。”   其实他们都明白,之所以上头松动,不过是因为后来因着那白家书籍的原因,他们挖世家墙角,站到了皇帝一头,卖了个好,自然得了个实惠。   “事儿都商定了,我得去补个觉了,”吃饱喝足,姚未早就来了困意,要不是郁桂舟的故事太过精彩,只怕他早倒下了。   没办法,近些日子太过兴奋,一直处于要抓坏蛋的大侠里出不来,每日脑子都是飞檐走壁、素手指点千里等等画面。   等他打着哈欠进了屋,郁桂舟三人则把石桌上的盘子收拾了,一一回了屋。   在他们做下安排的同时,同时在花坊街里的陈婶正与陈文书说着话:“那头的东西已经装好了,就等着运走,你看看你几时有空?”   陈文书年近不惑,长得方正端庄,乍一看,就是十分老实的模样,只此时他撇着嘴,眼里带着几分不耐,倒显出几分不同:“急什么,你忙里忙外又得到了何?”   他都一把年纪了,家里有妻儿老小,为了给上头的人做事,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结果呢,他们一家还是挤在这个破院子里,一点实惠都没,白担了那么大的风险?   “你胡说什么?”陈婶厉声喝了一句。   忙又软了声儿,道:“你莫不是忘了,咱们是给谁做事?”   实惠少又如何,总比没有好,再则,他能调到渝州城来做文书还不是得靠别人使力,总比在乡下那破地方好,每月银钱连养活自家都不够,在城里,他们住的这地方也是那位贵人安排的,每月银钱也足够,一家吃吃喝喝的比从前那是好了太多。   陈婶从前是从大家府里出来的,最是明白,贪心会落到甚下场!   陈文书被这一喝,顿时清醒了过来,从乡下调到渝州府,他险些被那繁华给迷了眼,陈婶这一嗓子让他一下从虚荣里回过了味儿,想起了自家依靠的是谁。   说句不好听的,他今儿这话被传了出去,明儿就得卷包袱滚蛋了。   他讨好的拉着陈婶,谄媚的凑着一张脸贴上去:“这家里,还是媳妇你看得远,我这边随时都有空的,你啥时候联络好了人给我说一声就是。”   陈婶被他弄得一软,眼眸一瞥,嗔道:“就你会说话,”她脸色正了正,接着说着:“近日虽没有什么,但我总觉着有些心神不宁的。”   陈文书一听便紧张起来:“难道是被发现了?”   陈婶一把撕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道:“怎可能?若是被发现了,怎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陈文书拍了拍胸口,放了心。   拍完,他又赶忙朝陈婶说道:“既然没被发现,那咱们还是赶紧把东西送走吧,免得不安生?”   陈婶也同意了下来。   接着夫妻两口悄声商议要怎么转运那些银钱,还是按着以前的规矩送到郊外等等,一直商议到夜深,才熄灯睡觉。   几日后,一直跟着城西恶霸的两癞子又一次被赶走后,心里门清,这些人又要准备做坏!事!了。两人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知了姚公子,得了一锭银两。   八月桂香飘满城,渝州城外,开满了桂花,许多男男女女结伴出游,出门赏花踏青,在渝州世家里,也办了一场赏花宴。   那地点就在城郊刘家的庄子上,而邀请诸位世家小姐公子们赏花的也正是刘家小姐刘秀。   刘姑娘是出了名的花容月貌、知书达理,且为人又不爱摆架子,跟城里诸位千金们关系都不错,都知道刘姑娘喜闹,每年都要在郊外办一场赏花宴,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了。只今年稍稍有些不同,今年接了帖子的除了闺阁里的各位千金,还有一众世家公子和有名儿的读书郎们。   各家千金自是更加努力打扮,争取在那一日远远见上一面各位公子们,给留个好模样也是好的,而兰院四人,也接到了帖子。   姚未捏着帖子,不满的抱怨:“刘家这姑娘,咋这时候办劳什子赏花宴,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他正收到消息说那陈家和恶霸都有了动静,估摸着也就这两日的事儿了,又接了个甚赏花宴的帖,说什么借秋赏花。   “我可是记得某人以前最是爱往这种花宴、诗宴上凑呢?”白晖不疾不徐的回了一句。在大魏,宴会之中,男女之间的限制并不严格,只有成了亲的人会特意避开,其他未成亲的男女都非常热衷于此。   姚未,那可是诗歌宴会上的个中老手。   “说笑了说笑了,”姚未打着哈哈:“不过这刘秀也确实是个好热闹的,每年都办一回,她也不嫌累。”   他摊着手:“本公子还是乐于乐享其成罢了。”   “那咱们怎办?”施越东插话进来。   “这还用说!”姚未一下跳了起来,指着帖子,不屑的说道:“咱们可是有正经事的人,这些花花宴宴的,本公子早就玩腻了。”   白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摇头不语,只问着一直沉思的郁桂舟:“郁兄在想什么?”   郁桂舟抬头,道:“我也不知。”   方才拿到这帖子,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头绪,却又瞬间消失,理不出来了。   刘家千金举办花宴当日,城里无数贵女公子们纷纷出了城,华衣马车,人影簇动,呼奴唤婢,红粉香脂,他们成群结队的往城外赶,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   郁桂舟几人也在人群中,他们一路跟着那陈文书夫妻从城西恶霸处到了这城门口,见这儿出城人众多,又具是世家贵族,检查的小兵们更是随意扫了一眼就赶忙把人放了过去,到轮到了陈文书夫妻,之间陈文书递了张纸过去,那小兵看后,手一挥,就放他们出了城。   “这夫妻两个倒会打主意,趁着这里都是贵女公子之时,浑水摸鱼过去,让人根本就没那功夫去查一查。”姚未眼睁睁看他们过去,没好气儿的说道。   白晖放下帘子,让人跟上去:“你姚公子的脸往这儿一摆,也没人敢查你不是?”   他的话刚落,就见有小兵掀开了帘子,见到车厢里的四人一愣,忙低了头:“公子,白少爷。”   还不等几人回话,这小兵就放下了帘子,连连催促着让人放行。等马车又蹄蹄哒哒的跑了起来,白晖闲适的靠在车厢里,眉眼一挑:“我怎么说的,可对?”   白晖没理他,凑到郁桂舟身旁露出个脑袋瓜,顺着郁桂舟掀开的一小半帘子,在前头不远处,是那陈文书夫妻两的马车。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起来:“这夫妻俩,装样子也不知道齐全,你们看,这里的马车谁不是华丽无比,高头大马的,他们两位那个,未免寒掺了些。”   所以,也格外好认。   “其实,他们就算是换了马车,也一样认得出来。”施越东放了书,说道。   姚未顿时有些生无可恋。   郁桂舟抿唇轻笑。施越东确实是个老实人,也老爱说老实话,每每最后一刀直中红心,突然,他眼一凝:“陈婶他们转道了。”   正闭眼休恬的白晖眼一睁,掀起了帘子,问着外头赶车的车夫:“桂叔,那条路是通向哪里?”   那中年模样大汉闻言想了想,肯定的说道:“那条路也能通往庄子边的,不过绕路,还得经过一个腊梅村的村落过去,一般来说,庄子头那边采办物事儿多是从这儿走。”   白家在城外也有几个庄子,跟别家的庄子头离得都不远,桂叔一向负责赶车城里城外的跑,最是清楚。   不过片刻,白晖便有了决定,他看着四人道:“咱们换车过去。”   “换车?”   白晖点头:“对,这个车太扎眼了,白家的庄子上每日都有人从城里采办新鲜蔬果过去,咱们坐那车跟上去。”   说话间,桂叔已经拦下了白家负责采办的马车,让上头的一对夫妻下了来,等着白晖等人。   很快,几人换了车,依然是由桂叔赶车,一路紧赶,好在追上了陈文书夫妻,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那陈家见后头有辆车,顿时就放慢了速度,警惕的看着他们的马车从旁边走过,这才确定不是跟着他们的,饶是如此,也不敢离他们太近,就不紧不慢的在后头跟着。   过了那腊梅村后,不远便是刘家和白家的庄头后门,桂叔直接把马车停在白家侧门,从车上搬了不少采办的物事儿,随后,那一路摇晃过来的陈文书夫妻等着他们的马车进了门,才一拐,在刘家侧门停了下来。   目睹这一切的四人都有些惊讶。   “真是刘家。”姚未瞪大了眼,到现在还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刘家后门被人开了一条缝,接着一个粉衣婢女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也没寒暄,似乎在问东西在哪儿,陈文书夫妻指了指车厢里的几个大箱子,说着,又见几个高大的小厮走了出来,那粉衣婢女指了指箱子,就有人上前把东西抬了出来,接着又见她从腰间掏出了几锭银两,打发了陈文书夫妻。   等刘家的后门被关上,那陈文书夫妻也驾车离开了。   四人这才转出来,相顾一看,心里都是各有思绪。半晌,终于接受了现实的姚未突然问道:“咱们现在要如何?”   对姚未来说,虽上回已有郁桂舟给他分析过一山不容二虎等形式,他虽听进去了几分,但到底不敢肯定,刘家人在他面前一向和蔼可亲,数次他爹发火抽他,都是刘主薄解的围,在他心里,印象着实不错。   “方才那位粉衣婢子你就没有一点印象?”郁桂舟突然问道。   姚未愣了愣,眉头蹙起,想了好一会,方摇头,不过他说道:“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再则穿得这般明艳的婢女肯定是刘家的大丫头之流。”   姚未虽对刘家有几分熟络,但对刘家的丫头倒是很少了解。   “想这般多做何,去刘家看看不就知道了?”在姚未使劲想的时候,白晖折扇一挥,漫不经心的理了理他的衣摆。   众人一想,也是,这才去白家庄子打理了一番,慢悠悠的走近了刘家庄子。他们到时,那刘家正门大开,门口停满了马车,一些下人守在车旁等着,等他们一进门,顿时漫天的桂花香就扑鼻涌入,斜眼一看,只见刘家庄上,每几步就有一颗高高的桂树,树下绿草成因,花团锦簇,来往穿行的婢子们笑意盈盈,还有人引着他们往后头走去。   “小丫头这脆绿的衣裳还挺不错的,你家小姐倒是有眼光,只是光是绿的太单调了,不知可还有别的颜色?”白晖手中折扇摇晃,调侃着带路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夸得心花怒放的,连犹豫都没便说了出来:“自然是有的,有鹅黄,还有淡粉色呢。”   “哦,小丫头长得不错,怎不穿那鹅黄和淡粉色呢?”白晖故作好奇的问道。   哪知小丫头一下抿了嘴,小声的告诉他:“鹅黄色那是二等丫头穿的,淡粉色更是一等的大丫头们能穿的,我一个小丫头怎敢穿那个?” 第96章 荆棘路(二十九)   “是吗?”白晖淡淡的说道, 倒是没说别的, 婢女把他们引到后院后,就做了个请的姿势, 随后就告退了。   也不知道渝州城的公子千金来了多少, 反正他们站在这里,耳边就听到不断传来的窃窃私语,混着桂花儿的香气,声声入耳。   他们进去后,有不少认识姚未和白晖的跟他们打着招呼,两人也一一回了,遇到那起交情稍深厚一些的, 还说起了身旁的郁桂舟和施越东, 一番相谈甚欢后,四人好不容易脱了身。   在林荫一侧,四人看了看, 决定沿着小路去女眷那边转转, 看看能不能碰到方才那个粉衣婢女, 打着跟他们一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公子哥不在少数,大家彼此意会了几眼, 接着各自散开了。   学着他们的样子,四人组也散落开了,郁桂舟和施越东一道,白晖和姚未一道,各自寻了方向去找人。刘家这庄子占地大, 里头除了隔断出来的一个小院子供刘家人闲来小住,其余的地方大都种的四季花卉,成片成片的桂花就更多了,据闻这庄子是刘夫人特意为刘姑娘寻来的,等着以后出嫁做陪嫁庄子,对其他人而言,或许寻一寻那花丛边,桂花树下就能见到佳人的身影,但对郁桂舟等人来说,目标就太明确了。   他们沿着那刘家小院慢慢渡步过去,时不时停下来畅谈一番,看着就如同普通学子一般,赏花吟诗,随性而为。   在桂花深处,宁静的花丛内,一名艳色的女子背负着手,长长的黑发披了下来,她一手捻着花,一边问道:“可是安排妥当了?”   听那声音,似乎非常年轻,还带着少女的娇软和甜腻。   而站在她身后的婢子,一袭粉衣,面目清秀,正是郁桂舟等人遍寻不着的与陈婶夫妻接头的人,只见她半垂着头,十分恭敬:“已安置妥当。”   前面的女子叹息了一声:“那便好,”微微侧了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小巧的下巴:“今日人多嘴杂,你勿要把东西守好了,别让人接近菡萏院。”   “奴明白。”粉衣婢子施了礼,目送女子离开。   等人走远后,粉衣婢女也匆匆离开,朝着刘家小院而且,看样子,是去守着方才那女子嘴里的菡萏院去了。   又过了片刻,郁桂舟和施越东才从一旁的大树下转了出来,郁、施二人面色复杂,施越东更是有些回不过神,好半晌才找回声音:“郁……郁兄,方才那位……真的是……”   郁桂舟瞥了他一眼,肯定的道:“你想的没错,就是那位刘家千金。”   谁也想不到,他们查一个收刮民脂民膏的事儿,查到现在居然扯出来一位官家小姐而非是刘家公子?   刘家这是拿女儿家当男子用吗?   郁桂舟心里万般念头拂过,通通化作了一声叹息,他抬腿朝外走去:“走吧,咱们找白兄和姚兄去。”   证据以及很充分了,刘家也是跑不掉了。   施越东手脚同步的跟在他身后,脑子里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在他的印象里,世上大多女子都是温柔贤淑,能持家贤惠的,把后院给打理好就称得上一句堪为女子典范了,犹如陈婶一般,让诸位都夸上两句,便是极致。   怎都想不出来,还有一日,有一个女子会这般惊世骇俗,参与到这样下作的事儿里去。   白晖和姚未找了一圈,丝毫没发现甚蛛丝马迹,不得不打道回府,回去与郁桂舟二人汇合,他们在那通往前院的路上等候了一阵,透过树影花丛,远远见两个男子走了过来,姚未一喜,险些要叫喊出声,却在见到是城里的两个公子哥后,撇了撇嘴,退回了原处。   白晖依靠在树干上,拂手撵花,见此,嘲笑了一句:“姚公子怎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可是这来的不是与你交好的公子哥?”   姚未冷哼一声,又见两个身影走了过来,这回,他倒是不急躁,等已经看得清人了才迎了上去:“郁兄,施兄,你们俩这是去哪儿了,我和白老三都等了好一阵儿了。”   施越东脸上明显的失魂落魄,显然被打击倒的模样。   郁桂舟笑了笑,在二人近前方道:“已经找到了。”   姚未险些惊讶出声,他一把捂着嘴,憋着声儿悄声说道:“在哪儿在哪儿?”   郁桂舟看了看四周,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人多嘴杂的,去白兄庄子上咱们细说。”   白晖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点了点头,带着他们走了侧门的路出去,这一路上人极少,他们几个也没引起丁点瞩目。   到了白家庄子,进了屋,有庄头的婶子送了水进来就退下,四人转到里边的隔间,一一落座,郁桂舟这才把他和施越东看到的说了出来。   “什么,”这下,姚未没忍住声儿,一屁股站了起来,脸上不敢置信,他还侧头跟郁桂舟确认:“郁兄,你确定是刘秀?”   刘秀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若是这件事儿的主谋,那可真比他爹利用官位收取百姓钱财还来得让人惊讶。从古自今,哪家闺女不是养在深闺,哪怕有学识,那见识也定然有限,更触碰不到这些阴私下作的事儿,毕竟,以她们的胆量,也不敢做出这种事!   白晖虽未询问,但表示无外乎如此。   郁桂舟知道他们难以相信,但还是肯定点头:“我虽不认识刘家千金,但能够出现在小院旁,且指使刘家下人的只有她。”   今日,整个庄头的刘家人,只有她一个。   在郁桂舟的眼里,他倒是不同土生土长的大魏人一般,认为女子是娇滴滴的菟丝花,要依靠男子而活,殊不知,历朝历代笑到最后的都是女人,虽大魏的历史上没有,并非代表不存在,所以,在看到那一幕之后,他也不过是愣了愣,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随后施越东的话更是印证了这点:“我见过刘姑娘的。”   他的话一出口,姚未和白晖都沉默了,郁桂舟的话他们还能觉得或许是他看错了,毕竟郁桂舟没见过人,但施越东不同,他是施家人,在如何也是见过渝州的世家公子千金们一两面的,此话由他出口,已证明郁桂舟所言非虚。   到了此刻,姚未和白晖不得不接受,姚未更是一屁股坐了回去,喃喃自语:“都说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郁桂舟觉得,从今日过后,他们的三观恐怕要被狠狠刷新一番,只道:“刘姑娘如此作态,必然是仗着刘主薄和刘家在渝州的势力,如今其他刘家人到底有没有被牵扯进来我们尚且不知,但我想,总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罢了。”   白晖点点头,看着姚未:“事情已经查到现在,后面的就应由官府插手了。”   “我会如实告知我爹的。”姚未说道,还叹了口气:“如今知道这些女子都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我已经不想着娶媳妇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刘秀时常来府衙找他玩,哥哥长哥哥短的,这些年下来,虽因着两人年纪增长,有了男女之别,不再像小时候一般,但每回姚未见到刘秀还是认为记忆里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依然如此,无忧无虑的,简直是渝州城千金里的一股清流。   个屁!   他已经对女子绝望了!   要是以后他娶的媳妇也是当面温柔贤淑,背后一个不小心惹到了,想弄死他怎办?   姚未越想越深,眉头紧促,白晖不由翻了个白眼:“说得你好像找得到媳妇一般,就你姚公子的名声,这渝州城的千金们眼睛又不瞎,哪会答应嫁给你,还是醒醒吧,要做梦留到晚上去。”   姚未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很受欢迎一样,醒醒吧白老三,你前头还有白老大和白老二,论资排辈,你还在后头呢?”   郁桂舟和施越东一直保持沉默,偶尔还相顾一笑,遥遥品茶。   对他们俩来说,有媳妇和快有媳妇的人,都是理解不了姚未和白兄这种争锋相对,其实两个人都同病相怜的人。   不过很快,战火便烧到了他们身上,姚未眼一转,问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郁桂舟:“郁兄,你说说,我和白老三两个,到底谁更受女子欢迎一些?”   郁桂舟搁了茶盏,不疾不徐的反问:“你方才不是说,你已经看清了女子的真面目,不想要娶媳妇了吗?”   他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姑娘们欢不欢迎、爱不爱慕你应该无甚大干系才对?”   一巴掌打到脸上的姚未觉得脸上刺痛难忍,在白晖的幸灾乐祸下,想把施越东拉入阵营,但一想起施兄那只会说实话的嘴,又哑然了。   让你嘴贱!   让你嘴贱!   让你嘴贱!   心里自我批评了一顿的姚未很快便调整好了面容,看起来依然如初,隔壁庄子的嬉闹声偶尔传了过来,他不禁摇头:“也不知道刘秀把那些银钱给藏在庄子上做啥,说来也是好算计,”他抬头生无可恋一般:“我姚公子险些就给人做了回靶子!”   很快,郁桂舟又击碎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据我所知,刘家千金每年在庄头都要举办一次赏花宴,截止到今儿为止,已经有小几次了,姚兄往前也没参加吗?”   姚未当然参加了!他可是各种老手!   “我觉得此事重大,万一让刘秀又转移了赃物就好了,这就回去禀告我爹。”姚未义正言辞的说完,一溜烟走了。   白晖理了理自己的衣摆,丝毫不惊诧姚未的反应,对郁、施二人说道:“既然事已结了,不如为兄邀请两位在庄子里一览如何?”   郁桂舟和施越东相顾一笑,道:“多谢白兄美意。”   “请。”   白晖走在一侧,给他们介绍这庄子里的景物,等到了一块被开垦过的田地时,郁桂舟还笑言:“白兄家的庄子果然不同凡响,这庄子里头还有田有地,那为何还要每日回城里采办?”   白家的庄子确实让人稀奇,整个庄头,没有刘家一般花团锦簇,绿树成荫,这里就如同一个货真价实的村庄一般,有田有地,有秧苗又菜叶,还有一块果园,在那田地间,还有庄头的下人们在拔草耕种,让人新鲜又让人亲切。   “这是按我祖父的要求弄的,说那些花花草草在府里都看腻味儿了,在庄子里当然要用最原始的东西方能体现不同之处,再则,这里出产的蔬果和粮食,都是供应给城里的,至于庄子里的吃食,多是从城里采办。”白晖见他有兴趣,还特意带着他们在田埂去走了一趟。   走到一半,郁桂舟突然蹲下了身,还惊讶的“咦”了一声。   “怎么?”白晖和施越东不解,在他身边蹲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那田里,发现了几尾银色的鱼在摆动。   郁桂舟笑道:“只是没想到白兄家里也用了稻田里养鱼的法子罢了。”   一旁督促着下人们做活的小管事心里一个咯噔,生怕白晖说点什么,忙在一旁解释:“三少爷,两位公子有所不知,今年庄子里来了个做工的,原是渝州辖下清河县人士,据他说这在稻田里养鱼乃是清河县十里八乡家家都知道的,这稻田里养出来的鱼儿味腥淡,肉嫩,这不,小的这才试着养一养,若真是养好了也好给老爷少爷们添个菜。”   白晖撇了他一眼:“你倒是机灵。”   那话里倒是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在小管事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郁桂舟站直了身子,道:“他说的原也没错,这稻田里养鱼确实味轻、肉嫩,比一般河鱼可好上不少,且最大的好处是在田里插上秧苗,这鱼儿可以吃掉那些有害的,比人去可方便多了。”   小管事见有人替他说话,顿时高兴起来:“公子不愧是读书人,连这农事儿都知晓。”   郁桂舟抵唇轻笑几声。   方给在场之人解释:“因在下便是清河县人士。”   小管事走后,三人又沿着田坎,一路走到了果园,那园子里满是黄橙橙的橘子,累累硕果,从下往上看,一株树上竟然挂满了。   郁桂舟努了努嘴,笑道:“你们说,若是姚公子在这儿只怕如何?”   白晖下意识就说道:“那还用说,肯定把这果园给祸害了,”说完,他看着满目含笑的郁桂舟,意味深长的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方才听郁兄提起那劳什子稻田养鱼头头是道的,可见并不是一知半解啊,连庄头过来做工的都比不上郁兄一个读书人了解的清楚。”   郁桂舟头也不回:“自然,这稻田养鱼是从我家流传出去的,你说呢?”   施越东在一旁听得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待我回家禀告父母,也在地里养养鱼罢了。”   白晖正抬手摘了个大橘子,闻言一下就笑开了:“施兄,哪怕你不禀告父母,待你成亲后,你的好妻子自然会做这事,你可别忘了,她同郁兄可是同村人,你还是把这讨喜的事让与她去做吧?”   施越东最怕听人提起成亲等词儿,郁桂舟下意识一看,果真见施越东耳根发红,眼神飘忽不定起来。他只得打了岔:“别说施兄了,白兄,今儿到了你家的庄子,咱们可是要大吃大喝的,这果子算不算?”   “算算算。”说话的同时,白晖已经又连着摘了两个下来了。   相比他们这里的轻松热闹,一路驾车回城的姚未就要苦得多,在查城西收取民脂民膏案开始,他就没给姚大人透露丁点口风,如今一回来,就带了个惊天大案。   姚大人险些没喘过气儿来。   他指着姚未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你说你,你们!这样大的事儿怎不早些说出来,竟然自作主张去查案,还查到了刘家人头上去,幸好没被发现,要是被人发现了,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姚未一路赶回来,早累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如今被姚大人一通念叨也没放在心里,端了桌上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待下肚解了渴,手一抹,回道:“在刘家的庄子上能出什么问题,人多嘴杂,又只有刘秀一个女人在,若是被发现了,那更好,人赃并获了可是!”   “你闭嘴!”姚大人瞪了瞪他。   还人赃并获,也不想想,事后又有多少人家顾着刘家的势力会反水?再把脏水往他们身上一泼,那就更难得掰扯了。   这几个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姚大人也觉得苦,可他只能想办法善后,耳边,还听姚未大言不惭的说道:“爹,不是我说,这次的事儿要是早给你说了,不定早打草惊蛇了,你看他们连你才调上来的文书都能收买,那你手下里还不知道得有多少被买通的人呢?没准我才一说,回头人就把痕迹给抹了。”   姚大人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一想起还是止不住后怕。   刘家在渝州经营了数代,其根基人脉之深,非他一个府尹能抗衡的,且他心知肚明,依刘家的根基,定然会有一些藏污纳垢的事儿,以往他顾及着刘家的势力,又牵一发动全身,盯着的眼睛太多,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查刘家,如今姚未等人正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   他从案桌后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开了后,取出里边一块巴掌大的铁牌,那铁牌上刻了一个士字,姚大人招呼姚未近前,把这铁牌交到他手上,郑重的说道:“拿着这块牌子去城外往晏州处千米大营里找连总兵,他曾是你外祖的关门弟子,为人正直忠厚,你让他调一队士兵过来驻扎,以防刘家狗急跳墙,他们人多势众,若起冲突,府衙府里的人必然扛不住。”   姚未压根没觉得这块牌子有何特殊之处,只惊讶道:“外祖一个大儒,他的关门弟子竟然去舞刀弄枪的,爹是不是搞错了?”   姚大人被来郑重的心思瞬间被姚未给冲散到天边云外去了,只觉得手心一阵痒痒,忍了半晌终是没忍住,照着姚未的脑袋就敲了下去。   “哎哟!”   姚未抱着头,一下跳开了,捏着屁股回头一看,哭丧着脸:“爹,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啊,有你这样的吗,俗话还说,虎毒不食子呢?”   姚大人气急,指着他道:“你再说一次。”   姚未撇了撇嘴,喃喃念叨:“我又不是个傻的,”见姚大人动了真格,脸一白,像后头有吃人的怪物在追一般,一溜烟跑出了房门,在门外,还险些和端了参茶过来的姚夫人撞在一起,幸好他及时停了下来,还一把扶住了姚夫人,等人站定,又跑了。   “这孩子,”姚夫人在他身后喊道:“这都晌午了,你要出门也等吃了饭!”   姚未头也没回,摆了摆手,很快就消失在她眼里。姚夫人无奈,只得不管他,进了房一看姚大人黑沉黑沉的脸,还随口问了句:“这又是咋了,什么事儿不能摊开了说,非得吹鼻子瞪眼的,吓得未儿连饭也不敢吃。”   姚大人轻哼一声:“妇人之见。”   姚夫人一顿,手底下搁参茶的力道就重了几分,带出了响动,随行的丫头们垂头抿嘴,从容的退了下去,果然,刚关上门,就听姚夫人质问的声音传来:“妇人咋了,妇人惹你了还是招你了,要没有妇人你还不知道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跶出来的呢。”   论伶牙俐齿,就算姚大人和姚未加起来也是比不过姚夫人的,姚夫人若是敢称嘴皮子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   说错了一句话的姚大人生无可恋的听着姚夫人念念叨叨说了半晌,等人累着了才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瘫痪在椅上的姚大人咬牙切齿,在心里把姚未给念叨了一通,又把那位连总兵给骂了一顿!   要不是因为这姓连的从前跟他争姚夫人,他至于小气吧啦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就算了,现在还要求到情敌头上。 第97章 荆棘路(三十)   姚未可不知道这段陈年旧事, 此刻拿着那巴掌大的铁牌子, 正翻来覆去的研究。   他外祖的关门弟子,那就是他爹的师兄弟了, 可他活了这些年, 还是第一回听见这连总兵的名字,他一去就让人家调兵遣将的,姚未不由得心里打鼓起来。   爹这个牌子到底管不管用啊?   虽然想着,到底他还是让车夫加快速度,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往晏州方向而去。   此刻,营长内的连总兵正带着一小队人在外巡逻, 他们个个手持长枪佩剑, 神情严肃,为首的连总兵更是长得高头大马的,宛如一座小山一般, 神情坚定,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的在这不见人影的地方操练新兵,眉宇之间丝毫没有疲倦迷惘。   “集合, 巡逻前方百米……”连总兵正要带人去下一个地方,却见一士兵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连总兵神情一顿,眼里闪过复杂疑惑, 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目光在等候的小队人身上略过,严肃的道:“下边的巡逻由吴队长带队,巡视前方百米原路返回!”   “是!”吴队长领了命,带队而去。   等他们走后,连总兵返回了驻营帐篷,身后有人掀了帘子,连总兵大步走进去,只见在他的帐子里坐了一个衣裳华贵的年轻人,那人正蹲坐在蒲团上喝茶,见到他们进来,立马站了起来,神情一下拘谨了起来。   对姚未来说,这位连总兵的模样气度一见之下实在是太吓人了。   那壮硕的身高,至少比他高出一个头,还有那体格,更是相当于两个姚公子,且脸上正经严肃,额头还还有一道疤,配合着他的粗犷看起来更显狰狞。   姚未咽了咽口水,腿弯子都直打哆嗦,他忍着心里的后怕,结结巴巴的开口:“连……连总兵好,那个,我是……”   连安不耐烦的打断他,蹙着眉头,脸上更显得多了几分凶狠:“我知道你是谁?”   若不是看在这小子是她的儿子份上,他早让人轰出去了,怎还会让他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何至于这般恐怖?   连安忍住了下意识想要伸手摸脸的冲动,一手背负在身后,略显无奈的说道:“你来大营可是有事?”   姚未已经不对这位连总兵能帮上忙能报以希望了。   瞅瞅这不耐烦的模样,就差点想让人把他叉出去了吧?   不过来都来了,姚未只得从兜里掏出一路上被他捏在手上把玩了许久的铁牌子递了过去,等人接下,边把姚大人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许久,不见连总兵反应。   姚未抬手一瞥,顿时无语哽咽,身上一撮一撮的毛都竖起来了一般,让他的心里杂七杂八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表达。   这个拿着铁牌子一脸深情款款,轻柔抚摸的连总兵真的跟方才那个凶狠又不耐的男人是同一个?   姚未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最重要的是在来的路上他!手把手!才认真仔细!的把那小牌子!给从头到尾的!抚摸了一遍!   打住!姚未白了白脸,告诉自己不要瞎想,他不由开始唤道:“连总兵,连总兵,你还好吗?”   “我好得很,”连安连正眼都不带一个,头也不抬的问道:“这牌子是你爹给你的还是你娘?”   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何,但姚未还是下意识的说道:“自然是我爹了。”何况,也本来就是他爹给的。   “是吗?”连安只淡淡的说了两字便不再开口。   姚未等得挠心挠肺的,心里十有八九肯定这牌子是没用的了,他就说嘛,他外祖的弟子,尤其还是关门弟子,他怎可能没见过?   十有八九是捏造事实给自己添上一层读书人的脸面罢了。   在他打着主意准备告辞时,却见连总兵已经收了牌子,起身大步朝外走,临到帐子处,还不耐烦的看着那细皮嫩肉的小子:“怎么,还不走,打算赖在我这营里了吗?”   姚未下意识道:“这就来,这就来。”   抬脚的瞬间他恍然听懂了连总兵方才的意思,那是不是说他已经答应了?   果然,他一出门,就听连总兵吩咐下边的人准备好兵马,等他们走到大营门口时,身后,整齐的马蹄声响起,姚未心里刚起了谱,转头就见那扬起的灰尘里,穿着铠甲的骑兵手拿长枪,身下骏马飞奔而至。   有一瞬间,姚未险些觉得自己要被踩死。   但并没有,到他们面前时,先前还冲锋着、以一副不可抵挡的架势翱翔奔驰的骑兵们整齐的在他们不足一米处停了下来。   停下的瞬间,姚未额角的汗水终于淌下。   他心里懊悔不已,怎么嘴贱的接了把事儿回禀给他爹这个任务呢,若非他一人回来,如今,也用不着在这感受到浮在水上,孤身一人随时要掉入水里的感觉。   郁兄救人!   倒是连安对姚公子稍稍刮目相看,原还道师妹养了个手不提肩不能抗的废物,这会看着,还是有两分胆识。   殊不知,姚未完全是凭借着一股不想让自己在诸人面前丢脸的劲才坚持到了现在。   等连总兵邀他上马时,姚未是打死不从,最后在连总兵一脸的失望里,手脚酸软的爬上了他的马车,期间还让车夫扶了两把,等到了车上,帘子隔着视线,姚未一下就四肢摊开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半晌整个人才恢复了些许知觉。   连安带人一路奔驰,很快就到了渝州城外,稍早接了命令的守门头子小跑着过去,跟连安施了礼,又说起姚大人的吩咐。   按姚大人的意思,他是准备出其不意的抓刘家人一个人赃并获,如今已经带人往刘家城郊的庄子上去了,且还下令封锁了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当然连总兵是例外,为防止刘家人狗急跳墙,他请连总兵替他镇守姚府。   刘家自然早早接到了线报,在得知姚大人亲自带人出城之时就知道敛财之事被发现了,整个刘家乱成一团,都知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刘夫人一头华丽的头饰已散落,两眼无神的抓着刘大人的胳膊:“老爷,你可得想想办法,这事儿要是被姚大人给捅出去,咱们刘家就完了。”   “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那小畜生做出这等事的时候,你这个当娘的怎不阻止她?”刘主薄也是又气又急,气姚大人丝毫不给他脸面,这些年他们之间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倒是要撕破脸皮了,又气自己生了个逆女,竟敢仗着家势,做出这等大事!如今倒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连累整个族人。   刘夫人只生了这一个女儿,自然是疼得紧,如今在这火急火燎的时刻,一下子就回嘴道:“秀儿是做了坏事,但你不也没反对?”   刘主薄若真有他说的那样大义,怎不在发现后就阻止,反而事事为她遮掩,依然慈爱有加,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以后真真实实的利益。   刘主薄被说得哑口无言,也不再纠结谁对谁错的问题,向来端庄的脸色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姚家既然敢做初一,那我刘家也不会坐以待毙,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只要他还有这个命!”   刚说完,外头一个小厮打扮的下人满脸急慌的跑了进来:“老爷,夫人,不好了!”   刘主薄蹙着眉:“什么不好了?”   “是,是那姚家,”小厮指着姚府的方向,神色还带着惊恐,想起他方才,若不是跑得快,那马险些就要在他身上碾过:“是那姚家请了骑兵来坐镇,已经把姚府给守得跟铁通一般了,而且,而且,他们还朝这边来了。”   小厮连惊带吓的把一通话说完,话落,整个人都摊在了地上。   刘主薄和刘夫人显然也被这消息给惊讶了,刘主薄更是一屁股坐下,脸上还残留的志得意满刹那烟消云散,他苍白着脸,神色一下憔悴起来:“这下完了,完了。”   刘夫人捂着胸,眼里一下聚满了泪。   摊在地上的小厮顿时回了神,跪着超前走了几步,拉着刘主薄的衣摆,眼里带着期盼:“老爷,趁人还没赶到,快逃吧,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行!”刘夫人疾言厉色起来:“要是逃了那秀儿怎么办?”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能顾得上大小姐,”刘主薄的妾室云娘走了进来,身姿绰绰的站在刘主薄面前:“老爷,这刘刚的话还是说得有理,如今大小姐已是在劫难逃,若是老爷再有个一二,那咱们的孩子可怎么办,他们还那般小,若是连他们都被抓进了牢房,那刘家,刘家可真绝后了!”   云娘说完,捏着绣帕秀秀气气的哭了出来。   孩子这事儿倒是提醒了刘主薄,他的脸上明显有松动的意思,刘刚一看,加了一把火再劝着:“老爷,还盼你速速做决断呢,那些骑兵一会就该到了,那时,咱们都走不了了。”   刘主薄心里顿时一慌,刘夫人见此,一把拉着他:“老爷,不能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带着老小的能逃到哪儿去,你们能比得过那头那些骑兵吗?”   刘夫人借此想打乱他们的想法,不料此言一出,更加剧了刘主薄的想法,他一把挥开刘夫人,冲云娘和刘刚说道:“去把两位少爷带来,从后门走,快!”   说完,人已经走了出去。   刘夫人见他毫不留情的背影,一下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   她不知道的是,在刘主薄带着两个孩子并着妾室下人刚一出后门,瞬间就被围拢过来的骑兵给包围了,露出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们的吴队长。   “刘主薄,这是去哪儿,还带着孩子和美娇娘?”   刘主薄连连后退,讪讪的笑道:“吴,吴队长也来了,本官无事,只家里太过烦闷,出门走走,出门走走。”   吴队长不置可否:“是吗?”他道:“如今城里城外乱成一片,且已封了城门,刘主薄还是安生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的为好,你说呢?”   “自然,自然。”刘主薄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不得不在锋利的武器逼迫下,带着人返回了刘家,在他们身后,还传来吴队长不留情面的叮嘱:“所以士兵听令,从今日起,守住刘主薄家里,若是有任何一只蚂蚁从里边偷偷溜了出来,唯你们是问,听懂了吗?”   “是!”高呼的震天声响起,已经进了屋的刘主薄等人依然被吓得打了个寒颤。   城里的确乱成一团,尤其是骑兵们进了城后,更是吓得渝州城的老百姓们躲缩在了家里,不敢出门,有胆大的,悄悄躲在窗户底下朝外看,只见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骑兵们在街上骑马穿行,带起路上一地尘埃。   相比城里一片杂乱的情形,城外庄子上还是一片和睦。   郁桂舟几人在白家庄子上用了饭,又稍作歇息了一番,正要往回赶时,远远就见一队人马过来,他们不过在原地观望了片刻,就已认出那打前头的人来。   也算熟络,正是渝州府尹姚大人。   姚大人身后跟着一队捕快,快马疾驰,没一会就到了他们跟前儿,姚大人见他们面色和蔼,叮嘱道:“几位不妨多待一些时辰,如今城里已关了城门,怕是进不去的。”   郁桂舟三人谢过,又侧了身,让他们过,姚大人急着逮捕刘秀等人,也不与他们多说,临走时,只道等此事儿了了,便去姚府坐一坐。   白家庄子和刘家庄子,不过一墙之隔,在他们返回白家庄子时,清晰的就能听到隔壁庄子上传来的吵闹声,还有捕快们呵斥的声音,   姚大人办案速度很快,一到刘家庄子就兵分几路,一队负责包围庄子,谨防有漏网之鱼溜掉,一队人直奔刘家小院而去,而刘大人,直接带人从正门而入,在一众公子千金们的诧异中,很快就锁定了刘秀。   刘家千金,素来知书达理,擅与人交,在一众姑娘的簇拥下正谈花论道,接着就见四周小小的抽气声,刘秀还未反应过来,姚大人已经在她面前站定,依然面容和煦,如同往常一般,但他的话却让刘秀入坠冰窖。   “刘家侄女,你在庄子小院中埋入了大量的银钱,皆是收取民脂民膏而来,如今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你且随本官走一遭吧?”   刘秀还没反应过来,她身边围着的世家千金们更是不敢置信,纷纷离了刘秀一段距离,刹那,在一片花海的衬托下,整个阁中,只有刘秀一人还端端正正的坐着。   她凸自狡辩:“姚叔,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一个小女子,从小长在后院之中,向来不缺那银钱,何苦去收刮啥民脂民膏?”   她柔柔弱弱的,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十分让人心痛,有一贯爱慕她的公子哥里当下就有人顺着她说道:“是啊姚大人,你为官公正廉明,一定要查清此事儿,还刘姑娘一个公道才是,刘姑娘的为人大伙也都瞧在眼里,平日里也都议论些花花草草,何事会有胆量擅自做出这等事?”   “是啊是啊。”   姚大人笑容不变,只道:“是与不是,是非黑白,自有定论,”在他的耳边,有捕快挤进来小声说着什么,姚大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还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刘家侄女,咱们一道去看看你们家庄子上到底都藏了多少肮脏的事儿。”   姚大人的语气强硬,刘秀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只得跟随着他们一道前往了刘家从不让外人进入的小院内。   他们走后,庄子上的公子、小姐们也纷纷跟了上去,不一会就到了小院,有捕快过来带着他们过去,一路到了菡萏院门口,四周皆是捕快站立,中间,一名粉衣婢女被押解跪在地上,有两个捕快守着她。   见到姚大人等人前来,其中一名捕快上前:“大人,我们搜便了整个菡萏院,最后在这屋里发现了一个密道,里边有数十箱铜板,还有一些珍藏的字画等等,”他指了指那跪着的粉衣婢女,道:“这个婢子就一直守在密道里,方才被卑职等押解上来。”   姚大人点点头,侧头问到面色苍白的刘秀:“刘家侄女,认识这位婢女吗?”   事到如今,刘秀心知大势已去,只到底不甘心,抿着唇不说话,而那粉衣婢女突然一把挣开了其中一名捕快的手,大叫起来:“小姐,那密道里的箱子全是被他们给放进去的,他们还把奴婢给扔进了密道里。”   刘秀还是没有开口,那被挣开的捕快手中的剑鞘在婢女背上敲了敲,重新把人按住,还厉声呵斥了句:“给我老实点。”   粉衣婢女被按住动弹不得,嘴里依旧还在栽赃陷害:“堂堂府尹大人,居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家小姐,她不过是一个姑娘罢了,你们竟然栽赃于她,你们于心何忍?”   人群里还真有被她的话给说动的人,只是碍于姚大人人多势众,身上还带着武器,都不敢吭声罢了。   姚大人只道:“既然你家小姐这般冤枉,那不如等本官把新上任的陈文书夫妻俩找来问问,问问他们如何识得你家小姐,还有你这个小丫头。”   此话一出,粉衣婢女这才顿了声,不敢再高呼冤枉。   见消停了,姚大人手一挥:“把东西都抬出来,连夜数一数,且刘家庄子上的人通通带回去审一审。”   “是!”接了命令的捕快们迅速动了起来,很快就把挣扎不休的庄子里头的人带走了,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刘秀总算说了到小院的第一句话:“姚大人,您何必如此,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不是我要赶尽杀绝,而是你实在太贪,刘家侄女,此事到底谁是主谋,本官会调查清楚,若非你所为,只是从犯,本官易会从轻发落。”姚大人叹了一句,大步走了出去。   刘秀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这菡萏小院,眼里有着后悔、有着痴心、有着不顾一切、有着凄凉,她雪白的脸颊上,几滴泪水滑落,消失在风里。   刘家收取民脂民膏一案人赃并获,消息传开后,整个渝州府一片哗然,尤其那日亲眼目睹刘家千金被抓捕归案的知情人,对当日所发生的事儿更是心有余悸。   最高兴的莫过于城西的老百姓,原本他们还在担忧整个城内骑兵掠过,不知出了何事,恰好这一桩冤案就浮出了水面,无数老百姓跑到姚府门口跪地,字字泣泪,高呼姚青天。   刘家失势,原本依附于他们的小家族和底下的官员们顿时树倒猢狲散,与刘家交情过密的通通都被严密的监控起来,就等着上头巡抚下来彻查此案。   其中,陈文书夫妻,还有所有城西一片的恶霸通通被逮捕归案,从城外刘家庄子上撬开的嘴里,姚大人等还得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那一环扣一环的,其脉络之深,远非他们这些能听的,于是,姚大人当机立断不再提人候审,且以密函的形式快马加鞭的呈到了上头。   不过数日后,魏君派下来的巡抚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渝州,且与姚大人等一起,进行了一场密审。   通过他们的审查,隐藏在刘家背后的人慢慢的浮出了水面,绕是巡抚大人也被吓了一跳,待案子水落石出之时,已是九月初,经过了一番动荡的城内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尤其没了那压在老百姓身上的大山,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此时,府学假期已过,诸位学子也已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闲唠嗑:   最近有个歌叫《我的一个道姑朋友》你们听过没,贼好听了!   宝宝吼了几嗓子,虽然吼破了音,但我觉得我依然唱得是最动听的,没错,就是这般蜜汁自信。 第98章 荆棘路(三十一)   安静了整月的府学又热络了起来, 但兰院四人在众人结伴喝茶聊天论道之时又被请去了院首竹屋。   挨了一顿训。   郁桂舟等人都没成想到, 院首竟然如此神通广大,这一回, 他们明明什么口风都没露, 也没人给他们宣扬,那,院首从何而知?   院首看着一字排开的众人,只觉得心力交瘁。一而再,再而三,这几人竟然一点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其余三个就算了, 毕竟他也管不了, 但郁羽华这小子,明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干些危险的事儿。   还把不把他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了?   训斥完人, 白晖三人先走了, 郁桂舟在院首沉沉的目光里跪在地上, 不敢吱声。   一师一徒安静了许久,还是踏竹而来的付举人过来解了围, 他好奇的看着这一幕,饶有趣味:“哟,这是怎回事啊,好生生的跪在地上做何?”   院首没好气儿的看着他:“你来做何?”   这院子里原本有一个阳奉阴违的就罢了,这儿又来一个, 见到他,院首不由得就想起了从前付举人如同郁桂舟这般大时,也是老爱把他的话给拂过。   儿子如此,收的弟子也如此,院首一把捂着胸口:“你们两个,都是来气我的吧?”   “劣徒不敢。”   “儿子不敢。”   郁桂舟和付举人忙道。   院首嘴角一抽。还说不敢,连话都同时出口,他着实不想再看见这二人,一甩袖,一挥手,把人赶了出去。   只是临了又添上了一句,让郁桂舟往后每日去他跟前儿报道,以往学了两个时辰想来是太过宽裕,如今就学上两个时辰,下半晌就在竹屋里默写他讲的学,悟出自己的理。   出了竹屋,付举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拍了拍郁桂舟的肩膀:“恭喜你了小师弟,我可是头回见我爹拼着一把老骨头也要教导于人的。”   郁桂舟肩并肩跟着他出去,一路沉默着到了分岔路,才回以一句:“彼此彼此,师弟如今走过的路,想来不过是师兄曾经吃过的苦吧?”   “嘿,你小子!”付举人一下乐了。   果然不愧是他曾经看中的徒弟人选,就是聪慧。   如今走过的路,曾经吃过的苦,的确如此。   经过前半年的府学考核和邀月楼的比试,郁桂舟在府学一众学子当中也算名气不小,这一路走来,就有不少学子跟他攀谈起来,多是问他一些关于算学的事儿,也有不少人看过他们编著的风雅之道书籍,如今已是摸到了门槛,特意道谢一番。   郁桂舟一一回过,好一会才到了兰院。   树下石桌边,也不知姚未讲了什么,惹得白晖和施越东都开怀大笑起来,见到他,一脚翘腿踩在石凳上的姚未还招了招手:“郁兄,快过来。”   郁桂舟走近他们:“怎么了这是?”   白晖噗嗤一声笑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姚公子又在吹嘘他有多神勇,还说自己在千军万马里头面不改色,丝毫不惧那高头大马和锐利的兵器。”   “什么是吹嘘啊?”姚未就不满了,他在石桌上盘子里抓了个黄橙橙的橘子,剥开后给郁桂舟和施越东一人分了几掰,剩下的啊呜一口往嘴里塞,等吞下肚,还得意的扬着头看着白晖:“不是告诉你白老三,若是换作是你,恐怕你早就娘们唧唧的软在地上了,本公子那可是连腿都没软过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姚未不免觉得自己当时真乃天生神勇之人。   白晖也学着他的样子,摸了个橘子,慢悠悠的剥开,一举一动优雅端庄,嘴里还不忘打击:“那千米之外的营地一共都不足万人,哪来的甚千军万马,你不是吹嘘是何?”   “比喻你懂不懂?”   “不懂。”   “你!”姚未已经不想理他了,侧身跟郁桂舟聊了起来:“郁兄,院首可是又罚你了?”   郁桂舟摇头:“并未,只是以后整日都要待在竹屋那边了。”   “太凄惨了。”姚未看了看白、施二人,对比一番不免同情起来。   郁桂舟但笑不语,他倒觉得无妨,左右该做的也做了,如今能好生静下来读读书也是不错的,再则院首学识非普通先生能比,跟在他身边,对自己的见解大有裨益。   就在昨日,他还特意去城西瞧了瞧郁婉母女,如今没了那城西的恶霸,没了那要收刮老百姓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城西一片安宁了不少,不过这些并非长久之计,只要有人的地方总会滋生出是是非非,没了那收取银钱的恶霸,久而久之,也会有别的欺负老百姓的恶霸滋生出来。   为此,郁桂舟等人在去见姚大人时,还特意说了这一茬,好在姚大人心里自有主意,已经在着手安排从那老百姓里边挑选几个可靠之人,如同普通村落一般,上有村长管事,效仿这般,让老百姓有个主事的人,不至于人口混杂,群龙无首导致新的恶霸之流产生。   刘家一门,证据确凿,人赃并获,判了一家老小流放千里,从前依附着刘家做个恶的,案罪情轻重处罚,或没收了家产,至于那从犯陈文书夫妻、城西的恶霸之流,则没收其家产,打了五十大棍,撵出了渝州。   至于那让人震惊的刘秀,其主谋原是她,奈何刘主薄在知道刘秀此举的前因后果后,更是为其遮掩,方便她大势敛财,也从从犯变成了共犯。   若非他们破案有功,事后,姚大人也不会给他们说出了刘家人此举的目的。敛财为真,但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助远在襄州封地的陈王招兵买马,而刘秀,对陈王早就存了爱意,陈王更是答应,若他有了足够的实力,定然会迎她过门,做他的王妃。   刘家人为了一个王妃梦,最终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相反,此前誓言旦旦的陈王殿下,在刘家出事后,却迅速的撇清了干系,还在襄州境内寻了一门世家女做填房。   姚大人说起陈王之时,郁桂舟最初只觉得微微有些耳熟,过后一想,这不就是当初郁家大房被爆出私盐案后,让郁家成了众矢之的的那位王爷吗,这一手过河拆桥在快十年后依然玩得炉火纯青,不可小觑。   再说那刘秀,那般秀美的小姑娘,亲爹又是渝州城的主薄,要嫁哪种男子嫁不得,偏偏挑上了一个年纪都足够当她爹的老男人。   一个空头王妃的名,比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要重要吗?   这些郁桂舟不得而知,或许只有刘秀本人才明白她到底悔不悔,为了一个老男人,赔上整个刘家,该不该?   “对了,郁兄上回说的琴谱精要我倒是觉得可行,”白晖慢条斯理的说道,手里还捏着一个圆乎乎、几乎整整齐齐的橘子壳,堪称完好无损。   他说的是上回郁桂舟从付举人那儿得了世家琴道精髓后,回来捉摸了一番与他们商量,是否要在那风雅之道的基础上,在添一些,当时忙着城西那事儿,这头也没顾得上,如今想来,这也是必然的。   基础永远是基础,永远也不能代替精髓,他们虽然没有精髓,但完全可以把比基础更高一层的东西放上去,比如琴道,弹奏要如何弹,音律之间该如何把握,添上一些他们总结的一小部分,拿出来分享分享,或者切磋一番不是更好?再则,既然选了这一条船,都踏出了这一步,何必还藏藏躲躲的呢,这样跟世家又有何区别?   施越东抽空看了一会书,点头:“我附议。”   姚未翘着腿:“我自然是没问题的。”   “行,那既然都没问题,”郁桂舟征询着几人的意见:“那咱们这次就命名为《某某精要吗》或是概述?”   三人一顿,脸上都似笑非笑的,同时说道:“还是概述吧。”总觉得还没到那精要的时候。   接下来数日,四人又把风雅之道书籍归纳了一遍,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了不少实用重点的勾勒编著成书籍,给白家送了过去,没几日,白家就拓印了不少,搁在了浮云斋里头,渝州的学子们率先体会到了惊喜,更是把郁桂舟四人的名声送到了顶点。   院首得知后,又是一顿训斥,斥责几人身为府学弟子,竟然丝毫不考虑把书籍先放在藏书阁中,好在他们有准备,在白家的浮云斋准备上架之时,也备了一套放进了藏书阁中,这才让院首稍稍满意。   就此,诸事皆告了一段落,如同所有学子一般,兰院四人也恢复了素日作息,听讲,读书,论道。   在这期间,朝廷那边批下来的请折也送到了渝州府,郁桂舟等人谢了恩,上头除了赞誉四位公子年少英姿,堪为大魏典范之外,更是对他们在风雅一道上做出的努力大加赞赏,让郁桂舟欣慰的是,那上头似是而非的一句称他“聪慧过人,若堪为官,定然能为民造福”一句,让他看到了头上那一片乌云犹如金光穿透一般,渐渐消散于无踪。   而姚大人在事后拍着他的肩说的那句,更是肯定了他的想法,他还记得姚大人意味深长的一句:你小子,如今可得偿所愿了。   到了现在,他仍然觉得心跳得有些快,难以平复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可他却明白,郁家,从此后总算能安然行走在这片陆地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知道为毛中午放送第一更吗?   宝宝不说,就是不说。 第99章 夫子   在十一月的最后一日, 郁桂舟已经把他住了一年的房间给收拾妥当, 床边已经搁好了两个包袱,脚边还有几口大箱子, 是他特意请人做出来的, 里边装满了他抄录的藏书,一些字画等等。   姚未提了个篮子走进来,见他屋里空荡荡的,不由感叹了两句:“郁兄,你这收拾得到快,我还说过来帮你收拾收拾呢?”   郁桂舟一听,感叹自己幸好先收拾好了, 要是让姚未来收拾, 恐怕这里早就一团乱了,他笑道:“左右没多少东西,我自己收拾就行。”   姚未也就顺口一说, 当下提了手中的篮子在他跟前晃了晃:“这是我娘给你做的, 让你带着路上吃。”   郁桂舟这一年在姚家可是刷足了好感, 上到姚大人,下到姚夫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尤其知道郁桂舟已经被院首一句“教无可教”给打发,以后就不再来府学读书后,姚夫人想起郁桂舟夸了她好几回手艺,当下就亲自下厨去了。   为这事,姚大人心里再不满也得压下, 总不能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传出来跟小辈抢吃的吧?   “替我多谢夫人。”郁桂舟接了篮子,由衷的说道。   虽说这一路走来,因着姚未的原因,姚大人才会无条件的给他们机会,但得了实惠,受了益的总归是他,如今压在他身上的大石已被挪开,如同大魏普通的万千学子一般,他也能正常的发挥自己的作用,努力的争取那一片栖身之所,而不至于因为前一辈的过加诸在他身上,让他如同郁五叔一般郁郁不得开颜,这条路上,他用尽了心机,还把姚未、白晖、施越东等人绑在了一条船上,相较于他们的赤子之心,他显得卑劣得多。   姚未摆摆手:“不用,你可不知道,以往我娘可最是疼我,如今可好,见天儿的夸你,你在她眼里哪儿都好,我这个亲儿子也得靠边站着。”   郁桂舟笑而不语,没理会他这口是心非的。   说着时,白晖和施越东也相携着走了进来,四人落了座,白晖眼一瞥见到床边搁着的篮子,笑道:“巧了,我也给被兄准备了一些吃食,都是庄子上自己种的,拿回去尝尝鲜还是可以的,已经搁在外头车里了。”   郁桂舟替他们斟了茶,回道:“多谢白兄美意。”   施越东嘴唇轻抿,脸上还有几分腼腆,他眼眸有几分慌乱,喝了一口茶水下去才压了鼓动的心跳:“下月我来找郁兄喝茶。”   郁桂舟蓦然大笑:“欢迎之至,为兄不光要喝茶,还要讨一杯酒喝。”   施越东一下面红耳赤。   连姚未也开始打趣起他:“恭喜施兄,马上就要进入新境界了,都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到你这儿倒是洞房花烛后,再行题名时啊!”   姚未荤素不忌,又是金榜,又是洞房花烛的,直让施越东脸色都冒起了烟,若非是过来给郁桂舟送行,只怕早就落荒而逃,而不是坐针如毯了。   白晖低咳了两声,头一回没反驳姚未的话,一本正经的传授着经验:“姚兄脸皮未免太薄了些,哪家的世家公子哥不是早就有了一二贴身伺候的,虽说施兄洁身自好,不过这好事将成,改日兄台找两本书给你瞧瞧,免得临到了头,你发挥失利惹得小弟妹不喜那可就遭了。”   “哈哈哈。”   姚未狂笑不止,郁桂舟正要提醒他们别太过火,只见施越东已经一下站了起来,整个脸都烧起来一般,扔下一句:“郁兄,下月见。”便落荒而逃了。   看着他的背影,郁桂舟止不住感叹:“你们啊,明知施兄脸皮薄的很,还拿这事儿来逗他。”   依施越东的别扭性子,还不知道要为难到何时呢?   姚未等丝毫不收敛,竟然把战火燃到了郁桂舟身上:“郁兄别说施兄了,咱们四人中,唯你最先成家,据闻都好些年头了,我可连我小侄儿的脸都没见着,该打,该打!”   白晖跟着点头。   “哟,你们俩何时结成了一条线了,”郁桂舟还惊奇的道:“我可记得两位兄台可年长于我和施兄,两位急着我们,还不如多想想自个儿。”   两个年纪比他们还大的光棍,竟然还好意思调侃小的,也是一言难尽。   “这有何?”没有引以为耻的尴尬,姚未一手搭在白晖肩头,甩了甩头,朝着郁桂舟挤眉弄眼的说道:“本公子和白老三如今可是这渝州境内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像我们这般年轻俊美的公子哥若是早早定下了终身,那得有多少女子芳心碎地,这样缺德的事儿怎是我等君子所为。”   郁桂舟嘴角一抽。   话虽说得没错,炙手可热这词也没用错,毕竟从他们连着破了两大案子,又推行了风雅一道的书籍后,确确实实名声斐然,在其他州府也是小有名气,但若说到最受姑娘们欢迎的,还真不是姚未和白晖。   而是施越东。   这三人,前者两个在渝州府早就有了身份地位,该了解他们的也了解了,该爱慕他们的也爱慕了,但架不住这种风流的公子哥如今已不受姑娘们欢迎了。   她们更喜欢如施越东这般虽嘴上不会花花,但老实,又深情如一的,在得知施公子已有了未婚妻后,更是不知多羡慕那女子。   “啊喷”远在清县境内的谢家村里,张月揉了揉鼻子,不甚端庄的打了个喷嚏,好在张夫人不在,她房里就只有谢荣一个,也没得那些在外对人时的客气优雅。   前十五年,她一板一眼的学着先生们教导给她的所谓规矩、礼仪、三从四德,她也竭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直到险些被人弄得盛名坠地,在接触过谢荣后,她才怀疑起那些规矩、礼仪到底是不是全都是好的?   若是有选择,她宁愿像谢荣这般大大方方、不拘小节的活着,至少活得恣意自在,少了那些条条框框的牵绊,与她相比,她就像是笼中的鸟儿。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热烈,谢荣抬头看了过去,好奇的问着:“怎么了这是?”   张月摇头,看向她手里的绣活:“这鞋子是给你夫君准备的?”   谢荣点点头,发丝从她脖颈处滑落,露出白嫩的下巴,染着绯红,手中正一针一针的缝着一朵形状,看那模样,似是青竹。   “郁秀才倒是好命,”张月撑着下巴,羡慕的看着她:“得了你这个心灵手巧的媳妇,家里外头打理得仅仅有条的,实是让人叹服。”   如今的谢荣早就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了,尤其她还掌着郁家的银钱,管着郁家里里外外的事儿,这村里,谁不给她两分薄面。   便是那当初想上门打秋风的谢强两口子,被庞氏给收拾了几回后,如今还不是安安分分的,再也不敢打着谢荣的面儿去装疯卖傻,哭穷喊饿的。   有庞氏这个老泰山给谢荣撑腰,便是丁氏都不敢作妖。   “哪,哪有你说得那般,是我配不上相公才是,”谢荣呐呐的说道。提起郁桂舟,她的心里就犹如小鹿乱撞一般,又是欣喜又是忐忑。   张月早就习惯了她这一副提起郁桂舟就变成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模样,直摇着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你家那郁秀才怕是快回来了吧?”   “可不是,前几日就收到家书了。”郁桂舟已经一载没回来过,庞氏早就念叨着想见见她大孙子了,头几月,家里那一茬稻子收割了后,庞氏让郁当家又买了一茬秧面栽进地里,原先放的那些鱼儿更是一尾未动,全都养在了田里等着相公回来呢。   她看着张月突然有些恍恍惚惚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一般,这下还找了由头回嘴过去:“方才还打趣我呢,你瞧你这模样,莫不是想到了下月出嫁的事儿?”   张月眼一瞥,侧了头不说话了。   “那位施公子如今怕也是回桓县去准备下月提亲的事儿了,”谢荣见张月眼敛微动,心知她是紧张不安,不由走到她旁边,拍了拍她:“你莫要担心了,桓县虽远,但施公子是读书人,且学问极佳,以后说不得也是做官的,到时候,你还得跟着他满大魏的跑呢?”   “那你呢?”张月咬了咬唇,问道。   “我,”谢荣有些讶异:“若是相公做官了,自然是他到哪儿我到哪儿。”   施越东的为人、模样,她从府城回来后,也悄悄给张月说过的,再则,相公几人的名头连他们这里也是有所耳闻,就拿这县里镇上的姑娘来说,那是最羡慕张月不过的。   “天儿也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你也莫要东想西想的,好生准备着嫁人的事儿啊。”谢荣又说了说,起身准备离去。   张月又喊住了她:“小荣,我前些日子见到你婆婆跟谢地主家的人走得近,你心里要有个谱儿。”   谢荣蹙紧了眉,但还是笑言:“我知道了,你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前一个单元完了啊,要开新单元,所以才要分开,哈哈哈!   郁夫子——加油! 第100章 夫子(一)   丁氏和谢地主家谢夫人时常相互串门子, 多是丁氏去谢地主家, 每回回家还夸赞谢家闺女谢春莹心灵手巧,一张小嘴又甜又会哄人, 真真是个难得的姑娘, 就是可惜云云。   可惜什么,她的言下之意,众人皆知,只是葫芦里卖哑药,都装作不知罢了。   有这个迹象并非一两日了,仿佛打从上回谢夫人来郁家送了一回糖点后,就突然热络起来一般, 数月前, 她们从渝州回来后,谢荣还有些惊诧,如今, 心里实是惊不起一丝的波动。   不管婆婆又要做何, 她都相信相公能解决的。   这日晌午, 郁家人坐在一起用饭,郁当家还特意开了大门, 时不时朝外瞥,见外头空无一人,忍不住感叹:“也不知老大现在到哪儿了,这都收到信好几日了?”   郁老祖一筷子敲在桌上:“行了,安生吃你的饭, 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给小辈做个好!”   郁当家被骂成习惯,朝这桌上唯一的最小的那个看去,正巧,最小那个也看着他,还笑着露出一口牙:“爹,你看我做何?”   这个坏小子!郁当家顶着郁老祖的瞪视,瞥看眼,自顾扒着饭。   郁当家安静了,他旁边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眼神闪烁不停的丁氏则心不在焉的,饭吃到一半,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搁了碗筷,神情正经的看着郁老祖和庞氏二人:“爹,娘,媳妇有大事要说?”   桌上吃饭的人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丁氏说有事儿,还是大事,这今儿外头没下红雨吧?   深了解她性子的郁竹姐妹俩没忍住,偷偷朝外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外,天色照旧,温暖和煦。   郁老祖没吭声,庞氏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大事?”她看着似乎要不管不顾脱口而出的丁氏,不咸不淡的撇过:“那你倒是说说?”   这个说说二字,庞氏咬得很轻,若是了解她两分的,便知道庞氏的意思,说说,跟听不听,那是两回事。   可丁氏不知道,她满脸喜色,双眼更是发亮,只见她手舞足蹈的说道:“是这样子的,以前老大啊最是喜欢跟着那谢地主家的闺女谢春莹,说她宛如天仙,可惜当初我郁家家底薄弱,实在不敢上门提,可如今老大可是秀才公了,人谢姑娘也说极为爱慕老大的才华,还偷偷打听过好几回了,皮薄得很,提起舟哥儿那是羞得满脸通红,说是甘为妾室也是使得的。”   “噗!”桌上一个没忍住的郁桑喷出了几粒饭,他瞪着眼,显然被吓得不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娘的为人一向是郁桑不予评论的,只是这回,也太出格了,什么妾不妾的,且不说他嫂子还在桌上,就凭着一个女子自甘堕落说甚要为妾为婢的,也断然要不得。   他带着几分歉意不着痕迹的朝她嫂子看过去,谢荣本人倒是毫无知觉,仿佛刚才丁氏说的与她无关一般,如同往常一般,坐姿端正,一板一眼的夹菜吃饭。   丁氏不高兴的撇了这个小白眼狼儿子一眼。   她不高兴郁桑拆台,一边的郁竹姐妹更是无语得很,摊上这样一位亲娘,说来也正是倒了八辈子霉。   不过无论他们当小辈的如何看待,丁氏压根不放在眼里,连郁当家她都直接略过,直直的看着郁家的两位老泰山。   郁老祖还是不吭声,任由庞氏出面。   庞氏搁了碗,擦了擦嘴,不疾不徐的跟丁氏对着,一口咬定:“你收了谢地主家多少好处?”   谢夫人来了两回郁家,她就差不多清楚怎生回事了,头两回谢夫人估摸着还打着试探的口风而来,后来态度就渐渐变了,频繁邀丁氏去谢家做客,时常给她这个没见识的儿媳妇一些小恩小惠,依丁氏的脑子,自然被人糊弄了。   “什么,什么好处啊,没有的事儿。”丁氏结结巴巴的说道,眼里闪烁不定。   真没有啥好处,就几支银钗,一支金钗罢了,谢春莹还说,若是她能进郁家门,以后还有一套金头面呢。   这些鬼话庞氏压根不信:“没好处的事你丁氏会做?难道你傻吗?”   “真没啥,”丁氏凸自狡辩,这下她想起郁当家了,忙回头想让郁当家给她作证:“当家的,你来说说,我方才说的是不是事实,可有一字假话?”   这回丁氏聪明了,她倒没把水往她收没收好处身上泼,她直接拿从前郁桂舟时常跟着谢春莹屁股后头的事儿来说。   郁当家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她说得不对:“从前老大不知事儿的时候是有过一段时日的犯浑,不过后来他倒是知错了,也知道跟自家媳妇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郁当家承认了丁氏的说词,但把它归纳为“不知事”。   “爹娘,你们瞧,”丁氏直接忽视了郁当家的含义,拿着前半截就要让两老泰山做主:“当日老大受了刺激,自然要发奋努力,否则,那闺女不成别人家的了?”她一下苦了脸,捶着胸口:“我生了个儿子,眼里没有我这个娘,打从他第一回见到那谢家的小姑娘就入了迷,着了魔,如今他都考上秀才了,若非为了满足我儿子的要求,我何苦把一个迷了我儿子心的女人抬进家门,我这一颗当娘的心,又有谁能理解?”   堂屋内的人看她唱作俱佳,生生把自己抬成了一个感人催泪的慈母形象,都是默然无语。   一回戏,看热闹。   二回戏,看门道。   三回戏,已看不下去。   眼见没人开口,丁氏脸色一僵,也有些唱不下去了,只呐呐的再次开口是为了郁桂舟好:“我,我这也是为了舟哥儿好。”   还是没人接他的茬。   直到:“何事是为我好?”   只见不知何时,郁桂舟已站在了郁家大门外,笑意盈盈。在他的旁边还有一辆马车停在路旁,车夫正朝里下着东西。   “舟哥儿。”   “大哥。”   “三弟。”   正堂里的人一下站了起来,还有些不敢置信一般,最先回神的郁桑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在他跟前仰着头,脸上尽是崇拜:“三哥!”   郁桂舟唇角勾起,笑意越发加深,他摸了摸郁桑的脑袋:“桑哥儿都长高了,脸上都有肉了。”   “三哥。”郁桑拖长了尾音,跺了跺脚。   在郁桑后面出来的还有郁老祖和郁当家,两个朝他看了几眼,眼里都满意得很,又见车夫正在搬几个箱子,郁当家几个大步过去,一同把东西下完。   “祖父,爹。”郁桂舟跟郁桑说了两句,又给两人打了招呼,几人一起把他的东西给放进了书房,车夫还想告辞,被郁当家给拦住了,一番好说,这才留人吃了午饭。   谢荣并着郁竹姐妹俩个还没等庞氏开口,便早早去灶房那边重新炒了两个菜出来,期间,还泡了壶茶水过来。   庞氏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大孙子,如今见到了人,险些老泪纵横,拉着郁桂舟的手不停的说道:“好,好,我大孙子真是有出息,给咱们郁家长脸了!”   若非郁家已今非昔比,那谢地主家的闺女又怎会搭着丁氏想进门呢?   郁桂舟刚要劝慰两句,一边的车夫已经恭维了起来:“老夫人说的在理,郁公子在渝州城那是名声斐然,在一众学子里也是出类拔萃的,我们家夫人每回说起郁公子都是好一顿夸赞。”   庞氏等人听得滋滋有味,郁桂舟倒平添了两分不好意思,他笑看着那车夫道:“这口齿伶俐的,怕是跟你家少爷学了不少吧?”   原来这车夫是府尹姚大人家的下人,此番也是专程送郁桂舟回乡的,庞氏等人知道他主家是谁后,脸上笑意更深,还一个劲的跟车夫道:“烦劳小哥回去替我们郁家好生谢谢你们家大人和夫人才是。”   车夫一口应了下来:“老夫人放心,小人一定转达。”   等那边菜炒好了,一行人又重新落座吃完饭后,车夫这才告辞,这回,郁家人倒是没劝阻,只包了几样清河县内的特色给让带着路上吃。   等人走后,郁桂舟这才问起了先头的话:“我回来时,听娘说甚为我好,到底所为何事?”   屋里的人都显得有些尴尬,连丁氏也不例外,她原是想着在郁桂舟回来之前,怂恿郁家老泰山把此事给定下,等人回来后,知道了也已木已成舟,只得认下这门亲,如今老两口还没同意,儿子又回来了,丁氏一下就陷入为难之中了。   这时,唯有先前一直安静的谢荣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开口:“娘说想给你纳门妾室。”   ……   郁桂舟在她平平静静的脸色划过,顿时了悟。   小姑娘这是生闷气了吧?   郁桂舟立马回道:“妾室是什么,咱们家可不能有这种不好的家风。”现在家里几个女人都扯得一团乱麻,再来个争夺的,郁家还谈何安生?   “不是老大,你以往不是最喜欢去找那谢姑娘吗?”丁氏不死心的问道,企图勾起郁桂舟曾对谢春莹的热烈。   可惜此舟非彼舟,郁桂舟淡淡的驳了回去:“儿子已经知事了,从前太过轻狂,幸好没落下个轻薄的名头,也没毁了人谢姑娘的名声,否则真是误人误己了。”   丁氏还要再说,郁当家已经不耐烦的拦下了她:“老大都说了,咱们家不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你赶紧把那些小心思给我收收,否则明儿我就抬两个进来伺候伺候你,如何?”   丁氏一下脸色大变。   她不再开口后,郁桂舟又把在府学的一些事儿说了说,末了还道:“院首已经准予我以后不必前去府学了,可自行研读,沉思推理,安心等着后年的科举。”   郁家人听得面色大喜,院首都说了这话,那舟哥儿的学问上自是不必担忧了,遂又问他,有何打算?   郁桂舟趁机把以前的打算说了起来。   “办学堂?”郁老祖面带犹豫之色,看了看庞氏和郁当家:“舟哥儿这提议你们觉得如何?”   郁老祖和庞氏在淮南一带待过很长一段时日,郁家三房就是专开书院的,他们自然不陌生,这开学堂、开书院并非是件容易的事儿,相反繁杂得很,从学堂里的里里外外都要跑上不少日子。   庞氏倒没那般犹豫,她毫不犹豫的支持:“舟哥儿若是想做,那就去做。”   郁当家想得最实际,他考虑半晌,问出个问题:“这办学堂,要办在哪儿?”   别的富裕些的村子倒是有学堂,那都是村里专门建的,但像谢家村这样,只有那一两户富裕,别的都过的穷哈哈的,谁有余钱拿来修这玩意,更别提,修好后,请先生还得交束脩,那又是一大笔开销。   郁桂舟面朝着大门,想了想,说道:“就在咱家新房子那旁边,正好还余了一块地儿,在四周围个竹篱笆墙,把空地上的杂草给拔了,请人打几张桌子就行。”   “不,不盖房子?”郁当家被儿子这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惊讶了。   不盖房子若是碰到下雨之时那要怎办?   谁成想,郁桂舟打的就是这主意,他道:“不盖,若是怕下雨,弄一条引水沟就行,再买几尺油布就行,这样地上也不会积水。”   下雨怕什么,下雨他正好给小娃们放假了。   郁桂舟的想法太过随心,别说郁当家,就连郁老祖和庞氏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孙儿是这般打算的,只招一些小娃们,教导他们读书习字,往后大些了也不至于两眼一瞎,且束脩也不用银子,就米面甚都不拘,随意皆可,若是遇到下雨天儿,那就在家里自行研读。”   对他本人来说,他更希望能在空气清凉,绿草萋萋的自然里清清静静的读书,而不是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看着死板的木头,面对着暗淡的人群,四周密不透风,让人的心神低落,压根抬不起学习的兴趣儿。   “这样打打闹闹的,哪里像……”庞氏的话到了嘴边,一下停住了。   不过谁都明白她的未尽之语,其实心里也对庞氏这话听赞成的,这连个屋都没,办学堂确实是马虎,又像极了玩闹了。   郁桂舟笑道:“我知道祖母你的意思,不过我在村里待的时日短,也只能教小娃们认几个字了。”等他一走,村里若是找不到一位接替的夫子,现在大张旗鼓的修房子不是浪费人力财力吗?   庞氏心里一顿,也深觉不妥。只好说道:“你有为村里做些好事的心也是好的,其他的就依你的意思罢。”   办学堂的就此说定,郁当家当即就捞了锄头等工具要去给儿子腾地儿,被庞氏给喊住了:“那一块地儿废不了几日,过两日我带着竹姐几个一会就收拾好了,你先去那田里抓几尾鱼回来,儿媳妇,你去后边逮只鸡杀了给舟哥儿补补,瞧我大孙子,这一走就是一年,都清廋了不少。”   郁老祖跟着点头:“就是,咱们家难得能吃上一顿团圆饭。”   “祖父,祖母,爹娘,不用这般麻烦了,”郁桂舟急忙摆摆手,道:“我在府学里一贯吃得好睡得好,没病没灾的,身子骨好得很,用不着补的。”   说完见庞氏不赞成的目光,赶忙又道:“我从府城里给祖父祖母、爹娘和姐姐们带了些小玩意回来,这就给你们拿来。”   话落,他几个大步走出去,不多时,手里提了个包袱过来,庞氏见他,脸上似怒非怒,嗔道:“你这孩子,前几月才让你祖父他们从府城带了不少东西回来,这才多长时间?”说话间,在庞氏的手腕处,还露出一抹银色。   郁桑在庞氏手边乖巧的看了过来:“三哥,有我的吗?”   郁桂舟瞥见他期望的神色,弯了弯嘴:“没有。”   刹时,就见郁桑脸上一下垮了下来,庞氏由得他们兄弟俩互动,还轻轻拍了郁桑一巴掌:“没瞅见你哥哥在故意逗你玩呢,傻孩子。”   郁桑顿时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他三哥噗嗤一声,笑弯了腰,一下明白自己被骗了,嘟着嘴说道:“三哥欺负我。”就缩到庞氏跟前去了。   这厢,郁桂舟已经打开了包袱,先拿出两支一模一样的烟筒给了郁老祖和郁当家。这两支烟筒表面镶了金,做工精巧细致,在府城也受不少人喜爱。   果然,郁老祖和郁当家接过,拿在手上把玩了一番,心里更是满意得紧。   接着,郁桂舟又把给庞氏买的一对玉镯拿了出来,这玉镯整体翠绿色,里面看不到杂质,他是分辨不出好坏的,买这对玉镯还是邀了白公子同他一道去的。   庞氏接了玉镯,脸上还有些激动:“这,这玉镯子可不便宜。”   虽说嘴里说着心疼银钱,但庞氏的眼里却再是满意不过,郁桑还在一边脆生生抹着蜜嘴:“祖母雍容大气,这玉镯子配你才最好不过的。”   庞氏笑了起来,手指在郁桑额头点了点:“你这臭小子,如今还会哄人了!”   郁桑只笑。   把老两口和庞氏的分完,郁桂舟从那包袱里又拿出了一支镶着金面的手镯和两支发钗给了丁氏,郁竹姐妹一人一只手镯和一支发钗,郁桑得了一套文房四宝,远远闻着就透着一股子的清幽淡香,端的不是俗物。   包袱里头的分完,众人皆抱着自己那份欢欢喜喜,郁桑路过谢荣身旁时不由一顿,一下指了出来:“三哥,我们都有了,嫂子怎没?”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仿佛郁桂舟确实没给谢荣准备。   丁氏一下高兴起来。谢荣那丫头片子管着家又如何,这不讨男人喜欢也没用,日子照样得泡在苦水里过,她就说她家老大追着那谢春莹这些年,怎说变就变,方才还说啥不纳妾。   她脑袋一转。   不纳妾,莫非要休妻再娶不成?   郁桂舟被郁桑这一说,顿时哭笑不得,他看了看面色平淡的谢荣,没好气儿的道:“胡说什么呢你?”   郁桑嘟着嘴:“我哪有胡说?”   郁桂舟摆摆手,懒得跟他计较,只道:“你个奶娃娃懂什么,你嫂子的那份,我自然要悄悄给她,这是惊喜知不知道,被你这小子一下就给捅出来了!”   屋里的都是过来人,被这一说,还有什么不懂,郁竹姐妹更是打趣的朝着谢荣眨了眨眼,惹得后者脸颊顿时飞霞漫天。   谢荣落荒而逃:“祖母,我去后边杀鸡去了。”   “去吧,去吧。”庞氏也笑得合不拢嘴,等笑完,又提起了先前那话:“大儿啊,快去田里捉几尾鱼来,晚上大家也乐呵乐呵。”   “哎,我这就去。”郁当家把烟筒往兜里一塞,抬腿就往外走了。   这下,郁桂舟只得随了他们的意,又陪着庞氏等人说了会话,方退下去书房整理几大箱子书籍去了。   晚上,待夜深人静之时,郁家的厢房里还微微透着烛光,郁桂舟和谢荣皆是一身素衣端坐在床头,在郁桂舟手上,还拿着一个精致乖巧的小盒子递了过去,在明火微弱下,他的脸颊上有着淡淡的影子,眼敛却出奇的温柔:“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谢荣轻轻揭开,里边,雪白的绸缎之上,一支碧绿色的海棠花簪子跃入眼帘,那碧绿色的玉清澈柔和,雕刻的海棠花更是栩栩如生,这支簪子不仅美得超乎了想象,对谢荣来说,更是贵重的不可思议。   她一下合上了盖子,抬头看着他:“这,这太贵了。”   郁桂舟却笑而不语,从她手里抽出盒子,打开,拿出了那支簪子,身子朝她倾斜过去,谢荣正要说话,却听发顶传来他温柔的声音:“别动。”   谢荣一下僵住,只觉得头上被轻轻掠过,接着郁桂舟重新端正了身子,静静的打量着她。一刻、两刻,谢荣被看得脸上都快开始烧起来,抿了抿嫣红的唇,小声问道:“你,你看什么啊?”   却不想,郁桂舟眉眼一弯,直接俯身而来,在谢荣心跳加速的时候,顿住,此时,两人之间不过一指距离。   谢荣一下凭住了呼吸,接着,唇上一凉,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又迅速移开,端正坐着,眉眼微眯,脸上还有一抹心满意足:“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你好看!宝宝们都好看!我也好看!哈哈哈哈。 第101章 夫子(二)   郁桂舟躺在草地上, 唉声叹气。   距离上回借着月美气色美的时候, 他小小的主动的亲近了一下他家小姑娘,然后这都两日功夫了, 小姑娘依旧没理他。   不, 确切的说,是没好意思理他。   说话不敢看他眼,做事不敢抬头,连晚上睡觉也是朝着里侧,一手拽着被角,连庞氏等人都看出了两分不对劲,还特意招了郁桂舟私下询问。   不过这种闺房之事怎能说出口, 一说出来, 郁桂舟就觉得实是太没面儿了,草草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他精明的祖母。   “郁家哥哥, 你叹气做何?”在他身侧, 石头小小的身子学着他的样子一手垫在脑后, 悠闲的翘着腿躺在草地上,等再一次听到他唉声叹气时忍不住询问了起来。   “郁哥哥的心事你长大就懂了。”这种心事对着庞氏都不好开口, 更别提对着一个小奶娃了。   石头也不纠结,“哦”了一声,一下半侧了头:“郁家哥哥,啊奶说你要办学堂了是真的吗?”   郁家人这两日在新房子旁边忙碌,大伙也都看在眼里, 村里人好奇,稍稍一打听,郁家这头又不藏着捏着,自然很快就打听清楚了。   说来,郁桂舟的名声尤其在渝州境内那确确实实像姚家的车夫说的那般斐然,连谢家村这种乡下地方也都听闻过他做的大事,本来一听说他要办学堂,好些人家就动心了,后来随着从郁家人嘴里传出来的,好些人心里就忐忑起来了。   谁家学堂不是每日里勤勤恳恳,风雨无阻的,倒他这儿可好,逢下雨就停学,且那上堂的地儿连个遮风挡雨的一片瓦都没有,实是难以让人放心。   但也有人动了心。   比如谢家村和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家,他们更看中郁家人说的用米面等不拘之物来代替束脩,且还随意,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心动,毕竟,连怀云镇上秀才公家的学堂,一年光是银钱也是三俩,且还不提那笔墨纸砚等费用等等,可把家里的娃娃送过来就不同了,离得又近,没送多少礼就能识得字,等往后大些了出门做工那也能挑上一挑,划算得很,哪怕买些纸笔,那下等刀出来的也费不了几个钱不是?   为此,郁家这两日热闹得很,好些人家提着家里的米面蔬菜鸡蛋等物往郁家跑,庞氏等女眷接了一茬又一茬人,这几日下来都定下了快二十个小孩了。   除了这学堂的人事儿,听闻郁桂舟回来了,曾跟郁家关系亲近的几户,如屠娘子、赵家商行的赵昌等人也特意上门恭贺了一番,就连趁着年底要去府城对账的狄掌柜人未到却也派个了人来。   “是啊,等过完年就要开课了,石头可要好生学啊。”那定下的快二十个小孩里,石头奶奶是头一个上门的,拉着小石头给郁桂舟磕了头,把篮子一推,就此说定了。   石头一下小模样正正经经的:“郁家哥哥放心,石头会的。”   一大一小在绿草地上待了半个时辰左右,待凉风一吹,把两个人都吹得有些哆嗦,这下,倒不敢久待了,郁桂舟牵着石头,把人送到了石头奶奶手上,这才回了家。   等郁家的学堂杂草除完,外围的竹篱笆墙给沏好后,一晃都到十二月初了。   趁着年节将至,村里不少同郁家一般在田里养了稻田鱼的人家也开始捞鱼了,挑着担子去镇上不过半晌就卖光了,听闻是稍远几个县里头不少人特意赶来清河县,就为了买这清县出的稻花鱼尝尝味儿,倒是喜得附近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合不拢嘴,这好歹又是一个进项,连带的对郁家人也多是赞誉。   得,人远道而来的一听这稻花鱼还是那位渝州府有名的才子弄出来的,买的人心里更是高兴了,这位才子这般厉害,连农事都这般精通,说不得还能沾沾喜气不是?   有了这清县人的大力举荐,又有其他人在各地的宣扬,清县、稻花鱼、郁学子这几个词一下就被人津津乐道起来。   连远在渝州城的姚、白两位公子也听说了这事儿,相约在邀月楼喝茶时,还不由打趣道:“咱们这位郁兄,本事就是高,这才回家几日啊,整个渝州境内都有他的故事了?”   年节将至,对渝州城的老百姓来说,年年都得买上一尾鱼,寓意年年有余,今年也不例外,但不同的是,往年人们都是随意,买上一条鱼摆上桌就行了,今年经过清县那稻花鱼一宣扬,人们就认准了这鱼啊要买清县的稻花鱼,这可是郁学子给弄出来的,味儿美少腥就不说了,主要是人郁学子这般聪慧,他捣鼓出来的这鱼也定然不同凡响,这家里有男丁的,谁人不盼着子弟有出息,能光耀门楣?   所以,吃鱼得吃清县的稻花鱼准是没错!   白晖上回在自家庄子上就听郁桂舟亲口承认过,只是没成想,这不过一小小的吃食,也会被广而告之,如今人们说起那稻花鱼,如同在说甚灵丹妙药一般,实是让人哭笑不得。   说曹操时,曹操到。两人正感叹时,白家的小厮咚咚咚上了楼,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白晖,说是郁公子送过来的。   白晖接了信,随手展开,阅了信,顿时笑了:“这个郁兄,真是……”   “真是什么?”姚未接了口,还有些不满:“郁兄怎给你写信不与我写信。”   送信来的白家小厮忙道:“姚公子,有你的信,已经给送到府上去了。”   姚未:“……”。   他人就在这里送什么府上啊,白老三就有人专门送信而来,怎他没人送?姚未在心里对比了一番两家下人的勤劳程度,给自家的下人打了个大大的叉字!   白晖捏着信,笑道:“得了吧你,郁兄来信可是有正经事的。”   姚未眼一亮,身子微微前倾:“何事?”   白晖抿唇不语,直接站了起来,一副要走的姿势,临了还抛了一句:“待你回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说完带着人就下了楼。   姚未在原地坐了一会,嘴里嘟囔两句:“好你个白老三,真真是没义气,说走就走。”云云,也跟着抬脚走了,一路回了姚府,他刚进门,就有下人把郁桂舟送信并着送了礼的事儿说了。   姚未好奇的过去挑开了郁桂舟送的礼,只见那是一只木桶,上头还轻轻遮了一层油布,他沿着四周走了一圈,突然里头有划水的动静,吓了他一跳,随即一个猜测又浮于心间,他朝一旁伺候的下人努了努嘴:“打开。”   小厮麻利的把上头的油布揭开,姚未伸头一看,果然应了他的猜测,里边不是别的,正是那清县的特产-稻花鱼。   姚未嘴角一抽,仔仔细细的看了那好些条鱼几眼,突然摆了摆手:“送去厨房吧,今日就做一条试试。”   “是。”小厮抱着桶离去,姚未这才打开信,里头郁桂舟说如今这稻花鱼已然成了清县的一大特色,他特意送了一些与他和白晖,让他们尝尝。   信中还道,过几日就是施越东娶亲的好日子,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讨上一杯喜酒了,且他还准备办个学堂,已经修缮了地儿,只待年节后就要正式开堂办学了。   这一番言之灼灼的说词让姚未也有些心服意动,尤其是听闻郁兄已经收下了二十来个小娃,如今正在备启蒙书籍时就羡慕不已,至于施越东的头等大事,他和白晖自然是要前往桓县的,别说讨一杯喜酒,就是闹一闹洞房也是使得的。   想到这儿,姚未阴阴的笑了两声,脑子里已经想象得到施越东那时的反应,定然是跟个姑娘一般,满脸通红,双眼慌乱,若是被他们给一打趣,说不得还能抛下新娘子落荒而逃呢?   只是突然他又想到,这连郁兄都有了正经事,他目前还是渝州城鼎鼎有名的败家子,这心里就一阵心酸。   对,哪怕因为有了几次做大事和白家书籍的原因,姚未很是出了阵风头,糊弄不知情的人自然道姚公子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已认真学习,还时不时给老百姓搭把手,得了不少民意,但上流的世家们,心里对姚公子的底子还是门清。   他们把姚公子如今的名头归纳为前有个好爹,后又结识了几个天资聪慧的读书郎,有了天时地利,自然能摆脱败家子的名声一跃变成人人称道的大家公子。   姚公子虽然对这些羡慕嫉妒表示不在意,不过几位至交好友中,人人都有一份规划,人人都有一个界限和想法,留他混吃混喝确实不像话。   为此,姚公子把自己关在屋里,认真琢磨了好些日子,第一回,认认真真思索起未来的路。   十二月十五这一日,是施张两家的好日子。   此前,张家决意在谢家村嫁女时,早早就遣了人打扫了院落,又把屋里屋外布置得喜庆洋洋的,到了这一日,天儿难得阳光明媚,张家公子满脸喜色的站在门口迎着客,院里,张老爷、张夫人等也是忙个不停,数月之前,渝州府那边刘家遭了大难,被判了个流放千里,少夫人刘氏不等张家派人接,就自己回来了,这一回来,再无往日半点傲气,对张家上上下下也是更为上心。   张月喜事临近,张夫人也懒得理会刘氏,反倒更让刘氏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张家人余怒未消,真一张休书赶她出门。   当初,她也不过是不理会张月罢了,并没做些其他,谁知就那般凑巧,险些让张月被人给毁了,待了解了前因后果后,更是送她回了娘家,刘氏也颇有些委屈,所幸就安安生生在娘家待着,等张家派人来接。   却不想,等到最后,反而是刘家一夕之间,不复存在。   带着丫头,刘氏朝着张月的屋里走,正遇上踏出门的张夫人。刘氏赶忙行礼,不待张夫人发问,便主动说了出来:“娘,儿媳方才去厨房让人备下了一碗圆子,小姑子出嫁,这路途遥远,吃了垫垫肚子,其二,吃了圆子,往后也定然团团圆圆,一家和睦。”   张夫人朝她身后丫头手上端的圆子看了看,点头称赞了两句:“你有心了,喜婆带来的人还未开始上妆,正在穿衣,你且进去吧。”   “是。”刘氏目送张夫人走远,这才带人进去,里头果然如同张夫人说的那般,有些忙碌,媒婆带来的人一人给张月穿衣裳,一人给她整理,一人正在挑头饰,还时不时询问旁边的人,刘氏顺着一看,目光一凝。   张月目光瞥见她,喊了一句:“嫂子。”   刘氏顿时回了神,嘴角扯了扯笑:“小姑子今儿可真漂亮,嫂子特意去厨房给你准备了一碗圆子,让你垫垫肚子,”话落,她有些迟疑的看着房里唯一的“外人”道:“郁家娘子可用过饭了,时日这般早,劳累你了。”   谢荣笑道:“嫂子说笑了,我用过饭的,不累。”   “是吗,”刘氏并未说些别的,让丫头把圆子搁在了桌上,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带着人离开,一出房门,刘氏带笑的脸就垮了下来。   她想起回清县前在渝州听过的传闻,有人说,他们刘家之所以能这般快被姚大人给逮了个人赃并获,是早就有人在暗地里查他们。   而那个查他们的人,就是上回破了慧觉寺一案的人,其中就有这位名声大噪的郁家秀才公。   虽是传闻,但刘氏心里到底不舒服,所以在见到谢荣那一刻,心里着实复杂得紧。   刘氏不知,在她出房门时,张月那头悄声给谢荣做了个鬼脸,目光放在那依然冒着热气的碗上时,不屑的撇了撇嘴。   早在当日那事出了后,对这位心高气傲的嫂子她就再没了好感。   若非念在她到底无心,且又为张家生下了一位聪明伶俐的小侄儿的份上,莫说张月,便是张老爷、张夫人甚至是她哥哥,都不会这般轻易就接纳了她,还让她安安生生在张家做她的少夫人。   谢荣无声安慰了两句,对张家里头的恩恩怨怨并不好过多说辞。   张月伸着手,任由媒婆带来的人把她里里外外摆弄好了,最后只剩下妆面儿,媒婆看了看时辰,朝她说道:“大姑娘,你这是远嫁,不拘着别的成亲一般赶凑,先吃了这圆子吧,我待会再带人过来给你梳妆打扮。”   “麻烦喜婆了。”张月客气了两句。   媒婆连连摆手,带着人离开了闺房,等房里只剩下谢荣后,她不甚雅观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吓得谢荣一把过去扶着:“你小心些,这绸缎的面料好是好,就是容易起皱褶,你是新娘子,这喜服上起了褶子可不吉利。”   张月嗤笑了一句:“你还信这个?”   谢荣老老实实的点头:“我信啊。”   她曾经无数次给老天爷祈求,希望郁桂舟真的能浪子回头,后来的后来,郁桂舟变得温柔、体贴,对她也不再是非打即骂,好多次谢荣都觉得肯定是老天爷听到了她心里的诉求,这才引了郁桂舟走向正轨,而他们一家人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谢荣也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怀疑震惊,到现在的坦然接受。   张月是不信的,只是见谢荣这样着急,心里一软,不由放轻了力道,慢慢坐了下去,谢荣又把她衣摆整理了一下,这才端了桌上那碗圆子过来递给她。   张月勺着圆子,突然有些沉默,在谢荣刚要开口的时候,她低落的问道:“谢姐姐,你当初嫁人的时候害怕吗?”   害怕吗?谢荣一顿,想起当日被继母万氏给逐出门的时候,又想起了她忐忑不安的踏入郁家时丁氏不耐的神色,叹了口气,安慰张月:“都过去了,你和我不同,施家是大户人家,最是规矩知礼,你又是被三媒六娉娶过门的,他们都会对你好的,且放宽心吧。”   新嫁娘谁人不害怕,张月这门亲显见的匹配和美,知道了这一层,如今的忧虑也只是暂时的罢了。   张月点点头,谢荣说的这些她已听张夫人等女眷说过好些回了,心里也是有谱的,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经历的,她的心里就直打鼓,忍着羞怯,她悄声问着谢荣:“我娘,我娘昨晚拿了个小册子给我,我没敢看,谢姐姐,那,那真的很痛吗?”   谢荣是好半晌才明白了张月的所谓很“痛”是什么意思。在张月的殷切期盼下,谢荣一下爆红了脸,呐呐着不知如何是好。   她都没经历过,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那个,那个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去叫喜婆进来给你梳妆了。”谢荣最终落荒而逃。   “哎,哎。”张月还一脸糊涂。   谢荣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后边像有人在追一般,等出了房门,她靠着门,险些浑身酸软瘫倒在地。   张月的问题除了让她不知所措以外,更是让她一下回想起了前些晚上那个吻。   虽清淡平稳,虽如同蜻蜓点水,但却在谢荣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映像,那是比蜂蜜更甜,更让人陶醉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一醉方休。   谢荣是被心里这狂醉的念头给惊得不敢面对郁桂舟的。   喜婆带着人给张月梳妆打扮时,谢荣眼眸慌乱的不敢看她那哀怨的眼神,直到妆面画好,盖上了红盖头,谢荣这才松了口气儿,此时,天色已大亮,平素里与张月交好的小姑娘小娘子纷纷围簇了过来,面带喜色的夸着新娘子,借着这热闹劲,谢荣走出了门。   她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听有人喜道:“新郎官来了。”   顿时,簇拥着张月的小姑娘们就喜了起来:“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肯定到前门了。”   “听闻新郎官才高八斗,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娶到我们月姐姐。”   “是啊是啊,听说新郎官昨日就到了怀云镇上,早上看了时辰才出发过来接人的呢?”   “真想瞧瞧这位新郎官是何等英姿不凡。”   在这一字一句下,张月咻的一下捏紧了手里的绣帕。这时,喜婆抽走了她手里的绣帕,塞了个苹果到她手上,还叮嘱了两句:“大姑娘,这新娘子抱苹果是桓县的风俗,你要一直抱着带到施家去,寓意团团圆圆,路途稍远,且不可掉了,知道吗?”   张月涂着厚厚的红唇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谢荣在外听到这儿不由笑了笑。她们口里那英姿不凡的新郎官确确实实是昨晚到的怀云镇,且早早就送了信过来,约夫君去镇上一叙。   临出门时,相公还说,他要去讨一杯喜酒喝,且这喜酒,要浓烈酣然,酒到极致才能体会,郁桂舟的酒量她是见识过的,只,不知这位新郎官酒量如何?   在谢荣猜测的时候,施越东在一众施家小辈的簇拥搀扶下终于迈进了张家大门,他一身红色喜服,玉树临风,面如冠玉,是个难得的俊男子,不过稍注意,便能见到他此刻脸颊微白,走路也有些不稳。   施家小辈们不做痕迹的搀扶着人,一边还要表情自然的跟张家亲眷打招呼,心里早把郁桂舟给骂了一遍又一遍。   口口声声,男子汉大丈夫,二话不说就是干,别说施越东,就是施家来迎亲的小辈也有几个如今还在客栈里躺着,估摸着还要人抬回去呢。   进了门后,无论男女老幼一下就笑了,跟在他们身后一路朝内院走去,这一回,这门可不好进,守在外头的张家大哥当仁不让的冲当了第一关,拦着施家人,非让新郎官吟诗一首作罢。   吟诗这可是施越东的特产,虽如今脑子糊涂,但诗词也是张口就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张家大哥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在周围高呼的“好”字里,让开了,但他的表情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施家人没懂这笑意,等那门开了一个小角,露出里边的人时,顿时气得牙痒痒。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成功灌醉了不少施家人的郁桂舟。   郁桂舟笑得和蔼,却让施家人脸一下就黑了,七嘴八舌的说开了:“郁兄这可不厚道啊,你们可是至交好友,如今怎能为难自己人?”   “就是就是,郁公子守门不算。”   鬼知道,这位满肚子坏水的郁学子又要出哪样幺蛾子,施家人已经不想节外生枝,只想安安生生把族媳给娶回去。   怎,这么难呢?   作者有话要说:  都没经历过怎么知道痛不痛,张姑娘你真是问错人了——来自谢家小娘子的心声。 第102章 夫子(三)   郁桂舟面色红润, 精气神看着喜气洋洋的, 丝毫看不出前一晚在镇上客栈里大杀四方的模样,他笑而不语, 任凭施家人你一言我一句的, 等他们七嘴八舌说开了后,才摊摊手,表示:“诸位兄台说笑了,我与施兄虽是至交好友,但无奈内人与张姑娘乃是闺中密友,如此时刻,羽华自然要站在这头了!”   施家人咬牙切齿的。   密友个屁, 原来昨儿开始就是张家人派来的下马威了?   被误会的郁桂舟也不解释, 扯开一旁下人手中的红绸布,露出那中间圆圆的一个鸡蛋,此蛋一出, 施家人都是一脸懵。   下人端着盘子都到施越东面前, 郁桂舟笑着解释:“此蛋的寓意今儿大家都懂, 作为至交好友我怎么可能为难施兄?你们这是小瞧我了?”   施家人一脸不信。   果然,随后又听他说道:“只要施兄带着这个蛋在这屋里走上一圈, 把它吃了就得了。”   众人都是一哽,默默的看着中间被簇拥的新郎官。   施越东通红着脸,还有些不敢置信,看郁桂舟的眼里,似乎在说, 这绝对不是郁兄,这应该是姚未才对!   郁兄那个温柔正直的人怎会拐弯抹角的让他做这种事!   然而,面前这个笑意盈盈催促他的确实是郁桂舟无疑:“施兄,快一些,后头还有几关呢,这简单得很,还是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才让步的呢。”   “是啊,新郎官快些吃鸡蛋了。”   “新郎官害羞了,新郎官别怕,待会还要牵新娘子呢?”   “是啊是啊,新郎官快些呢?”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的怂恿起了施越东,这回连施家人也说不出个不字,毕竟郁桂舟挑的这个关卡,放在平日确实不值一提。   但偏偏他就把准了施越东的脉门,知道他内敛羞怯,这个日子,一枚蛋都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谢荣从里头转出来时,正见到这一幕。   新郎官被一群人给围在中间,只见他脸上红得滴血,端着盘子围着四周走了一圈,脚步还有些虚,盘子里的鸡蛋滚来滚去,好在没掉下去。   等一圈走完后,立马有下人上前帮着把蛋壳给剥开,在施越东认命要吃之前,先前一直含笑不出声的郁桂舟突然说了一句:“施兄,这鸡蛋白不白啊?”   场内顿时哄然大笑。   施越东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人笑开,这才回过了味儿,脸上红得不止要滴血,更是要冒烟,知道他性情的施家人忙回道:“白白白。”   说完,有人还不怀好意的朝郁桂舟问了句:“不知郁兄可娶亲了?”   若是没有,这仇以后就能寻了机会报上一报。   但是很可惜,郁桂舟显然知道这点,视线在人群里与谢荣对上,笑道:“为兄自然是早早就抱得美娇娘归了,可惜同诸位兄台相识恨晚,若是早早认识,说不得还能请诸位讨一杯酒喝,不过为兄虽娶了亲,诸位当中应还有未成亲的,若是以后成亲,为兄自然要去讨一杯酒喝的。”   最开始问话的施家小辈险些想扇自己一耳光。没出了气儿反倒惹了一身腥回来,也不敢轻易接口了。   人群里的美娇娘在那带笑的眼里慢慢垂了头,面上染了一层嫣红。   施越东艰难的渡过了郁桂舟这关,脸已经跟猴子屁股没甚差别了,心里经过了这一遭,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劲头。   等郁桂舟让开,那门又开了条缝,这回,挡路的是张家唯一的小辈,也是新娘子张月的侄儿,张明哲。   张明哲年不过五岁,正是奶声奶气,玉雪可爱的时候,他抬眼在施越东身上打量,眼咕噜转了转,说道:“你就是哲儿的姑父?”   施越东对上这般年幼的孩童,一颗被郁桂舟带歪的心慢慢回归了正途,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他蹲下,与张明哲平视:“对,我就是。”   张明哲咧嘴笑了起来:“那姑父能给哲儿唱一首小曲吗?”   施越东带笑的脸愣了愣,见小孩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只得应了下来:“自是可以。”   有了兰院四公子出的琴谱,施越东轻哼了几句,顺利就过了关,接下来,后面几关也被他轻松通过。   门被全开,露出里院一众姑娘,他们欢呼着朝施越东扬高了声儿:“新郎官,发喜钱咯。”   喜钱施家是早就备好了的,当即就有两个施家小辈抬着个箱子走出来,抓起里头的铜钱四处洒落,一时,张家院子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声儿。   而施越东趁着别人抢喜钱的时候,带着人顺利把张月牵了出来,一路行至正堂,朝高堂之上的张老爷、张夫人磕头辞别。   “好好好,快些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   张老爷和张夫人抬手虚扶,施越东这才扶着张月起身,而见此,张夫人更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手中的绣帕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辞别了张家父母,张家大哥便背着张月出了门子,交给了等候在外头轿子前的施越东,几句交代之后,这才目送施越东扶着张月上了轿子,接着便有喜婆喊了声“起”,施越东便骑在马上,带着喜队一路敲锣打鼓的朝桓县方向而去。   张月出嫁,村里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来了,此时看到这施家的迎亲仗势,嘴里不由说道,张月好生福气,这高头大马,车马轿帘的,还有喜队吹拉弹唱,真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做派,整个谢家村怕是也只有张月有这福气了。   听得跟来见识的谢春莹不满极了。   在她看来,这张月也不过是一时运道罢了,若是她哥哥一如从前,凭着他的聪慧,为她寻一个良配也断然差不离哪去儿。   可惜……她不由把目光放在人群一处,眼里重新闪过光芒。   郁桂舟和谢荣二人目光悠远,皆叹了口气儿,半晌却都不由发出了声儿,自顾一笑。   “你为何叹气?”   “那你又为何叹气?”   郁桂舟看着谢荣狡黠着反驳的样子,不由得就想起了当日连看着他都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如今别说敢睁眼瞧他,还敢正面驳他。   他笑道:“我不过是在叹惜,至此一别,与施兄不知何年才能相见了。”   “张姑娘,不,如今该是施夫人了,我与她交好,倒是与相公的叹惜一致了”谢荣与他同时说了出来。   话落,谢荣顿时转了头,耳畔是一片绯红。   郁桂舟打趣道:“看来我与夫人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谢荣耳畔的绯红加深,跺了跺脚,嗔道:“我不与你浑说了,我去瞧瞧张婶处可还需有何帮忙的地方去!”   谢荣落荒而逃,郁桂舟倒是灿然一笑,突然他腿弯软了软,脑袋钝了一下,身旁有人见他的样子搀扶了一把,郁桂舟立定了身子,笑了笑,给人道了谢。   昨夜他在客栈里讨喜酒喝,与施家一众小辈喝在了一处,直到夜深才散,和衣躺下不过一二时辰,又匆匆赶回来换了衣裳,洗漱一番,赶到了张家。   等迎亲队伍一走,郁桂舟的酒后劲才将将起来了,他甩了甩脑袋,朝着郁家的方向走去,也不曾瞧见,在他身后,有人悄悄跟了上来。   在快要赶到郁家,隐隐能看到房檐时,身后跟了一路的谢春莹终于忍不住露了面儿,她几个小跑上前,拦住了郁桂舟的去路,还抬着特意装扮过的面容,要哭不哭的看着人:“好个狠心人,可是生我气儿了,你这气性还大,都快两年了也不曾主动来找我,莫非还非要逼我亲自来找你不可?”   此时,郁桂舟的脑袋已经是迷迷糊糊的了,就连眼前也有些恍惚,他寻着声音处定定看了半晌才把人看清,脑子里又想了想,方才想起这人是谁。   若非谢春莹在原主的脑海里残留的记忆太过深刻,郁桂舟早就把人给抛到了天涯海角去了。谢春莹这种姑娘他向来是瞧不上的,原主对她那可是一往无前,巴心巴肠,连郁当家和丁氏在原主心里也是比不过她的。   可谢春莹是个爱慕虚荣的,一面儿吊着原主,让他整日跟在她屁股后头追着,满足她心里的虚荣,一面儿又不忘经营自己的好名声,想攀上高枝,真真正正做那大户人家的娘子。   从前仗着有个在书院里读书的谢春晖,又有谢地主的钱财,看上谢春莹的人家是不少,但都被拒绝了,还想着等谢春晖考中了秀才,再慢慢商议一门好亲事,嫁到那县里,甚至府城里头去,至于镇上那些员外人家,谢地主家自然是瞧不上的。   如今谢春莹敢放下她的脸面和骄傲质问他,也不过是因着谢地主家早就今非昔比,没了谢春晖那个有前程的读书郎,只有一些钱财的地主之家,在这十里八乡中也是有不少的,当年那些镇上的人家,见谢地主家的落败,早就离得远远的了,如今上门肯娶谢春莹的,也不过是些普通人家了。   “谢姑娘还是莫要胡言乱语的好,郁某与你毫无瓜葛,如今孤男寡女的,还是莫要让人添了口舌,平白惹人非议的好。”郁桂舟冷着脸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短小的一章,见谅么么哒! 第103章 夫子(四)   谢春莹不敢置信, 她都已经伏低做小了, 郁桂舟竟然毫不怜惜,那眼里的寒意清澈见底, 丝毫没有动容。   难道, 是被她伤得太深了吗?   谢春莹脑子里飞快的转动,她不由得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惊愕,再蹙了眉头,脸上泫然欲泣,轻轻的注视着他:“我知道你还在生气,生气我从前没有好生待你,可, 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谢春莹诉着衷心:“在我心里, 一直是有你的,”她眼角的泪滴话落,从腮边滚落直下:“可那时候我也身不由己, 你每每在我身后, 好多回我都想告诉你的, 可我又不敢,我怕说了后, 我爹娘会直接让我嫁人,绝了和你的相处,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   郁桂舟面无表情。耳边是谢春莹的质问:“若你当初有现在的功名在身,我们何苦要受这些痛苦,好在, 你如今总算上进了,我也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了,难道你不想吗?”   少女盈盈期盼,眸子里闪动着几欲滚落的泪珠,郁桂舟内心丝毫没有波动,只道:“不想。”   谢春莹顿时一僵。   然而郁桂舟已然不想在听她胡诌下去,腿一抬,绕过她继续往前走。然而谢春莹好不容易得来这个机会,哪会让人走。   若让人走掉,她就再也没机会能嫁进郁家了!   只见她一把拉住了郁桂舟的袖子,脸上已不再委屈,而是一脸看负心汉的模样看着他,嘴里还说道:“你是打算始乱终弃吗?”   ……   郁桂舟迟缓的脑袋顿时被这始乱终弃四个大字给一下震得回了些神智,他一把挥开谢春莹的手,语气里头一回带着怒气:“谢姑娘,你若是不想要名声,可我郁某人还要的,你就算要自甘堕落倒贴别人,也别牵扯上我!”   还始乱终弃?   这姑娘是疯了吗?若是他没记错,在她和原身之间,当得上始乱终弃的当属这位谢姑娘才是,一边吊着人,一边又得意于享受别人的爱慕推从。   如今见从前看不上的人得势了,又要故作姿态的表明心迹,他看着像傻吗?若是换了原主,只怕早就欣喜的扑过去搂着人好生一顿安慰了,但他不是,这样虚荣的女人,他压根瞧不上。   谢春莹被他这番羞辱,心高气傲的自是拉不下脸了,但如今比不得从前,谢春莹心里也是门清,她若是不攀上郁家这颗大树,只怕只能嫁给那些普通人家了,对一向要强的她来说,挑来挑去,最后成了那样,还不如死了呢,也免得被人得知受人讥笑。   为此,她的脸色也不过是红了片刻,瞬间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郁桂舟迫不及待逃走的背影,她的嘴角浅浅的露出了一抹笑,涂着单蔻的手指在胸口处轻轻一扯。   郁桂舟借着一丝清明回了郁家后,昨夜汹涌而来的酒意一下涌入脑海,脚步虚浮,郁竹姐妹俩正在做面膏,没去张家看热闹,一见他这醉醺醺的模样,忙把人扶回了房安置妥当,又去厨房熬了碗醒酒汤,这番动静大,让庞氏也出来看了个究竟。   “舟哥儿这是喝醉下了?”庞氏这两日都没见到郁桂舟人,这头出来一看,顿时急了:“这是得了喝了多少才醉成这模样,竹姐儿,快去打盆水来,要那凉的,给他敷一敷。”   “唉,我这就去。”郁竹把醒酒汤递给郁绣,自己出门打水去了。   郁桂舟脑袋里边迷迷糊糊一片,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好在他喝醉了不闹不动,安安静静的睡着,喂他喝醒酒汤也只是皱了皱眉,还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等喝完了醒酒汤,郁竹给他敷了敷额头,几人这才出去。   房里安静了下来,郁桂舟的意识顿时一松,彻底暗淡了下去,他不知道的事,在他醉后这段时间,整个谢家村顿时掀起了一股狂风巨浪。   而郁桂舟正是这股狂风巨浪里的当事人。   张家嫁女,几乎全村人都去了,谢荣清早就过去搭了把手,等张月出了门子,剩下的事儿也不过是帮忙收拾收拾罢了,谢荣帮着张夫人把张月闺房里凌乱的杂物草草收了一下,张夫人看了天色:“走了小荣,剩下的待会有人过来清理,你也忙了一上午了,去用饭吧。”   谢荣应了下来,跟着张夫人去了前头喜宴处,今日郁家除了庞氏和郁竹姐妹,其他人都来了,谢荣在女眷位上挑了个座,浅浅用了些,便打算离开。   她刚出张家门,外头便围了好些妇人,有些人见了她,眼里闪烁了几下,也有人带着几分尴尬转回了头,谢荣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打算凑上去打听,她正要走,却见好些时候没见的伯母朱氏不怀好意的拦下了她,嘴里还唱报似的说道:“哎哟,小荣,你可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大伯母在这儿可要跟你道个喜呢,等你家啥时候办喜宴的时候可别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啊!”   谢荣蹙着眉,道:“大伯母可是记错了吧。”   随着她的话一起的,还有身后一道声音:“办喜宴,谁要办喜宴?”   这跟在谢荣后头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丁氏。丁氏一踏出门,脸上顿时转了表情,她不屑的打量了朱氏几眼,道:“我说谁在说话,原来是你啊,咋了,你闺女又要嫁人了?”   说来,朱氏已经许久不曾在村里走动了,不为别的,正是她那大女儿谢娟年初被镇上给杨家给撵回来了,朱氏自觉无颜,大都缩在家里头不敢出门。   杨少爷要娶亲,谢娟这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奴婢的身份自然是瞒不过的,且在那新夫人过门后,她又数次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的份上跟新夫人对上,险些让那新夫人肚子里的娃娃没有保住,好在最后及时救了下来,在年初时又添了个儿子。   这个儿子是杨家嫡子,谢娟生的不过是庶子,自古嫡庶有别,谢娟原就是杨家老夫人特意抬去为防万一的,如今见她见天儿的折腾,早就腻了味,所幸把人给撵了出来,无路可去的谢娟只得又回了谢家村。   朱氏两口子挥霍惯了杨家送来的银钱,整日好吃好喝的,连家里的田地都不操持了,如今没了杨家的供奉,又多了个谢娟在家,整日里闹得也是鸡飞狗跳。   往常朱氏在丁氏跟前那是抬不起头,不过吗,她一想起方才的事儿,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明显,也不在乎丁氏这一时半会的挤兑,毕竟,待会谁的脸难看还不定呢?   想到这儿,她噗嗤一声笑道:“我闺女可没你儿子大脸,如今考上秀才公了,都敢强抢良家民女了!”   谢荣和丁氏顿时脸就变了。   “我撕了你这毒妇的嘴,居然敢编排起我家老大的不是了!”丁氏喝了一声,手腕一抖就要冲过去。   朱氏一下跳开了,藏在一群妇人身后,扬高了声音:“这里的人都看见了,你儿子可不是强抢人家闺女吗,那谢地主家的小姑娘衣裳都被撕开了,里边的肚兜都瞧见了,还有假不成?”   朱氏快速把话说完,完了还扯了人群里几个妇人出来:“芳娘,桂娘,还有大伙你们来说说,我有没有说错?”   谢芳娘因为谢芳嫁给了谢春晖,自然知道谢地主家的打算,当即点着头:“是啊,舟哥儿娘,虽说你家出了个秀才公,但也总不能吃完就跑吧?”   丁氏高举的双手顿时停了下来。   前些日子,她提了郁桂舟和谢春莹的事儿被教训了一顿,也怕郁当家真气急了抬两个年轻貌美的妾回来给她添堵,只得把这茬按捺下来,如今听这一说,丁氏下意识就生出了一丝喜色。   谢荣虽不知她的想法,但见周围这些人眼眸里的躲躲闪闪,心里一沉,还是蹙紧了眉头,扬声道:“大伯母,我叫你一声伯母是敬重你,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编排我夫君,且不说我夫君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你可知你这般作为,若是一状告了你,可是要在衙门挨板子的!”   朱氏被她说得心惊肉跳的,连带周围的人也不敢多过言语,一时,场面倒被谢荣给镇住了。不过没多一会,朱氏回了神,一下又挺起了胸膛:“小丫头片子,你唬谁呢,我又没胡说,这里的人都瞧见了,这叫啥?”她想了想,边说边点头:“对,这是证据!”   朱氏说完,芳婶也跟在后面点头道是。   谢荣冷冷一笑:“证据,片面之词也叫证据?是你们亲眼见到了?”   郁桂舟为人正直,若是放在前两年,不用她们说她都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可如今经过这两年,他的为人,她早就一清二楚。   若是他心里还有谢春莹,还同以前一般,他根本就不会把家里的面膏交与她,把家里的管家大权交与她,更不会从婆婆丁手里一步一步把她拉出来。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相公他早就变了。   “这,”谢荣的话,朱氏答不上来。   她们不过是见到那谢春莹哭泣着一边掩衣裳一边小跑经过时问了问,从谢春莹嘴里断断续续听到了郁桂舟三个字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两天严重缺乏睡眠,所以只有一更,如果晚上11点之前还有更新的话,说明有二更,若没有,大伙明天看吧。   我保证明儿绝对是双更了,哈哈哈。 第104章 夫子(五)   要说亲眼见到郁桂舟对谢春莹做了什么, 这肯定是谎话, 但谢春莹衣裳被人撕开定然是不会错的,好些妇人在她路过时, 盯得眼都红了, 还冒了几句酸话,什么小丫头片子,吃得好长得好之类的。   再则,她话里话外的都提到了郁桂舟,且她跑过来的方向过去也是郁家的大门,都这样了,要说跟郁桂舟没啥关系, 她们是谁都不信的。   但不信又如何, 没亲眼见到就是没真凭实据,她们胡乱臆想一位秀才公,万一惹得人家不悦, 把她们往那衙门一告, 就要惹上官司, 吃上板子的。   谢荣前后两段话还是狠狠的震慑了不少碎嘴的妇人,这进衙门可不是啥光彩的事儿, 没得要连累婆家和娘家,且还有年后那去郁家上学堂的事儿呢,得了这样一个大便宜,谁也没好意思在谈论别人,于是, 大部分妇人尴尬的笑了笑,蹑手蹑脚的走了。   不大一会,张家门口就剩下了朱氏和芳娘。   那芳娘眼见人都走光了,脸上讪讪的笑了笑,朝谢荣点头哈腰的:“郁家小娘子原谅原谅,都怪这朱氏,我也是被她给拾窜的,我这得回家去了,回去了。”   芳娘指了指朱氏,撅起屁股一下就溜了。   朱氏在她身后呸了一下,小眼睛转动了几下,努了努嘴:“得,我懒得说,反正我这当伯母的总是一颗好心被人骂,小荣啊,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不过若是你在郁家受了委屈,可千万别忍着啊,有事大伯母一定帮你。”   谢荣不发一言,看她在那儿装模作样的,等人说完,才冷了脸说了句:“劳烦伯母操心了,如今我大堂姐也回来了,伯母还是把心放我堂姐身上吧,免得她又做出一些事,没得连累木弟弟。”   这是谢荣第一回用这种带着尖锐的话嘲讽回去,以往对朱氏、对万氏等人,她也只是无视不理睬罢了,今儿这回着实踩到了她的底线。   对她这般好的相公,把她拉出泥潭的相公,她容不得别人一丝一毫的污蔑。   “你,”朱氏也没想到谢荣突然牙尖嘴利起来,这嘴皮子都快赶得上丁氏了,专门往人身上痛处上踩,她喃喃两句:“死丫头片子,看你以后被撵回来还怎么嚣张!”   说完,她把谢荣和丁氏都瞪了瞪,扭着头走了。   朱氏一走,那头郁老祖父子也匆匆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急色,等出门一看,除了丁氏婆媳外,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郁当家不禁纳闷了:“这方才还有张家的下人通知我们说出了事儿了,这是咋回事?”   郁老祖直接问了丁氏婆媳两个:“儿媳妇,舟哥儿媳妇,方才外头发生了何事?”   被传得绘影绘声的郁桂舟和谢春莹的事儿根本瞒不住,虽说如今这些妇人们安生了,但等她们回去一说嘴,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还不是整个谢家村都知道了。因此,谢荣一五一十把方才外头的发生的事儿说给了郁老祖父子听。   二人听完,俱是沉默不语。   好半晌,郁老祖才发了话:“先回去再说吧!”   郁当家还有些庆幸,得亏这回事儿已经被按下了,上回张家刚搬来村子请吃暖锅饭,丁氏就在人家席上闹了一回,害得他丢了不少面,后头还是郁桂舟把才默写好的启蒙书送给了张家当赔礼这才让他好受了几分。   所以,今儿听张家下人来请时,郁当家心里是一个咯噔,生怕又出现上回的事儿,好歹上回只是个暖锅饭,今儿可是喜宴,要在人喜宴上闹一出,郁当家自觉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至于舟哥媳妇方才说的老大和谢春莹那事,郁当家是百八十个放心,他那儿子如今安安生生的,一看就是大有前途的,怎还会看上那谢地主家的闺女?   不说别的,就是他儿媳妇谢荣整个人也要比那谢春莹强上几分,更别提舟哥儿在那府城中不知见了多少大家闺秀,凭啥还死扒着那谢春莹不放啊,他家老大这般聪慧,又不瞎?   一行人回了郁家,刚进门,郁老祖就朝郁当家吩咐:“去叫舟哥儿过来。”他得问问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郁当家扭头就走,正要去喊人,就见郁竹姐妹俩手中端着盆子从郁桂舟的房里走出来,见到他们,郁竹姐妹俩便走了过来:“祖父,爹娘,弟妹。”   郁老祖朝看了看他们手里端着的盆,问道:“这是咋了?”   姐妹俩笑笑,郁竹道:“许是舟哥儿昨日吃酒吃得厉害了些,这不,一回来倒头就睡,走路都不稳呢,祖母说让我们每隔一个时辰换盆子冷水给三弟敷一敷。”   郁老祖一顿:“喝醉了?”   他扭头看了看谢荣:“方才舟哥儿在张家时可还好?”   谢荣有些担心的撇了撇房门的方向,昨日郁桂舟去镇上赴约她是知道的,尤其听今日他们守门时的言语,郁桂舟可是一人对上那施家数人而不落下风的,想来是喝了不少酒,尤其今儿一大早还赶了回来,又在张家那处耽搁了半天,相公一读书人,这身子骨怎受得了?   听到郁老祖的问话,谢荣按下心里的担忧,细细想了想,在她和郁桂舟碰头的时候,倒是并无异样。   谢荣摇摇头,又把郁桂舟同施家小辈一众人吃酒的事儿说了说。郁老祖沉吟片刻,道:“定然是在张家酒劲发作了,这才回了家。”   一个喝成了这样的人,酒劲来了后,迷迷糊糊的,怎可能有那个力气去撕人姑娘的衣裳?   只有丁氏被这结论给弄得有些失望,小声咕噜道:“那人小姑娘总不得自己撕自己的衣裳吧,她途啥啊,这事儿传出去姑娘家家的哪有脸见人了还?”   不过也没人理就是了。   在村里,前有谢娟做了那等没脸没皮的事儿不一样好好的吗,如今谢春莹不过是撕了自己的衣裳,想来也没甚大不了的。   不过今日注定是个鸡飞狗跳的日子。   谢荣预想的没错,那些在张家门外的妇人虽说当着他们的脸不说起这事了,但一回了屋,哪里管得着自己的嘴?   于是,郁桂舟扒了谢春莹衣裳的事儿风一般的在谢家村里蔓延开了,还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什么谢春莹抵死不从啊,郁桂舟从前就爱跟在谢春莹身后,如今不过是又跟前几回一样罢了云云,传来传去的,最后都是郁桂舟仗势欺人,谢春莹如今被人给轻薄了,除了嫁进郁家,也没别的出路了等等。   竟然都是口风一致的倒向了谢春莹一边。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女子本就是弱者,且世上的女子就没几个敢拿自己的名声来踩的,他们也理所应当的以为此事就是郁桂舟所为了。   没见,那郁家也没人出来澄清吗?   夏琴被这外头的传言给气得在屋里撒着闷气,谢东不由劝着她:“这都是那些碎嘴的妇人吓说的,你气啥气?”   他才从张家喜宴上回来,还见谢荣气色不错呢,想来也不过是胡编乱排罢了。   “你懂啥?”夏琴一把挥开了谢东的手,侧身坐在床头,开始数落起来:“这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那小荣多好啊,长得不差,还把一个家里给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若是没人把后头给他镇好了,他能考上秀才?这才考上秀才公几日啊,那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得,把自个也给骂进去了,谢东苦笑两声,等她数落完,这才哄着人:“我知道你心疼谢荣,拿她当妹妹看,又跟她交情最好,但她的日子你是瞧在眼里的,从前咱们就不说了,就说这两年,她那日子过得不好?”   谁人不道,谢强那原配留下的女娃还有这般造化?   连带的,就是谢泽这个小舅子,如今在镇上的日子不也越过越好?那方家早早就收他做了弟子,把那木匠活计一一教了去,如今不过十五,连那镇上都有不少人家想要把女儿嫁与他,连方家人都打着这个主意。   为的是啥?   这些眼见得到的实惠夏琴也是看得见的,整个谢老头家,除了谢荣的亲弟,别的人,就像自动黏上去的万氏等人,那也是没有得到丁点好处的。   “我知道你说的那些,我就是怕,”夏琴怕的是啥谢东自然明白。   她是怕郁桂舟和谢春莹再搅和到一起,到时候,谢荣只怕是不得安生了,不过依他冷眼看下来,倒是不像的样子。   最后,他只得道:“别胡思乱想了,秀才公这两年的表现咱们都瞧在眼里,定然不会做出对不起小荣的事儿的。”   这头,夏琴和谢东两人说着,另一头,谢地主家正集结了不少人浩浩荡荡的前往郁家,这其中,有谢地主家的长工,还有久不曾露面的谢春晖两口子,以及谢地主夫妻和哭哭啼啼的谢春莹。   正值天色余晖将要落下,得了消息的谢家村人都好奇不已的看着他们一群人,眼里闪动几下,相互招呼着跟了上去。 第105章 夫子(六)   郁家外头的对峙持续了很久, 吸引了几乎全村人看热闹, 为了怕郁家不认账,谢地主家还请了谢村长来主持公道。   以前碰到这种事儿, 谢村长自是偏心谢家人的, 毕竟郁家是外来人,他要是偏心了郁家人整个村姓谢的也有意见,可今时不同往日,整个谢家村里只有郁家出了个秀才,也因为有了这个秀才公,他们谢家村的人出门才能比别的村更有底气。   一切皆是因为郁桂舟。   所以,在谢村长心里, 郁桂舟此子, 不能得罪,只能拉拢。一开始,谢地主家的请他时, 谢村长是压根不想掺和进这里头去的。   他是一村之长, 见识得东西更多, 心知这里头怕是没这般简单,单方面站队并不明智, 后头有谢家村的族老发了话,让他过来协调协调,谢村长这才慢悠悠走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晚,谢地主家带来的人站在郁家门外吼叫着,让郁家把郁桂舟交出来, 让他负责,郁家那头只有郁老祖和郁当家父子俩在门口拦着,警惕的看着人,手里也拿着锄头棍子,像是只要有人想硬闯,那便是要动手的模样,后面的郁家大门也被关得紧紧的,被谢家吼了这么几个时辰了,依然纹丝不动。   在郁家外头,看着谢地主和郁家对峙的还有大半的村民,他们成群结队的站得远远的,七嘴八舌的把这事给说开了,东一句西一句的指指点点,反正话里话外都是说郁桂舟做了这事儿,那就应该娶了谢春莹。   谢村长站在人群外定定的听了好一会,直到有人发现了他,惊讶起来:“村长,你来了啊,咋站在这儿?”   谢村长摆摆手,不急不慢的说道:“听你们说的也有趣。”   话落,不少人就尴尬起来。   村长这话仿佛是在说他们多嘴多舌一样?   是他们多心了吗?   谢村长也没理这些人的想法,他背着手,朝里头走去,见谢地主带来的人还在外头大呼小叫,蹙着眉训斥了一顿:“这都围着做啥,大晚上的不回家了在这儿吼啥?”   谢地主拖着肥胖的身子走了过来,小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险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村长,你可算来了,你瞧瞧这郁家,占了我闺女便宜,到现在了竟然连个说法也没有,村长,你可不能放任这种歪风邪气,定然要给咱们姓谢的一个公道啊!”   赶在谢村长说话前,谢地主就先把所有事儿推到了郁桂舟头上,还婉转提点了下谢村长,他可是姓谢。   谢村长心里顿时就不舒坦了。   他自己偏袒姓谢的是一回事,让别人赶着偏袒那又是另一回事,偏不偏袒的他自己心里有数,也用不着别人来教不是?   以往这谢地主家仗着有银钱,还有个读书郎,整日里颐指气使的,连他一个村长在谢地主面前也生生矮了几寸,当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吗,这风水轮流转,如今谢家村的风向早就变了,更不是以谢地主为首的谢家村了。   他对谢地主如今还分不清这一点非常不高兴,也不屑于他周旋,冷声道:“无论是姓谢还是姓郁都是我谢家村人,如今村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我自当要秉公办理,且不能听从你一面之词,谢老爷说对是不对?”   对个屁啊!谢地主早就对谢村长三请四请的请不来不满了,如今又听他这话,顿时沉了脸:“村长这是何意,莫非是觉得我家闺女还会冤枉人不成?”   谢村长看了一边被谢夫人拥着的谢春莹一眼,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   谢地主一下怒气上来了:“谢长富,别以为你是个村长就能随意污蔑人了,我闺女啥样的村里谁人不知,哪家的闺女有她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此话一出,先前还为谢春莹抱打不平的不少村民顿时闭了嘴。   得,她们有闺女的人家没那地主家的姑娘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她们高攀不起,也懒得给别人做嫁衣不是?   谢地主这一下惹了不少人,他怒气上来且不成发现,但一直缩在谢夫人怀里的谢春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她在谢夫人耳边轻轻念道:“娘,你看看爹……”   谢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有娘在呢。”   “老爷,你是气糊涂了不成,如今村里出了这等事儿,若是不说个清楚,那以后,谁家的小闺女再遭了殃咋办?”   谢夫人浅浅两句话便把谢地主给摘了出去,还把这事儿给延伸了一番,大家伙现在只是看个热闹,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可若被谢夫人这一说,再联想到以后,发生在了自己家,便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郁桂舟被郁竹姐妹搀扶着走了出来,在大门后听了这几句,笑道:“谢夫人手段倒是高明。”   可不是,谢夫人若是没点手腕,能几个照面便让丁氏屁颠颠的造访谢地主家?谢夫人没点手段,能让丁氏从厌恶谢春莹到如今的喜爱,还乐滋滋的在郁家里头为谢春莹当个马前卒?   诚然谢春莹摸准了丁氏的脉门,知道她虚荣又爱显摆,故意拿金银来贿赂她,但丁氏能在短短时日里便对她改观还十分赞誉,谢夫人功不可没。   门后,庞氏、丁氏和谢荣都在。   听了他的话,庞氏若有所思。谢荣上前接了郁竹姐妹的差事儿,把人扶着,眼底担忧的看着他:“相公,你还好吧?”   本来去叫醒郁桂舟的事儿原是她去的,只是庞氏想了想,知道谢荣狠不下心,便让郁竹姐妹去了。郁桂舟昨日大杀四方,喝了足足两坛子酒,撑到张家嫁女,精神一放松,那酒劲自然兵败如山倒,压制不住,依他喝的那些酒,按理就是睡到明日也是常事,只是事从紧急,郁老祖等人商议后,还是叫醒了他,让他出面说个清楚,也免得这谢地主家纠缠不休,扰人清静。   “我没事,”郁桂舟笑了笑,脚步还有些不稳,他朝谢荣依了些重量过去,耳边还清晰的传来不少村民要求村长要把这事秉公处理,让他给个交代云云。   他笑了笑,努了努嘴:“走吧,我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就是不知道,他的交代能不能让人满意了!   一边的郁竹姐妹替他们开了门,“咯吱”一声在这黑夜里十分清楚,还在吵闹不休的人都顿住了,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直紧紧闭着的郁家大门开了条缝隙,慢慢的,一点点打开,越开越大,最后,露出了郁桂舟和谢荣的身影。   “相公小心些,这有门槛,”虽外头烧起了柴火,但依然朦胧得很,谢荣小心的扶着人,慢慢走到了大门口,这时,郁老祖父子也围在了他们身边。   至屋檐下,郁桂舟就不在朝前走了,火光朦胧下,他一一打量起了围在郁家周围的所有人,而被他看过的人,都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羞愧恍然。   也是他们被一时的言语给蒙了心,秀才公这样的读书人,最是重规矩,守礼节的才是,怎会做出欺压良家闺女的事儿?   “听说你们要让我给一个交代?”安静之中,郁桂舟还带着些不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人群中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没人说话,直到谢地主带来的一群人里边有人扬高了声音:“没错!”   郁桂舟也顺着声音,定睛一看:“是你。”   “是我,”谢春晖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离郁桂舟不过数步之遥,流转经年,曾经算得上明朗稀疏的读书郎如今目光沉沉,脸色也不复往日从容,显得暗沉失踩,整个人还透着一股灰扑扑的气息,他看着郁桂舟的眼里,有不容错过的恨意和嘲弄。   郁桂舟早把此人给抛下,如今见面也不过唏嘘一声,便正色的问道:“你们想要我给一个什么交代?”   他的声音平稳,丝毫听不出头绪,反倒让谢地主家的人看见了希望一般,尤其在他出来后便躲在谢夫人怀里的谢春莹,一双眼眸更是亮睁睁的看了过去。   她忍着心里的激动,听着谢春晖说出她心里的话:“轻薄了我家妹子,自然要三媒六娉的娶她进门,流水宴席大摆一日。”   三媒六娉那是正妻的待遇,且还大摆宴席一日,就等于是昭告别人,此人休弃发妻,另娶新欢,谢春晖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若是发妻无过,无端休妻,对读书人的名声是极为不佳的,可他偏偏提出了个这般要求,显然是借此让郁桂舟背负指指点点,败坏名声。   谢荣扶着郁桂舟的手一紧。   郁桂舟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玩味的看着谢地主众人:“这个交代在下可不敢从命。”休妻另娶?   也真是看得起他!   谢春晖还要再说,谢地主一把拉住了人,质问郁桂舟:“莫非秀才公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想要抵赖不成?”   “抵赖?”郁桂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老爷这个词用得秒,众目睽睽之下……”他转头对谢村长说道:“富叔,既然你在,那便替我们理一理这事儿吧。”   谢村长被卷了进来,只得说道:“秀才公请说。”   郁桂舟微微额首,看了谢春莹的方向一眼,在她蓦然放大的眼里丢下了一颗重弹:“我今日从未见过这位谢春莹姑娘。”   “不,你……”   郁桂舟打断她,道:“昨儿我受邀与同窗施公子畅饮,喝到深夜才回,且今日张家嫁女又去帮了点小忙,正好酒劲发作,便一路回来睡到了现在,在此之间,从未见过谢姑娘,又何谈轻薄了她?”   谢村长顿时眉头打了几个死结,在一下嘈杂开来的七嘴八舌里心烦意乱的朝众人喝道:“都闭嘴!”   等人不再吵闹了,他才面对郁桂舟重复问了一次:“你真没见过她?”   郁桂舟自然肯定的点头。   他当时确实酒劲来了,神志都模模糊糊的,谁知道看到的人是不是真的,或许是幻觉呢?   “你胡说,”谢春莹终于把这话给吼了出来。   谢地主阴测测的看着郁桂舟:“郁家小儿,别以为你是秀才公就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是非黑白,不是凭借你一张嘴能说清的!”   郁桂舟倒是肯定他说的话:“谢老爷说得对,是非黑白,凭借一张嘴确实抵赖不了,本秀才昨日在东升客栈喝了多久酒且去一问便知,我是不是醉酒也可请个大夫来一瞧便是,我倒是想问问,本秀才从张家出来后,便手脚无力,到现在都还站不住身子,怎能去轻薄一个手脚麻利的大姑娘?”   众人这时才发现他一直是靠在谢荣身上,一下就对郁桂舟说的话信了几分。   也有人突然说了一句:“郁秀才说得没错,那张家女儿的喜轿刚走,他还险些摔倒了,还是我扶的呢?”   这一说,顿时又有几个亲眼见到的证实了这一点。   如此一边倒的情形是谢地主家始料未及的,连被郁桂舟评为深藏不露的张夫人显然都没预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生。   若是郁桂舟没有醉酒,哪怕他没有碰到谢春莹,在众口铄金之下,人们自然偏袒娇弱的女儿家,但如今的情形是反过来了,他若是真醉酒了,一个醉酒到手脚无力的人却是强迫不了谁的,但,张夫人左右看了看,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如今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显然是挽回不了了,他们除了赖上郁家,别无他法。   “郁公子,如今仅凭你一张嘴便断言毫无道理可言,我也不怕说句笑人的,小女一直有心于你,若是你真的借酒轻薄于她,依她对你的心思必然是不敢伤着你,如此,让你得了手又有何难?”   郁桂舟真想给张夫人鼓掌。   若说他是凭借着有实证和人证让人信服,那张夫人说的这话,也并不是不让人动摇。   儿女情长,最是让人犯糊涂不是?   他笑道:“夫人说得不错,你我各执一词,实难断言谁在说谎,既然夫人说谢姑娘有心于我,那被我轻薄后,她为何要哭着衣裳不整的往人群里跑?谢姑娘如此难过,必然是心生不愿,与心仪之人自然是高兴的,那与真正的轻薄之人,必然是不愿的,会心生反抗的,夫人又如何断言这人是我呢?”   在谢夫人又要开口时,他抬手阻止,一口气儿说完:“夫人不如先去东升客栈问上一问,本秀才喝了多少,也请去问问那大夫,依我喝的几坛酒,还能否在酒劲后发作撕毁大姑娘的衣裳?说句打趣的,哪怕谢姑娘真有心于我,一个醉如烂泥的人,能解开她的衣裳就算得上强人了,何况还是用撕的?”   听懂他话里话外意思的男人们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话说到这儿,其实大伙心里也有谱了,尤其成了家的,谁家男人不好几口,谁也醉过几场,妇人们也是伺候过醉酒后跟泥人一样的当家的,别说还有心思撕衣裳,就是抬抬手,都费力得很。   谢郁两家的事儿,到这儿算是有几分清楚了。   不过他们对郁桂舟先前说的谢春莹反抗那人倒是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纷纷猜测是村里那家的汉子,这做了错事还险些让秀才公背了黑锅。   那谢春莹也不是个好的,必然是嫌弃村里的汉子,这才想赖上人秀才公,还想挤掉谢荣这个原配,当上秀才娘子,也真是脸大得很。   呸,不要脸。   谢村长舒了口气儿,也不想管掺和这事儿了,对谢地主道:“谢老爷,这可是你们家不对了,自家人乱来还带人来闹事,这诬陷秀才公闹到衙门可是要吃板子的,至于你家闺女到底要嫁谁,你还是先问问清楚,是谁轻薄了她吧,不过你放心,等人问出来,我定然给你家做主,让他娶了你闺女。”   说完,谢村长赶鸭子似的吆喝起来:“走了走了,都回家了。”   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只有谢地主家的人站在郁家门口还有些不情愿走的模样,郁老祖吩咐谢荣把郁桂舟带进去好生歇一歇,跟郁当家两个垫后,“嘭”的一声关了门。   也关了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作者有话要说:  谢春莹这个梗,在上一个单元里,其实有浅浅埋了个铺垫的,这一章终于全部解决了!   乔乔觉得身体被掏空了一般,不行,我得去休息休息。 第106章 夫子(七)   年节渐至, 远在淮南的郁家三房给二房这边送了年礼过来, 整整一车,有淮南当地的特色布匹, 吃食, 还听说了郁桂舟打算办学堂,送了不少笔墨纸砚过来。   除了郁家三房,大古镇上的丁氏娘家也头一回托人送了东西过来,虽然东西不多,且是些米面鸡蛋等寻常物事,但放在个个都是人精,恨不得把别人家的都扒像自己口袋里的丁家人, 实属破天荒。   除了送年礼, 丁家人还捎人带了个口信,说等年节一过,就让丁小秋过来跟着郁桂舟读书习字。   对这点, 郁家是毫无意见的, 当初丁云的事儿, 说穿了,郁桂舟还是有着推波助澜的责任, 后来允诺了丁家一件事,如今丁小秋过来,恰好还了那份因果。   说起丁小秋,郁桂舟就止不住发笑。实是这小胖子胖嘟嘟的,人却机灵得很, 不过他所有的鬼心眼都用来藏他身上那些吃食去了,为此,没少被大他一点的哥哥们揍。   “相公,你在笑什么?”谢荣手里抱着一大块肉从外头进来,就见郁桂舟在发愣,嘴角还时不时笑一笑,怪异得很。   郁桂舟呆了一下,摇摇头:“我就是想起小秋那胖墩了,三舅母倒是不声不响的从大舅母和二舅母手里把丁小秋给塞了进来,倒是让人惊讶。”   他在谢荣手上撇了一眼,一把走过去,把那一大块肉接了过来,往厨房里提,还颠了颠问道:“还有几日才年节呢,怎这时候买这么多。”   谢荣跟在他身后,回道:“这可不是家里头买的,是山下村的屠娘子送过来的年礼。”   打从郁家开始卖面膏开始,屠娘子就一直跟郁家有着往来,这两年就没断过,还时不时给谢荣拉了不少单买卖来,逢年过节的也送点野味,送点肉什么的,两家交情也从最初的生疏到如今是熟络。   等放了肉,谢荣拿了一旁的盖子把肉给盖上,两人才出了门,门口,放假回来的郁小弟拉着谢泽也才恰恰走到门口,在他们后边,还停了辆牛车,车夫正往下搬着东西。   “哥!”郁桑一见到郁桂舟,顿时松开了拉着谢泽的手跑了过去。   郁桂舟眉眼笑开:“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虽然嘴里说着抱怨,但却在郁桑仰慕的眼神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瓜。   谢泽站在原地,眼里有着羡慕。   在他幼小的时候,也是盼望着有一个哥哥能挡在他和姐姐的面前,在他们受了欺负的时候能有人出头,在姐姐被逼着嫁人,连一身好衣裳都穿不上时,有个人能为她打抱不平,可惜,没有如果,这些年他们吃了苦,受了累,也终于走过来了。   “泽哥儿也回来了,都这么大了,”在谢泽晃神的时候,郁桂舟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用那双大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谢泽一下,心里就暖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低声喊道:“姐夫。”   想来从前是他误会了才对,郁……不对,他姐夫人还是很好的,这两年对姐姐的心意他看在眼里,每回逢怀云镇集里时,他总是见姐姐穿戴整齐,头上还别着一根漂亮的银钗子,说话得体,也时常在他面前念叨姐夫如何如何云云。   谢泽一个从小吃别家饭长大的孩子,最是敏感,从前他感觉郁家对他姐姐不好,所以他心里就有些记恨,如今知道姐姐过得好,那么他也愿意把郁家人当亲戚。何况,因为他姐夫的原因,原来在方家饱一餐饿一餐的日子早就如同流水一般走过,如今,方家的几位大师傅都争先恐后的要把手艺传给他,就连从前高高在上的方家小姐,对他也是和颜悦色,还时不时拿着一些香包给他,说是她的一片心意。   方小姐的心思他拒绝了。   这些人态度转变的背后,莫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做秀才公的姐夫,且姐夫人物清隽,名声斐然,在整个渝州学子内都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又同几大家族公子素有往来,引为知己,其人脉宽广,让人觉得郁桂舟定然是半步举子,往后说不得还是个当官的料。   如今趁官老爷根基不稳的时候卖他一个面子,日后也好相见不是,这谢泽可是他唯一的小舅子啊。对生活的转变,谢泽还是很感激郁桂舟的,所以在郁桑来接他时,谢泽并没有同以往一般回拒了。   “唉,姐夫可是难得见你来,”郁桂舟难得感叹两句,又道:“好在如今也在家了,往后你跟着桑儿时常回来便是。”   谢泽听话的点点头。   这时,搬完东西的车夫指着地上三四个大箱子朝他们说道:“郁公子,这是狄掌柜让我送过来的年礼,还有白家那边送来的,都一并搁箱子里了。”   郁桂舟步了出去,问道:“狄掌柜可在镇上?”   车夫摇摇头:“掌柜的今儿便回了府城,说要等过了年节才回来。”   “麻烦了,”郁桂舟摸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小小意思,拿去喝酒吧。”   车夫摆摆手:“这怎好使得……”   在郁桂舟的坚持下,车夫喜滋滋的收了打赏钱,又一骨碌说了几句喜庆的话,这才告辞,驾着牛车走了。   地上的三个大箱子并着一个小箱子很快就被几人给抬进了书房,谢荣看了看天色,便道:“都快晌午了,你们先说着话,我去灶房做饭去。”   这两日,虽外头年味儿越发浓厚,但天气也冷了不少,庞氏前些日子就受了些风寒,如今还不大好,郁竹姐妹便大都在庞氏跟前伺候着,郁老祖父子去田里把剩下那些稻田鱼给打捞上来,屯着养在屋里,年节里时也好宰杀,丁氏没逃得过,被谢地主家那闺女爆出说她收了不少金银的事儿给捅了出来,郁当家怒极,这不,如今无论做点啥都把人带着,专挑那脏的累的让丁氏干,直把人累得直叫唤。   谢春莹日子也不好过,或许说整个谢地主家日子都不好过,受谢春莹影响,谢地主家至今还被人指指点点,暗地里的讥讽就跟别提了,让人乐此不疲的是大家伙无时无刻不在猜测,那撕了谢春莹衣裳的汉子到底是谁?   村里头的王二麻子通通被人拉出来溜了一遍,什么二狗子,三狗子的原就是浑人,如今有了这个机会,更是明目张胆的点头承认。   一时,村里竟有不少汉子承认撕了谢春莹的衣裳。   这其中,有老大不小没钱娶不到媳妇的,有休了妻的,有媳妇跑了的,有瘸了腿的,有长得丑的,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谢春莹不敢承认自己撕衣裳的事儿,那就只能被这些脏水一盆一盆的泼过去。   到最后,哪怕她再出来承认,恐怕也没人会信,且这谣言最后还不知道被扭曲成什么样呢,而经过此事,谢春莹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原先至少还能嫁给普普通通的汉子,过一过普通日子,有谢地主家的产业,至少不会吃苦受累就是,可如今,有意于他的汉子们也止住了脚步。   他们也怕啊,谁也不想头上带上一片青青草原不是?   且哪个男人不爱点面子,娶了谢春莹,免不得以后走亲串门,出门做客要被人笑笑,这对一个男人而言,心里着实过不去。   所以为啥这些二癞子要承认呢,还不是想浑水摸鱼,万一能娶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管头上还长不长草呢,别的汉子怕,可他们是不怕的。   谢春莹眼见名声已坏,关在家里哭了好些日子,想来想去,又怪在了郁家头上,可郁家其他人她都攀扯不上,唯有丁氏留下了不少把柄,如此一来,抱着要找个垫背的想法,谢春莹便把丁氏如何答应让她进郁家,收了多少好处的事儿通通倒了出来。   丁氏想辩解,但她那些多出来的首饰可不是说着玩的,还曾被她带出门炫耀了好些天,如今被人戳穿,除了跳着脚大骂谢春莹外,那些多余的首饰也被收走了,最后还被郁当家给用这种法子惩罚,真可谓是得不偿失。   所以,这些日子,做饭的事儿就落到了谢荣头上。   她刚走了几步,谢泽便追了过来,拦着她说道:“姐,你就别准备我的份了,我回谢家吃就行。”   谢荣看了他两眼,不答应:“那可不行,这都快晌午了,他们哪会准备你的份,你难道还准备饿肚子不成?”   别说不让人回去吃饭,就是回谢强家去歇上一歇,谢荣都有些不情愿,只是想着那头毕竟是他们的亲爹,她一个出嫁的还好,谢泽这个弟弟若是住到了姐姐家里,只怕要被人说道,这才按捺下这个不提。   她不提,随后走来的郁桂舟倒是提了出来:“泽哥儿,不如就在家里过节得了,反正有你的地方住,桑哥儿那屋大得很,你们年纪相仿,住一块也有个伴呢?”   “是啊是啊,”郁桑手里还捧着一盒糕点,道:“我还说去找些糕点咱们垫垫肚子呢,你咋说走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给一个人最大的打击,莫过于,让她看得到,吃不到。 第107章 夫子(八)   在谢泽的记忆里, 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儿, 无论是在方家还是在谢家,在谢家时, 继续万氏从来当他是不存在的一般, 每回做饭都只烧几个人的份,等他们吃完了,谢泽只能捞到一点残羹剩饭。   好在时不时还有他祖母救济他,偷偷拿个饭团让他吃,还求了人把他送到方家去学手艺,一晃数   年,如今, 他都是个大小伙了。   除了他祖母和姐姐, 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少之又少,而郁桂舟和郁桑便是其中之一,正因为他们心善, 他就更不能拖累他们。   “不了, 我爹他们知道我今儿回来的, ”谢泽还是摇摇头。   按他的本意是并不想回谢家的,但他又不想拂了郁桑的好意, 如今他回谢家村的事儿,路上也有不少人瞧见,少不得有人回告诉万氏等人。   他若是不回去,只怕待会谢强和万氏就会拖家带口的过来打秋风了。   至于住在郁家,那更是无可能的事儿, 万氏此人没脸没皮,说不得到时候便要借着关心继子的理由一日三顿的守在郁家,到时候,没得让人无端恶心。   谢泽的未说之语郁桂舟和谢荣都懂,这孩子让人着实心疼,郁桂舟拍了拍他不厚实的小肩膀:“怕什么,他们都来了这么多回了,可有一回占到了便宜?”   是,万氏在一众妇人中,确实是要有脑子得多,否则,以谢强那爆脾气,两人过了这些年也没见她吃亏便知道是个有手腕的人。   但万氏在机灵那也是有限的,对付对付谢强这种空有蛮力,喜欢用拳头恐吓,以及朱氏那种比丁氏好不到哪儿去的脑子的确每回都站了上风,但她对上不知看了多少后宅争斗阴私的庞氏,那些手腕就不够看了。   只要庞氏在郁家坐镇一日,那万氏和谢强就翻不起大浪,万氏都萎了,谢强这个没脑子的更是一击即中。   想来万氏和谢强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已许久不曾登门了。   听了郁桂舟的话,谢泽这才露出了舒心的笑,重重的点了点头,和郁桑一起跑进了屋里去耍去了。   郁桂舟笑着看他们蹦蹦跳跳的背影摇头,转头见谢荣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不由在自己脸上摸了摸,笑道:“咋了,可是有何不对?”   谢荣摇摇头。   她左看又看,见四周没人,轻轻垫了垫脚,在郁桂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吧唧”一下亲在了他的脸颊上,随后趁着人还没回过神,一下跑开了。   郁桂舟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心里渐渐涌上了愉悦,正要乘胜追击,刚到灶房门口,却被“嘭”的一下关上的门板险些击中脸部。   于是,郁桂舟只得苦笑了。   谢荣双手捧着脸颊,咬着唇朝外说道:“你去找桑哥和泽哥去,我自己一个人忙。”   郁桂舟也知道小姑娘害羞,说来,谢荣能主动亲他,实是让他惊讶得很,想来,能迈出这一步,对小姑娘来说,只怕是鼓足了勇气吧。   “好好好,那我去找他们了。”   说完,郁桂舟当真去了郁桑屋里,见两个半大小伙玩得正有趣,也不打扰他们,转道去了书房清理狄掌柜派人送来的东西。   三个大箱子是狄掌柜送的年礼,郁桂舟把盖子揭开,等露出里边的笔墨纸砚时,险些笑出了声儿。   前两日三房那头才送了不少笔墨纸砚过来,如今狄掌柜又送了不少来,想来都是知道他办这个学堂纯碎是一些心意,怕他亏得太惨这才好心好意替他分担分担罢了。   罢,左右他确实是需要这些的,领了这份心意又何妨。   至于另一个白家送来的小箱子,里头除了是一本账本外,还有一包银锭,郁桂舟把那包银锭给取了出来搁在桌上,翻开看了看账本。   在上月初,他们又编著了几本风雅之道的书,在原本的基础上又添了一些,着重表明了注意事项,研讨方法等等,在白家的浮云斋一上架,迅速就赢得了不少学子们的喜爱。   毕竟,基础知识基础,那些浅显易懂的东西他们多去先生处听个几遍倒也懂了不少,可再往上就难了,这些东西不像其他书籍一样,有个参考,有个前人引领,靠自己摸索着实要花费不少功夫。   他们的这一批概述正弥补了这些空缺,仿佛打开了一道口子,让人逐渐看清那迷雾后的东西,不用再横冲直闯而不得其门而入。   为寒门学子们大大缩短了时间。   若是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在以后还是会有人会悟出这些,但那也是以后,世家和寒门之中,原本就相隔了一段距离,若是迟迟推延下去,那差距就更远了。   所幸,他们的成果也是斐然的。   如今在渝州临近的几个州府内,他们推出的这些书籍早就人尽皆知,稍远一些的,如淮南等地,如今也慢慢推广了出去,像郁家三房,如今在教导这风雅之道上,用的书籍也是郁桂舟等人编著的。   如今三房在淮南书院的院长是郁当家的三叔、郁言的爹,也是郁桂舟的三叔祖,上回送年礼时,还特意写了封信与他,上头说,他做的事儿他们都已知晓,夸他行事有度,颇有郁家先祖的风范,还说,若是下回那要造一册书籍,莫要忘了他们才是云云。   连郁当家都说,他三叔祖极少夸人,连郁言也不过是得了一句:天资可期,但心无大志。可见对郁桂舟的期望有多高,为此,那一日,郁当家还特意开了坛子酒在那儿一人畅饮。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是郁桂舟最为关心的事儿,他搁了账本,把那包袱银两随意搁在了书架下头。   这一笔进账,他还没有想好是否要和家里的混在一处,或是和以往一般,留来做科举的路费,以及往后的人际拓展等等。   等理好了这些,郁老祖等人也从田里回来了,郁当家和丁氏一人提了个大木桶,走路间还能听见里边叮叮咚咚的跃水声儿,郁桑拉着谢泽跑了出来,喊了人,两人就围着院子里两个大木桶看稀奇,时不时还伸手在那冒尖的鱼头上点了点。   “这两孩子,”郁老祖含笑看着他们,接了谢荣端来的热水净了手,朝四周看了看,问道:“舟哥儿呢?”   谢荣抹了抹手上的水滞,眼底也有些疑惑:“方才还在呢?”   她又道:“许是在书房吧,桑哥他们回来时,狄掌柜派人送了一程,还顺着送了年礼过来,都放进书房里头了。”   郁老祖点点头,难得的说起了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儿:“近日你祖母病了,竹姐两个又要伺候她,你这边得辛苦一些,狄掌柜等人送来的东西只管搁在书房便是,舟哥儿自有计较,其他的你定要写明,清点好,待这几日也得挑了送回礼过去。”   谢荣一一计了下来:“我知道了祖父。”   说来这也是第一回郁家收到各家送的年礼,谢荣初初和庞氏学着掌家时,庞氏就曾说过,等郁家渐渐不同凡响,定然会收到各种礼,那时,作为掌家娘子就定要细心了,收了什么,何时入的库,大概价值几何,心里都要有个底,等回礼时,要挑价值差不多的礼送回去等等,这里头的学问不少,掌家娘子若是做得好了,作为当家的出门人家都要夸上几句家里有个贤惠人儿云云。   只是恰好,碰上这收年礼时庞氏病了,谢荣只得拿出往日做账时的流程,按着庞氏曾经教过的慢慢做了起来。   丁氏扶着腰在一边看着,从谢荣到郁桑、谢泽她没一人看过得眼。   她这累死累活的在外头忙活,回来连口热茶都喝不到一口,这些当小辈的竟然没有一个关心关心,连她的小儿子也只顾着看鱼眼里看不到老娘。   丁氏别提多委屈了。   存了一口气儿,吃饭时,丁氏也顾不得别的,大口大口就吃了起来,那桌上大半的菜被她掀来倒去的弄得一团糟。   郁桂舟等小辈是不好说的,只扒着碗里的饭,忍了又忍的郁当家可管不住那性子,尤其人谢泽难得来一回,既是亲戚又是客人,哪有客人都吃不上两夹菜,被主人家把好的挑完了的道理?   何况,他和郁老祖这个当长辈的还在呢!   吐了口气儿,郁当家一筷子敲在了丁氏还在盘子上作怪的手,满脸的凶狠:“你个臭婆娘,吃吃吃,你是饿死鬼投胎是不是?”   丁氏这一下被打得,当下手就红了,她哎哟一声忙把手收了回来:“当家的,你干啥呢?”   郁当家闭了闭眼,不去看桌上的满桌狼藉,他想干啥,他想把这婆娘给仍出门吃吃冷风,让她长长脑子。   但最终,郁当家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既然你爱吃,那这桌子上的菜就是你的了,从今儿起,你就把这桌上的菜给我吃干净,以后也别吃饭了,省点粮食喂猪也是要长两块肉的。”   丁氏看着他,愕然不语。   郁当家已经站了起来,朝谢荣说道:“舟哥儿媳妇,去下几碗面,放些肉进去,咱们今儿好生开开荤。”   “我这就去,”谢荣搁了筷子,抬脚就朝灶房走去。   对丁氏,谢荣还是怨的,尤其还有上回谢春莹的事儿,每每都有她在从中作梗,既让人烦心偏生又奈何她不得,实在让人呕得很。   随即离开的还有郁桂舟、郁桑、谢泽,走在最后的郁老祖沉沉的看了看丁氏,道:“吃好了就过去把竹姐姐妹给换过来,这桌上的菜端到你屋里去,我看足够你吃上三日了。”   空荡荡的堂屋里,丁氏看着一堆七零八乱的菜,像狗啃过的一般模样,顿时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众人:自己造的孽,跪着也要吃完。   丁氏:后悔不已。   哦,下一章学堂要开始上课了。 第108章 夫子(九)   到了年节这一日, 各家各户早早就起来了, 有银子的,早备下了一身新衣裳, 没银子的, 也把平日里压在箱底的衣裳给翻了出来。   对谢家村和周边几个村落来说,今年这个年头还是很有奔头的,除去往日的,就说今年田里那稻花鱼就添了一笔收入,也因为多了份收入,所以,村民们比往年更喜庆, 无论是去镇上采买物事, 还是割肉买零嘴,也不再扣扣索索的,个个抬头挺胸, 扬首抬步, 脸上尽是张扬和满足。   老百姓图啥, 还不是个温饱二字。   庞氏早就让人给裁了新衣裳,在得知谢泽也在郁家过年后, 忙又差了人赶了一身,赶在年节前,衣裳也送到了谢泽手上。   在年节前这一夜,名为守岁,要祭祖, 等过了子时,小辈们给长辈磕头,得了岁钱,压在枕头下,据说能保佑平安,来年挣大钱。   郁家也不例外,虽不能回淮阳祖宅祭祖,但也买足了阴钱,一一给祖宗们烧了过去。   次日,郁家人整齐的换上了一身新衣,连被好生收拾了一番,才被解放的丁氏这回也学乖了,穿着新衣,带着郁桂舟给买回来的金钗今镯,安安静静的缩在一边,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她早就垫着枕头好生想了几回了。   每回被当家的收拾,都是她一张嘴惹出来的,为了不再吃那残羹剩菜,丁氏决定要好生管着嘴。   丁氏紧紧的闭着嘴巴,从灶房、堂屋、院子里走过,惹得满脸高兴的郁当家等人心里十分不满。   这年节了还摆着一张臭脸是给谁看的?   郁当家更是觉得让丁氏只吃了三日的剩菜这惩罚太轻了,应该直接饿她几顿的,不过因着这过节的大好日子,他再不满也得按捺下,等过了这一日半刻的再收拾人也不迟!   同样,在灶房里忙碌的谢荣和郁竹姐妹俩也没弄懂丁氏方才冷着脸巡视了一趟的目的,不过在她们心里,丁氏素来是个捉摸不透、脾性也不好的,一日变个几次脸也是常事,疑惑过便放在脑后了。   此时丁氏还一脸淡然的坐着,压根不知道为了怕说错话而紧闭嘴巴反而让人给误会了。   年节早清晨吃圆子是清河县内的风俗,这包圆子也是有讲究的,讲究皮薄馅厚,且那馅又不能太干、太粘,咬一口在嘴里,得有香浓滑溜的感觉,郁家往年的圆子是谢荣一手操办的,谢荣调的圆子甜度适中,糯糯滑滑的,煮得又恰如其分,一碗圆子下肚,真是说句美食也不为过。   这不,今年郁竹姐妹俩也想试试,就跟着谢荣在灶房里忙活呢。   等三人把圆子端上桌,一家人这才一一落了座,郁老祖和庞氏坐在主位,在开动前,由郁老祖讲了几句,大意是希望来年风调雨顺,粮食充足,郁家蒸蒸日上等等。   待郁老祖和庞氏动了筷,其他人这才开动起来。   吃完圆子,郁家开了大门,放了鞭炮,不多时,就有同村的小娃们成群结队的跑了过来,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裹成一个球状,欢欢喜喜的进了门,嘴里一个劲的说着:“拜年了拜年了,恭喜发财。”   数十个小娃异口同声的说着吉利话,这场面让人止不住发笑,郁桂舟早早就端了备下的糖果,与郁桑、谢泽等把篮子里的糖果给一人抓了一把,得了糖果的小娃高高兴兴的又说了便吉利词,这才欢欢喜喜的去了下一家。   郁桂舟看得高兴,还问着郁桑和谢泽:“你们俩不跟着去?”   郁桑嘟着嘴:“我们都这般大了,怎好意思去拜年!”虽说,这场景看得郁桑眼热,但挨家挨户拜年的都是小娃娃,他去凑什么热闹啊?   谢泽虽没说话,但意思也不外乎如是。   郁桂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了看篮子里还剩下的一小丢糖果,玩心大发的颠了颠,同他们说道:“不如你们俩也给我说说吉利话,我把这剩下的糖果全给你们如何?”   吃自家屋头的还要说吉利话?郁桑转着眼珠子,朝一边看热闹的谢荣告状:“嫂子,你管管我哥,哪有他这样的?”   谢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泽,点点头:“是该说说吉利话。”   郁桑哪知道他嫂子会明目张胆的帮着他哥,从鼻子里轻哼出声,不理这两个同气连枝的,拉着谢泽回屋玩去了。   郁老祖搀着才大病初愈的庞氏,站在院子里含笑看着他们嬉闹,原本郁竹姐妹俩要过来伺候的,被郁老祖给打发走了。   平日里伺候得已经够多了,这过年过节的,还是让她们歇口气儿吧。   郁竹姐妹俩平日里除了跟着谢荣一起做面膏、在灶房帮一下忙,其他时间也都是在屋里转悠,这一空下来,突然就有些无所适从了,再则,在年节这一日,是不能操劳的,就是平日里无事时绣花之类的也得搁下,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若是在这一日里干了活,那来来整年都是歇不上的,是个劳碌命。   好在经过这两年的调养,两人原本看着像三十出头的模样如今也变年轻了不少,脸上也没了初见时的苦涩,整个人都闲适起来,且模样身段又不差,在郁桂舟考中秀才后,莫说谢泽这小舅子,就是郁竹姐妹两个也有人上门提亲,说有好些人家聘回去做填房。   可这填房是这般好做的?   不说过去伺候公婆,就是照顾着前头原配留下的孩子都够伤神,如同谢荣和谢泽这般,遇到这么个不靠谱的爹的实属少数,那屋里头原本就留了不少孩子,还有上头的老人看着的,后娘一个不留神,就得被人戳脊梁骨。   且郁竹姐妹又会做面膏,娶回去依着这门手艺,养活一家人那也是没问题的。她们是秀才公的亲姐姐,别人抢生意好不好另说,但亲姐姐做这一门,郁家也定然不好说啥。   这些提亲的,个个算盘子打得精得很,郁竹姐妹又不是个傻的,哪会当冤大头被人算计?   且,郁桂舟还想到,除开他大姐有一张和离文书,二姐郁绣目前可还算是已婚妇人呢,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算来,还是婆家的人。   只是,无论是郁老祖还是庞氏都不曾提亲过关于郁绣在婆家的只言片语,郁绣就更不可能把自己的伤疤摊开让人看,因此,郁桂舟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他这位二姐是何种原因而被婆家给撵了出来,且那户人家也从未托人过来寻她。   他在窗前叹了口气儿,眼底乌沉沉的,谢荣在他身后说道:“相公,祖母说今日要高高兴兴才对。”   郁桂舟微微侧头,唇角勾起了一个笑:“今儿我确实很高兴。”   小姑娘过了今日便十六了,在大魏来说,正是青春美貌之时,也是当嫁之时,这时候的小姑娘跟冒出水尖的嫩芽,青嫩的恨不能让人一口咬下。   唔,也是当吃的时候了。   整整一日,郁家如同村里的大部分人一般,难得歇上了一整天。   到了夜晚,不少人家早早用了饭,招呼着去镇子外几十米开外的寺庙离去拜佛,这每逢年节入夜,是寺庙里人生最鼎盛的时候,烧几炷香,祈祷家里丰顺,子嗣兴旺,怀云镇的寺庙虽然不大,但十里八乡去的人多,于是,天还没擦黑,便吆喝着成群结队的赶去了。   郁家也被路过的村民喊了几嗓子,对去庙里拜服,郁老祖和庞氏都推说不去,最后去的便是郁当家两口子和郁竹姐妹俩、郁桂舟小两口、还有半大小子郁桑和谢泽。   他们人多,郁当家便赶了辆牛车,刚好把几人给挤下。路上,往镇上赶去的越发多,郁当家一边赶着牛车,一边跟路边的人打招呼,赶在天黑下来没多久便到了。   那庙宇周边人太多,郁当家最后便把牛车赶到一处茶寮处,花了几个大钱让茶摊上的摊主帮忙照看一下,他们这才跟着人群朝前走去。   “桑哥儿,泽哥儿,你们人小,记得不要乱跑知道吗?”边走,郁当家还不忘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郁桑小脸被挤了好几下,扯着嗓子吼道,还不忘拉着谢泽的手,怕他一下被人群冲散。   郁桂舟回头见他们应付得不算吃力,这才放了心,护着谢荣朝前走,又看了看身边的郁竹姐妹,她们倒是比郁桑两个要好得多,完全没有一丝狼狈。   就这样,他们还花费了好些力气才终于到了寺庙大门,庙宇里头没有这样挤来挤去,他们一站定,郁桑和谢泽就连着喘了气,还理了理自己身上被挤得皱巴巴的衣裳,抱怨道:“这人也太多了吧,我们两个险些就被人挤回去了。”   “那不正好,可以顺着回家了,”郁桂舟笑道,还不忘把谢荣头上歪了的发钗拨了拨。   “大哥!”郁桑不满的跺跺脚,一边的郁当家止住了他们:“好了好了,这佛门之地切勿打闹嬉笑知道吗,”他还安抚了郁桑两句:“桑哥儿,你和泽哥要相互照顾,这地儿人多,往年可没有半大的孩子跟着来。”   事实上,整个庙宇周围都没有一个小娃,无非是因着人多怕挤散,也怕被拐子给拐走,到年节这一日烧香,多是家里的大人过来走过过场,小娃们都被关在家里头的。   郁桑和谢泽回头一看,果然,四周都是中年老者,年轻人都极少,阔论小娃了,两人不禁紧紧拉了拉手,抿着唇,神情正经。   郁桂舟抵着唇,没揭穿这俩小子,跟在郁当家和丁氏后头,看他们熟门熟路的进去买了香烛,又在空地专门烧香处点了香,还放了串鞭炮,接着,郁当家又站在那香钱看了看,看着香烟徐徐上升,黑皱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烧了香,他们又挤进了殿宇里头,买了几张平安符,这一晚才算结束。   回去的路上,除了郁当家不时吆喝的声音,挤在车厢里的众人面上儿都有些昏昏欲睡,等到了家,一个个的下车更是哈欠连天,一直在屋里等着他们的郁老祖和庞氏见他们这模样,不由失笑:“想来都累得很,快去歇一歇吧。”   众人点点头,稍稍洗刷了一番,便回了房。   郁桂舟眼下也有些疲倦,他看着谢荣已经快要合上的眼,生怕她磕着了一般,忙把人安置上床,自己则靠在床头上捡了本书读了起来。   烛火忽明忽暗,窗外还呼呼吹过了风,轻轻打在窗台边,像是下起了雨,谢荣就是在这时候转醒的,她眼敛半撑,声音还带着睡意和软糯:“相公,这都几时了?”   郁桂舟从书中移开目光,笑了笑:“快子时了吧。”   谢荣一听,顿时脑子里的瞌睡就飞走了不少,她睁开雾蒙蒙的大眼,诧异的看着床头的人:“这么晚了,相公你还看书呢,快睡吧。”   郁桂舟手指忍不住朝她伸过去,在她额头轻点:“马上就到子时了呢。”   这句话他呢喃得很轻,以至于谢荣都没有听清,还傻傻的反问:“子时怎么了?”   郁桂舟回头看了看桌边的沙漏,见最后一丝漏下,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弯腰凑进了她,在谢荣耳边低语:“生辰快乐,我的小姑娘。”   谢荣双眼蓦然放大,似身子都僵硬了一般,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好一会,有两行泪水从她的眼里话落,谢荣一下扑进了郁桂舟怀里:“相公,相公,相公。”   她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喊着郁桂舟的名,填满她整个心房。   “我在,我在,”郁桂舟搂着人,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脊。   突然谢荣一把推开了他,脸上染着红晕,双手还在被子上抠了抠,郁桂舟耐心等着,却见谢荣已抬起了绯红的脸颊,抿着唇:“相公说过,等我十六了就可以……就可以……”   说出这些,已让谢荣脸红得滴血了,又生怕让郁桂舟觉得她行为太过放荡,呐呐得不知如何事好。   耳边,郁桂舟轻轻一笑,手指温柔的抬着她的下巴,直接用行动来表示,直视她慌乱的眼:“乖,看着我。”   说完,在谢荣呆愣的目光里,倾身向前,在她脸颊、耳侧、额头轻轻印下了一个又一个吻,明灭的烛火下,床帘的青色帘子落下,遮住了里边一室的春情融融。   屋外,寒冷的风还在继续拍打。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准备写学堂,不过想一想,都到这儿了还没吃得上,太惨了点! 第109章 夫子(十)   谢荣破天荒的起晚了。   嫁进郁家这些年, 她从来都是天擦亮就起来, 给一大家子做饭,出门割草喂牲畜, 像今日这般, 等人都吃过了还躺在床上也是头一回。   拉过一旁的棉絮,谢荣深深把自己给埋了进去,脸红如血,暗自想到:她这副模样,是个人都知道为何了吧?   可因此,她更是不敢冒头了,只要一想到别人意味深长的眼光, 谢荣就慌乱不已。   “咯吱”一声, 门开了,伴随着一阵凉风吹起了青帐一侧,郁桂舟看着那个在帐里不敢见人的小姑娘就一阵发笑, 慢慢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脚步声, 脸红如血的谢荣更是心如鼓擂,跳个不停。   莫说其他人, 就是见到这个昨夜坦诚相见的人,她的心里也涌现出了无数的羞怯。   郁桂舟终于到了床边,掀起了青帐一角,温言轻笑:“我给你端了汤水来,饿了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 这让谢荣稍稍松了口气儿,只是还是有些不敢见人,郁桂舟也不逼她,尽直说道:“我跟祖母说了,你昨儿吹了些凉风,身子骨受了凉,起不来身,就好生歇息吧。”   心里跳动难安的谢荣听到这儿总算长嘘了口气儿,隔绝了打量总是好的不是?   如今只面对着郁桂舟一人,谢荣倒是平复了几分躁动的心,她轻轻抬了头,见床头的人安静的坐着,眉目含笑的看着她,清隽又儒雅,一见便足以让人心生好感,下意识的就让她忍不住靠了上去。   郁桂舟揽着人,耐着性子没逗她了,过了片刻,才扶着人,捡了床头的外套给她披上,抬着腿:“你躺躺,小心莫受了凉,我去给你把汤端来,免得待会凉了。”   看着他忙里忙外的,谢荣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年初二,本应是回娘家的日子,丁氏就不用说了,大古镇离得太远,来来回回得好几日,因此从没回去过,谢荣的娘家倒是在村里,只是郁家和谢强家的关系众所周知,再加上谢荣又受了凉,连地儿都没下,自是没有回门一说。   谢强和万氏两口子难得的把屋里收拾整齐,还去称了几斤肉,买了些上好的米面,就为了等谢荣回门时,拿来招待郁桂舟的。   有一个做秀才公的女婿,谢强险些脸没笑歪,在外头的时候,何时不是人五人六的,一副我女婿咋咋,万氏虽谦虚不少,但话里话外的也不外乎如此。   因此,两口子买些招待人的时,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周围都被传遍了,到了初二这日,更是连大门都洒扫了一番,逢人就说道说道。   旁的人也着实羡慕,谁让人生了个好闺女呢,这不一下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只是村里人的羡慕也只维持到了晌午。   一直等着谢荣带郁桂舟回门的谢强两口子直到晌午也没瞅见他们期盼的秀才公的人影,旁人的羡慕顿时变成了嘲讽。   还以为郁家已经跟谢强家的和好了呢,看这样子,也不过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是谢强家的扒上去的罢了,人郁家至始至终可没承认过呢?   万氏险些被这些明里暗里的讥笑气得要死,她忍了又忍,最后着实忍不下去,朝谢强发了火:“你瞧瞧,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年节都不回娘家?”   她还说指望女婿帮她一把,帮她娘家侄儿找个闲适的差事,像管账之类的翘腿管事就不错,月钱也丰厚,还不用做事。   再不济,也让她女婿搭把手,孝敬孝敬点,让他两个小姨子小舅子的能过得好些不是?凭什么都是当小舅子的,那谢泽那臭小子就光明正大的住进了郁家,她的一双儿女却见都见不到当姐夫的一面?   谢强被万氏一吼,原就觉得没脸,这下心里不舒坦极了,他原就凶狠的脸上更是凶神恶煞的,险些就要撸上袖子揍人:“臭婆娘,你还说老子,要不是你苛待她,她咋会连娘家也不回?”   谢强想起他那原配还在世时,一双儿女多乖啊,那时谢荣也不怕他这个当爹的,时常抱着他的腿撒娇。   都是万氏来了后,他们父女才有了隔阂,如今更是连见一面都困难。谢强越想越觉得如是,也吵嚷嚷了起来。   在院子里吐着瓜子壳的朱氏听到这两口子吵架,脸上的幸灾乐祸就忍不住了。   在午时过后,郁家到底托人送了点礼过来,大都是给谢老头和谢婆子的,谢强家只少少分了点零嘴,看模样,还是给万氏的一双儿女的。   至于给谢强和万氏,那是丁点没得,哪怕这样,还是让谢强夫妻两个面上有了几分颜面。   至于这礼,郁桂舟原是不想送的,送谢老头和谢婆子他倒是没意见,毕竟谢婆子对谢荣和谢泽还算不错,但谢强和万氏算什么,若不是顾忌着他们是小姑娘的生父,早早的便想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不过被精通人情往来,精于后宅算计的庞氏否决了,在庞氏眼里,绝对不能留下丁点把柄让人口舌,再则,几块点心换一个安宁,划算得很。   过了年初二,接下来几日郁家除了和夏琴家、山下村屠娘子家等等有过往来的稍稍走动了下,其余时间多是一家人聚在一处,难得的放下了手中的事儿,享受着年节内难得的清净。   很快,到了初五初六日,村民们又开始陆陆续续的外出做工或者下田地干活了,郁家新房旁的竹篱笆墙也围好了,早前在镇上方家那头定下的三十张桌椅也做好了一大半,再过几日便能全部做完。   郁桂舟也加紧抄录了不少百家姓、千字文等启蒙书,这也得多亏了郁家三房和狄掌柜送来的纸墨,别说二三十本启蒙书,便是再多来上二三十本也是不怕浪费的。   初七这日,丁家把丁小秋送了过来,这回过来的只有丁家三舅一家,丁家三舅看着是个老实的人,平日里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附和着丁家大舅和二舅,丁三舅母心眼倒是多,跟丁二舅母联合,倒是能跟背后有丁老太撑腰的丁家大舅母打个平手。   郁桂舟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他看着面前这个跟一年多前并无差别的小胖子,笑得开怀:“小秋,你祖父祖母怎同意你过来的?”   丁小秋门牙还缺了一颗,咧着嘴一笑,含着一颗糖扒着郁桂舟的大腿:“大表哥!我可想你了,日日都想。”   郁桂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捏了捏小胖子的小胖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想让我给你买零嘴了吧?”   小胖子年纪虽小,但已经清楚什么叫有奶就是娘了,何况,因为他人小讨喜,嘴又甜,上回来哄得郁桂舟和谢荣时不时塞几个铜板给他,到走时又塞了一大把,这些铜板恐怕都被小胖子给藏起来,专门等着货郎上门时悄悄买零嘴吃独食了吧?   怪不得几个表兄表弟个个都瘦不拉几的,偏偏丁小秋还生生吃成了个胖子,就他那护食的劲,宁愿挨揍也要拼死保护吃的,不胖才怪。   丁小秋仰着脸任由他捏,嘿嘿直笑,还悄悄告诉郁桂舟:“大表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上回祖父和祖母本来是说的让六哥来的,第二天也不知道从哪儿扒出了我藏在鞋底里的铜板,还揍了我一顿。”   提起被揍,丁小秋就忍不住捂着小屁股,显然记忆犹新。   “哦,然后呢?”郁桂舟顺着问道。   丁小秋反倒还疑惑的看着他:“然后……然后就知道是大表哥你给我的了呗。”   丁家人还怕郁桂舟不喜欢这些小辈呢,毕竟前才有丁家祖母带着丁云死赖在郁家想算计他的事儿,这厢见郁桂舟对丁小秋态度这般,自然就把人给换了。   为这事,丁家大房和二房险些闹翻了天,这关系到唯一一个读书习字的名额,还是天上掉下来的免费馅饼,谁都想去咬一口,他们怎么可能让丁小秋这个小胖子给搅和了。不过,最终这些闹腾都被丁家老两口给镇压了下来,一锤定音的换上了丁小秋。   对丁家三舅和三舅母来说,这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喜讯,两个人还生怕再出了些什么波折,夜长梦多。于是,丁家三舅母连初二回娘家都没走,过了年节前几日便拉着丁家三舅和丁小秋赶了过来。   郁桂舟脑补出了后面这些,便牵着丁小秋往屋里走去。   不过短短一年,前年来郁家后还十分不屑的丁家舅舅和舅母如今早就换了一副模样,谄媚的陪在郁老祖和庞氏跟前,从里夸到外,语气很是恭敬,若是不熟悉的,见到他们这时刻带笑的模样,只怕还当是好相处的人呢。   尤其对着郁桂舟这个大外甥,那更是热情无比,一副要托孤的架势,像是放在他手里就能把丁小秋复制出一个秀才一样。   郁桂舟不得不打断他们美好的臆想,说自己只能教导一年。   丁家三舅和三舅母愣了片刻,突然又笑了起来,一人一句的给他带着高帽子:“大外甥,瞧你这话说的,你看看你,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靠着学堂的先生们也能考中秀才,我家小秋怎么的身上跟你也流着相同的血,定然天资也差不离哪儿去。”   “是啊是啊,我家小秋可聪明了呢。”   郁桂舟转头去看“聪明”的丁小秋,见他含着糖,手里还拿着几块点心,一脸懵懂无辜的看着他们,心里暗道:拉倒吧,朕的大清都亡了。   若是没有他接盘,依着原主的思绪,如今这个家还不指定会成何样呢?   还想复制一个秀才出来,真真是想太多了!   丁家舅舅两个在郁家待了没两日就走了,实是过了年节,家里忙不说了,且为了丁小秋能来念书,原跟三房穿一条裤子的二房也翻了脸,如今跟大房沆瀣一气,这两房联合在一起,说什么以后要供丁小秋念书,那家里就更紧巴巴的了,作为丁小秋的爹娘,自然是要多做一些事儿的,否则,谁心里也不平不是?   丁家老两口为了丁小秋驳了大房和二房,如今也不好再压,总得让人撒撒气不是,倒是默认了让丁三舅跟丁三舅母多做活计的事儿。   好在他们也是心甘情愿,为了以后出个读书人,现在累些也不怕,走时丁三舅和三舅母拉着丁小秋说了不少话,等人走远,一贯看着没心没肺只爱吃食的丁小秋难得沉默了下来,郁桂舟等人也没去叨扰他,任他自己想个明白。   元宵节后,郁桑和谢泽都回了镇上,村里村外环绕的年节味儿彻底淡了下来,新的一年又开始忙碌起来,这时,方家那头也把三十张桌椅给送了过来,加上郁桂舟自己抄录的几十本启蒙书,制作好的沙盘等等备好时,终于给等了不少时候,早就在打听的村民们一个确切的消息,他的这个学堂不日将正式办学了。   开学第一日,谢家村以及周边村落一共来了三十个小娃,恰好把郁桂舟在方家那边定的桌椅填满,赶在风和日丽的时候,谢家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学堂正式成立。   最初,还有不少村民们饶有兴趣的守在竹篱笆墙外看着郁桂舟给小娃们统一发了启蒙书,心里那高兴劲还没展露出来,就听郁桂舟笑着说道,这启蒙书并不是赠与给所有来读书的小娃,只是暂时借与他们读,且每日还得把书收回来。   当然,若真有学得快的,资质突出的,也可在他那儿登记,把书带回去。   就算是借,也足够让村民们扬起了大大的笑脸,心里不知道翻来覆去的夸了郁桂舟多少回了,他们虽四六不懂,但也听说过,郁桂舟所出的启蒙书,在镇上那可是三俩银子一本,相比别的启蒙书,足足贵了一倍,但卖得却更好。   清县辖下,虽穷苦人家多,但富人也不少,三俩银子对他们来说跟割肉一样,对人家富贵人家来讲,不过是一身衣裳的银钱,却能让小娃们学到更好的,谁还去讲究那一二俩银子不是?   发下了书,郁桂舟先讲了姓氏的由来,先是赵钱孙李,讲了读音,由来,还编成了一个个小故事,道:“从前啊有一个叫造父的人,他为周朝穆王驾车,穆王念他有功,便把赵城赐了给他,从此以后他的后代以国为姓,还有一位皇帝,他姓赵,所以,在书里,赵这个姓氏便排在了第一位。”   下头的小娃见他讲得有趣,便七嘴八舌的笑着念叨起来,有胆大的,还问他:“先生,那我以后给皇帝驾车,他会给我一个城吗?”   天真幼稚的童言,别说郁桂舟笑了,便是守在外头的村民们也被这句话给逗得直笑,有人还对一个大汉夸道:“谢大力,你家牛蛋还想着当城主呢?”   那叫谢大力的壮汉神情满是骄傲,只嘴上念叨着:“这浑小子,从他来念书,还东想西想的了。”   郁桂舟朝堂下看了看,见不少小娃笑得东倒西歪的,而牛蛋还满脸认真的看着他,寻求着一个答案,脸色正经了几分,反问他:“为何想要驾车而不是做别的呢?”   牛蛋回答得很爽快:“先生,驾车就能得一城,为何还要做别的?”   郁桂舟蓦然失笑,一边感叹着这孩子倒是个聪慧的,一边说着:“造父的造字非这个赵,”他在沙盘上写下了一个赵字,接着指出:“他因得了穆王赏识才得了一城,从而改姓赵。”   他目光转向了牛蛋,笑得温和:“你有给陛下驾车的想法是美好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比如去年一块糕一文钱,年节时两文钱一般,时辰不同,价值就不同,明白吗?”   虽说从古至今都不缺乏靠气运吃饭,且得天得厚的人,但郁桂舟总归不想培养他们这般等着从天而降的掉馅饼的事儿,自古以来,能伴随天子身侧的谁不是人精,天子喜怒无常,且手握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血流成河,倒不如安分踏上的过一生,逍遥且平淡。   牛蛋听懂了,垂着头唉声叹气的坐下了。   借着这事儿,郁桂舟更是趁机教育其他的小娃:“所以,任何时候都要让自己有价值起来,比如你们学会了读书习字,那以后出门做工,就可以挑一些简单的活计来做,若是什么都不会,”他指着外头的天色,问道:“你们觉得稻子熟了的时候热不热?”   “热!”一众小娃奶声奶气的回答。   郁桂舟点头:“热就对了,这么热的天家里所有人都要出门去田里忙活,累不累、苦不苦?”   已经懂点事儿的娃娃们纷纷点头起来。   这之中,没爹没娘的石头体会的格外深厚:“很苦、很累的。”   郁桂舟再摊摊手:“粮食是村里人的根本,我们必须要种,有了它才能吃饱饭,填饱肚子,但若是你们争气,能学会用自己的价值多挣上几文钱,待有能力时花上一些大钱请人做做工,本来要忙碌好些日子的活计两三日就完成了,不是更好,既没累着自己,给家里头减轻了负担,又让旁的人赚了些辛苦钱,不是一举数得吗?”   一番激励宣言讲完,郁桂舟见这些小萝卜头个个神情志满的,满意的笑了笑,道:“那好,今儿咱们第一堂课,便讲这个赵字是如何写的。”   他在沙盘上掩饰了几遍,又让小娃们在桌上的沙盘上写几遍,自己来回穿梭其中,突然发现,他现在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在府学考核时的那些先生一般。   只是相比府学学子在先生走到跟前儿的战战兢兢,这些小娃们倒是奋力疾驰,或皱着眉头,或扒着头发,郁桂舟不时在他们身边手把手的纠正,等他走到丁小秋的座位时,险些笑出了声儿。   这小胖子歪歪扭扭的完全连一笔都没写对,偏偏他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郁桂舟不由半蹲了身,悄声说道:“这一笔错了。”   丁小秋胖胖的身子一抖,双手一扑就要掩住沙盘,耳边郁桂舟幽幽的声音响起:“我都看到了,小表弟。”   许是已经丢了脸了,丁小秋一下脸皮就上来了,大大方方的任由他看,还小声嘀咕:“表哥,这个字也太难了点。”   郁桂舟已经懒得说他了。明明一笔一划,该怎么下手他都在沙盘上掩饰了好几回了,堂下大部分孩子都差不多掌握了,偏生他还划得跟狗啃的一样,面目全非的,完全认不出那是什么。   他点了点丁小秋的肩膀,示意他看一边石头的沙盘。   丁小秋不明所以,转过去一看,脸上一凝,再朝书上一看,顿时僵了脸,偏生石头正好乖巧的转过头眨巴着眼睛看他,仿佛在问他怎么了?   丁小秋顿时捂着脸爬在桌上开始装死了。   实在是太丢脸了,他才说这字太难了,旁边居然有人完好的写了出来,整整齐齐的,且模样看着比他还小!   还要不要人活了!   郁桂舟拍了拍石头的小肩膀,给他鼓励,得了一个软萌的笑,这才摇头看着丁小秋叹气,还说道:“你想想待会怎么对你姑姑说吧。”   他姑姑丁氏在丁家送了人来后就一直趾高气扬的,非说什么丁小秋灵气足得很,定然是个读书的料,且一心想让丁小秋争气,让她也长长脸,这几日没少在丁小秋耳边念叨。   此话一出,丁小秋更是生无可恋。   有个一直催他好生读书的爹娘就算了,反正天高水远,他们也管不着,如今连姑姑都催起来了,还跟他说,让他以后也考个秀才,这样,她在郁家就有了靠山,也没人会小瞧她了。   他是不懂,为何连他爹娘都要对姑姑弯腰讨好,而姑姑竟然说她在郁家过得不好?   只是想归想,但丁小秋想着没写好字要面对的后果,心里还是一颤,他眼咕噜转了转,见表哥已经在跟别人手把手教导去了,脸上顿时皱成了一个包子状,他悄悄捅了捅隔壁石头的小胳膊,在人软软看过来后,抿了抿唇:“那个,这个字你会了吗?”   石头正正经经的点头。   丁小秋一把扑了上去:“那你能教教我吗?” 第110章 夫子(十一)   最终, 在丁小秋的软硬兼施下, 石头应了下来。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丁小秋太走心的缘故,石头手把手教他, 他倒好, 狗鼻子给灵得不行,一个劲的往人身上嗅着,让石头闹了个大红脸,软软的手掌使劲的推拒着圆乎乎的大脑袋不让他靠近,眼神慌乱,眼看就要撑不住找人呼救了。   突然,丁小秋说了话:“你身上还有奶香味儿唉。”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双眼发亮, 就跟平日里护着食时一模一样,不过石头并不清楚他平日里的德行,呆了呆, 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因为喝了羊奶。”   想当初, 郁家那稻田鱼才养时, 并没人看好,而石头奶奶就偏不信这个邪, 第一批跟着养了些在田里,等收获时,那稻花鱼还给石头奶奶带来了不少收益,这两年光靠着这鱼,就让石头奶奶存上了一笔银钱, 手里头有了银钱,石头奶奶倒是松泛了下来,平日里也没那么紧赶慢凑的整日在山里转悠着采野菜去镇上卖了。   去年,石头奶奶还在镇上抱了个羊羔回来,她也是曾听郁桂舟说过一耳朵,说这羊奶、牛奶对小娃很是有好处,想着石头从小就跟着她过苦日子,五六岁的孩子看着小小的一团,石头奶奶咬咬牙,就抱了只回来给养着,这不,在精心伺候下,羊羔已经变成了大羊,如今都产奶了,有了奶,石头每日早晚都要喝上一大碗,如今个子虽不明显,但身子骨倒是开始胖了一些。   因着这,石头身上倒满是奶香味,他自己还没多大感觉,偏生遇到了丁小秋这个爱吃的,一下就闻了出来,还眼馋的砸吧了几下嘴。   这时候,什么练字、什么姑姑,通通被他抛到一边去了。   他本想说让他也喝一口的,但想了想自个儿都这般大了,朝一个比他小的要东西吃,丁小秋再是脸皮厚如云山也觉得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这微微不好意思一直挠得他心里痒痒的,连写字都抬不起精神,最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凑到石头跟前,抿着唇:“给我喝口奶吧,我有铜板的!”   他认真点点头,着重提到自己可是有铜板的人,不是那起想要白吃白喝的!   “啊,”石头呆呆的看着他,落在郁桂舟眼里,却像是他被丁小秋欺负了一般,立刻点了名:“丁小秋,坐好,不得交头接耳,课上时间不许喧哗。”   丁小秋努了努嘴,扭了扭小屁股,在凳子上就是坐不住。   他还没听到回答呢?   郁桂舟教了一个赵字,讲了一个典故,一堂课就算完了,竹篱笆墙外的村民们看着自家的孩子一笔一划的在沙盘上写着,年老一辈的皆是老泪纵横。   从今日起,他们的后辈就不再是需得日日面朝黄土的人了,也能识字读书了!   郁桂舟在堂上一一查阅,见有些聪慧的孩童,稍稍写了几遍,便能跟着一笔一划的写了出来,而天资稍差一些的,在多跟着教导几遍,也能慢慢理解,这其中,石头是最为出众的,许是郁桂舟曾教过他一笔一划,所以,写一个赵字,他是最开始便写完的。   且写好后在沙盘上抹掉又重复写,直到碰到丁小秋那个缠人的。   郁桂舟白了跟猴子一般坐不住的丁小秋一眼,拍了拍手,对一众孩童说道:“这第一个字想来你们都会了,真厉害呢?”   他先夸了夸,在一众扬起的笑脸中顿了顿,又道:“不过,这读书识字都得持之以恒,就是说必须得时常去温习,去背诵和朗读,否则过不了几日就会忘记,今日是第一日上学,便先讲到这里,从明日开始,堂上时辰为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且认字每日增加,今儿大家先回去吧,把这沙盘带上,回去后记得时不时写一下,增加记忆。”   小娃们顿时欢呼起来,一个个抱着沙盘朝外走。   也有不少长辈担忧的问了起来:“秀才公,这……今日就算完了?”   郁桂舟透过竹篱笆墙,见他们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起身站在墙内对一众村民们解释:“是的,今儿只有一堂课,读书都是一个过程,今日若是第一堂便给他们灌输很多,他们也记不住的,倒不如循环渐进的,每日的增加习字的量,这样,他们也能适应,学得更好。”   村民是不懂什么循环渐进的,只是听秀才公如此说,见他表情温和淡然,十分让人信任的模样,心里那些担忧突然就散了,各自笑呵呵的牵着孩童们回了家。   路上,还不时有询问“会不会写啊”“简不简单啊”等等话从远处传来。   郁桂舟晒然一笑,转回头去,见堂上只剩下了石头和丁小秋,他有些诧异:“石头,怎么不回家?”   “郁家哥哥,我帮你整理,”石头指了指那桌上的书,来时,石头奶奶特意叮嘱过,让石头多听多看,有用得着的就去搭把手。   这不,石头挺了挺小胸膛,他如今就能帮着郁家哥哥了。   郁桂舟表扬了两句,转过去看丁小秋。这小胖子避开了他的视线,仿佛还有些不好意思,呐呐的说道:“表,表哥啊,你再教教我吧?”   郁桂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小胖子还敢说让他教?   他在堂上一个劲的教他,结果这小胖子就是不肯认真,如今下堂了,倒是知道要认真学习了,还想要临时抱佛脚。   他嗤笑了一声:“不教。”就让这小胖子回去面对丁氏的荼毒吧。   话落,转身跟着石头把桌上摆着的书给收好,郁桂舟抱着一沓书,正要走,腿弯突然被一个重要压着,他往下一看,正对上小胖子抱着他的大腿,还眨巴着可怜的眼睛看着他,眼珠转动间仿佛他一个不答应就要立马哭给他一般。   “起来。”   “不起,你先答应我。”   郁桂舟一乐,弯着嘴脚:“我要是不答应,你预备如何?”   丁小秋瘪着嘴:“一直抱着你,不让你走。”   可惜这威胁对郁桂舟来说一丁点用都没有,他了然的点了点头,道:“那你就抱着吧,待会家里头有人找过来,见了你这副模样,在告诉你姑姑,你说你会不会被她追着撵?”   郁桂舟活灵活现的给他讲述着丁氏的凶残,丁小秋一下当了真,整个人都抖了两下,更加欲哭无泪起来,眼眶开始泛红:“呜呜呜,那怎么办吗?”   有个日日监管,逼他成才的姑姑,他也很绝望啊。   郁桂舟抖了抖腿:“你先起来。”   丁小秋抱着他腿的手顿了顿,沉思了会,这才放开了手,跟做错了事儿一般,垂着头看着自家的脚:“表,表哥。”   郁桂舟觉得自己有个毛病,就是心软,被丁小秋糯糯的喊了两声,他的心突然就软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知道为何,上课时不能认真!   他干脆把手中的一摞书放在一旁,半蹲着与丁小秋平视:“你在堂上时为何不认真?”   他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丁小秋原本要自黑自己愚笨的理由都给说不出来了,只见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指了指一边的石头。   郁桂舟顺着他一看,略显无奈:“你不认真你指他做何?”   “不是这样的啦,”丁小秋嘟着嘴:“谁让他身上全是奶味儿,我闻着就肚子饿。”   被指着的石头一呆。   “呵,合着你贪吃还怪在人家头上了?”郁桂舟对他一心为吃也是佩服得紧,他一下敲在了丁小秋头上,板着脸说道:“这并不是你在堂上不认真的理由,贪吃也是不对的。”   丁小秋如今倒是知错能改,又抱起了郁桂舟的大腿,哭诉着:“表哥啊,我再也不贪吃了,你再教教我吧……”   郁桂舟被他泼得没发,只好应了下来,在他的欢呼声中,抱起了书,牵着石头,把人给送回了家,又拧着跟屁虫丁小秋,赶在丁氏满脸欲言又止中,把人带去了书房,好生教导了一番。   且不提丁小秋嘶声力竭的哭声。   端看第二日他那红红的眼眶就知道了几分,好在石头是个有心的,还带了个葫芦,装了羊奶分了些给他,顿时便让小胖子生龙活虎起来。   一开堂,郁桂舟便点了不少胆大的孩童们来说一说他昨日讲的典故,这其中,以谢大力家的牛蛋记性最为好,因为“驾车便能得一座城”的这个故事,实是让他记忆犹新,被郁桂舟点起来后,一字不漏的把故事讲了出来,最后,还加了一句:“驾车并不能得到一座城,我爹说了,给员外家的当车夫,一月半钱银两都是主人家提了不少。”   坐下后,牛蛋还有些失落。   看来,车夫这行当是不能当了,他还得另谋一技才是!   郁桂舟存心让他看到今时不同往日,也并不曾再讲别的,只让堂上的孩童在沙盘上把昨日教的赵字写了出来。   听到这话,孩童们大都能轻而易举的写出来,少数几个也只是差了几笔,被郁桂舟一纠正,也很快跟上了大部队,于是,在教了赵字后,第二日,他开始讲讲解钱字的由来:“传说在古时,有一名叫彭孚的官员在朝廷里担任钱府上士,所以他的后人便以这个钱府上士的钱字为姓……”   随着他逐字逐句的讲解,还伴随着一个又一个有趣的典故,听的一众孩童们兴致盎然,半丝没有不耐,原本等在外的村民们见这其乐融融的画面也由衷的笑了,彻底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对堂上端坐的郁桂舟更是感激不尽,此后,村民们便极少在竹篱笆墙外看教学了,只每每听着从村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都是会心一笑。   这一晚,郁桂舟在书房里批阅孩童们第一回写在纸上的大字,旁边烛火忽明忽暗,四周寂静,偶尔还从村里传来几声狗叫,显是夜已深。   谢荣就是这时候来的,她手里端着一碗汤水,胳膊上,还挂着一件外衣,见郁桂舟神色正经的模样,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把手里的汤水轻轻搁在了桌上,又把外衣给他披上,轻声询问:“还看呢,都快子时了?”   郁桂舟回神,拉着谢荣一块看:“你瞧,这些孩子们写的字如何?”   谢荣见那些歪歪扭扭的大字,又看他神色跟小孩一般,等着夸奖,点点头:“嗯,很不错。”   谁知,郁桂舟哈哈大笑起来,拉着谢荣坐在身侧,笑道:“你便是顺着我说违心话我也高兴得很,不过这些孩子确实不错。”   用纸写字和用沙盘写字全然不同,在纸上,有规定,有要求,有大小,而沙盘则不然,沙盘有多大,字就可以有多大,郁桂舟怕增加村民们的负担,极少要求他们用纸来练习写字,多是让他们在沙盘上演练,只每过一段时日才会要求他们把前头学的在纸上一并写下用着考核用罢了。   这些孩子第一回在纸上就写成这样,虽说字体不好看,但至少能认得出,看得清,对郁桂舟来说,已是极为满意的了。   谢荣听他说起这些,才若有所思,突然,他扒着郁桂舟的手道:“丁家表弟的是哪张,可别到时候写的不好,娘那边可不好交代呢?”   丁小秋人圆滚,嘴又甜,让庞氏等不怎么待见丁家的都对这小胖子另眼相看,为此,丁氏更觉得丁小秋是个有大才的,盯得更紧了,若是丁小秋写得不好,恐怕又要闹一场才罢休了。   郁桂舟便从其中一张里递了给她:“喏,就是这个。”   谢荣看着与别的孩童并无差别的字,顿时蹙了蹙眉,颇有些犹豫:“丁表弟这字儿?”   丁小秋不是每日里被他相公开后门给补习吗,怎么会写一张大字仍然不忍直视呢?   郁桂舟见她蹙眉,叹道:“丁家表弟的资质算不得好,且他心思并没有放太多在这上头,自然是只学了些皮毛罢了。”   都说勤能补拙,若是丁小秋能放正心思,虚心请教,未尝不可在读书一道上颇有些成就,连带的让丁家也能跟着扬眉吐气。不过,这种事旁人劝不得,只有靠他自己想通方是正途。   “罢,不说她了,咱们去休息吧,”揽着人,郁桂舟把大字随意放了放,便要回房。   谢荣按着他的手,眼神朝桌上撇了撇,嗔了两句:“快些喝了吧,熬了两个时辰的鸡汤呢。”   郁桂舟偷了个香,举手投降:“我喝行了吧,不过真不用每日给我弄这些的,我一点不废脑子,轻松得很。”   谢荣瞪了瞪他,眉眼全无半点凶狠,偏还带着柔媚,挠得人心痒痒:“这可是娘专门给丁家表弟熬的,才不是我给你弄的呢。”   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郁桂舟都认了,他一口气儿喝光了鸡汤,搂着人朝外走去:“对对对,我就是跟着喝了一口罢了,别管他们了,咱们回去休息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   你们说回房做什么?! 第111章 夫子(十二)   赵昌带着次子来找郁桂舟的事儿是他不曾想到的。   尤其在得知了他的意图后, 更是哭笑不得, 温言软语的劝着人,莫把孩子往他这儿塞。是, 诚然他有名声, 有学问,可就他们清县就有不少有名望的学子,不说镇上资历高的孔、景、安三位秀才公,便是与他同一年考上秀才的清河县学子都有好几位,个个诗书也差不到哪儿去,在他回了清县后,几位同窗还与他写过信, 互相说道说道了呢。   再则, 他时间有限,在谢家村里只能堪堪待上一年有余,能教的也有限, 目前更多的是教村里的孩童们认认字, 学一些实用的东西, 但像赵家这种人家,不差钱, 肯定是要把孩子往高处送的,这来他这儿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吗?   他在这儿苦口婆心的劝,赵昌连同他的次子,仅仅七岁的赵禾都心不在焉的听着,等郁桂舟歇了一茬, 灌了一杯茶水,赵昌这才开了口:“老弟啊,我也知你的难处,但哥哥我也难啊,这小的也不知道随了谁,你看,”他指了指板着脸的赵禾:“我和他娘把人送去了好多先生处,可他一直这幅面容,不哭不闹,不说不喘气的,哥哥我也难啊,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吗?”   在他说的期间,赵禾脸色都没变一下。   郁桂舟轻轻的瞥过他,见他当真是毫不在乎,心里也难办了。   这完全就是一问题儿童啊,可他又不是什么治愈师,只是个读书郎外加临时先生罢了!   一腔千言万语最终都化在赵昌无言的请求里,郁桂舟终是应了下来,还没等他理个头绪,赵昌立马把人扔给他,只留下一句:“每日自会有人来接他。”   便走了。   那背影看得郁桂舟都目瞪口呆,他回头望着赵禾,见他表情一如既往,心里一软,还连带的有些心疼。   罢,一个爹不负责,就让他放放羊吧。   想到这儿,他在赵禾跟前蹲下,脸上竟是比平日里更加温柔,一把抱起了赵禾。这回赵禾总算有了些反应,除了一把搂着他的脖子外,眼里还有一缕诧异。   郁桂舟拍了拍他的小身板,道:“走吧,我带你去学堂里玩。”   赵禾低头看着他脸颊的温柔,脸上奇异的软和了下来,紧抿的小嘴也不由得松开了许多,只是一踏进学堂,赵禾的身子一下紧绷起来。   郁桂舟脚步一顿,猜到问题出在了这儿,于是,便没急着把人抱进去,反而站在竹篱笆墙外,让他亲眼看着里头的娃娃们个个娇娇小小的,堂上没有打闹,只有孩童们天真的浅笑,一切宛如春风,徐徐吹进了赵禾的心里。   他从一开始的抗拒,到软和下来,到看见别的孩童嘻嘻浅笑时的羡慕,一直紧紧看着他一举一动的郁桂舟便知道时候到了,把人抱了进去。   在他们进去的时候,孩童们也没有一下变了脸色,反而温和的打了招呼:“先生。”   “先生,先生,我方才把江字写出来了。”   “还有我,先生。”   “还有我,还有我。”   郁桂舟点点头,把每人都夸了夸,抱着人到上头,把赵禾给放了下来,牵着他的小手,温声说道:“这位是赵禾,是大河村人士,他是个乖孩子,就是胆子比较小,以后就同你们一起在堂上读书了,且记,要和睦相处知道吗?”   “知道了。”下头带着一片清脆的声音。   赵禾抿了抿唇,任由郁桂舟牵着他,把他带到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小孩面前,跟那小孩商量起来:“石头,以后让赵禾跟你坐一起好不好?”   石头看了看自己还剩下大半的桌椅,眨巴着眼,狠狠的点了点头:“郁哥哥,不,先生,石头愿意的。”   郁桂舟摸了摸乖巧的石头,拉过石头的小手放在他牵着赵禾的那只小手上,朝他们微笑的点了点头:“去吧。”   对着看起来乖巧可爱的石头,赵禾倒是没拒绝,小腿一蹬,很快就爬了上去,端端正正的坐在石头旁边,郁桂舟一边讲着字,时不时朝他们的位置看了看。   一开始,赵禾倒是端得住,也不知石头跟他说了什么,到了一堂课的后半个时辰,竟然回了几句,许是见他们熟络了起来,一侧的丁小秋也忍不住了,时常侧过去找他们说话。   若非看在他没有打扰到旁的人,郁桂舟非要罚他一下不可,这个小表弟实在是太闹腾了,跟他那个娘果然不愧是有血脉相连,都是让人放心不下的。   晌午下了堂,郁桂舟带着几个小娃回了家,刚进门,谢荣就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封书信,递给他:“方才才到的,说是府城那边送来的。”   郁桂舟点点头,把丁小秋、石头和赵禾交给了她,临走时见赵禾并无不满,这才独子回了书房,展开了信。   这信是白晖送来的,亲自里边还夹着姚未和施越东的亲笔信,他把三人的笑一一看过,白晖在信里提到,兰院少了他,如今倒是安静得很,姚未这一年倒是上进了许多,还时常找他和施越东讨教,信尾,还说在姚未的信里,给了他一个惊喜。   惊喜?郁桂舟实是不敢想象来自他们的惊喜会是何种模样,他摇了摇头,接着展开了施越东的信。   如今成了亲的施公子倒是有了些变化,言语之间也不再是沉迷在跟他讨论各种书里,反倒说了一些平日里的事儿,变化不可谓不小。   想来,张月和施越东倒是一对良配了。   郁桂舟由衷的替他高兴,最后才展开了姚未的信。姚公子的信件十分厚实,光是纸页便是其他二人的几倍,里边含泪说明了他痛定思痛,决心向他们看齐,做个内外兼修、才德兼备的大才子,还有对他这样的勤奋,姚大人和姚夫人具是十分高兴,后面又说到如今渝州城内,再无贪官污吏,老百姓如今日子好过多了,府学里倒是平静得很,自打他们出了风头后,那儒派弟子便再也不曾与他们争锋,走路都已经绕道了。   最后,他在信中提到一点,说他和白晖、施越东不日将会来谢家村一窥他这个先生的风采。   读到这儿,郁桂舟也明白前头白晖说的惊喜是何了,他慢慢把信装了回去,搁在了书架上,步出了房门。   确实是惊喜。   三月的天儿还有些凉意,但阳光打在身上温暖如春,郁桂舟在房门口定定的站了好一会,见几个孩子正在院子里高高兴兴的玩耍,连方才一直板着脸的赵禾都软了表情,眼里带着笑意,也不由得跟着高兴起来。   赵昌那个不负责任的爹,还跟他说赵禾不哭不闹,不说话不喘气,可据他这会观察下来,这小孩还是很正常的,除了最开始有些抗拒去堂上读书,后头的表现都是非常乖巧听话的。   儿子没问题,这有问题的肯定是当老子的了。   差不多两年前,他也见过赵昌的长子,是个非常文静清秀的小少年,跟赵昌以及赵夫人的性子都不像,那两口子,一个豪爽洒脱,口若悬河,不为外力所动;那赵夫人,虽只打了一个照面,模样长得与村里的普通妇人没甚差别,但赵夫人浑身自有一股气度,说话做事不卑不亢,按理说这样的人家里培养出来的孩子应该是落落大方,要么继承赵兄的义气,要么继承赵夫人的圆滑,但遗憾的是,这两兄弟,一个太斯文,太清秀,一个更是难得露出个笑模样。   说来也算是奇事了。也幸好,如今赵禾这样子,他对赵昌也能有个交代了。   今儿是郁竹姐妹俩做饭,谢荣在边上照看几个孩子,见他出来,几步走了过来,好奇的看着他:“是府城几位公子的来信吗?”   郁桂舟也没隐瞒她,当即把不日这几人要来的事儿说了一说。   谢荣一听,神色有几分浮动,还问道:“可要去置办些什么,这几位公子可有什么喜欢的和忌讳?”   这些年来,哪怕郁桂舟考上了秀才公,真到郁家做客的同窗还真没有,因此,听到渝州府几位公子不日将要来做客,谢荣心里有些紧,这第一回有同窗来家里做客,定然不能怠慢了不是?   郁桂舟安慰她:“别紧张,不就是有同窗好友来拜访一下吗,倒是用不着添置别的,弄两床新被子即可,几个都是公子哥,把这住的地儿给安置妥当了,别的在村里儿也不能强求的,他们既然来,定然是有过思虑的。”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谢荣一想到这回拜访的是几位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心里就是一跳,斜倪了他一眼,嗔道:“你说得可真是轻松。”   郁桂舟摊摊手。   莫非这还有何为难的吗?   谢荣懒得理他,尽直走向几个小孩,带着他们去洗了洗手,正要朝堂屋里走,外头,郁家大门外,一个村民跑了过来,气喘嘘嘘的扒着门框朝他们道:“秀才公,秀才娘子,大事不好了,村口来了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说要找你们交出窝藏的他们家的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宝问何时才能科举,嗯,大概在夫子这个小单元还有几章完了后就要科!举!考!试!了。 第112章 夫子(十三)   郁桂舟皱起了眉, 朝着有些愣住的谢荣说道:“带着几个孩子进屋里去, 我若不喊,你们别开门。”   刚说完话, 郁老祖携着庞氏, 在灶房里的郁竹姐妹和丁氏纷纷冒了头,疑惑不解的朝外看了看,都有些不明白村汉说的话。   郁桂舟也没时间慢慢理了,他看了看自家这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大步走到门口,朝报信的大汉说道:“叔, 麻烦你去村长那儿跑一趟, 我这就闭门。”   大汉摸摸头:“我这就去,”他刚转身,又倒回来两步, 说道:“秀才公, 你放心, 我这就通知村长和村里的人去,你也把门栓住, 最好用东西把门从里头抵着,那群人看模样就不是个善茬,你们人少,容易吃亏的。”   郁桂舟感激的拱了拱手,等人一走, 他立马栓了门,在拉过一边堆放的湿木头把门给堵住,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方才这位看着眼熟的大汉,正是他的学生牛蛋的爹,谢大力,他还喊人家叔,想来这谢大力也比他大不了几岁罢了。   郁桂舟这一手行云流水,其他人还没回过味来呢,他已经把门都堵好了,郁当家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看着堵住的大门,颇有些惋惜:“我还想着看看谁能不长眼来家里闹事呢,”他嗤笑两声:“还窝藏他们家媳妇,笑话!”   郁桂舟走过去,把庞氏和几个女眷往屋里赶,一边道:“是大力哥来通风报信的,对方人多,无论是谁,咱们家里人少,万一发生点冲突,把人伤着了可咋办?”   郁家留村里的一共才三个男丁,郁老祖年迈,郁当家也已不再年轻,郁桑年幼且不提,就是他自己,也是个文弱书生,哪怕他不是,也不能一打几吧?万一人家来了几个正有几把力气的壮年人,自己这一群老弱妇孺还真不好跟人起冲突,起了,输的也必然是他们。   庞氏等人刚进了屋一会,外头就有吵闹声传来,随着那声音的越来越近,他们嘴里喊着的话就更清晰,不时有什么“把他们高家的媳妇还回来”云云,还有什么郁家窝藏他们三媒六娉娶的媳妇等等。   郁桂舟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眉头皱得死死的,他正要与郁老祖等人商订个章程,转头一看,见从郁老祖开始,庞氏、郁当家、甚至是郁竹姐妹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这样一来,郁桂舟心里就逐渐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他定定的看着郁绣,问道:“这便是二姐的夫家人?”   郁绣脸色苍白,听到他的话,眼敛的睫毛都颤了几下,慌乱的点点头:“是,是的。”那人群里其中一名婆子尖锐的声音,她只要一听便不会忘记。   正是她的婆婆,高家的当家太太游氏。   郁绣曾是姐妹之中,嫁得最好的一人,高家在淮南一带非常有名望,是个豪富的员外家,且还时不时广结善缘,淮南当地人说起高家那都是举手夸赞的。   因为高家人的善举,高家也从纯商家变成了一个儒商,家族里也有子弟开始走科举之路,只是这科举何等艰难,高家汲汲营营几十载,也不过出了一二举人,二三秀才罢了。   而郁家虽祖上风光,但早已落魄,最初高家像郁家提亲时,是高太太游氏请的媒人上的门,说郁家是读书人的后人,还是官老爷的后人,只要嫁到他们高家去,给高家留下一子半女的,说不得那就是个读书人的好苗子。   媒人一通天花乱坠的,庞氏自然不会轻易应允,且回头还特意请人打听了一下,那高家实是挑不出错处,且高太太也是个好相处的,若说唯一有缺点的,便是高家的的确确想要一个资质出众的后辈,只是,这也算不得缺点不是,谁家不想往上爬啊?   所以,最后,在征询了郁绣的意见后,庞氏就应下了这桩婚事。   这样一桩对两家都有好处的亲事,很快便过了礼,下了聘,在距离提亲几月后,郁绣便被抬进了高家,谁知,那高家打的主意根本不是要让郁绣生个带着读书人家的好苗子,当日那来迎亲的高家少爷,也并非是郁绣要嫁的人。   而是一个躺在床上歪歪扭扭的五公子高峰。   高峰的名字,除了高家人和伺候的下人外,外头少有人提及,因为这位五公子在数年前因贪玩所致,从一匹高头大马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腿,从此以后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了,也因此,高峰性情大变,少时还有几分贪玩,大时性情就更喜怒无常,高夫人这个亲娘想了无数法子,都没让人缓过了劲,也不知他哪儿去学了些折磨人的法子,伺候他的几个丫头被吓得胆战心惊的,为此高夫人只得想着,给他娶一门媳妇来压压。   而郁绣也在这时进入了高夫人的眼。   郁家三房在淮南开书院,本是十分有名望的,但恰逢受大房连累,书院也开不下去了,好在因着平日里的几分人脉交情,倒是没受什么大难,但看样子也是翻不了身的。   高夫人不敢把主意打在三房正正经经的闺女身上,但对这个投靠郁家三房的二房闺女就轻视了许多。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自然怕郁家三房跟高家撕破脸皮,但几个老老幼幼的隔房家的闺女,就算出了什么事,只要面上过得去,三房还能为此撕破脸?   就如同他们高家,几房人,光是主子就是几十号,谁又那个闲心去搭理别人的闲事不成?   郁绣嫁进了高家,在洞房花烛时,才知道了这一出圈套,她也是有骨气的,转身就想走,不过连院子都没出就被高峰的人给抓了回来,当夜,郁绣被高峰狠狠的收拾了一番,第二日露出的手臂上都有着青紫的痕迹。   她被丫头扶着去敬茶时,高夫人还淡淡的劝她要想开,只要她给五儿生下了骨血,自然有的是好日子过,否则……   那个否则,郁绣懂。   高峰一晚上的折磨,映照她青色的眼敛,让她更清晰的认识到了。   这个高家,并非什么良善之辈,而这位高夫人,也远不如表面那般温和,如今,她已经在他们手上了,自然是不再伪装,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为此,郁绣只得先应了下来。   借着三日回门之际,郁绣把这一摊事儿跟郁老祖和庞氏说了,郁家老两口也被这个事儿给震惊了,庞氏更是搂着郁绣哭了一场,他们想把人留下,无奈高家那头早有准备,随着郁绣过来的还有好几个大汉,把郁家前前后后给一堵,连个出门求救的机会都没。   郁绣被带回去后,郁家老两口便求上了郁家三房,三房这边得知后也是十分生气,大骂高家不是人。   那当初下聘,过礼,以及在婚书上男方写的分明是高四公子,这事儿他们也是知道的,如今高家想要狸猫换太子,也得看他们干不干!   说得不好听的,高家这就是强占民女,是要吃官司的。   结果到了衙门一看,那高家不知何时竟然买了官府的人篡改了婚书,与郁婉写下婚书的人,突然变成了高峰。   事情到这儿就焦灼起来了,衙门有婚书为证,但郁家也同样有婚书为证,且两份婚书只有一个名字不同,其他的都对得上,那到底该凭何为依据?   也有人劝庞氏两个,既然都嫁了,不如息事宁人算了。反正都成别家的人了,无论是四公子还是五公子总是高家的公子不是?若是闹大了,那郁绣以后还有何名声可言?   庞氏深知那张婚书才是关键,因此一直拽在手里头,就是不肯松口,就这样,两家彻底破裂,郁家数次想要从高家手里头把郁绣捞出来都无法,直到郁当家登门,用亲爹的身份把郁绣从高家接了出来,随即便从淮南到了谢家村,当时,庞氏两个除了惦记着郁桂舟外,决定回来还因着有郁绣的原因在内。   若说非说郁绣是逃妻,倒也说得着,但前提是先找到哪个才是她相公不是?   郁桂舟刚把郁绣的事儿消化完,那头高家已经带着人气冲冲的走到了郁家大门,咚咚咚的把门拍的作响,还时不时有怒骂传来。   就这凶悍的模样,难怪郁绣一直被高家人捏在手中,郁桂舟这时到庆幸方才反应得快了,否则让人冲撞到家里头的女眷才糟糕了。   郁当家抿着嘴,也不再大模大样的往前冲了,虽然知道是高家人时还是免不了一肚子怒气,但也知道他们若是对上,定然要吃亏。   他不由想起当日在淮南时,若不是他是郁绣亲爹,又在高家门口大喊大叫的,只怕高家人也不会为了名声而让他们父女相见。   他不禁问道:“如今可如何是好?”   郁桂舟侧耳听着动静,闻言还安慰他:“爹你放心吧,这里是谢家村,他们一群外来人,在咱们的地盘上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还有脸打上门?   郁桂舟真想问问高家这群人,智商呢?   还出了一二秀才、二三举人,这都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吧?   随着他的话,很快的,外头除了高家人的叫骂声外,还有一股七嘴八舌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多时,便有无数村民手里拿着锄头、棍子等凶神恶煞的走了过来。   高家人原本嚣张的声音渐渐转小。   由谢村长带过来的村民们在不远就停了步子,高高的举起了双手,一副要打人的模样,逼得高家人不得不派了个人出来打圆场。   这出来的是高家的二管事,他一向被追捧惯了,如今见这些刁民个个凶神恶煞的,先头是被吓了一跳,这一出来,便不知觉的摆起了管事的威风,指着谢村长道:“好你个刁民,你们这是要做何,我们高家人做事,与你们何干,都让开。”   据他的经验,先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势,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民们自然会害怕几分,再抬出高家的名头,自是事半功倍。   不过这回他相差了,首先这是高家,哪怕穿得称头,但高家在清河县内,还真让村民们没听说过,没听说过的有钱人家,谁怕?   再则,谢村长是个小心眼的,以前在谢地主跟前陪着笑的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被人一口一个刁民的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心里早恨得牙根痒痒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讥讽道:“高家?哪个高家?在我们清河县内可没有个高家?”   “是啊,就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王八,在咱们村倒耍起威风来了。”   “要我说,这衣裳估摸着也是借来的吧?”   “你别说,还真像,这一看就是群脑子有问题的,说不定还是那个王八蛋请的乞丐,专门唱戏呢?”   谢家村村民的一言一句,一口一个王八,一口一个乞丐,一口一个唱戏,险些让高家人憋了一肚子怒气,那二管事更是吹鼻子瞪眼睛的:“你们,你们这群刁民,刁民,我们可是淮南府高家的人!”   他话一落,村民们更是笑得不行。   听听,这是来自淮南府的呢?   谢村长板着脸斥道:“哪里来的泼皮货色,还敢在我渝州府境内撒野,也不啥泡尿照照,这里是渝州府,可不是你们那什么淮南府,呈威风呈到我渝州地儿来了,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他呸的一声,朝高家人吐了口水。   谢家村的村民们也应和着他的话,纷纷朝高家人吐了口水,直把素来在淮南府受老百姓们称赞的高家人气得不行,高夫人更是连连扶着胸口:“没教养,真是一群没教养的刁民。”   看她模样似要晕倒一般,身边两个婆子一把扶着人,一人在她后背拍了拍,一人连声问道:“夫人,你没事吧,奴都说了这乡下地方,就是这样,你瞧……”   二管事还要再说,被大管事给一把拉住了,他态度有礼的说了来意:“实是抱歉,冒昧来村,也未曾说一声,我高家来此,只为了带走一逃媳。”   谢村长斜斜的看过去,虽然换了个人,态度变了变,但谢村长的态度一如既往,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赶紧走,咱们村没有一个嫁给高家的闺女。”   堵在郁家门口找高家的媳妇,脑子被门夹了吧?   “走什么走,”突然,高夫人一把挥开身侧两婆子,大步走了出来,多年当家夫人的气势展露无意,一时还真是震慑住了在场的村民。高夫人见此,眼底闪过不屑,指着背后的郁家:“这户姓郁的人家带着我那逃走的儿媳一走就是一载有余,就是告上了衙门也是要吃板着的,你们这些人同流合污,我告诉你们,小心我连你们一起告……”   话未完,突然一盆子腥臭从天而降,正正经经的浇在了高夫人头上。   还从她头上一路掉在了脸上,衣裳里,啪嗒掉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得不错,是二姐的事 第113章 夫子(十四)   高夫人愣住了, 在她身旁的人在看清高夫人身上的东西是什么后, 纷纷后退几步,连着远远看着的谢家村的村民们, 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稍远了几分。   高夫人还有些愣住,她侧了侧头,抬着手里的东西一看,一下瞪圆了眼,身子抖个不停,扑在一旁呕个不停,但没用, 她全身上下都是扑鼻而来的臭味儿。   站在墙头内侧的始作俑者嫌弃的撇过脸, 还说了一句:“真是恶心。”   众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墙头上那中年大汉还提着桶,还朝高家人的方向扬了扬手里的家伙, 咧嘴笑了:“怎么, 你们也想来点?”   高家人登时又退后了两步。   但也有高家人认出了他, 指着他叫出了声:“他就是那逃媳的爹。”   墙内的郁当家一下冷了脸,怼了回去:“什么逃媳不逃媳, 我看你是想跟那恶毒的妇人一个下场吧,来我郁家闹事,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还真当自己人五人六的了。”   气不过的郁当家见桶内还有半桶子屎尿,又撇了撇躲在远处的高家人,手一抖, 直接淋在了檐下呕吐个不停的高夫人头上。   等淋完,郁当家自觉一口恶气出了不少。   果然跟老大说的一样,憋着不是办法,憋出了毛病还要算在自己头上不划算,就算是恶心也要把人给恶心到。   这不,他成功把人给恶心到了。   而又一次被击中的高夫人,这一下在双重攻击下,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极度恐惧之下,直接晕了过去,估计从今日过后,恐怕就要不好了。   “娘,”高家人群里,一同前来的高四公子一下冲了过来,正要扶起她,但在见到高夫人满身的脏污后,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他只得把头一瞥,正要喊随同的下人过来,却见高家人都惊恐的看着他。   高四公子一顿,心里一惊,正微微抬了抬头,只见那墙头上方才分明把木桶倒完了的郁当家不知何时又举着一桶。   且朝他倾桶而下。   高四公子唯一来得及做的就是仅仅护着自己的头部,等身上沾满了臭味后,他也只来得及学着高夫人的样子,扑在一边猛然的呕吐起来。   一桶倾下的郁当家搁了桶,拍了拍手,冷冷的看着底下的这对母子:“这就是报应。”   报应高家当年妄想偷龙转凤,还施虐于郁绣,生生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摧毁了,如今只是一桶粪,真真是便宜了他们。   他正要下去,却见一旁不知何时爬上来的郁桂舟脸上捂着巾帕,手持笔墨,一手压着纸张,正一边不停的朝下撇,一边不停的在纸上动笔。   郁当家有些好奇,倾了倾身,细细打量了会,才见他画的是底下这母子的惨状。   在郁桂舟的勾勒下,一副母子醉卧粪沟的图活灵活现的描绘了出来,连他们脸上那难受的表情都没放过,郁当家回想方才老大说的,既然高家和郁家如今地位都差不多,那就别玩什么光明正大了,既然他们虐待了郁绣那么几年,如今也要好生回报回报才是。   他一品味儿,不由得承认儿子说得在理。   高家虽出了几个秀才举人,但郁家如今也不差,三房有举人有名声,他们二房还有一个在渝州境内声明斐然的秀才,真要拼,郁家也不怕。   既然不怕何必平平稳稳的你好我好呢,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做一个大魏好子民的同时,对付仇人也毫不手下留情,怼死他们。   “刁民,刁民,你们这些刁民快住手,”二管事急得团团转,但丝毫没有办法,只得在一边干着急。   而且,他也不敢过去,谁知道等他走到那底下,上头的会不会又是一桶粪给倒下来,这些村子里,别的没有,这些脏污的玩意多得是。   大管事在一边沉吟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看着高家人群里唯一一位还没倒下的主子,请示道:“十小姐,夫人和四公子如今都出了事儿,咱们是继续在村里待着还是先回客栈再行商议。”   许是他们大意了,在打听到郁绣是被郁家人给带走的后,便赶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在这周围探听探听郁家的事儿便找上了门,一下就处于了被动的地位。   若是当初他极力拦着夫人,先去打听打听,许这回就不会这样狼狈了。   那高家十小姐捂着嘴,神情在四周看过,当看到高夫人和高四公子时,脸上闪过嫌恶,不耐烦的道:“自然是先回去再说,这些刁民这般没教养,本小姐早待不住了。”   没有香粉和花就算了,尽是些凶神恶煞的人,还吐苦水,尤其那还泼……   十小姐只要一想,心里头就恶心得想吐,她随手指了两个人去搀扶高夫人和高四公子,自己带着丫头便要走,却在被围着的村民处碰到了跟头。   “让开。”   她喝道。   挡在她前头的正是与谢娟拜过堂的二狗子,他身边聚集了好几个二流子,什么光棍,瘸子,堵着高十小姐不让,脸上尽是调笑:“小妞,生得这么美,何必动怒呢?”   “就是就是,不如陪哥哥们笑一笑。”   “都让开,这样的美人应该配我才对。”   “死瘸子,有你什么事啊?”   高十小姐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跟着她的两个小丫头也害怕得瑟瑟发抖,这些人,方才已经自报了家门,但这些人丝毫不放在眼里,她们不由得看着四周想求救,却见谢家村的村民们都神情淡漠的看着他们,有人脸上更是幸灾乐祸。   落后几步过来的大管事见到这一幕,一把挡在了十小姐前头,转头对着谢村长:“阁下是村长吧,这纵容村民调笑良家女子可是要挨板子的。”   他可不信这些村民敢如此嚣张,连挨板子都不怕了。是,诚然他们不是渝州府人士又如何,可他们高家有钱啊,往那县衙一走,莫非还治不了几个村民不成?   谁知谢村长理都不理会他。   倒是先头调笑的几个二流子讥讽的看了他一眼。   大管事想着种种,如一桶冷水淋上了头,他心中,估摸着是碰到硬茬了。只得按下心中所想,拱手道歉:“今儿是我高家莽撞了,改日定然送上一份大礼过来赔罪,这就不叨扰了,村长意下如何?”   谢村长视线看着郁家大门的方向,在大管事不明所以的时候,一直紧闭的郁家大门开了,先前倒桶倒的舒服的郁当家一手提着水桶,一手端着一盆灰,胳膊肘下还夹着扫帚,麻利的把外头的脏污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这才朝着里头喊了声:“行了,可以出来了。”   过了一会,郁老祖、庞氏、郁桂舟依次出来了。   郁当家把东西朝一边一放,几人走了过去,就像是把高家人给围在了中间一般。大管事见先前一直爱理不理他们一行的村长笑嘻嘻的跟郁家人打着招呼:“哟,郁老爷,郁老夫人,你们瞧,如今这些狂徒也真是大胆,什么脏的臭的也敢上门闹,还当我们是吃素的不成。”   高家人:“……”   说他们是脏的臭的?   还没等他们发怒,郁当家一改莽夫形象,高声阔论起来:“村长,还是你行,这不,就是几只活蹦乱跳的耗子,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也只是能瓮中捉鳖的。”   高家人:“……”   又骂他们是耗子?   一旁的村民们已经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瞧瞧他们先前那副神气的样子,还不是满身的臭味,还看不起咱,也不瞅瞅自个儿。”   “可不,耀武扬威的,你瞅我这词用得如何?”   “我也来说一个,我也来说一个,叫,叫……”   “自以为是。”   “你抢我的词干啥?”   “秀才公教的,人人都能学,你自己半天说不出来……”   被羞辱,被无视的高家人终于怒了,连自认能忍的大管事都沉了脸,高声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里有人桀桀怪笑两声:“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啊?”   大管事当然看出来了,这谢家村的村长对他们爱理不理的,对这郁家人却不做痕迹的讨好着,他虽是大管事,但也是个下人,这些东西,同出一门。   最终,他只得面对起了郁家人,眼里还带着深深的忌惮,但他熟悉所谓见人三分笑,哪怕是对着敌人也是如此,他拱手笑了起来:“郁老爷,郁老妇人,还有郁大爷,多日不见,诸位可好?”   “没了你们这群恶心人的,自然好,”郁当家抢先说了出来。   大管事毫不介意他的态度,笑着说道:“咱们两家都是姻亲,何必闹得如此,不如找个地方好生说道说道,诸位看如何?”   郁老祖也笑着回他:“没什么可说的,”他看着一旁的郁桂舟,问道:“大孙子,怎么样了?”   大管事一惊,朝郁桂舟看去。   郁桂舟手中托着一块板子,一手拿着笔在那板子上不知写着什么,听到郁老祖的话,不过几笔便顿住了,他点头:“好了。”   也是在他抬着头的这一眼,一旁观察的大管事心里一个咯噔,也不由得在心里叹道,这位郁家的男子当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清隽舒朗,眉目淡然,浑身气度儒雅,便是抬头挺胸的站着,也是一副好风景。   “拿着,让你家夫人签了它。”   迷迷糊糊的,大管事手里不知被谁给塞了一张纸。   他低头一看,霎时理智回了神,顿时连手心都觉得滚烫了起来,整个人结结巴巴的:“不,这,奴做不了主。”   这一纸,不是别的,正是一封和离文书。   这是郁桂舟想出来的折中办法,也是他询问过郁绣不愿与高家人对薄公庭后想到的。   凭着他们手中的那份婚书,在渝州境内沾上官司,要把这桩婚事断个明白不难,但郁绣已经不小了,又是个妇人,哪怕她无辜,是个受害者,但人言可畏,又回惹上许多非议,说她从前那些年是无媒苟合云云难听的话,还不如退一步,大大方方的写了和离书,从此两不相干,旁人也没得碎嘴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二更,今天出门了,晚上还有事儿,来不及二更了。   看此章,别此东西啊,哈哈哈   谁吃了不要怪宝宝啊! 第114章 夫子(十五)   郁桂舟的想法, 对郁绣来说, 已经把伤害给降到了最低,但对于高家人来说, 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只要签下了和离书, 那这两家之间的事儿,就是高家输了一筹。   尤其是传回了淮南,近两年已有不少人知道了高家里头的是非,都被高家人给一口否决了,如今只差把郁绣带回去,就能堵住悠悠众口,给人一种, 这就是我高家的媳妇, 只是回了趟娘家罢了,这不,人回来了, 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的姿态。   且还能用“造谣生事”这个名头来反击那些跟高家不对付的商户, 是以, 大管事看着这样一张和离文书心里也是苦。   尤其那文书上把错处都归在了高家人头上,也就是说五公子高峰失德一事, 说他性情暴虐、喜怒无常,为人阴狠,不曾善待妻子云云,另有高家帮凶数人,为首的便是高夫人。   这样一封名为和离, 实则跟休夫没差别的文书,当真是从这面上儿就没看出过有一点“和气”的意思。   别说他一个管事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和离文书,更甚压根接受不了,就是高家当家的站在面前,看到这样一封文书,恐怕也要气得跳脚了。   世从男尊女卑,如此行事当真天方夜谭。   只是,郁桂舟也只是通知他,并无给人予以回绝的余地,他淡淡的撇过人,看着被下人们苦着脸架着的高夫人和高四公子:“你做不了主,自然有人能做得了主。”   大管事等人都面面相觑,连听得云里雾里的谢家村村民们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郁桂舟并未解释,朝他身后的郁家看去。   众人都跟着看过去。约莫过了一刻左右,只见谢荣推着个板车出来了,那板车之上,还放着四五个桶。   看到桶的出现,不止高家人,就是谢家村的人也连连后退几步。   实在是阴影太大,村里人无论怎么吵架骂战,都从未用过拿这些来泼人,乡里人家,家里每样东西都要精打细算,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养养地,让土地更肥沃一些,来年庄稼也长得更好不是?   论恶心人,郁家的当真是开创了先河。   “诸位不必如此,不是什么脏的臭的,”郁桂舟忍着笑,说道。   话落,惹得诸人怀疑的看着他。   不过谢荣推过来的桶里,他们没闻到臭味,一张张紧绷的脸才终于放下了心。要是郁家的再来一次,他们估计这几日连饭都吃不下了。   最惨的就是那位高夫人,这些富贵人家,身娇肉贵,恐怕经此一事,别说吃饭,就是一想起来,恐怕都会觉得自己脏,更阔论还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失了颜面。   心思细的,若被这一打击,也毁得差不多了。   谢荣在郁家人旁边停了下来,询问的看着郁桂舟:“相公,好了,这是要做何?”   别说谢荣想问,在场的都想问这个事儿,郁桂舟笑得神神秘秘的,在郁当家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郁当家眼一亮,把正要向前的郁桂舟拉开,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你个读书人,这种力气活还是让爹来做。”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说他弱鸡吗,郁桂舟懂,所以他含笑的做了个请的姿势,等着看他老子开始表演。   在万众瞩目中,郁当家呸呸两声,像极了要做苦活似的前奏一样,他指着扶着高夫人的两个婆子,点了点:“你们两个,把人放在地上。”   “这,”两个婆子有些犹豫,迟疑的看着大管事的方向。   不过郁当家可没这耐心等她们,提起一个桶就要开干,吓得两个婆子手一抖,顾不得看大管事递来的神色,听话的把人给放在了地上,火烧屁股似的刚踏出两步,就听大管事好似明悟了一般大吼了一句:“不要。”   但并没用。   “嘭”的一声声响溅在地上,从郁当家手中,一桶又一桶的水接二连三的倾桶而下,一下就把高夫人身上的脏污给冲散了。   但随着水的混入,反倒让高夫人更显狼狈了,整个人都是斑驳不堪,活像在粪堆里爬起来的一般,看得人作呕,周围的人都嫌恶的撇开了头,倒是郁当家似看不见似的,又是一桶水泼下,这一下,直泼向了高夫人的面门,顿时黑发散乱开来,也让昏迷的高夫人被突来的水呛住,咳嗽了几声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而这一切,也不过是几息时间。   高家带来的人,包括大管事都没反应过来,郁当家几桶水就泼了下去,等见高夫人已经要醒了,郁当家这才住了手,冷冷的看了过去。   他心里暗道,若不是那高瘸子不来,他也断然不会把气儿都撒在高夫人一人头上,不过这母子俩,做尽了肮脏事儿,一丘之貉,拿一人来赎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也是罪有应得。   至于那高瘸子,只要和离文书一下,自然有得是对手去嘲弄他,也用不着他跟一个瘸子去计较。   “夫人”   “夫人”   这下高家的人反应快了一些,在高夫人睁眼的同时就跑了过去,一把扶起了人,叠声问道:“夫人,你感觉如何?”   “夫人,你有没有事?”   “……”   高夫人听见这些嗡嗡声,眼珠子转了转,把四周的一切收入眼底,最后定格在了举着木桶的郁当家身上,瞳孔一缩,先前的一切尽数回想了起来。   她一把扶开众人,踉跄着跑到边上呕吐个不停,一边吐一边还警惕的朝着这头看来,见郁当家脚步一抬,便尖声叫了起来,惊恐的看着他:“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再过来,再过来,我……”   郁当家如愿的停下了脚步。   高夫人这才止了叫声,身子还瑟瑟发抖。   “平日里胆子不是很大吗?被粪一泼就成软蛋了?”郁当家虽然如愿的没做什么动作,但一张嘴让高夫人惊恐又羞又怒。   这些刁民,这些刁民,岂敢!   “夫人,夫人,”大管事手里拿着那一纸和离文书问道:“如今郁家要让夫人你签下这和离文书,夫人,咱们可怎办?”   高夫人一听,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文封,顾不得手上还沾着黄白之物沾着纸,看着让人恶心,快速的看了下来,等看到最后,险些气过了身,她一把把文书给捏成了团状,恶狠狠的看着郁家人:“想要和离,没门!”   俗话说得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高夫人这般顿时让郁当家心头的火又冒了起来,吼道:“你这个臭娘们,给你敬酒你不吃,偏生要吃那罚酒,咋的,还想再来泼上你几回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不是?”   这回他都想好了,若是高夫人不从,他就用灌的。   “你,”高夫人又气又怕,但还是梗着脖子怒目瞪着他:“我就是不签,你能奈我何?”   作为高五公子的生母,只要高夫人签下了这一纸文书,那这和离书就成了,母代子签,谁也说不出半句不是?   高夫人也清楚,只要她一签下了这个,那高家的名声以及她辛苦多年经营起来的和善形象都会受到打击。   敌人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就等着看高家人的笑话,等着给家族里的几位秀才、举人添堵,她要是敢签,回头就能领上一张休书滚蛋。   所以,对高夫人而言,她是怎么都不会签的。   郁当家撸着袖子,一副要干架的姿势,却被郁桂舟给拦下了。   郁桂舟朝着郁当家轻轻摇了摇头,站了出来,他冷冷的盯着高家一行人,眼里丝毫没有别的情绪,只见他从手上的木板上又抽出了一张纸,展示给他们看:“没关系,我这里多得是,你撕毁多少我就有多少。”   他正愁着三房和狄掌柜送来的笔墨纸砚还剩下许多呢,这不,还得多谢高夫人替他消化。   “夫人,”大管事也愁了起来,轻轻朝着堵着他们的谢家村村民瞥了一眼,在高夫人耳边说道:“夫人,如今可怎办,这些村民们一直把路堵着,咱们出不去啊。”   村里的人消耗得起,他们可不行,这一日两日的对峙还能撑得下去,多了几日,他们就怕要活活饿死在这儿。   等到了那时,这文书上的手印还不是盖得上去。   大管事心里门清,虽说他们抵死不从,但耐不住如今被人瓮中捉鳖,又身在敌营,人家有的是法子磨他们,反倒他们,仿佛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这份文书,其实签不签已经没多大的作用了。   高夫人眼珠转着,也跟着朝外头看了看,见村民们神情淡漠的看着他们,宛如一吨吨城墙一般,心里微微往下沉。   这是身在了虎营啊。   郁桂舟见他们稍稍了解了几分现在的情形,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又从那木板上抽出了一张纸,确切的说是一副画,展示了出来。   看清画的是何的村民们纷纷憋着笑。   唯有高家人脸色有些难看。   这被人泼了粪就算了,竟然还被活灵活现的给描绘了出来,那一笔一划间,把他们每个人的神情、动作都画得栩栩如生,宛若身临其境一般。   可惜,这副画并不唯美,它确切的记录了高家人,以高夫人为首的一副踢到了铁板的图,且只要这副图流传出去,恐会引起轩然大波,整个高家,或会被四海九州的老老幼幼给嘲笑个遍。   那时,高家还有何颜面在淮南立足。   高夫人指着他,气喘嘘嘘的说了几个字:“竖子尔敢!”   郁桂舟一身青衣随风飘拂,稳如泰山一般安然的站着,视线微微朝下,眸子里露出的是对高家人的不屑:“我为何不敢,你若是放聪明点,赶紧签了这文书,我也懒得找你麻烦,若是你不从。”   他的话虽然轻飘飘的,但蓦然却背脊发凉。   果然,他笑得温和儒雅,口中却寒气森森:“若是你不从,我这里还有好几幅这样的画作,到时候,放在书斋里供人观赏,给老百姓们看个热闹岂不是很好,你高家往后,别说淮南,等下次你们再入我渝州境内,铁定有人识得你们。”   “哈哈哈,秀才公这话实在。”   “就是,下回再来,你们再报高家之名,咱们定然捧着你们。”   “……”   郁桂舟的话也让先前村民们想起了那一茬,纷纷出口嘲讽。   被人扼住了咽喉的高夫人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的目光闪了又闪,目光定定的放在郁桂舟身上,最后只得沉痛的闭上眼敛,浑身无力一般说道:“我答应你。”   郁桂舟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还客套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来夫人也是熟悉各种原由的。”   接下来,高夫人再没作妖,麻木的签下了和离文书,接着村民们也让开了一条路,放了他们离开。   看着那远去的沮丧的背影,没人会同情他们。   郁桂舟看着人走远,这才对着前来帮忙的村民们拱手谢礼:“今日之事,小子得多谢各位叔伯大哥了,劳你们在这儿待了许久,实在是惭愧。”   “客气了,客气了。”   “秀才公,你太客气了。”   村民们纷纷说道。打从郁桂舟中了秀才后,村民们对他那是各种崇拜敬仰,如今见他自称小子,虽嘴上摆手,但心里可受用了。   看看,这可是堂堂秀才公对他们推心置腹呢?   郁当家、郁老祖老两口也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大伙说说闹闹的,然后就各回各家了,期间还应了下来,不把这事给拿到外头到处宣扬,对村里名声不好。   人散开,郁桂舟和谢荣一人一手搀着庞氏朝着郁家走去。   刚到家门,只见随后一辆马车也在他们门前停下,刚停稳,就见赵昌火急火燎的跑了下来,见到郁老祖等长辈,还来不及施礼,便拉着郁桂舟问道:“小弟啊,我方在外头听了一嘴,说你家出了事儿,这不,立马就赶了过来,我家小二呢?”   郁桂舟任由他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时候知道你家小二了,那么乖的一个孩子,非整成个小面瘫,幸好这纠正得及时,否则成了大面瘫可如何是好。   不过,看赵昌着急的模样,也不像是不喜爱孩子的人啊,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误会不成?郁桂舟这般想着,反手拉着他,一同朝里走:“好着呢,你放心,不过,你咋来了?”   赵昌听他说没事,一颗心放了下来,说道:“还不是我恰好在附近,你们村子外头闹哄哄的,我听那些做活的人说,有人找你们麻烦,就赶过来了。”   郁桂舟点点头,想来是高家人刚进村时那一副凶神恶煞被人给看到了,他们进了屋,郁竹姐妹便带着几个孩子迎了上来,再看郁绣,此时脸上更是如同烦恼尽拂去一般,压在她心里最深、最苦的一件事终于拨开了云雾重见了天日。   郁桂舟把那一封和离文书递给她,看着她眼里雾蒙蒙的涌上了一层泪花,不由笑道:“二姐,此事是件高兴的事儿,别哭了,该高兴才是。”   郁绣边看,边用力的点点头:“我不哭,我这是高兴。”   郁桂舟便也不再劝,就让她哭一场吧,哭出来后,才真的把过往那段不愉快的往事从生命里抹掉,从此放下过去,一路朝前。   另一头,当赵昌看到白白嫩嫩的儿子时,一颗心才彻底安定了下来,几个大步过去,一把从孩子群里把人给抱个满怀,还咧嘴问着:“儿子,怕不怕?”   赵禾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到底应该怕什么?   郁桂舟好笑的看着这对父子,笑道:“赵兄,你家二小子和几个小的在屋里头呢,由我姐姐们照料,外边发生的事儿他们还不知道呢。”   赵昌扯了扯嘴角,这就有些尴尬了。   他摸了摸头,笑了起来:“为兄也就是顺嘴问问罢了,”又道:“对了,这晌午都过了,你们吃了没?”   赵昌这话,顿时让在场众人面色古怪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嘴角起了个泡,嘤嘤嘤,好痛苦 第115章 夫子(十六)   事实上, 经过了这一茬, 现在恐怕没人能吃得下。郁桂舟按着翻涌的胃,摇摇头:“未曾, 不过还不饿, 姐姐们早就做好了饭菜,给几个小的喂过了。”   在场中,也唯有这几个小的能大口大口的吃了,其他的,都跟郁桂舟一样,脸色有些发青,胃里有些翻涌, 这不提吃东西, 大家还能坐下来好生聊聊,这一提吃东西,立马就要翻脸无情的模样。   看得赵昌疑惑不已。   难道这时候跟人打招呼问候已经不能提吃饭二字了?   他抱着人, 把这个念头给抛到脑海, 柔声问着赵禾:“小二啊, 今儿去学堂了吗,学了些什么, 能听懂吗?”   赵禾双手抵着他的肩,敷衍的点着头、撇着嘴朝下头两个新认识的小伙伴看了看,踢了踢小腿,示意放他下去。   赵昌被敷衍得不甚满意,但他家小二的性子, 能敷衍就是进步了,也不能要求太多,便听话的放了人,谁知,这小子一下了地,小短腿就去找他的玩伴去了。   赵昌看得无语,平日里,他倒是希望小二别跟大的一个那般,年纪轻轻就文文静静,跟个大姑娘似的,出门多跟小娃们一块玩,去地上滚两圈多好?   如今,儿子有了玩伴,赵昌微微有些心酸。   六年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还不如两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小孩,这差距会不会太大了些?   郁桂舟在旁把他的辛酸史看得清楚,所以更是疑惑这一家子画风怎么如此千奇不一,这样溺爱孩子的赵兄没把两小孩宠成无法无天的性子反而变成这样,真是一件怪事。   许是郁桂舟的眼神太过直白,赵昌咧嘴笑道:“咋了郁兄弟,看到我家小二心里痒痒了吧,是不是也想弄个胖娃娃出来?”   他声音大,一嗓门吼出来,整个郁家里里外外都听得见,在灶房里同郁竹姐妹俩收拾碗筷的谢荣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碗给打碎。   郁竹姐妹看她红着脸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都是一笑,郁竹这个当大姐的,还点头赞同赵昌的话:“那位赵家的也没说错,三弟妹,你和我三弟可要加把劲了,咱们家可好久没有孩子承欢膝下了。”   “是啊,你看村里哪户人家不是老老少少,咱们家最小的桑哥儿都在镇上读书,后年都能跟着三弟去考科举了。”郁绣也接口说道。   “大姐,二姐,”谢荣被她们说得羞红了脸,头顶都快冒烟了,半点不敢直视人。   其实,其实,别说两位姐姐,便是她自己,也是想有个同相公的孩子,那孩子肯定跟相公一样,是个读书的好苗苗,整个人肯定软软的,说话糯糯的,他会哭会闹,会喊爹娘,会撒娇,会让他们操心,甚至会让他们生气。   但,甘之如饴啊。   郁竹和郁绣相顾一笑,知道她脸皮薄,都不再打趣她。   谢荣这才松了口气儿,下意识的抬手在肚子上摸了摸,咬着唇想着,这些日子,她和相公都很努力啊,说不定这肚子里头已经揣了个娃娃了。   对赵昌那话大家赞同的还有郁当家和郁老祖老两口,只是郁老祖两个毕竟是老一辈,有些话不好说,但郁当家就没这些顾忌了,他像找到了知音一般,朝赵昌递去一个深有同感的眼神,还对郁桂舟感叹道:“还是你赵兄说得有理,你瞧瞧他,这才多大,如今都两个娃娃了,这生得玉雪可爱的,多乖啊,咱们家应该添几个了,你祖父祖母,我和娘都盼望着能含饴弄孙了。”   郁桂舟状似虚心聆听。   这也是他两辈子加一起,第一回被人催孕。   得,直接跳过了催婚环节。   郁桂舟不由转着话题:“娘呢?”   丁家如今少了丁氏的吵闹叽喳,还真是冷清了许多,不过这也是在对着郁家人时,在面对亲侄儿丁小秋时,丁氏还是英勇发挥特长,让丁小秋见她就想绕道走。   “你娘,”郁当家瞅了瞅,随意说道:“应是在堂屋里吃饭吧。”   要说今儿这事,丁氏还是立了大功的,往前两个时辰前,面对高家的气势汹汹,郁家是关了门商量对策,郁桂舟刚建议说要整整高家人时,已经保持了许久沉默的丁氏突然站了出来,为他们提供了一跳线索。   没错,那个泼粪的法子就是丁氏想出来的。   对于恶心人,丁氏脑子里办法有不少,那是手到擒来,随意一点就能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且还自告奋勇的亲自前往第一线,再交由第二线的郁当家。   比起心里素质,郁桂舟真心佩服她。   本来这两年丁氏对郁竹姐妹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虽不冷淡,但亦说不上有多热情,这次高家人找上门来,本来也没指望她,不曾想丁氏不声不响的还放了个大招。   对于她这种偶尔化身为神助攻的行为,郁桂舟真心希望这时间能长一些,再长一些,不要刚夸了两句又故态复萌,又开始惹人嫌。   正说着,丁氏就端了个碗从屋里出来,今儿一桌好菜,除了几个小娃吃了点,剩下的都进了她的肚子里,走到门口时,丁氏还打了个饱嗝,嘴上油汪汪的,一见满院子的人,还抿了抿嘴,朝这里唯一的生人打了个招呼:“赵公子来了,这儿你也熟悉,自便啊。”   赵昌笑容满脸的也回了句:“婶子放心,你且去忙。”   丁氏正抬步朝灶房里去,见到角落里玩得开心的几个小娃,她面色黑了黑,朝着里头的丁小秋一吼:“小秋子,你做啥呢,墙角那么黑!”   听到声音的丁小秋背脊一僵,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在两个玩伴的瞩目下撅着屁股转过身,哭唧唧的:“姑姑,我陪石头和小禾玩呢?”   他大表哥可是说了,小禾是客人,他这个半个主人得陪着,把人给陪高兴了,这是任务。   当着外人的面丁氏还是个大度要脸面的,尤其几个小娃都朝着她看,石头还无所谓,都是本村的,另一个面生的是赵昌的儿子。   赵昌的赵家商行又跟郁家有着往来,且本人跟她儿子私交也好,她又不傻去呵斥人,平白得罪了大主顾,眼咕噜转了转,她很快便扬起了僵硬的微笑:“那你们玩。”   丁小秋一听就笑开了花,转身跟石头和赵禾玩了个痛快。   待到下午刚上堂的时候了,郁桂舟送赵昌出门,还顺便招呼三个小的跟着,等人到跟前,别说郁桂舟,就是走了几步的赵昌也是一呆,还折了回来。   三个小娃排成一排,长得都乖巧可爱,小小弱弱的,此时正抬着小脸看着他们,眼里清澈透明,只是那小脸上,除了两只清澈的眼,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不止脸,还有衣裳,脖子,手,脚。   郁桂舟好奇的看着他们:“这是哪儿来的小花猫啊?”   赵昌学着他的样子,半蹲着跟三个娃对视,沉痛的说道:“我家小二被我哄了这些年都没成的事儿,咋到了你家,全都变了个样?”   这还半日不到吧?   郁桂舟摊摊手,略显无奈:“估计我家风水好吧。”   赵昌略显无奈,又扭头跟赵禾讲道:“小二啊,爹可没给你带衣裳过来,你这一身脏兮兮的,怎么去上学堂呢?”   赵禾低头看了看,随即伸手指了指石头和丁小秋,意思是他们都是一样的。   “是是是,”赵昌敷衍的点点头,随即说出一个无奈的事实:“但是他们俩近啊,进门就能换衣裳,咱们家远了些。”   赵禾好一会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顿时不安起来。   郁桂舟适时的插了口:“没事,小禾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穿这两个哥哥的,丁家哥哥比你们俩大,衣裳稍大一些,石头倒是跟你差不多,但石头奶奶今儿不在家,你愿意穿丁家哥哥的衣裳去学堂吗?”   赵禾听得眼发亮,狠狠点了点头。   在他的心里,只要有衣裳换就行了,可没有什么合身不合身的观念。   得了他点头,郁桂舟看向了赵昌,询问他的意思,赵禾也跟着看过去,小模样把赵昌的心都看软了。   他还能怎么办,他也能绝望啊,作为一个疼爱儿子的好父亲,那是必须第一时间满足儿子的各种需求,因此,在赵禾的眼神下,赵昌甚至没有坚持片刻就同意了下来。   他还轻声的问着丁小秋:“丁家娃娃,你同意不?”   丁小秋没犹豫就点了头,随即三个孩子就欢欢喜喜的笑了起来,赵昌直起身,叹息的跟郁桂舟说道:“得,这人啊估计是要赖在你家了,不如晚上也放在这里好了。”   殊不知,一旁的赵禾把这句话听到了。   他一把扑过来抱住郁桂舟的大腿,眨巴着软萌的眼眸抬头亮晶晶的看着人,嘴里还不知跟谁学着说起了甜言蜜语:“先生,你就让我留下来吧,这里可好了,我可喜欢了。”   对着小娃,郁桂舟还挺有耐心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眼眸朝着赵昌看过去,示意他自己来搞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四公子集合。   哎呀,宝宝这两天要出门玩玩了,么么哒大家,依然准时为你更新。   下个星期开始,看看能不能恢复双更。 第116章 夫子(十七)   什么是祸从口出赵昌算是知道了, 心里酸得都要呕死个人了, 瞧瞧儿子的小眼神,那乖巧可爱得, 就从来没对他这个当爹的如此过!   心里憋着屈, 赵昌伸手想把儿子给拉过来,但赵禾出乎意料的执着,就是不肯放,赵昌只得妥协,在他跟前蹲下,哄道:“小二啊,你晚上不回家的话, 你娘和哥哥都会担心你的, 你忍心让他们担心你吗?”   赵禾还是不肯理他,只是偷偷的朝他的方向撇,赵昌一见, 又再接再厉的说道:“还有哥哥呢, 他每天都把你抱着到处走, 还念书给你听,是不是?”   这回赵禾没装傻了, 乖巧的点了头。   赵昌这才舒了口气儿,心道儿子心里还是惦记着家里的,为了怕夜长梦多,他立马朝着把人托付了出来:“郁兄弟,我这小二就拜托给你了, 劳你给他换换衣裳,我这就回去了,待下了堂我再过来接他。”   说完生怕后头有东西再追一般,一溜烟跑了。   那速度看得郁桂舟失笑不已,无奈只得牵上了三只小的,转身回房拿了丁小秋的衣裳给他们套上,又理了里长袖子和裤脚,等把人给收拾妥当了,这才去了堂里。   堂上,小娃们已经自觉的坐在了凳子上,一见他们过来就叽叽喳喳的围了过来,先生长先生短的喊着。   郁桂舟让他们都回去坐好,这才开始讲课。   在上一堂课结尾,郁桂舟告诉他们,下午时他会讲百家姓里谢这个字的由来以及书写,小娃们回去一讲,村民们高兴得不得了,这都上学了一旬有余,又是村学,偏偏秀才公讲课不按常理,也不首先教他们学谢这个字,如今小娃们已经会写好些字了,但偏偏连自己的姓都不会,说出去不是让人笑吗?   所以,这堂课一开,别说娃娃们正襟危坐,便是村民们也来了不少,在外头瞪圆了眼,竖着耳朵听着。   郁桂舟微微一笑,淡然的坐在上头,声音轻灵空寂,似乎把人带领着走入了远古之时:“谢这个姓氏由来已久,传说至少也有三千年的历史,在古时,有一个村名为谢营村,尊奉炎帝第六十三世申伯为得姓始祖,而后在其中某一个朝代,谢这个姓氏成了天下最著名的家族之一,所以,谢姓又是以地姓开始,族人繁茂,发展壮大至今。”   他尾尾叙述,在一众自豪油然而生的娃娃们抬头挺胸时又加了一句:“谢家族人在历史上曾出了不少名人,有晋朝著名的谢安谢大人,其以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得名,且他性情温和、处事公正、不专权、不居功自傲、乃有宰相气度,是一位顾全大局的人物;此外还有谢灵运谢公子,他才出身名门,少时好学,博览群书,工诗善文,是一位难得的诗人,其所著的诗与颜延之齐名,并称为“颜谢”。”   郁桂舟讲了两个列子,就不再多讲,往日里上课他极少举这种例子,这回,应着晌午发生的事儿,他有心感激村民们,便多讲了些关于谢姓的事儿,以此来鼓励他们。   果然,听他讲了这些名人的故事,不说娃娃们,便是外头的村民们也是个个仰首挺胸的,往常他们从没觉得一个姓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会可不同了,作为这些大人物的后代,谁不是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不少村民们心里还想着,等下了堂,娃娃们回了家,定要教导他们以谢姓为荣,就算成了不了流芳百世的大人物,但身为谢家子孙,怎么也不能孬不是?   郁桂舟不知道这些村民们的想法,在讲了谢姓由来的典故,又举了例子后,就开始教娃娃们学着一笔一划的写这个谢字。   谢字笔画多,前头那些能与之相比的也只有寥寥几个罢了,小娃们学了这么些天,已经对一横、一竖、一撇捺一点记忆犹新,学这个谢字也不过用了一二时辰便能自己写出来了。   写好了字,也到下堂的时候了,郁桂舟照例让小娃们带着沙盘,回去多加练习,等人走了后,收拾好了书本,带着三只尾巴朝外走去。   门口,赵昌如约来接了人。   他看着自家儿子那一身不合适的大衣裳时还忍着笑,跟郁桂舟寒暄了两句,便抱着人走了,临走时,在车厢里的赵禾还掀着帘子,一脸不舍的看着他新认识的两个小伙伴,想了想,软软的说道:“我明儿给你们带点心过来。”   丁小秋一听就直流口水,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我明儿不吃早饭了,专门等你。”   石头看他们欢欢喜喜的模样,也呐呐的说了一句:“那,那不如,我带羊奶吧?”   “就这样!”丁小秋一巴掌打在石头肩膀上,眼里亮晶晶的:“多带点多带点,你们家羊奶没味儿,可好喝了。”   三只小的在那儿欢欢喜喜的约好了,郁桂舟还插了一句嘴:“丁小秋,他们俩一个带点心,一个带羊奶,你带什么呢?”   这傻孩子,还一个劲的鼓动别人,合着还准备吃现成呢?   丁小秋带笑的脸一愣,胖乎乎的嘟起了嘴,还瞪了郁桂舟一眼,可怜巴巴的跟两个小伙伴哭诉:“你们别听我表哥的话,人家,人家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身边又没有银两,买不起好吃的,你们,你们别讨厌我啊嘤。”   要是他们被表哥给策反了,不与他往来可就亏大发了,以后上哪儿去喝奶啊?   “你别难过,我多带一些就好。”在他旁边的石头认真的安慰他,连坐在车上的赵禾也跟他们挥了挥手,还表示自己会多带些点心来的,让丁小秋放心大胆的吃个够。   郁桂舟目送赵家父子的车走远,转头一看,石头和丁小秋已经小声的嘀咕了起来,再看看方才还哭唧唧的丁小秋,那小脸上,可还曾有一丝委屈?   这孩子,不去当个戏子真是浪费了。   “得了,咱们回去放好东西,然后送石头回家。”郁桂舟叹了一声,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   石头在后边小声的说道:“郁家哥哥,我自己回去就行。”   郁桂舟头也没回,只摇摇头,迎着落日的微风拂了拂额边的碎发,轻声浅语:“那可不行,你啊奶也不知道回来没,我得把你送到她手上才放心。”   石头这下才不说话了,金黄的光照在这三个一大两小的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步调平稳,不疾不徐。   此后又过了数日,郁桂舟的学堂已经办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且因为他因材施教的原因,想要把孩子送上门的是越来越多,尤其是在白晖等人来了后,这样的情形更是达到了顶峰。   白晖三人到时,正赶上了郁桂舟在堂上跟小娃们讲课,许是觉得有趣,三人悄悄站在竹篱笆外头听了好大一会,惹得谢家村的村民们无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都在郁家周围看热闹。   他们是在看堂里,人家是在看他们。   这样三个俊秀儒雅,气度非凡的读书人进了村,那就是投下了一颗鹅卵石一般,往日了他们村里有郁桂舟一位秀才公就已经够让人说道了,如今一下就来了三位,加一块就足足有四位闻名于渝州境内的秀才齐聚,对谢家村来说,就是蓬荜生辉一般。   有人正要去通知村长来接待一下远道而来的几个秀才公,却见堂上,郁桂舟早早就发现了白晖等人,只是因着课业未曾结束,便只当做不知,任由他们窥测,如今一堂课业结束,他便含笑迎了出来。   “白兄,施兄,姚兄,几位兄台来之前怎不让人稍个信,我也好让人准备准备,”几月不见,众人面上看着都没有多大变化,但望着彼此的眼底,却依然如同往日。   白、施二人含笑不语,姚未撇了撇嘴,摆摆手:“郁兄,你可得了,别整这些虚的,咱们谁跟谁啊,何须在准备甚,不过今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郁兄这个先生做的倒是与众不同,别有一番滋味啊。”   边说,他还边指了指堂上。   话落,白晖手不离身的折扇一下打开,嗤笑了一声:“什么与众不同,别有一番滋味,你这用词真够肤浅的,郁兄端坐于学堂之上,明明就是自有一股高华,信手捏来罢了。”   “你,”   眼见他们要吵起来,郁桂舟赶忙制止:“二位兄台,二位兄台,何须激动呢,咱们四人难得一见,应是和睦才对。”   姚未顺着他的台阶下来:“那我就给郁兄你这个面子吧。”   白晖冷冷一笑,倒是不曾在跟他争锋相对。郁桂舟朝着施越东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在他们身后几米处停着的一辆马车上看了看,道:“几位兄台不如随我且去安置一番如何?”   几人便应了下来。   郁桂舟正打算回堂上去跟小娃们说说,让他们休息一会后先自己把前头的教过的在沙盘上演练演练,突然回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人:“不知几位兄台可有兴趣来我这堂上客串一把做先生的感觉?”   白、施、姚三人瞬间意动了起来。   郁桂舟一直看着他们的反应,见此满意的笑了起来,尽直回了堂上,宣布下学,且告诉他们,下午的课业将会增添几位先生,让他们现在回去好生歇息歇息。   一众小娃们本就在暗地里偷窥外头几位气度出众的人,听到先生的话,也只是懵了懵,压根没把这些联系在一起,只是在对着他们突然下了学被村民们问起时复述了一遍郁桂舟的原话后。   村民们顿时激动了起来。   且这一激动的后果是整个镇上都知道了下午谢家村有四位声名斐然的秀才公要一起给娃娃们讲课的事儿。   顿时,整个怀云镇闻风而动。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公子一起当先生,想想都挺激动的 第117章 夫子(十八)   “秀才公, 秀才公, 不好了,出大事了!”   神色慌张跑进郁家的也算是给郁家通风报信的老熟人了, 正安置好白晖三人的郁桂舟旋身出来, 挑着眉问道:“大力哥,出什么事了?”   谢大力扶着门框,还有些气喘嘘嘘的,粗着嗓子说道:“那外头,”他指着村口:“那外头来了好多镇上的学子,说要上你家来讨教呢。”   说好多都算少了,应是一群才对。   “学子?”郁桂舟惊讶的看着他, 心里也是疑惑不解。   谢大力也肯定的回望着他。   清县怀云镇, 相比其他乡镇,这里的读书风气更浓郁一些,镇上以景、安、孔三家私塾为首, 几位先生都是资历较高的秀才公, 学问也是十分不错的, 且办私塾多年,教过的学子不知凡几, 其中也不乏出了些聪慧有天分的学子,得中童生、秀才,身负功名。   这几位夫子,孔夫子为人通透,安夫子中规中矩, 景夫子八面玲珑,三人皆有所长,其私塾下各学子也长有争辩,相差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除了这三位夫子,镇上还有几位秀才公开办了私塾,不过这些秀才公们的时间大都在探讨研读,愿意花费在学子身上的时间少之又少,故而私塾里的学子并不多,且多是送来启蒙的小娃,等他们学个几年,便带着去景、安、孔三家私塾里看看是不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是被这三位秀才公收入门下,那整个家便是倾尽全力都会供一个读书人出来。   郁桂舟办学堂的事儿前些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轰动,一来,整个镇上的人们更相信三位德高望重的秀才公,尤其前次三人又一次去参加了乡试,结果依然名落孙山,这一次两次的,让三位秀才公们也筋疲力尽,放了话这几年会好生教导学子,至于乡试,那便看缘分吧;二来,人家那郁秀才只招收半大的孩童,且只教导一载有余,定然是要去参加那乡试的,如此必然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自己身上,如同镇上其他那些教导孩子启蒙的秀才公一样,能教那些孩子们的可想而知能有多少?   所以,郁桂舟那学堂在十里八乡里倒是很受欢迎,但在镇上的反响并不如意,没见人秀才公的亲弟弟都在景先生处学习吗?   直到这回,从村里传出来的,渝州府境内最出名的几位秀才公们齐聚一堂,还要教导孩子们上学一事儿传了出来,镇上的人才恍然大悟。   不是有句话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吗?他们考虑这,考虑那儿,就没想过请人家秀才公指点指点,人家指缝里头随处流点出来的,那都是渝州府学里头珍藏的不是?   想通的众人心里正有些懊恼,这回听到四位声名斐然的秀才公们齐聚一堂,那更是毁得肠子都清了,随后,又反应过来。   四人齐聚,不正是请教学识的好机会吗?   抱着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尤其在见到镇上几位要下场考乡试的秀才公们打着去切磋一番的名头后,更是闻风而动,套着马车牛车就朝着谢家村赶去。   此时,在景、安、孔三位先生处也有着议论之声,堂下的学子们交头接耳好不热闹,堂上的几位夫子也心知这是个好机会,默不作声的默认了这些学子们偷偷摸摸的行为。   渝州府学四人的情况,几位先生是一清二楚,别说是学子们,便是他们心里也不能说没有意动的,通读峨山半部藏书的白家三公子,被大儒们断言会是下一个大儒的施家公子,这一个个的,在他们这些读书人的眼里,那是鼎鼎大名。   人虽小,但早已甩掉众人一大截。   便是三位先生自觉一把年纪,都不敢说自己已经通读了数千藏书,敢与之相比,这些学子们,自小见的、读的、品的就是最顶端的东西,出发点就如此之高,所以才有如此成就。   犹豫过后,孔、安两位夫子还有些迟疑,但素来长袖善舞的景先生在最初感慨了一番长浪和后浪后,便毫不犹豫的扔掉了心里那丝不得劲,端着脸坐进了正要回村的郁桑的牛车里。   车厢中几位与郁桑交好的学子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惊惧。   直到牛车走动起来,景先生才挺着脸,道:“你们这是作何,难不成还以为我是特意来阻止你们的?”   他明明,就是……准备去碰碰运气,切磋切磋,讨教讨教的。   怎么说,他也是郁桑的夫子,与郁言也有些交情,想来应是不难的才对。   几位学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其中一人还大着胆子追问:“先生是不放心我们吗?”他脸一横,严正义辞的说道:“虽说其他私塾也去了不少学子,但请先生放心,我们定然不会给你丢脸的。”   景夫子:“……”   一脸欣慰啊,这些孩子,他还没说,就把台阶和说词都给他找好了,他能怎么办,他也能绝望啊,景夫子撩了撩几撇小胡须,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你们知道就好,作为你们的先生,我自然要保证你们的安全,随时的给你们排忧解难。”   学子们顿时露出了一脸感激。   唯有郁桑垂着头,抖着肩膀忍着笑听着景夫子在这儿一脸正经的瞎扯淡。他可还记得曾送他去学堂时,他哥说过,景先生为人圆滑,学识也不错,但这种为人太过圆滑的,他们说的话听听就好了,千万不能太当真。   谁认真,谁就输了。   郁桑一直记得这句话,所以从头到尾都在不自觉的观察着先生的表情,果然见他神色有些僵硬,后面又微微松懈下来,便知道,景先生话中的漏洞了。   从午时开始,一向安宁的谢家村突然热闹了起来,从村口赶过来的牛车马车很快就把村里村外给塞了个满满当当,连正在用饭的谢村长都被惊动了,顾不得别的,带着村民们过来,就见从那牛车、马车上下来了无数气质俱佳的少年,这些人青衫儒巾,谢村长曾在镇上见过无数回,且读书人自有一股傲气,便是端端正正的站着,都叫人自行惭愧。   谢村长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跟这么多读书人打交道,心里纳闷得不行,面上乐呵呵的抬手问道:“诸位是镇上私塾的学子吧,在下是这谢家村的村长,不知各位来我谢家村可有何事?”   学子中,站出来几位年纪稍大的青年,也和气的同谢村长说道:“谢村长有礼,我们确来自镇上各家私塾,此次寻来也只是听说谢家村里来了三位从渝州府过来的秀才公,准备上门讨教一番罢了。”   “这,”谢村长顿时为难了。   按理说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如此多的读书人来他谢家村已是自豪才对,只一二时辰前,那三位远道而来的秀才公看着温温和和,实则并不好说话。   谢家的族老们甚少管事,此次却让他上门前去请几位秀才公赏个薄面,让他们备下酒菜做东,大家坐一坐罢了,但这几位秀才公却让他碰到了钉子。   人很肯定的说,不想打扰。   这不就是拒绝了吗,谢村长还想再请一请,但被郁家那秀才给拉到了一边,随手指了一位告诉他,那是渝州府尹的独子。   谢村长就是有万千言语顿时也闷在了肚子里。   谁的独子不独子的他不放在心上,但这可是府尹大人的独子,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虽然见的世面不多,但这个渝州府谁说了算他还是知道的。   真是没想到啊,这郁家的秀才公还有这运道,随手交个知己便是府尹大人的独子。   等回去跟族老们一说,本来还对这些秀才公有几分不满的霎时就闭了嘴,随手一个就是府尹大人的公子,那其他的说不得也是背景深厚呢,公子哥吗,总是有些脾性的,也没得让人弯腰陪他们这些老头子吃饭喝酒的道理。   所以,这些人一出口,谢村长就犯难了。   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谢村长只得干瘪瘪的讪笑起来,道:“诸位来得尚有些早,不如让我老头子先让人去郁家说上一声?”   来的人也知道有些冒犯了,无论是要切磋也好,要讨教也罢,总归是读书人,就得按读书人的规矩办事,俗话说先礼后兵,怎么的也得让人通知一声,得了消息才敢行事,但他们实在是坐不住了,听说了四位先生一同讲学后便迫不及待的找上了门,实是失礼,因此便也同意了谢村长所说的。   听完了谢大力说了村口发生的事儿,洗漱了一番的白晖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镇上的读书人们也太疯狂了些,比渝州府的未婚姑娘们都要热情大胆,不过说起什么切磋讨教,姚公子刹那就怂了:“唉,有人找上了门,这可靠你们了啊。”   他这一副推脱的模样,在郁桂舟等人眼里,已是平常,但在初次见到几位秀才公风姿的谢大力眼里就不同了,他暗自嘀咕:   这个秀才公怎么一副不思进取的模样?   压根不知,这位公子,压根就不是什么秀才公,只是一位靠着后门进了府学的童生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姚公子,别怂,大胆上!   更晚了,宝宝们见谅,乔乔6点才到家,嘤嘤嘤,就惦记着任务没完成呢。   本小节夫子,如果日更六千的话,大概还有三章就要完了。 第118章 夫子(十九)   渝州府学, 非府试前十者不可入, 非学子拜师者不可入,非鼎鼎大名者不可入, 非大儒推荐者不可入, 而能入得了州学的,那必然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个个擅文擅诗,学识渊博。   这是一般人对府学的定义。   而这些百里挑一的人物里,人人都以为入得了府学的最低的都是秀才公,是以从来没怀疑过,在府学中, 也会有童生的存在。   虽少, 但确确实实存在。   而姚公子又是一个另类了,毕竟他是以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形象被他那个在渝州府里只手遮天的亲爹给硬塞进去的,且他还有一位大儒外公, 在渝州境内跺跺脚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因此, 渝州府学破例让他入了学。   虽说童生不足为奇,但大小也是个功名不是, 放在平日里,在村民们心里还是能唬唬人的,不过今日不同往日,这外头,光来的秀才公就有好几位, 在他们后头的学子里,有童生功名的又是十来位,所以,装作高冷的姚公子怂了怂也不足为奇。   谢大力虽然心里嘀咕了两句,到底不敢放在明面儿上来说,就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装模作样的小口抿着水喝了几口,等着他们回话。   “不去,”白晖拒绝得很干脆。   他是来看郁兄教学的,可不是来挑人切磋的,就算他需要证明自己,也不会挑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不是?   施越东虽说还是面嫩,但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想法,随着白晖附和着点点头。   “大力哥,你也听到了,他们几位也才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实是没心思跟人讨教,我们就想安安生生的教孩子们读读书,别的啊管不了了,让他们都散了吧,”郁桂舟便出面含蓄的把人送出去了。   话里话外还透露出了一个意思,就是他们只愿意教孩子们读书,要是跟这些镇上来的又是切磋又是指教的,那哪还有心思去教导孩子们呢?   谢大力在回去的路上细细想了想这话,突然他一拍额头。是啊,若是几位秀才公们顾着去跟人切磋了,那不是白白耽搁了孩子们,那他家的牛蛋……   想到这儿,谢大力加快了步伐。   等人一走,白晖就软在了椅上,大刺刺的说道:“这些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让本公子出面去跟他们讨教,就算本公子要挑,那我的对手也必须是得如同郁兄、施兄这样久闻大名的人物不是,否则岂不是白白降低了本公子的身份?”   他斜眼看了看姚未,嘴角一弯:“倒是姚公子,如今肚子里已有了几分墨水,想来去跟人指教指教还是可以的。”   姚未正跟门口好奇又不敢进来的两个小娃大眼瞪着小眼,玩着藏猫猫呢,一听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顾不得跟小娃们闹,转头自嘲了一句:“比不得白公子肚子里墨水的半分。”   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公子哥怎么了?   他招谁惹谁了?   哪家的败家公子哥有他这样正气满满的名声?   想让他出门去挡祸,门都没有!   郁桂舟偏了偏头,也不阻止他们斗嘴,招呼着在门边躲躲藏藏的丁小秋和赵禾进来,两小娃眼一亮,碍于人多,扭着屁股颠儿颠儿的进来了,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只名为石头的小尾巴。   郁桂舟依次摸了摸几个小娃的脑袋瓜,温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是表嫂说用饭了,”说完,丁小秋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因为家里来了几位客人的缘故,郁家这边压根就没准备,一时到手忙脚乱起来,又是出门去村子里割了新鲜的肉,又是杀鸡炖肉,又是捞鱼下锅,谢荣、郁竹姐妹包括丁氏都忙得团团转,期间,在听到郁桂舟带他们去安顿时,谢荣又有些庆幸。   亏得前些时候逢集,她听相公的话扯了布做好了枕套被褥给备下了,这不,正好赶上了。   等灶房里头做好了饭菜,那香味顿时飘了进来,姚未等人都不自觉的吞咽了口水,见此,郁桂舟牵起了几个小娃,笑道:“既然已经做好了饭菜,那咱们过去用饭吧。”   姚未反应迅速,一下站了起来朝外头,丝毫不拘礼:“走走走,我早就饿了,车里一直吃的干巴巴的点心,真是没味儿得很。”   落后他几步的白晖哼了一声,长腿跨步,丝毫不显慢。   郁桂舟摇头失语,关切的问起了身侧的施越东:“施兄这次来怎不把夫人一同带过来?”   提起张月,施越东不自觉柔了脸庞,他抿唇轻语:“家里母亲生病,她要留下照看一二,且我同两位兄台是从府学里直接过来的,她,她未曾同我一道去府学。”   成了亲,施越东一下仿佛成长了一般,说起关于这些,也不再动不动脸红耳赤起来,反倒是落落大方,浅谈上几句,郁桂舟不得不感叹,这成个家确实让人由男孩转变成了男人,变得成熟稳重起来。   对张月并未跟着去府学,他还是知道两分的。   因着明年初便是乡试在即,以施越东的学识,考取举人应是不难的,若是张月跟着过去,只怕施家人会担忧她让施越东分心,沉迷在儿女情长之中荒废了学业,到时考不上举人不说,还把心性给堕落了,因此,才想着在乡试前,让他安生读书。   其实别说施家,便是他们家,郁家两位老泰山,郁当家等也是如此想的,所以从来未提过让谢荣跟着他一道去渝州府,替他收拾打理,不过都是想让他过了乡试在谈其他。   以及白晖、姚未,这两人年纪比他和施越东大,但白家和姚家却丝毫不急着给两人安排定亲等事宜,不过也是有此考量罢了。   到了堂屋,桌椅碗筷已经摆好了,男女分了两桌,丁氏带着谢荣、郁竹姐妹和几个小娃在女桌上落座,郁老祖、庞氏带着一众男眷在男桌上入座。   郁老祖和庞氏都是有见识的,两人陪着白晖等人说说话,又有郁当家豪爽的作陪,一顿饭也是宾客尽欢,女眷那桌,谢荣等也不时的给他们添饭倒水,一通忙碌下来,桌上也是风卷残云。   等姚未几个走出了郁家,朝着堂上而去时,还不雅的打了个饱嗝,他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道:“今儿这顿饭是我这些天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郁兄,嫂子和两位姐姐的厨艺当真不错,比我家那厨子还好呢。”   白晖和施越东虽没说话,但两人也湉着肚子,一副吃多了的模样。   郁桂舟照看着三个小的,边回头谦虚了一番:“姚兄可是说笑了,谁不知姚府上的厨子可是酒楼里的大厨,什么精致的菜色不会,也就是你们难得吃上一回农家饭,新鲜罢了。”   就跟天天吃大鱼大肉的一样,那顿顿吃肯定腻味儿啊,突然吃到点清粥小菜可不觉得美味无比吗?   姚未想了想是这个理儿,还嘿嘿直笑。   郁家离学堂近得很,转过弯不远就是,几人离着学堂还有些距离,便见堂外竹篱笆墙外站满了人,皆是青衫儒巾,一副读书人打扮的模样,在他们不远处,还有几乎办大个村的村民们围簇着闲聊。   四人当即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怎么回事?”姚未不满道:“不是说了不同他们讨教吗,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了?”   在他们要走近时,一直苦着脸的谢村长早早见了,松了口气儿一般跑了过来,唉声叹气起来:“几位秀才公,实在对不住啊,这些人,老头子说了也没人听啊。”   郁桂舟抬了抬头 :“村长,这怎么回事?”   “嗨,还不是听你们回绝了,”谢村长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这些读书郎们说既然几位秀才公不肯指教指教,那就让他们听闻一下四位秀才公同在一台讲课的风姿罢了,所以,便站在堂外等着看呢,老头子劝了半会,他们也不肯走,还说啥定然不会打扰到诸位,这,这,你们看现今如何办是好?”   四人相顾一看,只得应承了下来这种无赖之举。   白公子还大气凛然的拂过手中的长型盒子,道:“既然他们想看,便让他们看着吧。”只有看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差不是?   免得还存着幻想,时不时来村子里找他们,打着什么切磋的主意。   谢村长见他们态度随意,并不在意的模样,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滞,跟在几人身后朝着学堂走去。   别说镇上的读书人想看,便是他也是好奇得紧呢。   等他们走近,等在外头的少年们纷纷看了过来,有微微羞燥的,有大胆直视的,还是最先同村长打过招呼的几位秀才公站了出来,与他们攀谈了两句。   “实是失礼,还望诸位海涵。”   “我等也是求学心切,还望几位见谅。”   其余的也纷纷附和。   都说成这般了,郁桂舟等人还能去计较不成,人家都只愿在墙外一窥上学罢了,并无做出过激的行为,他们也只得认了下来。   “诸位随意,只是这学堂原是为村中的小娃们启蒙之用,所讲所学并无涉及其他高深的学术,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先礼后兵,郁桂舟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对等候许久的学子们来说,虽说这几位秀才公并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和和气气的,但对他们不请自来的这种失礼之处并没有言及一句。   就凭这一份涵养,就足足让他们学习一番。再则来都来了,怎么也不能空手而归不是?   稍远一些的村民们也是第一回见到除了郁桂舟之外的三人,他们的关注点倒是并未放在这些盘枝末节上,反而打量起了三人的样貌。   打量完,又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论起来。   论外貌,几人各有特色,郁桂舟温和儒雅,施越东秀气书卷味儿浓厚,白晖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就足够让姑娘们前仆后继,至于姚未,打小就在女人圈里厮混,嘴甜豪爽大方,长得不差,举手投足自有富贵公子的行头,也是很吸引人的。   这样几个富贵又有才华的公子哥的出现别说让村妇们聚在一起讨论,便是谢家村的姑娘们,也是偷偷摸摸的打量着。   这一看,顿时让好些人失魂落魄的。   当初谢家村出了一个谢春晖都让未婚姑娘们时不时借机去谢家讨好谢春莹,指望着让她帮忙说上两句好话或者哪天进进出出就被谢公子给看上了呢?   如今,谢公子倒下了,还娶了村里有名的“东施”谢芳,姑娘们自然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恰好,如今又出了好几位比那谢春晖更好的公子出现,就那样貌,就那行头,就那才华和功名,便是几个谢春晖也是赶不上的。   这样的公子,定然是做官的料,只要她们攀上了其中一个,以后还愁什么吃香喝辣的不成?那可是官夫人啊?   有着这样想法的姑娘不在少数,她们羞红了脸混在妇人堆里,竖着耳朵听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这几位公子的身家信息。   不过大伙翻来覆去的也只有那几句,除了觉得几位公子穿戴不俗、气质突出外,别的也说不出个一二,正巧这时,她们瞧见丁氏跟只开屏的孔雀一般慢悠悠的朝人堆里走,眼前一亮,跟丁氏关系稍好的早早就把人给拉了过来,然后就是一连串炮珠似的打听起来:“秀才娘,快来跟大家伙说说,来你家那几位公子都是些啥身份啊?”   “是啊是啊,看他们穿戴都是锦衣绸缎,莫不是哪家大户人家出来的?”   “那可不,你没听说过这几位公子啊,那都是鼎鼎有名的呢,只是没曾想,长得是一表人才,看起来身家也是不凡呐。”   “秀才娘,你倒是给大伙说说吧?”   “也不知那几位公子都成婚了没?”   最后那句显然是大伙儿最惦记的事儿,丁氏被围拢在中间,得意的看着众人眼巴巴的模样,心里只觉畅快之极,她慢悠悠的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绣帕,还露出两件金光闪闪的镯子,装模作样的在鼻头处轻轻檫了擦,见妇人们看着她手腕处一阵羡慕后,皮笑肉不笑的打趣着:“咋了,人家公子成婚没成婚跟你们有啥关系?”   莫非这些人,还以为自个儿能攀得上不成?   “瞧你这话说的,大伙也就是有些兴趣问问罢了。”有人开始推脱。   丁氏也没把这些场面儿话放心上,她出门的目的已经达到,如今心情正好,便随口说了句:“人家这几位公子从府城过来的,那位施公子你们想也是瞧见过的,至于另外两位,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那可是府城里的大家公子,学问好得很,虽然还没定亲,但怎么也是轮不到你们的。”   众人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被人当面揭穿又是另一回事,当下有人就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你怎知道轮不上,万一人公子瞧上了呢?”   丁氏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说话的人笑道:“林婶,可得了,你家小闺女在咱们村里受欢迎,但人家公子什么样的没见过,充其量是做丫头的命。”   见那林婶气得胸脯直跳,丁氏反而还火上加油:“咋,还不服气啊,我可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要真想攀上去,也尽可能去碰碰石头,万一成功了,这一下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以后啊在这渝州境内,谁不得捧着你们啊不是?”   说完,丁氏撇了撇眼,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人堆,抬手挺胸的朝学堂走去。   其他的人一边安慰着被气得要跳脚的林婶,一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实在是丁氏方才透露的一丝口风太让人心动了。   只要攀上了这二人,以后在渝州境内都能横着走?   人们不禁小口的抽着气。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没等她们细想,一阵悠扬的琴音突然划破长空,在谢家村里悠然回荡起来,众人不自觉的跟着音符转向了学堂的方向。   只见在那竹篱笆的墙内,四位气质翩然的青年端坐于高台之上,其中一人弹琴,一人吹箫,一人执笛,一人打拍,琴音浅浅从高山林里入得凡世,萧声渐起,琴音缓慢悠长,节奏变换,尤其在林间起舞一般,青鸟鸣叫,清脆空旷,萧声、笛声、拍声混合,林间突然热闹起来,一段古朴大气的合音便缓缓如流水一般倾斜。   音符里,有着沧桑豪情,有着落寞,更像是洗尽铅华的返璞归真,归隐于山林之中在漫天山野之间,随性,舒缓,豪迈的倾述这一段段过往,欢喜,经年的抒情。   豪迈大气,潇洒执剑,每个人听着这段曲子都有着不同的见解,唯一不变的是曲子的随性洒脱给人的触动。   曲音渐尾,音符转暗,仿佛百灵鸟在跳动了一舞后又归于了山林间,原地,无波无浪,无风无痕,如同被一位过客匆匆的短暂停留了一下而已。   音走过,人惊还。   “哈哈哈,难得,难得,”这一道声音如同一个按键,让呆愣的众人重新回到了现实,眼前,还是被竹篱笆围着的墙院,里边,秀才公们含笑点头,仪态端正。   姚未畅快的笑了几声,转头看向郁桂舟:“郁兄,这曲子真真是悠扬大气得很,我真是好生欢喜,如此引人入胜、叙述了心扉的曲子百闻不如一见,此次来清县,果真是不虚此行。”   白晖和施越东深有同感。   原本他们说来上课,就只是随意发挥讲解讲解罢了,启蒙那一摊事儿自有郁桂舟负责,他们不好插手,再则,面对一群小娃也插不去手,讲得太高深了,他们也听不懂啊。   如此,白晖便决定讲讲关于君子之艺。   弹完琴,他面对着一众小娃的星星眼和墙外火热的瞩目,桃花眼一挑,沉着冷静,不疾不徐的开口:“好听吗?”   小娃们是第一回接触到艺,更是第一回见到那些长长的管子里能发出那样的声音,重重的点着头,奶声奶气的回答:“好听!”   “好听!”在他们之前回答的是来自竹篱笆墙外的一众少年郎。   白晖嘴角一抽,无视那些人,尽直对娃娃们传授:“这乃是艺,而我所用的为琴”他指着姚未和施越东的分别道:“此为笛、此为萧,都是一种乐器。”   他加重了乐器二字,小娃们也跟着念道:“乐器。”   白晖浅浅一笑,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一般,先学礼、乐,在学诗、书,他道:“读书人又有君子之称,而君子又有礼、乐、书等六艺来评论一个君子的德行,读书人品行品德,由此六艺来评估,礼为礼节、礼仪、谦让,明事理,懂是非;乐为你们方才听过的由乐器发出的声音,美妙,高扬,学乐,会让人去研讨、专研、勤奋、开拓你们的思想……”   白晖不敢讲得太高深,只点到为止,但也为娃娃们打开了一扇新窗口,等下了学,他们叽叽喳喳的围着四位先生,摸着那些乐器问个不停,看得外头的少年们心里挠心挠肺。   他们也好想摸一摸啊,这些小屁孩懂个啥,指不定秀才公所说的都听不懂呢,真真是暴殄天物啊!   可无论他们心里怨气多大也阻止不了小屁孩们摸了这个摸那个,个个心花怒放的把几件乐器都给摸了个遍,问了个遍,直到下了学都丝毫不减热情。   几位秀才公们相继离开,守在外头的少年郎们也收获颇丰的离开,走时,都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舍,真真是食髓知味,来时,他们在路上偶有听人说起,说只要让几位秀才公稍稍指点指点,就受用得很,当时,他们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一个秀才罢了,吹得再神他也只是个秀才,能跟举人,能跟进士相提并论?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原来这秀才跟秀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这差距往常不明显,或者说不觉得,但听了人家秀才们上了一堂课后,这差距就明晃晃的摆在了众人面前。   无论是最开始郁秀才教导小娃们学习百家姓,还是后来的琴曲,那些未尽的话语,都是那么让人眼前一新,让人如同被固定在故步自封之中,还有一种原来如是的感觉。   果真不愧是闻名渝州府的四位名人啊。   而成功回了郁家的四人正歇息了一会,就见难得回来一次的郁桑穿着青衫儒巾,提着个小包袱走进门,在他身后,还跟着还几只同样年龄大小的少年……以及一只郁桂舟有些眼熟,还有记忆的一位圆滑会处事的景夫子。   景夫子非常自来熟,还未等郁桑开口介绍,便热情满面的朝郁桂舟走了过去,还感叹道:“郁小友,许久未见了,真是幸会啊幸会,不知我那好友明之可还好?”   郁桂舟:“……”   你的明之好得很!   有你这么个打着他旗号的好友,那真是一架友谊的小船,说用就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言:听说有人打着我的名号上门成功留了下来,对这种厚脸皮的人啊,你们可千万别心软!   四人组:你想多了,早轰出去了,明之是谁啊?   哎呀,夫子这个小段,我看看明天能不能完结了,又要开始新的旅程了,这次是什么呢,来宝宝们大声告诉我! 第119章 夫子(二十)   郁明之的名头在别处可能不好用, 但在郁桂舟这里还真真是不得不用, 谁让他就这一位五叔呢,谁让这位圆滑的景夫子除了是郁五叔的好友外, 更是郁桑的先生呢?   怪他, 当初给幼弟选了这么位厚脸皮的夫子!   只是景先生已经上了门,郁桂舟还能怎么办呢,只得强打起精神头,高高兴兴的接待了人,连郁桑带回来的几位少年郎也没放过。   事实上,郁桑还真不是故意给他们添堵的。   他们从镇上赶回来时,恰好碰到了郁桂舟四人在堂上讲课, 听完后, 几人便围着郁桑哭唧唧的求着再让几位秀才公指点指点。   说实话,几个少年郎哭唧唧只是稍微有些怪异,但景先生都一把年纪了还做那种表情, 郁桑觉得实在是有辱斯文, 有辱他的眼, 实在没法,只得把人给带了回来, 至于到底成不成,那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只是,连他都没想到,景先生居然会一上门就拿出了郁五叔这面旗帜,看着他三哥把人给迎了上去, 郁桑心里小小的愧疚了起来。   他还是太过天真了啊。   “桑儿,愣着做什么,去叫你嫂子泡壶茶过来,”在他走神间,郁桂舟不轻不重的轻轻拍了拍他。   人都来了,勉勉强强的招待人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迎客呢。   等景夫子落了座,郁桂舟便问道:“不知先生登门有何贵干?”   景先生笑容越发加深,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开口呢,也不客气,直接说明了来意:“这不,今儿阳光明媚,我带着这些小娃们出来散散心,一个不小心就走到了谢家村里,”说着谎话丝毫不脸红,在他手指着的几位少年憋笑里,景先生又是一顿大加吹嘘:“谁知,刚进村就听到了如此美妙的曲子,真真是三生有幸,我想着几位小兄弟如此有大才,想必不吝啬与我们点拨点拨,来年我带着他们去科举,怎么也能多拿几个童生回来不是?”   怀云镇上,每到参加科举之时,整个镇子下场能捞回一个童生的也不过几个而已,这几个再分摊一下,一个私塾里,也不超过三位,运气稍差的,一年估计一个都没有。   郁桂舟浅笑:“科举之路从没有捷径可走,多读读书,多思多虑总是好的。”   一边百无聊赖的姚未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郁兄说科举之路没有捷径可走?   对,对别人而言,比如他这样,胸里没有点墨水的确实是没有捷径,但像他郁兄那般的人物,除了心有墨水外,他们更会善于去观察科举中不一样的地方,把那些不同的地方加入到科举里,自然,他们会比普通的学子更有优势。   走的,也是一条有捷径的路呢,郁兄,你说那句话,良心就不会痛吗?   虽是如此想,但姚未也更知道,这些不同,这些观察,更是属于每个独有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个秘密,没人会把这些秘密给分享出去,读书的路,总归是要自己去琢磨、去想、去读、去体会。   体会得到科举之路就一帆风顺,体会不到自然会困于局中,挣脱不得,年年岁岁的消磨掉身上原本的灵气,把曾经的骄傲自信化为乌有。   景夫子听着郁桂舟的话,不由苦笑:“不瞒小兄弟,这些话往常我也时常对他们说,甚至不敢忘怀于心,时时刻刻的记在心里,却总是不得突破。”   他自问这几十载学识已经累积满,但一次次的踏入科举之中时,又一次一次的失望而归,久而久之,连他心里都开始怀疑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读了个假书?   到了现在,他都怀疑是不是还有勇气踏入下一场科举之中。   郁桂舟认真的听着,看着一瞬间颓废的景先生,他不由想起了初初见面时,景、安、孔三位秀才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时,他不过还是个童生,还被人明里暗里的排挤,但景先生却想极力为他引荐郁五叔给他认识,一副求贤若渴又遗憾的模样,他笑了笑,伸手在景先生面前问道:“先生,你看这是几?”   “一啊,”景先生理所当然的回道,颇有些奇怪他的举动。   郁桂舟点头:“是,这是一,但它又不止是一。”   这话太深奥,绕是景先生也懵住了:“啥意思?”   郁桂舟收回手,双手交叉在胸前,整个人自信张扬,口若悬河:“这的确是一,可它也有许多的解释,一横,一张,一条,一尾,只要你想,这个一字就能随你变化且核心不变,同理而言,这读书也是同样的道理,读书并不是读死书,读尽了书中的道理,可那道理又可无限的延伸,无限的理解,端看你怎么去领悟罢了,而非执着于书中的道理,是道而非道。”   大魏这么多学子,大家都学一样的东西,当你认为你吃透了书中所有后,别人其实也吃透了书中所有,当大家都去考试的时候,谁赢谁输呢?   主考官能从成百上千的试卷里挑出那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一是那试卷基础扎实,且能看出一人所学底子,二是那文章核心符合要求,文章有创新,有独到的见解,三就是文字是优美还是朴实,有主考官爱华丽的,那便在词藻之间多运用唯美的词汇,若是主考官是走朴实路子的,那便去除那些繁杂的东西,直击要害罢了,但无论是华丽还是朴实,首先那核心都是不变的,但切忌空谈、妄谈,所以才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说法。   想要考取举子的何其多,比如曾挑了三州比试的晏州宣和,有着举人之下第一秀才的称号,大儒的亲传弟子,学识深厚,不也是在银川大山之间徘徊,就为了体验书中百态?   谈何努力,谈何铭记,努力的人大把的存在,从来不缺。   “不是读死书,不执着于书中的道理……”景先生把郁桂舟的话翻来覆去的喃喃几遍,突然他眼前一亮,那些话好像击碎了他心里的某一堵墙一般,让他一下明悟了起来。   景先生一下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我明白了,我懂了,多谢你了小兄弟,老哥我就先回去了。”   话落,他竟然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被留下的几位少年还未反应过来,神色懵然,正端着茶水进门的郁桑好奇的问了起来:“我看先生急匆匆的出去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几位少年相顾一看,都还没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郁桂舟招着手:“没甚,不过是景先生找准了方向罢了。”他接了郁桑的茶盏,给众人满上,刚喝了几口,几个少年便怯生生的提出来要走。   “怎么了,可是招待不周?”   郁桂舟一问,几个少年更是连连摇头。来时,他们意气风发的求着郁桑带他们来见见,如今等人真到了跟前儿,他们才发现原本打算好的,如今一片空白。   看看,连先生都落荒而逃了,他们还是别找虐了吧?   好在郁桂舟等人不是爱刨根问底的,见他们实在要走,便让郁桑出去送一送,等人一走,屋里一下又空旷了下来,只听得见小口喝茶的声音,好一会,才听姚未满足的叹着气儿:“郁兄,你这性子可不行,谁上个门你都掏心掏肺的往外掏,下回他就得跟你竞争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白晖淡淡的嘀咕了句。   姚未难得的没生气,还翻了个身:“跟我有啥不好,吃的香睡得好。”   再则,关于学问上的事儿,也从来没人问过他啊!   郁桂舟道:“景先生为人虽圆滑,但性情还不错,为人热情,就当还他一个当年极力推荐的情分吧,再则,这其实也并没有何大不了的,读书一途,原就需要多思多虑,才能脱颖而出,太多人不过是着相了而已,点破它让有才之士备出,不是更好?”   好个屁啊!姚未朝天翻了个白眼,反正,他是不懂他们这些读书骄子的心里的。   正巧郁桑送完人回来,听到他这一句,脸上顿时犹豫迟疑了起来:“大,大哥,要是人家都问我的话,我能把这话回过去吗?”   郁桂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自然可以,这原本也并不是什么金口玉言,很多先生在学子们入学时都会提这一句,只是往往被众人给忽略了而已。”   郁桑点头。确实,他入学时,景先生曾说过此话。   郁桂舟又道:“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桑儿,你得记住,读书一途并不是死板的看着书里从头到尾一根筋,要多学、多听、多看,这世上的人生百态,人情世故,小到街里两个妇人吵架,大到河岸水堤,为何吵架,原有何在,堤坝的作用是什么,为什么有些堤坝年年修葺还是大水泛滥,那堤坝全程大概有多少,又有多少办法可以让堤坝更加稳固等等,皆是书中提过一二但没有实际说明的东西,这些,都要靠我们自己去看,去体会,去想。”   郁桑听得连连点头,双眼逐渐发亮,他细细回想郁桂舟的话,小脸端的是正经严肃:“我知道了哥。”   白晖几人均被他这模样给逗得一笑。   见他如此乖巧、又是郁桂舟的亲弟,白晖还提点道:“郁小弟,你哥说的虽说很重要,但你也不要荒废了学业,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书,多看书总是没错的,否则你以后谈何写好文章?”   郁桑又是一阵点头,接下了他的提点。   姚未在一边推了推施越东的胳膊,努了努嘴:“唉,我说未来的大儒先生,你就不说上两句吗?”   随着他的话落,郁桑瞪着大眼看了过来。   施越东素来不善言辞,此时被姚未给强行拉出来摆在了众人面前,不免还带着几分错愕,随后他谦虚道:“郁兄和白兄已经把话都说完了,我也没别的可说,总之多读读书是好的。”   姚未在一旁有些无语,施兄这话倒是言简意赅,跟那些老古板的教书先生没甚区别,但对别人而言就是一根筋,读死书,对施越东来说,虽说也是一根筋,读死书,但他就是能脱颖而出,完全就是一副活生生的人比人,气死人。   姚未觉得他就是那个被气死的,腿儿一翘,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郁桑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别听他们的,他们都是书呆子,俗话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还年轻,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何必非得在一条绳子上走路,有空多看看话本子,里头也有很多感人至深的故事值得我们去品鉴和学习。”   郁桑原本端正姿势的听着,结果一段话下来,他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三哥的好友!还给了姚未一个,我年纪虽小,读书不多,但你可唬不住我的眼神。   被嫌弃的姚未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滚回了位置上坐好。   接下来数日,在谢家村的学堂上,四人时不时给小娃们表演一段,或讲一些浅显的道理,引导他们学会思考,懂得去明辩是非。   而村民们也发现自家的孩子们从原本会认字读书里一下开了窍似的,头脑更加灵活,更加懂事,往往大人们无意识的不好的行为还会被他们给纠正过来,那一般一眼,软乎乎的小模样别提多招人稀罕了,等偶尔放假一回,把这些孩子们带出去走亲串们,那对比可就更大了,相当于年龄相仿的孩子们,一边只会玩泥巴满身黑污,一边整整齐齐,口齿伶俐这种天差地别。   孩子们给当长辈的赚足了面儿,村民们更是感激郁桂舟等人,一趟一趟的往郁家送着各种吃食、新鲜的瓜果等等。但要说他们心里不是不遗憾的,秀才公们教孩子教得这样好,要是再多等上几年,说不定还会教出不少读书人出来呢,可惜的是,孩子们只能学上一载有余。   在谢家村待了快有月余后,白晖等人便准备离开了,走时,四人都有些怅然,郁桂舟当先一笑:“诸位不必如此,谢家村一直在此,若是你们想来了,便来就是,我等不必小儿作态。”   姚未白了他一眼:“郁兄说的容易,明年便是科举之时,这次能趁机出来已是难得,回去后还不知得怎样的锥刺股呢?”   想着姚公子的爹姚大人,三人都会心一笑,表示同情。   白晖收敛了笑意,拍着郁桂舟的肩:“郁兄说得没错,我等豪情壮志的男儿,无论是天各一方,还是近在咫尺,只要心里还惦记着,随时写信便是。”   施越东立在一旁,浅笑看着他们,嘴唇微动:“保重。”   郁桂舟也同样回他:“你也保重。”   话已至此,姚未、施越东、白晖已恢复平日之态,转身步入了马车,最后踏上去的白晖还回过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郁兄,好生努力吧,明年,或许是一个带着让人欢喜的年头呢?”   话落,他头也不回进了车厢,放下帘子,随后,马车在路上飞驰,很快消失在郁桂舟的眼里。   他们走后,无论郁家还是谢家村的日子都如同往日,除了最开始有些不习惯之外,别的并无差别,日子如同白驹过隙,很快一晃便走过了春雨烈日。   人们开始忙着收庄稼,收完交了税,又忙着打捞稻田鱼销往各处,有了前一年清县稻田鱼的名头,今年才刚立秋,就有好些商人上村里开始收购鱼了,喜得村民们个个笑逐颜开的。   郁桂舟的学堂倒是没有那甚农假之类,村民们也更舍不得让他放假,眼看着这日子都过了一半多,他们都还盼望着让秀才公能多教教呢,听娃娃们说,他们现在都学到啥千字文了,还说过不久这启蒙书学完后,秀才公便要教他们书写各种文书,让他们以后出门办事也不容易上当受骗。   对此,对郁桂舟,村民们更是感激了。   下了学,郁桂舟照旧把石头送回了家,后面还跟着丁小秋这个小尾巴,快到家时,他突然加快了步伐,在丁小秋的嘟囔里大步垮过了门槛,朝着里院进去,与正从堂屋出来的一位妇人险些撞了个正着,他稳着身子侧开了,等妇人过去后,才朝里头走去。   堂屋里边,谢荣正扶着腰准备起身,胳膊上一个力道扶了她一下,轻松把人给带了起来,还小声的在她耳边念叨:“慢些呢,看着点啊,小心别被磕着了……”   谢荣有些好笑,依了过去:“没事的,我好得很呢,不过是起个身罢了,村里的妇人们像我这般时还要下地里去做活呢?”   郁桂舟揽着人:“这能一样吗?”   别人不心疼,他心疼啊!   “瞧你,”谢荣眼含水光嗔了他一眼,虽然嘴里说着,但心里对他这般紧张还是受用得很,她下意识的拂过圆圆的肚子,喃喃了一句:“都四个月了。”   数月之前,她还在想着怎么肚子就是不争气,一直怀不上,心里担忧得好几晚都没合上眼睡个安稳觉呢,突然有一日闻着丁家表弟身上沾上的羊奶味儿,险些吐了个昏天黑地,把相公等人急得,非说要请大夫来瞧一瞧才放心。   原本她还以为是没歇息好的原因,等大夫一来,问了几句,把了脉,把她也是吓了好大一跳,祖父祖母更是直接让她卸下了所有的活计,整日就在家里闲着,若非今儿这事儿非得她出面,恐怕还被祖母和两位姐姐按着歇息呢。   “是啊,祖母说四五月孩子都能动了,”郁桂舟欢喜的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哪怕半晌都没得到肚子里孩子的回应,也高兴得很。   顿在门口的丁小秋见大表哥这幅傻乎乎的模样,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倒是谢荣见了他,不好意思的推了推郁桂舟,又招呼着丁小秋进屋:“丁家表弟,快进来呢,这快要落土的日头最是毒得很,快进来。”   顶着大表哥嫌弃的眼神,丁小秋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扬着胖乎乎的脸,一脸好奇的问着:“嫂子,方才那是谁,没在村里见过呢?”   他这一提,郁桂舟的脑子仿佛也回了笼,跟着询问:“是啊,那位婶子打哪儿来的?”   谢荣看了看桌面那未动过的茶水,想起方才那位夫人的做派,心里就是一阵不喜,她浅浅的说了一句:“是镇上方家的夫人。”   到了晚上,回了房,谢荣才把方夫人过来的来意说了。   郁桂舟正在解衣裳的手一顿,眉心微微皱起,又很快散开:“她想把方姑娘说给泽哥儿?”   “可不是吗,”谢荣提起这茬心里就不舒服。   要说对方家,她还是很感激的,无论他们对谢泽如何,总是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长大,如今又教了他不少木匠的活计,虽说是看在相公的面儿上,但谢荣总是觉得方家虽然势力了点,但还是存着一片好心。   只是今日方夫人登门,让谢荣心里的这种念头开始转变了。   无他,只因那方夫人话里话外,无时无刻不把他们对谢泽的恩情放在嘴边,又说起他们家那位方小姐,把人夸得跟天仙似的,甚至当面就想让她同意这桩婚事。   她连方姑娘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如此草率把泽哥儿的终身给定了?   听谢荣道明了原由,郁桂舟把人扶在一旁坐好,又递了杯水过去,道:“方夫人怎不去探探谢家的口风?”   谢荣虽是当姐姐的,但谢泽上头有亲爹继母,还有祖父祖母在,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出嫁的姐姐来插手婚事才对?   “去了的,”谢荣道:“谢家没分家,婚事多还是要由祖父祖母说了算,他们估摸着是怕说得不好,往后惹得埋怨,就把人推给我们了。”   对祖父祖母这一点做派,谢荣倒是欣然接受,要不然,凭着她那亲爹继母的嘴脸,只怕方夫人前脚一踏进们,后脚事儿就成了。   郁桂舟见她主意已定,只道:“你心里有谱就行,泽哥儿还小呢,不急的,再则这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还是得他自己满意才是。”   至于为何方家会选在这个时候急着定下婚事,郁桂舟心里有几分猜测,但并没说出来让谢荣分心。   就此说定后,没两日,谢荣便托人回绝了方家那头,方家得知后,倒也没说什么。很快,冬日来临,郁桂舟便把学堂设在了院子里,四周都放着火盆,娃娃们个个裹成球状,依然认真的吸取着知识。   入了冬,日子仿佛就过得特别快一般,很快就过了年关,过完年,次年便到了。   乡试是在三月末,郁桂舟在二月底便关了学堂,又好生对娃娃们说了一通,又好生的陪了陪家人,在三月冒头时,谢荣的肚子已是七个月大,肚子里的娃娃每日在固定的时辰都会动来动去的彰显自己的存在,平日里闲暇时,郁桂舟还会捧着本书给他念着,小家伙也给面子,每当亲爹要念书时,就翻滚得特别厉害。   这一年多的平淡生活让郁桂舟很是不舍,只是,再不舍他也必须走了。   郁老祖夫妻、郁当家夫妻、谢荣,郁竹姐妹,丁小秋,甚至还有赵禾、石头,以及村里的村民们知道他要走时,都带着娃娃们来送行,手里还提着各种干粮、水果。   郁桂舟自然不会收下,在诸人的道贺声里,他坐上白家派过来的马车,辞别了妻儿老小,独自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作者有话要说:  冲啊,举人和进士在朝着我们招手啊!冲啊! 第120章 文曲下凡   在郁桂舟的印象里, 古代的乡试又称之为“秋闱”, 每三年考核一次,逢八月开考, 中试者称为“举人”, 第一名称“解元”,第二名称为“亚元”,第三、第四、第五名为“经魁”,第六名为“亚魁”。   而大魏的乡试虽也是三年一次,其称谓也不变,但每回科举时间都定在了三月末到四月初之间,这个时节, 冬季走过, 春季来临,正是不热不冷的时候。   此次上淮以南乡试地点定在了东平省,其中包括了渝州、江州、晏州等大大小小数十个州郡, 以东平巡抚为首, 魏君指派的官员为辅, 共同主持乡试科举。   “你现在可体会到了乡试之艰难?”   宽敞的马车上,坐了郁桂舟、景先生、狄掌柜和郁五叔郁言, 他细细为第一回下场的郁桂舟讲解了不少乡试考前考后的事儿。   此次郁桂舟下场,不止二房十分重视,便是远在淮南的三房也很是忧心,郁桂舟等人所著的书籍在淮南推广进展顺利,目前能再次让这些书籍发光发热的便是他们能在乡试中获利。   举人所著的书和秀才所著的书,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而因为谢荣快要临盆的缘故,郁当家和郁老祖只得留在家里照顾一众女眷,三房那边便派了郁言过来陪着上路,反正,郁言也是个举人,由举人带领,总比郁老祖和郁当家两个白身要强不是?   郁言打趣他,也不过是因为郁桂舟从他们汇合后,便一直安稳如山,半丝不见紧张,反观同路的景先生,虽说心魔已破,但面对来自数十个州郡的天才学子们,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他这个下场的老油条都如此紧张,反观郁桂舟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还跟狄掌柜探讨下养孩子的乐趣。   这让连媳妇都没有的郁五叔情何以堪?   他淡定的回道:“科举之路本就艰难无比,小侄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郁五叔嘴角一抽,无语哽咽。   是,你不敢掉以轻心,你倒是做做样子啊,你不是不知今年的乡试会有多激烈?   想着今年的乡试,郁言突然有些庆幸了,幸好他早早就过了乡试,同期之中也没有特别有名的学子,不像今年,各大州都出了无数的天才学子,他们个个年轻气盛,个个学识渊博,论才学并不下于一个举人老爷。   但乡试的名额就只有那些,所以注定他们会争得头破血流,他已经能想见他这侄儿要如何手撕各大学子,从里头杀出一条血路了。   但,他把目光瞥向了景先生,眼里不自觉带上了同情。   他这位好友的气运稍稍差了些,当年没过,如今这世道越发艰难,后浪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赶了上来,今年尤为激烈,他都已经劝过了,要避其锋芒,但景先生这回却固执己见,非要去惊涛骇浪中当一页小扁舟。   其下场,他已不忍再想。   东平省是整个南部最为繁华的地方,其繁荣程度仅仅弱于魏都上淮,又强于东部、北部,文风更是如此,在南部这片地域,曾诞生了无数的大儒学者或是让人惊艳的学子们,如今还存活于世间的大儒如清河大儒、平衍大儒、西秦大儒等等大人物皆是出自东平省省学。   而这一辈,在东平省里最出色的弟子当属安家安阳学子。   临近科举之日,整个东平省戒备森严,四处可见身穿盔甲的士兵在城内各处巡逻,一旦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二话不说,直接便拿下,也因此,让城里越发躁动不安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两分。   东大街上,两队人马在街口对峙,互不相让,两旁的小摊贩们为了避免殃及鱼池,顾不得多收拾,草草把东西一卷就远远离开。   这两队人马年龄皆看着不大,穿着青衣儒冒,他们面色稚嫩,但神色都及其傲气,两方互不相让,各自为首的两位少年更是彼此怒目而视。   半晌,其中为首一人冷哼:“严俊,你不好生在你的淳州待着,跑东平省来做何?怎么莫不是还想着考秀才不成,我劝你啊,别做梦了。”   另一人环抱着兄,也冷冷的回道:“孟宇,你不好生在你的江州待着,不也跑东平来参加乡试吗?我若是考不上,难不成你还有把握不成,谁不知你江州学子被那晏州的宣和一人给挑光了,就没一个是人对手的。”   这两方人马,一方是江州的应试考生,另一方是淳州的应试考生。   “这严俊和孟宇不是淳州和江州第一人吗?”有人小声问了出来。   老百姓们怕这些人下手没个稳头伤了人早早避开了去,可如今东平街上到处都是四面八方赶来的学子,同为应试考生的他们便没这些担忧了,停在数米远的地方冷眼看着,有知道的还把这对峙两方的背景给说了出来。   说起晏州宣和挑了三州比试的事儿其他州府也有所耳闻,有人觉得夸大其词,有人觉得渝、江、晏三州如此众多的学子竟然挡不住一个宣和,实在是无能,也有人觉得这不过是谣传罢了。   宣和当真如此厉害,有东平省的安阳厉害吗?   “嘿,这些人是什么意思,什么宣和挑了三州,学子无能,我这爆脾气,我就听不得这话,简直是不知所谓,你们……”   街道转角处,三人依在圆柱上,窃窃私语。   随后,有人嗤了一句:“得了吧,你真敢上,你上去试试?”似乎是知道他不敢过去,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说姚未姚公子,你说你一个童生,不去考府试,你跟着我们来东平做何?”   这窃窃私语的三人正是白晖、姚未、施越东三人。   他们自渝州府城过来,路程近,已经早几日就到了,连这东平各处都逛了不少,不过白晖和施越东倒是不喜出门,如今这外头的酒肆茶馆楼阁,甚至城外各大庙宇、凉亭到处都是一簇一簇成群结队的学子们在办诗会、搞赏鉴,还有各种高谈阔论实在让人不喜。   就连客栈里也是,大堂里,房里,到处都是学子们相互探讨,聚众学习或者呼朋唤友的声音,白晖三人来第一日夜已深,便随意找了家客栈休息,等第二日,早早的,三人便被吵醒了过来,带着一双黑眼圈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姚未被堵得无语,呐呐的撇开头:“我,我这不是过来给你们助助威吗?”   一向出门被人捧、被人赞的姚公子怎么能在万众瞩目的乡试里跑去参加什么府试呢,这不是明摆了告诉众人,他就是一童生吗?   想起人家会称呼他姚童生,姚未心一脸的生无可恋,这时候,他无比后悔当初没有认真读书,好生听先生们的教诲,如今真是悔之晚矣。   白晖与他相交多年,怎能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心里一乐,认真的说道:“无论如何,你总是要面对的不是?”   姚公子的面对就是逃避,他不接这个茬,扭着头左右打量:“唉,唉,按日子我郁兄今儿要到了呢,也不知道他进城了没有,还想告诉他别从这东大街过呢。”   那头淳州和江州对峙的学子眼前着火气越来越大,等一下一个不小心再被浇点油,闹起来也不是难事。要他说,这两州学子就是傻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当街胡闹,还第一呢,就这水平拍马也赶不上他姚公子的,若不是他运气不好,上一回府试,说不得就过了呢?   白晖在四处一张张热闹、冷漠的脸上划过,突然百无聊赖的合上了折扇,招呼姚未和施越东:“走了,过一会巡逻的士兵也该来了,至于郁兄,还是回去等他吧。”   话落,他抬步朝着反方向而已,施越东紧随而且,还想看会热闹的姚未见人都走了,只得悻悻的跟了上去。   若是换了平日,巡逻的士兵或许如同白晖所说早就到了,但此次或许是被耽搁了的缘故,士兵们迟迟不来,火气逐渐攀伸的两州学子就如同姚未乌鸦嘴的一般。   真打起来了!   读书人打架,虽然看不出凶狠,但也是你一拳我一拳,尘土飞扬,儒冒折扇挂件到处翩飞,正坐着马车行至此处的郁桂舟等人刚停下,就有一只儒鞋经过了层层筛选,从人堆里飞过,撞开了帘子,掉进了他们的车厢中间。   “这是?”景先生被吓了一跳。   郁桂舟掀开了帘子,指着前方混乱的场面,道:“很明显,咱们被殃及鱼池了。”   景先生做了许多年的夫子,定睛一看是一群半大的学子们在此处打架,气得胡子都歪了:“真是有辱斯文,太有辱斯文了,好好的学生,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如同妇孺一般撕扯,实在是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换了是他书院的学子,早就被戒尺训诫,罚抄经书数遍了,哪还能让他们在街上还如此丢人现眼,且跟这些德行不佳的学子们一同入场参加乡试,景先生都不禁脸红。   其他几人脸上倒是没有变化,但架不住郁五叔借着这一出继续给郁桂舟科普:“瞧见了没,这一场估摸着在东平省不止一次,大侄儿你可得记住了,无论是谁,哪怕是渝州府学的弟子如此行事,你也莫要参与进去,这些人,不过图个一时痛快罢了,品行定然被上头的考官给记录在册了,有了这评语,对以后也是莫大的阻碍。”   所以,这人呐,一步错,步步错。   郁桂舟一脸受教:“侄儿知道了。”   郁五叔撩了撩不存在的胡须,满意的笑了。外头,一队巡逻的士兵终于出现,他们手持□□,脸上凶历非常,很快便制止了闹事的一众学子,还特意找了条绳子,把这些衣衫褴褛的学子们捆着手一个个挨着拉走了。   从他们马车旁过去时,景先生还一脸心痛:“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郁桂舟正要放下帘子,窗外,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的街道又热闹了起来,其中,还有无数学子从中穿过,有人不经意喃道:“也不知道怎回事,往日这些士兵们可神勇、可威风了,今儿这都闹了半晌了才过来,怪得很。”   郁桂舟捏着帘子的手一顿,旁边的郁五叔奇怪的拍了拍他:“怎么了?”   郁桂舟回神,摇头道没事。   “那就好,”郁言没把这一幕放在心上,身子靠在车厢上,感叹:“这人多的地方容易闹事,这学子多的地方也容易闹事,三年大比,苦学至今,有多少豪情壮志的学子们从这数十个州郡赶来,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封侯拜相,得以名垂千古被载进史册,可以说,这每走一步,背后都是千思万缕,绞尽脑汁才是。”   郁桂舟笑笑。暗道,谁说不是呢,这不过一个小小的学子闹事,都细思极恐,阔论其他呢?初入省城的磅礴如今一缕缕的化为了力道压在他的心上,却更让郁桂舟染成了凶猛的战意。   他垂着头,遮住眼眸底下的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看我这一小节的名字取得是不是很好,很高大上?   今儿只有一章,宝宝要赶另一片文《恶妻之首》的榜单,啊啊啊啊啊,要疯了! 第121章 文曲下凡-醉酒   自古物竞天择, 适者生存, 而人性本就自私,上一刻说不得还其乐融融, 下一刻便会翻脸无情, 东大街的闹剧不过小小的在学子圈里引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澜,连罪责都够不上几条,很快便被人给抛之脑后。   郁公子也无意深思,在与白晖等人约好的院落门外停下。   他们的马车刚一停,姚未三人便从门口走了出来,等郁桂舟下了马车,见到的便是几人的笑脸相迎, 他一一看过众人, 打了招呼,论到姚未了,还故作惊讶的挑起了眉头:“这不是咱们的姚公子, 姚童生吗, 怎在这儿呢?”   姚未:“……”。   郁兄, 咱们能不提“童生”二字吗?   姚未简直是生无可恋,原本处在一堆秀才里头, 他就很有压力了,结果还偏偏提起了这茬,这是非得提醒他,他就是个万年童生吗?   施越东还好,强行忍着笑, 白晖那就是非常不客气了,一边笑一边还拍了拍姚未:“本公子早跟你说过让你早些回府学,你偏偏不听,知道咱们郁兄的嘴有多毒了吧?”   姚未点点头,幽幽叹道:“如今知道了。”   他郁兄已经非郁兄了了啊?姚未忧郁的望着天空的方向,凸自感叹。   而另一头,郁言、狄掌柜、景先生等人也纷纷下了马车同白晖等人打了招呼,浅浅说了几句后,狄掌柜和景先生便要准备离开了。   狄掌柜是白家的掌柜,这回来东平省也是为了浮云斋的事儿,而景先生早早便与他的至交好友们约好了客栈,他们熟络,还能在一块谈论谈论,也是美事一桩,见此,郁桂舟等人也不好挽留,只道让他们随时过来。   景先生同郁言也有几分交情的,只是后来郁言率先考上了举人,甩了众人一大截,后面联系就渐渐少了,这回与景先生同一期的好友们也有好几个,都是曾跟郁五叔说得上几句话的,上车之后,景先生还特意告知郁五叔,没事就去他们住的张家客栈里聚一聚,等得了郁言的保证,这才满意的离开。   他们走后,余下众人这才转身走进了这座院子。   院子门前这一条巷子看着十分安静,栋栋院落相邻,修筑的古朴大气,门前皆摆着狮子头,另有奴仆守卫,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能住的,待他们进了这白宅后,里边,房屋高低错落有致,到处栽满了名贵的花木,只是他们走过了前厅,已经到了后院了,这空荡荡的院子里也没见到一个伺候的仆人,郁桂舟还有些奇怪:“白兄,这院里怎没见到人?”   白晖继续带着他们走着,闻言头也不回的说道:“东平省这边我家的人极少过来,这处房产是我的私产,平日里我也没在意,这不,趁着要考试了才派人来收拾了一下,目前这栋院子里,就只有厨房那边有两个婶子帮忙,别的还差着呢。”   姚未又嬉皮笑脸的凑在了郁桂舟身边,跟他笑道:“这两婶子还是我们来时先请的呢,”他捏了捏鼻子,问着:“郁兄,你有没有闻到,这四周都有一股陈年的霉味儿?”   白晖回头朝着姚未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这可真是委屈姚公子了呢。”   白晖这话原意是带着嘲弄的意思,只许是连他也想不到,姚公子的脸皮已经厚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他摆摆手,撇着嘴嫌弃:“算了算了,本公子就是如此大方又毫不做作的人,你也不用觉得歉疚,若是真觉得愧对我们的话,晚上让人烧些好吃的就行。”   他们来那日,姚未也以为白家院子里那肯定是呼奴唤婢呢,谁知等他们进了门,别说呼奴唤婢,就连一个帮着拿包袱的都没有,好不容易睡了个饱饱的觉被饿醒,还发现这偌大一栋宅子,除了没下人,连个厨娘都没有。   姚未不住的念叨着老祖宗的告诫,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云云找到了同样被饿醒的白晖和施越东,三人如同呼啸而出的快马,驾着车出门找了家酒楼填饱了肚子,这期间,什么世家子弟的优雅风度通通被肚子给闹得抛到了九霄云外,等出了门,这才想到了原始问题。   为什么堂堂一栋大宅里连个厨娘都没有?   下人可以没有,但厨娘绝不可缺,这是关系到他们在科举期间的生存问题,若是每回饿了都要出门一趟,又实在太过麻烦,为此,他们才特意请了两个厨娘,一个负责买菜做饭,一个负责洒扫洗漱。   但是,关于三人被饿得两眼发绿出门找吃食那一段姚公子觉得太丢人,直接跳了过去。   白晖自觉比不上姚未那一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只嘴角抽了抽,便当做什么没发生似的自顾走了,等又走了约莫小半刻钟后,进了一处拱型的小院,白晖边解释:“这院子里的房间五叔你和郁兄自个挑,我们的住处就在旁边的小院里,近得很。”   郁桂舟草草看了看,见里边也是花团锦簇,路面儿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朝白晖点点头:“白兄有心了,此处真是极好的。”   相比于去住客栈,被数十个州郡涌来的学子给吵得无法静下心来,如今在这省里还能找到了清幽之地落脚,已经是比无数学子好上太多了。   “郁兄满意就好,那你和五叔先收拾一下,我们先去前厅了,”白晖给他们腾了地儿,便带着姚未和施越东出去了,姚未还怪模怪样的在门口朝他笑了一句:“郁兄,今晚特意为你和五叔准备的接风宴,可要早些到呢。”   “自然,”郁桂舟含笑应下。   他刚转过身,正要提着包袱进房,却对着郁五叔感叹似的脸:“你这位好友说话倒是有趣儿,还说甚给你和我准备的接风宴,明明是为你备下的,五叔我不过是捎带上的罢了。”   郁桂舟见他打趣的模样,也回了一句:“怎会呢,五叔你可是长辈?”   说着提着包袱便随意选了一间屋。留郁五叔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蓦然发笑。   这臭小子,知道他是长辈还敢这样说话,胆大了吧?   晚上,如同姚未说的那般,白晖早早便命人特意备下了一桌好酒好菜为郁桂舟接风洗尘,再则也庆祝下几人的重逢。   “来,咱们干杯,今儿定要不醉不归!”姚未双眼发亮,当下端了碗酒,端的是豪气云天的模样,在碰了一个后,他兴致勃勃的问着郁五叔:“五叔,你不反对郁兄不醉不归吧?”   郁言挑着眉反问:“我为何要反对?”他只是个五叔,又不是亲爹,管得不宽的。他摆摆手,朝几人道:“你们放心,你们爱怎喝就怎喝,我保证一个字不吭,你们也不用顾忌我,五叔很好说话的,你们当我不存在就行。”   接下来,郁言用行动证明了不存在的含义,他在几人敬了一轮酒后,又用了些饭菜,随即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前厅,凸自回了房,腾了地儿给几个,随他们如何闹去。   而随着他一走,气氛更是瞬间高涨,先前还有些顾忌的姚公子“人来疯”的性子一上来,直接换下了大碗,提着一壶酒就朝着郁桂舟走去,一副要比出胜负的姿势。   “郁兄,听施家的人说,你可是千杯不醉啊?这可不行,俗话说,王不见王,咱们两个都有酒中大侠的称号,今儿聚在一处,怎的也要分出胜负来,你说是吧?”   郁桂舟面色红润,丝毫不见异色,只双眼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清澈透底,泛着一缕好奇:“赢的是人叫酒中大侠,那输的人应叫何名?”   “我想想啊,”姚未一手撑着桌檐,双眼开始迷离。   一边的白晖见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就他这副熊样,还酒中大侠,我看还不如叫酒中王八呢?”   听了个全程的施越东喉头哽咽。   王八与你到底有何冤仇?   且这让喝酒不过三的人如何自处?施越东只觉得腿弯一阵阵发软。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那喝酒不过三的人呢?   偏生白晖还凑过了头来,小声的跟他谈论起来:“我说施兄,上回你那位与姚公子对酒的堂兄也太弱了些,虽说姚公子这酒量也让我惊叹,但倒在他前头的更叫我佩服?”   所以,对施家那位堂兄嘴里口口声声声称有千杯不醉之称的郁兄,白晖是表示怀疑的。   “你说那个啊,”施越东小声的说出了真相:“我那位堂兄同我去迎亲的时候喝多了,一直睡到回了桓县,这不,你们就来了。”   白晖不可思议的侧头看着已经开始喝起来的郁桂舟和姚未二人,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好不容易吞下了一口唾沫:“郁,郁兄当真有那般厉害?”   真是厉害了我的郁兄,朝夕相处一载有余实在是没瞧出来原来你还深藏不露呢?   施越东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对那一日郁桂舟酒战群雄的场面实在是难以忘怀,仿佛是在应和他的话一般,桌上“嘭”的一声掉下了一酒壶,随后,还嚷着喊着要分出高低胜负的姚公子双眼一眯,腿弯一软,直接倒下了。   “姚兄,”同样喝了一酒壶的郁桂舟距离最近,下意识的伸出手,一把捞住了险些磕着脑门的姚未,随后白晖和施越东也反应了过来,一把从他手里把人接了过来扶住。   这俩酒鬼,果然谁都不可信。   郁桂舟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声线里还带着两分不易察觉的委屈:“白兄,施兄,我能扶住的,真的,我没醉。”   什么酒中大侠,千杯不醉,他是实至名归,这两人怎能看低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郁兄明明是千杯不醉的大侠,偏偏要被世人怀疑,真是好心碎! 第122章 文曲下凡—红尘旧事   “是是是, 你没醉, 你还能一战方休,”白晖完全顺着他的话说道, 就跟哄着小孩一般, 敷衍得郁桂舟不得不再次加重语气为自己正名:“你们要相信我,我现在清醒得很呢!”   白晖百忙中抽空打量了他,见他确实端端正正的站着,眼眸看着也清醒,只除了眸子越来越亮以外,看着就跟寻常没甚区别:“那行,我信你。”   话落, 他朝施越东示意, 让他去搀扶郁公子一下。   郁桂舟:“……”这人间还有没有爱了,怎么说真话老是没人理呢?   施越东被白晖指派来,犹犹豫豫, 磨磨蹭蹭的走到了郁桂舟跟前儿, 小心的看着他:“郁兄, 你没事吧?”   “你觉得呢?”郁桂舟斜眼看他。   施兄啊,你这般快便忘了在成亲前那一晚在你身上留下的深刻印象了吗?   施越东顿时讪讪的笑了起来:“其实我也觉得, 郁兄如此深藏不露,难得一见的海量之人喝这点“小酒”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小弟也是佩服得很呢?”   “不用,”郁桂舟难得面上露出了两分骄傲:“施兄过奖了,不过是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罢了,寻常人学不来的。”   “呵呵,”施越东委实觉得酒这个东西吧,确实能对人产生不小的影响,有那市井里,整日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也有世家里专门拿来取乐弄得一身酒味儿的公子哥,也有像姚未一般喝醉了就喜欢说胡话的人,从前他一直认为郁兄是他们几人里最为通透之人,他脾性好,性子好,难得的是比旁人多了一副心肝,脑子里更是聪慧异常,像白公子那般,也是难得的聪慧之人,只是他出身世家,身段高,想事情就远不如郁兄这般透彻,放得下。   一直以来都是温和示人的郁兄向来是谦虚的、谨慎的,像今日这样自夸更是从未有过,且还有着一股狂妄的劲头。所以酒这个东西其实也有好处的,千杯不醉如郁兄也会在喝了酒后不自觉的展露出了另一面。   在施越东看来,这样带着几分狂劲、又儒雅的男子才是真正的郁桂舟,或许是他平日里太过稳重,都让人忽视了他到今年为止才不过弱冠而已。   而从前,还只是一个少年郎罢了。   他身姿挺拔、身体强健、看着让人安心并不就代表,他就需要在风华正茂之时一板一眼的忘了这个年龄该肆无忌惮的欢笑。   这些不过在施越东的脑子里盘旋了一瞬,他看了看前面已经走远的白晖和姚未二人,不由笑道:“郁兄的胸襟自然是旁人难以企及的,今日看来是喝不了了,夜已深,不如咱们回去歇息吧?”   “歇息,好啊,”郁桂舟满口应了下来。   而后,便果真如他所说,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后院走去,三月的天,夜凉如水,尤其是风吹过,冰凉的气儿还是冷得人瑟瑟发抖,郁桂舟被迎头而来的风给打得正着,身子一颤,有些迷糊的神志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打了个吨,一下清醒了过来。   高大的树影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片的阴影,微弱的烛火也快被凉风吹得熄灭,打在那屋檐下的灯笼上,还带着几点声响,把他们走着的影子也拉得很长很长。   直到看人进了屋,施越东才继续朝前头的院子走去,心里对郁桂舟这不醉的酒量、安稳如山的步伐钦佩不已。   果然是人小心大、喝酒当水的郁兄!   竖日,姚未的院子传来一声又一声呈波浪形状的尖锐叫声,没一会,整个宅子里的人都过来了,这所有人也只有府学四人组外加两个厨娘罢了。   而其中一名厨娘手里还端着水盆,站在姚未的床榻前,满脸尴尬。   作为当事人,姚公子的表现就出人意料了,他双手紧紧的扯着自己的里衣,缩在床上,满脸的惊恐,就跟被揉捏过的黄花闺女一般,看得人忍俊不禁的。   “你又搞什么鬼?”白晖只披了件外套,一头长发飘散还来不及打理。   本来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呢,一下从床上翻身下来,随手披了件外衣便走,等见到好好的姚公子,脸色就沉了下来,挥手让两个厨娘下去,才一屁股坐在床沿抱怨:“还以为你怎的了呢?”   这不活蹦乱跳的吗?   “你懂什么!”姚未突然一下激动起来,揪着被子朝前扑,一脸悲愤:“要不是我恰好醒来,本公子险些就要被人给摸光了!”   他加重了语气在最后的几个字上。本来吗,若是换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也就可耻的从了,只是那厨娘都一大把年纪了,满脸皱褶的,他又没有别的癖好,怎么可能下得去嘴?   其他人也挑了位置坐下,听了他这话,都笑了起来。   郁五叔朝前走了几步,打量了他:“我看你这完好无损的,也没别的损失不是,连点印记都没有,吃不了亏的,你还赚了。”   “五叔!”姚未赶紧喊了一声。五叔啊,你可是个长辈!   郁言憋着笑,摆摆手:“得,五叔不说了,不说了。”   姚未刚松了口气儿,一贯跟他不合的白晖就冷冷的接了话:“五叔又没说错,你大清早的吼什么吼,人杨婶是我昨儿跟她说的,让她清早给你熬了醒酒汤送来,你这不识好人心,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错!”   白晖语气极快的交代了前因后果,脸色有些发青。昨晚他扶着姚未进屋休息,谁知这人不仅酒量奇差,就连酒品都可怕,一进了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蹦来蹦去,闹个不停,耍了半夜的酒疯,好不容易才睡下,白晖生生被他给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险些拧着人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了。   这好不容易才安生了两个时辰,又要作妖!   人杨婶眼神再差,也不会对一个浑身酒气的人耍横吧?   许是白公子难得的疾言厉色,一向嚣张的姚公子不禁缩了缩脖子,在郁桂舟等人要笑不笑的视线里,拉了拉手中的被子,把脑袋埋了进去,小声说道:“那,那我又不知道她是来送醒酒汤的,我,我醒来就见她在我身上,扯着我的领口,脸还离我那般近,这不,被吓到了吗?”   “噗嗤”   “噗嗤”   几道笑声应声响起,郁桂舟、施越东、郁五叔实在是忍不住了。瞧瞧,姚公子一介男子,平日里嘴上总是说着自己有多受欢迎,什么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五岁的小姑娘,谁不是被他迷得五魂三道的,如今不过是一婶子,就被吓得风度全无,惊魂未定的,实在是有辱姚公子的鼎鼎大名。   且郁桂舟还指出了一个事实:“姚兄,那婶子手里还端着水盆呢?”   意思就是人家不过是做好事顺便给他擦擦身罢了,并非见色心起!   姚未默然,缩在被子里生无可恋,皱巴巴着一张脸,嘴里还咬着一小块被角,看模样都快哭了,心里更是乱麻一片,怎,怎就成这样了呢?   他姚公子的一世英名,他姚公子的无边魅力,就毁了!   “别理他了,”白晖起身,看了看那被子里露出来的黑色脑袋,朝郁桂舟关切的问道:“郁兄可有不适,不如我让婶子们给你备一碗醒酒汤?”   郁桂舟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白兄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白晖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笑道:“郁兄果然是酒中豪杰,千杯不醉,这份雅兴倒是让我惊叹不已,不像某些人吹嘘夸大、自封什么酒中大侠,这幸好只有咱们,不然这“酒中大侠”到了外头可才真真是丢脸了,走吧,咱们去前厅里用膳。”   某些人被好一顿夹枪带棒的嘲讽,虽然怒气冲顶,一副要干架的姿势,但还是不敢冒出头,只在心里头暗自嘀咕:什么自封,明明就是他在酒池里身经百战才换来的好吗?   等屋里的人稀稀拉拉的走了,姚未还竖着耳朵好生听了一会,发现确实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的从被子里冒出了头,长吁短叹的喘着气儿。   过了会,他又愁起来了。   今儿丢了这么大个脸,还让那婶子误会他以为她要非礼他,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日里还要吃着人家做的饭菜,姚公子就觉得难堪,实在是太难堪了!   正经深思了片刻,最后,他一溜烟从床上跳了起来,翻出了来时的包裹,把东西给收了进去,最后跟做贼一般开了门,四处看了看,又一溜烟朝着马房跑去。   白晖等人接到另一个帮忙的婶子白婶说马圈那边少了一辆马车已是片刻后的事儿了,白婶还急得很,以为是自己没看管好马圈,又只有喂食的时候才过去,这才给了外头的贼子可趁之机。   “……”那正驾着马车出城的贼子揉了揉发痒的鼻头,翘着腿在车前,一手拿着一只烧鸡,喜滋滋的咬下,一手还给自己添了壶茶水,任由马匹慢踏踏的走着,嘴里还时不时的哼着几句不成文的调子。   白府中,白晖说了不是她的错,便白婶先下去了,其后面色如常的继续用着早饭,郁桂舟等人也遵循了食不言寝不语的最高规则。而离开的白婶忧心忡忡的找到了杨婶,小声的咬着耳朵:“他婶子,你说这主家是不是真的财大气粗的,马圈里丢了一匹马车,我方才去找主家的,还说让我别在意,这可是一匹马车啊?”   虽说这房子是大,地段也是好,但整个屋里寻常连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也不像是那有钱有势的老爷们的做派,白婶都被弄糊涂了。   杨婶道:“你管他有钱没钱,那主家都不心疼咱们也别多嘴了,这儿工钱高,安安分分做事就行。”   像她那样,早些时候多了事儿,这不,弄得她一把年纪了险些还背了个锅!   “也是哦,”白婶点点头,把这茬给放在脑后:“那你忙啊,我去扫扫院子去,唉,这里里外外屋也太大了,每日里光洒扫都得废上半日的功夫……”   白婶絮絮叨叨的走了,杨婶一声“嗳”字刚刚出口,就只瞧得见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   前厅,用完膳,郁桂舟擦了擦手,一边随口问道:“那马车是姚兄弄走的?”虽是询问,但话里话外都是肯定无疑。   “可不,”白晖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嘴角一扯:“回去也好,府试也快开始了,他要是再不努怒力,我看啊,这辈子都只能做童生了。”   叫一辈子姚童生,再想想姚未那憋屈的脸,白晖觉得其实他考不上也是不错的。   郁言听他们说了几句,这才插了空过来:“我要出去一趟,晌午就不回来了,你们别等我了。”   郁桂舟下意识点头,以为他是出去寻景先生等人聚一聚,正要说是否太急了些,那景先生等人想必也是才安顿不久,贸贸然上门,让人没准备,实是不妥,只是郁五叔已经大步垮出了房门,郁桂舟到嘴的话便顿住了。   “五叔今日要见的人定然很重要,这穿戴打扮都焕然一新,”施越东不经意说了这么一句,引得郁桂舟微微侧目。   东平省素有十街十桥的雅称,白家就位于那其中一处桥上巷子中,而东平十桥又有世家之地的别称,是名副其实的世家贵族们的地盘,郁言的身影穿行在大街小巷,似乎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与热闹的人群穿行而过,耳边听着各个学子们或夸大其词、或高声阔论的争辩,直到他走到了尾桥的那一栋青白的宅子前才停下了脚步。   那宅子奇怪得很,大门上没有匾额,门口也没有守卫的人,连接的墙上还有一块一块脱落的皮,墙角处更是鲜台丛生,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   郁言定定的看着这栋宅子,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里翻腾着各种情绪,直到一双枯燥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才回过神。   那双枯燥的手是一位路过的老者,他虽然脸皮都已经皱起了,双眼也浑浊不堪,但还是驼着背劝道:“后生,你是打哪儿来的,这里是不祥之地,赶紧离开吧,啊。”   郁言有些怔住:“不祥之地?”   “是啊,”老者听到了他的话,解释起来:“这里虽也属东平省十桥,但这里极少有人会来,皆因这里是詹家的弃地。”   郁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废地?”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记得,他明明记得这里……   老者捶了捶腰,凸自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这才慢悠悠的回忆起来:“这尾桥曾也热闹过一时的,老头子还记得这儿车水马龙,时不时便有各家的管事主事们捧着礼挤破头似的想挤进这詹家里头。”   可惜,好景不长……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厨娘一秒钟! 第123章 文曲下凡-黑衣人   要说十年前的詹家, 那是在东平省赫赫有名, 以丝绸布匹起家,不过三代便成为一方豪富, 且还借着跟齐家等世家的姻亲关系得了个儒商的名头。   再一代, 与詹家姻亲的齐家、张家等纷纷落败,而詹家却凭着族中子弟的出息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有银两,又有权势,连当年的东平省巡抚都是詹家人,可谓是风头无两,只手遮天。   为了攀附上詹家, 东平境内的大大小小的家族里头, 谁都想上前从詹家手里头挖点好处,什么送金银珠宝的、送绫罗绸缎的、送美人的应有尽有。   当时老百姓之间还流传得有一句话:金银财宝堆满仓,生儿不如詹家郎。   说的就是那詹家的繁荣富贵无人能及, 不过这般显贵的詹家, 嫡系一脉却子嗣单薄, 只有一位嫡子继承家业,且这嫡子被养得目中无人, 骄纵自大,性情暴虐,在东平省做下的罪孽简直是罄竹难书。   有那为了荣华富贵的人家,自然也有不爱钱财的人家,为了避免被这詹家的小辈们给祸害, 前些年不少人家都搬离了城里。   这中间还有一户淮南的人家,姓陈,这户人家原只是个商户,但自打那当家的献上了自己的女儿后,陈家便平步青云,一跃成了淮南府有名望的人家。   那陈家的闺女,据闻生得是冰肌玉肤,知书达理,擅书,一手丹青妙不可言,那詹家嫡子为此可没少被人给阿谀奉承,说他眼光独到,只是没过多久,那詹家嫡子在出门狩猎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当下气绝身亡。   詹家几代人,发奋百年才经营到如今的地位,这一下痛失传人,当下便把整个东平省给搅得风云变动,被那詹家嫡子牵连进去的陪葬者更是不少,那时的东平,头上从来都是一片漆黑,见不到光明,因为那詹家疯了。   老者回忆起当初的事儿,浑浊的眼里清明了几分,他长叹一声,接着说了起来。   那些月里,东平省风声鹤唳,平日里繁华热闹的街上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皆是大门紧闭,城门被封,老百姓们无法逃离,就只得跟只老鼠似的东躲西藏,以此避过灾祸。   他就是当年那场事故里活下来的人,曾亲眼见到这满大街上到处都是士兵和詹家的人,他们肆无忌惮,趁火打劫,不知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也不知有多少闺女被辱轻声,从此青灯古佛陪葬一生。   就连那嫁进了詹家的陈家姑娘都没逃过这场祸事,而一旁有些听入神的郁言却清楚的知道后面的故事。   詹家给她的罪名是:克夫。   为此,陈家迅速的撇清了干系,甚至举家搬迁,留下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子在那地狱里受着活罪,郁言想起曾见过她的那几面,面黄肌瘦,双眼无神,手上、脸上到处都是被划过的痕迹,她的衣裳破旧不堪,发丝枯萎,就像一朵绝美的水仙,被人生生挖出了根,丢在太阳底下暴晒,踩踏。   而他,却无力救援。   此后数年,郁言都在一种自责中渡过,都在一种懊恼里忏悔,每每她出现在他的梦里,哭着跟他说她痛,就像一道鞭子狠狠的抽在他身上,为此,他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也曾想要出人头地,从詹家手中救下她,但他更深知现实为何,就凭他一个罪孽的子弟,如何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所以,他只能放逐了自己。   若非是因为郁桂舟,此一生,他都不会来到这里,更阔论来到这个地方。   “后来啊,那詹家事发,落得个惨烈的下场,那菜市口的血流了好长一地,不过老百姓们却高兴不已,都从耗子洞里跑了出来,纷纷鼓掌庆祝,直比年节时还要高兴呢。”   老者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那她呢?”郁言身子一颤,声音轻得连自己都没发现。   老者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是被这段陈年旧事给吓着了呢,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后生啊,赶紧离开这里吧,这詹家之地,从被斩首后宅子里便时常有动静声音传来,大伙都说那是詹家人的魂不肯走,还想作妖呢,这些年,也没人敢动这个地儿,你也赶紧离开吧。”   老者说了半会话,这会也累了,再一次拍了拍人,便佝偻着走了。   郁言又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他的脚步正要往前一迈,却迅速收了回来,他苦笑一人,抬头见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可是在这詹家旧屋之处,他却只感受到深深的阴冷,这阴冷仿佛跗骨之蛆,一阵儿一阵儿的想往他身子里钻。   这是一个连阳光都晒不到的地方。而她,也早已不在了。   郁言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事实,心里却平静异常,无波无浪,或许早在他离开东平之时,就心之会有这一日,早在他离开之时,此生此世,就再没有可能。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傍晚来临,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身子里散发,他定定的看了那青白破旧却阴暗的大门许久,才带着一身落寞逐渐走远。   金色的打在他的背影上,那出破旧的木门却咯吱叫了一声,一个咯噔响了起来,接着被暗淡下来的黑暗笼罩,一切又被黑夜掩盖。   这一日,在郁五叔出了门后,接着白晖也出了门。   他原乃是峨山书院院首弟子,峨山在渝州至东平省交汇处,此次乡试,除了白晖这位院首的关门弟子外,还有他其他几位师兄带着书院弟子过来应试,白晖早早便得了他们的来信,这回便赶去城中一处客栈里与他们汇合。   施越东和郁桂舟无事,且两人都是个安宁的性子,也不爱去参与那些诗会等等,便捧着书各自消磨时光,晌午一过,便有人给郁公子送了信来。   在省城里能收到信,郁桂舟还是颇为惊讶的,他展开信一看,原是一清县学子,与他乃是同一期府试得中秀才,在清县县太爷处还曾见过,后来各奔东西,偶尔也会接到那几位学子的书信往来。   这名秀才姓陶,今年也是过来应试,他比郁桂舟等人早了些天到东平,还联系到了另外两名清县应试学子,请郁桂舟于酉时在泰安客栈一叙。   读完信,郁桂舟朝施越东发出了邀请:“施兄,今日一个小聚,不如一同前往?”   施越东把目光从书中移开:“不妨碍吗?”   “不妨碍的,”郁桂舟笑道:“几位清县的学子,想必聚在客栈里,也定然也结识了不少别的学子,应是不止我等的。”   听他说完,施越东这才应了下来。   申时末,郁桂舟如约带着施越东前来赴约。   这泰安客栈处在东平十街的西雀街,这街名在当地还颇有一个神秘的故事,传说三百年前,天火降下这块土地,一下劈开了一座山,位于西边的鸟雀悉数被天火惩治,起因皆是因为它们性毒,专食这土地上的庄稼,成群结队,驱之不尽,老百姓民不聊生,所以上苍震怒,而百姓们为了纪念其功德,不忘其大恩,便以西雀街命名,代代相传了下来。   泰安客栈的大门,小二们浑身卖力的说着这些风俗,引得外来的人驻足围观,顺便听他们又说了一回泰安客栈的白手发家史,在客栈的阁楼上,斯文风度翩翩的学子们手拿折扇,依在窗前,从上望到下,眉目之间尽是优越和高人一等的气势,他们张扬的评头论足,互相说道,在他们身后,隐隐的还有许多学子似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施越东停在门前,有些迟疑:“郁兄?”要进吗?   郁桂舟朝他点点头:“走吧,无碍的。”   他知道施越东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其实他也不习惯,但来的路上,郁言作为曾经的应试学子早早就告诉过他,东平省作为上淮以南最大的城,每到乡试时从四面八方涌入过来的学子们不知凡几,若是心里当做无所谓的,恐怕来晚了连客栈都不住了。   且,这东平的大小客栈大都被来自同一州郡的学子们给包下,他们抱团成型,寻常人等难以□□去,所以别看不少学子们张扬高调的模样,其实也是被派出来打头阵的,若是他们当真安静如常,只怕住在不远处来自其他州郡的学子们还当他们底气不足,此次难以中举。   所以,这也是一次隔着一个个客栈而打响的隔空战役。   读书人的思维郁桂舟向来是不懂的,他和施越东凸自往里边走,一进门便有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两位客观里边请,请问是住店还是寻人?”   “天子五号房,姓陶。”   郁桂舟话刚落,小二便明悟,带着他们上了二楼,道:“陶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已在楼上等着了,小的这就带您二位上去。”   上了楼,在一众聚集的学子中,小二带着他们朝一边走去,直到走到了最里边,进了一间被屏风遮住的屋里,那屏风在门口一挡,遮住了中间,但扔能浅浅的看到几片青色的衣摆和低低的耳语之声。   小二在一侧推开了门,朝里头看过来的其中一人道:“陶公子,这两位公子来找您了,”又朝郁桂舟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郁桂舟点点头,打赏了一块小碎银子,得了小二连声道谢。   他们刚一踏入门,陶公子已经带着人迎了上来,满脸微笑:“郁兄,郁兄你可算是来了,小弟我已备了好酒好菜,就差你了,”他看着随后进来的施越东,有些面生,不由问道:“这位是?”   “哦,对了瞧我,”郁桂舟拍了拍,为几人引荐起来:“这是在下的好友施兄,”他又指着陶公子等人道:“施兄,这几位乃是与我们同一期的清县学子陶学子、文学子、李学子。”   施越东与他几位又施了施礼。   等他们上了桌,那陶公子突然一把拍在了桌上,惊讶的看着面嫩的施越东:“这位施公子可是那位桓县的施公子?府试第三名的施公子?”   施越东被他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但还是客气的回道:“正是在下。”   陶公子几人霎时就激动了起来,文学子连说话都颤颤抖抖的:“真是失礼了,竟然没认出施公子来,施公子莫怪才是。”   对人情向来吃不透的施越东只好看向了郁桂舟。   郁桂舟朝他笑了笑,安抚起了激动的陶学子三人:“你们莫激动,施兄在这儿又不会跑,再则,你们莫怪我多带了人才是?”   陶公子几人那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如同施越东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便是再多带几个也不会嫌多啊?   等平息了下来后,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与他们同样出自清县的郁秀才与施越东确实关系匪浅,且不止与施越东,还与那白家公子和姚家公子四人被渝州人称之为“四公子”来着。   郁桂舟左右看了看,见桌上还留了几个空位,笑着打趣:“感情这还有几位公子未到呢?”   陶公子等正要开口,门口,又是三人进了来,只得按下了这茬,把人迎了进来与郁桂舟二人介绍。   这三位学子约莫二十三四的样子,面目上倒是看不出多么出挑,只气度温和,几人见礼落座,言语之间倒是相谈甚欢,推茶劝酒、轻声谈论起来好不愉快。   喝到半旬,一众人更是热络起来,郁桂舟这才知道,原来这三位学子乃是晏州人士,与陶公子等人是在路上结识,觉得性情相投又同住一家客栈,这交情自然走得更近了几分。   若说别的州,四公子的大名约莫着还不是人人都认识,但晏州与渝州离得近,尤其上回晏州宣和与他们的比试闹得人尽皆知,附近几个州的学子们早就对四公子好奇不已了。   熟络了之后,那三人也不客气,问起了那一场比试的事儿,且对四公子所著的艺术也十分推崇,问着探讨着,外头的夜色就更深了些,原还热闹的街道渐渐寂静了下来,只余下客栈里边还回响着学子们的声音。   夜已深,郁桂舟和施越东便准备告辞了,其他几位也是知礼的,不多挽留,还送他二人上了马车才转身进了客栈。   施越东有些不胜酒力,上了马车后便靠在了车厢上,郁桂舟正要放下帘子,不远处,一道黑影跑了过来,等到了跟前,才看清那是个披着黑披风的人,且在跑动间,那披风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里头的一张侧脸。   直到那人从他们的马车旁跑过,片刻,又有几个大汉气喘嘘嘘的追过来,嘴里还骂道什么偷鸡贼等等,他才回了神,手下意识的松开,在黑暗种,他松了口气。   他看见了一张侧脸,那脸肌肤如玉,肤质可谓是上等,但在那如玉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两道可怖的疤痕,一直贯穿到她的耳部。   这无疑,是一名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未来一周,估计都是0点之后更新,这样你们早上起来就能看见了,哈哈哈,美不美! 第124章 文曲下凡-詹   东平省地大物博, 占地辽阔, 在这个地方所上演流传的秘闻故事多不胜数,其内容覆盖了天上地下, 越是神秘叵测越是引人入胜, 所谓的偷鸡贼也不过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一个笑点而已,没人会认真。   这个在省里专门偷鸡的贼子是从六年前出现的,最初也不过是在老百姓们聚集的地方偷偷的逮上几只,且作案一次后大半年不会出现,等老百姓们忘了这档子事儿时,偷鸡贼又出现了。   如此往复循环,弄得老百姓们怨声载道, 口口相传, 一时风头无两。   所幸后来那偷鸡贼也是发现惹了众怒,且老百姓们养鸡也不过是增添几个银钱,如今他虎口拔牙从人家兜里抢起了银子, 对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的老百姓来说, 这可是犯了大忌, 后来,为了逮住那偷鸡贼, 许多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就自发的守在了几条道上,日夜的巡逻,好些次险些逮住了那贼子。   再往后,那贼子便开始出没于东省十街的各大酒楼,专摸进那后厨里, 碰着活鸡便逮活鸡,碰着烧鸡便直接端盘子,又仗着身体娇小,跑得快,得手了不少时日才被人发现。   这回,这偷鸡贼也是不凑巧,本以为如今恰逢乡试期间,各大酒楼客栈忙碌不堪,他便能浑水摸鱼,悄无声息的拿了东西走人,只是在最后收尾时不小心被人给眼尖的发现了,这才有了郁桂舟看见的这一幕。   “这样啊,看来这贼也当真是可恶,”郁桂舟感叹了一句,对白婶笑道:“没事了,我也就是回来碰到了好奇了一下,白婶子若是有事便去忙吧。”   “我也没啥事呢?”白婶摆摆手,挺着胸颇为自豪:“那我就先下去了,秀才公你若是还想听咱们省里的事儿,问我白婶就得了,这大街小巷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好的。”   本来郁桂舟对这偷鸡贼的事儿也没太过放在心上,不过是在后来白婶给他们送了茶水后顺口问了一句罢,不成想,白婶对这个所谓偷鸡贼的事儿知之甚深,说得头头是道的。   偷鸡偷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也算是非常人所能及了,尤其,那还是一名女子,想到这儿,郁桂舟不由又想起了他看到的那一张带着疤痕的脸,印在一张冰肌如玉的脸上,实在见者心惊,连他一个大男人,自认胆儿不轻的都被吓得不轻。   白婶下去后,凸自品着茶的郁言合上了茶盖,似乎是不经意的说起:“方才这位白婶说是六年前出现的?”   郁桂舟没碰桌上的茶盏,点头应是。   他见郁言沉思,随口问了句:“怎么了?”六年前这几个字难不成有什么幸秘不成?   郁言脸上浅浅笑笑,摇了摇头,突然他又问了起来:“怎么想起打听起那偷鸡贼的事儿了,大侄儿何时这般爱探听长短了不成?”   郁桂舟:“……”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郁公子在没来到大魏前曾是个很纯情的男子,就是那种一次没谈过恋爱的那种,最多学学宅男看看动漫什么的,不过相比他,与郁公子交好的几位那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身边的女孩换了一茬又一茬,回回都是真爱,每回谈个恋爱分个手都是换脸,前者兴高采烈,后者撕心裂肺,失魂落魄,所以,郁公子虽然没真正的谈过,但看这事儿的经验实在是丰富得很。   郁五叔那一脸失落又故作坚强的模样,早就告诉他,有事呢?   不过,有事也属正常,郁五叔如今的年纪,再过几年都到而立之年了,但身侧别说一个中意的人都没有,就连三房那边安排的丫头也给遣了,让他看画像又回回敷衍。   傻子才看不清楚里边没问题呢?   只是端看郁五叔的模样也知道是有情人未成眷属,心里的悲伤说不得早就泪流成河了,郁桂舟也不爱去揭人家的伤疤,只道:“傍晚我和施兄出门赴约,夜里回来时在路上碰着了,是个裹着披风的姑娘,后头好几个大汉在追呢,不过我看那姑娘腿脚麻利得很,后头的那些追不上的。”   他笑了笑:“施兄不胜酒力,倒是错过了。”   “姑娘,”郁言明显怔住了。   “五叔也觉得讶异不是?”其实别说郁言,便是郁桂舟在肯定那偷鸡贼是个姑娘时,也有些不可思议,自古以来,什么采花贼,偷贼等等,做这一行的哪个不是男子?   再不济,女子找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也能养活自己的,只是,他叹了一口气:“我也是约莫看过了一眼,那女子肤色跟冰玉一般,娇小得很,就是那侧脸有两道疤痕,想必是为此无法谋生才干了这一行的吧。”   郁言没说话,那冰玉一般的肌肤一下让他想起了某个人,脑子里那个清晰的爱笑的女子也是娇娇小小的模样,说话水盈盈的看着人,犹如满天星辰落入她的眸里,看得人恍惚不已,心甘情愿的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沉沦。   最让人乐道的,还是她那一身的冰肌玉骨,在染上绯色时最是动人心弦,撩得人心尖都跟着发颤,连看一眼都忍不住想要抚摸,她曾是淮南府里出了名的美人,为了见她一面,无数的世家子弟们捧着奇珍异宝守候在府外就为了看她一眼。   到了现在,郁言其实都不明白,她为何会独独钟情于他。   别说当年的他只是个破了家的少年,受尽了奚落,前路暗淡的连看都看不见,却有她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划破了黑夜长空,为他点燃了一盏明灯。   只是,那莹莹烛火太过短暂。   在她不顾一切告诉他之后,不久就被贪慕荣华的家人送到了东平省,成了一方权贵大员的儿媳妇,与他,从此断了情分。   淮南的美人,一颦一笑吸引的不止是世家子弟,其实还有他。   只是他深知此生定然无缘,不说他家败落魄,无才无势,便了得了人,又该用什么来护着她?古有怀璧其罪,何况如此活色生香的姑娘,所以,他从来不敢去肖想,只敢一点点把心里那些思虑压下去,任它在角落里发霉腐败。   “五叔,五叔……”郁桂舟已经喊了好几声了,一直没得到回应:“五叔,我回屋了呢,你回去吗?”   郁桂舟又加重了几分语气,依然没得到丝毫回应。   他长叹一声,委实搞不懂这又是咋了,明明不是在好生生的闲聊吗,怎一会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去了?   还是他聊天技术很差?   郁公子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不会聊天的,他理了理衣摆,独自一人回了屋,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郁五叔依然动也未动的端坐着,微微垂着头,陷入了沉思里,只是……只是他身上突然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哀伤,那是一种落叶后洒在地上,腐烂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郁桂舟莫名有些心酸,又莫名有些庆幸。   人世间爱别离,求不得最是伤人心,多少痴男怨女为了一个情字而面目全非、葬了前程,凸自守着一个小角落里,生而死去。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可他又很庆幸,人生短短几十年,他这两辈子都在对的时间等到了对得人,不用劳燕分飞,各走天涯,相忘于江湖。   此时,他格外的想念小姑娘了。   短暂的悲伤后,人依旧继续,短暂的黑夜后,人若如故,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整个东平省仿佛活了过来,叫喝声,吆喝声络绎不绝,伴随着一桥之隔的另一头,热气腾腾,贩卖讨价声声声入而,而在一桥之隔的这一头,却仿佛被天地遗忘一般,静谧得落针可闻。   桥那头的人也没注意到另一边一个人立在原地久久。   直到视线开始朦胧,天色泛白,人终于动了,青色的衣摆下脚步抬了起来,又定定的放下,仿佛做好了决定似的,他的步伐变快,一步一个,很快就到了那斑驳不堪的大门前,他伸出双手轻轻一推。   “咯吱”一声,老旧的木门露出了一条缝隙,阴冷的风从缝隙里一下灌了出来,伴随着扑鼻的腐味儿,来人毫不犹豫,用力一推,待门能容得下一人后,他笔直的走了进去,在他身后,大门突然“咚”的一下合上了,遮住了那浓郁的黑色,斑驳的阴影。   白家,一早起来的郁桂舟看着厅里已然落座的白晖和施越东二人,待看到空着的一个位置后,不禁皱起了眉:“五叔,还没来吗?”   “没呢,”施越东答完,又开始小口小口的喝醒酒汤,还抽空问了句:“怎么了,五叔没在屋里歇息吗?”   郁桂舟在他们身边坐下,摇了摇头。   “那奇怪了,我一早回来也没碰见五叔,”白晖也说道。   郁桂舟想起郁五叔昨晚的反常,心里有了个猜测,笑道:“没事,别管五叔了,他都多大的人了,肯定是出门急忘了跟我说一声,用饭吧。”   白晖二人点点头,施越东还看了那碗里剩下的半碗醒酒汤愁得不行,一脸皱巴巴的模样看得人忍俊不禁的,白晖还笑了两声:“喝不得酒怎还喝这般多,如今知道难受了吧?”   施越东便可怜兮兮的看向了郁桂舟。   “那个,”郁桂舟笑了笑,建议道:“其实施兄喝不惯醒酒汤的话,换成浓茶也是不错的,不如试试?”   谁让施越东太受欢迎了呢,名声又大,只是酒量着实不行,只陪着喝了一轮便双眼都开始下垂了,后头还都是郁桂舟替他喝的,若非不然,只怕现在更难受。   “试试试,我喝浓茶,”施越东大喜,一把把那醒酒汤给推到了一边。   白公子便让杨婶给他泡了浓茶解酒,又劝着:“我说施兄,你这酒量应得多练练了,我原还觉得姚公子酒量差呢,没想到你也是深藏不露,等咱们中了举人,定然要出去走动联络的,到时你可别被我们抬回来,丢了你施公子的脸面可不怪我们。”   施越东也不是个傻的,被他说说就信了,只苦着脸看着他们:“论酒量,谁比得过你和郁兄。”   这两人一前一后,在上回他娶亲时,一人在前一日灌施家人喝酒,让他接新娘子时还腿弯打颤,一人在成亲当日灌施家人喝酒,放倒了一桌又一桌,要不是他溜得快,估计就得跟他那堂兄一般,在床上躺个几日了。   族中长辈对他说了不少事儿,其中就有泰半学子酒量都不好的言语,毕竟,酒是拿来品的,像郁桂舟和白晖这两个怪胎一般的,那是少之又少。   他放下了心,又想起临走时,堂兄拖着才能下床的身子送别他,咬牙切齿的叮嘱他,让他跟这两个怪胎说,待下一回见面,他定然要“手刃”此二人。   如今看来,这,这实在是没必要了,胜负,好像早就分了出来。   “那是,我们二人啊,”白晖打开折扇摇道:“可是酒中双侠!”   施越东对这个XXX侠的争论表示沉默,正好杨婶送了浓茶上来,他一把接过,正要旋开盖沿正要一口喝下,手腕被倾身过来的郁桂舟一把拉住。   “哎呦喂,秀才公啊,这浓茶是才泡的,烫着呢?”杨婶终于把这话给说了出来,方才真是急死她了。   施越东顺着往下,见那泊泊冒着热气儿的茶水还在翻腾,心里也是一惊,朝郁桂舟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   “施兄,你真是,真是出其不意啊,”白晖还维持着有些呆滞的模样,连手中的折扇掉了都不知晓。   施越东讪讪的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郁桂舟坐了回去,只道:“行了,咱们先用饭吧,喝了酒如今肚子里空荡荡的呢。”   “对对对,你们先吃着,我锅里还蒸着大馒头呢,我杨婶的厨艺那可是附近有名的,那雪白雪白的大馒头,保管你们吃着舒心,我这就去啊,”杨婶说完,又火急火燎的下去忙活了。   嘴里咬着糕点的三人突然觉得没味儿起来,白晖最先放下手里还剩了一半的糕点,斜斜的依靠在椅上:“本公子就等着她的大馒头,招了个厨娘罢了,没成想还带着一手技艺呢?”   郁桂舟和施越东也紧跟其后放了手里的东西。   期间,郁桂舟还问起了白晖:“白公子对咱们可真有信心,你怎知道那举人是说考上便能考上的?”   如今这东平省里藏龙卧虎的不知有多少,他们几个也只是在渝州境内稍稍有几分名气罢了,何况,自古高手在民间,谁知又有多少中途杀出来的黑马,等着一鸣惊人呢?   当年府试的他,不也如此?   “郁兄,这人吗,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在白家争论的同时,另一座尾桥巷子里,郁言一步步穿梭在詹家旧宅里,他的衣摆在地面儿拖拽而过,带出了厚厚的一层灰。   隐在暗处黑暗里还有不少残璧断木,随处可见一团黑灰黑灰的绫罗绸缎,可以想见,生活在这栋华美宅院里的詹家人在得知获罪后,是多么的慌乱无措,步履匆忙,他们顾不得好生收拾,只匆匆捡了些东西便准备离开,期间又掉落了许多名贵的东西,但忙着逃命,这些身外之物便被抛下了。   那她呢?她是否也随着人群慌乱的逃窜?   郁言目光哀泣,突然,他的目光在前方黑暗之处定住,那前头一双绿嗷嗷的眼珠也打量着这个陌生人,渐渐眸子锐厉起来,在黑暗里,慢慢渡步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言:醉酒当歌,人生几何,我的另一半呢?   作者:(她被大魔王绑架,需要你一步一步通关,最后战胜了BOSS,就可以迎娶美人归了!)   郁五叔:说人话!   …… 第125章 文曲下凡-再探   郁言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 毫不畏惧的与那东西对峙起来, 见它一步步穿过黑暗,绿幽幽的眼珠似乎还带着贪婪, 正在这时, 一道宛若婴啼的尖声在詹宅里响起,让郁言心口一紧,手心一下汗湿连连。   等他在看,前头那绿幽幽的眼珠已经不见踪影。   昨日里遇见那老者,他曾言这詹家旧宅是个不祥之地,郁言一直没当真,这詹家, 只是破败得太厉害, 房屋被虫卵雨水给腐蚀得厉害了些,远没有老者所言那般让人心生畏惧。   进了这詹家后,郁言又发现了奇怪之处。   从他进来沿途走过, 不时有金银和绫罗绸缎散落在地上, 被腐蚀的厉害, 过了这些年风吹雨打,成这幅模样并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当年在詹家出事儿后,难道就没人踏入过这詹家?   寻常人等胆小就算了,定然觉得被满门抄斩的詹家不详,但有许多穷凶极恶以及贼子们哪会放过这等机会, 这些随手可得的金银绫罗,是他们干一辈子也难以拥有的,且唾手可得的,谁会放弃这个发财的好机会?   这不是很奇怪吗?   郁言在原地站了会,见那黑暗里确实没了那先前出现的绿眼珠,他便又朝前走了走,在路过一处拐角时,一个重物落在地上溅起了地上的灰,险些打在郁言脚上,他蹙着眉,疾步退开,待那灰尘散去,借着发白的日光,他才瞧清楚了那掉在地上的是何物?   那是一段人的手臂骨架。   在落地时,那骨架上还裂开了几条缝隙,手指处竟然开始泛灰,显然是已死去许久,又被风雨淋过,更催生了骨架的腐化。   郁言脚步一转,轻轻推开了那拐角处的一堆杂物,伴随着杂物落地的“咚咚”之声,郁言的心也跟着紧了紧,当他目光放在那一堆杂物之下处时,瞳孔穆然一缩。   那底下,竟有好几个骨架整齐的排列,在它们身下那一片地上,暗色的痕迹到现在依旧清晰可见,这些骨架不见天日,被放在这小小的一偶之地封住,如今突然暴露出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詹家当年出事儿,老老少少都没放过,全都被押送到了菜市口,如今这些骨架,郁言想应是他先前一直没想通的那些所谓贼子的遗骸。   只是,他们又怎会陨落在这毫无人气,空无一人的宅院里?   且,他目光向下,这些遗骸上又被杂物给掩盖着,定然是有人毁尸灭迹,那是贼子之中自相残杀,还是有别的原因?   天色渐渐发白,光线开始转明,只是白日的光芒竟然在照进这詹家时又暗淡了几分,郁言百思不得其解,他抬头看着依旧被黑暗笼罩的詹家土地,心里竟无端沉重起来。   难不成,真如同老者所言,是因为这詹家人的魂魄不愿转世,才闹得这里甚至是尾桥都安静得仿若一片坟地,无人涉足?   若真是有那不愿转世的詹家人,他倒是想问问,做下那么多罄竹难书的事儿怎还有脸在这里闹腾,不愿转世莫非是因为亏心事做太多了,所以只能进入那畜生道,沦为被人宰杀吞噬的畜生?   那她呢?   这里一片凌乱,可见当时的急促,那她是不是也是满心的害怕,却被等候在门外的大军逮个正着被押送到了菜市口呢?   这片詹家旧地上,可还有她的冤魂未散,在某一处等着与他再一次相见?想着这个可能,郁言温凉的心顿时火热起来,他顾不得再去慢慢探索这詹家,凭着对世家的了解,凸自朝后院走去。   越往詹家后头走去,天色就越暗淡,与对面那日头升起的天犹如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这里纹丝未动,连风似乎都吹不进来,更别提那一桥之隔繁华热闹的人世间,这里如同阴冷的黄泉彼岸。   而郁言,正一脚踏入,半丝不带犹豫。   日头高高挂起之时,杨婶已经备好了午饭,郁桂舟、白晖、施越东三人在书房里论道了一上午,这会都饿着肚子携手而来。   到了前厅里一看,杨婶早早便把饭菜给摆上了,菜色香浓,炖肉肥而不腻,清汤色泽光鲜,只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郁桂舟四处一看,疑惑道:“五叔还没回来?”   若五叔是个姑娘,他都要去衙门报案了,亏得他生而为男,也遇不到那劫色的事儿,不过这一早出门到现在连个招呼也不打,实在太不像话,也不太像五叔的行事作风。   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五叔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要不,我请人去找找,你知道五叔去哪儿了?”白晖也有些担忧。   郁桂舟摇摇头,又一想,五叔一个快要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在这东平省也来过不是一两次了,还能丢了不成,怎么说他也是个举人不是?   只道:“算了,别管五叔了,他定然是有事耽搁了。”   白晖想了想也是如此,三人刚坐下,那头白婶就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封纸条:“也不知道是谁方才趁我不主意塞了张纸条给我,还让我带过来给你们看,等我回头一看,连个人影也没有,喏,就是这个。”   白婶把纸条给了白晖,白晖一看,脸色大变,又把纸条传给了郁桂舟,只见那上头写着:尾桥边上街角处,郁。   郁桂舟立马站了起来,朝着马鹏走去,白晖和施越东随后跟了上来。   路上,白晖还安慰郁桂舟:“郁兄放心,虽不知是谁递了信,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无人敢在乡试期间做小动作的。”   “我知道,”但他心里就是心乱如麻,脑子里回荡着郁五叔这两日的反常,还有今日五叔早早就不见了人影等等。   这些都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子不可能轻易犯的错误。   白家被也处于东平十桥,没一会就到了尾桥,白晖定然也是听过关于尾桥的传闻,只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了桥边,三人下了马车,在尾桥街角处目光扫视,却并没有发现郁五叔的人影,突然,他们耳边听到桥对面一群人围着桥角在议论着什么,三人相顾一看,大步走了过去。   过了尾桥连接的街上,就如同从山林回归了人间一般,刹那人群的议论声跃入了耳里。   “这人看着好可怜,怎躺在这里。”   “怕是又一个落魄的人。”   “说的是,不过长得倒是不凡……”   听到这些议论,郁桂舟三人更是朝里边挤了进去,嘴里还带着歉意:“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很快他们便到了近前,郁桂舟凝神一看,桥沿下,一个身上沾满了灰尘的年轻男子蜷缩着,双目紧闭,不知经历了什么,眉头一直蹙着,正是失踪了好几个时辰的郁言,郁桂舟忙把人扶起来:“五叔,五叔,你醒醒。”   白晖紧随其后,先是在郁言鼻下探了探,而后松了口气,对郁桂舟道:“郁兄,先别管了,得先把五叔带回去,请大夫上门查看一下才是。”   “是啊郁兄,这天儿还冷着,五叔又穿得单薄,可别又着凉了,”施越东也劝着。   郁桂舟抬头,稳定了下跳动的心:“两位兄台说得是。”   接着三人合力把人扶上马车,正要回去时,白晖拦下了正要驾车的车夫,吩咐着:“爷来驾车,你且去医馆请个大夫来,要快!”   “是。”车夫见她驾轻就熟的模样,便放了心,朝最近的医馆而去。   到了白家,三人把郁言扶上了床,郁桂舟接了杨婶打来的水,给郁五叔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而后给人换了衣裳,这才走到圆桌前坐下,对上两双关心的目光,心里一暖,摇头道:“没有外伤。”   白晖和施越东也松了口气儿,这时,请来的大夫也到了,把人引进来后,大夫在床沿诊断了片刻,便收起了医箱道:“床上那位公子并无大碍,稍等片刻便自然会醒的。”   到这儿,郁桂舟等人才总算彻底放了心。   “多谢你了大夫,”郁桂舟把人送到了门外,付了银两,又转回来守在郁五叔床前,对他二人有些歉疚:“今日多亏了两位兄台,如今午时已过,二位兄台想必也饿了,去用饭吧,这里我守着就是。”   “说什么呢你,”白晖白了他一眼,又给自己续了茶,心知郁桂舟是不愿麻烦他们而非真的想赶他们离开。   作为至交好友,怎能把好友抛下自己去大快朵颐,俗话说,有福同享吗,他白公子可是人品极好的!   施越东附和。   郁桂舟只得随了他们,三人守了郁五叔三刻,期间喝了两壶水,险些就要尿禁之时,郁五叔终于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郁言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顶绸缎雪似的帐顶,而非记忆里,他最后一眼见到的那双绿幽幽的双瞳,不由得生出了一股黄粱一梦的错觉,他这是死了吗?为何会感觉这里有些眼熟呢?   “五叔,你怎么样了?”郁言转过头,就见他大侄儿三个,哑了哑嘴,最终吐出了一句:“你们怎也在,不是,我怎么在这儿?”   他明明应该在詹家旧宅里的才对,想到这儿,他脸色一变:“你们也进去了?”   “不,”郁桂舟被他弄得晕头转向的,一把按住了郁五叔,道:“五叔,你到底在说什么,还有你到底去哪儿了,最后竟然会倒在廊桥下!”   “我,”郁言侧了侧头,有些回避。   “我猜五叔是去了詹家吧?”郁言不说,但很快便被白晖给戳穿了。   相比于对东平省不熟悉的郁桂舟和施越东,白晖对东平大大小小的事儿还是一清二楚的,尤其郁五叔又倒在离詹家不远,且又弄得满身灰尘,如今又犹犹豫豫的,猜出来并不难。   郁五叔往里头缩得更深了。   郁桂舟见此,直接问起了白晖:“那詹家是何家?”   白晖想了想,把自己所知的关于詹家的事儿说了说,缩在床上的郁五叔也竖着耳朵听了起来,其实白公子所讲的与昨日那老者所说都大同小异,只说到后来关于那詹家宅子的怪事情形更清楚了几分。   “……要说也请了不少大师,还在那詹家外头诵经好些日子,可那詹家之地却仿佛被诅咒了一般,成为了一个被放逐之地,百里烈日却透不进去,最初的时候也有许多人打着进去探一探的念头入了那詹家,不过可惜的是,他们都没能出来,所以,关于詹家的事儿就越传越神乎,不过,”白晖摇了摇头:“不过,本公子向来是不信的。”   白公子对自己有一种蜜汁自信,郁桂舟深谙这些向来顺风顺水的世家子弟,向来是眼高于顶,大有一副舍我其谁的狂傲,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等他们自己碰壁了才能明白。   他连穿越都经历过了,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事儿也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了。   “五叔,此地这般凶险,你大清早的跑去做何?”郁桂舟一把捞出那个浑身透着拒绝回答的郁五叔,认真教育起来:“你可知,万一你在里头出了事儿,而我们又无人知晓,到时候你求救无门的在某一个角落静悄悄的等着生命的流逝,家里边怎办?你考虑过吗?”   白晖对他们这对叔侄的相处模式挺感兴趣,但还是忍不住为郁五叔说了句公道话:“郁兄,没成想你还挺信这些的。”   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却让郁桂舟忍不住暗道。   MD,爷就是这样过来的!   凭什么歧视它啊!   郁言一把扒开郁桂舟的手,抓起被子把自己给盖着:“你们快走吧,五叔要休息了!”   郁桂舟瞪了瞪,总归只说了句:“那行吧,你先歇着,等你休息够了咱们在谈。”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儿,郁桂舟毫不含糊,半点不肯放过。   再说,这人是他带出来的,出了事儿他上哪儿拿一个大活人赔给三房啊?   郁言听着他们走远的声音,这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脑子里,那一双绿幽幽的眼珠子又冒了出来,冷冷的盯着他,还记得当时他正在前往后院的路上,一路上,依旧是残破不堪,时不时还有蛇蚁鼠辈盘旋,见到他也不会躲避,郁言走了一小段路被蹭了一身的灰,只在刚要推开后院大门时,他感受到身后微动,下意识看过去,不知何时,那一对消失了的绿眼珠竟然在他的背后,一双眼眸冷冷的注视着他。   郁言背脊发凉,脑子里刚冒出一个它不会是一直跟着他背后吧的念头,身子一软,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就已经在了白家。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茬挨着一茬在郁言脑子里回荡,却让他更迷茫了。   且那绿眼珠到底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  绿眼珠到底是何物?   詹家又与郁家有何关系?   咱们下回继续分说。 第126章 文曲下凡-走向   郁桂舟觉得他跟那偷鸡贼还挺有缘分的, 上回眼见她被追得满大街逃窜, 如今这人却时不时警惕的看着他,嘴里还捧着一只烧鸡啃得厉害。   “你慢些吃吧, 太快容易噎住, ”郁桂舟倒了一杯茶水,招呼她道。   那偷鸡贼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丝毫不为所动,但她忙碌吞咽烧鸡的动作却渐渐停了下来,最后一下子从郁桂舟手边抢了茶水过去,慌忙的往嘴里倒,又太急躁了些, 水滞不住的从嘴边掉在衣衫上, 很快,胸前便湿了一片。   郁桂舟正要提醒她慢些吃,那女子却一把把茶杯放在了他面前, 手还端着, 示意他倒水, 惹得郁桂舟险些发笑,他了然的提了茶盏又倒了一杯, 默默放下,忽视那茶杯上清晰的油滞。   那黑衣女子又是快速的喝完了水,这两杯茶水下肚,她又捧着烧鸡啃了起来,郁桂舟试探的看着她:“你平日里住哪儿?”   那女子一下抬起了头, 双目之中一下戒备起来,郁桂舟不知她如此敏感,只摆摆手:“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随口问问罢了。”   女子定定的打量了他半晌,似乎终于确定他是真的随口一问而不是另有所图后这才收回了目光,继续啃着半只鸡,不发一言。   郁桂舟却自顾说了起来:“说来也是缘分,上回我也瞧见了你,不过当时你被人追着跑,这回又是被人追着躲进了屋里,姑娘身姿灵活,奈何为贼?”   倒不是他好心救人,而是今日他原本在春风楼订了个房间,准备邀上回一同喝酒的陶学子诸位一聚,没成想来早了些,那偷鸡贼这回正对着春风楼下手,被厨子给发现了一阵好撵,最后她竟然跑到了订下的房里,而郁桂舟又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便容了她在房里不至于被人发现。   贼字一出口,那女子便抬着眼白了他。   虽说她本来干的行当就是这偷鸡摸狗的事儿,但当着贼的面儿说贼,尤其这还是个姑娘,郁桂舟不由得解释两句:“姑娘别误会,在下只是有些惋惜罢了,如今世道艰难,尤其女子更甚,但能填饱肚子的法子有许多,何必冒险做这,万一被人逮住了送往官府,以姑娘过往的历史,恐怕得去牢里住下了。”   “与你何干?”最终,郁桂舟的好心换来了这么一句。   这黑衣女子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暗哑,又仿佛被灼烧过一般,尖锐如同砂砾划过,在以柔美当道的如今,这声音算得上难听的了。   见郁桂舟要开口,她又道:“牢里管吃管住,不也挺好?”   郁桂舟方才被她一堵,如今才回过了神,也不去计较她的不友好,笑道:“确实是好,可牢房里的饭菜你能吃得下,那可比你手上的烧鸡要难吃多了?”他形容起来牢房的伙食:“一日一餐算好的了,有馒头,有馊掉的粥,那馒头就跟石头一般硬,且只有人的拳头一小半的大小,还不够填肚子的,最主要是的,你一个姑娘家在牢里头,就不怕被人给欺负了?那些人常年不洗澡,手上满身脏污,你愿意被这样的人碰触?”   牢房的伙食到底怎样,他没去过不知道,但想必好不到哪儿去,那石头般的馒头还是借鉴前一世在上学的时候食堂里提供的馒头为样本。   “别说了!”女子瞪眼看着他,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我的年纪都足够做你姨了,还什么姑娘家。”   “姨?”郁桂舟不可思议的打量着她,尤其在她脸上露出的几片雪肌上扫过,嘀咕道:“这样子不像啊?”   如果是,那未免也保养得太好了些,把人正青春水嫩的小姑娘们都给比了下去。   黑夜女子几口把剩下的烧鸡吃下肚,并未再搭理他,吃完烧鸡,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等喝完,她拍了拍手站起来就朝房门口走去。   “唉,姑娘,不对,姨你可消停些吧,”郁桂舟急忙喊住人,看她大模大摆的模样,脑仁都有些发疼,他抱着一丝希望的问道:“你可打算就这样下去?”   黑夜女子转回了头,不耐烦的看着他:“有何不对?”   有何不对?   有何不对?   哪里都不对啊,她记不记得她是一个偷鸡贼!这春风楼的人正在找她呢,竟然还想大摇大摆的从二楼走下去,这不是自投罗网是啥,她脑子没坑吧?   “你倒是提醒了我,”黑衣女子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远离了房门走到窗边朝下瞥了一眼,自顾说着:“走前边太麻烦了,他们明知追不上又非得要追我。”   话落,郁桂舟只觉得眼前一闪,哪里还有什么黑衣女子?   他几个大步垮到窗边,见安然无事的黑衣女子正立于地上看着他,还摆了摆手,转身间,在她身侧的黑衣上,一抹绿幽幽的影子一晃而过。   送走了这位特立独行的“偷鸡贼”,郁桂舟刚重新落座,白晖和施越东二人便赶了过来,随后,陶、文、李三位学子也到了,见了面又是一阵见礼寒暄,这才上了桌,随后便有小二上了茶水。   “此次不光得以见到了施学子,还见到了白公子,郁兄,在下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陶学子满脸欢喜,若说在渝州境内他最看好谁,非白晖莫属,年纪相仿,实力却是他们望尘莫及的。   郁桂舟客气的笑道:“陶公子客气了。”   学子之间,话匣子只要一打开,那便有滔滔不绝的话,上至星宿排列,星斗演化,下到政论、诗词歌赋,当然,最关心的还是此次乡试人选。   文学子便说道:“诸位兄台可曾得知,如今乡试人选呼声最高的人已经出来了?”   郁桂舟见他笑意妍妍的模样,又想起文、李两位学子的来历,不由笑了起来:“看文兄的模样,莫非是晏州的宣和学子?”   “郁兄也知道?”文学子惊讶道。   “猜的罢了,”郁桂舟转了话:“宣和学子学识见识都非一般人可比拟的,若他是呼声最高的人选倒也是名副其实。”   陶学子也插话进来:“郁兄恐怕还不知道罢,前两日那东平省的安阳学子和宣和学子碰在了一起,听闻两人相互较量了一番,可惜的是,等在下知晓时,胜负已分。”   这郁桂舟倒是诧异了,他与白晖、施越东对视一眼,见他们也有几分惊愕,不由跟着遗憾的叹了口气儿:“如此倒是可惜了。”   那东平省的安阳学子如雷贯耳,想是郁桂舟这般初来东平,极少外出访友,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过,论名气,这位学子要比宣和大了许多。   而宣和学子虽有“举人以下第一人”的名头,但他的大名也只在渝、江、晏三州广为流传,在别的州府反倒平平,其实说起来,无论安阳还是宣和,他们的起点都是一样的,同样出自大儒门下,自小拜得名师,日日受大儒教诲,原就要高出别人一大截。   李学子也说了句:“平衍大儒和西秦大儒原就有嫌隙。”   所以,他们旗下的弟子碰到了拼一拼也实属正常。   陶学子东看看,西看看,目光在郁、施、白三人身上打转,犹犹豫豫了半天,才横了心,给他们满上了酒,道:“郁兄,白兄,施兄,你们三位也是我渝州有名的学子,且学识渊博,借此薄酒,还望三位能在榜上有名,为我渝州府争一份光!”   渝州三府,江州就不用说了,文风最浓郁之地当属渝州,如今被晏州的学子给出尽了风头,作为渝州学子,陶学子对他三人给予了厚望。   宣和作为如今呼声最高的人选,那作为与宣和战了个难分胜负的渝州几位也不差不是?   郁桂舟端着酒杯,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陶学子,归属荣誉太强了不是?施、白二人也被他的豪情给怔住,白公子满口应了下来:“这是自然,你就等着看我们的喜讯吧。”   郁桂舟默默喝光了杯中酒。   月上中天之时,一众人才尽兴而归,在春风楼前各自坐车离去,施越东酒量浅,上了马车便靠在了车厢上闭目休息了,郁桂舟和白晖时不时还能说上几句。   “白兄今儿可是夸下了海口,来日可别失了这诺言才是。”   “放心,为兄的为人如何你们都是知道的,没点真本事,我白公子也不好在江湖上混呐。”   郁桂舟失笑:“后日便是大比之日了……”   话未完,突然身下似是撞上了石块,车厢里的几人没有防备,险些一个踉跄,施越东的身子更是一滑,郁桂舟一把扶住了人,正松了口气儿,眼角却从飞起的帘子外瞥见不远一桥之隔的那一栋黑暗暗的宅院旁,似乎有一个熟悉的黑衣女子隐在其中,她的腰间,还带着一点绿,正待他想瞧个清楚,那方才不过被撞飞起来的帘子一瞬间又落了下来,马车又恢复了平稳,很快便离开了此地。   窗外,还有车夫带着歉疚的声音:“几位公子没事吧,这路面儿黑,小的也没瞧得清。”   “没事,大晚上的实属正常,”白晖回了话。   郁桂舟却闭了眼靠在车厢上,心里沉甸甸的,若是没看错,方才那路过的地方分明就是上回五叔昏倒的地方,那黑暗暗的宅院也是五叔上回擅闯过的詹家旧宅。   那儿是东平尾桥。   偷鸡贼、郁五叔、詹家、古怪之处,明明没有任何关系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这些给联系在了一起?为何那偷鸡贼一个姑娘家竟然敢待在这有名的不祥之地?她就不害怕吗?   还有她的脸以及她的年纪,似乎处处都透露出诡异,以及郁五叔的失常,又跟那早已覆灭的詹家有何干系?   这其中究竟埋藏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偷鸡贼:我都可以当你姨了!   郁桂舟: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第127章 文曲下凡-进场   詹家的旧事和郁五叔的失常以及那位神秘的偷鸡贼这一环挨着一环的在郁桂舟心里沉甸甸的等待着被揭开, 不过目前, 对他以及所有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学子更为重要的是乡试来临。   四月初的天,浓重得染上了墨色, 东平最高处的塔上, 三道钟声响起,宛如迎合一般,遥远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开始然然升起。   “这天儿还有些凉,你应多穿两件衣衫,夜里抵御风寒才是,”在排队等着进考场之时, 郁桂舟身边的位置由郁当家换成了郁五叔在碎碎念叨。   郁桂舟伸手按住了郁五叔要检查的手, 无奈的笑了起来:“五叔你放心,你瞧我这儒衣下鼓鼓胀胀的,已经穿了两件厚的, 不会着凉的。”   都说弱鸡最是读书人, 郁公子这一年到头为了增强身子骨, 跑跑跳跳的练了不少,如今轻体轻盈得能仿佛能与人干上一架!   “那行, ”郁五叔也不是个纠结的人,问了其他:“那你再检查一次,看看笔墨都带齐了没,还有干粮和水。”   “我已经,”见他关心的神色, 郁桂舟脱口而出的话立马变成了:“我再看看。”   话落,他装模作样的提起了篮子,先从带来的几支笔和砚台上划过,又揭开了另一半的白布,露出里头被整整齐齐切好的馒头片和用油纸布包好的鸡肉片以及一些清晰可见的小吃罢了。   逢科举之时,是学子们最关键又是最难熬的时候,完全体验了一位学子的心里够不够强硬,无论是在身体还是在吃喝拉撒上都极为严苛。且为了防止学子作弊,所带的任何物品包括身上都会被彻底检查一遍,尤其是吃的方面,士兵们可不管别的,一个雪白的大馒头转眼就四分五裂,对有洁癖的学子来说,被人碰过还咋吃啊?   往年郁桂舟还瞧见过有人包了两只大烧鸡,刚到门口就被士兵们给手撕了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当时那学子的表情他现在还记忆犹新,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回这切片的法子,还得源于郁公子前世的时候,当年他在一化妆品公司上班,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加班加点的累成狗,饿了就叫外卖,难得碰到休息日又被楼下的烤鸭味儿给熏得只瘫在床上大唱空城计,如此几回,郁桂舟彻底认命了,只要闻到那烤鸭味儿就哒哒哒的跑下楼买上一只半只的。   还记得每回去,那老板总是会问上一句是切块呢还是切片,要是切片的话还奉赠几张面皮裹些菜,一口咬下去,嘴里又有烤鸭的香酥,又有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十分美味。   这不,在杨婶给他们装上了雪白的大馒头时,郁桂舟便让她切成了薄片,又让她去买了两只烧鸡烧鸭什么的装在一起。   在他揭开篮子检查时,旁边有眼尖的看到了他带的东西,一下抽了口气儿,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一会恍然大悟,一会后悔不迭,随同一起的不知发生了何事,这一问,顿时也跟着变幻无常。   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被划入同个范围的白公子昂首挺胸,一脸淡然,不经意的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十分潇洒。   施越东略微带着几分讪讪的拉了拉白公子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一些。   郁五叔见郁桂舟这头已经备齐了,又看了看白晖和施越东二人,两人都表示已经备齐,只是白公子又大方的表示再确认一次,很快,又拉了一波仇恨。   小人得志!郁桂舟在心里下了个批语。   白公子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撇了眼旁边的学子,小声的同郁桂舟讲道:“旁边那是淳州府的学子。”   淳州学子在来东平省后便与江州的学子发生了冲突,还在大街上公然撕扯,听闻这两州的府尹都被巡抚大人给狠狠训斥了一顿后,倒是安生了一段时日。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很快便轮到了郁桂舟等人,此次乡试以州府排列,负责检查学子的士兵也由各州府直接派遣,若是在场中发现了舞弊便直接问罪于下头各州府,因此,各州对来检查的士兵那是耳提面令,丝毫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巧得很,渝州府派遣来的两位郁桂舟等人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驻守在渝州千米外大营的连总兵的副手,真正的铁血大汉。   这些士兵曾上过战场,剿过匪徒,身上的煞气能让普通人退后三尺不敢接近,他们看了郁桂舟三人,眼眸微微闪了闪,但并未说什么,只依旧一人查人,一人查篮子,下手的动作稍稍放轻了几分,查篮子时,对着一包切片的干粮烧鸡等也只取了一边的干净棍子搅了搅,远没有出现郁桂舟预料得最坏的打算。   被人用手搅拌。   那样,其实他一个没洁癖的人也是吃不下的。   检查完,郁桂舟被放进去时,感激的朝两人点点头,随后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郁五叔道:“五叔,你回去吧,我三日后就能出来了。”   郁五叔在不远处点点头,笑容满脸的看着他。   郁桂舟便提着篮子往里走,踏入门前,耳边还传来一道不屑的嘲弄:“科举重地如何神圣,读书人又岂会那般注重口腹之欲,与其想那些歪门邪道,还不如多看看书,争取能榜上有名。”   “你与他说那些做何,这些文采不突出的学子也只能靠旁门左道进来感受一下何为考试罢了。”   这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却都不咸不淡的瞥了郁桂舟一眼。   “郁兄,你还没进去呢?”   郁桂舟似笑非笑的看着走近的白晖:“我只是在想方才那两位淳州学子说的话?”   白晖与他并肩而立走了进去,十分好奇:“他们说了甚?”   郁桂舟裂开嘴笑了起来:“说我文采不凸出罢了。”   “还能这样?”白晖小声的惊呼了一声:“这两人脑子没毛病吧?”   郁桂舟摇摇头。   有病没病他是不知道,不过,这嫉妒是非常要不得的,当一个人连吃个东西都要去嫉妒别人,看来也离疯狂不远了,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他们学子界的一奇葩了。   再则,民以食为天,他爱创新有错咯?   “不管他们了,白兄在哪个号房?”郁桂舟不想再讨论这两个看就没多大出息的人,扬起了手中的号牌:“我的是丙号第七房。”   白晖摇摇头,也露出自己的号牌:“可惜了,我是甲号第三房。”   郁桂舟微微诧异,随后了然:“看来咱们要分开了,白兄保重,愿咱们都榜上有名,为渝州府争光!”   白晖露齿一笑:“郁兄也是。”   两人就此分开,郁桂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房号,把手中的号牌放在桌边,又把篮子里的笔墨拿出来一一摆好,剩下的则把篮子搁在了凳子旁边,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在凳子上坐下,两侧是伸手可触的墙板,空气里还带着点点腐朽的味道,说不上太难闻,但也好闻不到哪儿去,应是这科举之地常年无人,空气不流通导致。   在他的丙号和白晖的甲号牌一出现,郁桂舟就明白,此次号房分为了甲、乙、丙、丁四个大号房,越是往前的甲、乙两号其条件又是最好,而每个大号房排在最后的房号又是最差,而这个最差并非是号房差,应是指的俗称的“臭号”。   科举之时,虽在文章上极少出现倒卖、舞弊等案子,但对学子的号房安排还是可以插手的,上淮以南的东平省原是除了上淮外文风最盛之地,只是这两年随着上淮以东夏宁省的名声鹤起,直抵东平咽喉,所以这次的乡试可谓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一丝差错。   前几日姚未来信曾透露,此事各州府不仅派了最最心腹的士兵前来,对自己境内的各学子近况也有所了解,对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便安排在前边,对那些胸无大志的便安排在了后边,对那些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便直接安排在了最好的甲、乙两号,当然,也是安排在最后边,在大面上给了那些世家子弟面子便罢了。   如同白晖这种有权有势,且还学识渊博的世家大族子弟那自然是另眼相待,被安排在了最好的地方,而次一等的世家子弟则紧随其后,其后又是丙号、丁号。   因此,郁桂舟等人这回所面临的对手,堪堪是东平历年来最为严苛,竞争最为惨烈的一幕,姚公子同时还表示,自己将在渝州府内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郁桂舟和白晖二人分别给姚公子的来信总结了三个批语:幸灾乐祸、笑里藏针、不安好心。   虽说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确实有些压力,但三人都不是脆弱的人,如今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反而越发让他们坚定。   越是狭路相逢,越是胜者为王,勇者胜。   作者有话要说:  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们猜猜四公子第几名? 第128章 文曲下凡-捉摸不透   少小多才学, 平生志气高,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未时一刻, 钟声响起, 东平省贡院浅浅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应试学子面上一紧,端正了坐姿,三道钟声过后,贡院门口,东平巡抚携手朝廷派遣的提督学政大人进了考房,巡逻士兵步伐整齐的步入, 更有各个出口、转角处都有一名屹立不动的兵士把手。   其后, 身穿朝服的四位大人抱着案卷走了进来,先是对高台上的巡抚和提督学政见了礼,当面儿开了封好的纸袋, 接着走下高台, 一人进了一个号房派发案卷。   魏国科举, 不分童、府、乡、会等考试,其内容又为帖经、墨义、诗词、策论, 从此次科举开始,还增加了三艺,帖经原在府试时,只在四书五经里抽取,而如今郁桂舟接了那帖经一看, 密密麻麻的,四书五经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他匆匆看过去,竟发现了数十本藏书里的字句。   他的手抖了抖,对乡试有了更深的认识。帖经试,不过是科举中的开胃小菜而已,却已然和府试有着天堑鸿沟,难怪无数学子终身止步于府试,只得一秀才而已。   若说府试还只是读死书,那乡试便是考校涉猎,考学子的见识和胸中的知识。而他,若非因着上次好运进了府学,抄录了藏书,得以被院首收为弟子,哪怕关在家里继续苦读十年,也毫无用处罢。   寒门子弟,若要出人头地,不亚于徒步上青天。   郁公子自认这一路走来,还算气运得当,只是如今这考场里坐满了学子,可以说是汇聚了一省的精英子弟,几乎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有气运的也太多,帖经这个开门下马威不过是让诸位学子们有些侧目罢了,远不到沮丧的地步。   “易大人,东平境内果真不愧是文风鼎盛之地,此次案卷本官也阅览过,繁复杂乱,所涉众多,这些学子们能在短短时辰内便有胸有成竹之势,当真难得。”   高台上,皇都而来的提督学政满是惊叹。   易巡抚撩了撩胡须,端正的脸上也有了笑意:“托白大人的福,只望这些学子能尽力发挥,扬我东平之威。”   白大人也是知道东平和夏宁两省底下的暗潮汹涌,如今已放到明面儿上的你争我斗,笑了笑,并不接话。   易大人也不介意,为官之道,他涉入官场也有几十个年头,早就一清二楚,若不是这位白大人无派无系,他也不会与他说这些。   白家之人,无论嫡枝旁系,向来都是清高自傲,不屑与汲汲为营的官场众人为伍,而他们,也确实有这个底气。   “说起来,本次在甲号之中也有一位白家的学子,他来自渝州府,”易大人手指朝一个方向点了点。   说的,便是白晖,甲字第三号房,仅次于宣和、安阳之下。   白大人早就了然于心:“是墨家一脉的小辈吧,本官曾听闻过他们一脉其他小辈的大名,这位想必也不差。”   白墨一脉在白家也算是个另类的了,他们不爱钻研权利,也不爱淡泊名利,反而开了一个浮云书斋,且在上淮所有州府乃至偏远地带,都有白家浮云斋的书肆,浮云斋的大名,在大魏鼎鼎有名。   易大人早早就对不少学子的背景了然于心,当下便说起了白晖的事儿:“这位渝州府白家的三公子在渝、江、晏三州都算得上名声斐然,自幼得名师拜访,最出名的乃是他有通读峨山书院半部藏书的称号。”   白大人倒是有些诧异:“本官素来听闻渝州白家二公子一曲琴音冠绝天下,无人能及,想不到他这位弟弟倒也是不逞多让。”   至于白家大公子,早早就接手了浮云斋部分管辖,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把浮云斋给开到四海之外的他国去,对名利、官场向来是丝毫不在意。   易大人接着又说起了宣和、安阳等有名望的学子,都不过是浅浅几笔带过,让白大人听个趣味罢了。   申时一刻,城楼上钟声敲响,为期一个时辰的帖经试结束。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分别收走了学子手中的试卷,统一交到了四个号子前的书案上,由四位发放试卷的大人整理,装袋,封好,放置在卷房里,由巡抚亲自派下士兵日夜巡逻,禁止任何人入内。   学子们揉了揉肩,相顾看了看,没敢发出声响,都赶紧闭目放松休恬,至于考得好不好,每个人心里都有谱,郁桂舟靠在墙上,脑子里高速运转着,从帖经开始到结尾的题都想了想,确认自己没犯错,脑袋一歪,浅浅入了眠。   申时三刻,敲锣声响起,伴随的还有高塔上的三道钟声。学子们被吵醒,有人还眨巴着眼迷惘的看了看四周,郁桂舟忙在篮子里找了一方巾帕,沾了清水拍在脸上,四月的天,清水寒冷,一下把人冻得清醒了起来,如同他这般做的有不少,甲、乙两号的白晖、施越东等人也是如此。   巡逻的士兵们挨个发下了试卷,这一卷是校考的墨义,算是帖经的续篇,上一卷帖经是考的字句,墨义则是含义,其题依旧天马行空,其中四书五经所占比例依旧不大,而郁桂舟草草看了一遍之后,突然在某一个地方愣了愣。   有没有人来告诉他,为何一个认真严肃,代表了文学之最的考卷上竟然会有当下最出名的话本子《我与深山深处那桃花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里百转情肠、如痴如泣的男女的狗血对话的含义?   一个狗血对话,无非是我爱你,你爱我,但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这不止是性别不同,连物种都不同,如何能修成真果的凄婉,催人泪下的诉情衷罢了。   真是雾草啊,这到底是谁这么有才出的题,考校涉猎也不用把话本子都给划入范围吧,虽说话本子也是书,还是杂书,但它在大魏属于下九流之作,并非读书人的主流,考官确定清高傲气的读书人会去看话本子?   他以为人人都是白晖、姚未等怪物吗?   而郁桂舟本人,若不是姚未实在太痴迷于这部话本子,甚至日日在他跟前念叨,他也是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本书存在的,堪比他前一世幼年时风靡好些年的白娘子了。   这些考官的少女心啊,郁桂舟也是服气。   同时,他下笔如刀,用了无数酸话,什么“爱一个人若有期限那便是一万年”、“上苍若注定让我们分离,那为何要让我们相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等等千年爱情总结语录填了上去,充分展示了一个读书人的风流、高洁、唯美于一身,填完,他摇了摇头,再也不想看自己写的酸话一眼。   天知道,这些腐话他连小姑娘都没说过!   除了这一题,其他的题目倒是正常了许多,大部分都是各类藏书,连律法也涉及到了几题,藏书没有儒派、典派之分,含义也因人而异去如何理解,想来那答案也是千奇百怪,千姿各异,郁桂舟自打从这题里看到了那甚桃花仙便开始忧心了,这考官想来是个不按理出牌的,最少也是个闷骚型的,想来他所看到的答案与学子们也有千差万别。   上一回府试,学子们拼气运,拼左右逢源,这一回乡试,原还以为会正经许多,不料还是得拼气运,且难度丝毫不比府试低。   反倒是府试,恐怕才是最为正常的?   而此时的渝州府试中,作为一个童生进府学学了三年的姚公子拿着手中的试卷笑开了花,府试之前,姚大人曾义正言辞的告诉姚未,这回的主考官无派无系,若他还是考不过,回去便家法伺候,吓得姚未背脊一僵。   他可是还记得上一回府试,因为他考砸的缘故,被姚大人给揍了好几顿,要不是他娘手下救人,恐怕就得去床上躺上几日了。而这次,连姚夫人也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好生考,否则她也爱莫能助。   若是四公子之三都考上了乡试,成为了举人,那差了人两个功名的姚未还好意思与人家肩并肩吗?   答案是不能的,姚公子那也是有骨气的人,自然不愿一直垫底,好歹不能垫得太厉害不是,所以这回他发了狠,定然要通过府试,成为一名秀才公,摆脱姚童生的名头!   酉时三刻,四月的天黑得早,犯暖的阳光渐渐落下,橘黄色的光芒洒下大地,城楼上的钟声今日最后一次响起,三道钟声后,士兵们开始收了试卷,交与案前等候的四位大人。   等他们收好,封好,入了库,大人们悉数离开贡院,唯有巡逻的士兵们依旧尽职尽力的守着,而学子们也能稍稍走动几步,但不能离开太远。   郁桂舟捏着手,垂着肩,一边还拿出了馒头片和着鸡肉片嚼动,耳边听着丙号房里渐渐有学子在小声议论:   “方才那案卷上关于那甚桃花仙的题到底是怎生回事?”   “不知道呢,我记得藏书里好像没有写过这种的吧?”   “……”   越来越多的人说起桃花仙,就没有一个人猜到,那题目竟然是出自一话本子,这让郁桂舟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暗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你不知道我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感觉,实在是哈哈哈! 第129章 文曲下凡-中   凉凉桃花, 灼灼美人, 其姿妖妖,其形婀娜, 桃花是一名修炼千年得道的一名花精, 她性情温婉,擅在桃花树下翩然起舞,舞动之间云袖翻飞,身姿绰约,眉目之间一点含情脉脉,眼带风流。   书生在游历之时意外邂逅了桃花,他被这姑娘的容貌所吸引, 被这姑娘的大义之举所感动, 偏生又生了一副执着的心,在途中,暗生情愫, 难以自拔。   桃花精也在书生的痴情下渐渐被感动了, 于是二人不顾一切的在一起了,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 一名路过的白胡子道士看出了桃花的真身,于是便替天行道,于桃花精大战了三百个回合,桃花精不敌白胡子道士手中的法宝,重伤之下逃回了深山深处疗伤, 临走之际,她传音告诉书生,若是他难以忘怀,便去棠山寻她。   伤了桃花精后,道士不顾书生的意愿,强行把人带回了道观日日讲解道法,谈论世间妖魔鬼怪,书生在道观之中无法逃离,只得假意投诚等待时机,几个日夜须臾之后,那老道士要下山访友,而书生趁此逃离,去了棠山。   他被山中的猛虎给吓过,给藤条伤过,给湿滑的路摔过,但他不畏艰险,排除万难,最终在深山寒潭边上见到了那一株开得不甚艳丽的桃花树。   桃花精被老道士重伤,拼着一口老气儿才逃了回来,神识险些涣散,书生抱着一棵树哭得伤心欲绝,那些泪珠纷纷滴落在土里,一瞬间,那泪珠光芒大作,等那光芒散去,桃花精现行,二人抱头痛哭。   这之后,书生和桃花精在山林里你侬我侬,过上了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几个月后,桃花精面露不舍,在书生的追问下,桃花精道他该出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书生不肯,在桃花树下指天发誓,二人谁也说不过谁,最终相拥在一起,而桃花精娇美的脸蛋上,哀泣连连。   “唉,为何这书就没了呢?”夜色下,东平巡抚宅邸,收拾得软香的客房里,有人依在窗前唉声叹气。   身后有人接近,神态恭敬:“大人,夜已深,该睡下了,明日还得监考呢?”   男子头也不回,仿佛没听到似的,问着:“小六,你说那些学子们会写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出来?”   名为小六的壮汉嘴角抽了抽,沉思片刻,斟酌着语气:“小的以为以诸位秀才公们的才学,定然会让大人满意的。”   集一省才华出众的学子来写一个话本子的结尾,他们家大人真是任性得可以,所幸那话本子也算是本杂书,否则还不得被人给唾弃成什么样,就算旁人不说,但朝堂上还有诸位御史盯着呢,铁齿铜牙御史台,他们那一个牙口就是圣人都得退避三舍。   还有,这《我和深山深处那位桃花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大人你每日都要读个两三遍,早就倒背如流了,放过那话本子可好?   来人转过了身,从高高的瓶子后走了出来,眉目若星,脸色淡然高贵,行走之间端的是风流潇洒,不是白大人是谁?   小六子跟在他身后,知道方才那话说到了大人心里,如今心里指不定多满意呢,他也不说破,进了内室把人伺候妥当这才留下了一盏微弱的灯光退下。   竖日,天不过蒙蒙亮,郁桂舟就已经醒来。   确切的说,是被冻醒的,这种天儿,尤其早晚最是凉性的时候,他穿了三件衣衫还是挡不住灌进来的风,早前他还做足了准备,专门扯了两迟油布,一张垫在地上睡觉,一张挂在门前挡风遮雨,风是遮住了不少,但固定不了,到下半夜身上就觉得凉起来了,只是睡意朦胧,又挣扎着多睡了一个时辰。   等有微弱的光洒在地上后,他是彻底不敢睡了,就怕贪图了这一时睡意,落得个着凉的下场,在考场中着凉可不是说着玩的,尤其若是发了烧,头晕,足以影响全局。   郁桂舟揉了揉肩膀和腰,从号子里钻了出来,朝着一墙之隔的前头看了看,也不知道施兄和白兄如何了,尤其施越东,他身子单薄,又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平日里连只鸡都没提过的,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在他忧虑两位好友的时候,隔壁乙号第九床的施越东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挣扎着慢悠悠的起来,白公子倒是能屈能伸,来去自如,腿弯一抬,腰腹一个用力,一下就蹦出了号子,吓了隔壁两眼朦胧的宣和一跳。   “你这是做何?”   白公子咧嘴一笑,把前摆往腰间一扎,顿了个马步,手上颇有几分练家子的气韵,得空的时候,还给宣和递去了一眼:“学着点。”   说着的同时,他手上加快了几分,嘴里还不住的哼哼哈嘿,一会就弄得浑身热乎了起来,看起来精神头格外饱满,宣和有些眼热,不自觉的跟着他开始蹦。   倒是甲子一号探出个头来,露出一个乱糟糟的头,不满的看着他俩:“你俩这是做何呢,别一个劲的哼哧,让人多睡会行不行?”   简直是有毛病,大清早的不睡觉跑起来动手动脚的,看起来半点优雅风度都没有,亏还是世家子弟呢,真是丢脸丢到考场来了!   白晖看着他眼咕噜一转,背对着人扭了扭屁股,咧嘴对着宣和点头:“你好样的,不错!别管他,他那是嫉妒!”   没点见识的,他这是在运动,这是在给待会的考试预热,懂不懂?   事实上,在此之前白公子也是不懂的,只是在考试前两日,郁兄把他和施兄大清早的从床上拉起来,跟着他做一些热身的运动,还告诉他们,这样做,在为期三日的考场里不容易着凉,而且会让脑子更灵活。   白公子当时是不信的,只是在吹了不过两个时辰的冷风再碰那冷水冷干粮后,他彻底醒悟了,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谁嫉妒了?!”一号房的人气呼呼的,一把拉下了挂着的帘子,凸自生着闷气,心里安慰着自己,打住,别跟那嘴毒的计较!   实在是让人想不到看着优雅大气的贵公子变身就能成一个泼皮无赖,昨日在歇息时不过有人捧着他多说了几句,便惹得这人酸了一车的话,还大言不惭的想越过他。   不过是一个不出名的世家子弟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无人可挡了吗?   闭目的瞬间,安阳如此想到。   热完身,郁桂舟从篮子里拿了几片干粮和鸡肉片和在一块慢慢嚼动,等肚子里有了六七分饱,又倒了杯清水慢慢喝了起来。   做完这些,天色也不过才将将亮了起来。   卯时三刻,贡院大门开启,一名身着朝服的大人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士兵,二人上了高台,接着那名大人退后给士兵点了点头,接到指示的士兵立马上前,面朝着号房连敲着铜锣,且还运力吼道:“诸位学子听着,辰时一刻且将开考,禁止大声喧哗,诸位学子……”   连着几声重复,一下让学子们清醒了过来,慌忙整理仪容,匆匆跑去茅房,这其中,有小部分学子安然坐着,他们仪容完好,眼眸含笑。   携手走上高台的两位监考把下面的情形尽收眼底,边笑边议论。   “想来昨日真是太过劳累了,文人自古身子骨就弱一些,如今能在锣鼓响起后便清醒过来,毅力可是不小。”   “可不,不过一山还比一山高,勤奋之外还有勤劳,比他们更有毅力的不是没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越是能吃苦耐劳,心思通透的学子才越有机会出人头地,微风吹起两位大人的衣摆,翩飞间让声音消失于无形。   辰时一刻,所有学子都已端坐于号间,如同昨日一般,在大人的监督下,士兵们一一发下了案卷,且说明了考核时辰后,城楼上三道钟声响起,科举试正式开始。   今日第一卷,考诗赋。   此诗非春夏秋冬,非菊荷墨雅,非家国天下,而是描绘情爱。   不知为何,郁桂舟却想到了昨日那桃花仙子的故事,同为情爱描绘,其应为同一考官所为才是,桃花仙讲述的是人和妖之间的凄凉唯美,书生发誓生死相随,此生不离,结局颇有种让人自行去猜测的怅然,留下一丝悬念,郁桂舟昨日曾留下了“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佳话,如今,他只思考了一会,便决定借用一首诗。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如此,这佳话才算完全,依着郁公子的本意,原本是不屑于借用诗词的,只是他转念一想,这考官行事作风颇为喜唯美华丽,辞藻越是动人便越是能打动于他,且昨日已有了情是何物,有了生死相许,与那桃花仙子的故事正好暗合上,还不如补全它,赠与那位少女心十足的考官。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人心,赌的是气运。   作者有话要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第130章 文曲下凡-策论   在渝州境内的清县, 也如火如荼的举行着一县试, 县试分为三场,只有第一场过了才能进入第二场, 依次类推, 连过三场者,才算过了县试,正式成为童生。   清县由大大小小的数十个乡镇构成,其中文风最盛之地便是那怀云镇,十里八乡送娃去私塾学堂里读书的较多,学子也最为突出。   正巧,今儿县衙外发了榜, 贴的是过了第二场的学子名单, 等那名单一贴出来,蜂拥而至的学子们纷纷上前,嘴里还不时发出一些惊叹议论。   在外头还有不少家丁模样打扮的人想挤上前去, 又被拥堵的人给挤了出来,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抬眼那一刹那看清第一行第一个大名:   郁桂桑。   在县衙对面的二楼, 还有一些学子打扮的人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些学子面目稚嫩, 有十三四的少年,有不过□□岁的稚童,因为县试不设门槛,所以参考的人是最多的,但在第一轮过后, 刷下来的也是最多的,若是没点真材实料,哪怕侥幸过了第一轮,在第二轮也会被刷下来,而能参加第三轮的学子,哪怕没通过,但其才学离童生并不远矣。   站在窗前的几位学子围簇着中间的少年,笑道:“这离得老远就见到了郁同窗的名字,这可是连着两场都是第一了。”   “就是,此次郁同窗过了县试,定然是十拿九稳。”   杂七杂八的附和声,大多都是捧人的话,但中间那名面庞白嫩的少年眉宇之间却并无傲色,反而淡淡的笑着打趣儿:“我年纪比你们大一些,这回关照到我,下一回可就到你们这些年纪小的了。”   十四岁的小少年,说话滴水不漏,不喜不傲,眉间傲骨铮铮。   其实这二楼上大多是怀云镇的学子,对郁桂桑此人还是有些了解的,谁让他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哥哥,且一个学堂教一年半载的美名就传扬开来,过后,让多少看轻的人懊恼不已,只如今却是没机会了。   谁不知道郁家老大如今在东平省参加乡试,极有可能中得举人,一位举人老爷,那便是在府城里也是有几分薄面的,若是再沉两年赶赴上淮参加那会试,考上进士,那便是整个清县也是极为面儿的一件事。   大部分人都想着与郁桂桑交好绝无坏处。   正想着,楼梯上传来叮叮咚咚似乎是在小跑的声音,往楼梯口一看,先是一个小脑袋瓜冒了出来,然后是一张圆圆的脸,胖乎乎的身子,约莫□□岁的模样,在他后头,还有两个六七岁的娃娃,长得白嫩可爱,三个小孩满脸的喜色,一溜烟跑了上来,直到在窗户边才停了下来。   郁桑原本淡然的脸色土崩瓦解,撇着嘴:“你们来做何?”   “表哥表哥你过了,”丁小秋向来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往前一扑就抱住了人一条腿,两个小的有样学样,抱着他另一条腿。   这下,郁桑脸都要呈青色了,尤其在周围的同窗憋着笑看过来时。   旁边跟他交情好的,实在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儿,郁桑自己还是个半大少年呢,腿上还挂了三个,把整整齐齐的衣衫都弄得皱巴巴的,脸上要怒不怒的红了一层又只得忍耐,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少年人的心性。   “不过是第二场罢了,”郁桑咬牙切齿的说着:“你们快放开我!”   “哦,”三只小的听话的放开他,丁小秋还扬着天真可爱的微笑看着他,摊着手:“恭喜表哥过了第二场,小秋给你道喜了。”   郁桑理着衣摆的手一顿,看了看他,顿时心里头又开始翻涌了:“丁小秋,还没通过童生呢,今儿是年节吗?”   过个第二关就要讨赏,那以后是不是回回都得给一次?小小年纪怎么这般爱财呢?   丁小秋一动未动,可怜巴巴的撒着娇:“表哥……”   郁桑的坚持不过维持了几息,最后他败下阵来,认命的掏出了几个铜板放在他手心上,一脸嫌弃。   丁小秋双眼发光,看着另外两只咧嘴笑的小娃,三人喜滋滋的牵着手朝楼下走,连声谢都没给郁桑说,口里还在讨论是吃一串糖葫芦好还是两串糖葫芦好,当了一回冤大头的郁桑还得对着他们毫不留恋的背影叮嘱:“你们小心些知道吗,下头人很多……”   走到楼梯口的丁小秋头也没回:“知道了,大表姐和二表姐就在楼下。”所以,他们也是有人带的小孩呐。   郁桑又被噎住了。   楼下,丁小秋三只小的和郁竹姐妹走出楼里,郁桑看了一会,确定他们离开这才收回了视线。   “郁同窗,你家这表弟实在太好玩了,”有人拍了拍郁桑的肩,目睹了一出名为道贺实为吃糖葫芦的要钱经历,大开眼界。   没毛病吧?   这样的表弟谁家愿接谁接去试试?   郁桑抿了抿唇,转了话题,把表弟这个梗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巳时一刻,东平城楼钟声回荡,诗词一卷考校完毕,学子们有两刻钟的时间歇息,清早来不及用早点的学子赶忙趁机填饱了肚子,郁桂舟也是如此,他从篮子里摸了干粮片和肉片混合,就着清水慢慢嚼着,诗词一卷他除了借用了一首诗一外还另外添了一首上去,虽比不得前一首唯美感人至深,但也形容了平淡温馨的男女之情。   谁所温馨就没有爱呢,它只是比不得那如烟花一般灿烂又轰轰烈烈罢了,一切都不过是人情冷暖,饮水自知罢了。   巳时三刻,铜锣敲响,钟声鸣示,本次乡试也是科举里的重头戏来了。策论,从巳时到酉时结束,合计四个时辰。   无论是帖经、墨义还是诗词,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而唯有策论才是科举之中选拔人才的关键一环,而其他的不过是测试深浅罢了。   策,有献策之意,论,谈论,献策具体的实施方案与朝廷,忌,妄谈、空谈,最好是引据经典、结合实际加以描述,提出自己的观点,期间贯穿一些褒奖、赞美、歌颂,让整片策论通顺,又要言简意赅、引人入胜,策论不难,但一篇让人过目不忘的策论太难。   有文采飞逸者多,但有独到见解的方为上上人选。   这些是郁桂舟的老师,渝州府学院首与他说的,院首或许在文采上不如各位大儒,但府学乃朝廷所辖,对朝廷选拔人才的标准更是了解。   今次的策论点概意是为:如何在现有的田地上提高产量,具体法子?若是以秀才的才学见识又为何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   很明显这是一篇关于农事的论点,而相信在场的世家子弟对农事有研究者知之甚少,相反若是论政事,以世家子弟的消息定然会滔滔不绝,而寒门学子则弱上一筹,若是以农事切入,那寒门学子便强于世家子弟。   一篇策论,不光是策,还能从中发现政。很明显,在这一局中,魏君大获全胜,从乡试开始便把寒门学子拉上了岸,而先前赢得一局的世家在三艺上所占据的优势也小了很多。   他们牢牢的把持着珍藏的书籍不肯泄露,却又非逼迫着通过增加三艺来达到打压寒门学子的目的头一遭被郁桂舟这样的寒门学子反扑,后又让魏君在策论上一力压下了世家子弟。   真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这策论看是有两个论点,但其实追根究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提高产量。郁桂舟牢牢的在心里念叨了几次论点,闭目想了片刻,这才润了笔,开始在草稿上写到: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生而为人,且思想都不尽相同,有人爱财,有人爱珠宝,有人不爱俗物,不拘一格,有木匠做物具,有学子擅书画,有农户擅伺弄田地,木匠和农户目不识丁,但一个会木活,一个会下田,各司其职,所以人人都有见解,有主张,有观点,有可取之处,但非木匠就不能认字,学子就不能下地,农户就不能做木活,生而互通,学而无止境,不可谓正解,但求一可取之处,以微薄之力添砖加瓦。   在答了秀才观点是否正确后,接下来郁桂舟又开始着重分析提高农物所涉及到的气候,水质,营养等方面,还阐述了稻田养鱼的法子适用于哪些田地,一亩地的田地稻子大概增加多少稻子,通过哪些链条的结合能给老百姓增加收入等等,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篇手稿,等他写完,抬眼一看,都过了未时,肚子在他放松下来后也叫个不停。   他搁了笔,又吃了些干粮,休息了片刻,这才拿起手稿细细研读起来,碰到字句不通的便换掉修改,期间又加了不少华丽的辞藻进去,等手稿修改完,已到了申时,这才用镇纸压了试卷,认真的抄录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的论点纯粹个人观点,么么哒 第131章 文曲下凡-失踪   高台上, 东平巡抚易大人叹了口气儿:“这回的解元怕是要从丙丁两号里出现了。”   策论开始, 他便一直在观望,四个号房中各学子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 试卷派发开始, 甲乙两号世家子弟除了个别愣了后有所反应,其他的大都不知该如何动笔,一副愁眉苦脸、深仇大恨的模样。   农事,对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世家公子来说,确实是一件难事。   反观丙丁两号房,除了读死书一事不通的,大都提笔开动, 下笔如神, 无论他们心里有没有底,在农事上确实占了上风。   白大人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这易大人也是出生世家, 他笑道:“如今说这些还言之过早, 单一策论断言未免不可取。”   易大人心知白大人不过是一番好意, 其实内里如何他们心知肚明。   臣下臣下,一人之臣, 便永远都得要听命行事,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抚,干预不了上头的决定,且各省皆是如此,他又有何置嘘的余地?   “魏国的士林要变天了, ”摇摇头,易大人喃喃的走下了高台。白大人看了看她,又看在贡院号房上看了看,目光沉沉。   酉时三刻,铜鼓钟声同时想起,策论试完结,待士兵们收走了试卷,大人们封好、归置,解除了学子的禁闭后,意料之外的,学子们没有窃窃私语起来,反倒瘫坐靠在墙上,轻声喘息。   无论学子们是如何想的,也无论他们是不是沮丧得会在下一场失利,黑夜过后,黎明终将到来,乡试最后一日考核到来。   这也是整个大魏初次考核君子三艺。   甲乙丙丁四个号子里的空地上分别摆上了桌椅,由负责的大人点名,学子挨个上前当即手书一卷用作君子三艺之书。   其后又点了一盘棋局挨个点名学子上前,士兵们在一旁记录学子在棋盘上的走向,以三炷香为例,其后封存。   最后一轮是乐,贡院提供了琴、萧、笛等乐器由学子演奏一曲,由擅琴的大人记录,三卷封存完好,而后归档,至此,乡试结束。   封闭了三日的贡院中门大开,傍晚的余光从门后透了进来,露出一张张焦急等候的脸庞,城楼上数道钟声响起,宣告着乡试完结,片刻后,逐渐有学子从贡院里走出,与等在外头的人相携而且。   郁桂舟理好东西放进了篮子里,又在原地稍坐了片刻,这才提着东西准备出门,在他身旁,泰半学子脚步虚浮,脸颊苍白,离他最近的一个学子险些倒下,被他一把拽住:“你没事吧?”   那学子双眼都有些无神,讪讪的笑了笑,挺直腰板站了起来:“没事,多谢你了。”   不过他刚走了两步,腿一软又要朝一边歪,被走上前的郁桂舟拉住了胳膊,他看着不好意思又要硬撑的学子暗道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语气强硬了几分:“走吧,我送你到门口,你要真摔下去了才真是难看。”   那学子脸上带了几分尴尬,又听郁桂舟问道:“对了,有人来接你吗?”   学子连连点头:“有的,真是麻烦你了。”就如郁桂舟所言,他若真是摔了倒是个笑话,如今双腿无力,被人搀一下也没甚大不了的。   郁桂舟一手提篮子,一手扶人,走路稳稳当当的,闻言一笑:“同为学子,在困难的时候理应相互帮助才是。”   那学子虽双眼无神,但听了这一席话,对郁桂舟这高洁的风度折服不已。   走出了贡院大门,立马就有两三个家丁打扮的人从郁桂舟手里把人接了过去,口中说着什么少爷你辛苦了,少爷你廋了,少爷你受罪了等等,酸得郁桂舟牙根痒痒,身后,传来那学子有气无力的谢意:“这位学子,不知姓甚明何,今日之事多亏有你。”   郁桂舟转头:“渝州人士,郁桂舟,”他见那学子靠在下人怀里,一副娇弱不堪的模样,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你的身子骨太弱了,得多练练才行。”   说罢惹得三个家丁不满的看了过来。   他们家少爷身娇肉贵的,何须去练,自然有的是人保护他。   郁桂舟懒得去跟他们计较,事实说明一切,他坚持锻炼所以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而这些少爷们正是因为养得太娇,所以才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说起来,如今不过是乡试罢了,等往后去了上淮,那岂不是直接得晕在了里边?   他朝外走的时候,等候许久的郁五叔眼尖的瞧见了人,迎了上来接过篮子,小心的问着:“舟哥儿,有没有事?”   郁桂舟摊开手:“我好得很,五叔你瞧瞧。”   郁五叔不赞同的摇摇头:“虽说表面儿上看不出来,但关了三日又挨饿受冻的还是小心为上,五叔也是从科举里走出来的,等回去后且请个大夫看看。”   “不用了吧?”   每回科举之后,就是医馆大夫们最为忙碌之时,倒下的学子一片一片的,在撑过了考试后人的精力一旦放松,那便是病来如山倒,定然是要躺些日子才能好全的。   “就这样说好了,”郁五叔不容他反驳,等把篮子放在了马车上后,他蹙了眉,道:“你先上去歇息一下,我去瞧瞧白小友和施小友可出来了。”   “不如……”   郁五叔已经大步走远了,郁桂舟扯了扯嘴角,听话的爬进了车厢里头,刚闭眼没一会,郁五叔、白晖、施越东就走了过来,郁五叔一手提着一个篮子,余下白、施二人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二人之间,白公子除了脚步稍稍迟缓一些别的倒是没毛病,施越东就跟其他出门的学子一般,脚步虚浮,脸颊苍白,双眼无神。   郁桂舟忙把人弄上了车,等几人坐定,车夫驾车往白家赶时郁桂舟才颇为奇怪的问了起来:“施兄怎成这幅模样了,我瞧着白兄倒是精神足了不少?”   今年的天儿除了比往年更冷一些外,因为多了三艺考核,生生把前头的经考时辰给缩短了,总天数未变,但强度增加了不少,身子弱一些的,喝凉水都得闹肚子,何况还吹着冷风,神经一刻不得放松。   所以,郁桂舟才会在考核前教他们做了热身运动暖暖身子。   “我可是按郁兄教的做了,这不只是坐了三日腿有些肿胀罢了,至于施兄吗?”白晖拖长了音:“你又不是不知道,施兄一向脸皮薄弱,他哪好意思?”   至于他,从最初就鼓动了宣和一起,等到了后头两日,不用他鼓动,那宣和就尝到了甜头,自发的跟他两个扭了起来,安阳最开始倒是看他们不顺眼,想挑事,结果耐不住白公子的厚脸皮,还嘴毒,最后眼不见未尽,懒得看他们了。   结果如何,三日过后,他依然身姿挺拔,是受渝州府的姑娘们喜爱的风流公子,而那比他名气大的安阳那真是肾亏得可以。   所以啊,那比试前这样呼声那样名声都是虚的,只有站到了最后的才是真男人!   听了他的话,施越东虚弱的笑了笑。   也确实如白晖所说,他脸皮子薄,被人异样的看了两眼便坚持不下去了,尤其那什么热身运动又是扭腰又是扭屁股的,多不雅观。   郁桂舟哪能不懂他,只拍了拍人,道:“知道受苦的是自己了吧,脸皮能做何,能吃吗?施兄,你可跟白兄学着点,脸皮厚点没啥的,自己不吃亏就行。”   吃了亏的施越东捏着拳头,狠狠的点了点头。   “唉你这可就不对了啊郁兄,我怎听你说话不像是夸我,倒像是在嘲讽我呢?”白晖坚决不承认自己脸皮厚,最多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罢了:“你说这话把姚兄可放在何处?”   街旁的一处马车上,呼声最高的东平天才弟子安阳虚弱的躺着,身旁是自小带大他的奶娘拧着帕子替他擦拭,在一旁还有一个小少年不住的惊呼:“大哥,那宣家的和白家的人真是当众出丑啊?”   安阳喝了暖呼呼的鸡汤,整个人都好受不少,他点点头。可不是吗,那两人当众出丑,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尤其是,他一想到那白家的扭着屁股在他眼前晃胃里就止不住翻腾。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小少爷你让开些,大少爷应是胃里不适,我给他拍拍后背会舒服些。”   几乎在同一时,府城的府试,县里的县试也考核完毕,县试共分三场,无三艺,府试三日,考三艺,出了府城的贡院外,又是一番人仰马翻的,还有不少被抬着出来了,姚家的下人也早早守在了门外,只是他们等啊等的,等到天要黑尽,贡院都要关了还未见到姚未的人影。   下人们急得不知是好,只得差人忙回府打听打听,一边忙让贡院的通融通融,帮忙找找,贡院的士兵厉声急喝,正要赶人,又听他们自称是姚大人家的下人,寻的是姚大人的独子,吓得士兵别说关门了,忙把人迎进来,带着他们往里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姚兄呢,我姚兄呢,我姚兄呢? 第132章 文曲下凡-放榜   姚大人, 那可是渝州说一不二的人, 抖一抖脚都要晃三晃那种,他的独子若是在贡院里头丢了, 只怕这里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此次府试分了两个号子, 一群人一个号一个号的找下去,把两边都找光了也没见到人,焦急中,有人小声说到,除了这号房,不还有一块休息的土包吗,再不行, 那还有茅房呢?   下人们急得要骂人。还茅房, 咋不说屋顶呢,那茅房那般臭,他们家公子能在那儿一待就几个时辰?   他们公子是谁, 那是姚大人的独子, 是清河大儒的外孙, 打小锦衣玉食长大,身娇肉贵的连屋里放的夜壶都带香, 这样一个人,若非是碰到了科举,实在憋不住了,压根不会踏进那茅房半步的。   正在这时,回府探听的小厮跑了过来, 哭唧唧的不知如何是好,姚府那头守门的都说了,一直未见公子的身影。   一群人面面相觑,看了看一目了然的小土包,又紧张的吞咽了口水,把目光放到了那散发着臭烘烘的地方。   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可是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只剩下了这个地儿,最后一众人还是朝着茅房而且,只在进去时,作为姚公子的贴身小厮肉包把众人拦在了外头。   若他家公子真在里头,定然是不愿意自己的狼狈模样被人瞧见的不是?   肉包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其背影格外的大气凛然,还夹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外头的人等了好一会,正犹豫是否要进去时,里头传来肉包尖锐的喊声:“公子,公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外头的人呼啦一下冲了进去,待看清里头的模样时,脸上一呆,久久不能回神。   “干什么,还不快出去!”这回肉包的尖声是对着后来的一群人。   犹如被解禁了一般,一群人慌忙的跑了出去,只是脑子里那个画面久久不能忘怀,还有人悄悄挪动了脚步,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以防一个不小心被人灭了口。   科举之后,学子们闲了下来,一茬又一茬的举办了不少的宴会,如今整个东平省内,唯有大人们忙得脚不沾地的阅卷。白家宅邸内,郁桂舟三人也收到了不少帖子但都被婉拒了,乡试过后,几人照旧看看书,更多的是经过三艺考核,对君子之艺一道了解得更深刻,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在精英汇聚的学子考核里,他们也从中领悟了不少,灵光一线后,正把那些更深刻的添添减减,准备整理好了便放进白家的浮云斋里。   姚未就是这时候找上门来的。   姚公子来时,就如同他临走时一般,轻轻的不带走一片云彩,来时,也不带来一片云彩,就跟混江湖的一般,独来独往,走时,是羞愧加身,无法面对,来时,是生无可恋,不住的叹气。   正在讨论着的三人都诧异的看着他。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让姚公子能不顾面皮的重回这里,他就不怕遇到杨婶两厢难看?   “郁兄,这回我可完了!”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姚未跟见了亲人似的哭唧唧一把把住了人。   毫无防备的郁桂舟被扑了个正着,被姚未压得死死的,险些喘不过气儿来,白公子好心一把把人挥开:“这一来就发什么疯呢?”   郁桂舟理了理衣衫,蹙着眉头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没过府试?”   姚未努了努嘴:“比这个还严重呢?”   区区一个府试,就算过不了对姚公子而言其实也没啥,大不了下回继续考就是,偏生比那府试严重多了,已经彻底的伤害到了他幼小的心灵,如今他连站在渝州府,呼吸着渝州的空气都难受得很。   所以,这不连府试放榜都等不及便往东平赶了。   “夸大其词,你好好的在这儿还能严重到哪儿去?”白晖十分不屑,明明好胳膊好腿的站着,老是神吹神吹的,不吹不能活啊?   迎着他的眼,姚公子不依了:“我就不能心里受伤了?”   “心里受伤找我们也没用。”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那麻烦你瞪大眼出门去瞧瞧,这里是白宅。”   眼见两人越来越激烈,施越东看得头疼不已,求救似的看着郁桂舟,指着他让这两个停下来,反正这无论怎么争论也不会有结果的,一个是厚脸皮,一个是脸皮厚,他们吵得舒服了,倒是让旁边的人跟着受累。   郁桂舟也被吵得脑门痛,他看着门外,突然道:“杨婶你来了?”   正在争论中的姚公子听见这个名字一瞬间被定了身。来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倒是没想过这茬,可这个名儿一被提起,当初他口不择言做下的事儿就不由自主的在脑子里回荡起来。   怎么到哪儿哪儿都丢死了个人?   姚公子都想哭了,想他一世英名,就因为一时脑子不清楚做下了那等错事,竟然诋毁了一个足以当他娘的婶儿说要非礼他,如今,他真是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让你乱说话,让你乱说话。   绕是心里环绕着羞愧,但依然不足以让姚公子如同上回一般狼狈的逃走,甚至不跟郁桂舟等人告别,此次,在渝州所发生的事儿,那可是比污蔑了杨婶儿还严重,还要不堪回事。   郁桂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你们可总算安静了下来。”   脑子里咯噔一声,姚公子蹙着眉慢吞吞的转回头去,房门口,青天白日,阳光正洒了进来,但却空无一人。   郁兄骗他!   姚未转回了头,哭唧唧的指控:“郁兄,你也学坏了?”   白晖弹了弹衣摆,风度翩翩的端坐在椅上,闻言冷哼了声,郁桂舟则不疾不徐的反驳:“胡说什么呢,我若不是好心又怎会劝阻你们,对了,你到底在渝州府发生了何事?”   姚未闻言,一下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怎么都不肯透露一丝口风。他不说,旁人自然不会勉强,就此,姚未便在白府住了下来,压根不提何事回渝州的事儿。   这一住,便住到了半月后乡试放榜之日。   这一日,天不过蒙蒙亮,整个东平的客栈内却人声沸鼎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大亮,学子们难掩急色的往贡院走去。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自古酸秀才,举人爷,便是一道分水岭,在科举之中,身负秀才功名者若不能再进一步,垮过那道鸿沟,便永远只是停留在书之一道的最尾端,谈不上多有见识,只堪堪在凡尘中苦苦挣扎,其身份地位,也只比普通人好上一些。   立志男儿有抱负,不甘只做秀才公。   普天之下,哪位读书人只甘愿做一个秀才?十年寒窗,夜以继日,费劲心思只为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史记在侧,这每一样都让人连血液都跟着沸腾,谁不想做那青云天上人,而甘愿为脚下泥中苦难僧?   便是那泥人也是有三分火气的,更阔论是人?那份骨血中的血气。   贡院外的酒肆楼阁内,窗前也站满了心思各异的学子,下边,人影憧憧,皆是举目殷切相盼。   “每回子见了这情景我都不知该怎说,”姚未双手撑在窗前,低声叹气,脸色难得的正经了许多,或者说,这样的情形他曾见过太多次。   十年寒窗,非是人人都能得偿所愿,这会还殷切期盼的学子到了放榜之时,中者心神剧震,难掩喜色,未上榜者悲切痛哭,失魂落魄,浑浑噩噩,放榜之日,对天下士林学子来说,无意于悲火两重天,煎熬异常。   辰时三刻,贡院大门开启,两位身穿朝服的大人率先走了出来,接着是一队士兵随后在贴榜之处守着,在两位大人贴上那告示时,空中的气氛一下紧绷了起来。   贴完告示,两位大人上前两步,扬高了声儿,声音回荡在方圆数里,清晰得连发出呼吸都有些困难:“通报解元、亚元、经魁、亚魁举子。”   举子!   “第六位亚魁举子明州府关县人士杜威。”   被点中的亚魁就在榜前,整个人都呆滞了,还是身旁相熟的人拍着他道喜才回过了神,神情一下狂喜了起来,连连叫道:“我中了,我中了,中了!”   周围不少眼惹的学子看着他,对杜威这幅状若癫狂的模样没有丝毫异样,相反,若是换成是他们,定然也是如此。   通报的大人对此习以为然,在学子们平复了一会后,又接着唱报:“第五位经魁学子,东平府安阳。”   话落,周边一片寂静。   东平府安阳,他们没听差吧?呼声最高的安阳学子,其师又乃其家父西秦大儒,合该是尽得真传,一下场就拿下解元才是,怎生才第五?   第五的经魁,但第三、第四也是经魁,但差了名便是差了名,第五的经魁怎的也不可能比得过第四的经魁,第三的经魁不是?   在姚未、郁桂舟等人隔壁的楼里,先是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儿,随后又有人高声大呼,说有人晕倒了。   这时候有人晕倒,稍稍转念一想便心如明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会透露说谁中了的。   姚公子那个梗下集播报。 第133章 文曲下凡-乡试毕   这世上, 有人为求学, 艰难困苦,有人为出人头地受尽侮辱, 受尽奚落, 也有人生来便富贵无双,钱财如过眼云烟,别人苦苦求而不得的,对有些人来说不过是一场笑话,别人苦苦挣扎的也换不来一个怜悯。   当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掌控了所有的天之骄子当有一日被拉下了红尘,被滚滚灼气所伤, 其实如同他们曾经不屑的人一样, 也会失魂落魄,也会不可置信。   人和人生而不同,可情绪总归是一样的。   安静的贡院外, 唱报的大人像是没发现这异样一般, 手中拿着文书, 一板一眼的继续念着:“经魁第四名举子,渝州府桓县施越东!”   窗台前, 施越东手脚无措,嘴角却扯出了一抹开怀的笑容:“是我吗,是我吗?”   “是你”   “是你”   “是你”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郁桂舟等人真心实意的朝他道喜,旁边的, 下头的学子纷纷看了过来,在瞧清这位压了安阳一筹的举子如此面嫩后,心里又是一番复杂感慨,只脸上不显,抬手朝他道贺。   施越东道了谢,心里还难得有几分难平,双目灼灼得像要穿透人心一般,姚未在一旁唉声叹气:“连施兄都成了举子,咱们四位渝州府风流不羁的大才子看来是要打破平衡了,参差不一了。”   “你说的可是万年考不过府试的姚公子?”白晖捏着折扇,虽嘴里与姚未斗着嘴,但眼底还是泄露了他紧张的情绪。   郁桂舟拍了拍他,安慰:“白兄莫急,以你的才学定然是榜上有名的。”   “不,郁兄有所不知,”白晖苦笑:“论才学本公子自认不输于别人,可策论一篇心里实在是没底。”   哪是没底,是根本就考砸了。   策论才是科举考核的重点,也是选拔人才的关键,前头的学识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他白公子向来以学识渊博出众,连考核那话本子上的内容都能轻松应对,但对农事,他却是一窍不通。   毕竟白公子出生世家,从小就是富贵窝里住着,哪怕庄子上种满了新鲜的瓜果,但基本上他连名都叫不出来,更阔论去谈及如何提升。   当初发下试卷后,白公子整个人都是懵的。   郁桂舟还是带着浅浅笑意看着他:“策论虽没底,但白兄在其他地方可有把握?”   白晖理所应当的:“那是自然。”   哪怕是最后考核三艺,他白公子在诸位世家子弟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至于前头那些考核内容,不过是白白送到他面前罢了。   “所以,白兄实在是不必过多忧虑,”郁桂舟摊摊手。   这时,又听唱报大人道:“第三名经魁举子,善州云县赵怀!”   赵怀是谁,底下的人都面面相觑,连楼阁内的各位学子们也有些疑惑,最后贡院外头的人群里传来一道声音:“我知道了,那赵怀是云县下边赵家村的,这人喜独来独往,少与人有往来,听说啊是因为这赵怀刚出生没多久他爹就死了,他那个娘成了寡妇,没几日就跟一货郎跑了,从小就跟着爷奶长大,不过赵怀人倒是个好的,做好事不爱留名那种。”   “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了印象,赵怀是个好的……”   三言两语间,这个经魁第三名的底细便被扒了个干干净净,连人家死了爹跑了娘都知道,倒是让旁人听得津津有味,对赵怀此人心里也有了个底。   姚未砸砸舌,意犹未尽的回头道:“郁兄,今儿我才对你说的那句自古民间出高手这话佩服不已。”   这不,原本默默无闻的人,一下就飞入云霄,入了青天,在此之前,赵怀此人谁听过?姚未摸了摸下巴,暗想今年这乡试原就邪性,也不能指望还跟往年一般没多大悬念,他突然兴奋起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几人:“唉你们说那解元和亚元二人可会如同这位经魁第三一般?”   看了半会子热闹,几人也移步到了窗边的圆桌上落座,喝起了茶水,摇头表示猜不透,前六名的乡试举人,如今已出了两名寒门举子,还力压了在东平境内呼声最高的安阳,谁知道还有多少隐藏在民间的高人会一跃在众人眼前,郁桂舟还笑言:“一山还比一山……”   “第二名亚元举子,渝州府清县郁桂舟!”   郁桂舟脸色僵住,一个“高”字轻声溢出,他茫然的抬起头:“方才唱报的大人说了啥?”   姚未、施越东、白晖等人也愣了愣,刚要开口,姚未已经一溜烟的跑到了窗前,朝下头问了起来:“方才说的亚元举子是谁?”   “渝州府清县郁桂舟”   “渝州府清县郁桂舟”   “……”   楼阁内短暂的沉默后,姚未突然尖叫起来:“郁兄,郁兄,你中了!你中了!”   郁桂舟眼神朦胧,下意识的走了过去,被姚未一把拉住围着他转个不停:“郁兄,你是亚元,你是亚元。”   这蹦蹦跳跳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本次乡试的亚元呢?郁桂舟慢慢裂开了嘴,反手拉着人:“我听到了。”   他突然有些泪睫眼眶,从三人脸上划过,声音里带着哽咽,那是几百天来不眠不休,一刻不敢放松后所迎来的喜悦:“多谢你们一路扶持相伴,助我良多,我的荣耀,与你们共享同在!”   几人都替他高兴,姚未侧了侧头,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郁兄真是,说得这样煽情做何?”   相比于他们的温情,下头的学子便炸开了锅,寒门学子中,知道郁桂舟和渝州府四公子的人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尤其是挨着渝州府临近的几个州府,但世家子弟就完完全全是没听说过了,如今不由得询问了一声,这郁桂舟是何人,怎能拿到亚元?   “这又何不能拿的,这位郁公子可是渝州府试头名呢,且又沉醉书道两年有余,拿到亚元也是情理之中。”   “对对对,这位学子说得有理,且这位亚元连同方才的经魁第四合称为渝州四公子,那浮云斋里君子三艺之书就是他们编著的。”   “实至名归。”   寒门弟子觉得这是实至名归,一众世家子弟便不服气了,在听到说三艺书籍后,他们便想起了这是谁,这不就是前两年那几个被家中长辈骂着幼稚小儿、妄想蚍蜉撼树那几个吗?   “哼,不过一秀才身份,便开编著书,实在是愚不可及且狂傲自大。”   “可不,艺道岂是他们所能理解的。”   就此,两方开始争论不休起来,在右边二楼的阁楼上,一面紧闭的窗台被人从里头推开,接着宣和出现在了窗边。宣和是除开安阳外呼声最高的人,尤其是上回与安阳碰了头,随即两人比斗了一番,以安阳落败为结束,此事影响极大,便是不知道宣和的人也不由得关注了几分,此刻见他好整以暇的出现,都不由得把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宣和世家子弟的风度毕现无疑,抬手朝正对面的郁桂舟几人打了招呼:“白兄,郁兄,施兄还有姚兄,久不曾见面,几位一向可好,”他笑容温和,定定的给郁桂舟道贺:“还未恭喜郁兄夺了亚元,以郁兄的学识,自然是实至名归的。”   又一个实至名归,且出自宣和之口,当下再无人反对,哪怕是心里觉得不满的,也把话深深埋在了肚子里。   宣和见了礼,郁桂舟等人自然也是要回礼的,方才下头的争论他们也是听见的,原想不当一回事,没成想宣和倒是出面儿来解了围,郁桂舟感激的朝他笑笑。   倒是白晖在一侧大言不惭:“郁兄别以为这姓宣的如此好心,他是一位世家子弟,如此这般不过是因着在考场中教了他运动一番,投桃报李罢了。”   郁桂舟笑了笑。   下面唱报的大人已经拿出了最后一封文书,也是所有人最为关心的解元举子,他报:“乡试头名解元学子,晏州府宣和!”   所有人把目光看向了宣和所在的方向,阳光下,立于窗台前的男子身姿挺拔、眉目若星,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没有状若癫狂,没有欣喜若狂,哪怕夺得了整个东平省的解元,依然是不卑不亢的立着,纹丝不动,就如同平日里一模一样。   这才是世家子弟真正的气度。   就凭着宣和的这份气度,也无人有任何不满,无论是安阳,或是郁桂舟、赵怀等等,所有人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又令人折服钦佩不已。   连郁桂舟也不得不承认,宣和确确实实比他强,就今日的一举一动,足以证明他的定力,他呢喃一句:“实至名归。”回送给了宣和。   姚未嘟囔着:“郁兄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并非如此,”郁桂舟摇摇头:“宣和学子的学识见识咱们都领教过,且他最强的不是这点,而是这位宣和学子在外游历多时,途之所见非我等所能比拟。”   连白晖也默认了他所言,兴不起一丝争辩。   “咚咚咚”的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响起,接着白家那车夫跑了上来,一脸的喜色:“少爷,少爷,你中了。”   几人朝窗台下看去,那贡院外头的两位大人和士兵已经离去,如今蜂拥而至的学子上前围在了榜前,或惊喜连连,或伤心痛哭,这一幕,却是叫人不忍再看。   白晖随意问着:“排第几啊?”   “第七呢少爷!”   白晖一下坐直了身子,脸上不是高兴,更像是后悔,的确,对白公子来说,也是够懊恼的,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上榜捞一个亚魁了!   “哈哈哈,”姚未指着他大笑:“有你的啊白老三。”   郁桂舟和施越东相顾一笑,说了两句公道话:“白兄不必如此,前十名者都是东平省的佼佼者呢。”   “郁兄说的不错,白兄的学识我们最是了解的。”   白晖这才好受点,叹了口气儿,大手一挥:“走吧,咱们回府,待会来报喜的人该到了。”   一行人下了楼,走在旁边的郁桂舟却眼眸一闪。方才不经意间,他好似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一晃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白兄,你第七名哦,哈哈哈。   上一章说到姚公子的梗,结果这一章还是没放上来,哭唧唧。   你们不觉得这一卷很紧凑吗,本卷大概还有三、四章就要到下一卷了,猜猜下一卷是啥? 第134章 文曲下凡-被困   若说东平的老百姓最忌惮, 也是最忌讳的地方莫过于那东平尾桥的詹家之地, 寻常人说起它莫不两眼躲躲闪闪,闪烁其词, 生怕被那无形之中的东西给惦记上。   对, 老百姓小声八卦起尾桥时,并不以桥、宅等形容,而是一通神秘的那地儿,那东西等等,余下的听的人自然懂,若非为了生存,以人们趋严避凶的天性, 是怎么都不可能会在那尾桥相隔的街上去做买卖的, 哪怕青天白日,路过隔壁借的人比其他街道还是冷清不少,人们匆匆而过, 低垂着头, 不敢去打量, 生怕那是一头巨兽,会吞噬人心, 因此也没发现那尾桥最让人恐惧的地方,多了几道人影。   渝州府四公子齐聚,又听郁桂舟说起过几句过关于那黑衣女子的事儿,不由得对这詹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连郁桂舟也在姚公子连着两日的怂恿下应了这探詹家府邸的事儿。   这两日间, 因着连出了几个举子,上门拜访的学子众多,尤其是渝州府的学子,对他们来说,那晏州宣和是解元又如何,但他们渝州中榜举子多啊,靠在前头一个亚元、一个经魁,前十位中,   渝州府就在数十个州府里独占鳌头,夺了三个席位,这让渝州学子们脸上有光,哪怕自己没考上,在别人夸渝州文风时也不由得骄傲自豪。   瞧,他们渝州府四公子已经考上了三个!   郁桂舟等人接待了一茬又一茬的学子,还推脱不过应酬了两回宴会,席中恭维着甚多,且又表现得句句肺腑,让人不好推拒,又是搭话,又是来者不拒的喝上一杯,好在郁桂舟和白晖两个乃酒中大侠,别人没把他二人灌醉,倒是自己倒下了。   也就是在前日的宴会后,他们离开之时,郁桂舟正掀开帘子吹吹风,散散热,目光却触及到那酒楼门口一片阴影之地站着的黑衣女子。   她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在接触到的那一霎,郁桂舟浑身一震,酒劲带来的酸软无力一下烟消云散,脑子里只有那一双凉得似水的眸子,就如同他在科举之中喝过的清水一般,凉,无止境的凉意。   待在看时,那处阴影之地已没了那女子的身影,但郁桂舟却背脊一直凉到了头顶,他想了很多,或许是自己被盯上了,但她图什么呢?   或是她只是想引他登门而已?   因着这种猜想,在应付完络绎不绝的学子后,闲暇时候,四人瞒着郁五叔,瞧瞧出现在詹家旧宅。   因为这宅院的传闻,他们每人身上都带了利器,药粉,且也不知道姚公子从哪儿弄来的糯米,黑狗血等等,称得上是装备精良齐全。   此时不过堪堪过了午时,正是一日里光芒最甚之时,但他们站在詹家门前,却感觉一阵阵的阴凉袭来,似乎半薄的衣衫都止不住这里的凉意,多待一会便会有鸡皮疙瘩从身上冒出来,胆最大的姚公子摸了摸下巴:“这地儿倒是有意思?”   他们几个大男人都觉得凉快,那郁兄说的黑衣女子又是如何在詹家里生存的,总不能真不是人吧?可是不对啊,那姑娘不还是个偷鸡贼吗,又偷又吃的,除了人还有谁?   人家一姑娘都敢在詹家晃,他们几个男人莫非还比不过不成?   俗话说输人不输阵,丢人不丢面,姚公子摩拳擦掌的招呼他们:“走,咱们进去。”言吧,当先走了进去,见状,施越东、白晖、郁桂舟也跟了上去。   “咯吱”一声,詹家破旧的大门不住的发出开合的声响,四人进了门,手里抽出了利器,警惕的打量四周,就如同当初郁言进来时一般,这前厅里,除了破旧的残璧断梁外,到处都散落着乌黑破旧的绫罗绸缎,生锈的金银财宝,到处都是白色的蜘蛛网,地上还有一道浅浅的脚印子,应是当初郁言进来时落下的,只是这里年久未修葺,新散落的灰尘已经掩盖了不少。   “吓,那是……”施越东握着长剑,指了指转角某处。   郁桂舟定定的看了会,肯定的说着:“那是人骨架。”   詹家在最初破灭时定然如同一个密境一般惹人觊觎,想必进来了不少人,且就如同白晖曾说过的那般,进来的都没出去过。   这里不仅仅是詹家人的埋骨地,也是贪财者的无名乡。   “咱们要更警惕一些,”白晖显然也想起了,神色一本正经,尤其看着向来不安分的姚公子,看得姚未一跳,压着声音不满:“看我做何,我何事坏过事儿?”   白晖横着宝剑在前,警惕的四处打量,嘴里还说着:“以前没有,以后未必。”   “你,”姚未气得当即就要与他来个三百回合,只是想着如今的处境,他只得摸了摸肩膀,把火气给压了下去。   前厅中,除了几具人骨外,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且那灰尘遍布,也看不出来有人住过的痕迹,如此四人便渐渐往后院推移。   前厅连接后院的路上,廊桥往下垮塌了许多,能供人路过的只有一条黑黑的通道,白晖义无反顾的在前,正要过去,却被郁桂舟喊住。   “白兄稍等。”   白晖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郁桂舟在最后垫底,正背对着他们,提醒道:“火折子。”   “你说得对,”白晖若有所思,从胸中摸了一根火折子,轻轻一吹,先前还黑坳坳让人心生恐惧的通道顿时多了几分光明,那光只能照亮浅浅一层,上方横梁顶上到处是被虫蚁咬得坑坑洞洞的木头灰屑,而前方依旧黑暗让人瞧不清楚,想了想,白公子又从怀里摸出了几支火折子,这一下,火光照亮之处便越发深入,已经能看清长廊尽头的一丝微弱亮光。   “走!”   在他的带领下,施越东、姚未、郁桂舟连接入内,几人都效仿着白晖一手拿着几支火折子,一手手持利器,原本整个黑沉的通道亮得如同白炙,火光之下,前方处一点绿幽飘过,很快消失无踪。   “那是什么?”这下饶是大胆的姚公子也紧张的吞咽了口水。   比起姚公子这些古人,郁公子还是接触过不少化学,且他已经认定了那黑衣女子在故意诱导他过来,这不是装神弄鬼是何?   想必那些贪心者就是被这些手段给吓住了才最终葬在了这里,随同这破旧腐败的宅院一起,被世人遗忘在角落里,畏惧着,恐惧着。   “别自己吓自己了,那女子既然敢住这里,恐怕早有些吓唬人的手段了。”   郁桂舟的声音沉稳安定,在通道里回荡,一下抚平了姚未紧张起来的心,连白晖和施越东被提起来的心也消失于无形,等到了尽头,为了保险起见,白公子还挽了几个剑花儿,确认这四处无人,这才走了出去,随后施越东紧跟其后,两人背对背,四处打量。   而后,姚未和郁桂舟也出来了,两人也跟着四处打量了一番,一见之下,倒是有些诧异。   詹家当初身为东平最大的权贵,其宅邸也是最大最好的,府中不知多少名花异草,珍贵字画,哪怕说詹家的花园只比御花园差也是有人信的,其宅邸内,雕镂画梁,雪绸铺地,当年的詹家可谓出尽风头。   可那些娇贵的花朵,在失去了主子精心照料下早就化为尘土,如今詹家这园子里长满了杂草鲜台,一步步长到了那各处房里。   “这么多房间,咱们要分开搜吗?”   打量中,施越东忍不住问道。   白公子和姚公子艺高人胆大,两人耸耸肩:“无所谓的。”   唯有郁桂舟摇头:“不行,如今敌明我暗,咱们不能分开,不知道那女子到底有多少手段,毕竟这里是她的地盘,咱们贸然过来并不熟悉,还是谨慎为好。”   像是响应他的话一般,一阵风吹来,阴凉凉的徒惹人发凉。   姚公子立马变了脸色,一口应了下来:“我也是这般想的,咱们这是在虎口里拔牙,还是一起走比较好。”   商定完,四人便开始一个房一个房的开始搜索,只是这詹家委实太大,哪怕他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也架不住时间的流逝,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尤其是在这古怪的詹家旧地,像是下一刻黑暗就要到来似的,四人不得不放弃搜寻,一致决定先回府再行商议。   在转身的瞬间,原本开合的大门无风自动,瞬间把门和窗户关上,掩住了一室的黑暗,只从那破旧的窗户里透着几点微弱的白。   胆儿最大的姚公子被吓得跳了起来,一下缩到了郁桂舟身后,哆哆嗦嗦的:“我,郁兄,郁兄,这里真有那……那个。”   相比他,另一位胆大的白公子持剑挡在身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警惕起来,连看着文弱的施越东都板着脸,定定的张望起来。   在这个时候,郁桂舟反倒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姚兄,如今被困在这里,你不如说说为何匆忙跑到东平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请注意,偷鸡贼出现,请注意,偷鸡贼出现。 第135章 文曲下凡-陈女子   姚未抓着他衣摆的手一顿, 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怎, 怎么想起问我这个了?”   若是一般丢脸的事儿,说也就说了, 最多被他们笑笑, 过几日就忘了,但这事,他实在是说不出来啊,丢脸丢大发了,他连如今回想都身子一颤,虎躯一抖,实在是往事不堪回首。   郁桂舟还在继续劝他:“你看, 如今我们被关了, 还不知道那外头的是人还是别的东西,你若是不说,我们就没办法给你提供解决的法子, 你愿意带着遗憾去棺材里吗?”   白晖警惕之于不禁朝他们看了过来, 眼里有着疑惑。   怎么郁兄像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还是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而姚未在郁桂舟的逐渐劝说下, 被吓着的紧张情绪倒是舒缓了不少,连那件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丢脸事儿也松动了起来。   随着外头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拍打在窗台上,姚未一下泄了气:“说就说。”反正也多半逃不出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在府试贡院,连考三日, 姚公子一度精神高度紧张,且这期间内被风吹得有点多,等一考完,他整个人跟霜打了茄子一般,在人家收好东西慢腾腾出去时,他还在号房里歇气。   待浑身有了些力气要出去时,姚公子娇贵的胃又开始犯毛病,无奈只好跑了一趟茅房,关键问题就出现在这儿,事毕他没找到草纸!   当时,姚公子的心情是如同万马奔过一般,把前头那些上了茅厕用完了草纸的人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遍,可是能怎么办呢?   等吧,总会有人来找他的。   姚公子等啊等,又困又饿,屁股还冷飕飕的,在这种情形下,他实在熬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就睡着了,后头,就是他的贴身小厮肉包找了过来,外加他知道有不少人瞧见过他光屁股的模样。   你们说,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脸面留在渝州!   “哈哈哈,哈哈哈,”白公子险些笑弯了腰,只是长剑还挡在身前,他一手摸了摸眼角的泪:“我说姚公子,你可真是出人意料,果真是世家里独一份,哈哈哈,你这事够我笑上三年了。”   他就知道!   姚未背过身,虎着脸:“你想笑就笑吧,反正你也活不过三年了。”   “谁说的?”白晖在憋笑的郁桂舟和施越东身上看了看,长剑插地,肯定的说道:“这种时候郁兄还能问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定然是心里有谱了,我说的可对,郁兄?”   黑暗里,郁桂舟唇脚加深:“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白兄,咱们今儿这一出名为请君入瓮,这外头也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我说的可对,黑姨?”   他面朝着门外,扬高了声音。   “呼”一阵风吹过,阴沉的黑暗里,窗台透过来的微弱白光已经暗淡得几不可见,便是这样,当破旧褴褛的窗户纸上一张人脸贴上来时,还是让人吓了一跳。   “那,那是什么啊?”   姚未在郁桂舟身后小声问道。   他敢指天发誓,此生,他就没见过这般丑的人,白的地方冰肌玉骨,丑的地方疤痕纵横交错,尤其这一鲜明的对比,更是平添了几分可怖,若是去得街上人群里,只怕会让小二啼哭。   郁桂舟还没回答,姚未便觉得有什么在盯着他,冷冷的让他背脊发凉。   随后,那可怖的人冷冷的哼了一声,沙哑着声音:“不祥之地,埋葬之骨,多少人进来了都有去无回,你们倒是勇气可嘉,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空旷的声音回荡起来,那窗户外,还“嘎嘎”了两声,像是有东西在爬一般,很快,在那破旧的纸窗外,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把他们打量了个遍。   也是这绿色,使得他们不由得想起在过那通道时一闪而过的绿影,想来便是这东西了。   郁桂舟当先朝前走了几步:“够了黑姨,你吓唬不了我们的,你是人,我很确定,你的这些手段于我而言并无作用,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敲门,哪怕你是,我也不怕,”他转而笑道:“只是,你到底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这女子身手矫捷,寻常人等根本奈何她不得,却三番几次与他碰上,无论是有意碰上,还是蓄意接近,甚至后面出现在他的周围,看着他,都在告诉郁桂舟,他被人盯上了。   有麻烦找上门,他向来不会坐以待毙,向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里防贼的,他若是一味的躲闪,谁知那一日醒来又身在何方?   所以,并非是因为争一时之气而来这素来古怪的詹家旧宅,若非没牵扯到他,谁愿意不辞辛劳的跑这里来玩,还不如在白家准备等巡抚大人设宴后早些回家呢,他的小姑娘,还有小姑娘肚子里快要出生的宝宝,哪一样不更牵动他的心?   可他不能,这个黑衣女子的存在如跗骨之蛆,若是不能彻底解决,他更怕会连累到家里的妻儿老小,果然啊,人一旦心里有了柔软,那便有了弱点,开始缩手缩脚了。   黑衣女子的双眼似乎透着黑暗定定的打量着他,见他确实如他所说,并不是虚张声势,怪笑两声:“你倒是有点意思。”   随着她的话,那绿眼珠也桀桀怪笑两声。   “我若是没意思,会让黑姨你注意到吗?”郁桂舟抿了抿唇:“这天也黑了,有什么黑姨大可直说,否则我怕待会火折子太旺盛了,你的小宠物会受伤呢?”   黑衣女子神情一下锐利起来:“你如何得知?”   “这很难猜吗?”郁桂舟摊摊手。   在过通道时,他们火折子的光芒太甚,这才导致那绿眼珠子逃离,若是没那火折子的光芒,那等着他们的大概就是在尽头处准备吓他们的不知名动物了。   在以此累推,当年来詹家的贪心者谁不是艺高人胆大的?没几把刷子敢做这一行?但他们最终死于非命,郁桂舟想,多是与那绿眼珠有关,没见连姚公子这样胆儿大的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你真的很聪明,”黑衣女子看了看他,突然转身:“跟我来吧。”   话落,大门又突然被打开,露出外头的夜色,四人面面相觑,他们竟然已在詹家待了一个下午了。   “嘎嘎”窗台噗哧了几声,那绿眼睛也走了。   “跟上去吗?”白晖问了一句,姚未和施越东也看了过来,郁桂舟沉吟了下,点点头:“如今也没有第第二条路不是?”   他们跟在黑夜女子身后,随着她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子,这院子外头杂草茂盛,墙头上破破烂烂的,倒是想象不到里边竟然被收拾得整整齐齐,那黑衣女子随意在小院中间四处散落的石凳上坐下,也不等他们问话,便先开了口:“你定然在想我为何找上你?”   郁桂舟拉着他们在对面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六年前,詹家被灭,那一日的哭闹声和恐慌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黑衣女子随口又道:“而我便是那其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郁桂舟脑子里关于詹家的事儿一下涌入脑里,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想,保险得问着:“你是谁?”   同时,他的手心,被白晖浅浅的写下了一个字。   “我是谁?”谁知女子听到这话竟然仰天笑了起来,可怖的眼尾有晶莹掉了下来,喃喃自语:“是啊,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郁兄,这人莫不是疯了吧,”姚未悄悄耳语了一句,被旁边的施越东给拽了一把。   郁桂舟没回答,只摇了摇头,心里那个猜测已经很清晰了,还有白晖落在他手上的那个字,肯定的道:“你是陈家女子吧?”   陈这个字一出口,那黑衣女子便一下清醒了过来,转过头看着他们:“看来你们都猜到了?”   郁桂舟想得其实更多,从来这东平后,所有人,所有事此刻突然一下就连上了线,从前以为毫无瓜葛的,只是因为那瓜葛隐藏得更深罢了:“你认识我五叔?”   他从来都觉得,男女之间真正是纯粹友情的太少,无论是郁五叔的表现,还是黑衣女子此刻的苍白,都说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女子好半晌才拖着沙哑的声音问着:“你是如何知道的?”   别说她想知道,便是白晖等人也竖起了耳朵听了起来。   “很简单,你来自淮南,而我五叔也来自淮南,且他一到这东平就不对劲,还往这詹家闯过一次,回去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更主要的是,我五叔快而立之年,却一直不肯成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女子更是震惊了,脸上一下泪如雨下,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他,他没成亲?”   郁桂舟点点头:“是啊,我们两房不知道劝了他多少回,给了他多少张画像,怎么说也是个举人老爷,又在县里做教渝,长得也不差,可他偏生跟那老行僧一般,无欲无求,惹得我叔祖和叔祖母直叹家门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了两个小时,结果用了个360导致我的文件一下就不见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恢复,为此还连续杀了半天的毒。   真是热得宝宝有毒了。   另外,最迟两章内此卷要完,还有关于有宝宝说,觉得情节太慢,或者是查案的事儿。   答:其实本文情节确实走的缓慢路线,缓慢的展开,但到了后面尤其是这一卷已经是加快了不少,哈哈哈,个人认为;还有关于查案的事儿,到目前为止,第一回破案时,主脚初初与四公子汇合,当时的情况是姚大人收下被买通,捕快被买通,谎报案情,姚公子觉得不对这才邀了主脚等人帮忙。   这时候主脚能拒绝吗?   为了洗刷身上的冤屈,他可是(用尽心机),就因为他们一步步的有了磨合,情义,最后姚大人才会不给自己添功绩也写了他们,若是他独善其身,哪怕把养鱼的法子宣传开,也不过是县令得了好处罢了。   他若是独善其身,谁理他啊? 第二回,是因为姚大人和当地的刘大人争斗,姚家被人监视着,且男主的目的又是为了帮大房的姑姑,这才请四公子帮忙。   这一回,倒不是查案,因为詹家又不冤,他查哪门子案,不过是被郁五叔的陈年旧事卷入其中而不得不自保而已。   所以,姑娘们若是不爱看带着这些的情节,以后我会标明一下,那样就可以跳章了。   么么哒,爱你们! 第136章 文曲下凡-结束   说起郁五叔的事儿, 那真是几日几夜也说不完。   少时, 青春正貌,少年天资, 且心性沉稳, 又是三房的老来子,哪怕受了大房的牵连,动了三房的根基,但郁言也算是娇惯着长大的。   三房对郁言都寄予厚望,而郁言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便取得了举人的功名,只是谁也不知一个好好读着经书长大的男子, 在关乎成婚一道上如此离经叛道。   给他画像, 他扔一旁。   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当面倒是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身就给忘了。   就连这回三房把他提出来陪着郁桂舟赴东平赶考, 也实在是拗不过他, 见他整日在跟前儿晃荡更是烦闷, 这不,眼不见为静把人打发出来了。   郁桂舟是早知道郁言心口有个朱砂痣的,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眼前这黑衣女子,不过又想着当初被家族给献上来的陈家女子,这二人的遭遇真真是一部年度苦情大戏,活生生一对神仙眷侣被活生生拆散。   陈姓女子名叫陈蕊,在她的生母未过世之前, 也是被父母娇宠着的,蕊者,花苞儿。后来继母进门,陈姨的日子便越发难过,最后更是被送到了詹家,一切的劫难远未结束,詹少爷死后,詹家人把她关在小屋里几日未进米水,在发现人没死后更是变本加厉,说是她命贱克住了詹少爷。   这以后,陈蕊又经历过无数的苦难,脸上的伤疤便是那时候留下的,具体的情形她没告诉郁桂舟等人,但从她语气里的怨恨和悲凉也能知道她受过非人的待遇。   听得早就摩拳擦掌的姚公子险些潸然泪下:“太可怜了,太悲惨了,太没有人性了,那些人死得好,死得其所,恶贯满盈者比下黄泉!”   郁桂舟很想提醒他,他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詹家,他口里口口声声辱骂的便是曾生活在这栋宅子里的人,詹家如此古怪,他就不怕这里真有詹家人的恶魂?   “姚兄,你悠着点,”施越东拽了拽衣角,哪有当事人都不激动,他反而激动得无以自拔,甚至一副要替人伸冤的模样,可别忘了,曾经的詹巡抚一家早就被陛下给砍了,他就是再激动也无法,此桩事儿,要打官司,除非去阎王爷哪儿!   陈蕊当年能逃过一劫,躲避掉士兵的搜查,是那会子她正被人关在菜窖里,那菜窖是平日里专管厨房那头的人挖的,少有人知道,知道的在当时就已经逮住了,恍惚之中谁还能记得少了一个陈蕊?   陈蕊是出来了后才发现詹家出了事的,当时宅子里已经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了,到处都是散落的绫罗绸缎,倒下的碎片瓦力,她趁夜出去听人说起才知道全过程,詹家出事,陈家避走他乡,陈蕊再无依靠。   她不是没想过去找郁言,只是每每看着镜中那张脸,连她也唯恐不及,又怎能让心爱的人知道呢,还不如当她死了,留下曾经的美好罢了。   直到她发现又一人潜入了詹家,正要下手之际,才看清那人的面容,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梦中人,陈蕊守着人到半宿,最后才把人还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你引我来此又是为何?”郁桂舟实在搞不懂这些情侣,有话说开就好,非得整这些虐恋情深,你不说我不说,误会到人老珠黄,最后才发现彼此不能放下。   这不是有毛病吗!   何况,牵连他一个局外人算啥,他都担惊受怕好几日了,就怕不能解决此事平安回去见他家小姑娘,不能看着娃娃出生,现在这到底算啥!   若真是觉得爱不能战胜一副皮囊,若郁言嫌弃她,对着这样一个用情不专的男子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根本就不必去惦记,去思恋。   若是他五叔经受住了考验,那说明两人爱得至死不渝啊,这绝壁妥妥的是真爱,既然如何,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反正依他五叔现在的情形,叔祖和叔祖母只盼着他膝下能有血脉延续,其他的早就不奢望了。   陈蕊苦笑:“你不懂的……”   在爱人面前,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日日都是最漂亮的,谁不希望花前月下,你琴我舞,共谱此生。可她这算什么,这一张脸,只会让世人恐惧,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憎恶,让他们厌烦,她怕,她怕天长日久的总有一日郁言也会厌烦他这张脸,她怕有更美貌的女子出现与她对比,该选谁,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自古女子多痴情,奈何天不遂人愿呐,”风流倜傥白公子最是了解这种孤寂,最是懂这些肝肠寸断,他忧郁的望着天,嘴角轻轻溢出叹息。   正所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等等,”郁桂舟奇怪的看着他们:“你们这是看了多少的话本子才这样酸来酸去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句话,痛快点!”   “榆木啊榆木,”白公子痛惜的看着他。   他懂不懂爱的最高境界,便是这般,爱而不得,求而不能。   “我是榆木,但你酸得我牙都疼了,”郁桂舟放弃与脑回路不同的人沟通,正色的看着陈蕊:“在我看来,只有两种情形能阻挠一对相爱的人,一是生离死别,二是对方已有妻儿,别的都是借口,你说你怕,那你可有想过他的痛和怨吗?”   陈蕊面色一怔。   郁桂舟接着说道:“他心里的痛不比你少,可他非常的怨恨自己,因为痛恨自己的无能导致你们阴阳相隔,所以他对自己有怨,正因为痛和怨,痛失所爱,他才放逐自己,明明那么有才华的人,非得偏居一偶做一个教渝,连生活都过得苦不堪言,为了你心里的不确定,为了你那些裹足不前的害怕,你愿意让一个爱你的人这样痛苦的过一辈子吗?无论如何,哪怕是他厌弃了现在的你也好,还是别的,总要有个结果的,这样对你们都好,你知道他是个贪恋美色的人,而他也能从痛苦中走出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听了他一席话,陈蕊嘴角颤动得厉害,抖着唇说道:“是,是这样吗?”   郁桂舟没有再解释,只道:“你心里其实是明白的。”   因为怕,因为知道还有人惦记,所以陈蕊才想要引他前来,由他这个心上人的亲侄儿替他消除郁言心里的过,让他放下。   可他是人,不是神,也没有什么忘情水,谁种下的因,就该由谁去结,正所谓心有千千结,唯网中人可破。他,爱莫能助。   最后,陈蕊送他们离开詹家,那个绿眼珠子也不知从何处跳了过来,一跃到陈蕊肩膀上,定睛一看,原是一只肥肥胖胖的猫,长得是一般猫儿大小的两倍有余,且那眼珠子近前,其实是蓝色。   临上马车前,郁桂舟定定的看着阴影处安静看着他们离开的女子,或许是前尘往事都已被揭开,这一回,郁桂舟丝毫没觉得浑身泛凉,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知道你有法子知道我们的行踪,望你好生考虑,莫要让自己遗憾终身,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世是什么,是否擦肩而过却对面不识。”   点到为止,直到车夫驾车离开了尾桥,安静了好一会的白公子这才啧啧两声:“真是没想到啊,我还以为我白某人才是情场高手,万花丛中一点绿,没想到郁兄竟然也不逞多让啊,咱们俩若是联手,别说酒中大侠了,连情场大侠都能拿下来!”   郁桂舟反笑道:“此言有理,只是白兄以后会很忙碌了,”他点了点白、姚二人:“府试和乡试已过,两位兄台怕是要有妻子人选了?”   以这两家的身份地位,拖到现在都不急着让他们成婚,怕是就等着过了科举后,能匹配到更为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吧。   马车一路进了白府,刚下马车,就见郁言已经在屋檐下等着他们,对方才才偷偷见了郁五叔的心上人,听了一曲爱恨情仇的故事,如今面对着另一位当事人,几个都难免有几分不自在,又好像有一种心虚,仿佛我们见了你爱人,但抱歉,瞒着你。   在礼法森严的时候,这种偷偷摸摸,无论什么名目都能被安上“私通”这个名头的。   “哎呀,好饿啊,我去前厅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点子多的姚未灵光一闪,找了个理由撒腿就跑。   “我也是,一起吧。”   “一起一起。”   瞬间就走了三个,郁言看得瞠目结舌:“他们这是怎么了?”   郁桂舟随口回了句:“没吃药吧?”脑子有问题的人都这样,神戳戳的。   郁言没懂他话中意思,与他并排走着,还说了一个消息,对所有应试学子来说天大的好消息,但对郁桂舟来说,心里却直打鼓。   早前,东平省内接到了从京都赶来的驿差宣告的皇榜,魏君已经决定立皇后嫡子为太子殿下,太子一位,关乎着四海升平、国之大计,半点马虎不得,在此普天同庆之时,加恩科以示恩泽。   太子的礼服、规格、排场早就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如今只是确定了人选,改改衣裳,倒是方便得很,便定下了半载后凡应试举子皇都上淮会考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新篇章拉。 第137章 皇都之行   皇都上淮素有君子之玉, 淡雅如风的雅称, 当今世道以文采、以品德来定义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是皎皎之月还是宵小之辈。   是以, 论文风悠扬, 当属上淮第一。   上淮之地,久经历史,从大魏开国至今,诸位国君便在科举之路上推动向前,而世家们更是向来以风雅著称,以清高自负示人。   世上大都习文,但在上淮, 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从武, 在此任魏君上任后,习武之人便也有了一席之地,那便是武考。   武考不同与文考, 且并非是三年一考, 在整个大魏, 武考反而是最勤的一次,只要有习武之人胜了当地指派的武者, 便能一级级的往上,在过了府考后,便能直接去军营里谋个小职位,也算是个保障了,若是一路考到了上淮, 胜了指定的武官,便能获得武状元之位,直接投身在某将军旗下,为其效力。   相比要十年寒窗的文考,武考其实要容易许多,门槛也低了不少,若是文不成的选择以武入官场也是一个好法子,只是自古文武对立,文人嫌弃武官大老粗,都是他们文士剩下的,而武者者嫌弃文人墨迹,酸腐,不懂变通,一根死脑筋。   两派死磕了数百年,谁也奈何不了谁。   车厢里,白晖一一给郁桂舟、白晖、姚未讲着关于上淮的各个派系,风土民情,文风走向,世家八卦,一路上倒也是不难过。   只是……   郁桂舟扒着窗户,看着不断退后的树林落叶,叹了口气儿。   他们此刻正是在前往上淮的路上,从东平此去上淮,需要两旬左右,且从东平回谢家村便需要半月有余,半载时光,对天下学子来说,不过一晃而过,八月恩科之时,如今已是四月末尾,在乡试中,就耗费了月余才得脱身,再过一两日便到了五月,是以,郁五叔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严禁郁桂舟跃跃欲试的想回乡的想法。   用郁五叔的原话,那便是,此次机会千载难逢,恩科加身的机会少之又少,何不考上一次,无论中不中,总有一个结果,若是中了,自然有的是机会与妻儿团员,若是没中,那更是有无数的机会。   何必急于一时。   郁桂舟撇了撇后面那架马车,他五叔倒是说得轻巧,也不看看,他如今是人生圆满了,朱砂痣回归,整日笑得跟傻子似的,哪还会理会如今孤家寡人的他,何况,未能亲眼见到孩儿出生,总归是遗憾的。   “郁兄,郁兄……”白、施、姚三人面面相觑,见郁桂舟神色恍惚,姚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得特别猥琐:“我猜郁兄定然是想起了嫂夫人!”   白晖斜了他一眼:“把你脑子里那些肮脏龌龊的想法给丢了吧。”还敢说起郁桂舟的小娘子,也不怕人不依。   “不就说说吗?”姚未嘟了嘟嘴,眼珠子一转,已经倾身在了施越东面前:“施兄,你才成亲堪堪几月,如今便是险些一年半载的见不到夫人,你就不想?”   施越东抿了抿唇,很保守的给了个答案:“待以后你成亲便知。”   成不成亲,知不知道,那都是以后的事儿,姚未特意找上施越东,不过是想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只是如今让他失望了。   已经成婚了的施公子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动不动就脸红,落荒而逃的小年轻了。   调戏不成反触到棉花反弹的姚未张开双手大大的摊开,一脸的生无可恋:“这日子没法子过下去了,连施公子都已经变了,以后还有什么意思?”   白晖随手从车厢暗阁里捡了一本书,翻开一页,随即笑道:“没意思你也可以回渝州,毕竟这是会试与你是无关的。”   “才不回去!”姚未是打定主意要一路跟着他了。   渝州之于他,那便是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哪怕他已经收到来信,说已过了府试,如今已是取得了秀才功名,但对他来说,也不足以让他屁颠颠的回去。   谁知道当日看到的人有没有那大嘴巴的不小心给透露了出去?他姚公子浑身上下,哪怕是屁股也是金贵的,但他却不希望被人给惦记。   他一下翻起了身,作势要跳下马车:“不如我去找五叔聊一聊。”   “你作啥呢?”白晖眼疾手快的把人按住,对他如此不识趣简直是恨其不争:“五叔如今正寻回了陈姨,人家两口子恩恩爱爱着呢,有你啥事呢,你过去算什么,也不怕被五叔给丢出来?”   哪怕郁五叔没有这般暴力,但他那粒朱砂痣可是手撕了那么多歹徒的,对付一个大男人那是轻轻松松,区区一个姚未不过是送菜。   “你消停会吧,别打扰哥几个,毕竟我们是要会考,夺得进士功名的人!”   这话说的,姚未指了指神魂犹疑的郁桂舟,很明显是在问:这也算   惦记着家乡的郁桂舟尚且不知,他中了亚元之事如今已经像一阵风一般传遍了清县,莫说曾与他有几分交情的人,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也备了薄礼登郁家门道贺。   连清县县令都纡尊降贵的走了一趟谢家村,对郁家教导出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学子褒奖了一番,又赐下了不少东西,与郁家众人相谈甚欢,在赏脸用了膳食后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此后数日,郁家都没消停过,一边是笑脸迎人,一边是忧心前往上淮的郁桂舟。   在得到郁桂舟要赶赴上淮参加会试的消息后,谢荣是最失落的,她一边为相公高兴,一边却又希望他能亲眼看着他们的孩子出世,郁竹姐妹见她挺着个肚子暗自失落的模样,不由得寻了个得空的时候安慰起了她。   “弟媳妇,你别难过,舟哥儿能如此上进也是好事,待我这侄儿出生,说不得就有个当进士的爹了,这可是盼都盼不来的,你如今辛苦下,往后啊有你的好日子的。”   郁竹是回来后逐渐从别人嘴里听说过谢荣从前过的日子的,只是那时候,谁又能想到她如今的风光呢?   年纪轻轻的,便是举人娘子了,这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的,先苦后甜,以后总是有享不完的福分,且他三弟为人正直,又是个疼媳妇的,给她挣个造命夫人那才是羡煞旁人呢?   “我知道的大姐,”如今这日子是盼都盼不来的,她哪敢有所抱怨?   郁竹点点头,正要说上两句,郁绣便急忡忡的过来了:“大姐,咱外祖一家过来了,说是上门道贺呢,这不,已经在堂屋了,娘叫咱们过去认认亲呢?”   “丁家人?”   “可不?”郁绣招呼她:“快走吧,去晚了待会娘又得说道了。”   “行,”郁竹刚要离开,见谢荣也撑着身子要起来,不由得按着人:“哎哟,你可别裹混了,我们过去就行,你这般大的肚子,安安生生的在屋里待着啊。”   谢荣苦笑:“大姐,外祖难得来一次,我若是不过去怕是不好吧,且我这日日坐着,也实在无聊得紧。”   谁知郁竹一脸理所应当:“瞎说什么呢,你怀的可是我郁家的孙子,全家盼他到来都不知盼了多久了,一切以孩子为重,谁也比不过他不是,若是你无聊,我去东子家走一趟看看你琴姐姐得闲不,请她来陪陪你吧。”   “不,这……”   郁竹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话落就携手郁绣走了,留谢荣无奈的扶着肚子,心里的忧心忡忡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男孩呐?   郁竹倒是说到做到,正巧出门碰着郁桑带着丁小秋、石头、赵禾在外头玩耍,便让几个小的去请了夏琴,她便带着郁绣进了堂屋。   上一回丁家人来时,拖家带口的一大堆,这回得知郁桂舟中了举人,尤其还是那啥亚元,更是兴高采烈,只差敲锣打鼓的像是他丁家人出了举子一般,好在丁家祖母还知道些分寸,除了带上几个舅舅舅母,便只挑了几个小辈随同,不过,许是连郁家人也没想到,这回连出嫁的丁云都跟着来了,还带着娃和她男人,一副投奔之态,只是她不说,郁家又也得装傻。   又不是傻,明知这是个事儿精还主动揽事儿?   丁三舅母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姐妹俩,当即便笑了:“看看,这便是我那两个外甥女吧,长得随了我小姑子,是个美人胚子。”   丁大舅母和二舅母不屑的撇撇嘴,碍于人多,倒是不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如今的丁家局势早就变了,打从丁小秋被送过来后,二房和三房原本和睦的关系便被打破,跟大房走到了一块,如今正一起排挤着三房呢。   丁三舅母也不在乎,他和丁老三早在送丁小秋过来时便商量好了,从今以后跟着郁家走准是没错的,这不,她外甥实在争气得很,那可是举人老爷啊,以后说起她家小秋是在举人老爷门下读过书的,那也让人高看一眼。   为了让郁家从指缝里多漏点东西,她巴结巴结外甥女和小姑子有啥错?   作者有话要说:  新篇章开始! 第138章 皇都之行(一)   丁家这一住下, 便是十天半月不见提起要走的事儿, 一家老老小小十几号人,光是每日里的吃喝都是一大难事, 亏得郁家因着郁桂舟的秀才功名免了那田税, 每年的稻米也没卖过,否则怕是继续被这般吃喝下去,早就要去镇上买了。   说是过来道贺,实则心里肯定打着不知道什么鬼主意呢?   丁家人脸皮厚,郁家人也不能在这个喜庆的节骨眼上说些什么,免得被人说起还道他郁家看不上穷亲戚,住个几日, 吃吃喝喝的就开始叫唤。   郁桂舟的信便是这时候到的。   他原是打算在放榜后参加完巡抚大人举办的士林宴后便直接打道回府的, 只是没料到开了恩科,在郁五叔一番苦口婆心下终是放弃了回乡一事儿,而在放榜后, 隔日便有衙差去到各上报学子籍贯处发放文书, 且郁桂舟又是乡试第二, 自是早早通知那一批,是以, 清县那边便早早得到了消息,再有了后头一干子事儿。   郁家一众人聚在堂屋,连丁家得了信也巴巴的赶了过来,说一道听听,郁当家捏着厚厚的信, 蹙着眉看向上头的庞氏。   庞氏摆摆手:“念吧。”   不过是封家书罢了,难不成还不能见人?丁家人要听,便让他们听。   “那行,”郁当家拆了信,里边还裹着一封封好的信纸,上头还特意写了谢荣二字,郁当家嘿嘿笑道:“这小子。”便把信送到谢荣手上。   谢荣的眼一下就亮了起来,在众人的打趣声里接了信,脸颊上粉扑扑的。   郁当家这才拆了家书,快速的看了两眼,眉眼一下就笑开了:“爹娘,舟哥儿给咱们问好呢,问爹娘的身子可好,若是有甚想吃的,便使人去做,他还说给咱们寄了些省城的小物件,尤其是给我大孙子准备的小玩意备了一箱子,”话到中途,他一下跳了起来,错愕的看着庞氏和郁老祖,哆哆嗦嗦的:“爹啊娘啊,舟哥儿说小五找了个伴!”   “啥?”庞氏两个的震惊不比他小。   郁当家指了指信:“小五他在东平找了个伴。”   庞氏一拍大腿:“这可是好事!三房盼他安家生子都盼了多久了,如今可算是如愿了,安定下来就好,安定下来就好,”突然庞氏问了起来:“可说了是哪家的姑娘,多大了,家在何处,家里如何”   郁当家越往下看,便越是说不出来话。   “你磨磨唧唧啥呢,你娘问你话呢?”郁老祖等得不耐烦了,险些便要自己拿信。   “这,我……”郁当家憋了半晌都憋不出来,心里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实在是这太荒唐了些,舟儿还说让郁老祖和庞氏出面把这桩事儿化解一下,成就其姻缘。   “莫非那姑娘有何不妥?”庞氏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就变了:“若是那起子不好的姑娘可不能往家门里领,小五年轻不懂事,可不能由着他性子来,大儿,赶紧给舟哥儿写信,让他劝劝他五叔去。”   郁当家简直是哭笑不得,他的亲娘唉,这是想到哪儿了?   “竹姐儿,你带着他们都下去,我有事单独对你祖父祖母谈。”   郁竹心思通透,听了个一字半语的便知道五叔那头出了些问题,否则她爹也不会吞吞吐吐,左右为难,当下便和郁绣两个一左一右扶起了谢荣,带上郁家一干人等鱼贯而出,而丁家那头见他们走了,倒是没厚颜着继续留下,等堂屋内只剩下郁当家和郁老祖、庞氏后,郁当家这才如实说了郁言的事儿。   “……,便是这般,如今那女子也与小五相认了,且小五一心认定了她,并不曾在乎那陈家女子嫁过人,还被毁了容的事儿。”   庞氏听得若有所思:“竟然是她?”   陈蕊此人,庞氏是见过的,虽说只有那一回,但那颜容足够让她难忘,冰肌玉骨,娇艳大方,爱慕者甚多,后来在知道她被陈家人送给了上头的,还曾遗憾感叹过,谁曾知道,她竟倾心于小五?   只,到底嫁过人,年纪又到这儿,且还被毁了容,到底不是良配啊?   “娘,关于舟哥儿信上说的请您二老为小五周旋一事咋办?”郁当家一脸为难,这两个混小子,做事也不考虑后果,明知陈家女子如今这情形要进三房是难的,倒是聪明的知道曲线救国,让二房去为他们出头。   郁老祖两个相顾一看,叹了气,庞氏更是疲倦的摆摆手:“这事儿待我想想。”   外头,郁竹姐妹刚送谢荣回了房,正净了手在灶房烧饭,那丁家大舅母和二舅母便偷偷进了来,还关了门,神神秘秘的走到两姐妹身边,压低了声儿:“大姐儿,二姐儿,大舅母和二舅母这儿有件好事要同你们说说。”   “是啊,这可是那啥,千载难逢!”   姐妹俩暗道,丁家舅母还会使词语了,真真是了不得,只面儿上和和气气的:“我们姐妹俩听着呢,大舅母和二舅母有话便直说吧。”   丁大舅母一下就笑开了:“这不,我大外甥如今也是个举人了,以后的日子那肯定是越来越好的,不过啊,”她撇了撇嘴:“不过那再好你们姐妹俩也捞不着不是,这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们整日伺候这一大家子人算啥,还不如带着嫁妆嫁出去,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丁二舅母见郁竹姐妹面色如常,心里便是一动,再接再厉的跟着劝了起来:“你大舅母说得对,不过啊那要嫁人,对方家里头是什么品行也要探听清楚,莫要再遇到从前那般……”   丁二舅母话未完,郁竹便看了过来,眼中泛着冷光:“二舅母别提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好,好的,”丁二舅母被这一下看得心头一惊,气势一下弱了几分,等郁竹又转回去忙活后,脸上涌现出了怒气,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压了下来,又凸自扬起了两分笑:“瞧我这嘴就是不会说话,二舅母这不也是为你们好吗?”   丁大舅母悄悄给她递了个眼色,丁二舅母随即便叹了口气儿,故作为她们好的样子:“这不,你大舅母和我娘家那边正好有两户适龄,又门当户对的人家,实在是心疼你们姐妹俩,否则那不早就让自家的姑娘去了吗?”   可惜郁竹姐妹都不是傻子。   郁绣脾性更直一些,头也不回便说道:“那大舅母和二舅母就把自家的姑娘给嫁过去吧,我们姐妹没打算嫁人。”   丁家两位舅母的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郁竹轻轻碰了碰妹妹的手,虽然头也没回,但语气却比郁绣柔和了几分:“两位舅母请回吧,我姐妹的婚事自有祖父祖母操心,若是他们中意,嫁人也并无不可。”   这姐妹俩油盐不进,无论丁家两位舅母在说些甚也不为所动,两人心里自然是气得不行,哼了哼便摔门走了。   郁绣蹙着眉回头看了一眼,不满道:“大姐你就是好性子,这都摆明了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什么心疼她们,这才是第一回见,哪门子的心疼?说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若是人真有那般好,哪还有她们姐妹的份?   郁竹却笑了起来:“这有何干系,左右不过听个趣儿罢了,莫非她们还能硬给咱们按上一桩婚事不成。”   郁绣噗嗤一笑,随即点了点头:“倒也是。”   此事揭过不提,又过了数日,丁家人便提出要回大古镇了,隔日,丁祖母夫妻便带着人呼呼啦啦的走了,丁家人脸上个个心满意足,原是前两日郁桂舟请人送来的几口箱子到了,里头除了提到的给未出世的娃娃备下的一箱子玩具,其他便是布匹首饰等等,恰逢丁家人在此,郁家也不好小气,便一人送了件,这不,丁家便走得利索了。   那丁云原是打着赖着不走的主意的,只是不知丁大舅母与她说了什么,匆匆收拾好了行礼,便随着丁家人一道走了,那模样,生怕有人要找他们算账似的。   郁家说起这事儿,也只道一句古古怪怪便笑着揭过了。   倒是随后好些日子,郁竹姐妹发现,她们那个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娘丁氏恍如变了个人似的,对她们姐妹俩嘘寒问暖的,还时不时抢着做活,那模样说是关切,倒不如说是小心。   就是不知在小心翼翼个什么劲。   早前三弟还未中举时,丁氏在村里妇人堆中便是独一份,捧她的人多得很,待三弟中了举后,更是处处以举人娘的身份自居,村里、镇上也是一堆人不停说些讨好的话,丁氏原就是虚荣的一个人,这番过后险些被捧上天,哪还会心生愧疚,觉得愧对一对女儿?   便是对三弟和桑哥儿,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生是男子,尤其能给她带来如今的富裕生活才格外关怀罢了,早前桑哥儿不爱听她的,反倒劝她要对祖母孝敬,便惹了她不喜,对桑哥儿便再不过问,如今桑哥儿年纪轻轻的便中了童生,宛若又一个舟哥儿,她便又整日对着桑哥儿关怀备至了,这其中种种,桑哥儿早便知晓,回村也大半躲着她罢了。   日子一日日过去,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在路上行了两旬的郁桂舟一行人也到了上淮。 第139章 皇都之行(二)   白家的大本营是上淮, 他们到时天色似暗似落, 恰恰赶上了那城门落锁之际,一行人进了城, 便见街头酒楼林立, 栋栋高楼亭廊似拔地而起,古色古香,画廊雕砌,美不胜收,且那盏盏宫灯微垂,打印着上头刻画细致的山水人物,空气中飘荡着声声丝竹悦耳之声, 整座城古典雅致, 及世间毓秀,格外不凡。   托了白晖的福,这回他们一行人便住在了白家本家安排下的一处清幽院子, 那院子在城内, 隔壁一处便是平日里老百姓的居所, 他们那处大都是京城小官们的宅邸,他们到时, 白家派过来的一位管事早早便带着几个下人立在了门外,等他们下来,管事便带人迎了上来。   “三公子好,小的是白府的三管家,特意赶来给三公子收拾收拾院落, ”他指了指身后的两位大婶和两位丫头、小厮道:“这几人便是过来伺候三公子和各位公子的,诸位看看可曾合适,若是不妥,小的明日再带人过来。”   三管家说话做事恭敬,眉宇之间丝毫不曾流露出丝毫本家人的优越,倒是让郁桂舟有些诧异,据他所知,白家乃是大魏第一世家,其底蕴十分深厚,白家能人备出,高官文士武士皆有不少,而想想这一路所遇到的,那些比白家不知差了多少的世家,大都高高在上,便是才遇到不久的那詹家便也是其一,其猖狂之态世所罕见。   自古嫡庶有别,那詹家便没有庶子吗?非也,只是重嫡轻庶而晾成一摊祸事罢了。连骨血相连的骨肉都是这样,何况本家和分家之间的鸿沟。   白家如此,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果然,这世上有那起一时得意便猖狂的人,也有身居高位却照拂旁人的人。   白晖摆摆手,点着额:“就他们了,三管家辛苦了,不如回去歇息吧。”   三管家笑了笑:“多谢三公子体恤,老奴也就不推迟了,这里头一应物事皆宜准备妥当,早前二公子上皇都之时便也住的这清澜小院,里头还留有不少墨宝呢。”   “我二哥!”折扇拍打着手心,白晖便来了趣儿:“那本公子可得好生跟他比比。”   白二公子素来爱音成痴,文采也是十分不错,为了让世上愚人都能听闻仙音,一载中有大半时日都致力于在大魏各州府留下他的墨宝大名,供人瞻仰。   三管家微微额首,便准备告退。便有一路驾车的车夫机灵的递了个香囊过去,三管家笑眯眯的接了下来,又道了两声谢,没一会便身姿矫健的消失在众人眼里。   “走吧。”   进了门,入了前厅,白晖遍对几个跟在身后的下人吩咐:“两位婶子便负责厨房一块,司膳食打洒,至于这外头的修理花圃,出门随行便由他们负责。”   话落,她不好意思的打断了正浓情蜜意的郁五叔两个,稍稍侧开了眸子:“五叔啊,五婶哪儿需要挑个人伺候吗?”   郁言被他一声五婶叫得心花怒放的,温柔轻声的低头问着:“小蕊,挑一个吧。”   陈蕊头戴帷冒,看不见脸色,只见她摇摇头。郁言便不勉强她,陈蕊如今虽和他彼此道明了心意,但对容貌始终是在乎的,并不想再让旁人露出半丝异样目光。   见他二人商议好,白晖便忍着一地的鸡皮疙瘩快速点了个人吩咐:“你且带路去后院安置一番,肚子饥饿,烦两位婶子做几样简单的吃食便可。”   “公子客气了,”两位婶子不敢受他一言,麻利的下厨准备了,其他几个也机灵,除了那带路的,两个丫头便主动说去烧水,另一个小厮便去马房里喂马去了。   这清澜小院院子小巧精致,入门过了一道墙便是前厅,后头是一个小花圃,种了不少珍稀的花儿,还有搭成架的绿丛植物,依稀见到里头几点红红的小果,在架子下,竹椅竹桌,搁上一淡雅的茶盏,刹那便有了几分悠然南山下的意味儿。   再过了一道圆形拱门,在绿丛间隐隐竖立着一幢幢院子,白晖挑了往日里白二公子来时住的房间,其他的各自挑好,理好包袱,便有下人们合力抬了水来。   一番梳洗后,众人在前厅汇合,用了饭后,又有丫头送了茶水上来,几人在椅上坐下,静谧了半刻后,几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白晖先道:“过两日我会递上帖子去白家一趟答谢一番,对了,”他看向郁桂舟:“郁兄是要去拜访柳真柳大人吗?”   郁桂舟搁了茶碗,浅浅应道:“不错,老师曾让我若上皇都必亲自替他传信与柳真大人。”   白晖便若有所思,提了两句:“这位柳大人我倒是听过一二传言,说他耿直不阿,为人方正,是上淮府学里独树一帜的先生,且还是督学使者,向来独来独往,没想到院首与他还有交情。”   此时此刻,院首让郁桂舟去拜访柳大人,其喻实难让人不想到别处,不过,若郁兄真能搭上这位独来独往的提督学正,哪怕得他指点一二也是极好的。   对白晖此言暗藏的深意,郁桂舟只笑了笑。   等他们说完,施越东也表示近日要出门去拜访在上淮的族人,刚刚晋升为姚秀才的姚未看看这,看看那儿,最后发现,好像就他没地方去,孤独一人!   饭也吃了,计划也交待了,下一步原是各自回屋好生歇息一番,却见白晖若有所思,脸上还浮起了一抹神神秘秘,在看谁谁都不顺眼的姚公子眼里,神秘气质一下就变成了猥琐不堪。   白晖双手交握,倾身向前,压低了两分声音:“我有个想法。”   “逛楼子吗?”   白晖得意于自己的计划中,只对着碍事的人摆摆手,又道:“如今会试只剩下三个月,咱们必须得定下一个目标了,我的想法是这般的,你们听一听。”   众人齐齐看着他。   “上淮文风最甚,且这些学子从小便受这种熏陶长大,对往年的题目必然是了然于心,且已有所规律,所以,历来会考举子中榜者多是这里,咱们若是坐以待毙,恐怕难以夺下名额。”   沉默了一阵后,郁桂舟摊摊手,说了个大实话:“便是不坐以待毙,以咱们如今的学识怕也是难的。”   上淮是整个皇都之心,其应试举子成千上万,来自五湖四海。各大省会中,能从乡试里脱颖而出的谁不是佼佼者,光是他们这些学子便不够瓜分那会试名额,更别提历年来还占了一半的上淮周边学子。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仅要干掉来自五湖四海数不清的人海,还要去消灭来势汹汹,敌强我弱的挑战者,被上淮剩下的一半会试名额那竞争强度实实在在让人心里没底。   当然,若是皇都里的举子没有那么凶残的攻占下一半的名额,郁桂舟还能安慰自己,革命还未成功,尚有一拼之力,但现实他并非如此,此次上淮之行在他看来,希望不到两层,实在希望渺茫。   施越东附议。   “我说,你们不要灭自己威风,若是心里认定了自己输,那谁也不敢保证你赢得了了,”白晖让他们拿出气势,首先从心里上要树立一个我要赢,我能牛,我要藐视一切的心里状态,再从其他手段入手,旁敲侧击,定下严格的方针,勇往直前,一举拿下会试,成为进士!   而现在,他便有了一个想法。   “那你说说?”   于是,白晖便接着上头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外地学子之所以会输得惨烈,大都是没适应上淮的文风气儿,咱们对上淮之气儿了解得也不多,但是,咱们要去拜访这么多人,他们可全都是紧要的、知情的,若是能从他们嘴里撬点东西出来,能告诉咱们一个方向,甚至是考官大人的言行风格,再结合咱们的脑袋瓜,朝它闭门苦读几月,总是会有些收获的,你们觉得如何?”   其实,文风程度大多和教导分不开的,有些地儿的先生爱以书中所授来要求规范学子,但有些先生便早早就让他们多思多想,一向规范惯了的学子,自然是不适应其他的法子的。   事情到了这样白热化的时候,无论用何种法子都是随意的了,郁桂舟最先表示:“我会去拜访柳大人,至于他会不会在这个时候见我,甚至给我一两句提点全权在他。”   若是那位柳大人在这个时候见了他,定然是有不少把握的。   施越东也表示:“我那位族兄早年中了进士,便一直留在翰林院任职,来之前,家里已给族兄写了信,想必,他是愿意透露些的。”   白晖见他们表态,满意的点点头。   “我也可……”   “那大家便去歇息吧!”白晖站了起来,一下把前头那个声音压下去了。   正朝前走呢,姚未一下拦在了面前,不满道:“我这不还没表示呢?”   白晖不以为然:“姚公子有何高见?”   姚未挺了挺小胸膛:“你们可别忘了,我外祖是清河大儒,平日里与他往来的也是大魏诸位大儒,这皇都镇着三位大儒,不巧,其中一位便是我外祖的知己。”   竟然看不起他,知不知道,一直沉默低调的那个才是最有身份的!问这问那的还不如问他呢!真真是舍近求远!   接下来,郁桂舟等人活生生见识了一番变脸。   堂堂渝州白家三公子,风流倜傥,君子如玉,此刻脸上满是谄媚,亲切的拉着姚未落座,亲自捧了茶,弯腰做小,那声音柔得几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为了前程,白公子当真是能屈能伸。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了,明天的更新也会晚,等到了后天就能如时更新了,宝宝们见谅。 第140章 皇都之行(三)   皇都上淮, 能人备出, 此地文风之甚,非其他州府能比, 若是把学子分为三六九等, 那上淮的学子无意于是最上等。   他们行文擅诗,风格诡异,常常让人无法招架,有了他们在,其他学子很容易被挤压成莹莹之光,只余淡淡暗光。   向郁桂舟等人一般直接从省会过来的学子很多,而过来的学子们也常常抱成一团, 相互切磋论道, 极少去碰触上淮的举子,更阔论去参与那上淮举子们所举办的宴会。   若真有那起子去给鲜花旁边当绿叶的机会,还不如安安生生在家多几行书呢不是?   可饶是上淮的学子们这般突出, 学识高出别人一大截, 在爬上那成为大儒的路上, 也是暗淡惨重,有许多人, 学识渊博,已经堪堪到了那临界点,但就是怎么都无法突破,成为一方大儒。   位于上端的很多,位于顶端的很少。   与他们相比, 其他省会从一开始位于上端的人少,但在位于顶端的人却不曾断过,各个州府中也不乏有大儒坐镇,其中原由,数百年来都让人费解。   上淮中,坐镇了三位大儒,有走典派的楚庄大儒,走儒派的向行大儒,还有自成一派系的凌辰大儒,人人都以为坐镇渝州境内的清河大儒会与同为典派大儒的楚庄是知己,却不曾料到,他与那自成一派的凌辰大儒方才是知己。   接下来数日,四公子每日里忙进忙出,平日里也只有在夜中用饭时能碰到一二,其他时候,不是去拜访心里指定的人,便是在皇城中四处游走,增长见闻,或隐匿行踪在酒楼肆林中听上淮的学子们以文切磋、高谈阔论一番。   头日,郁桂舟拜访柳真柳大人,那去通禀的下人回他说柳大人外出,让他择日再来。   郁桂舟含笑应下,转身融入了人群里。   隔了两日他再登柳府,下人回他说柳大人参与宴会去了,让他择日再来。   郁桂舟浅浅点头,眨眼便在上淮各处悠闲肆意,找了个茶馆放松下来,看下头小贩吆喝、人群争端、看各种表情,观人生百态。   而在柳府,被下人通报说出门赴宴的柳大人正好好的坐在书房,沉沉稳稳的看着书,在他的手边,桌上也整齐的摆了一封已拆开了的信,露出几笔厚重的墨,若是郁桂舟在此,定然认识,那信上的字,便是院首亲手写下。   门被人推开,一名小厮悄声走了进来,走到柳大人身边。   柳大人挑起了眉,道:“如何了?”   小厮微微垂头:“回大人,那渝州举子并没有任何异样,小的回绝后他稍稍待了一时半刻便走了,据跟着他的人回报,这学子如今在西大街一处茶馆里喝茶。”   “喝茶?”扶上胡须的手一顿,柳大人道:“这举子倒是个沉稳的,不像他那个巴巴送信来的老师一般……”   他轻轻撇了眼桌上那书信,嘴角哼了哼,付传这个老匹夫,不就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吗,以前还大度的说甚不用还,他还天真的信以为真。   果然他还是太天真,性子也太软了。   口口声声说什么不用还,如今却巴巴的写信过来讨人情,柳大人初初见信时,险些被这个老匹夫的厚颜无耻给气晕过去。   堂堂一个院首,学子们的榜样,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事儿真的大丈夫吗?   可惜那老匹夫不在跟前儿,这不,柳真一腔愤慨无处发泄,只得一而再的拒绝郁桂舟,大有你不守信用,我便拿你徒儿出出气的理直气壮,便是被那老匹夫知道,也无处可说!   只是见不到付传那老匹夫的弟子左右为难,面色难看,甚至是失魂落魄,柳大人又觉得他这种拿小辈出气的幼稚举动,其实并没有出气到,反而被一圈给打在了棉花上,还反弹了回来,让他心里实在是不得劲。   柳大人一身清名,独来独往,突然羡慕起别人有弟子来了。   “大人,若是那举子下回再来,还是回绝吗?”小厮见他发神,不由的轻声提醒两句。   “回,”柳真刚要点头,突然泄了气:“算了,下回他再来,你便待他过来吧。”他倒是要看看,这举子是否真如那老匹夫说的那边,是个难得的人物。   若真是那起子难得的,便把人挖过来便是,也算报一报那老匹夫出尔反尔的仇!   郁桂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了一个“可抢可不抢”的标签,落日时,他跟着余晖斜下慢慢的渡步回了清澜小院,彼时,白晖、施越东、姚未也正踏入门,四人携手进去,恰好已经烧好了饭,厨房里的两位婶子正端着盘子摆上桌,见他们进门,施了礼匆匆退下。   “快过来洗漱一下,”郁五叔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们,从屏风后转出,对着陈蕊,脸上一下就变得如浴春风一般,:“蕊儿,咱们用饭去吧。”   四只正要进门的就这样被无视了。   “我觉得五叔有嫌弃咱们孤家寡人的意思,”姚公子撑着下颚,被强行塞了一嘴的粮食,胃里隐隐觉得饱足了。   “是你,不是咱们!”郁桂舟推了推他,从容的进了门,转去了屏风后洗漱了下,大刀阔斧的坐在了郁五叔旁边。   拒粮。   随后,施越东、白晖、姚未这才进了来,姚公子还特意挑了个离他们稍远的位置,一个劲的往嘴里扒着饭。   吃到一半,郁桂舟搁下筷子擦了擦嘴,淡然的问着:“你们近日出门顺利吗?”   郁公子被拒绝了两回,正需要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来分享和同甘共苦,无奈,三人皆是摇头,白公子也抹了抹嘴,道:“此行顺利,我去本家谢了家主,还碰着一位本家的提督学政大人,恰是上回来东平给咱们监考那一位,与他相谈甚欢,颇为投缘,已是约定后日去他府上一叙。”   提到东平省乡试,那就不得不让人想起那《我和深山深处那桃花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一话本子登上了乡试这个国试的台面,出这题的大人闷骚、外表装模作样。   很有白家人的一贯特色。   施越东接着说道:“我去拜访了族兄,他对我很是客气,说了不少上淮学子的事儿,还让我多关注左相的风格。”   郁桂舟和白晖一凛,心里一个咯噔,方明白,这重头戏终于来了。   上淮文风开放,文士众多,上头对士林的言行把控还是比较松的,关于上淮朝中的一些事儿,外头其实流传了不少,说起这左相,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寒门出生,外室子,后上淮颜家子嗣凋零无人继承便认了他回来,在而立之时,这位左相成了当年不过才成年不久的魏君少傅,后魏君的言行举止,很难说与颜左相的言传身教没有半丝关系。   左相年纪大了,自是不会亲自监考,但定下的监考官员也定然是他这一派系子弟,那试题是左相一脉所出,也代表了身后的人是当今魏君。   而魏君要的是什么?   猜测无非是提拔寒门,能与世家相抗,让众多世家对君王的辖制少了许多,得以让君王之权发挥得更彻底,也能把一些好的治国之策如愿签发下去。   这一点,对寒门学子们来说,稍稍有利,整个大魏,谁都知道魏君重寒轻世,但若是像白家这样的世家,魏君无意也是爱的。   姚公子最后说道:“凌辰大儒很爽快的借了我一些往年会试题目内容,还有其他的,”摸摸头,姚公子露出两粒牙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他的,我好像记不得了。”   郁桂舟:“……”苦笑。   好似,如今就他一人还不得其门而入?   怕被伤及他幼小的心灵,郁桂舟不得不打断了狂撒狗粮的一对璧人转移话题:“五叔,这回你不打算下场吗?”   郁五叔假装没听见。   “五叔!”   “五叔!”   但是那呼唤犹言在耳,郁言只得不善的看着大侄儿:“怎的了,不去下场碍到哪条律法了?”这小子太不识趣了,什么下场,什么会考,他是在乎那些虚名的人吗?何况如今陈蕊回到了他身边,郁五叔自觉人生圆满,已经不需要再有别的来锦上添花了。   陈蕊捏了捏他腰下的软肉,痛得郁言倒抽了一口气儿,一把握住那小手,小声的求饶:“蕊儿,你轻些。”   这什么世道啊,他的青梅不心疼他这个竹马便算了,还非得要当面去欣赏另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子是他的侄儿,也让他不爽了很久了。   不就是因为他能说会道把陈蕊说得心服口服吗?其实他也是心中满腹诗华,气质满满,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那种!   郁桂舟暗自低笑,顺便还说了一句:“五叔,你就不想给陈姨夺个进士夫人的头衔回来吗?”   郁言嗤笑一声:“小毛孩,整日就知道追逐名利,我和你陈姨都不是那起子贪利的人,若非是为了护你上皇都参与会考,我早带她回淮南一趟了,说不得如今都已在清县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了。”   在县里头,他这个举人的身份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蕊儿一个举人娘子只有别人捧着她的份才对,怎会有不识趣的人敢上门挑衅。   对他的大言不惭,郁桂舟倒是想回他两个字:呵呵。   不说虚的,他们二人心知肚明,在淮南那头没应下前,郁五叔还真不敢把人给带回去,否则也不会巴巴的跟他商议让他写家书的时候捎上他的事儿博取祖父祖母的同情,让他们出面儿去帮他周旋一番。   满满的都是套路,如今还倒打一钉耙,好在郁公子见过不少在心上人面前各种维持自己高大上的人,也懒得去戳穿他。   其他几人见他们叔侄俩你来我往,一边扒饭一边看热闹,见他们停了下来,眼里还不由得露出些失望的神色。   恰在这时,有丫头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张烫金的帖子递到了白晖手上:“公子,这是方才有人送来的。”   白晖点点头,努了努嘴:“先放一边吧。”   “是,”丫头福了福身,把请帖搁在了前厅的桌上,退了下去。   等他们用好饭,喝了送下头送过来的茶水后,一边的白晖这才捡起了帖子展开,他几下阅过,对几人笑道:“是宣和请咱们后日去翠街鹤楼一叙,他请了渝、江、晏三州的不少举子,神神秘秘的,还要搞事不成?”   他扬起了帖子,嘴里虽嫌弃,但眼底却跃跃欲试。   经过上回乡试一行,他跟宣和倒是从点头之交发展到颇有些臭味相投的交情,世家子弟里,白公子是极为厌烦那些故作姿态放不开的,他本以为宣和也是如此。   不过在上回宣和敢跟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扭屁股他就对人改观了。   “去不去?”他问。   郁桂舟三人摊摊手,一副随意的模样。   竖日,几人又开始忙碌起来,到了第三日,早早的郁桂舟便收拾妥当,到了柳府门前,这回门口的小哥得了上头的消息,倒没把人拒之门外,还客气的请他进去等。   郁桂舟悄悄的舒展了气,他还真怕这档口回回来回回都被人不待见,俗话说,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若是今日后柳大人不愿见他,他便只得托人把信送进去便罢。   他在前厅里坐了不过片刻,便有柳府的下人送了茶水点心上来,又过了片刻,郁桂舟喝了茶,但点心未碰,到第三刻钟时,前两回通禀后便回了他的那位管事儿模样的小哥变走了过来,客气的笑着:“烦举人老爷久等了,老爷公务繁忙,一时未能抽出空闲,还望举人老爷见谅。”   郁桂舟哪敢不满,当即摇头:“小哥儿说笑了。”   “请随我来,”小管事也不在乎他说的真假,侧了侧身,做了个姿势,便在前头带路了。   管事带着他往前厅走去,这柳家的府邸无论从外头还是里边与别的官吏宅院并无差别,都是布置得清雅淡然,中规中矩,到了书房,小管事推开门,侧身在一旁:“举人老爷请。”   郁桂舟点点头,谢过。   在他进去后,小管事轻轻把门为他们掩上,守在门外。书房不大,一跃眼底,只两排全是书架,架子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种书籍,郁桂舟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书案前,对案桌上沉沉看着他的端正男子施了一礼:“渝州学子郁羽华见过大人。”   柳大人撩了撩胡须,装作不知他的来意:“郁举子,你三翻四次拜我府上所谓何事?”   “回大人,”郁桂舟从怀里拿出书信,托在手上:“是家师让学生转交此信给大人,叨扰大人之处,还望海涵。”   “可是此信,”柳大人接了过来拿在手上颠了颠,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信我也接了,郁举子可还有事?”   郁桂舟听出了他话意里的调侃,也不由笑道:“学生此番确还有一事望大人指点一二。”   柳大人无赖的摇摇头,果真不愧是付传那老匹夫的弟子,老的厚脸皮、装聋作哑,小的再是心性沉稳,也跟那老匹夫一个样,是个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出了柳家大门,郁桂舟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本以为,打着老师的名头上门还被人拒绝了两次,定然是老师和这柳大人的关系有所不睦,没想到,今日的事儿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如今想想前两次闭门羹,也算不得什么了。   此时天色转淡,落日将下,路上老百姓匆匆忙忙而过,许是要赶着回家,郁桂舟也如约前往翠街鹤楼。他到时,那翠街上已挂满了宫灯,正如梦似幻之时,鹤楼前,小二殷勤的招呼着往来客人。   “客观,是吃饭呢还是打尖喝茶呢?”   郁桂舟定定的站在了楼前,问道:“晏州府宣公子的宴会可是在此?”   “宣公子?”小二愣了一下,便笑着给他引路:“宣公子在三楼呢,小的引你上去,公子请。”   郁桂舟点点头,到了三楼,他随手递了块小碎银子过去,小二有礼的谢过,便下楼招呼客人了。   “郁兄,快过来!”有人眼尖,一下就看到了郁桂舟,这一喊,三楼处相谈甚欢的诸位学子们便看了过来。   举人之中,少有不识得他的,郁桂舟一路过去,便不停的与众人见礼,便是有那往年的举人学子识不得,听人介绍了几耳朵,也与他相谈几句,到了宣和、白晖他们一圈时,姚未便调侃了起来:“郁兄,这几步路的距离就让你走了这许久,若是今年会考你又出人意料的夺了个好名次,以后想见你那可难了。”   郁桂舟笑了笑,与宣和见了礼,又在他们中坐下,这才开口:“姚兄切不可胡说,会考何其艰难,岂是那样好过的?”   姚未撇了撇嘴,心里不以为意,对别人而言,或许是难于上青天,如他。但对郁桂舟而言,恐怕是难,但每回科举他总能逢凶化吉,转不利为利,从府试到乡试,姚未觉得再添个会试也定然是正常的。   不就是会试吗,有什么?他再沉淀沉淀,来日来考时,定然也是手到擒来的。   郁桂舟环顾一周,见有个生面孔,便主动询问起来:“不知这位公子是?”   晏和诧异的看了过来:“你不认识他吗?”   郁桂舟却更添诧异:“倒是不曾认识。”他应该认识这位吗?   那生面孔笑了起来:“我和这位郁公子确实素未谋面,但我对郁公子却仰慕已久了,”他主动介绍道:“鄙姓胡,是清县下大古镇人士,也是今年中的举。”   大古镇郁桂舟是知道的,他那外祖一家便是在此。   这位胡学子,与郁桂舟也是同一年中的秀才,同一年中的举,不过府试那年,他一考完就倒下,病了好些时候,所以县太爷特意办的宴会,他并未到场,打那之后,胡学子便不再当个弱书生,选择了强身体魄,此次上皇都结识了宣和,两人倒是对这个有些话题,是以这回宣和办宴席,便给胡学子也下了帖子。   胡学子是个爽利的人,性子开朗,与他们说到笑处还能不顾形象哈哈大笑起来,等他安静下来,又说起了一个笑话:“话说这八卦倒与郁兄有些牵连。”   “我,”郁桂舟指了指自己。   胡学子肯定的点点头,在姚未等人的催促中说了起来:“这还是我来上淮路上的时候了,那日我恰好在路上一客栈休息,在楼下用饭时,听其他桌有两人在高谈阔论,听他们所言,像是有一人说起他隔房有一亲戚,那户人家倒也是个有钱的,只家里的儿子傻傻呆呆的,为了传那香火下去,四处托人做媒,有那起贪财的倒是愿意,但他那亲戚家的夫人眼高于顶看不上农家人,这不,说是花费了大价钱,好不容易从中牵线找了个女子,那女子他家的夫人其实是瞧不上的,但谁让那家人出了个人物,过了乡试,成了举人,还是什么亚元什么的呢,可不是说的郁兄吗?”   话落,他自己便先笑了起来。   其余人也跟着笑,白晖、施越东、姚未几个都是去过郁家的,知道他家里倒是有两位姐姐,不过都是和离过的妇人,不过哪怕和离过,依着郁兄如今的功名,还是能嫁个好人家的,且郁家家事儿一看便是由那老夫人做主,那位老夫人心思通透,是个见过世面的,断然是不会做出如此啼笑大方的事儿。   郁家如今缺银子吗?   自是不缺的,又不缺银两,又不缺人脉,何须把自家闺女嫁个傻子,真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身上撵。   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笑话,连郁桂舟本人也是如此认为,但此时此刻在谢家村,当真有一群人气焰嚣张的闯到了郁家门前,吹吹打打的说要迎娶新妇。   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终于赶上了,宝宝昨夜熬了通宵赶恶妻,好困好困 第141章 皇都之行(四)   傍晚十分, 便是一向日落而歇的村民们也三三两两的招呼着往回赶, 这一行人又如此怪异,花花绿绿的还偶尔吹打两下, 在乡村地方, 多得是各种玄而又玄的带着几分恐怖神秘的传闻,在这些人从面前路过后,当即就有人私下小声的说了起来。   “这莫不是啥冥婚吧?”   “你可别说,还真挺像的,否则谁家娶媳妇不是早上良辰吉时的上门抬人,哪会这摸黑赶来,定然是要那起子请道士做法, 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坟地边……唉唉不说了, 越说心里越玄乎!”   “可不,这些事儿妄谈,前些日子擦黑时我才在那水潭边见一人影在那儿坐着, 眨个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吓得一下就跑回去了。”   “是啊是啊, 别说这些了,都回家吧。”   村民们神色都有些不对劲, 没走几步,突然有人疑惑起来:“不对啊,咱们村谁家死人了?”   人出生之时是一件大事,但同样的死去也是一件大事,有些人甚至一生都没过寿, 唯一的一次便是死亡之时,再穷苦的人家也会稍稍置办点东西送死者往生。   对死者不敬乃是大忌。   谢家村这几年收成不错,又有稻田养鱼的法子,吃喝是不愁的,便是石头家一对祖孙,手里也有些余粮,还把石头送去了镇上,与丁小秋、赵家那赵禾一起,都在镇上那景先生处读书。   若村里真有丧事怎么都没听到半点消息?   不少人面面相觑,胆儿大点的就开始吼起来了:“走走走,去看看这些人是要做啥,可别在咱们村子里胡搞乱搞的,当我谢家村无人了不是?”   此言一出,还扛着农具的汉子妇人纷纷附和起来,朝着那群怪模怪样的人后头而且,也有人见势不对,赶忙去请了村长来。   最后那群人停在了郁家门外。   他们的队伍中,显然是有人知道郁家的,还绕着郁家门外转了转,肯定的点点头:“是这儿没错,这便是那郁家。”   于是,这便有了那一群人打砸上门,还嚣张的说要迎娶新妇的一摊子事儿。   无独有偶,在这群人到了不多一会,又有一群人冲了过来,相较前一群人的气焰嚣张,这群人便要温和得多,只话里话外的说要迎新嫁娘,还口口声声称往后便有了举人撑腰了云云。   跟上来的村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娶新妇?迎新嫁娘?   没听说过郁家谁要出嫁啊?   再说了,人郁家如今是村民有名的富户,哪怕是家里那两个和离的女子要嫁人那也多的是人想娶回去,自会门当户对,热热闹闹,吹吹打打才是,这算什么?   莫说村民们一头雾水,便是郁家人也是不知所谓,庞氏当机立断的让郁竹姐妹俩把谢荣给扶回了房,如今谢荣肚子以近九月,约莫十日后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生,郁家如今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平日里连多点声响都不敢弄出来,就怕惊到了人,牵连到肚子发作。   其实平日里村里的妇人们怀孕倒不用小心翼翼,有那壮实的还能下地干活呢,只是谢荣看着小,盆骨又不大,那肚子倒是跟球一样,低头都看不到路,谁敢放心让她到处走动?且这孩子是郁家第一个孙子辈,便是最小的郁桑都有十四岁了,时隔十几年才有的孩子,谁敢开半丝玩笑?   郁竹姐妹把人扶走后,庞氏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大儿,去看看,到底哪个闹事的闹到了我郁家门前,莫是当真以为我郁家好欺负不成?”   郁当家早就坐不住了,谢荣方才脸色惨白那一下他可是看在眼里。这些人,要是惊到了他大孙子,看他不抄棍子揍人!   “娘,不如,不如我也去瞧瞧,”眼见郁当家气势冲冲的走了,丁氏缩在角落眉宇闪烁个不停,期期艾艾的看着庞氏。   庞氏蹙眉看了看她,烦躁的挥挥手:“去吧。”   丁氏得了令,就跟兔子被老鹰放过了一般,撒腿就跑了,庞氏朝一旁沉默的郁老祖说道:“这大儿媳妇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你觉得呢?”   郁老祖摇摇头,站了起来:“我也去瞧瞧,你也莫要东想西想的了,大儿媳妇就这脾性,性子是虚荣了些,但不至于糊涂至极,你待她也不要苛刻了,只要她不惹事就得了。”   郁老祖背着手走了,庞氏虽觉得他此言有理,但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对。   郁当家气势汹汹的出了堂屋,并没有开了大门跟乌泱泱一群人对峙,他站在墙上,就如同上回对高家人泼粪一般居高临下的往下看,这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下头的人给吃了。   他们还没死呢,大晚上吹吹打打的一副迎亲的模样是要给他们下咒吗?   显然郁当家也如同村里的人一般,想到了那不好的地方,世人成亲皆讲究一个“和”字,只有天地时辰和了,往后这姻缘才美满,大户人家讲究晨迎、晚堂,老百姓便没有这么多规矩,大都是晨迎、拜堂,吃喝,到了晚上洞房,只有那起子诡异莫测的事儿才讲究在阴、暗时举行。   活了这几十年,郁当家头一回被气得要背过气儿去。   跟过来的丁氏更是战战兢兢的了,她愁措着想开口,但又犹豫得不敢向前,如此反复,看得郁老祖一下想起了庞氏的话:“大儿媳妇,你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丁氏,他这个儿媳性子辣,根本掩不住话。   丁氏被吓了一跳,勉强笑了笑:“没,没啥事呢爹,”她指了指儿子那屋,搓了搓手:“这儿也没我啥事,我去看看儿媳妇去,这就去。”   郁老祖还看不出来丁氏有问题那就白活了,只是如今先解决外头的,丁氏的事儿迟些在解决也不迟。   “爹,你让丁氏去给我舀些粪水过来,我得让这些臭不要脸的尝尝我的厉害!”郁当家恨得咬牙切齿的,头也不回的说道。   郁老祖一下就没好气儿了:“你那媳妇到是跑得快,去屋里躲着了,”他摆了摆手:“你也别弄那些脏的臭的了,赶紧问清楚,把事儿给解决了,家里还有个孕妇呢,经不得吵闹不休。”   “是是是,我给忘了,”郁当家把自己忘了这茬怪在了外头吵闹不休的那群人身上,怒骂道:“哪里来的龟孙子,敢在爷爷这里撒泼,别以为爷爷好欺负,有种报上名来,看爷爷治服不治服尔等宵小之徒!”   “你才是龟孙子,你全家都是龟孙子,我告诉你,赶紧把我那新妇教出来,不然我一状告到衙门去,你们也讨不得好。”   那吵得最厉害的一户人家里打头的便是那凶神恶煞的妇人,尖眉鼠目的一看便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带来的那群人也个个横眉冷对,不是善茬。   郁当家早年见了不少这样的人,嘿嘿冷笑起来:“龟孙子,瞧瞧你们这脸发青,贼头贼脑的模样,还敢出门见人,还不如捡盆豆腐撞死,免得染了旁人眼睛,真是丑人多作怪,还敢在我谢家村里耀武扬威的,也不打听打听马王爷有几只眼睛,当我郁家好欺负不成?”   郁家当然不好欺负,以郁桂舟如今的身份,便是在府里也稍稍能说得上话,在县里那更是不同了,郁家水涨船高之后,从前看不上郁家的,谁不是主动上门巴结讨好。   若是此次郁桂舟过了会试,那就更不得了了,过了会试,那便是进士,是可以当官的了,且他如今二十未满,年纪轻轻中了举人都已是前途无量,何况这般年轻的进士?   后来的一行人前后想通了个遍,更是警惕了,言语之中倒是客气居多。   正说着,谢村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村民们把人围了个团团转,手里握着农具,便是闹得最凶的那一行人也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你们,你们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们,咱们可是来迎娶新妇的,你们可别乱来啊!”   “啊呸,新妇个屁,谁家娶新妇是晚上迎亲的!”   “可不,打量别人不懂呢?”   谢村长脸黑如墨,他不怕别人闹事,就怕跟那鬼鬼神神的事儿扯上干系,在得知有人犯了忌讳,一把就扔了碗,带着人过来了,在见到那闹事人的穿着行头后,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证据确凿,还敢抵赖?   “去几个人找几条绳子把他们给我困住咯,”谢村长懒得与他们扯嘴皮子,二话不说便让村民们去找东西,他得好生想想怎么收拾收拾这些装神弄鬼到他们谢家村的狂徒。   “我去”   “我去我去”   “还有我”   村民们也气愤得很,听到谢村长这话,当下便出去了几个大汉,撒开腿往家里跑。而那尖嘴猴腮的妇人见此,这才开始后怕:“有话好生说,绑了我们你们也吃不到好的。”   谢村长闲暇的摊着手,打量了那妇人一遍,嘴角不屑的勾起一抹笑:“吃不到好?也不瞧瞧这是哪儿?瞧你们这衣裳也不像什么大户人家的,不过小小老百姓,跑到郁举人府上作乱,我看你们是吃了豹子胆了吧?”   郁举人?   妇人来闹事前是打听清楚过的,知道这是户读书人家,但谁让他们大古镇穷呢,尤其是十里八乡,秀才都找不出来两个,别提什么举人老爷了,就连她自家里头,最厉害的一个也不过是隔房那时常给大户人家去上淮皇都采买东西的堂叔罢了,靠着这隔房的堂屋,妇人家在村里子也说得上是一富户,便是在大古镇上也很是吃得开,就连那镇长家的媳妇吃喝穿戴也是及不上她的,天长日久的被人捧着,哪还能分得清谁惹得起,谁惹不起?   何况,她手里可是有那婚事为证的,便是闹到了官府,凭着这个,这郁家也是得认栽,若不是她那堂叔此刻正在前往上淮的路上,只得托人写信告知了他这件喜事儿,到时请了他那堂叔来,凭着他的牙口和认识许多达官贵人的背景,哪会不能顺利带人走?   妇人的想法挺美,只是到了这会子被谢村长这一嘲讽,心里才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不对,这些年顺风顺水的,都已经忘了踢到铁板的滋味。   大汉们跑得很快,很快便拿了绳子过来,待谢村长一声令下,村民渐渐逼近那两队人,方才还嚣张无比的人一下便萎了下来,不断后退,很快就抵上了墙,无路可退。   “等一等。”   “等一等。”   那妇人和后来那一群人里一男子同时喊道。   村民们一顿,朝谢村长看去。谢村长不耐烦的摆摆手:“管他的,先捆了再说。”   这下,村民们蜂拥而上,把那两串人捆得结结实实的绑着,还时不时的举着手里的农具小声的威胁:“老实点,不许动。”   “哈哈哈,”郁当家在屋顶狂笑,指着那如今乖巧无比的妇人:“唾那妇人,你再嚣张一个给爷爷我试试!”   那妇人愤恨的看着他,又转头跟谢村长打起了商量:“这位村长,你放了我们吧,我们真是来迎新娘子的,我怀里还有那家人摁的手印呢?”   “对对对,我们也是,”另一起也赶紧表示。   谢村长蹙紧了眉:“拿来我看看。”   “这,”妇人和那一起当家的面面相觑,谢村长见此,随意让两个村民过去,当真从他们怀里摸了两张纸出来。   村民递给了村长,谢村长接了一看,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在那外来者眼巴巴的目光中,扔下一句:“等着。”便进了郁家的门。   郁当家这会子已经从墙头下了来,正要去外头洒洒威风呢,见谢村长手上揣着纸走了进来,心里一跳:“村长,这是?”   谢村长为难得很,把那纸递给了郁当家和一边的郁老祖:“叔,当家的,你们也给认认,此事到底怎生回事?”   要说郁家当真是卖女求荣的,或者随意嫁女的,他头一个不信,上回来那两拨人都被打发走了,没道理会瞧上这两户人家,这不是捡芝麻丢西瓜?   郁家父子接信一看了下去,也是大惊失色。   郁当家一把揉碎了那纸,怒道:“污蔑,定然是有阴谋,我郁家又不缺金银财物,嫁女儿做何?”   村长连连点头,就是啊,他也想问呢?   “走,我倒是要问问,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想构陷我郁家的?”郁当家几个大步走了出去,临到了大门,还随意捡了跟棍子,一路拖着到了那妇人跟前儿,满脸狰狞:“到底是哪儿来的贼子,敢跑来诬陷我郁家,说吧,谁指使你们的?”   妇人颤了颤,但到底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心里那丝害怕很快便被压了下去,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现在想反悔了,那白纸黑字的写得清清楚楚,告诉你门都没有!”她梗着脖子:“还想来打我啊,来啊,来啊,你来啊!”   郁当家胸口发颤,眼眶逐渐发红,在她一口一个挑衅的目光下,棍子在土里发出了一道声响,带着阵阵破空之风在空中旋转过来。   “啊,我说,我说!”   妇人闭着眼,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半晌她瞧瞧挣开眼,见到那离她不过一额头的距离,顿时一股劫后余生油然而生,惊吓过后,妇人一下摊在了地上,身子软成了一滩泥。   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后悔大摇大摆的跑过来接人了,原不过是想着那女子是个和离过的,自是比不得那黄花闺女,虽是晚上过来,但也给足了面子不是,总不能跟娶个黄花闺女似的还挑什么良辰吉时,热热闹闹的过来吧?   她自认已算对得起人了,他们大古镇有和离过的妇人,谁不是偷偷摸摸,提个空荡荡的包袱就进下家的,这家人太不识趣!   “快说!”   但被郁当家这一吼,妇人心里头的那点子不悦又变成了恐惧,连连点头:“我说,我说……”妇人呐呐了半晌,哭丧着脸:“其,这真的是你们郁家人盖的手印呢。”   郁当家眉头一皱,怒道:“还说谎,看来你是想挨打是吧,我郁家与你素不相识,你倒是说说谁会给你盖手印?”   说完,他扬了扬手中的棍子。   “是丁家给我的啊,”妇人奇怪的看着他:“你们与那丁家不是姻亲吗?”若非这层干系,她又怎会大老远跑一趟,又不是傻?   听到丁家,郁当家愣住了,一直远远看着没出声的郁老祖一下就想起了今日丁氏那不对劲的神情,他还说解决完了这茬才找她,没成想,这事竟然还是她的手笔?   妇人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我请了好些媒婆给我儿做媒,还是那丁家的主动找上我说有合意的人选我才同意的,且她们夸得头头是道的,还拿了这白纸黑字的出来,说是那女子的爹娘已同意,我家还给了一笔银两做答谢呢,真是亏了。”   早知道这家人若是此等蛮不讲理,她早就……   “对,我家的情形也是如何!”另一户人还不等郁当家发问便跟着道。   话落,方才还在跟前凶神恶煞的男子一下甩开了棍子,大步走向了郁家,不大一会,就听里头闹哄哄的声儿传来,还有妇人的哭声,不大一会,那男子手里便提了一妇人出来把她往门外一扔,指着人怒不可揭:“滚,既然是你们丁家人造的孽,便拿你们丁家的姑娘去抵,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郁家人了,滚回你丁家去。”   那妇人,也就是丁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滚带爬的抱着郁当家的大腿:“当家的,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别赶我走。”   郁当家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她。夫妻几十载,他是断然没想到这个妇人的心竟然狠毒之斯,连自己的亲闺女都卖,郁家到底是缺了她吃还是缺了她穿,尽干些缺德事!   郁当家一脚踹开了人,正要关门,就见郁竹姐妹俩脸色惨白的跑了出来:“爹,不好了,三弟妹要生了。”   啥,谢荣要生了?   郁当家跟着脸色一变,又听姐妹俩急着催促他:“爹,快去请稳婆,快请稳婆。”   稳婆,对,稳婆,郁当家一下慌了神,险些撞在门上。郁家这一番变故外头的也听到了几耳朵,当即夏琴和她当家的谢东便站了出来,夏琴急冲冲的进了郁家,谢东便陪着郁当家去请稳婆,至于哭得肝肠寸断的丁氏,这时候早就无人理会了。   倒是有村民问起谢村长,那些绑来的人要如何安置?谢村长看了看人,摆摆手让人先扔到粪坑旁边吹吹风,一切待孩子出生后再行商议,他得回去跟媳妇商量一下,这小娃出生送些什么为好?   谢荣头一胎,足足生了好几个时辰才生下来,那皱皱巴巴的孩子刚生下来时,鸡声鸣叫,远处天色泛起了白,竟是晨曦之时,而庞氏等人抱着那软乎乎的小身子,却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郁家第一个大孙子便这样诞生了。   产房里,夏琴握着谢荣的手,忍不住埋怨了两句:“你瞧瞧你,明知自己怀着孩子,还偏生要去忧虑,想那些做啥,还不是得自己受累。”   谢荣有些虚弱,但神志已是好了不少,她反手握着夏琴的手,抿着笑:“害你担忧了。”若不是郁当家怒气冲冲的跟丁氏撕扯间说的那些话让她大惊,这孩子原该足月后才降生的,当时,她其实也被吓着了,好在,最后这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了。   夏琴斜倪她一眼:“真真是想不到,你那个婆婆,被娘家几个嫂子一怂着就把亲生闺女给卖了,她到底能得什么好?”   她真心为谢荣高兴起来:“往后啊,这家里没了她,你倒是松泛多了,如今又生下了大胖小子,你再不用整日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   谢荣笑了笑,有些话旁人敢说,她是不能说出来的。   夏琴突然问她道:“对了,舟小子那头你们可派人送信了?”   “送了,那小胖子刚生下来,祖父和爹就说要请人给相公送信呢。”谢荣回道,想着相公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模样,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这一卷我分分钟就要写完了的节奏。   宝宝们觉得要原谅丁氏吗?   1,当然是原谅她啊!   2,当然是不能原谅她啊! 第142章 皇都之行(五)   丁氏这辈子活到现在, 艰难困苦都是过过的, 只吃苦受累的时候占少,毕竟世上大半妇人皆是如此, 而畅快日子却比别人多得多。   只是畅快是畅快了, 那心却没多舒展。   于丁氏来说,旁人的羡慕追捧她是极为喜欢的,只是一回家,那些虚荣通通都化作了憋闷,对,就是憋闷,因为郁家所有人, 没人会追捧她, 没人会奉承她,以前在大儿还未考中秀才之时,虽然对他整日追着一女人屁股后头不屑, 但除了这个外, 别的都是她这个当娘的说了算, 而当家的也不太理事儿,那时的郁家, 就是她丁氏的一言堂。   后来一切都变了。   先是大儿不再听她的话,她说东,他走西,尤其在她发号施令上屡次的与她作对,让她十分不喜, 后来那两个老东西又回来了,更是让她过得水深火热,莫说大儿子,便是小儿子对她都义正言辞,时不时的说两句娘你要听祖母的话云云。   那个老东西向来看不惯她,她又不是脑子有坑才听她的?   不过郁家所有人都站在了那老东西一头,丁氏便是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伏低做小,心里早就不耐了,心想我莫非还熬不死你?   丁氏心里明儿清,她的两个好儿子对她,这辈子也只有供着她吃喝不愁了,别的,她插手不了,这非她所愿,这时候,娘家人让她看到了希望。   因为要从郁家拿好处,所以上到她爹娘,下到几个哥哥嫂嫂,谁不是巴巴的讨好她、奉承她,娘家人的奉承让她感觉到了许久未有的畅快和舒心,尤其两个嫂嫂告诉她,只要她肯对他们好,那以后啊娘家的那些侄儿谁不是要靠着她这个姑姑,莫说养老,便是甩盆子都可以。   郁竹姐妹俩的事儿,丁氏那两位嫂子与她说得虽不是很清楚,但对方家境殷实,只缺一门门当户对的媳妇,若是郁竹姐妹还是黄花闺女,那这些人家自是配不上的,可这不已经是和离的妇人了吗,那些大户人家是肯定嫁不进去的,还不若找个家境殷实的富户,一辈子吃喝不愁呢。   最重要的是那两户人家对郁竹姐妹俩很是满意,这不,给了他们一人一百两银子,只要到时候人过去就行,也不贪图什么嫁妆,自然,这聘礼也是没有的。   丁大嫂和丁二嫂一人拿了一百两,又弯着那两户人家一人多添了五十两凑了个整塞了丁氏的嘴,这不,丁氏一时被那大笔银钱给迷花了眼,又觉得这是好事儿,再则,人不出聘礼,那他们也不用出嫁妆啊,她在中间白白得了一百两,哪有不同意的事儿。   丁氏私自应了下来,但她到底知道,郁家的事儿,尤其是这些婚娶大事一向是那老太婆说了算,这样两户人家在她看来已顶顶好的,在那老太婆眼里恐怕还看不上眼呢,却不想,丁大嫂最是会察言观色,一个劲的问她是不是在郁家做不了主云云。   丁氏哪听得这个,当即就说自己能做主,这才有了未免夜长梦多,丁大嫂和丁二嫂连忙拿了文书让她签下的事儿。   签了后,丁氏实实在是后悔过。   可她实在开不了口说起这事儿,还天真的想着,万一这两户人家不来了呢?那她不就白白得了一百两,这可是一百两啊,虽然对如今的郁家来说是小钱,她的那些头面首饰加上也不止这点,可到底手上没现银啊!   在郁家拿银子,那是要经过谢荣那关的,要去支银两,还得被盘问一番,丁氏哪里拉得下来面儿,再说那些头面首饰的,若是偷偷拿出去变卖了,那她出面还怎敢跟人炫耀?   左不行,右不行,丁氏这才会动了心思。   如今她已被郁家赶出来好几日了,在怀云镇上时,她做下的事儿不知被那个杀千刀的说了出去,如今外头的人见了她就指指点点,丁氏也回谢家村去过两次,但都被赶了出来,无奈之下,丁氏只得离开了镇上,茫然间,她想起了有今日这一出,就是那两个嫂子挑拨她的,这一下,仿若找到了罪魁祸首一般,怒火冲冲的就往大古镇赶去。   而等郁桂舟收到了信时,距离当初那事过了快两旬左右了,虽说离家远,但郁桂舟对谢荣肚子里的孩子何时出生还是大概能推算到的,依他的推算,便该是再过十日左右才能收到信的。   这封信,早了点。   郁桂舟迫不及待的拆了信,一字一行的读下去,眉头深深的皱成了一座峰,一直期盼着能得二房帮助的郁言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咋了,可是家里出了何事?”   正谈书论道的白晖几人也看了过来。   这些日子,他们把该拜访的已拜访完毕,还得了不少消息,如今正窝在府中闭门苦读,这些日子下来,收获颇丰。   郁桂舟抿着阅完,道:“小荣给我生了个儿子。”   “这是喜事啊。”   “就是就是,大喜。”   “郁兄,快别看了,嫂子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咱们快出去大吃一顿庆贺庆贺。”   郁言也没好气的看着他:“生儿子是大喜事,你瞧瞧你的样子,活像生了儿子你不高兴一般?”若是他和陈蕊有个儿子,只怕他现在早就笑醒了才是。   郁桂舟看他们喜气洋洋的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声:“我娘,被我爹给休了。”   “啥?”   先前还笑着的人一下僵住了。   郁兄说了啥,方才没听清呢?   “我说,我娘被我爹给休了,”郁桂舟只得加重了语气,顺便还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他在外头拼死苦读,家里的人就一个劲的给他拖后腿,连婚书都敢签,且事先不打探清楚男方家境,人品,样貌等等如何便盖手印,这哪是对亲闺女,这分明就是对仇人呢!   这下,一圈人都听清楚了,却更是不可思议,姚公子直接爽快,一把坐到郁桂舟旁边,拍着他的肩问道:“休妻做何啊,这一把年纪了?”   他们世家里头的做法便是当家主母犯了错,送去家庙里头或者尼姑庵里头带发修行,若是犯的错大,那就不接回来,府里头再升一位主子来理事便是,倒是没有外头这般直接,闹什么休妻,世家得顾着两家的脸面,轻易不会损人不利己。   郁桂舟便叹了口气儿,也不觉得有甚好隐瞒的,当下便道:“还记得上回宣和公子邀咱们去鹤楼里参加宴会时,席中那位胡公子说的话吗?”   “记得啊,”离他最近的姚未突然一顿,不可思议的指着他,结结巴巴的:“郁兄,你是说……你是说那位胡公子说的就是你?”   他们当时还在笑呢,笑人巴巴的跟读书人扯上干系,也不打听清楚人家到底是第几名,这还乱认亲戚不成,郁家谁不知道?   但就是郁家他们谁都知道,反而还真的是郁家,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该跟我说说,这胡公子又是谁,他又说了什么吧?”这屋里,唯有郁五叔听得一头雾水。   白晖看了眼郁桂舟,见他没反对,便和施越东一起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明白。谁知,郁言听完,顿时怒气腾腾的拍了拍桌:“舟哥儿,你爹当真休了那起子毒……你娘?”   到底顾忌了郁桂舟,郁言没好直接说出毒妇二字,但心里却不知念叨了多少遍了,郁竹姐妹俩当年在淮南出的事儿,因为三房势单力薄,没办法强行做主,在郁言心里其实是很对不起姐妹俩的,这两年她们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不少,却又遇到了这样不靠谱的生母,若非这会在上淮,郁言连抽丁氏一巴掌的心思都有,管她是不是什么四嫂呢!   郁桂舟沉重的点点头。   对丁氏,他实在是觉得恨其不争,已经享受了比泰半人更优裕的生活,却依旧不懂得反省,不懂得从自己身上去找原因,只觉得人人都给了她委屈受一般。   就她那些叫委屈,那别人还活不活?   若她那些叫委屈,让她换成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看她愿意不?   又想高高在上摆姿态,又想人人都来跪舔你,哪有那样大的脸,她到底又付出过多少?发生这事儿之前,郁桂舟还觉得她尚且有救,只现在来看,真真是无可救药。   既然要往死里作,那边作吧,看她以后会不会后悔!   把丁氏的事儿抛开,郁桂舟对儿子的降生真真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想着去翻阅古籍给刚出生的大胖小子取名儿,不过被郁五叔给阻止了。   上头两层长辈,取名有他啥事?   最终,郁桂舟听从了郁五叔的建议,选了个小名叫糯米,还写信回去表示那大名不急,等他过了会试回家再且讨论。   忙里忙外的,时间一下就过了三月,万众期盼的会考终于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宝宝更晚了,实在是肚子疼,头疼,晚上吹空调还把我给冷醒了,好不容易盼到了降温,我却感冒了!!!!!! 第143章 皇都之行(六)   上淮之中, 分考场两处, 其一为皇城根脚下,其一为上淮城郊, □□月正是一年当中日头最旺盛的时候, 魏君便定下了考场地址,正是城郊那处林荫背后,逢夏季时,上淮里的贵人最是爱在这郊外的庄子上避避暑,听那山涧泉水溪溪,听林间林中鸟鸣,闻着百花盛开, 吃着美食, 喝着美酒,娇妻美婢在怀,当真人生一大幸事。   当学子们听到考场定在这儿时也松了口气儿, 开恩科原就是一幸事, 但正逢秋老虎暴晒之际, 若还是沿袭往年一般在城内贡院科举,只怕三日未过, 就得抬出去泰半学子。   对魏君体恤民情之举,学子们又是高歌称赞了一番。   “这浮夸的,跟不要银子似的,”在去往考场的路上,白家这头出动了两架马车, 四公子一架,郁五叔和陈蕊一架,姚未和郁五叔两个给应试的三人送行,顺道在这城郊处住上几日,享受一番。   在他们马车旁边,不时有路过的学子和马车,还时不时有夹杂着几句夸赞当今魏君英明神武、勤劳爱民,是一位难得的明君云云。   对姚未的抱怨,郁桂舟只说了一句:“说话可不要银子的。”   所以这夸夸怎么了,万一魏君微服出巡,就听到了这舒心话,一口气儿给听进了心里,那这学子不就一步登天了?   还能这样的?   姚未有些瞠目结舌,但又不得不承认,郁兄这话还是有几分歪理的。   古来有帝王微服出巡与绝色佳人来一段情爱佳话,最终纳入宫中相守,成为宠妃,为何就不能有学子拍马屁拍到了帝王心坎上,一跃成为宠臣?   郁桂舟暗笑。   他方才其实是信口胡诌的。   帝王旁的宠臣怎会一跃而上,便是朝中重臣也不会同意,当今魏君又不是个昏庸无能的,岂会让空有口舌之人当着宠臣?   当然,若是帝王有那特殊癖好,见到美男,而这美男尚且还有几分学问的便又另当别论。   白晖已经不忍直视姚公子的傻气儿,跳过他与郁、施二人商议起来:“二位兄台,此次咱们要携手合作了,愿意一曲惊天下!”   郁桂舟、施越东对峙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严肃和正经,三人覆手,齐声道:“愿以一曲惊天下!”   “不对,还有我呢!”被晾在一边的姚公子不干了,也跟着覆了手上来:“愿以一曲惊天下!”   大比之年,涌进了五湖四海的各路举子,载着他们的豪情壮志,载着他们的权倾天下,载着他们的名扬四海,载着殷切期盼。   考场的大门被缓慢合上,似乎还能听到里边庄重的钟声回荡,到大门被合上那一下发出的沉重声响时,所有人都不禁肃然起敬。   熙熙攘攘,天下学子无不以此地为荣。   芸芸众生,莫不忘从此地一跃青天上。   这份豪情壮志,只有此时此地此刻才会蓦然而生,却会在心田里久久发芽。   “你后悔吗?”陈锐靠在郁言肩上,问道。   郁言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嘴边轻轻的溢出了叹息:“虽遗憾,却不悔,如今有你,有这份安定的日子,我此生已圆满,谈何论别的。”   至于郁家的荣耀,在幼时也曾在他心尖徘徊过,只是后来他认命了,就想着平平凡凡与家人偏偶一方,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不谈荣耀加身,只求心无愧对,不被人欺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生为当世男儿,他自然也有那满腔热血,只是热血过后,便是渴求的平淡,至于那些改换门庭,就交由大侄儿去吧,他相信以郁桂舟的聪慧和圆滑,在这个世道上走得会比他远,想得也比他深,是最适合不过的人了。   陈蕊带着帷冒,虽不见她表情,但从她脑袋蹭啊蹭的动作就表面她其实是很满意的,姚未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去看这对恩爱的男女,简直亮瞎了他一双狗眼。   原本姚公子心里正冉冉升起了一股热血豪情,只是那几缕豪情在他心里一晃而过,便被这对“狗男女”无时无刻不在的甜言蜜语一下惊得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什么豪情,什么热血,什么男儿当志强,通通长着翅膀飞了。   姚公子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才对,只是目光移到那带着帷冒的女子身上时,一股凉意袭来,顿时就焉了。   算了,老祖宗说过,非礼勿视,他是有品德的秀才公,不应该与他们计较才是。   老祖宗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凄凉孤独的被排挤走后,姚公子在密林处待了半晌,眼见送行的人都已恢复正常离开考场了,郁五叔两个还不见出来,他不由得伸头一看。   那原地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我X,”竟然把他一个人抛下了!此时此刻,姚公子不由得爆了句粗口。   考场里头,分了甲乙丙丁戊己庚七个号房,里边是历年来各科举子,年老者已是垂垂白发,年幼者,还未成年,郁桂舟似乎是所有好运气都用光了,此次分到的号房竟然是戊号房后头,也就是俗称的“臭号”一片。   城郊这一片虽说挨着山林,山清水秀,空气流通,且那号房尾端还有一小块树林,过了后才是茅房,但委实架不住人多,浩浩荡荡的一个考场里数千者之多,还有驻守的各士兵、文书、大人等等。   而戊号正是直冲冲的对着那茅房袭来的位置,可想而知对戊号尾端的学子来说,这一场科考应该是有多难。   郁桂舟还算是有心理准备的。   无论是府试还是乡试,拿号房时都因为背后靠了大树所以给了他一个好地方,但这是会试,是举国最重要的场合,他的靠山也使不上力,所幸,来之前他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干粮点心他依然选用了上回那种切成薄片,薄得让人一眼能看清能不能藏得住东西那种,清水则多带了两壶,最主要的是为了怕遇上臭号,他特意备下了一个炉子,里头搁了香片,只要用火折子把炉子里头的碳给烧一烧,让那香片化掉,总能挡一挡那臭味的。   在他慢条斯理,不慌不乱的做这些时,臭号里的人也有不少早有准备,拿出各种早备下的预防臭号的神通一一装备上,看得没准备的人眼巴巴的,好在准备的人不少,这些香抵挡了许多,让没准备的人也好受了许多。   有那经验丰富的,一脸仙风道骨似的摇头感叹:“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是想得太少了。”   可不是吗,分臭号那也是气运,万一碰上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别说郁桂舟了,便是白晖、施越东也给自己备下了一份,只是他们没用上,而郁公子用上了。   在等待发考卷时,郁桂舟还想着,这辛亏不是在皇城里贡院考试,否则那密不透风的,人都怕要熏死几个,也就这天大地大,山多水多草多给分散了不少,否则,他真没信心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钟声过后,铜锣声响了起来,戊号的大人抱着试卷一张一张的发了下来,最后再是铜锣响起,大人一声令下:开考。   郁桂舟展开那试卷,帖经卷上密密麻麻,毫无空隙。考试前几月,白家几人把自己收集到的消息整合,又从拜访的大人哪儿听到的只言片语,最后推论魏君是个胸有大才之人,如今寒门学子和世家子弟的差距已逐渐缩小,只要稳住这种趋势,那以后必然能两两挟制,这个时候,魏君已从科举中抽出了大半视线,在开始想尽办法做到“安居乐业”了,去年乡试中那策论中提到的农事不过就是个信号而已。   其实这也能理解,自古先攘外,再安内,如今四海太平,边关有骁勇的将军驻守,且朝廷还年年输送各路小将过去历练操持,以武力震慑着周边各族不敢轻举妄动,其内大刀阔斧的提拔寒门弟子对上世家子弟,瓦解世家过甚、时日太久越发紧密、肮脏的内里,再其次提高举国老百姓的日子,充实国库,这一环一环的,非大毅力者能办到。   几代魏君的心血,在这一代魏君身上逐渐开始发挥,自古男儿有平定天下的豪情壮志,那君王也有名垂青史,被四海称颂的旷古恒心。   这些帖经卷上,农事占了一半有余,五经占了小半,另外一小半分给了律典、民风,整篇试卷竟然没有涉及到一丝风花雪月,吟诵载德。   左相一脉果真不愧是写实派,通篇都是在考核学子,没有一点废话,郁桂舟相信,经过了此次会考,从前对农事并无多大了解的学子们又多了一些选择。   比如他们,这几个月也不过是往这个方向闭门苦读,稍稍有了些理解罢了。   正因为了解,所以才疾百姓之苦为自己苦,以后当为官为民时才能更好的为大魏、为老百姓做出贡献,这也是魏君希望看到的,所以越到了后面的考试,范畴也早已脱了那书中所见,而变成了自己所思、所见、所观。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听了一首歌,叫苍天,循环了一个通宵都没腻,给宝宝们推荐!   么么哒,这两日更新都只能一章,等宝宝下个星期好点了咱们继续双更啊。 第144章 皇都之行(七)   待帖经卷做完已到午时, 郁桂舟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在篮子里夹了几片干粮片和肉片吃了吃,等肚子里有了饱足, 把篮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又闭目歇了一会,这才润了笔,把答案给填了上去。   未时一刻,帖经卷考校完毕。   只头一轮下来,考场中不少学子便耗费了泰半精力,瘫在号子里动弹不得。有年老者更是精力不佳,脸色有些虚白。   在白公子所在的丙号房中, 难得的他竟与宣和分到了一起, 两人就在对面挨着,原本白公子还暗想见到了熟人,待会考试完便唠唠嗑, 小声的闲聊几句罢了。   如今他双眼无神, 抬头看着同样双眼翻成了死鱼状的宣和, 歇了那要唠唠嗑的心思,岔开腿, 毫无形象的爬着,而宣和原本也存着与他一样的心思,这会子也不得不先闭目养养神了。   半个时辰后,铜锣声响起。   巡逻的士兵挨个的敲醒了正睡过去的学子,施越东就是睡得沉那一类, 因为考试越发临近,所以原本捧着书不离手的施公子已经连着熬了好几宿,在考核前才勉强休息了几个时辰,这会又被这高强度的一压,在休息期间便睡了过去。   睡意朦胧,还带着迷糊之际,施公子恍惚想起了来之前见他精神不佳的郁兄给他的一粒丸子,说吃了肯定有效,就是要多备一些清水。   清水施公子带了不少,这会精力不行,便把郁桂舟给的丸子找了出来往嘴里一塞,刹那,他的双眼便鼓动起来,嘴里不止的噗哧,连世家子弟的形象也顾不得了,不断的伸出舌头用手扇风,又赶忙拿出清水孟灌。   郁兄这给的到底是什么,辣得他脸上都开始发烧了!   自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的施越东在狂灌了一桶清水后才觉得那脸上的温度降了不少,然后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鼻尖的细汗,发卷的大人奇怪的看了他两眼,最后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等施越东细细的看了起来,突然不由得想到。好像吃了那辣丸子后,他确确实实不犯困了,如今别说犯困,便是想入睡也难得很,他的脑袋瓜反而无比的清醒。   这,到底该不该感谢郁兄一场呢?   此时,郁桂舟正在埋头苦思,此卷为名墨义,所谓墨义者,每经问义十道,五道全写疏,五道全写注。   他清晰的记得府试时,墨义还是这个墨义,大都问经义,而到了乡试开始,不问经义,问道,问见,问杂七杂八,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儿。   如今见到这一份别出心裁的墨义卷,他还是很淡定的。   上一篇帖经,全篇的农事、律典、民风,而此卷通篇论政,丝毫没有任何掩饰,也没有别的多余的掺杂。   经书里也曾有过论政,为君者,为官者,为民者,天文地理,人伦品德,都曾一一叙述,那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示范,教导应如何去为君、为官甚至为民。   可谁家这么有才,引用了老祖宗的原话后还让他们自行叙述,指出对不对,并加以引用?真引用当今后这会试还能过吗?或者说以后还能考试吗?   郁桂舟很淡定,只是额角发疼,忍不住扶额。   怎每回科举总会由一开始的正经一下变成了要靠气运夺冠?科举之中还给了他们两种选择,选择错了出局,选择对了一步登天,而此次是真的一步登天,若是侥幸过了会试,那大小也是个进士老爷,进士便可以在朝廷任职,从此达到读书人的一条出路,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而读书人的另一条出路便是不屑于这些官位,不在乎这些虚名,从一而终的在书道上一条走到黑,成为一方大儒,受学子敬仰,为四海传颂。   郁公子的读书路很简单,就是读书-科举-当官。现在他面临了一个选择,若是引用了魏君不好的,他还能不能有出头之日?这还没进官场便把最大那个官给得罪了,哪怕入了官场,那以后的升迁之路也是前路暗淡。   若是他引用好的,是否有太过谄媚巴结的嫌疑,世人总有通病,那便是对送上门的,或者讨好巴结的总是不屑一顾,从来不会留下一个好印象。   依郁公子的圆滑,最终他选择了好的坏的都引用,好的方面总是要比坏的方面多上三层,这样既不用一概的高歌称颂有谄媚的嫌疑,也不用一味坏的把人得罪死。   君王吗,高高在上,哪怕有错,哪怕犯错,那也是极少的!   一篇墨义卷下来,郁桂舟整个后背都打湿了,每一题每一句话他总是要斟酌许久,生怕犯了什么忌讳,他搁下笔,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甚大错处方才真的松了口气儿。   而不知何时,墙上已挂满了宫灯,照得暗沉的天色依旧亮如白昼。   戌时三刻,钟声接连敲响,很快,考场里响起了铜锣之声,士兵们开始收了卷,交给了号房入口处的大人,等这茬过了,此起彼伏的哀怨在考场里响起。   “今年这题可比往年更为严苛,根本摸不到思路,实在是任性!”   “就是啊,完全是无迹可寻。”   ……   郁桂舟心想,可不是这样吗,现在的科举真是越来越任性了,若是再考上两次,他都要搭命在这儿了。   渝州府四公子,相比他的深思熟虑,每走一步都要细想,施公子便是最简单的一个人,该写写,从来不曾想过会不会得罪谁的问题,下笔那是一个健步如飞,估计是全场中最先完成墨义一卷的举子了。   写完了一篇墨义,施公子依然虎虎生威,精力大好,最后百般无聊之下,还拿起了篮子里的干粮慢悠悠的吃了起来,悠闲得不像身处考场,倒像是在看猴戏,而他就是那个看别人挠头愁苦的人。   而施公子脑子里,却想着,明日考试时不若再吃上一颗那辣丸得了,有了它,他的头脑格外清醒,思绪如风,且灵泉源源不断的涌入,真真是如虎添翼。   而另一头白公子和宣和正打着嘴皮子。   宣和道:“白兄,此卷对你白家人来说应是易如反掌吧?”   白晖立即严正义辞的表示:“我白家忠君爱国,体恤民情,最是公正不过,宣公子到底在说什么?”   白家人怎么了,白家人虽是天子母族,但白家人个个高风亮节,从来不迎合谁,也从来不溜须谁,而且,他白家人怎么就易如反掌了?不就是和当今的关系亲近了点吗,可正因为太亲近了点,更是格外难办,身为天子母族之人,白晖最后一篇的通夸,誓要维护天子颜面,总不能有母族之人反而去揭错的不是?   天子若真有错,自有白家本家的老者进宫去与君上谈,轮不到他什么事的。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这宣和的母亲也是白家人才是,且还是白家本家的一位庶女来着,比他们这些旁枝可是亲近了许多,白晖咬了咬牙,这宣和还要不要脸了,自己答得易如反掌反而还说什么你们白家,你们白家的。   虚伪!   这一晚,考场中的举子们睡得格外香甜。   科举第二日,早早的便考了诗词一卷,以稻米二字作诗。此题简单,场中学子几乎在发下了试卷后便提笔开动,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便完成。   而后过了两刻钟,本次会试的核心试卷才终于发了下来-策论。   大魏有一地名为亡山,此地贫瘠寒凉,砂石成堆,是整个大魏朝最为苦寒的地方,隶属于北方,这亡山境内,流寇成堆,百姓常常裹不饱腹,越是贫瘠的地方便越是有山贼流寇发生,他们让老百姓本就贫苦的日子越发艰难,那里家家户户的甚至不敢出个貌美的姑娘,生怕哪一日便被那些贼人听到了风儿给强掳了去。   魏君曾派了数队兵马去亡山境内清缴这些贼子,但可恨的是这些贼子精得很,从不敢与士兵们正面抗衡,只要朝堂派了兵,便躲得无影无踪的,但只要他们一走,又开始无恶不作,被派去亡山境内的官员前前后后好几批,有人身死,有人同流合污,还有人听闻便要辞官,魏君很是头疼,干脆借着科举之时考考这些举子。   应要如何行事才能保亡山境内太平,且要如何才能让亡山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一题,莫说考这些举人,便是考校朝堂命官也得为难不已,那亡山之地,荒凉、贫瘠、寒凉,就是司农事的官员都不知那块地儿上应该种些什么,还谈如何改善老百姓的日子呢?   郁桂舟对这亡山还算有几分熟悉的。   郁家大房一脉如今悉数在亡山境内还不知情形如何,这两年他们请的人都未带什么可靠的消息回来,郁老祖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一日忧心过一日。   朝堂要想彻底的消灭这些贼子,非一朝一夕的事儿,光是去打一趟并无大用,还得派队伍镇守在亡山境内随时侦查,而亡山知府得与这些士兵们配合,挨家的普查人口,效验每家每丁的具体情况,因为很有可能便是那些贼子既当贼,又是民。   而贫瘠的地方并不适合种植蔬菜,应该先改变土地的土壤问题,在郁桂舟记忆里,高粱、玉米、小麦、花椒、棉花、等等植物都是耐旱,耐贫瘠,耐涝的,而其他的如豆子之类的、马铃薯都适合贫瘠之地的生长,不挑地儿才对。   这些虽不说能让老百姓富裕起来,但至少能让他们吃饱饭,只要吃饱饭了,依着人的无穷无尽的思绪,还怕想不出来挣钱的法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一点阳光,我能给你整个世界! 第145章 皇都之行(八)   会试第三日, 考核的是君子三艺, 三艺原是单人考核,只今年恩科, 魏君特意留下旨意, 可几人一组一同考核,不过,几人一组的难度可要比单人的大得多。   无论是会考大人的评判还是几人一组之间的默契和配合对学子来说都是一种考验和磨砺。   而选择了几人一同参与的并不在少数,以上淮学子居多,他们大都彼此熟识,天长日久的默契自是非旁人所能比,而其他州府熟人之间一起参与的也有不少, 其中以宣和队伍又最是受人关注。   这支队伍里, 汇聚了东平省内的精英弟子,解元、亚元、经魁等等,皆是渝州、晏州两府最为优秀的学子, 且在各府内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而若说谁能打破上淮学子回回得利之事, 宣和队伍也是极为被各州学子们看好的。   艺道大比未开始,就无声的燃气了一波硝烟。   随着比试的正式开启, 气氛更是紧滞起来,学子们无一不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力求在此次会考中脱颖而出,一举成名天下知!   宣和的队伍里有白晖、郁桂舟、施越东,四人选择的是琴艺合奏, 郁桂舟曾和白晖等人在谢家村里共同弹奏了一曲《笑江湖》,此曲是郁桂舟贡献出来的,其意境悠远、其磅礴壮志都堪称经典,又涉及琴、萧、笛、鼓的融合,韵味独特,宛如一体。   姚未不在,而这回为了要脱颖而出,几乎没有多想,这曲《笑江湖》便头一个浮现在众人脑海,又加上白晖对宣和的大力推崇,且郁桂舟等人都是见识过宣和的学识和琴技的,力邀了宣和加入,只试听了一小段,宣和便迫不及待的追问下一段,受音而来,为音痴迷的他自然是二话不说的同意了下来。   如今四人相顾一看,皆是不由而同的笑了起来,各自拿了乐器,由执琴的慢慢起调,萧声混入,笛声合拍,一曲悠远,仿佛在诉说洗尽铅华的一代名仕将将归隐,写下了这一曲对往昔的回顾、感慨、峥嵘的岁月,其磅礴之势涌出,说着名仕年迈但心依旧,只如今愿一人一壶酒,带上一匹马看尽大好河山的豪情之举,更让人随着这音符想象着名仕在山川之间登山忘月,一览众山下的瑰丽震撼。   曲尽,百鸟归巢,落日斜去,这样的随性却由衷让人怀念追逐。   会考之后,会考中所发生的却依旧被人热议着,宣和等人以一曲《笑江湖》名动天下,这四人又被人称“四公子”。   姚公子就不干了。   什么四公子不四公子,明明他才是四公子之一,不过是因为他不能参加会试,把位置让给了宣和而已,怎就被给取代了?   不过他再怎样解释也无动于衷,毕竟,一人难抵悠悠众口。   “气死我了!”姚未气得连灌了几杯茶水才稍稍觉得解气,打从两日前会考后,他同郁五叔去考场外接人,便听到许多人称赞那《笑江湖》一曲。   初初,姚公子是满意的,是得意的,只差翘起尾巴接受别人的谄媚了,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举子口说四人是四公子时,他的脸才慢慢黑了。   “气什么呢,咱们都知道你才是四公子之一,”郁桂舟便放了书安慰他。   “可那外头的不知道啊?”姚公子意难平,这可是关乎自己地位的事儿,誓死也要保护好,万不能为别人做了一场嫁衣。   他不由又有些好奇的看着郁桂舟:“郁兄,这都考完了几日了,你还捧着书做甚,好生歇息一番才是,最不济,学学白老三去城郊走走,憋在家里委实太闷,且还更心慌。”   会考试,没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安然等着那放榜之日的到来,可他们却只有等着那日的到来,这中间的煎熬和等待,只得慢慢熬过去。   白公子放松自己的办法就是邀上几个熟识的去郊外走走,而原本应是手不离书的施兄则是发着呆放空,反而是郁兄替代了施兄那一角色,变成了一个手不离书的人。   郁桂舟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书:“反正无事便看看书罢了,且这些书里涉及到考试的还挺多的,我且看看前辈们是如今解答的。”   姚未更是一口气哽在喉头。   考试都过了,下回谁还考这些考过的?   他不由的把目光放在唯二正常的人身上,眼巴巴的:“五叔,咱们就任由他们这副样子?我原本还指望着让郁兄替我想想主意怎么把四公子的位置给夺回来呢?”   郁言闻言,摊摊手:“不这样你可有法子让他们不紧张?”他蹭了蹭下巴,笑道:“不过吗,我倒是知道如何夺回你四公子的名头!”   “真的!”姚未的眼一下亮了起来。   “自然,五叔从不骗人,”郁言顶着一张诚信可靠的脸,脸上还带了点神秘,颇有种江湖骗子的装扮。   姚公子一无所觉,一下蹦到了郁言身后,狗腿的给他垂垂肩,捶捶背,口中还追问:“五叔你快说说,五叔你最好了……”   两刻钟之后。   “五叔,你到底行不行啊?”姚公子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郁桂舟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淡淡的提醒姚公子一句:“姚兄啊,四公子不四公子的不是早就被记录在案了吗?”   他们所出的书尾都是渝州府四公子的名儿,哪怕这一曲《笑江湖》并未收录在册,但在上一侧精英书籍最后也是提到过几嘴的。   所以,只要有那书在,何愁不能证明谁是四公子?   “对啊!”姚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依的看着郁言:“五叔,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郁言斜倪了他一眼:“怎的,你叫我五叔不是我小辈吗?”让小辈来揉揉肩、垂垂背的难道有问题?   这几只只在嘴上占尽了便宜,结果当小辈该孝敬的,该表露的一样都没有,真是白让他们叫了,他还没找人算账呢,这还得看在他是长辈懒得跟他们一群小娃娃计较的份上。   姚未嘟着嘴,被忽悠得不甘不愿。   当长辈就能忽悠人了?   当长辈就能理直气壮忽悠人了?   当长辈就能在被揭穿后死皮赖脸不承认了?   谁让他是长辈呢,他认!   姚公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又听郁五叔揭伤疤似的说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我就是看你在这儿着急上火的给你去去火呢,你想想,白小三又不在,你发牢骚也没人理啊是不?如今知道五叔是个好心的人了吧?”   听着这一个大言不惭,姚公子抽了抽嘴角,道:“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以后记得五叔的好就行,”郁言摆了摆手,而他两人的一番说学逗唱倒是把认真读书的郁桂舟和发呆的施越东给逗笑了。   “郁兄,施兄,你们两没事吧?”姚未其实想问的是有没有好些。   郁桂舟哪能不懂他暗藏的意思,笑道:“多谢姚兄一番为在下着想的心思,如今好多了,”他看着施越东:“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对吧施兄?”   施越东怔了怔,随即浅浅抿唇:“郁兄说得对,险些着象了。”   依他们的年纪阅历,就是落榜也是情理之中的,殊不知多少白发苍苍的举人仍然活跃在考场之中,为的也不过是那几百席位中的一位而已,他们几十年如一日,而他们的人生才恰恰开始,便是失败几次又有何要紧?   一旬后,会考榜单发放。   这一日,皇城贡院外挤满了各处而来的举子、下人、百姓,贡院外水榭不通,到了放榜时辰,人群更是气氛高涨起来,唱报的大人带着两队士兵从贡院里走出,在外头告示上贴上了皇榜,随后高声唱报:“录贡生四百七十三人,会元一名,上榜贡生于下旬五日入朝上殿,不得有误,违者剥夺贡生资格。”   而后,唱报大人离去,等候许久的学子们一下围拢了上去,随机,人群里不断爆发出一阵:   “柳沿岸是谁?”   “这位会元是谁?”   “通州府柳沿岸,这位举子是谁?”   在不断问询柳沿岸的时候,在人群一侧的小角落,有人一下叫了起来:“柳沿岸,柳会元在这里,在这里!”   一语惊四座,泰半人看了过去,只见那最角落的一名中年男子拉着一位头发半百的老者一直在念叨:“这位就是柳沿岸柳会元老先生。”   柳老先生!   谁不也曾料到,夺取了会考第一的会元居然会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此次会考强度大,年弱者都受不住何况年老者,在考场中,不时就有体力不支或用脑过度的人被抬了出去,这些人里,以体虚者和老者居多,能而坚持到最后的非有毅力者或年富力强者。   这位柳老先生想必就是有毅力者了。   “真是让人佩服,”不断有人这样说道。而白家派出去的几个家丁也跑了回来,咚咚咚的跑上了楼,在郁桂舟这一桌停下:“少爷,几位公子,我们看到皇榜了!”   “中了吗?”   几人异口同声。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这两日不在家,手机更,速度慢见谅,么么哒 第146章 皇都之行(九)   “中了中了, ”小厮兴高采烈的比划着:“我们早就说好了, 我从最开头往下,他们一个从最后, 一个从中间开始找的。”   尤其以郁桂舟三人, 心尖都有些发颤:“三人都中了?”   小厮们再次狠狠点头,喜笑颜开的给他们道贺:“恭喜三位公子榜上有名,青云之路指日可待!”   虽早就说过胜负天定,但真到了这一刻,郁桂舟三人还是激动得左看右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哈哈哈,赏, 通通有赏!”这时候, 姚未挺了出来,长袖一挥便从香囊里拿出几锭银两给发了下去,喜得小厮们又说了一通吉利话, 这才告退离去。   姚未转头喜笑颜开的看着他们, 学着小厮的模样作揖道贺:“恭喜郁兄, 恭喜白兄,恭喜施兄, 往日青云之路指日可待,可别忘了多照顾照顾小弟啊!”   “你啊,”郁桂舟等人含笑看着他,白公子一如既往的潇洒大气,折扇一合:“端看你如今这恭敬的样子我便同意了就是, 记得往后需一如既往的谦卑恭敬,我们说东不得往西,知道了吗?”   “是是是,”姚未把腰弯得更低,直把几人逗得哈哈大笑。   下头人群里又是爆出了一阵阵的欢呼,不时有过了会考的举子被周围人给围簇,更有暗藏在人群里的小姐姑娘们,不时小声的讨论着下边哪位贡生面容姣好,看着风度翩翩,眉宇皆是书卷之气云云。   有了这些个小姑娘们,底下的学子便格外注重仪态,往年如同这个时候,定然是悲喜交加、更甚者未通过后失声大哭起来,可如今这下头一片其乐融融,其一是因为魏君加了恩科,给人了一种措手不及之事,泰半举子估摸着就跟郁桂舟等人一般,只是凑个趣儿,万一运气好中了呢?   如今就算没中也是没什么的,两年后还有一考呢,这一回就跟白考的一样,还累积了一回经验,其二就是书生们向来认为女子弱小,需要人保护,需要人疼爱,若是在这些姑娘们面前大哭丢了颜面,谈何立足?   郁桂舟过了会考,郁五叔这个长辈竟然比他还失态许多,堪堪到这时才回过了神,拍着巴掌表示:“既然你们都过了会考,五叔就请你们去太白楼上大吃一顿如何?”   “不好吧,”郁桂舟摆摆手:“如今只是过了会考,得了个贡生的名头罢了,能不能得了那进士老爷的称号还另说呢?”   “你小子!”郁五叔瞪他一眼。   这时候还谦虚起来了,谁人不知过了会考那边是板上钉钉的进士老爷了,还非得跟他装模作样的,莫非,他上下打量了大侄儿几眼:“莫非你还想吃我两顿不成?”   白晖几人便起了哄:“五叔,确实应该是两顿。”   “就是,万一我郁兄得了个状元呢?”   郁言便也跟他们笑言:“若是舟哥儿真的考了个状元,别说两顿,便是二十顿五叔也请你们如何?”   乡、会两试只捞到一个乡试亚元,离那状元还有那十万八千里远,状元之位何等的激烈,怎的也落不到舟哥儿头上。   夜晚,郁言在太白楼里设宴为他们庆贺,酒足饭饱后,才打道回府,竖日一早,白家主家那头便送了不少礼品过来,除了给白晖的,还有给郁桂舟、施越东二人的,说是恭贺他们过了会试之礼,两人接了过来,让人替他们道了谢,随后到了下旬月里,几人都关在房里苦读一番,时不时的还拿出卷宗查阅一下前些年殿试时魏君可能会问到的问题研讨一番,很快,殿试那一日到了。   清早,郁桂舟三人便收拾妥当,只浅浅用了点清粥便不敢再多贪嘴,卯时一刻,三人便出现在皇宫外等候着,与他们一般的还有四百七十三位会考贡生,皆是穿戴整齐不苟,小声的交谈着,半点不敢喧哗。   卯时三刻,宫门大开,身着太监服饰的内侍监走了出来,在询问了几声人数可否到齐后,便领着他们入了那巍峨的宫门。   皇宫重地,多少人穷其一生也望不到里边是什么模样,但此刻走在这青石砖上的贡生们却半点不敢到处打量,只低着头随着人群走动,眼里,只看得清脚下那四四方方的一块儿地。   约莫半个时辰后,浩浩荡荡一群人到了朝堂之上,两侧各站着两队身着朝服的官员,中间那一处从里到外,一直延伸到阶梯间,整齐的摆满了桌椅蒲团,上头放着笔墨纸砚,内侍监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依次念着名儿,点到的那人便依次在前头的位旁站着。   四百七十三位贡生全部到场,片刻后,便有唱报的太监尖锐的报道:“陛下驾到。”   在场数百人呼呼啦啦的一同拜服在地,行了大礼,口呼:“陛下万福金安,愿陛下吉祥,四海升平。”   龙头侧边,水晶珠帘被掀开,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后,魏君带着一对宫娥踏入殿中,待魏君端坐于龙椅上,目光威严的扫荡了一圈后,方沉稳的抬手:“诸位爱卿请起,各位贡生们请起。”   “谢君上,”又行了谢礼,所有人皆是站起了身,微微垂头,半垂着眼未敢直视天颜。   “今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朕很欣慰,且太子之位已立,逢此大喜之日,又得有诸位良才美玉,实是我大魏之福,”魏君又道:“诸位之才朕略有耳闻,今日,便让朕大开眼界,一堵我大魏良才的旷世之才吧!来人,赐卷。”   那卷是一白卷。   在两侧朝廷命官和上首魏君的瞩目下,端坐于中间的诸位贡生们颇感压力,尤其那最前头的,更是激动的手指微颤起来。   “大魏虽如今国泰民安,但总有些贫瘠荒凉之地让百姓苦寒不已,朕每每回想这些便夜不能寐,诸位贡生,若你们是那贫瘠之地的官员,会如何妥善安置百姓,以让他们安居乐业?”   魏君问。   带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到吃穿不愁很容易,但要带领十个、百千个、上万个那便是民生问题了,此论别说考校在场贡生,便是询问在场官员也得为难不已。   问了这个问题后,魏君在朝堂上待了几刻,便转到了后殿歇息,伺候魏君的大总管来福捧了一杯热茶放在案前,见魏君忧心忡忡,口里安慰:“陛下不用担忧,这一届贡生们见识眼界均是不凡,想必往后能为陛下解忧才是。”   魏君喝了茶,叹道:“这一届,本君倒是有两人非常看好,就拿上回那策论来说,真真是说到了本君的心坎里,尤其那谁……”   来福会意的接口:“姓郁,渝州府的郁举子。”   魏君点点头,称赞起来:“对,尤其这位郁举子,那篇策论真是如给朕下了一场甘霖,分析得足够到位,也足够有深意,若按照他之法,想必那亡州之地用不了多少年便能让老百姓吃饱喝足了。”   来福趁机捧了魏君:“那也是陛下开恩才让这位郁举子有了这番造化,否则他就算空有惊世才华,也毫无用处。”   魏君笑了起来:“你这话不对,若是他当真有惊世之才而朕却因着过往一些小事便耿耿于怀,只顾着君王颜面,那岂不是我大魏的损失?”   “是是是,陛下言之有理,”来福笑容加深,一副陛下说什么都有理的模样。   魏君早习惯了他这一副模样,又道:“还有一位晏州府的宣姓学子也很是不错,功底扎实,见识和阅历也是不凡,听闻此子与白家有何关系?”   来福一听魏君问话,忙答:“是有几分关系,那位宣和学子的母亲乃是白家三房的一位庶女,当年远嫁晏州去了,据老奴所知,这宣和学子自小聪慧无比,拜得平衍大儒为师,且在外游历了几年,那份见识定然非旁人所能及。”   魏君似对这二人格外看好,又说了一次:“朕对他们期望颇深啊,只盼此次殿试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这一场殿试策论,从清早直到申时才得结束,待内侍监们收了试卷后,贡生们才得以在人带领下鱼贯而出,各自回去等候放榜通知。   且不替收卷后立刻便有数位大人连夜批阅试卷,便是参与了殿试的贡生们此刻也是累极,郁桂舟三人搀扶着上了马车,待回了清澜小院,连晚饭都未用倒头便睡,直到第二日清晨,三人才精神抖擞的站在了前厅里头,双眼发绿的用着早饭。   “慢些慢些,你们慢些,”姚未一边担心,一边暗道,待日后他参与那殿试后不也会如此吧,瞧这几位给饿的。   事实上,他们会如此,多是因压力太大造成的,毕竟在魏君眼皮子底下科举,在那么多大臣的注视下握笔书写,对连官场都没进的学子来说,并非一件简单的事儿。   吃饱喝足,三人依靠在椅上,喝着热茶,长长的嘘出了一口气儿,科举之路,至此,落下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都考到了这时候了,已经考到头了是不是。   接下来将要开启新章节了哈哈哈。 第147章 皇都之行(十)   魏国三十九年九月十五日, 逢太子盛典, 君以开恩科以示恩泽,会考试共录取四百七十三人, 其有三人力压群雄, 最为出色,特以“状元”、“榜眼”、“探花”之称号宣以四海,以举国学子闻之。   从皇宫出发的唱报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街道某处出发,其中有人手捧金花乌纱帽、大红袍、牵着金鞍红鬃马,吹锣打鼓好不热络,后边还跟着不明就里看热闹的老百姓、各学子等等。   队伍一路行至普通官吏的街道,在一处名为清澜小院的地方停下, 而此时, 被白家一行人派遣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们也狂奔着跑了回来,边跑边喊:“大喜,公子大喜了!”   被各种声音纷纷吵闹出来的郁言等人正踏出门口。   “怎么了这是?”   正问着, 小厮和那报唱的同时在大门处停了下来。   那带队的头一人穿着一件官服, 面容和煦, 朝几人抬了抬手:“请问哪位是郁桂舟郁老爷?”   心里本就诧异心惊的白晖几人同时指了指中间的郁桂舟,而郁公子本人也呆若木鸡, 直到被人给推了一把才回了神,上前两步,回礼:“在下便是。”   那大人忙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状元公客气了。”   “嗤!”周围传来一圈又一圈的吸气声儿,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年轻俊美的男子, 还有些不可思议,这可是状元郎呢,委实太年轻了些。   “状元郎,状元郎!”   姚未连连说道,围着郁桂舟团团转,狂喜起来,比他自个儿中了状元还激动万分:“郁兄,你是状元公呢?”   这时,纷纷有人道贺起来:   “恭喜状元公,贺喜状元公。”   “恭喜状元郎了。”   “……”   白晖、施越东也真心实意的抬手:“恭喜郁兄喜中状元!”   “大侄儿啊,”郁言突然感触起来,一把拍在他的肩上:“五叔果然没看错你,好样的,我郁家就靠你了!”   说完这一番话,郁言面容一肃,豪迈的摆摆手:“多谢各位捧场,来报信的通通有封红!”这回不用姚未提醒,郁言便从容的让陈蕊从里边拿了些封红,还让人抬了些铜板过来,把封红一一递给了报唱的人、看榜的下人,又在门前洒了些铜板,一时,整个清澜小院喜气洋洋。   闹了一阵,那唱报的大人便让抱着头帽、衣裳的报喜者上前给郁桂舟披上了红绸步,拥着人骑上宝马,浩浩荡荡、吹拉弹唱的游街去了。   直到被弄上马的时候郁桂舟都还云里雾里着,这怎么他就成状元了呢?   状元郎这种名头每个学子心里或都想过的,他也不例外,只是郁桂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虽想过,但从未奢望过,可如今这名头就在他头上,热气腾腾的画面就在他眼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中状元了啊?   有了这个无比清晰的事实,郁桂舟总算振作了起来,脸上露出从容温和的笑容,笑着同周边不断道贺的人点头示意,不多时,他们便遇到了另外两队吹拉弹唱的队伍,这其中,一人是榜眼,一人是探花。   榜眼之人,郁桂舟曾见过,便是那位会考头名会元,而探花郎他则比较熟了,是那晏州府的宣和。   三人相遇,打过了招呼,随后一道游街打马,也是这时,郁桂舟才了解到书中曾说过的“选婿”一事是为何,两旁两岸的街道上,不时有花束从天而降砸在他们身上,他和榜眼微乎其微,可怕的是宣和几乎要被花束给淹没了。   没办法,谁让自古以来,探花郎便是选出的容貌最为俊美、且尚未成亲的佳婿呢?而他们一个娶妻,一个年迈,谁都不是心仪人选。   行走间,郁桂舟还低声传音给宣和:“宣公子,你瞧见四周楼上对你指指点点的各位大人和小姐了吗?”   中间的柳沿岸老先生便只顾笑了起来。   宣和一身的风度被几乎没顶的鲜花给打散得七七八八的,一丝不苟的衣衫皱巴巴的,连束着玉冠的发丝也杂乱了许多,露出几缕黑发到处飘荡,这对自小受着世家礼仪,哪怕外出游历也有人服侍的宣和来说,此番还是头一遭。   他顾不得回答郁桂舟的话,只不着痕迹的理着衣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摆出温和谦虚、偏偏如玉的世家公子形象,看得郁桂舟和柳沿岸老先生都忍俊不禁。   笑了一段后,郁桂舟实在忍不住提醒他:“宣兄,你也莫要太重仪态了,如今不过才走了几条街而已,待咱们游街一圈回来,你这一身早就毁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呢?”   世有才华状元郎,古有美玉探花郎,谁让他太受欢迎了呢?   听了郁桂舟的劝告,宣和面上先是纠结了一番,接着才叹息似的放下了手,只觉得到底是有些狼狈:“我已有心仪之人,待回去后便登门提亲,此番于我真是太过意外。”   榜下捉婿这事儿,宣和是知道的,只是宣家和白家这一代结亲的事儿早就是板上钉钉了,因此他若上榜,也必不会担心被赐封探花郎。   可世事就这样无常,状元和榜眼二人皆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唯有他一个,虽说两家口头一约定好两个小辈的事儿,只到底没有流露出来,旁人也无从得知,这时候,也只有把他放在这个位置最为合适了。   宣和憋着气,跟在郁桂舟和柳沿岸老先生的后面躲躲闪闪的走过了一回打马游街,到游街完,整个人才一下放松了下来,那唱报的大人临走前,告诉三人,十八日,在宫中有一场琼林宴,望他们准备参与,而过了琼林宴后,这批新上任的进士便要选择是投身官场,入朝堂上入官,还是苦心研读,成一代大儒。   白家清澜小院里,不断有礼品从外头送来,均是为郁桂舟道贺,把郁言等人忙得底朝天,一人忙着登记,一人忙着整理,还有人负责把东西装箱等等。   只是再忙,对郁言来说,那都是高兴的。   郁家出了个状元郎,甭管几房不几房,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儿,郁家从祖辈开始,一直走那耕读传家之路,便是当年的郁家大房,也不过是侥幸考得了进士,汲汲营营的做了个五品的京官罢了,饶是如此,在淮阳那地方也足够让人论道敬重。而如今,舟哥儿这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下就给老郁家考了个状元回来,真是让地里的祖宗都颜面有光啊!   郁言乐呵了半晌,一直搬着礼品的姚未突然问了起来:“五叔,你上回说的,若是郁兄考上了状元,太白楼里二十顿席面可别忘了!”   “有吗?”郁言脸一僵。   他当时那不是笃定了舟哥儿根本考不上状元才顺嘴一说罢了,这下子什么是祸从口出他是知道了,他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那,那就吃吧!”   二十顿罢了,还吃不穷他的!   姚未嘿嘿一笑,见一旁整理东西的白晖和施越东二人毫无反应,不禁挤眉弄眼的清了清嗓子:“那个啊,白兄、施兄,我知你二人现在心里不好受,但俗话说得好,无论什么猫,只要捉到了老鼠那就是好猫,你们也别太伤心难过了!”   白晖把手上的东西一搁,转回了头:“你几时见我们伤心难过了?”   他和施兄一人在前十,一人在前二十,哪怕比不得郁兄名头大,但也足以傲视泰半学子了,何况,他和施兄出生世家,又不曾像宣和一般到处游历,增长见识民情,这一届科举偏生考的他们最不擅长的,还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是超乎他们心里预期了。   跟一个在府试里吊尾考上秀才的人相比,那真是差得太远,足足有十万八千里。   他们不过是经过此次科举发现,书中曾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对的,他和施越东都严重缺乏了这些见识,因此正在商议去哪里游学一番呢?   等郁桂舟回来后,清澜小院已安静了下来,郁言把整理好的单子给他,为庆贺郁桂舟考上了状元,几人在太白楼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夜半才歇下。   三日后,宫中举办琼林宴,四百七十三位进士参与,这其中,又数郁桂舟、柳沿岸、宣和三人被人追捧追逐,在宴席上狠狠出了一次风头,进行到一半,郁桂舟悄声倚在廊上歇了口气儿,正吹着热气,却见一名内侍监朝他走来。   这内侍监手持佛尘,年纪稍大,行走见并不低眉垂头,想必是一位有品阶的内侍监,郁桂舟微微侧身让他过去,却见那面无胡须的白嫩太监笑呵呵的拦下了他。   “这位便是此处恩科的郁状元公了吧?”   这是来找自己的?郁桂舟心里咯噔两下,正色的抬抬手:“正是在下,不知公公有何指教?”   这内侍监正是魏君的大内总管来福,他笑眯眯的摆摆手:“奴倒是没什么指教,只是有一封君上的口信,不知状元公可愿意听?”   郁桂舟一下跪在地上,口呼:“君上万岁吉祥。”   来福笑眯眯的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陛下有旨,状元公有勇有谋,是我大魏良才美玉,亡山一策论让朕欣慰不已,不知状元公可愿去那亡山境内当一名小小的知府,为国为民,除暴安良,替百姓谋福祉?”   知府?小小?   知府一位若只是小官,那县令这个七品官要怎么办是好?这可是正四品官,比郁家大房当年汲汲营营那般多年才当了个五品京官还要大一级,且他如今不过才初初考中进士,连官场都没进便扣下一顶四品官的帽子?   给一个新人这样的厚礼,足以见那亡山之境有多嫌恶,否则,他就是熬上个七八载也当不上一个知府不是?   郁桂舟心里门清,且这内侍监又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心里便知,这是如何也回不得的,魏君已然打定了主意让他前往那亡山,他如今拒绝,倒是落下一个不识抬举的印象,到最后,依然要去,但境地可就不同了。   想通了这一层,郁桂舟毫不犹豫的谢礼:“谢陛下抬爱,学生定然不负所望。”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郁兄是状元郎! 第148章 皇都之行(十一)   来福大总管把郁桂舟的神色尽数纳入眼底, 满意的笑了起来:“老奴便恭喜状元公走马上任了。”   这是一个聪明人, 而也只有够聪明、够圆滑的人才能察言观色,洞若观火, 才能安安生生的替陛下完成宏愿, 才能从那荒凉之地平安的活着回来。   “不敢不敢,”郁桂舟哪敢受这位大总管的礼,谦虚了两句,询问道:“敢问侍监,在下此次去亡山,陛下可曾还有何交代,比如?”   他迟疑了两句, 而来福大总管笑意却更深了, 此子果然如陛下所料定是心里有计谋成算的,不由看着他:“状元公有话不妨直说,陛下有言, 若是状元公有所要求的, 在合理范围内都是可行的。”   得了这话, 郁桂舟一颗心才回了肚子里。   “原得君上垂怜命在下司其重任乃是一桩幸事,奈何臣下只有一人, 赤手空拳的哪怕有千般计策、万般筹谋也于事无补,唯有恳请陛下能拨一支队伍给臣下,臣保证,以此队伍定能消灭那盘踞亡山境内的贼子,替百姓伸冤, 让他们能安居乐业。”   听他说完,来福总管定定的看了郁桂舟好一会,才道:“状元公倒是敢说,可状元公可知,那亡山因常年有贼子出没,老百姓衣不果腹,便是给了你一支队伍,这么庞大的人,光是吃喝便是一大难事,状元公可曾考虑过?”   朝堂曾经也不是没有想过派遣一支队伍去亡山守护,可那么多人要吃要喝,只得由朝堂拨粮下去,而押解军粮的队伍一进入那亡山之境,便总会遇到大大小小、一股一股的盗贼来抢粮,这些人回回抢了一点就撤退,等队伍到了守护亡山的士兵们手中,可想而知还能剩下多少,这也是这些年来朝堂为何一直没有镇压下亡山的原因。   最初在得知那些盗贼竟敢连军粮都抢时,魏君不是不震怒的,当家便命了一支大军过去镇压,那支大军与亡山境内的盗贼们你追我赶了数月,那些盗贼们倒是不敢跟军队正面抗衡,只一直拖着,不让他们接触到军粮队伍,庞大的军队吃喝比最开始守护亡山的那一队队伍要庞大得多,最后实在没辙,这才撤了回来。   一晃,就到了如今。   郁桂舟自然知道这些,但若是没有队伍护送,他这个朝廷任命的官差别说安全到达那亡州了,估摸着堪堪入了那亡山境内,便会被得了消息的盗贼们送到黄泉底下去。因此,他只道:“臣下会竭力供养这些士兵,让他们成长为一名名铁血战士,护卫我魏国上下周全。”   来福总管沉吟了片刻,方道:“状元公的要求老奴会替你传达,如此,状元公便回府等朝廷的消息吧。”   “多谢侍监,”郁桂舟真心实意的道了谢,等来福大总管的身影渐渐远去,这才回了那琼林宴上与诸位进士老爷们相谈一番。   夜深时,宫内大开,参与了琼林宴的四百七十三位进士老爷们鱼贯走出,纷纷告辞,这才各自散去。   “郁兄后头去哪儿了,我瞧你这脸色可不大对,”马蹄声在安静的街道上蹄蹄哒哒的响起,摇晃的车厢里,白晖摇着折扇,随意的问了句。   施越东也随着他的话看了过来。   “很明显吗?”郁桂舟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问着白晖:“可是表现得不大对?”   白晖原也只是随意一问,没成想还真有事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神色凝重了几分:“还真有事儿?我原还道莫非是谁言语不对碎了嘴让你不来劲了。”   那琼林宴上,并非每个进士都是好说话的,也有那起心思不宽的,说话间便露出几分艳羡、几分嫉妒的也不是没有。且因着他们交情颇深,平日里结交时候甚多,因此对他人的情绪方比旁人多了几分了解,这才有此一问。   郁桂舟摇摇头:“非也,我是遇上了一名大监。”   白晖和施越东同时皱起了眉头,白晖虽是白家旁支,但对宫中的情形还是比郁桂舟了解得深得多,在世人眼里,或许人一生的最高点便是当官,权倾朝野,但其实真正当官的人对宫廷里这群内侍监也是有几分忌惮的。   相比他们,内监们日日接触到君王的时候更多,更得陛下放心,因此,若是得罪了一名内侍监,不知何时便会被他们下绊子,或在君王耳畔吹吹邪风,让上头的那位厌弃其人。   白晖担心的看着他:“是那大监出言不逊了?”   郁桂舟还是摇头:“非也,那位大监是替陛下传了口谕的。”   这一说,白晖一下就想到了来福大总管身上去,脸色倒是好了几分,重新靠在了车厢上,努了努嘴:“说说。”   郁桂舟摇头叹道:“回去再说吧。”   语气里,丝毫没有欣喜。   白、施二人这才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因此待一回了白家,便让人把郁言和姚未给找了过来,等人一齐,在郁五叔和姚未不解的眼里,白晖沉着气儿说道:“郁兄,如今人都在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商议。”   郁桂舟便如实的道明了原由。   听完,一室的寂静。   “不行,不能去!”郁言最先反应过来,一下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头紧蹙,如临大敌。舟哥儿可是他们郁家的希望,万万不能折损在亡山那地方。   若是亡山这般好去,这两年间他早早便寻了过去,哪还能四处托人慢慢的打听起郁家大房的消息?   “你先别激动,看看舟哥儿怎么说,”陈蕊拉了拉他。相比起郁言的各种担忧,陈蕊对郁桂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郁言叹息:“蕊儿你不懂,那亡山境内委实太可怕了,否则又怎会叫亡山,那是因为进了那境内的,皆是安葬于此。”   “不去不行了,郁兄以应了下来,如今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白晖指出郁言最不愿承认的一点。   雷霆雨露,皆君恩。魏君早便打定了主意把郁桂舟放到那亡山去,又岂会容得他选择?何况,若是郁桂舟选择了不去,那他的官场之路,便也止步于此了。   郁桂舟,没得选。   这等大事,施越东和姚未也没了好主意,只得眼含忧虑的看向了郁桂舟。   “不用担心,”郁桂舟安慰他们:“既然已应承了下来,那便要好生去做,自古富贵险中求,不博上一博,哪有那青云大路?”   若真汲汲营营、战战兢兢的熬着资历,恐怕又是一个郁家大房的下场,无权无势,最适合被当权者们抛出来当垫脚石。   他要做,便要尽力,他要入官场,便从不曾只图个芝麻绿豆的小官。   “话虽如此,”但到底郁五叔担忧不已,这青云路,用的是以命相博,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一捧黄土,多少年后再无人记得。   “罢罢罢,左右已是天命,再无更改。”   小糯米是六月生的小胖娃,到九月十五那一日恰好百日,怀云镇上最年轻的举人老爷嫡子百日宴,多的是人捧场道贺,无论是郁家多远的亲戚,哪怕只能扯上边的,也赶过来道了喜,要讨杯酒喝。   席到一半,酒上憨头,便有一队穿着喜庆的队伍吹锣打鼓的走了过来,那队伍两头,更是由县衙的捕快们护着,直走到了郁家门前方才停下,人群打头的不少人都认识,便是府衙的师爷,这师爷满脸笑意,抬手对着正要去招呼的郁当家等人道:“恭喜诸位老爷,贺喜诸位老爷,郁举人在此次恩科中已过了会考,只待殿试后便得以封官入青天了,今儿是郁贡生老爷嫡子的百日宴,可谓是双喜临门,在下恰恰讨上一杯水酒喝才是。”   师爷的话音一落,顿时又在这里,甚至整个清县投下了一枚重弹。如此年轻的学子,一路平步青云,从府试到乡试、会试所向披靡、过关斩将一般成为了整个清县内最年轻的进士老爷。   且不提这位最年轻的进士老爷在其后被钦点成状元公时众人的表情,但此时此刻,郁家人却是激动的无以加复:“中,中了?”   庞氏在郁竹姐妹俩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还有些不敢置信:“敢问师爷,说的可是真的?”   若是平日里这般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师爷早就不满了,但此时此刻,他一点也升不起这种念头,只重复起来:“是真的,恭喜老夫人了。”   庞氏手指微颤,郁竹姐妹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这其中,抱着糯米的谢荣尤其被人艳羡,进士娘子了,不,或许马上就是官夫人了。   得了这个消息,谢荣也是心尖发颤,抱着糯米的手都不由得紧了紧,胖糯米哼唧了起来,雪白的脸蛋上胖嘟嘟的,只嘟起红艳艳的小嘴,嘴撇了撇,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娘的小糯米啊,”谢荣轻轻低下头,在糯米光滑的脸色蹭了蹭。   这一日过后,郁家是彻底没了清净,郁家人更是掰着手指算起来郁桂舟何事回来,只是,两旬后,等来的不是郁桂舟衣锦还乡、告慰父母,等到的是郁桂舟状元公的大名四海皆知,还有他的一封亲笔书信。   身在上淮的郁桂舟,却半点不得空闲,早前,他师傅渝州院首便寄了些关于亡山的一些情报过来,甚至连姚大人也寄了一份地形图过来,包括郁桂舟等人在上淮各处收集到的关于亡山境内的各种资料,合力整理了一份亡山的大概情形。   宣和这个探花郎也与众人一起研讨起来,宣公子是白晖邀请过来的,按白公子的说法,宣和在外游历几年,且曾经艺高人胆大的在亡山境外的泰州一带流连过,对亡山的情形应是了解得多,对此,郁桂舟等人也是十分欢迎的。   宣和是个翩翩如玉的君子,但提起当年在泰州之时的情形,若非这几人已见过了他狼狈的模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那段往事说出来的:   “亡山与那泰州比邻,隔得不远,要从那泰州到亡山去,需得穿过那一条贫瘠之地,但是泰州人却无人敢走,反倒是时不时会有亡山过来的人会走过那儿到泰州采办物事,那亡山处在北边和东边的交汇处,就像是一个死角一般,因为那里常年气温低,且偶有黑雾笼罩,山坡倒是够多,但砂石成堆,土地贫瘠,极少能见到老百姓种植东西。”   更不提当年他在泰州街头,被一个亡山出来的大老爷们看上,还想强抢他,所幸他身边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在暗处护着这才毫发无损的从泰州走了出来,此后,宣和便再不曾去到过那块地方了。   对了,宣和突然想起了一件当年在酒楼听到的事儿,道:“我听闻那亡山虽穷山恶水,但挖出来的石头十分不错,成色好,光滑且颜色极美,不过那东西十分难得,多是开采山石,贩卖与外头,当地老百姓多是在做那开采山石的活计。”   郁桂舟听得眸子一沉。   开采山石,在古代算是最高危的工作了。   尤其砂石遍地,开采山石,危险性就更高了,一个不小心沙堆滑体,人若是躲避不及时很可能会被活埋进去。   “那亡山当真是光秃秃一片了吗?”姚未听得不可思议。   “非也非也,”宣和摇摇头,道:“那亡山既然有个山字,自然是说明有山的,那山林灌木庞大,山高密集,凶兽繁多,无人敢踏入其中,只山下坡上砂石成堆,怎能种植东西?”   山上有野兽,山下无法种植,这才是导致亡山境内的老百姓无法生活的主因,且还有那盗贼时不时的出没,抢劫老百姓的血汗钱,这样一来,老百姓如何不衣不果腹?   “这些贼子当真可恶!”施越东听得气愤不已,姚未也义愤填膺的附和。   “你们看,”郁桂舟把地形图展开,指着那亡山那四处连绵的山坡和被勾勒出的其他地区,道:“我怀疑这些盗贼就隐匿于这山下的村庄里头,方才宣公子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那高山之处凶兽遍地,地下坡上砂石成堆,老百姓既然上不去那高山之处,那些贼子自然也不会去的,那砂石上一眼望尽,为何当年朝廷几次派遣军队均无所获,我怀疑……”   几人一同看像他,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你怀疑他们藏身在村子里,被村里人包庇?”   为何,难道是那些贼子威胁得迫使村民们不敢吭声?   郁桂舟点点头,又道:“不止,我怀疑那些村民中就有许多人本就是那贼子里的一员。”   若是村民们敢揭露,那岂不是一下得罪了整个村,贼子虽得以伏法,但他们的亲眷犹在,过后谁知道这些亲眷会不会报复?   “嘶”其他几人不由得吸了口气,但细细一想,这种推断又合情合理。   郁言神色凝重:“既然你推断出了不少事儿,那该如何做心里便得有个底,好生把事情想清楚,免得过去后被弄得措手不及的。”   郁桂舟点点头:“我知道。”   竖日,圣旨到。   任命郁桂舟为亡山知府,司正四品职位,可调动一支千人队伍,择日出发,不得有违圣意,钦此。   送走了宣旨的内侍监后,郁桂舟便要准备出发,厚重的衣裳是必不可少的,还有一些治疗外伤和内伤的药物,以及一些书籍等等满满的装了一大车。   三日后,白晖、施越东、姚未、宣和以及一些认识的人纷纷过来送别,这一别,便不知多少年得以相见,但纷纷约好,此后无论如何,书信往来定是不可断。   姚未还想奋力挣扎着随同他上路,但郁桂舟哪敢让他跟去冒险,没见姚大人都送了他那般大的一份贺礼了,他还怎忍心让他的独子置身于危险之中?   最后,郁桂舟只得安慰他:“待你随同白兄、施兄去游历一番,经年过后待我把那亡州打理妥当,你们再游历至此,咱们总有相见那一日不是?”   白晖、施越东也扯住了人,一番劝慰,最后一众人只得目送郁桂舟、郁言和陈姨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一个看不见未来的路。   郁五叔此次也跟着去了,且还是作为知府师爷随同上任,只修书了一封信到淮南作罢,且不提淮南三房那边是何等震惊,此时,朝堂的任命文书也以飞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当官发财有儿子了!!!!!就问你们快不快,快不快,宝宝的剧情快不快!!哈哈哈哈 第149章 为官之道   落雁坡位于唯一一条亡山出口的咽喉上, 过了那落雁坡后就直通向亡山境内, 因此,占据着落雁坡的一伙贼人在亡山这块又是最为凶残的, 他们牢牢把持着亡山的进出口, 像路过的亡山人收取大量的钱财,俗称“过路费”。   凭着这一点,这土家寨也是富得流油。   土家寨建在落雁坡上山林里,不过山林凶兽多,他们也只敢在外围划了块地,猎杀驱赶了不少野兽占据了下来,再往深处那就不敢了, 亡山这些密林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 代代人都不敢踏入里边,听说里头那大老虎熊瞎子的成窝成窝的,那些大家伙皮粗肉厚, 动作又迅速, 根本不怕他们这些弓箭之流。   近几年休养生息, 土家寨也招揽了不少人手,到如今足足有了三百来人, 这些人里,全是壮年大汉,正是身强有力的时候,除开这些大汉,土家寨还抢了百来名妇孺, 有外头的,也有亡山本地的,以年轻女子居多,这些女子神情皆是麻木、认命,除了有那好颜色的被几位当家的看中带回了房,其他的都是被寨子上的汉子们随意享用,又生下了不少的娃,满打满算的这寨子里稀稀拉拉的也有了四五百人之多。   土家寨的议事堂里,坐了五个身穿虎皮的大汉,露出黑蛮健壮的胳膊,坐在首位椅子上的壮汉粗声粗气的开口:“泰州那边递来的消息,说朝廷上又派了个知府过来接管亡山,还带了一支队伍过来,你们怎看?”   话落,下首最为的第五名男子便嗤笑了一声。   他笑道:“大哥,你也太看得请朝廷的那帮子酒囊饭袋了,这位我也听说了,今年才考中的科举,好像还是个状元公来着,”他不屑的撇了撇唇:“就算是个状元公又如何,那些当官的哪个脑子不灵光,可到了咱们这地儿,还不是得乖乖听话,不听话的那就……”   他旁边的大汉微微蹙起了眉,不赞同的看着他:“五弟,你收敛点,就因为你砍了两个知府,前些年朝廷才一直找咱们麻烦。”   五当家舔着嘴,嗜血的笑道:“四哥你就是太心善了,那群王八羔子,被咱们带着在亡山里饶几圈就晕头转向了,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滚回去。”   两人意见不同,开始争锋相对起来,听得上头的大当家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你们一人都少说两句。”   他问着一直没吭声的二当家,问道:“老二,你咋说?”   二当家虽也是虎皮加身,露出胳膊,但长得不若几位当家粗狂,眉宇之间反而还带着几分沉稳,沉吟了会,他方道:“大哥,这小子虽不足为虑,但他能从一小小的小人物爬到状元公的位置上恐怕还是有两分本事的,”说到这儿,他又迟疑起来:“只是,五弟有句话说得也不错,这小子初出茅庐,连官场都没入就被打发到这儿来了,想必虽有些脑子,但谋略手段还是欠了火候,依我说,还是像往年的那般,等大军压境,咱们就先撤离这儿,回去好生歇息几月,等他们耐不住了这没吃没喝的苦寒之地,自然会知难而退。”   三当家听得连连点头:“二哥说得没错,我也同意。”   于是大当家便看着四当家和五当家:“你们觉得呢?”   “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   “那好!”大当家一锤定音:“那咱们便先说好了,待他们来咱们便弃寨而走,给他们来个空城计,哈哈哈。”   此言一出,另外几人纷纷大笑。   郁桂舟一行人,不眠不休的赶路也在足足两旬后才赶到泰州,途中,近千人的大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被郁桂舟分成了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又分成了四个小队,每小队五十人,分工合作,上山,下地,后勤,护卫,巡逻各司其职,大军统领是一名小将,入将营不过四五载,是地地道道的上淮世家子弟,姓乌,单一个寻字,如今不过二十四五,在大军入了泰州边境,已经隐约看得见亡山的影子时,是夜,乌寻到了郁桂舟的帐篷。   他到时,郁桂舟正与郁言摆着地形图在商讨着什么,见他来,郁桂舟扬起了手:“乌将军,快来,我正想差人去叫你呢。”   “大人,”乌寻抬手施了礼,在他们旁边坐下,一本正经的说着:“末将也正要与大人商议进入亡州之事。”   郁桂舟点点头:“是该如此,不知乌将军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末将只是发现这进出亡州却只有一条路可走,”乌寻道。   事实上,在军营里混的,谁对这个亡山没有映象?偏偏这亡山的贼子就跟那地沟里的老鼠一般,滑不溜湫的,数回让朝堂大军无功而返,险些成了个笑话,乌寻此次接下这个任务,在乌家那也是掀起了一层浪的。   亡山之地就是个硬骨头,啃不下不说,还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乌寻的一位叔父当年也接了这茬,最后无功而返,还累得仕途晋升艰难,总之,亡山境,就是个烫手山芋。   而乌寻也是有勇气,在人人开始打太极推诿之时竟然挺身而出,凭着这一点,魏君便好生奖赏了一番乌家,过后哪怕当真没有起色,于他也应该无多大影响才是。   郁桂舟对乌寻是十分欣赏的,这一路下来,两人丝毫没有摩擦,有理的,乌寻沉默着听了便执行,不对的,也正正经经的说出来,是个正正经经做事的人,他指了指地形图上的一点道:“不错,此地便是进出亡山唯一的出路,名为落雁坡。”   乌寻便接下了他的话:“这落雁坡上有一伙势力颇深的贼子盘踞。”   “那他们应该已知朝廷的动作,”郁言便看向了郁桂舟:“如今他们定然会想法子对付你才是。”   他们要入亡山境,与这个落雁坡上的贼子定然会交锋。   郁桂舟却摇头:“我却不这样认为,诚然他们会想法子阻止我们,甚至把我们赶出去,但咱们手上有大军,而这些贼子不过乌合之众,正面抗衡实乃下下之策,我猜他们定然会沿袭数年前的招呼,假意弃寨,让我们满亡山的找,最后熬不住了一走了之,他们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了。”   这比的就是持久战,比谁最没耐心,比谁最开始熬不过,谁就输了。亡山比不得别地,只要他们能有法子解决掉军士们的吃喝问题,那一切都迎刃而解。   乌寻定定的看着郁桂舟:“大人可有办法?”   郁桂舟不敢把话说全,只道:“如今亡山的具体情形咱们还不知道,但是人一睁眼,定然就是吃吃喝喝的问题,亡山土地贫瘠,难以种植,养不了大军,而整个亡山的贼子定然会拼尽全力的阻断后路,此时,后退不得,那就只能往前了。”   “往前?”   郁桂舟点点头,在地形图上点了几处:“这几个地方,把持着亡山最关键的位置,既然没有后路,那咱们便也当一回强盗,把这些贼子的东西都抢了,另外,”他顿了顿,终还是道:“那密林里咱们必须得进去。”   贼子的东西养不了那么多人,而靠山吃山,没道理这亡山的山就吃不得了?大军压境,便是在厉害的野兽也得避开,而动物的直觉最是灵敏,士兵们凝结的战气和血气非它们能抗衡的。   乌寻和郁言都明白其中厉害,而后,郁言问道:“那扫荡了这几个地方以后呢?”   这时候,郁桂舟反而庆幸起了亡山的进出路只有一条了,他微微一笑,露出几颗亮白的牙:“当然是关门打狗!”   只要把这要塞给守稳了,里边无论怎么闹腾,最后都只能被瓮中捉鳖。   商议完了具体事情,乌寻和郁言便起身告辞,郁桂舟这身子骨比不得那些士兵,连续赶路了这么多日,早就耐不住眯着眼睡下了。   梦中,他见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屁颠颠的朝他走来,抱着他的小腿扬着脸笑得开怀。   远在清县境内的谢家村里,谢荣看着睡得香甜的小糯米,忍不住微笑起来,倾身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喃喃道:“糯米啊,你是不是梦到你爹了,瞧你笑得这开心的小模样。”   她点了点儿子的小脸,门外,传来郁竹敲门的声音:“弟妹你在吗?”   “在,”谢荣下了床,穿好了鞋子去开了门:“大姐,你怎么来了?”   郁竹进了门,先是看了看小糯米,这才拉着她到一边坐下,笑道:“这不是担心你白日里被人言语所伤,过来瞧瞧罢了。”   谢荣爽朗的一笑:“我没事的大姐,随她们怎么说吧。”   打从状元公的大名传出来,又被任命为知府去上任后,郁家便再也得不到安宁,以往只是上门说说好话,顺便打打秋风,如今这些上门的,个个都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过来,一副要塞给郁桂舟做小的模样。   更有人背着她的面说郁桂舟定然是不喜爱她的,否则这连孩子都生了,还生的个男娃,怎不见状元公带着一同上任,去耍耍那官夫人的威风,何必还窝在在芝麻大点的地方伺候公婆?   无非啊,是不得宠罢了。   至于那亡山,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谁知道是好是坏?   作者有话要说:  头晕头痛还恶心,这个夏天过得好烦人 第150章 为官之道(一)   正所谓一举成名天下知, 想要给状元公做小、做妾的不知凡几, 这些闺女们个个面若桃花、双颊含羞一副钦慕状元公文采的模样,让人着实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而谢家村里, 但凡没有说亲的闺女那更是巴巴的往郁家跑, 话里话外的喊着谢荣姐姐长、姐姐短的,比当初爱慕谢春晖巴结谢春莹那阵仗可是大多了,好歹那时还懂得收敛几分,打了主意也婉转点,但今时不同往日,谢春晖当日不过是一个童生,只家里有些银钱罢了, 而状元公就不说了, 只状元公这名头就能压下去好大一截子人,就是十个当日的谢春晖都比不上的,且郁家有银钱, 如今又是一州知府。   知府那是什么官, 就相当于他们渝州府的那位一样, 县令见了知府还得弯腰行礼呢,他们何时见过这样大的大官, 就是怀云镇上的镇长在她们眼里都是极为了不起的,还有县令来那两次回回都是呼呼啦啦一大堆人跪地迎接,若是她们攀上了郁知府,便是县令又如何,往后那可就是风水轮流转了。   谢家村的人离得近, 跑得勤,连丁家那边面对这样大的诱惑都是心动不已,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步登天?若是他们跟郁家能再连上姻亲,那此后丁家可不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步登天了?   要说还是丁氏这个没用的,自己儿子成了状元公、成了知府,可那又如何,她已经被郁家给休弃了,往后郁家对她没半点责任,而舟哥儿远在那啥亡山,远水救不了近火,便是想孝敬都孝敬不了。   当日一狠心,丁氏气冲冲的跑回了丁家大闹一场,跟丁大嫂和丁二嫂你来我往的干了一架,把昔年为了给丁大哥娶媳妇,把亲妹子卖身为奴,那丁大嫂进门连一个铜板都不揣的事儿通通说了出来,很是让丁家村的人看了场热闹,弄得丁家人灰头土脸的。   你说娶个媳妇就娶吧,卖闺女为儿子的不是没有,可娶回来的不拔一毛,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要说那丁氏也是个有运道的,被卖了身还遇到个郁当家,还把她赎了出来娶回了门,最后如何,人家儿子都是举人了。   丁氏回娘家的目的可不止如此,又连哭带唱的把丁大嫂和丁二嫂怂恿她,最后连累她被郁家休弃的事儿倒了出来,让人哗然。   作为亲舅母,这样算计隐瞒,难怪郁家大火,连丁氏都一并逐了出来,实在是不是人干事儿,这心咋这般狠呢?   经过丁氏这一宣扬,丁大嫂和丁二嫂的名声彻底被败坏了,正逢着大房、二房两个适龄姑娘可以嫁人了,媒人们一听是这两房所出,便不接这茬了。   亲娘都这般狠心,谁知道亲闺女有没有学到个几分?   莫以后去了婆家,一个不顺心意,便扯着旗子偷偷把婆家人给打卖了吧?   嫁不出去的丁家女整日在家里啼啼哭哭的,弄得整个丁家整日都阴沉沉的,丁氏便是在这时大摇大摆拿着这个由头在丁家住了下来,在她心里,她能沦落到如今,都是拜这两个昔日的好嫂子所赐,便理所应当的在丁家吃吃喝喝、吆五喝六的好不威风。   这其中,唯一没受到牵连的便是丁家三房,因着当日诺言的事儿,如今丁小秋还在郁家随同郁桑等一处读书,也算是郁家给丁家留了情面,为此,三房在丁氏来闹时,从头到尾没吭一声。   心里,也有气啊!   就因为他们家丁小秋得了那名额,如今在书院读了书,便处处被大房和二房给排挤挤兑,丁三哥夫妻俩平日里也只顾着多干活,对其他两房的冷言冷语也忍了下来,怎也不会想到,她们竟然还打了这个主意,如今触怒了郁家,小秋就算读了书,若是没有舟哥儿的扶持,往后也是困难重重。   莫非丁小秋不好了,她们还能得到实惠吗?若是他们家小秋好了,丁家又未分家,往后还不是有福同享?   在丁氏回来的数十日后,丁三个夫妻提出了分家。   “什么,分家,我不同意!”   这个要求一提出来,便遭到了丁大嫂和丁二嫂的激烈反对,丁二嫂更是冷眼看着丁三哥夫妻俩:“我说三弟、弟妹,你们这可不厚道了,小秋那孩子如今在书院读了书,往后出来怎的也比家里这些只会卖弄力气的强,咱们一同帮着你养,临到一半了你就想吃独食了,想得美!”   丁大嫂和丁二嫂的表态,其实也代表了丁大哥和丁二哥的意思。   丁三嫂原就是个泼辣的,不过是因为他们一房得了好处这才忍了下来,如今也是放开了来,与两个嫂子争锋相对了起来:“养?说起这个我就想笑,我们家小秋在怀云镇上读书、吃喝花家里一个铜板了吗?”   就是最开始送丁小秋去郁家时给的一两半钱的,他们两口子埋头苦干这么久,早就还清了,到底是谁出的银子来养的?   丁大嫂和丁二嫂一噎,随后丁大嫂便道:“哪怕没用家里的银子,可小秋被送去读书原就是让你们一房白得了个天大的便宜,要换了是我们两房的孩子,以后不就该我们吃香喝辣了?”   “就是就是!”丁二嫂也气呼呼的附和。   “哼,”丁三嫂冷冷一笑:“换成你们两房?人家郁家当年可是说过的,得他们满意才是,咱们丁家唯一得舟哥儿欢心的便是我家小秋,谁让你们两房的孩子没本事呢,这叫各凭本事。”   “你,”   “三嫂说得也没错吗,”丁氏在一边磕着瓜子闲闲的说着:“小秋那孩子的确讨人喜欢,舟哥儿早在他第一回过去时就偷偷塞了一把铜板让他悄悄买零嘴,你们谁家的有这个待遇?”   要不是丁小秋说漏了嘴,她只怕都还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一出呢。   丁大嫂和丁二嫂震惊的朝丁老三夫妻看过去,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第一回去郁家的事儿仿佛还在昨日,当家的还曾说那舟哥儿性子薄凉,对几个舅舅们不亲近就算了,对小辈们也是不冷不淡的,怎么都不会想到,想到……   丁家这头没商量出个一二,那头郁桂舟过了会考,随后状元公的名头传来时,丁家人才开始后悔莫及,尤其是丁氏,接连找丁大嫂和丁二嫂干了几回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这回是真伤心了。   那可是状元公啊,如今还是一州知府,她这个状元公的亲娘原本可以安安生生在家享受别人的追捧,享受着儿子带来的荣誉,以后说不得还能捞个诰命夫人当当,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丁氏伤心过度,气得一下倒下了。   此时,丁家也在商议补救的法子,依丁老太的意思,为了让郁家看到丁家的诚意,便如同郁家休妻一般,休掉丁大嫂和丁二嫂两个不贤惠的,后被丁大哥兄弟连哭带嚎的才绝了这心思,丁老太听着里屋丁氏唉声叹气的声儿,眼眸转了转:“去,把家里几个姑娘带来。”   丁老太的意思很明显了,为了巩固郁、丁两家的关系,要送姑娘过去伺候,除了丁三哥夫妻俩不赞同外,其他两房都是高高兴兴的去叫人了,这叫人来前,还得好生打扮打扮。   说起来,表哥和表妹,不正是天生一对吗?   十里山河开外,高山耸立,云雾缭绕,端看亡山之巅确确实实是个风景秀美的好地方,但视线移到下头,坡上到处砂石成堆,石缝间偶尔才能看到一芽青色。   郁桂舟和郁言等人站在那落雁坡下,呼吸着亡山淡淡的带着灰土的气息,耳边听着嘶声嘹亮的尖叫、碰撞、呐喊,面上儿都浮现了复杂。   那落雁坡下一名士兵跑了下来,禀报道:“回将军,大人,此土家寨里的贼人已全数弃寨逃亡,如今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几人对视一眼。   “留下的还有多少?”   那士兵答:“大约有一百来位女子,还有二三十幼童。”   郁桂舟撩了撩衣摆,走在前头:“随本官一同前去看看,留下一个大队驻守在落雁坡下,不得放任何一人出境。”   “是。”得令的副官便带着一队伍整齐的把亡山唯一的通道全盘堵死。   郁桂舟、乌寻、郁言和陈蕊便一同进了那土家寨,那寨子里依着山体而建,上下起伏,最顶点便是寨子中心,进门的底下,便是那一百来位强抢来的女子和懵懵懂懂的幼稚孩童,也有一些懂事的,警惕的看着他们。   郁桂舟走了过去,这群被聚拢在一起的神情麻木的女子眼神跳动了下,很快又恢复往日的模样,从方才这些士兵们冲进来后,断断续续间,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朝廷又派兵来了。   有年纪稍稍大一些的,还曾见过几年前的场景,也是如同今日,朝廷派来的军队冲进来,可最后还是撤了回去,所以,已经没有人再抱有期待。   “本官是朝廷钦点的亡山知府,这些年来我大魏君上从未忘记过亡山老百姓,曾数次派兵镇压,虽无功而返,但我君忧心从未减少,本府知你们心里定然也渴望重见天日,与亲人阖家欢乐之时,定然会为你等讨一个公道,让罪有应得之人伏诛。”   半晌才有人小声的问道:“真,真的吗?”   郁桂舟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本府早已立下誓约,不除贼子,天理难容。”   郁桂舟年纪虽小,甚至比这些女子中不少人看起来还小,但他稳稳当当的站着,便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威信,女子们眼神逐渐开始变换,眼底也有一簇火苗开始闪动。   “报!”一个骑着骏马的副官翻身下马,疾步而来:“报告将军,大人,驻守泰州的营户婉拒了调遣士兵的请求。”   乌寻蹙起了眉:“大人,你看?”   郁桂舟面容肃穆,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放到乌寻手上,眉宇之间满是肃杀:“拿令牌去调兵遣将,务必要从泰州调遣两千将士过来,若敢不从,皇命在先,任何胆敢阻挠本官清理亡山的,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杀无赦!”   “是!”乌寻郑重的接过了令牌,翻身上了士兵牵来的良马,带着一队人马亲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桂舟:不动作猛点,我要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媳妇和儿子? 第151章 为官之道(二)   这块刻画着一个令字的铁牌是郁桂舟出发那日, 临走之际被魏君赐下的, 或许是他们收集亡山信息时的一举一动皆被魏君看在眼里,最后又赏了个恩典下来, 且依照郁桂舟计划的这般大刀阔斧的清理, 他带来的一千士兵确实不够,有了这个便能从就近的州府调兵遣将过来。   亡山境地广人少,除了州府外,还有其下四个县,十五个镇,几十个乡村,虽然比不上别的州府人口多, 但因亡山独特的地理, 也不少了。   乌寻带人离开后,郁桂舟也带着身后的副官去寨子上查验,临走时, 他让郁言和陈蕊帮着把这些女子和幼孩的信息都登记起来, 以便在肃清了亡山后, 可以把这些女子送回家去,以便阖家团聚。   寨子上, 一些常用的桌椅和摆件还摆在各个房里,只贵重东西都不见了,挖出来的地窖里头,土家寨的米面等物也被搬空,屋里屋外都是整整齐齐的, 显然是准备充分,悠闲的离去,至于那些身外之物,大有一种“富裕,任性,随时可买的”的讯号,若被士兵给破坏了,又置办便是。   那一百多位女子妇孺显然也是故意抛下的。   郁桂舟带着人在寨子最顶端依着凭栏眺望远处,这些贼人倒也是有些头脑的,站在这里,下头落雁坡下的情形一清二楚,怪不得能占据亡山最重要的地方,凭着这一处便富得流油。   可惜,他们的富却是建立在了亡州老百姓挨饿受苦之上!   “报,大人。”   有小兵跑了上来,道:“大人,我们的人在后山半腰处发现了一条通道,还有齿轮脚印,已探明那印子是近两日留下的。”   郁桂舟点点头,让人继续侦查,身后副官问道:“大人,如今这土家寨的粮食已经被搬空,那咱们是趁机追上去,还是……”   郁桂舟沉吟片刻,看了看身后密林高大,一片一片青色丝毫无缝隙的大山,道:“追不上了,亡山是他们的大本营,传我命令:兵分两路,你着人带上五百人马去最近几个贼窝看看,是否贼子已经转离,在命一队兵马进山,投入迷药弓箭□□,进山寻找食物,几人一组,上下左右互盯,不得掉队。”   “是!”   副官领命而去,而看似发号施令轻松简单的郁桂舟却淡淡的蹙着眉,两手撑在了凭栏处,心里一个念头一个念头的转着。   黎明十分,在夜与日交替之际,千人大军便压进了落雁坡下,如今不过破晓之际,日头才冉冉初升,他本以为会一举拿下这落雁坡上的一伙贼子,没成想去扑了个空。想来也是,这一伙贼子盘踞经年,里里外外的必然打点了不少,无论是谋略还是消息定然是整个亡山得到最快的,能跑也并不意外。   不多时,土家寨后的山林里想起了令人畏惧的野兽的叫声、躁动和狂暴,惊得后山处的树叶都扑扑的往下掉,又过了一阵,那叫声逐渐惨烈,一片密林里很是闹动了些时候才安静了下来,随后,若隐若现的血腥气扑入鼻里。   “天,那是什么”   “他们在山上打到猎物了?”   在原地等着郁言等人登记的女子们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好像这群扛着野兽、浴血归来、满面肃杀的士兵们是天神下凡一般。郁言一边登记,一边随意的问道:“怎么了,亡山没人进过山吗?”   他们脚底下这土家寨还是依山而建呢?   谁知这些女子们沉默了半晌后,又七七八八说开了:   “那是当然,亡山密林处的野兽多,又凶猛,便是猎户都不敢进山,只能在外围处捡捡漏。”   “可不,别的人胆小的,在那周围瞧见里头走动的野兽都吓得腿弯,寻常人哪还敢进去?就是这寨子建得也不深,不过是占了那砂地坡,听说当年建寨子也是丢了好多条人命在里头才换回来的。”   “唉,你们是没瞧见当年那情形……”   郁言听她们一言一句,倒是好奇起来:“既然那山里野兽多,在林子外头都有危险,那怎不见那些野兽下山来?”   “怎会没有?”   亡山之称在当地人眼里,最开始其实是因为这里的野兽太多,时常下山偷袭或咬伤人,事情频发后才逐渐被人唤着亡山亡山,意思就是离山近,容易丧命。只是到了如今,山里的野兽已经不再下山,反倒滋生了强取豪夺的贼人,也一样要人命。   “为何野兽不下山了?”郁言不解,莫非这亡山的野兽还改吃素了不成?   这一回,女子们都是沉默,不再七七八八的说了起来,或面面相觑不再开口,良久才有一位年长的女子带着不确定的说道:“其实,最开始这山下也是可以种植的,那时候山上还时常有野猪下来祸害老百姓的庄稼,我曾听家里人说过,近百年来,山下逐渐成了砂地,那山上的野兽便再不曾下来过。”   当然,若是有人主动进山,那就不同了。   郁言心里一笑,倒是绝对亡山的这个传说还挺有意思的。   说话间,一队数百人的队伍扛着野味儿下来了,肥头二胖的野兽们软绵绵的被士兵们抗在肩上,血水流了一地,染红了士兵一身,还有些士兵们除了扛着这些体积庞大的野兽,下来时还顺便串了些小型的野味儿,野鸡野兔的逮了不少。   带队的一名副官在最底下面朝最顶上的郁桂舟汇报,声音遮掩不住的喜悦:“回大人,第三大队二百士兵不负所望,猎杀了凶猛的野兽,大伙全归,无一人身亡。”   郁桂舟早在上头就清晰的看清了他们放下的黑压压的野物,心里最大的担忧终于放下了,不由笑了起来:“做得好!现在由剩下的将士们负责烧火膳食,第三大队特许休息两个时辰,伤者出列疗伤。”   第三大队的士兵们咧着嘴笑了起来,当即便原地坐下休舔了起来,也有受了伤的士兵去领了药粉包扎一番,翘着腿看着剩下的人拖出一只又一只的野味儿宰杀了起来,架在火上烤了起来,再洒点佐料,那香气飘得老远。   辰时三刻,派去就近查看贼窝的二大队副官骑马闯了进来,脸上还沾着血滞,他一下翻身下马,禀告道:“回大人,就近几个贼点我们已发现了一个正在撤离的贼人们,已经拿下,另两个,属下无能,去时已空,且离开不过半日,属下已命人继续侦查了。”   能拿下一个已是意外惊喜了,郁桂舟道:“做得好!”   他本以为,这几个据点能离得这样近,那这土家寨得到的消息到其他贼窝哪儿也慢不了多久才是,如今这里已空,只怕这整个入境之地都是无贼子出没才是,当下大笑起来:“把那些贼子关押起来,分开来严加审问,至于那贼子首领,便关在地窖里去。”   副官有些不解:“大人,难道不是应该严加审问那两名首领?”   郁桂舟摆摆手,从上头走了下来,走到下面,撇头看向了入口不远处那群乌泱泱的人,道:“不必,先审问那些小的,把那两个首领关在地窖里关上两日,待我们离开再行处置,至于其他的妇孺与需做好登记,与这些土家寨的分开,一左一右,在这最下层不禁足。”   副官点点头:“那下官这就去。”   郁桂舟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急什么,先吃饱了饭再干活也行。”   这副官是个老实的,又点点头,走了几步又被郁桂舟给喊住了,郁知府是个心善的人,有些事他看不过也忍不住:“先把那群妇孺带来,与这边的妇孺同样,优先款待幼童,等我们的士兵们吃了后在发些给那些女子,至于那些贼子,那就不用管了。”   成年人吗,饿个三日都是饿不死的,郁知府的优良美德就是尊老爱幼,这里没有老的,便先顾着幼的了,当然,倚老卖老的他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副官一一照办。   午时后,郁言和陈蕊总算把所有妇孺的信息给登记完毕,两个找到了在推演地形图的郁桂舟,把手中装订好的策子递给他,郁桂舟接了随手一瞧,也没多大意外,这里的女子十有五六都是亡山姑娘,出自各个城镇,还有下头不少村里的姿色上佳的女子通通被掳了过来,成为这些贼子的禁脔。   这一禁,就生生把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熬成了面黄肌瘦、发丝枯萎的妇人家了,她们中还有不少人给贼子生下了孩子,可到底孩子的父亲是谁,少有人能说得出来。   郁言问道:“这些妇孺你打算如何安置?”   郁桂舟把策子放下,随意说着:“先养着吧,等清理完亡山外再按照这策子上的信息送她们回家。”   “可你要知道,这些妇孺数百人,咱们士兵们进山也是搭着命的,这不太合适吧?”郁言虽也同情这些妇孺,但也觉得要一直这样养着人,短期还好,时日一长总归不是个办法。   郁桂舟神神秘秘的看着他:“怎么会呢,你瞧咱们今儿不是逮了一伙贼人吗,既然这些贼人用了人,那当然是要负责养的,所幸,便把土家寨的一起养了。”   郁言眼一亮:“你打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你用我用大家用,你养我养大家养,反正都是一家! 第152章 为官之道(三)   郁桂舟打算如何?   很简单, 清亡山、平贼子、顺便按照魏君的要求把亡山这不毛之地给变上一变, 接一家老小过来阖家团圆。   如此简单。   但也只是说说罢了,而今他初初来到这亡山境, 也初初与这些狡猾的贼子打了个交道, 虽然计划是早就盘踞在心,但前路如何,依然难得说。   这些妇孺不过就是其中一环而已,在见到这些被当做禁脔的女子时,郁桂舟的心里是痛恨这些贼人的,甚至想过待捉到时便就地□□。   只是在真的逮了这些人时,他又突然萌生了一计。   如今他一个光杆司令, 手下就带来的一千余人, 便是用令牌从泰州府调来了两千人又如何,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至少是不能全然放心的, 他缺人, 缺人肃清亡山, 也缺人改造这亡山。   佛家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些贼人本就该杀, 但杀就杀了,还得占个地,挖个坑,还显得血光多了不吉利,倒不如让这些贼子用后半身来赎罪, 替他改造这亡山,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郁言见他笑得贼,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贼精,快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郁桂舟顿时就瞥了嘴,哭笑不得的:“五叔,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拐着弯的骂我呢?”也不等郁言跟他贫嘴,便收了笑正正经经的说着:“任何一种植物都可以在不同的环境里生长,包括这砂地也是如此,只要有土,便是小草还能在岩峰里茁壮成长呢,所以我打算开垦这些砂地。”   “开垦砂地?”郁言喃喃念叨,突然一拍手:“你是打算用那些贼人来……?”   郁桂舟大大方方的点头:“不错。”   既然能当贼,还被贼窝给收入了旗下,显然是壮年男子,正有着满腔的力气无处使呢,恰好,他正需要这些满是力气的壮年汉子来开垦,这就是一拍即合。   完全忘了,那些贼人们还没同意呢?   “哈哈哈,此计可行!”郁言哈哈大笑,有了这些贼人,他们连伙食这一块都可以不用操心了,没道理这些士兵们能进山,这些贼人就不能了是吧?   哪怕不能,但跟在士兵们后头去捡捡漏,养活养活这些妇孺还是可以的吧?   所以他说郁桂舟这小子贼精呢,还不想承认?   心腹大患之事被迎刃而解,郁言又说起了方才来找郁桂舟时,路过一处审问贼人的房里,叹道:“我听了几耳朵,那一些小喽啰倒还是一下就撬开了嘴,但太容易套出话了,我估摸着嘴里应是没几句真话的。”   郁桂舟微笑了起来:“没事,先饿他们几日,等泰州的大军压来,派人守着让他们每日去开垦砂地去,总有叫苦的一日。”   亡山的砂地石头大又多,让这些现在一心重情重义的硬骨头去开垦上几日,又累又饿的还要干活,没几日准会累得哇哇叫,郁知府一向认为,严刑拷打不是上策,因为人是有可能说谎的,当山贼的有几个不是硬骨头,倒不如磨他们的心,攻心为上,让人看不到希望,又有体会到绝望,又解脱不了那才会让人全面奔溃,才会好生交代。   只是他们的交代其实对全盘计划早就胸有成竹的郁桂舟等人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并非是必须不可。   傍晚之时,得令而去的乌寻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支大军过来了,借调而来的大军将领姓胡,中年大汉模样,脸色有几分黑沉,对郁桂舟的示好也装作没见到一般,态度十分桀骜。   对此,郁桂舟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他需要的是兵,而这附带的将领,不过是被好生供奉起来的而已。   倒是郁言、乌寻等人面色不好看,也看不上这胡将军的做派,碍于郁桂舟一言不发倒只忍耐了下来,郁桂舟说了几句,遣人好生安置了胡将军一行,而后几人才得以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乌寻先是说了一下此番去泰州调兵遣将的经历。   那泰州总兵营地士兵三千余人,他们说了来意后被盛怒的总兵险些给赶了出去,那总兵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不借兵马,后乌寻只得出示了令牌,这才让那泰州总兵不得不依令行事,绕是如此,也没少出幺蛾子。   一会说士兵们是巡逻了调不齐这么多人手,一会说士兵们抽走大半他那边无法运作云云,两方相互撕扯了好一阵儿,最后乌寻也动了怒,自己去军营里走了一圈。   那所谓的出去巡逻的人,压根就在营地里好生待着,泰州总兵见势已去,这才点了兵马让胡将军带着人随同他过来。   “好个不要脸的总兵,令牌之下还胆敢耍花腔,戏弄人!”郁言听得也愤愤然。   “山高皇帝远,皇权对他们的压力自然小了很多,”虽说总有无数的官员们口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越是离皇城远,越是偏远之地,老百姓们对那些芝麻小官的畏惧反倒盖过了此生都难得见上一回的皇家高官,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郁桂舟摇摇头,把这些甩开,摊开了地形图,道:“如今咱们已经占领了这亡山境出入口的几个重要地方,而后,我们需要彻底封锁这片区域,任何人不得进出,其余人一个县一个县,挨家挨户,仔仔细细的搜查可疑人等,且搜查之时,所有人等均要重新做一次登记,且问清楚详细的生平,在细细比对,每搜查一个县,便封锁此县的所有出入口,严禁进入。”   郁言听得连连点头:“这就是所谓的追鸡赶鸭,瓮中捉鳖是吧?”   “不错,”郁桂舟又让乌寻通知下去:“到时候所捉住的贼子全部送到各处砂石坡上劳动改造,为人民服务一番,若是有那贼子太过伤天害理、阴险毒辣,那便不用留,就地□□吧。”   “是。”   这一日过后,不幸被逮住的山贼们就过上了苦逼的日子,苦就算了,还得头上戴着一片绿,替别人养女人孩子。   只是再憋屈他们也不敢反抗,如今通通被撵到那砂石坡上操劳了一番,没几个还能有力气说句话,也有那想耍赖的,结果被监工的士兵几鞭子一甩,打得血淋淋的,还得继续开垦,到点休息了又累又饿又痛,再也不敢耍什么心眼了。   郁桂舟带着大军歇息了两日,又去那山林里捕获了一日,把那些野味儿通通给做成了肉干、肉条,架上火熏干,留了五百余人装备齐全的士兵守在这几处要塞,派了副官坐镇,这才带着余下人渐渐往亡州挺进。   最先到的是亡州。   作为一州之城,大军队伍们都从未见过这样破破烂烂的城池,褐黄色的土墙城楼,在外头就能见到在里边走动的稀稀拉拉的人影,街上莫说热闹的小摊贩吆喝,便是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了不少,只有少量还开着,看着也是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   而这,还是亡州城。   就哪怕是别地,不说远了,就是亡山的邻居泰州那也是繁华热闹的,与这亡州城想必,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绕是面对如此破烂的亡州,郁桂舟等人还是打叠好精力,依照先前所说,让人把城里城外包围得严严实实的,保证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接着一行人骑着马进了城,挨家挨户的搜查登记,便是有那泰半都关了门的店铺,因着非常时期,也被强制打开,士兵们冲入屋里搜查。   还别说,真在那些关闭的店铺里抓了不少言辞躲闪,口不对心的可疑人。   士兵们地毯式的搜索,连一寸地儿都不放过,从店面房舍到路人挨个盘问、登记、问询等等,连亡州城所谓大户人家也被强行搜索了一番,整个城里翻天覆地,足足戒备搜索了一日一夜,期间,有那做贼心虚的正在暗巷里享受美香春浓,却被郁桂舟等人这一逼迫,撒腿就要跑,被逮了个正着。   到第二日清晨,被逮住的贼人或可疑的人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亡州城搜索完毕,郁桂舟又下令此后进出亡州的人皆要进行排查,有嫌疑的人一律扣押,留下一个小队数百人在城墙上下日夜巡逻。   再前往郡县的路上,郁言还曾问着郁桂舟:“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数回过知府府而不入,羽华当有圣人之美德,说不得以后也是一桩美谈。”   郁桂舟板着脸,严正义辞的表示:“非也,不过是想早日完成我君所付,早日让亡州风调雨顺,让老百姓过上几日好日子罢了。”   郁言撇撇嘴。大侄儿说话实在是太虚伪了。   大军一路朝下,沿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路紧赶,在入夜时便到了四县之一的郡县。在郡县城外,大军扎营安帐,好生歇息了一番,在天蒙蒙亮时便训练有素的穿戴整齐,整齐的骑上了马,堵在了郡县门口。   而对郡县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日夜。 第153章 为官之道(四)   郡县下庄镇黄村一片黑暗, 鸡鸣狗叫之后, 操劳了一日的村民们早早便歇下,村尾一户人家, 修了大半的茅草屋, 只有一间瓦片立在中间,一看便知道是家中长辈所居。   这户人家姓元。   是大概□□年前搬来的,只是从哪里搬来的无从得知,黄村的村民们每日里忙碌不堪,为了一口吃喝也无人有心去打听猜测。   亡山的世道,只要能不饿死便是好的了。   元家屋里,黑蒙蒙一片, 只有被环绕着的那瓦片屋里还点着一盏几不可见的微弱灯光, 朦朦胧胧的能看到那屋里摆着一张木床,靠近门的一片隐约有几个人影。   作为元家的当家,元老头在沉默了半晌后, 才砸巴着干涩的嘴唇, 无奈的叹了口气:“明儿老大媳妇去镇上给小七扯块步, 过两日把人给送过去吧。”   “爹!”   元老三不敢置信。   这事,说起也是无奈, 元小七是元老头三儿子的小闺女,生得模样是不错,在黄村里也是排得上号的,这不,到了十五了, 村里的富户黄牙家便说要抬人过去了。   元家是得罪不起那黄牙家的。先不说这整个村都姓黄,他们只是外来户,更因为那黄牙家做的勾当谁不是心知肚明,那可是亡山境内有名的土匪。   元家在拉扯了几日后,被黄牙家不耐烦的威胁了一通,说不把人送过去,就要让元家不好过,元家在是心疼闺女,但谁敢拿几房人的性命去堵那土匪的善心,这不,元家一群人沉默了半晌,最终元当家的做出了决定。   “我实在忍不了了!”元鑫是孙子辈里的老大,如今都二十有二,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过他的脸颊却消瘦得厉害,发丝上竟还染上了两根雪花,眼里怒火铮铮,快要冒出来了似的,他扭头看着元家几位长辈,声音犹如困兽一般低声咆哮:“祖父,爹,诸位长辈,这种日子咱们到底要忍到何时?”   元家曾经的风光元鑫记得一清二楚,那时的他何曾把几个土匪毛贼给放在眼里,但今时不同往日,元家早就破灭,他们也沦落到这个地方,过着凄凄惨惨的生活,如今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要靠着女子来保全一家人的性命。   憋屈!   元鑫一手抵着额头,声音里突然带了两分落寞:“是孙儿说错话了,祖父莫怪。”   “唉”   元老头如何不知孙儿心里的折磨。   可当年遭逢大难,又被人追杀,最后逃到了这里捡回了一条命,已是上苍开恩了,哪还敢肖想曾经的富贵。   元老二突然抬头,道:“爹,你说这回那黄牙家的怎么回来了?”   这不年不节的,尤其村里哪有在外头吃香喝辣来得强,莫非土匪头子还过腻了不成?   元老二这一说,倒是让人想起了一茬,在头几年他们刚到黄村安家落户的时候,有一回也是村里那些土匪们一下归了家,随后没几日便有官差在村里走了一遭,这回莫不是朝廷又派了人过来吧?   元老三脸上闪过狂喜:“爹,要真是这样,那小七,小七就不用……”   “三弟,就算如此,但他们来了也无济于事,最多能拖个几日罢了。”元老大虽不忍,到底还是说了这句。   若是朝廷的官差真的有用,那这亡山怎还会土匪成群,弄得民愤四起?   “那,”元老三哑了哑嘴,那到底怎么办是好?那黄牙家的一把年纪不说,若是土匪便也罢了,偏生家里小妾都不知道多少房了,更别提那外头,这样的人换做以前给元家当门房都不够,如今却耀武扬威的要他们家的姑娘,还只是当个玩的对待,怎能让人不恨?   沉浸了半晌。   最终还是元当家的叹了口气儿道:“事到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还是按我先前说的做,老大衣服去镇上扯块步,先备着,至于人,能多留几日便留几日吧!”   从始至终,在一旁的元家女人们都沉默着。   第二日,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郡县便被大军攻破,以极快的速度抓捕了三百余隐藏的贼子,其后,又迅速的压进了郡县下四个镇二十来个乡村,其中便包括庄镇。   郁桂舟带来的一千大军早早便提拔了几个副官,如今一人各自领了兵马压进每一个镇当中,在他们领命而去后,郁桂舟带着剩下的人在郡县外正要返回县里压阵,突然,路边的丛中跑出一个瘦弱的女子,面色枯黄,只动作十分迅速,让保护郁知府的士兵们都没来得及回神,便被她一下挡在了前头。   士兵们正要喝退她,却见这瘦瘦弱弱的女子一下跪在了郁知府的马匹前,流着泪磕头:“求大人救命,求大人救命。”   郁桂舟看着她道:“姑娘有何冤屈?”   “我,”这瘦弱的女子正要开口,先前她跑出来的地方又跑出来一个妇人,弓着身弯着腰的赔礼,一边拉着地上那姑娘:“大人,我家这孩子不过是失心疯了,她的话你可不能信,不能信,民妇这便带她回去,大人莫怪。”   那女子拗不过,被拉扯了几下还是被拉了起来,郁桂舟蹙着眉头,开口道:“且慢!”   妇人一下顿住,忙又是道歉又是作揖,姿态低到了尘埃,生怕这位看着就威严的大人一个脾气上来不依她们的冲撞还累得家里人跟着遭殃。   “不必如此,本官不是喜怒无常的人,”郁桂舟只好解释了一句。   可哪个喜怒无常的会说自己喜怒无常?   妇人更是不信,又是一番作揖赔礼,郁桂舟看得无语,只得打断她:“本官被陛下任命为亡舟知府,自然有义务护我亡舟百姓的安危,若是你们真有冤屈,本官也定然会为你们做主。”   哪知这话一出,妇人脸色大变:“没有没有,民妇们没有冤屈。”   说完,顾不得旁的,拉着先头那女子便走,士兵们上前,犹豫的看着郁桂舟:“郁大人,你看这……”   女子挣扎了两下,妇人顿了顿,险些让她挣脱开,随后又重新拉着人往黄村走去。   这二人便是黄村里那户元家人,元家大媳妇带着元小七大早便走到镇上,谁料镇上那卖布的没开张,而庄镇又只有那一家,无奈,只得又准备到县城来买一块料子,这不,还没到便见黑压压的大军从县里出来,还分了好几个方向而去。   元小七或许不知道这是在做何,但元家大媳妇还算有些见识,如此做派,亡山境定然有一场血流成河了,但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贸然站队可是大忌,还不如等事情明朗见了分晓再做打算。   这一想着,元大媳妇拉着人走得更快了。   “走吧,”郁桂舟没有回答士兵的话,在原地定定的看了一阵儿后,才调转了马头:“走吧,回县里再说。”   郡县里头抓了三百余贼子,其中大部□□上那一身匪气浓郁得很,想必是作奸犯科者甚多,被士兵们逮住时,大部分还不敢置信,随后还拼命反抗,只是他们的措手不及根本无法面对气势汹汹的军队,不过几息便被打得落花流水,如今正被绑在那县衙里等候发落。   亡山境内,官府之地早就名存实亡,甚至为了泄愤,在数次朝廷的大军走后,便有贼子们把县衙给拆得一毛不剩,如今的郡县县衙,说是个摇摇欲坠的木柱子还是好的。   郁桂舟到时,那县衙之地上押满了贼子,外头还围了一圈又一圈旁观的老百姓,士兵们佩着刀把贼人们围在中间,有几个刺头胆儿大的还朝着士兵们骂骂咧咧的,说话极其难听。   郁桂舟走近后,士兵们纷纷跟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领头的副官还领着他去了不知何时拿来的一把椅子,道:“大人,你请坐。”   郁桂舟也没推迟,撩了撩衣摆优雅的坐下,又瞥了那弱贼人一眼,漫不经心的说着:“怎的还跟这群人客气,若是有谁不听的,你不妨学学在落雁坡上的一队行事。”   有什么是一鞭子不能解决的,那就饿一顿,若是有,那就两鞭子,饿两顿。   副官显然听懂了,讪讪的笑了笑,随后又问道:“那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置?”   “他们之中定然有一些首领,你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个审问,登记下来后再打混了继续审问、指认,若是有想浑水摸鱼的也不用客气。”   最后一句,郁桂舟说得寒意森森   “是!”副官领命而去。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众贼人便见先前还忍着他们的士兵们突然大变了脸,一下凶神恶煞起来,推搡着让人排队挨个接收问讯,本还打算敷衍过去的贼人正要拖,却一下被士兵们给狠狠甩了一鞭子。   “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怎么会坑呢?   只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没解决,宝宝如今人也不在家,前两日的恶心头疼(其实就是生病咯,让我多矫情会)到今天才堪堪好了点。   最后说句,保证不会坑!!!(你们瞅瞅我那仙姑文,我都坚持到最后的阵地了!) 第154章 为官之道(五)   被鞭打的贼子如今只有一个字来形容, 那便是:疼!   这些刺头原先天不怕地不怕, 如今一鞭鞭的打在了自己身上才惊觉难以忍受,况且他们先前挑衅士兵们在先, 如今这些士兵们得了令, 自然是毫不手软,抽得一伙贼人刺头们呼天抢地的求饶起来。   而看着这些原本在贼人里耀武扬威,处于顶端的首领们被如此对待,余下的普通贼子们心里早就开始发毛起来,待轮到问话,几乎没有几个存着那侥幸心里去撒谎,不一会就把自己的底子给交代得干干静静。   不过二三时辰后, 副官便把最后整理好的册子递给了郁桂舟。   郁桂舟手指在那册子上点过, 一一阅过那些贼子所交代的底子,待看到某处,他眼眸一顿, 道:“这个黄牙……”   副官立刻会意的接口:“回大人, 这黄牙便是那摩云峰上的贼子首领, 就居住在庄镇下的黄家村里,下管盘问了不少贼子, 他们皆已招认。”   摩云峰这个地名在郁桂舟的脑子里算得上是记忆犹新,前些日子他们占了落雁坡,随后遣人去的地方,其中就有这摩云峰,可惜的是, 他们到时那峰上的一伙贼子跟落雁坡上的一样悉数逃跑了,不料兜兜转转,竟然在此地知道了摩云峰首领的底。   果然是苍天好轮回,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郁桂舟大喜:“甚好甚好,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人,立马遣两支队伍去配合乌将军,务必把那黄姓贼首领一伙人等通通缉拿归案。”   “是!”   副官领命而去。   这一消息,莫说郁桂舟,便是其他士兵们也是兴奋不已,从踏入这亡山境后,他们便一直扑了个空,只逮到小猫两三只,别说哪些贼子首领的人影,便是消息都没有打探出来,没料到,在这乡下地方还藏着这样的大鱼,不枉费他们马不停蹄的赶路,一路疾驰就为了不泄露半点消息。   很快,两支人马就驶向了庄镇的方向。   围观的人群里面露恍然,有人目露欣慰,暗地里高兴得手都抖动了起来,也有人瞪大了眼,面上闪过急躁,脚步在原地晃悠,只是见到被牢牢把持着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的县城,又只能面露悲戚。   与此同时,拉着元小七的元家大媳妇两个也回了家,一回家,元大嫂就甩开低声泣了一路的元小七,脸色煞白的寻了元当家的和几个妯娌兄弟进门,又遣了个小的看着元小七,等元家几个慎重的落座后,元大嫂这才把今日的见闻一一道了出来。   “嘶”元当家等人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儿,等元大嫂说完,更是连连追问:   “嫂子可是瞧清了那些人是朝着咱们这里来的?”   “如今也不知到哪儿了?”   “看来这回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   元大嫂心有余悸的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个高高坐在马上,身姿挺拔、面容清秀的年轻人。   他实在是太年轻也太淡然了些,且还是朝廷任命的亡山知府,便是她元家当年最鼎盛之时,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官员,虽说京官和外放的官不同,但如此年轻的正四品官员,在那些年里头,她也从未曾见过。   况且,她还听那些士兵们称呼他:郁大人。   元大嫂的反应被元当家看在眼里,他一直沉默着,直到此时才问了一句:“老大媳妇,可还发生了何事?”   元大嫂心里咯噔两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见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只得说出了口:“儿媳和小七与那朝廷派来的官员接触了一二,只隐约听见那些士兵们称呼他郁大人。”   “姓郁?”   此言一出,更是比先前得知有大军压进更要让元家人惊讶。   元当家更是目光灼灼的追问:“姓郁,那你可探听到他到底姓甚没?”   在元当家的记忆里,□□年前的上淮城,却是没有一个官员是姓郁的,只除了那一个,况且除了那事后,若真是与那事有关的郁家子弟是怎生都出不了头才是,怎会?   这个郁大人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元家人满心忐忑的想时,乌泱泱的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扫进了黄家村,马蹄声震耳欲聋,正在商量着元家人一惊,忙开门出去,只见外头那高头大马之上,一队骑兵们训练有素的把整个村子给围得水榭不通,其后,另一支队伍在一个穿着铠甲的年轻人带领下闲庭信步的慢慢走进了村里。   如同元家人这般被惊住从屋里跑出来的村民还有许多,有那做贼心虚的一见之下面色大惊,急急忙忙回了屋,紧闭了房门。   乌寻对这些打量视而不见,只慢慢的走着,直到走进了村中,才抬着手轻轻的动了动,身后,自有士兵们翻身下马,整整齐齐的走进那挨家挨户之中,一时间,整个村里被闹得鸡飞狗跳的。   士兵们对老百姓还是很客气的,进去后挨个的登记、搜查,也不会把老百姓家里的东西给乱翻一通,只是盘问得很仔细,问话的内容不仅仅包括了自家,还包括了别人家里的一些大小事,这其中,有人配合,有人不配合,也有村民满地的撒泼打滚说他们进屋抢劫,更有甚者屋里有人却偏偏不开门。   遇到这种情况,士兵们在征询了乌寻的意思后强行撞开了门,且对这样拒不配合的人家,乌寻更是吩咐必须得一寸一寸的搜索,任何角落都不得放弃,别说,还真找到了好些藏身在地窖等各处的大汉。   这些人被逮住后还不住的叫嚣着说什么自己是良民,他们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云云,乌寻懒得看,下头便有士兵几鞭子甩下去,贼喊做贼的当即哑了。   这一手也一下震惊了整个黄村。   村民们再不敢言,便是先头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人也一溜烟的站了起来,跟没事人一样,朝士兵们笑得谄媚,生怕那一鞭子就甩到了自己身上,没见那被打过的人,如今衣裳都被撕开了,露出翻红的血肉吗?   在士兵们挨个查验时,远远的一队骑兵又过来了,在他们下头还乌泱泱跟着一群大汉,这群人袒露着胸膛,肌肉结实有力,待到近前,不少妇人惊呼喊着:   “当家的,你没事吧?”   “这,我当家的好生生在那边挖石头怎也被绑了过来?”   “……”   议论声不绝于耳,为首的副官在乌寻几步远停住,指着下方明显被分为了两拨的人,其中一拨,大汉们虽结实有力,但面色黑坳,想必是常年做活计的人,而另一拨被捆成一长串的,则明显衣着、神情要好上不少。   “回大人,这附近两个村子里有一采石处,这些人便是在那儿撵过来的,这边是做工的,这边是一群监工。”   乌寻点点头,让士兵们去登记询问。   待所有户头都登记询问好了,确定没有漏掉后,乌寻正要招呼大军压着被暴露的贼子离开,又有两支队伍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见乌寻还在村里,为首的副官松了口气儿,抱拳行礼:“回大人,县里头已经查明,这黄村里隐藏着一名摩云峰的首领,名叫黄牙,大人有旨,让你务必抓住这个人!”   乌寻双眼一缩,立马转头:“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   黄牙,摩云峰首领?   他们方才花了这几个时辰,竟然险些错过了这个贼子头领,而方才在他眼皮子底下几个时辰,这黄牙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不可谓心机不深。   他立马问着所有负责登记的士兵:“谁是黄牙?”   士兵们脸色也难看得紧,他们快速的翻动着手中的册子,随后铁青着脸抬头:   “大人,没有一个叫黄牙的。”   “大人,我这里也没有。”   “这里也没有。”   所有的士兵手中的册子竟然都没有这黄牙的名字,乌寻脸色也跟着铁青起来,咬牙说道:“没有?”   “大人!”前来禀报的副官见他脸色不对也跟着唤了一声。   乌寻一下回了神,跟着冷静了起来,他打量着被聚集在一起的村民,在他们脸上一一划过,这才说道:“谁是黄牙或者说谁认识黄牙的若是主动站出来或者指认出来本将重重有赏,若是等着本将把你逮出来,我就把你就地□□!”   乌寻的话说得格外血腥,但村民们除了害怕以外,都不敢站出来指认,可见这黄牙在村里的地位之稳固,便是他们朝廷命官也赶不上的,但越是如此,乌寻越是确定了一件事。   这黄牙定然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   想起临行前郁桂舟的话,乌寻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不疾不徐的吩咐:“既然没有,那本将便来逮上一回耗子,这村里,所有姓黄的站一边,其他姓的站旁边,按照名册上挨个对!”   说完,他又问着先前登记的其中一名士兵:“可知,那村长家是哪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晚间有第二更。 第155章 为官之道(六)   这回被问的士兵回答得飞快, 手一指不远处大树下那几间瓦房就道:“回大人, 那便是此地村长家里。”   “恩,”乌寻点点头:“过去两个人仔细的搜一下那家里以及所有姓黄的家里。”   他就不信贼子家里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先前只是他们不知道有这个人罢了, 如今知道了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逮住的。   “是!”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起来,去搜屋的仔细的挨个的找着,留下的比对的也重新开始盘问,如今还多了一条,叫他们指认自己家里和别人家里,由士兵们组成的人墙围成了一个铁桶,让问话的人无法见到别人的手势。   很快, 从村长家里搜出了一箱子金银, 还有和黄牙通信的往来证据,在别处姓黄的家里,也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 最多的那一户, 原是这村里的富户, 修的房子是青砖瓦片,里头女人不少, 穿戴也是齐整得很。   最关键的证据便是从那富户家里发现了一副画。   画上不堪入目,奢靡□□,画上最中间的乃是一个中年大汉,模样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农家汉子没甚区别,若说有, 那便是长得圆润、身材有些矮小罢了,被围在一众女人之间,眉宇之间格外的猥琐,眼睛里满是迷醉。   拿着画像,乌寻在符合的人里一一走过,突然他在一处停下,随后退回了两步,在一个被士兵们赶来说是做活计的大汉处停下,上下看了许久,才淡淡问道:“叫什么?”   大汉被看得十分不自然,止不住躲避着他的目光,结结巴巴的说着:“回大人,小,小人是村西的赖二。”   “赖二啊?”乌寻笑了笑,指着他的脸和腿问着:“你的脸怎么比普通人的脸还黑,还有你的腿怎么了,这下摆都到地上了?”   “这,我……”那赖二似乎想回答,但整张脸涨得通红。   乌寻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他:“去旁边洗洗脸吧,黄牙。”   黄牙二字一出口,所有人都呆住了,那赖二也是惊在原地,半晌,那一张结巴老实的脸慢慢的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乌寻:“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黄牙和赖二原本就是两个人,是由黄牙所扮的两个不同的人,向来没人知道,他也一直以为凭着赖二的身份可以一直隐瞒下去,不料,如今却被人一把给拆穿了。   黄村里,除了当初替他上户籍的村长,没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   “不,不是我!”黄家村村长在黄牙看过来那一瞬一下否认起来,整张脸都开始发抖,别人只是恐惧黄牙的手段,他却是真真切切见识过的,那手段毒辣得他每每回想都忍不住噩梦连连。   黄牙收回目光,脑子里还在转动个不停。   乌寻却好心的提点起他:“别想了,本将的本事岂是尔等可知的,你身为摩云峰首领,贼子头目,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如今还是想想,从今往后,这世上还有没有黄牙这个人罢了。”   话落,那乔装打扮了一番的贼子已瞬间把手弯成了一个形状,气势汹汹的朝乌寻面门袭来,在他那双手之间赫然夹杂着一片薄薄的利刃,脸上尽是阴毒。   “将军!”   “来得好!”士兵们和乌寻几乎同时出声,在黄牙的利刃快要到乌寻面门时,乌寻突然侧了一身,手上快速的抬起打在了黄牙的胳膊上,黄牙吃痛,手上的利刃一下掉了下来,此时,乌寻冷然笑了一笑,一脚把人给踹翻。   也是这时,所有人才看清楚,那黄牙为何装扮成赖二无人识得,只因他早早把脸给化了一下,又在鞋底上加了料,用长长的衣摆一遮,自然就瞒天过海了,只是,奈何时运不济。   到了此时,乌寻也不必在假装和气了,冷声说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捆得结实一些,不是个硬骨头的贼子吗,本将就佩服你这种人!”   “是!”领会其意的士兵们上前,不一会那一团地方中间就传出一个狼哭鬼嚎的叫声,听得旁的人都有些瑟瑟发抖,村民们自是不敢帮着说话的,只有那黄牙的家人听得这痛极了的声音,年长一些的面露不忍,赶忙拉着一群人给跪下哀求:“求求大人,求求大人发发善心,我家黄牙只是一时走火入魔了而已,求求大人免他这份罪受。”   乌寻看过去,黄牙家乌泱泱一群人,但若说真心为他求情的,却堪堪只有为首的那对头发有些斑驳的老人而已,其他的女人们多是面露哀泣,但眼睛却骗不了人。   浪荡一生,最终却只得那生育之恩的人真心以待。   但,乌寻严正义辞的表示:“老人家这话就不对了,黄牙此人罪大恶极,本应立即处置,本将已经网开了一面让他择日行刑了,你们也莫要再说,且他罪恶滔天,按理其家人也得受其问讯,查验是否有同流合污之人,若有,那定然要依照我大魏律法执行了。”   跪着的人一听,一下就闹开了,尤其是被黄牙强抢进门的女人们一时更是哭嚎起来,说她们也是无辜受累,平日里也只在村里稍稍傲气了点,别的那可是什么都没沾,倒是那黄牙的原配,既是正室夫人,又是少年夫妻,定然是知道些东西的。   黄牙的原配跪在最前方,只稍稍离了那对老夫妻不远,闻言扶着旁边幼童的手一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拍了拍。   这是一个很朴实的妇人,相比后头那些色彩明艳,穿金戴银的女人来说,黄牙的原配不过是素衣素钗,中年模样,眼角还带着几缕皱纹,十分不出彩,只一身气质淡然,被后头的女人杂七杂八的污蔑也不曾着急为自己辩驳。   倒是让乌寻高看了一眼。   他看了看这妇人,又看了看后面那些露着些酥胸的女子,嘲讽的笑了起来:“有妻如此不知珍惜,反倒是弄一些风尘味儿摆着,果真是俗人。”   黄牙是自顾不暇了,听着这话的女子们倒是脸色难看得紧。   黄牙家和其他贼人被逮捕归案,一向低眉垂眼不敢吭声的村民们如今放下了一块大石,听得乌寻此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二嫂还捅了捅元大嫂的胳膊,小声的说着:“这位将军可真是有趣儿。”   元大嫂瞪了瞪她:“小声些。”   虽说贼子是走了,但谁知道这些被朝廷任命来的又是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了?在元大嫂的记忆里,□□年前的上淮城,什么将军、大官那通通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如今这些知府、将军也委实太年轻了些,年轻人啊,就怕性子急,做事也急。   元二嫂不以为意,她大嫂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古板了些,也不瞅瞅,这都啥年月了?   乌寻让人把贼子们通通捆在一起,这才翻身上马,临行前还对着村民们说道:“如今匪徒已剿灭,不日便有知府大人安排下的文书发到各处镇上,按照知府大人的法子,往后只要老百姓踏实能干,自然能吃饱穿暖,不过近日外头乱,都安生待在村里莫要出去了。”   “是是是”   村民们听得半是迷惘半是开心,还未反应过来,大军便已经绝尘而去。   在大军走后,村民们面面相觑,杂七杂八的讨论开了:   “这禁足要啥时候才能出去?”   “嗨,你没听说吗,这外头乱得很,到处都是捉拿贼子的,你要是到处乱跑小心被当成贼子给抓了。”   “我又没说我是,不过是问问罢了,莫非你就不想出去?”   “没听人大人说吗,知府大人自会发下公告,能出去了自然会通知的,急急个啥,都回去歇着吧。”   类似的猜测层出不穷,对元家来说,这些通通都没有再次听到那位知府大人的消息来得激动,在乌寻说了那话后,元大嫂险些就要冲上去问问,那位新任知府姓何名何,来自何地了,好在最后理智压下了冲动,一行人忐忑着回了元家。   不提接下来元家人有意无意的开始打听起知府大人的消息,便是郁桂舟这头,这会子也是忙个不停,又要一一审核那些贼人,确认他们犯下的罪过,又要遣人送这些贼子分批去各处开垦荒地,真真是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来。   郁五叔做为他的左膀右臂,几乎所有档案都会经过他的手,数日忙碌下来也是疲劳不堪。陈蕊端了两碗汤水进来,见他二人又埋守在那些积年档案里,叹了口气儿,把东西搁在了桌上,又拿出方才收到的信放在一旁,悄声走了出去。   郁桂舟是在半个时辰后才发现那封信的,彼时他刚抬头,顺手端起了桌上的汤水,眼眸却一凝,那封信上的字体他很熟悉,还曾是他亲手教着人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他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 第156章 为官之道(七)   距离科举过后大半年, 被科举带来的震撼逐渐暗淡下来, 郁家里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多了些时不时上门的村民, 小糯米也能翻个身, 吐个泡泡,偶尔啊啊两声外别的也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要说唯一有牵扯的,便是和谢荣有关。   确切的说,是和谢泽有关。   谢泽如今十四了,又早早在方家做工,今年一开头,那身板就快速的长了起来, 似要把前些年的营养通通补回来似的, 如今长得人高马大的,一张嘴又会说,眉目端正, 早早就惹得许多妇人满意。   尤其, 他如今不止有个举人姐夫, 这姐夫更是个当官的,那可是在一方说一不二的知府大人呢, 若是把自家的闺女嫁过去,那可就是跟官大人沾着姻亲了,这谢泽是大官唯一的小舅子,往后无论做什么不都得搭把手啊?   且这谢泽与谢荣姐弟最是姐弟情深,谢泽又极少待在谢家村, 小闺女嫁过去,还不用在村子里去伺候公婆,再说,那后娘一家跟谢荣姐弟的关系早就传遍了,说不定以后这谢泽还能跟着那郁家的大官去上任呢,有那一个姐夫,吃香喝辣自是不在话下。   最早同谢荣提过几嘴的方家夫人又登了几次门,那话里话外的无外乎是说谢泽在方家这些年,与那方小姐也是青梅竹马的长大,最是了解彼此性情,若是能结成良缘,岂不是一段佳话?   临走时,方夫人还无意透露说方小姐心里十分中意那谢泽小子,每日把自己关在家里学做绣活,给谢泽缝补了不少衣裳鞋袜云云。   谢荣原也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才对方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好声好气,只婉言相拒了几回,可这方夫人愣是听不懂一般,一个劲的说着这两个小的有多般配、站在一起有多登对,谢荣笑了笑,实在没忍住,只打断了方夫人不停开合的嘴:“方夫人,你说的我也知道,不过我还是以前那句话,我弟弟如今才十四,还不急着找媳妇呢,你呢,若是有别的好人家也赶紧替方姑娘张罗张罗吧,若是一心扑在泽哥身上耽搁了自己的前程那才是我们的罪过了。”   “可,这……”方夫人许是没料到谢荣会如此直白,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荣已经不想再同她纠缠,便端起了茶盏,道:“方夫人回去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吧。”她朝着人点了点头,一副送客的姿势。   方夫人直到迷迷糊糊的走出了郁家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得紧,神色也是变幻不断,到最后,一口恶气不下,又不敢逞凶,只小声的呸了一口:“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官夫人了不成,谁不知道那郁知府连人都没接过去,生了儿子又如何,还不是被扔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还神气起来了……”   方夫人憋着气儿,边碎碎念大步向谢老头家走去。   一进谢老头家,方夫人一把推开大门,“嘭”的一声门吱吱作响,把谢贵和谢强两家都给引了出来,朱氏倚在门边,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肯定是去郁家吃闭门羹了,以往那回不是高高在上得很,如今嫁女儿都嫁不出去了。”   在谢家里,朱氏在所有沾亲带故的亲眷里,头一个不喜弟媳妇万氏,其次便是这老太太娘家的亲戚方夫人了。   方夫人嫁得好,嫁给了镇上做木活的方当家,又收拢了些人做些大件的家具活计,不止是在镇上贩卖,便是县里都有几分门路,家里虽不说金山银山,但也比他们这些穷哈哈的平头百姓要强得多,且方夫人会打扮,又会保养,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上不少,说话走路自有一股村妇们没有的优越,便是她那女儿,见过几回也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朱氏在方夫人母女面前虽然各种巴结,但心里可是把人恨透了。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显摆啥呀?   如今见方夫人吃瘪,朱氏心里舒坦极了,还想去听听墙脚,却被谢贵给一把拉了回去,不耐烦的说道:“有时间管别人,你咋不先管管自己,你女儿现在还在家里要老子养呢?”   谢娟都回娘家好些年头了,在镇上杨家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她还硬赖在娘家不肯出门子,前两年谢贵俩口子还给她张罗了不少,但谢娟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弃人家不会认字读书,便嫌弃人家家里贫寒,这不,一拖再拖,到现在,连那嘴皮子利索的媒婆都不愿意登门了。   当了个小妾,还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不成了?   朱氏被谢贵这一堵,一口气儿不上不下的,进了屋见谢娟正拿着两枝鲜艳的珠花往头上戴去,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几个大步过去夺了谢娟的钗子往那桌上一扔,骂骂咧咧的说道:“还戴,还戴,你就是戴起来再美也是一朵黄花了,这都是未出阁的闺女戴的,你也不瞧瞧自个儿还适不适合!”   谢娟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准是受了气,这不朝她撒气来了,眼一翻,撇着嘴:“咋不合适了,我戴这花儿可比那些青嫩嫩的姑娘好看,娘你昨日不也说我戴着好看吗?”   朱氏眼一瞪:“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她插着腰:“咋的,还知道回嘴了,我说得不对,你都是个妇人家了,不惦记着赶紧找个婆家,整天在家里头赖吃赖住是咋回事,就因为你不出门,累得你弟弟到现在都说不上媳妇!”   这一点朱氏是没说错的,要说谢贵家的日子原也就是如此,找个差不多的姑娘也不难,如今难就难在这被休弃的小妾大姐一直赖在家里不走,就凭着这点,也没几个小闺女愿意嫁过来。   谢娟不以为然:“那些姑娘都是假清高,要是咱们家有银钱,别说家里有一个我,便是再多几个也有的是人要嫁进来,”她朝着郁家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瞧瞧那头,有我那好堂妹在前头挡着,还不是挡不住无数的姑娘想嫁进去做小。”   便是她自己,在得知郁桂舟当了大官的时候心里也是激动了好半晌才平复下来,随后脑子里一直想着:   若她是谢荣该有多好?   至少,她才不会跟谢荣一般连个男人都抓不住,如今被扔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便是官夫人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在一众泥腿子面前耀武扬威一下,哪有在城里被众星拱月来得威风?   朱氏冷笑一声:“谁让我生了两个不争气的呢,要是你当初扒着那杨家,就算比不得那郁家威风,好歹也是吃喝不愁,怪谁?”   怪谁?还不是怪谢娟自己做的。   身为一个妾室,竟然想凭着生出来的庶子给正室威风,也不瞧瞧,人家再如何那也是明媒正娶过去的,跟她这般当个丫头进去的那都不是一路,偏生谢娟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这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最后闹得被杨家给直接赶出来了。   事情被捅出来的时候,谢贵家被全村给嘲讽了许久,让一向好强的朱氏里子面子全丢了,若非不是看在谢娟时不时拿些银钱来补贴家里,朱氏早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现在当家的十分不满,朱氏心里也不得劲,看谢娟是怎生都不顺眼,也懒得跟他掰扯,直接说道:“这几日你好生瞧瞧往前媒婆说的人家,看那户满意就直接过去,家里庙小,实在是容不得你了,赶紧出门子吧。”   “娘,”谢娟不敢置信,脸色一下就褪了,见朱氏不像是说笑,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些人家你也知道的,全都是泥腿子,还有什么寡夫,我要真嫁过去,往后你这边的孝敬可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朱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娟身上有没有银钱她是知道的,当初那杨家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了她不少打发人,若是没有谢娟这两年的补贴,家里的吃喝哪能痛快,若是谢娟抽声,那以后可不又要过哪些吃糠咽菜的时候了?   朱氏脸上变幻不断,最后叹了口气儿:“那你说咋办,难不成你还打算在家里待上一辈子不成?”   便是他们老的同意,等他们一走,这家还不是儿子的,到时候谢娟住在兄弟家,那可没有住在父母家来的痛快。   见朱氏妥协,谢娟忙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凑过去问着:“娘,你说我要是扒上那郁家的如何?”   “你疯了吧?”朱氏吓得惊呼一声儿。   别说谢娟是个被休掉的小妾,便是她还没出阁的时候那也是不能的,哪有两姐妹都给一个男人享用的道理,何况,谢娟还是当姐姐的,在妹妹这个正室底下讨生活,还不笑掉人的大牙,便是她,在那万氏底下也抬不起头的。   谢荣和万氏再不合,那名义上也是继母和女儿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晚间还有一更。   多谢宝宝们的支持,从上月20号开始家里确实发生了大事,作者也是昨日才到家,但事情并没有解决。以后还是日更,若是某天更不了,会提前说的,么么哒。 第157章 为官之道(八)   方夫人找到了谢老太, 噼里啪啦就说开了:“婶儿, 你说这谢荣是不是太不通人情了些,我好话都说尽了, 她愣是一点也不松动, 我家欣欣你也是瞧见过的,长得好,又识得几个字,再有我家的关系,镇上不知多少大户人家想结亲。”   谢老太没说什么,只递了碗水过去,方夫人正说得口渴了起来, 一把接过咕噜咕噜就喝完了, 待放下碗,随着温水通入心里,方才那些怒不可揭的火气一下就消散了许多, 脸上不由带了两分惆怅。   当娘的, 谁不指望让自家闺女嫁个好人家, 以后有个依靠,得享那一辈子的福分?   往前那些年, 她确实是看不上谢泽的,除了年纪尚小外,又没根没底,还不招家里待见,若是女儿嫁了这种人, 连个庇护都没有,可如今不同,只要那郁家的在一日,谢泽便有了个坚不可摧的靠山,这样的靠山那是花再多的银钱都搭不上线的,哪怕方家在怀云镇上有了一席之地,可联系最多的还是镇长大人,县里头虽有几分关系,但却连县令老爷的面儿都见不上,何况这还是一个比县令大的官,方家若是能跟郁家有个一丝半缕的关系,那未来几十年,必然能成为一方大户。   若是谢泽娶了她方家的闺女,那也是一出美谈,说他知恩图报,与小女青梅竹马,传出去也是羡煞旁人,如此互利互惠的事儿,方夫人实在想不通为何那谢荣会拒绝。   若非是谢泽的事儿非得她这个姐姐点头,她哪会回回过去跟人打太极,还得伏低做小,小心伺候,看那起从前她向来看不上的人脸色?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谢老太道:“不过泽哥儿的事只得由她姐姐做主点头,况且小荣也没说错,泽哥儿确实还太小了些。”   方夫人皱起了眉:“可不能这样说啊婶儿,虽说小是小了点,但早些定下来,往后就得备下那一应物事、采买用品,一晃时间就过去了,等备好了,也差不多到成亲的时候了,不是正好?”   何况,方夫人也是听闻了镇上和县里头不少大户人家有心要把自家出众的女儿说给那郁家的童生,这不,她想着,那郁知府的亲弟与谢泽不过一般大小,若是连郁童生都要相看了,谢泽难道比正经的郁家人还精贵吗?   “这你从何处听到的?”谢老太奇怪的问。   郁家那桑哥儿考上了童生不假,但郁家却并没有要给他相看的意思,村里人早有人去打听过了,郁家那头嫌郁桑年纪太小,说是要过两年才考虑。   她猜想,郁家定是想让郁桑下场考过了秀才才会开始说小辈的亲事。   方夫人懵了懵,道:“就是与我们行当有几分交情的几位夫人。”   “那事情还未定下呢,你也太急了些,”谢老太叹道。方夫人为何非谢泽不可的目的她一个老婆子也是瞧得分明的,依她看来,这方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对象,虽说那目的不纯粹,但就凭着谢泽年幼时受方家恩惠便能看出,方家人行事还是有几分善心的,若是两家真能结成姻亲,那也是美事一桩,若是不能,凭着以往的恩惠,谢泽也是会报答一二的。   可这些道理,方夫人又如何不知,早在镇上、县里头的人知道他们和郁家有几分关系时,便开了不少后门予以了他们方便,但,人情归人情,人情也总有用尽的时候,等郁家把谢泽欠下的人情还尽,那时候方家哪还有依靠。   有什么比两家姻亲,沾亲带故来的紧密?   谢老太见此,只装作不知,还劝慰了几句:“其实小荣说的话也有些道理,欣儿比泽哥可是大上一岁,且这女子最好的年岁也就那几年,可耽搁不得,你那头若是有好的,赶紧给欣儿定下便是,找个家世相当的,以后两家彼此扶持,守望相助,那前景也是一片大好的。”   方夫人来这一趟,不仅仅被谢荣给直白的回绝了,如今更是连谢老太也不说支持她,最后只得憋了一肚子气离开了。   在恼怒谢荣不识好歹的同时,郁家里,谢荣早早就把方夫人的到来给抛到了脑后,在久久没有收到郁桂舟的回信后,小糯米身上便寄托了她全部的思恋,其实不光是她,整个郁家都十分担忧郁桂舟的处境,好在有小糯米这个天真稚嫩的小宝宝在家里冲散了许多忧愁,如今郁老祖和郁当家只要出一趟门子,那回来第一件事定然是要抱着小糯米逗弄不撒手。   小糯米从出生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在等上几月都要满周岁了,小孩子一日一个样,胖胖乎乎、白白嫩嫩的特别招人喜爱,尤其那张小脸清秀得不行,水盈盈的眼珠子望着人时简直要让人恨不得捧上藏宝只为一笑。   郁当家砸巴着嘴,看着亲爹逗小糯米,听着那呀呀细语的声音,心里顿时挠心挠肺的,在一边搔首弄姿的想凑上前,被郁老祖不耐烦的给挥退了:“走开走开,别挡着我逗孙儿。”对着小糯米那又是如沐春风一般:“曾祖的乖孙啊,瞧你这小模样,与你爹还真是有几分像呢,啊笑了,哈哈我曾孙笑了。”   “爹,你让我也看看,”说完了这句,郁当家又凑着脑袋看了过去。   “啪”的一下,这一回可不是郁老祖不招见儿子,纯粹是小糯米小意思的挥动了他的小巴掌,打完了还咧嘴阿勒一笑。   “糯米!”一直含笑的谢荣顿时沉了脸,上前对着儿子训了两句:“这是祖父知道吗,你怎么能打人呢,这般小就知道打人了,那以后长大还了得……”   “行了行了,”郁当家回过神,不耐烦的打断谢荣的话,又急急忙忙的哄着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孙子:“糯米啊,别听你娘的,祖父皮厚不怕打,你可千万别哭,不然祖父再让你打几次试试。”   小糯米咧嘴笑了。   “爹,你可别惯着他,他现在还小呢,要是在大一些那怎生是好?”谢荣也不知道儿子小小年纪就这般精明是随了谁,明明还是个嗷嗷待哺要喝奶的小娃,偏生像是听得懂话一般,知道谁对他好,谁在凶他,简直贼得不行。   这一点,谢荣还写信同郁桂舟说过几嘴,也不知道他在看过信后知道了自己儿子这些霸道举止后会不会想揍他一顿。   郁当家对谢荣说的别惯着他不以为然:“我乖孙听话得很,这小模样又精灵,我稀罕还来不及,惯点怎么了?”   在郁当家心里,别人家的孩子如何他管不住,但他孙子,他就想惯着!   这可苦了谢荣这一颗又当娘又当爹的心,本来作为天天跟小团子接触的人,她原本就是个心软的,尤其这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更是想宠着、爱着。但,团子爹不在,扮不成红脸白脸,家里人对这难得才有的小娃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可不得让她只能凶一点吗?   郁竹进来时就见到这一副模样,她笑了笑,道:“祖父,爹,弟妹,过去用饭了。”   “好好好,”郁老祖笑呵呵的点头,抱着小糯米转头就朝堂屋走去,郁当家、谢荣和郁竹只能在后头跟着。   期间,郁竹还偷偷笑起了谢荣:“弟妹,等三弟回来你同他赶紧在生一个,到时候爹和祖父就不会整日抱着糯米不撒手了。”   羞得谢荣直跺脚:“大姐!”   郁竹笑了两声,赶紧朝前走了两步,到了堂屋,郁绣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庞氏在首位见得他们进来,视线一下就落在了郁老祖怀里躺得舒服,正吸吮着小手的小糯米身上,她慈爱的招着手:“快,快把糯米抱过来。”   郁老祖就抱着人过去了。   落后两步的郁当家无语的望了望天。   这本来在他爹手里就抢不过来了,如今又到他娘身上,到底他乖孙要何时才能在他手上?   郁竹挠了挠谢荣的腰肢,眉眼朝她一挑,示意自己没说错吧。   荣努了努嘴,在后头落了座,一家人便开始用起了饭,待饭毕,郁竹姐妹俩刚要撤下碗筷,抱着糯米的庞氏这才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们那个娘据说下月要嫁人了。”   姐妹俩一愣。连带郁当家和郁老祖也愣了愣方回过神,郁当家蹙着眉心,问了一句:“嫁人,嫁到哪儿?”   庞氏摇摇头,只道:“是隔壁镇上有人过来走亲时说了几嘴,应是在大古镇上吧。”   就丁氏那泼辣好强的性子,一般人家还真拿她没办法,况且这都多大的人了,连孙子都有了,被休了也不过半载时间就迫不及待的嫁人,说出来还真不好听,想必也是如此,所以丁家那头才瞒得好,要不是婚期将近露了些东西出来,旁人还蒙在鼓里呢?   “嫁就嫁吧,只要她往后好生过就行,”相对于郁竹姐妹的复杂,郁当家最终只道。   郁竹姐妹沉默着收拾好了碗筷,到下晌时,这种安静沉闷的气氛突如其来的被一封书信给打断了。   信是郁桂舟写来的,说他在亡山一切安好,让他们勿要担心,又说,他在亡山境内找到了郁家大房的人云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二更完成! 第158章 为官之道(九)   亡山知府府内, 郁言正在给郁桂舟包扎伤口, 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两句:“你说说你,好好一个知府, 明知现在整个境内都乱糟糟的, 还敢带着少量的兵马出去,这不是招贼惦记吗?”   前日,他们带来的大军已经压进了最后两个县里,没成想,到底是走漏了些口风,那些贼子提前得到了消息,悄悄伪装成平民百姓, 在郁桂舟出城时尾随, 后一场激战,所幸他们的人并没有伤亡,大部分都同郁桂舟这般受了些轻伤。   但郁桂舟作为一个知府, 以身犯险还受了伤, 他就没考虑过万一那些贼子兵器在好点, 行动再勇猛点,他这条小命还在不在?   到时候别说才刚刚镇压的亡山会乱成一锅粥, 便是对郁家也是个不轻的打击。   郁桂舟“呲”了一声,讨好的朝他笑笑:“五叔写信回去的时候可不能提这茬,我怕他们担心,如今亡山境内还不算太平,若是累得他们铤而走险过来一趟倒是我的过错了。”   “既然知道外边不太平那还用自己当诱饵?”郁言瞪了瞪他, 碎碎念着:“当诱饵就算了,也不知道在暗处多埋伏点人,就带着几个护卫府里的过去有什么用,好在那些贼子狗急跳墙,召集的也多是乌合之众,否则啊……”   亡山四大县,郡县,福县,陈县、原县,这四个县下贼子甚多,在那郡县和福县处,分别逮住了摩云峰上的首领黄牙和朱雀峰上的首领福二。   这其中,黄牙落脚在郡县下庄镇黄村,险些让他溜走,而那福二则是福县的一方大户,他们大军压进时,这福二正在寻欢作乐,好不快和,虽其中有些纠葛,但还算顺利,只在到陈县和原县处时,大军遭遇了这两处县里贼子们的埋伏。   原县之中更是早早便有一群贼子扮作了普通老百姓出来了,盘踞在州府四周等待着,守护知府府衙的副官把这一发现告知了郁桂舟,这才有了他带了少量的士兵出城,引那贼子们现身被捉拿的事儿。   陈、原两县贼子奋力抵抗,而大军如今也在缓缓压进,相信过不了两日便有好消息传来,这其中,有最让郁桂舟放心不下的落雁坡几个贼子首领。   这几个贼子把持着亡山出入境多年,势力根深蒂固,且为人阴险狡诈,若是有人助他们一臂之力,哪怕被他们围攻,但论亡山地形,他们远不如那些贼子们知道得清楚,到最后到底能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还未可知。   郁言见他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猜到了几分,拍了拍他的肩安慰:“放心吧,如今天罗地网的布置下了,若是连这他们都能逃出去,那也只能说明他们目前还命不该绝。”   郁桂舟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不过心里那种无法把握和掌控的压力稍稍缓解了几分,还有精力笑起了郁五叔:“五叔,待此间事了,你便可和蕊姨回淮南成亲了。”   郁家三房原本是不同意郁言和陈蕊这桩婚事的,但拗不过郁言自己的意愿,又兼之为了反抗,他宁愿只身犯险随同郁桂舟到亡山,这份决心让人不得不侧目,最终,三房那头还是软和了下来,同意了。   被侄儿调笑,郁五叔不但不恼怒,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再如同你一般,生一个小小年纪就霸道无比的小糯米是吧?”   说起儿子,郁桂舟就无比骄傲。   谢荣的来信他看过了,信里提到说小糯米那小子如今看菜下蝶,还会看人脸色,最主要的是还会找靠山了,让谢荣这个当娘的那是又骄傲又气,让他以后回去好生管管。   郁桂舟哪里会管,见信时,他脑子里就幻想出了小糯米各种模样,他疼爱都来不及,哪里会约束儿子成长,再说,男孩子调皮一点是好事,等长了几岁就开始读书习子懂道理了,想让他活泼调皮一点怕是都难了。   他把自己满脑子想法都灌输给了郁言,让郁言直不住的摆摆手:“得了吧,就你这个宠溺无度的法子,那还不得宠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出来啊?”   郁五叔虽说不赞同老百姓说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但也不赞同过度宠溺,在小娃成长之时就要把一些东西灌输过去,让他知事、懂礼,往后才不会干下糊涂事,才不会养成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若不然,真等往后惹出了事端,怕是哭都来不及。   “才不是,五叔你听我给你细细讲讲……”   “你说的我知道,但是吧我认为……”   陈蕊进来时见到的就是两个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人,再一听那内容,顿时更是哭笑不得,她把手中的册子往两人中间一搁,劝道:“都瞎咧咧啥呢,赶紧做正事要紧。”   两叔侄一顿,各自落回了座上,郁五叔犹不死心,还想拉一个同盟,眼巴巴的问着陈蕊:“小蕊,你觉得我和舟哥儿说的谁对谁错?”   郁桂舟瞥了他一眼,哼唧了一声。   陈蕊翻了翻眼,拒绝回答如此幼稚的问题。这连孩子都没有,就开始想着往后是如何如何了,真等孩子出生,现在话说得满,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宠着呢?   郁五叔被鄙视了,只得摸了摸鼻头,指着桌上那册子问着:“这是什么?”   陈蕊回道:“是那些从贼窝里救出来的妇孺名单,我统计了一下,这些姑娘们极少愿意回家,只说了地址让我们帮着报个平安就是。”   “这倒是稀奇了,”郁言见郁桂舟拿了一本,便捡起另一本看了看。   按说像亡山这个地方,因为地理和贼子的原因,地域贫乏,老百姓也是饱一顿饿一顿的过活,女人在这里还是很受欢迎的,毕竟贼子那么多,又爱抢,导致许多男子连个媳妇都娶不到,如今这么多女子若是回了家乡,对一般男子来说,只要能娶到个媳妇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得挑?   可以说,如今的亡山男子们是不介意的。   当然若是从外头抢的那另当别论,大魏不是所有地方都像亡山这般奇特,在外头人们对被抢到了贼窝里的姑娘容忍度还是不太高的,哪怕嘴里说着可怜,心里挑选媳妇时也会把这一类女子给筛选出去,这还算心地善良的了,若是有那爱碎嘴的,见不得被人好的,只怕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郁桂舟也不了解姑娘们的想法,只放了册子,沉吟了片刻道:“既然不愿回去,那便给她们登记造册,落在亡山下吧,至于其他的,先还是按照前些日子说的那般,由那些开采山石的贼子们养着,至于这些女子们便负责洗洗补补,做做饭之类的吧,等土地开采出来后再另行安排。”   “也只得如此了,”郁言和陈蕊点点头。   其后几日,关于大军一一压进陈、原俩县的消息不断由前线传回,在慢慢进入了核心区域后,在府衙的郁桂舟坐不住了,当即就要召集人马亲自去盯着,被赶来的郁五叔给拦下了。   “我知道你心急,但该安排的我们也安排妥当,连个蚊子都飞不出去,他们是跑不掉的,如今整个亡山百废待兴,正需要有你一一制定决策,万不可在冒险了。”   郁桂舟闭了眼:“可那落雁坡上的贼子一日没抓住,我就一日寝食难安。”   这时候,郁五叔也只能说着安慰的话了:“你放心吧,定然能捉住的。”   随后一日,在原县下一个小村庄,大军果然搜寻到了落雁坡上五位贼子首领的消息,在乌寻小将的包抄下,那五首领虽费力顽抗,但最终被大军押解回府,如今正在路上。   得了这个消息,郁桂舟一颗心才终于尘埃落定。   所有已知的,未知的,通过指认打探出来的贼窝一一被消灭,连带贼窝里的贼子首领和贼子们悉数被逮捕归案,所有风向已准备妥当,只余下那最奸诈狡猾的落雁坡贼子一伙了。   第三日,乌寻把人押了回来,郁桂舟在府衙公堂上让他把人带上来,在一一看过了进来的人后,郁桂舟原本意气风发的脸微微一僵。   “还有一人呢?”   乌寻面露愧疚,出列回道:“秉大人,昨晚有一贼子趁人不备,竟跳河了。”   “跳河!”郁桂舟一下震惊起来:“那跳河的是谁?水性可好?可派人搜寻了?”   乌寻道:“是那落雁坡的大首领,在河流喘急时一跃而入,渠江江水深不可测,约有数丈,水性还未可知,目前已派人一寸一寸的搜寻了,相信数日内定然会有消息传来。”   郁桂舟神色凝重的落了座,脑子里不断的想着方才乌寻说的话。河流喘急,深不可测,一跃而入。   他以为他是鲤鱼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首领:我游啊游啊游 第159章 为官之道(十)   先不说是不是鲤鱼, 但光凭着渠江江水深不可测一点那贼子首领便有勇气一跳, 足以说明此人心智坚定,且毫无畏惧。   一个心智坚定、毫无畏惧的人, 怎么可能挑这么个地方一跃而下, 想来不过是那贼子早有准备,且用这样一个险境专门来迷惑他们的视线罢了。   试想,若是他们都觉得那贼子毫无生还的可能,那那贼子不就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吗?这样既可以逃过追捕,又能正大光明的在世上行走,真真是一石二鸟。这般想着,郁桂舟便有些坐不住了, 问着堂下四个梗着脖子的贼子首领:“你们那位大首领可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在渠江一跳, 他走了却留下你们,你们甘心吗?”   几个贼子不屑回答,仰着头就是不理人, 任由郁桂舟嘴皮子都要说穿了也无动于衷, 最后, 郁桂舟反而笑了,他靠在椅上, 态度一反先前的急切,道:“你们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迟早会查出来的,有没有人提前帮他,本官自然会彻查到底, 而你们,既然默认了由他逃走,必然打算好让他来营救你们不是,但按照本官所知的情形,尔等所犯下的罪孽,足以就地□□。”   “来人!”   郁桂舟一喝,便有人上前:“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郁桂舟似笑非笑的道:“渠江沿途挨个搜索,连同渠江周围的村落每一寸地方也挨个查验,另外,遣几个水性好的渔夫们做好安全待那渠江水平时下水一探,看看那底下到底有什么,另,在渠江水流尽头处着人守候,沿途也要有人巡逻,务必要向所有周边的人打听前些日子可有人在渠江水域一带做过什么,或是从中经过,不得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务必要抓到那贼子首领。”   “是!”这些日子一直听命于他的副官一板一眼的领了命出去,很快便带着人走了。   “大人,那这些人如何处置?”乌寻指着四位脸色微微变幻的贼子问道。   落雁坡这一伙人贼子众多,首领里也分工明确,有勇有谋,与朝廷大军也抗衡了数日才被镇压下来,与其他那些不成气候的贼子窝比,这个贼窝以及贼子恐是大患。   郁桂舟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杀了还是留着?若是杀了,那逃跑的贼子首领又要如何现身,若是不杀,凭着这几个人的过往,又不得不让人防备,用好了是一手好棋,用差了那就是一柄凶器。   “大人,不如……”乌寻见他犹豫不决,不由狠了狠心,催促了两声。   郁桂舟在下头那四个首领贼子脸上划过,这会子许是知道他们的决定是偏向于要□□了,态度自然不敢如同先前那般倨傲,尤其是其中一个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未曾说出口。   就凭着这些松动,郁桂舟才下了决定,道:“分开关押,十二个时辰严加看管,连同所有落雁坡的贼子一起送到州府郊外的山坡上开垦,按其他逮住的贼子一般处理。”   他转头对那几个贼子笑了笑:“若是在这期间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告诉本官,本官会酌情按照你们曾经犯下的罪孽来考虑你们的惩罚。”   “你的意思是我们若是说了些秘密,你会给我们从轻处罚?”堂下有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郁桂舟很爽快的点头:“对,相比见不到明日的阳光而言,确实是很轻的,本官这里的刑罚与别的不同,想必你们也知道其他贼子现在的下场,不如去体验体验再说,何况,你们落下的那一群妇孺还等着你们喂养呢。”   如今可不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了吗?   堂下几个贼子是听说过如今贼人们的下场的,只是听过说在做苦力,具体的还不曾体会过,这会被提出来,也没什么抵抗的情绪。   甚至在他们心里还暗道,这大人聪慧是聪慧,到底是年轻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过放虎归山这句话,让他们去做苦力,莫非这苦力还要人命不成?   在衙役们把他们带下去后,乌寻不解的蹙着眉头,不解的问道:“大人,为何要把他们与其他贼子们一般对待,这几个人能成为亡山第一大贼窝,盘踞出入境多年,定然是穷凶极恶之辈,万万不可错过才是!”   “我自然知道。”   郁桂舟道:“可亡山境前头的事儿也只有这一伙人最是清楚了,要撬开他们的嘴虽然难了点,但总比让那些肮脏的永远隐藏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捅我们一刀要强吧?”   就如同这回,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一个大首领,若是没有人里应外合,他压根就不信!若是不把这些跟贼人有牵连的抓出来放在阳光下,他才真真是卧榻之侧,被他人给酣睡,到时,若是他没有防备的被人给阴了,哭都不知道怎么哭呢?   再说,他好笑的看着乌寻:“如今那些开垦荒地的贼子如何了?”   乌寻一头雾水,近日他一直在忙着逮人的事儿,对已经逮住的贼子倒是少了好些关心,也没过问他们的境况了,倒是随同的副官站了出来,道:“回大人,将军,下头的人日夜监守那些贼子,如今所有的贼子们安分守己,每日里除了开垦砂地便是倒头就睡。”   也不瞅瞅,在郁桂舟这儿,被罚往坡地上开垦的贼子如今那简直就是哭天喊地,整日给士兵们说着好话,深刻检讨自己不应该当贼子,不应该强抢民女,不应该得不义之财,不应该触犯大魏律法,可怜巴巴的希望得到一次洗心革面、回去种田伺候父母的幸福日子。   在那开荒地上,他们整日的吃不饱,睡不好,养别人的女人孩子,还得累成狗,稍微慢一些就会被士兵们给伺候一番,简直是苦不堪言,一言难尽。   乌寻嘴角抽了抽,倒是没想到郁大人这个法子效果会如此之好,从来都只有狱卒们想尽办法撬开那些犯人的嘴,倒是不曾知晓还有这种法子能让人主动开口,在这里生理、心里的双重打压下,贼子们只会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有知晓什么秘密可以换取出去的条件。   高,实在高。   竖日,被押解到砂石坡地开荒的落雁坡一众贼子们看着满山的石头疙瘩,看着一边摆着的简陋器具目瞪口呆。   “这不会是让我们用这些要散架的锄头去挖石头吧?”   “这怎么能挖得动?”   “根本就不行的,怎么可能挖得动那石头,没见那石头都镶在土里了,这土又干,压根就开垦不了。”   四位首领后面,一众贼子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们都是亡山本地人,这些土地是何种模样最是清楚,若是能开垦出来,早就使人开垦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啪”的一声鞭子响过,一队士兵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领头的那个厉声呵斥:“还看什么看,等着吃午饭吗,赶紧拿起锄头给我挖,今天这一块没挖完,那你们全部都饿着吧!”   向来是凶别人的贼人们被这一吼呆了呆,随后就是怒火冲天。   向来只有他们吼别人的份,哪里轮到别人来凶他们了?贼子们凶神恶煞的想要怼回去,更甚者还想给这些朝廷的走狗一些颜色瞧瞧,却忘了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他们刚有丁点行动,那头一鞭一鞭的就打在了身上。   落雁坡上的贼子们再是凶狠,在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后还是屈服在了淫威之下,认命的拿起了那破旧不堪的锄头去挖石头。   一下一下。   一下又一下。   到落日时,这场奴役才得以解放,因为这一片坡没被开出来,所以整整一日这些贼子们滴水未沾,这会子又累又饿,直接就在原地倒头就睡。   知府府里,郁桂舟含笑看着郁言走进来,道:“如何了?”   郁言撩了撩衣摆,先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慢慢细说起来:“那些刺头,原本还没弄清楚如今身份的转变呢,被狠狠收拾了一顿老实了许多,如今饿了一日,明日在继续操练下去,我看啊他们抵抗不了多久的,没准什么都招了。”   郁言是被派过去做监工的,只是他并未在坡上,而是在破下的凉亭里歇凉,顺便看看曾经威风一时,让亡山以及周边都谈之色变的落雁坡一行贼子如今是何等的落寞。   郁桂舟猜到了些,不过最关心的倒不是这些普通贼子,而是那几位首领的表现。   说起这个,郁言就更好笑了:“那几个先前还沉默着呢,以为不开口、不顶撞日子便好过了,可惜啊,估摸着是首领当太久了,挖个石头险些把自个儿挖到了,我瞧着,这一日下来,他们的手心估计全是血泡。”   郁桂舟闻言,淡淡的笑着:“习惯了就好了。”   然而,对付这种鼎鼎大名的贼子,难道只挖挖石头便能抵消罪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荣儿要过来了呢 第160章 为官之道(十一)   郁桂舟从来不觉得自己好心, 只除了曾受过教育要对老弱妇孺伸手以外, 对这些引得老百姓被迫流离,居无定所的贼子乱党他是深恶痛绝的, 如今见得这些从来高高在上, 只懂得欺压百姓的贼子们软成一团,那颗痛恶的心才稍稍得到缓解。   不过,这些远远抵不上那些罪孽。   “五叔让人吩咐下去吧,对落雁坡这一伙贼子不必手软,除了挖石头外,还得撵到山里去采集食物,若是他们采集不到, 那便继续饿着吧。”   郁言抵着唇憋笑:“好, 我待会就让人去办。”   说完这个,他又想起了郁家三房来信时模模糊糊提到的一件事,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郁桂舟, 又有些难以启齿, 正当他想好准备说出口时, 有仆从在屋外禀告:“大人,元家七姑娘过来了。”   郁桂舟叔侄相顾一看, 随后郁桂舟理了理衣摆,沉声说道:“请她进来。”   “是!”   不大一会,又传来两个脚步沉重的,随后房门被仆从推开了一个人进来的缝隙,远远的朝郁桂舟等人施了一礼, 请元小七进来后又重新关了门。   元小七便是当日在郡县外拦下郁桂舟马的那个小姑娘,说让他救命,随后被家中长辈给带走了,郁桂舟一心扑在剿匪上也顾不得深问,不料没几日后,这元家却主动上了门,还说了一件让他和郁五叔都震惊的事儿。   元家,在搬来亡山前并不姓元,而姓郁。   他们和如今在渝州和淮南的郁家二、三房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正是郁桂舟等人遍寻不着的郁家大房等人。   元家是向士兵们打听起郁桂舟的,因为郁这个姓毕竟少见让他们带上了几分关注,随后一打听就不得了了,在小辈中,如同元家现在孙子辈男子里,中间都是有个桂字的,只是因着改了姓,这个桂字便不再用,但除了少数几个年纪实在太小记不住的,别的心里都记着曾经姓什么,排了什么字辈。   所以,当他们打听到这个年轻的知府姓郁,名桂舟时,元家人都激动了。确凿无疑,这的的确确是他们郁家的人,虽然元当家的一直未曾想通当年发生了那种事儿,按理说郁家子弟三代内几乎难以有出头之路,除非改朝换代或者新皇登记,否则难以上青天,那郁桂舟这个小辈又是如何办到的?   疑惑归疑惑,但元家还是迅速的行动了起来,由元老大三兄弟出面儿找到了郁桂舟,向他和郁言公开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又是一场感人热泪的亲人相逢。   郁桂舟为何见了一面就确定了元家人的真实身份,自然得归功于郁五叔,郁言虽然已有差不多十来年没曾见过郁家大房的人,且这些年在亡山吃苦受罪,大房的人面貌比之从前大变了个样,但郁言还是从那熟悉的轮廓里确认了下来。   郁家大房余下的人听说认了亲,对方还是亡州新任的知府,心里自是各种复杂不提,但对元小七等女眷来说,总的还是高兴大过惊讶的。   亡山并非没有青年才俊,但那些人家底蕴深厚,牵连甚光,便是贼子们也不会轻易招惹,选媳妇的对象都是从泰州等州府里精心挑选的大家闺秀,两强相结合,便是在亡山这等地方也是过得风生水起,连在黄家村这等偏远地方的元家人也是听闻过无数回。   元小七是元家孙子辈正适龄的女子,在她之下还有两位未成年的小姑娘,当年到亡山时,元小七还太小,压根记不住事儿,所以也就没体会过当年郁家大房在当地是何等风光,在她的记忆里,吃苦受罪是伴随着她长大的,也就只能听着别人的风光传闻,想象着若是自己有一日成为那些大家里的媳妇,被奴仆环绕、被围蹙着顿顿吃香喝辣那该是何等的风光。   可这些终究都是幻想,直到他们元家居然攀上了亡州知府,且,同这位知府大人还是有血缘的亲人,而她,从一个村姑一跃就成了知府大人的堂妹。   没了贼寇,那如今整个亡山最大的便是她这位堂兄了,显而易见的如今在村里,所有姑娘都隐隐有以她为首的模样,便是村长家的闺女在她跟前也是讨好卖乖,谄媚不已,这种身份上所带来的转变让元小七一颗心顿时就飘忽了起来。   好在,这是哪儿元小七还是知道的,学着家人的吩咐给郁桂舟和郁言细声细气的见了礼:“五叔,堂兄。”   郁言两个点点头,郁言和气的指着一旁的椅子朝她说着:“不必拘礼,来小七过来坐。”   元小七依言落座,虽然知道这是她的叔叔和堂兄,到底是过了多年人下人的日子,与这种人上人同处一屋,还是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尤其这二人大半年剿匪贼匪,如今一身气息早不是当初的温和儒雅,更多的是威严和沉稳,这种气质,元小七只在元当家的身上偶尔见过,但每回见了都让她发憷。   郁言还好,见人带笑,郁桂舟却是难得给个笑脸,郁言撇了撇他,示意他收敛点,都吓坏小姑娘了,这才慈爱的问着:“小七怎的过来了,可是家里有事?”   在郁言的笑意安抚下,元小七紧张的心稍稍缓解了下,手心也不再紧紧拽着衣角了,回道:“是祖父让我问问,下月州府有灯会节,这个传统是否要延续下去,若是州府开办节日,那祖父和爹、哥哥们便准备做些好看的灯笼过来。”   “灯会节……”郁桂舟轻声呢喃。   他心里一算,随即又怅然若失起来,叹道:“这一晃,半载多过去了,都是次年了。”   郁言也正在想着这灯会节,听到他的话,顺口回了句:“那可不,前几月就是年节,当时你不是说贼匪未灭,焉能过节吗?”   当时那个境况,每日都是各种敌情、制定情况、剿灭贼匪,安置妇孺,每日都要制定下各种计划、完善,能按时吃得上一口热饭就算好了,哪能跟往年一样,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身边孩子打闹嬉戏,桌上摆了一桌又一桌好吃的等着,处于这种地方,没有人有心思去过节的。   郁桂舟笑了笑,想起了曾在案卷上看过的亡山风俗。   亡山在未被贼子霸占前,确实有一项风俗,便是在每年三月时在州府内大街小巷举办一个灯会节,做工最好、最特殊、最漂亮的那盏灯会被放在城楼上三日三夜供人瞻仰,作为知府,他还要赐下一笔不菲的奖励给那位最后获胜者,以示鼓励,这也是因为亡山地处特殊,在那密林外唯一能让老百姓获得材料来源的东西了,可惜数年被贼子霸占,这灯会节也便再也没举办过了。   如今百废待兴,贼子被剿,正是提升名望、安抚百姓的最佳时候,郁桂舟几乎没多想便应了下来:“你回去告诉你祖父、父兄,灯会节会如期举行。”   元小七一下高兴起来,连暗淡蜡黄的脸都明亮了几分,她小心翼翼的扒了扒自己枯燥的头发,吞吞吐吐的说起了另一件事:“堂兄,你能不能,能不能……”   郁桂舟疑惑的看过去:“能不能什么?”   元小七垂了垂头,脸颊上微微泛起了红晕,突然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直视着郁桂舟:“你能不能帮我说和一下游家,他们家,他们家的大公子听闻今年要择人订亲了……”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再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也是不好意思跟人谈论这种事儿的,何况,这里还是两个大男人,彼此并不是太熟悉,若是有法子,元小七也不会把心里这个掩藏了许久的秘密说出来,她深知,若是告知爹娘,定然会让她早些死了这条心,在村里去选一个人嫁了了事,但她心里又岂是愿意?   郁桂舟和郁五叔都听懂了。   小姑娘这是想攀高枝了,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不是凭着一个想象就能达成所愿的,人在往高处走时,那必然也要自身跟得上去,否则,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若是那游大公子对她也是有意的,想必根本不会寻求他的帮助才是。郁桂舟打量了元小七半晌,最终没一口回绝让小姑娘伤心,只道:“如今亡山还不太平,这些推迟一些时候在慢慢说与我们听,你也堪堪成年,亲事自有父母做主,我一个堂兄若是胡乱给你指,只怕到时会冒犯三叔,不如你先回去给三叔三婶说说,若是说通了,那在下月灯会节时来州府,我便差人去问问,你觉得如何?”   元小七看着他那张已然定下的脸,到嘴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拒绝了郁桂舟和郁言挽留,元小七待了数盏茶的时间便离开了,人一走,郁言便问着郁桂舟:“你还真打算替她问一问?”   郁桂舟勾了勾嘴角,笑道:“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三叔和三婶也不会同意的。”   元小七确实有勇气,也有些小心机,但终究是太过单纯,贸然去大家里,怕是长久不了的,还不如安安分分找个吃喝不愁的,有他撑腰,日子不比那些后宅女子勾心斗角来得强?   揭过这茬,郁桂舟又道:“如今陛下的要求已完成了一半,待今年在忙一些,争取在年节时把二房和三房的人都接过来,大家一起聚一聚。”   郁言听他说得美好,也不由跟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敢说,三章之内定然让他们重逢信不信? 第161章 为官之道(十二)   几旬之后, 郁桂舟这边事情逐渐上了正轨, 落雁坡那伙贼子被他给训练得老老实实的,便是那几位首领, 初初还有些端着, 如今不也跟其他人一般,哪里还有当初落地为寇的半点威风姿态。   在遥远的渝州府境内,清县下前往大古镇的路上,一辆不大起眼的马车在路上疾驰而过,赶路的车夫是个大块头,似乎与里边的人十分熟络似的,不停的把外头的新鲜玩意讲给里头的人听。   他们是从怀云镇赶来的。   怀云镇到大古镇驾着马车也要一日的功夫, 行到一半时, 车夫慢慢放缓了速度,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停了车,当下跳了下来, 爽朗的说着:“大姑娘、二姑娘和两位小公子, 咱们先在路上歇息一下, 让马匹也放松放松,这外头青山绿水的, 你们也下来走走瞧瞧吧。”   话落,车上的帘子被人从里头撩了起来,当下便有一个十四五的少年走了下来,他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饰,带着银冠, 脸庞生得白嫩如玉,一看就是受过教养的,随后又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小子也蹦蹦跳跳的走了下来,虎头虎尾的让人看着就欢喜,最后才有两个二十左右,梳着妇人头的两个小娘子从车里出来。   几人下了车,最前头的少年便朝着大汉道谢:“这回多谢大力哥了。”   谢大力哈哈一笑,摆摆手:“可当不得,可当不得,反正我恰会赶车,不过是送你们一程罢了,有何要谢的,要谢啊也该我谢你们,若非郁大人当日授我儿读书习字,他如今又怎会通事理,明我们长辈们一片苦心。”   说起他儿子牛蛋,谢大力如今逢人便是笑,早些年,郁大人未曾在谢家村里授课时,牛蛋聪慧是聪慧,但问些问题偏生让人无法回答,他们一家老小都是泥腿子,平日里顾着吃喝都是大问题,哪懂其他乱七八糟的,幸得郁大人那两年回乡,教着村里的孩子们读书习字,好坏不说,光是会识字这点,便让他们的后代们不必日日去干那劳力活计,如今整个谢家村,提起郁桂舟郁大人,谁不是竖起大拇指?   何况,郁家人厚道啊,虽说出了一个知府,连面前这小少年都已是童生,但郁家行事风光磊落,田地间有甚新的、好的发现都会召集全村人一同去看,早些年的稻田养鱼,如今在那地里养上些其他的虾米鱼儿,直接就让大伙的日子好了起来,这十里八乡,谢家村的富裕有目共睹,多的是小闺女赶着要嫁进他们村头呢。   郁桑对他大哥也是推崇不已,还道:“那是因为牛蛋本来就聪慧着呢。”   一句话又夸得谢大力满脸堆起了笑,两人你来我往的又客套了数句,这边下了车休息了好一会的郁竹姐妹便说要快些赶路了。   随同他们一起的丁小秋也难得没有调皮,在郁竹姐妹俩刚说完便点了点头,还正正经经摆了个严肃的脸。   郁桑等人也是没有意见,一行人便又上了马车,赶在天黑前进了大古镇,到了这儿,丁小秋便探着头开始指挥起谢大力往那条路上赶了,约莫出了镇后,马车慢慢跑了几刻钟,便到了丁小秋口里的丁家村。   马车没往村里走,反倒被指着往一边挨着山脚下行去,直到到了一处透着光线的屋外,丁小秋看了几眼,确人了没错,这才板着小脸开口:“是这儿了,我爹托人给我写过信,说三房分到的房子便是这处祖父年轻时进山打猎物时建起来的棚子。”   丁老祖早些年头还是把家里弄得红红火火过,会一些普通的猎户手艺总是比庄稼汉多一条门路不是,谁料有一回被饿极的野猪跑下山时遇着了,一番搏斗下被野猪拱伤了,若不是丁老祖极力呼救引来了村民,怕是要折在这儿,从那以后,丁老祖便再也不曾进山,这处棚子便留了下来,只是年久失修,早就破败不堪,便是天公不作美,那也是住不下人的。   丁老三和媳妇铁了心要分家,最后只得到了这一处破房子和三亩下等田地和一块沙土,但夫妻两个义无反顾,把棚子拾了拾,如今勉强住得下人了。   郁桑等人下了马车,黑夜的山风吹来,很是让人身子一凉,丁小秋哆嗦了下,咧开嘴,露出两瓣长了一半的牙齿,使劲吼着:“爹,娘,我回来了。”   棚子里拼拼碰碰一阵响动,接着棚子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丁老三两口子和两个梳着冲天辫的女娃一起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丁老三夫妻两个先生高兴,随后相顾一看,绷着脸皮,几个大步朝前:“儿子,你这,你这不是被赶回来了吧?”   “是啊是啊,丁小秋你老实说,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丁三舅母也板着脸开始训斥。   丁小秋不满的嘟着嘴:“说什么呢你们,我就是回来看看,”他看着丁三舅母身后两个七八岁大的女娃,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身前的小包袱:“六妞、七妞,哥哥给你们带了糖回来,你们高兴不?”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两个女娃才怯怯的开口:   “四哥。”   “四哥。”   “行了行了,既然不是被赶回来的,那快些进屋,快些进去,”丁老三搓了搓手,满脸热情的看着丁小秋身后的郁家姐弟。   “是啊是啊,走,进屋,”丁三舅母也连声附和,随后还拉出两个女娃,指着郁桑等人让她们喊人:“这是你二表哥,大表姐和二表姐,快喊人。”   六妞、七妞刚喊了人,丁小秋就嚷嚷起来了:“不说走吗,快些进去吧,这外头一直在吹风。”   “对对对,走进去,”丁老三两口子这才闭了嘴,把几个人给引了进去,等屋里的烛火一照,一行人的面容这才瞧得清清楚楚,丁三舅母见他们都提了个小包袱,打量了两眼,笑着问道:“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弄些。”   丁老三也朝着外头走:“我去把马匹赶到旁边关着,喂些草料先。”   郁竹微微额首,又对丁三舅母道:“三舅母,不用太过麻烦,随意煮点就行,来之前也没给你们通个信,是我们不是。”   丁三舅母笑呵呵的:“哪能啊,你们坐一会,等会就来。”   这些人,平日里她可是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虽是亲戚,但相隔遥远,而且这郁家人的做派又文绉绉的,他们这些泥腿子也搭不上话,若不是前几年认了亲,把丁小秋给塞了进去,便是嫡亲的舅甥又如何,从来没走动过,更是谈不上有何情分可言。   何况,他们丁家唯一能跟郁家搭得上的丁氏也因为跟着那两个和,弄得被休弃不说,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回来没两月便说要嫁人了。   想到这儿,对郁竹等人的到来,丁三舅母心里有些明悟。   但她脚步不停的外灶房走,进门前,还转身招着五妞、六妞:“小六小七,过来给娘搭个手生个火。”   生火是两个女娃惯常做的,当即就迈着腿过去,丁小秋还在包里摸着糖呢,闻言一把揪住两个人:“哥哥给你们带了糖的,你们先吃了糖再说。”   “我来吧,”郁竹在六妞、七妞身上扫过,把手中的包袱交给郁绣,主动上前走进三舅母家的灶房,挽着袖子就要烧火,丁三舅母吓了一跳,赶忙拦着她:“这可使不得,你们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郁竹丝毫不在意:“这有什么,我在家也是做惯了的,三舅母也是知晓的。”   她这一说,丁三舅母倒是不知道怎么说了,但今时不同往日,那会子郁家虽富裕但远没有现在来得有势,郁竹姐妹俩怎么的也算得上是个大小姐了,哪还会做这等粗活?   她虽不在阻拦,但心里还是迟疑了两下,有些好奇的打探:“小竹啊,你们如今也是千金大小姐了,那家里头就没买几个下人伺候伺候?”   郁竹摇摇头:“家里就几口人哪里用得着下人伺候,何况祖父祖母吃惯了我做的饭食,若是整日由得下人伺候,那我倒是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了。”   别说郁竹,便是郁老祖、庞氏等人也都没有觉得如今是需要买下人来伺候的时候。   “也是,如今你弟媳妇又生下了儿子,你们姐妹俩……唉,”丁三舅母却自动把两人想象成了在弟媳妇手下熬着日子的、有苦说不出的小可怜。   都说寄人篱下艰难困苦,便是郁竹姐妹俩姓郁又如何,那郁家迟早是谢荣说了算,且如今还一跃成为了知府夫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好巴结了。   便是她这个当舅母的,如今对郁竹姐妹等人都只得小心翼翼的奉承着,对谢荣那只怕是更要打起十分精神,不敢多说一句了。   郁竹却是听出来了她的话外之音,解释起来:“小荣是个好的,脾性好,性格好,又肯吃苦耐劳,如今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操持,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苦了她撑着了。”   三舅母像看傻子似的瞥了郁竹一眼,只摇头叹气。   这个傻姑娘啊!   做好了饭菜,外头丁老三已经陪着郁桑等人聊了起来,一顿饭吃完,等丁三舅母收拾好了碗筷,正要招呼他们去睡觉时,却见郁家几个相互看了看,最后郁竹问了起来:“三舅,舅母,你们可知我娘要嫁的人是何人?”   丁老三夫妻两个脸上都有些讪讪的,被几个郁家姐弟盯着,只得叹了叹,丁老三让三舅母去安排床铺,他则找了个地儿蹲下,细细说了起来:“那户人家是一个四十岁的大汉,以前因为太穷了,没成过亲,在外头做了些年工攒了些银子,如今回到村里盖了个房子,日子也算过得去,不过年纪太大了,哪家的小姑娘愿意嫁,这不就只得挑一些寡妇什么的,谁料想这两月就和……看上了,闹着要嫁过去,无法,这不只得依了她。”   如今这些小姑娘,心气儿高得很,都等着做第二个谢荣呢,像那些老货,哪怕手里有几个银钱呢,也是比不得有机会当官夫人荣耀加身来得强。   不过他们谁也没料到丁氏会嫁人,毕竟,她怎么说也是一方知府的亲娘,便是被休弃回了娘家,待往后舟哥儿那孩子回来,哪怕接不到身边享福,但给些银钱照顾,买两个小丫头伺候着,不也舒坦得很吗,何苦还嫁劳子人,每日跟着人过那起粗茶淡饭的日子呢?   丁老三把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说完,郁家几个都是沉默了,丁老三不会安慰人,只结结巴巴的道:“你们,你们娘也是不容易,就是想找个知心暖被的人罢了。”   “我们知道的三舅,”郁竹这话说完,一直到睡觉之时,也没人再说个一字半句的。   丁三舅母知道后,把丁三舅扯到了门口,压着声音:“你是不是傻,如今儿子还在郁家那边求学呢,你就不会说两句他们喜欢听的?”   什么知心暖被,要三舅母说,赶紧回郁家去认个错才是最好的!   丁老三烦躁的挥开她的手:“你才不要瞎咧咧呢,人家不比你通人事儿,赶紧睡吧,明儿就是大妹结亲的日子,你还得过去帮帮忙呢。”   “我帮啥忙,我帮啥忙?”三舅母插着腰,不满意的说道。   “你小声点,”丁老三朝里头看了看,道:“桑哥儿他们过来肯定是来参加这成亲的,他们都不说什么了,你能瞎咧咧个啥,过去帮帮忙在大妹眼里留个好印象,总归是他们亲娘不是?”   被这一说,三舅母气势才弱了下来:“当家的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那可不,”丁老三得意的看了她一眼,背着手回屋去了,三舅母在原地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嘟囔了句:“德行!”   次日一早,丁家村便叮叮咚咚的放起了鞭炮,还有一些吵杂的欢呼声,丁老三家在山脚下,离村子那边有些距离,到这儿都有动静,还不知道村里头那片该是何等热闹呢。   丁老三家的大门打开,几个人走到了外头,三舅母正抹了抹手上的水滞,见郁竹姐弟正朝着那声音处望着,便道:“这时辰还没开始呢,就是一早放个热闹热闹,待会等人上门的时候那鞭炮声才响着呢……”   三舅母嘴里不停的说着,说到一半顿时住了口,讪讪的朝回走:“你们先等着,我这就换身衣裳带你们过去。”   最后,郁家姐弟却是没直接参与了这场热闹的。   他们打发走了三舅母,站在一处坡上,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看着喜气洋洋的气氛从丁家一路走到了村里头的一处房子里,看着人们热热闹闹的入座吃喜宴,听着鞭炮响了好一会,这才转身回了丁老三的屋,寻了谢大力,返回了怀云镇上。   当丁氏得知这个消息时已过了许久,且不提她心中是如何复杂。三月时,在亡州府内却是一片精致盎然,城内所有街道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鱼、花、鸟、动物,还有雕刻得细致的竹笼、画着画的美人图宫灯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亡山在慢慢步入正轨,老百姓们也欢欢喜喜的出门看起了花灯,那满足欣喜的模样,被在高台处的郁桂舟一一纳入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话算话啊,三章内肯定要重逢的,应该是下一章了。   至于宝宝们说的,是不是要遇到那个逃亡的大首领,咳咳,这是肯定不会的! 第162章 为官之道(十三)   夜晚的风从低处吹到了高台, 吹得高台上的一行人衣摆飞扬, 但他们皆是披着披风,负手而立, 对于下面人潮涌动满是欣喜。   不到一年时间, 昔日破烂得街上没有几个人的州府,如今热闹非凡,那些说话声慢慢把这一方土地渲染得人气望足,还有幼童的欢呼细糯声混合在一起,郁桂舟脑子里,蓦然想起了在前一世那张让后人耳熟能详的清明上河图,亡山州府虽比不得那般富庶, 但也慢慢欣欣向荣起来。   人, 只要努力、坚强、勇敢,就一定能克服各种困难,迎面各种磨砺, 最终安享这太平盛世。   “如今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前进了, ”人群里, 乌寻不自觉的呢喃了一句。   作为小将,在当初没人愿意挺身而出时站出来陪着同样年轻, 毫无当官经验的郁大人过来这大魏有名的险地,乌寻不是没有过担忧的。   但乌家一门忠烈,叔叔们曾经奉命剿灭亡山贼寇,最终兵败回去,落得被同僚笑话、官途再无长进的地步, 可乌家没有胆小鬼,既然曾经叔叔们都在这个地方摔了跟头,他就更有义务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带着荣誉和乌家的忠烈回去,让世人看看,乌家没有懦夫!   “可不是,犹记得刚来的时候,”郁言随口回道。   当日和如今,犹如天壤之别。   他侧头笑着:“乌将军这般年轻,不知可曾定亲了?”   亡山的功劳,乌寻不可磨灭,他手下的将领们更是居高志伟,待他日大军凯旋,整个大魏都会响彻这位小将的大名,而他,却还如此年轻,足以称得上年轻有为,也不知有多少世家夫人会瞧中择为女婿人选。   乌寻摇摇头:“未曾安定亡山,让老百姓平安,怎敢言此?”   整个亡山都被肃清了,表面上看确实像是已经和平安定的模样,但他们都深知,除掉了亡山的贼寇,不过是刚刚开始,如今落雁坡大首领还在外逃亡,避开了他们所有的追查,定然是有人里应外合,但在亡山有此能力,且事先还麻痹了他们视线的,一个巴掌都能数得出来。   这些在亡山跟贼寇一般势力颇深,根深蒂固且势力盘踞牵连之广的世家经营了不知多少代,手里握着多少秘密,他们虽从表面上跟贼寇们毫无瓜葛,还能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相处这些年,中间说没有猫腻都没人信。   郁桂舟吸着空中的冷气,把脑子里这些弯弯绕绕给抛出去,准备好生过一个节,跟着郁五叔调侃了乌寻两句:“乌将军虽未订亲,但也可让乌夫人替你寻摸了,这一整个礼下来,都得花费一两载呢,如今这时日正好合适。”   乌寻年轻,被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打趣,面皮上还是微微不自在:“郁大人有心了。”   郁桂舟“噗呲”一声笑道:“若是乌将军不急,下头有将士们着急的也可以寻摸的呢,人生大事万不可错过,有合适的定然要抓住才是。”   他这话倒是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相违背了,但大伙都知道郁桂舟不过是在开几句玩笑话,都笑得乐不可支的,却在这时,有衙役跑了过来:“秉大人,下头的灯笼都已挂了好几个时辰了,请大人定下最好的一盏灯笼。”   郁桂舟看过去,问道:“本官知道了,你可是亡山本地人?”   因官府要招衙役被选进来的男子脸上有些发紧,不知道知府大人此话何意,但还是回道:“回大人话,小人是州府本地人。”   郁桂舟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往年这灯笼是如何评选出最好看的一盏的?”   那衙役听到话,这才松了口气:“便是在散场前由老百姓投票所得,大人最终定下来。”   “那今年也按照如此行事吧,”郁桂舟想也不想的说着,又道:“待老百姓把优秀的几盏选好再送过来,本官与诸位大人一同商定,另外,来人!”   身边有人出列:“大人!”   郁桂舟在下面密密麻麻的灯笼上撇过,含笑说道:“这些灯笼个个都美得很,虽说分出胜负是亡山传统,但那些未被选中的灯笼也是老百姓们花了力气去完成的,此举应当给予奖励才是,如今百废待兴,官府也是空空如也,但是给些口粮让老百姓回去吃得饱点还是能够的,便把前日特意打来的猎物和换来的粮食分一两斤给他们带回去吧。”   “是!”士兵转身而去,衙役也跟着福了礼跟在身后而去。   此间事安排下,郁桂舟便朝身后一众大人道:“走吧,咱们下去候着。”   说完,呼啦啦一群人开始朝下走,待入了府衙没多久,便有衙役把三盏灯笼送了过来,这三盏灯笼做工都精致绝伦,有画的扇面,有用竹编织而成,还有用水草搭成的各种形状,每一盏都非常有味道,创意十足,看得郁桂舟等人目不转睛,都不知道怎么定下这头名出来。   最后一众人商议了半晌,决定把三盏灯笼同时挂在城楼上,并列为第一,同时赐下了奖品,让衙役们去颁发。   灯会节结束,乌寻等人也起身告辞了,郁桂舟协同郁言朝后院走去,那边,陈蕊已经摆好了饭菜,还有两个元家的婶子再一旁帮忙摆放,见他们进来,元大嫂和元二嫂还有些拘谨的喊道:“五弟,舟哥儿。”   “大嫂,二嫂。”   “大婶子,二婶子。”   另一间屋里头,元小七扶着元当家的走了出来,郁桂舟和郁言忙上前帮着搀扶,待把人扶上桌,元当家的笑呵呵的道:“你们有心了,有心了。”   “叔祖父。”   “大伯。”   两个叫了人,郁桂舟却在四处疑惑的看了看,问了出来:“两位叔叔呢?”   元家也是做了灯笼过来的,只是没有被挑中,但为了这节日,几口人还是早早过来了,如今天色黑了,郁桂舟怕他们还带着老人、姑娘的回去不安生,便提早说好了让元家人在府衙里住上两日,等白日里再说要走的事。   怎的这会却不见人?   元大嫂在身上抹了抹两下,笑道:“他们天未深便赶着回去了。”   元家出来这么多人,留在家里的人虽然男丁有不少,但到底不更事,远没到元老大、元老二这般经历深,村子里虽然太平了不少,但郁桂舟抄了那么多家,如今里里外外的谁不知他们和知府大人的关系,若真是趁着他们都出来了要趁机报复点什么,还真真是措手不及的。   郁桂舟到底没说什么,一行人坐下安安静静的用了饭,便各自回屋歇下了,元小七欲言又止的看了郁桂舟的方向半晌,最后被元大嫂给拉走了。   知府后院原只是暂时提供给知府大人办案累时稍稍休息的地方,房间数不多,而作为知府大人的府邸,早早又被贼寇给破坏的一干二净,这不,郁桂舟叔侄便只得委身在府衙后院先住着,而乌寻等人也是随意找了地方安置,如今百废待兴,什么都要重建,无论是知府大人的府邸,还是那破破烂烂的城墙都被列入了要修建的目标里。   除了元当家的独自分了一间屋外,郁桂舟叔侄,元大嫂和元二嫂并着元小七刚好分了三间房,元小七被拖走时,还不甘不愿的,待被拖进了屋,元大嫂关了门,一把把人给扔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你这孩子,可别犯糊涂,你娘可是跟你说过了的。”   元小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仗着跟知府大人有关系,竟然一心想攀上那亡山境内的游家,还说要嫁给游大公子,回家闹了几回均被驳回了,好不容易安分了两天,这又闹着要跟她们一块儿过来,若不是瞧在她近日安分的份上,元三嫂哪里敢让她出门,饶是如此,也还是对元大嫂各种托付。   元小七被叮嘱,心里那丝冒起的火一下熄灭了,站在一旁不说话,看着可怜巴巴的,元二嫂便招着手道:“你大伯娘是为你好,快些过来吧,早些睡,明儿早还得赶路呢。”   元小七磨蹭着走过去:“就不能多待两日吗?”   元二嫂还未开口,元大嫂便一口回绝了:“这里又不是咱家,待两日家里的伙计都丢给你爹娘吗?”   元小七顿时不说话了。   第二日,元家两位嫂子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饭,等郁桂舟等人起床吃过后,趁着天不过才亮堂几分,几人就开始往黄家村赶。   这一日,对郁桂舟等人来说,却是有个好消息等着。   下晌之时,乌寻脚步凌乱的走了进来,对着埋首在书案前的郁桂舟喜形于色的说道:“先生,大喜!”   郁桂舟抬起头,眨巴着眼:“何喜之有,莫非你订亲了?”   “先生!”乌寻有些挂不住,只得快速说道:“那位落雁坡的大首领被逮住了!”   “真的?”郁桂舟一下站了起来,险些有些不敢相信,忙问道:“在哪儿抓住的,你是怎么把人给抓住的?”   乌寻却叹道:“并非是我抓住的。”   这事儿说来也是稀奇,那落雁坡大首领当日跳了那渠江,随后被士兵们在方圆十里寸寸不放过的搜索,不知怎的竟然让他逃到了州府城郊一户人家里头准备偷些吃食,却被看了灯会节回去的壮汉给逮个正着,可想而知,那大首领便是再凶狠,如今虎落平阳,又饿得入了屋偷吃,哪有力气跟人打斗,且那村里头的动静没多久便吸引了人,有人在那赃物的脸上看到了眉毛上那颗痣,又想起了官府发下的全程通缉令,那告示上头的人便是有这样一个标志。   这不,就被整个村给押送到了官府。   “哈哈哈,这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郁桂舟最后一丝心放了下来。   只是,刚笑了一会,又有衙役在外通报:“大人,亡上境内几大世家登门拜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眨眼,发现身边全是奇葩,影响了整天的心情,更新晚了,所幸完成字数。   明天,不,今天还有一更,这一更算昨天的了~ 第163章 为官之道(十四)   郁桂舟的心情一下就不爽起来。   他方才得到那落雁坡大首领的消息, 这头亡山四大家族的人便上门拜访, 若说这落雁坡大首领同这几家没关系却是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莫非还是来求情的不成?   郁桂舟惊讶于这几家动作迅速,又有些疑惑:   这大首领到底是何等重要之人不成, 竟让几家同时登门, 或者,这位大首领手上握有这几家肮脏的证据不成?   “大人?”外头通报的人久久得不到消息,不由问了句。   郁桂舟回神,扬声朝外道:“请他们去厅里候着。”他转头对着乌寻,脸色一下就谨慎了起来:“乌将军,此人定然是一位很重要的人,他的嘴里定然是有许多的□□, 你务必要好生看管着他, 不能让任何人接近一步,或者最主要的是,警惕他耍花招, 有时候, 越是我们放松的时候他定然会出幺蛾子。”   乌寻点点头, 还是有些迟疑:“大人的意思?”   郁桂舟一字一句的说着:“便是他要如厕也要派人盯着,眨也不眨的看着。”   乌寻的脸闪过几分尴尬, 但他还是下意识的配合起来,正要往外走时,突然心生了一计,转头说了起来:“大人,既然要撬开此人的嘴, 何不把用在哪些贼子的手段在他身上重新来一次,过几日他熬不住了自然会招认的。”   郁桂舟笑着问他:“你就不怕他自尽?”   “这不能吧?”这位大首领连渠江都能跳,怎么可能不惜命,这样的人最是把自己看得重,只要有活的希望,哪怕他不会上钩?   这些道理郁桂舟如何不知,只是当所有退路都断了,外头还有助他不成,如今却想要他命的几大家族在外虎视眈眈,这位大首领只怕会被逼上绝路,河水涛涛都敢跳的人,谁知道会不会一时脑子抽筋?   郁桂舟早就让人下渠江看过了,那底下什么都没有,当时那种情况,便是熟悉水性的渔夫都要敬而远之,他却敢,谁又能猜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总之,一切防范都要预防好才行。   不过,对乌寻的这个提议,却让郁桂舟又萌生了另一条路子,他道:“虽说不能用对付别的贼子的方法对付这位大首领,但你却可以把他当做士兵一般的训练,如今他想必又累又饿,还要被如此训练,说不得效果会如同如今在山上挖石头的一般?”   挖石头的贼子们悔天悔地,觉得每日都暗无天日,这些日子被训练出来,现在可是挖石头的一把好手了,而且,亡山这地方出一种宝石,谁也不曾料到,在挖开了石头后会连带的把那些闪耀的宝石给一同挖出来,贼子们后悔莫及,早知道发财如此容易,当年当什么贼人啊,直接挖土不是更好,如今却只能眼馋了,眼睁睁的看着士兵们把那些挣钱的玩意儿给收走,上缴。   所以,如今在郁桂舟这儿还是挺富裕的,要不然怎敢大气的说要修城池和府邸!   “大人果然有计策,”乌寻眼一亮,大步走了出去。   随后,郁桂舟理了理衣摆,负手挺身去了前厅。厅里,亡山境内四大家族的当家齐聚一堂,他们四大家族落在亡山境百余年,几家暗地里素有往来,彼此守望互助,这会几人来此的目的各自都是心知肚明。   游、韩、舒、姜四家当家人年纪相差不大,如今不过是不惑之年而已,游家、韩家的当家都留着两撇小胡子,舒家当家的一脸严肃正经,倒是姜家那位便是这个年纪了也是模样十分不错,想必年轻时也是被人称道的美男子。   “游兄,听说你家大公子要成亲了,可选了人家?”韩家与游家素来有姻亲,联系得更紧密一些,因此,两家当家人说话十分随意。   游当家只摇摇头。   原本没有朝堂大军压境这事儿,他们该如何还是如何,在周边州府里挑个大户人家的闺女进门,增强自家实力,可如今这一切都被打乱,他们四大世家在朝廷官员清理了贼寇后,一下暴露了出来,这时候,便是要藏匿也是无法的。   诸人贫,而他们富,原本就是罪,何况,他们四家能在亡山立足,谁家手里没点事儿,否则也不会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安稳度日,成为世家,丝毫没有动摇根基呢?   这位朝廷官员动他们是迟早的事儿。   尤其……   现在想来,这四大家族的当家都后悔莫及,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挺行那贼子的满口胡言,期望着他还能东山再起,如今,却是被人给拖下了水。   数以千计的大军驻守,早就尘埃落定,偏生他们怎么就犯了糊涂,看不清呢?   姜家当家软软的坐着,不知是否有意的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这适龄女子咱们境内可就有一个。”   如今四大世家,只有游大公子的亲事提上了日程,别的公子都还没开始准备,姜当家说的这个人,其余几人心知肚明。亡山境内的适龄女子,且那一个,便是如今亡山知府的亲堂妹。   早在早前,他们便已经查清楚了。   游当家的沉默不语,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姜当家的说完这句后也不再开口,似乎是无意中随口一说而已,直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几人才端正了身子,站了起来,随后,一抹青色的衣摆拂过门框,接着,一个年轻得不可思议的男子大步垮了进来,浑身气势逼人,像极了一把利刃,他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看了看四人,稍稍收敛了几分气势,道:“诸位请坐。”   “大人。”   四人施了施礼,这才依言落座。   接着又衙役送了茶点过来,等人退下后,郁桂舟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笑容和蔼的说道:“不知几位来府衙有何要事?”   “这,”四人颇有迟疑,最后以姜当家为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单子,恭敬的朝上:“这些是我姜家所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看样子是银钱咯,郁桂舟挑了挑眉,示意身后的衙役接了过来,拿在手中随意瞧了瞧,末了似笑非笑起来:“姜家主好大的手笔。”   说完这句便再不开口,其他几家见此,心里突然一下就没底起来。今日这一行,也是四家商议后的结果,俗话说花财消灾,眼见着四家大难来临,与其逃亡在外,还不如赌上一把,这世上之人,无人不爱钱财,若是不爱,那便是这钱财不够让人心动罢了。   郁桂舟这一手顿时让其他几家不敢贸然行事,姜当家的一张美男子的脸有些白,却咬牙问道:“还请大人示下。”   其实若是换了别的官差,恐怕早在得知这世家和贼子有过往来时便会一举把人连带,夺了家产,但郁桂舟却觉得此举颇有些不妥,这四大家族到底有没有和贼子过往从密,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还有待查证,若是有自然是抄家拘拿,严惩不贷。   但若是只是浅浅有过交集,那这四大世家花钱消灾的举动倒也是使得,享受了这些年的福,用家财去回馈整个亡山百姓,也是一桩美谈不是。   但这所有的前提都得保证四大世家没有二心的情形之下。   他笑道:“本官受皇命而来,围剿亡山贼寇,肃清我大魏乱党,还亡山百姓一个得以享我皇浩荡,我大魏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自本官入境以来,一路肃清贼子,如今百废待兴,本官确实需要大量财物来保障老百姓温饱,但这财物决不能是不义之财,这人自然也不能是不义之人。”   说了这番话,郁桂舟便开始送客了。   出了府衙,四大世家家主都有些后怕,背脊都湿了一片,尤其是姜家家主,他开了个头,却碰了个璧,也是他大意了,还没摸清这位知府大人的脾性就贸然上前,却险些折掉。   “你们说他这是何意?”舒家家主问了一句。   其他三人皆是摇摇头,他们本是想着这位知府大人年纪轻轻,又不是出身富裕,突然被奉上大批的金银财宝必然会动心才是,哪知却只看了姜家的礼单说了一通便把他们给赶了出来,大人到底是何意?   姜家家主若有所思的蹙着眉心:“这位大人一心为民,面对这样的钱财毫不心动,依他的表现,可能早就怀疑我们四家了,恐怕他是怀疑我们四家跟那些贼子一般,所以才不肯收下财务,如今落雁坡那位被逮住了,只要撬开他的嘴,便能给咱们下定论了。”   韩家主还是有些不解:“他能说什么,咱们各为其主罢了。”   “只怕这位大人却不这样想,”游家主叹道:“罢了,既然这位大人爱民如子,那咱们便把这些钱财施舍出去,换一个名声罢了。”   另外三家家主看了看,最终只点点头。   “只能如此了。”   一晃,春去秋来,严冬慢慢接近,一年多的时间,亡山整体走向了正轨,街上,老百姓们也逐渐多了起来,热闹起来,便是那些被开垦出来的坡地,如今也被郁桂舟带人种上了绿嗷嗷的耐寒作物,老百姓看到了希望,眼里也不再麻木不仁,如今通往亡山的出路已经没有贼子把手,人们可以外出做工,或在亡山内找个伙计养活家人。   郁府是月初才初初建成的,占地没有超出朝廷的规格,里头修筑的虽不算精致,但磅礴大气,处处透着书香之气,很是雅致。   郁桂舟的案前也收到了一封信。   在上月末时,郁家二房、三房的人已经朝着亡山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看到开头了 第164章 为官之道(十五)   从谢家村出发到亡山境约莫要二十日左右, 但无论郁家二房还是三房皆是老弱妇孺, 这一路上自是比不得寻常人赶路,估摸着便是在路上都得要月余的模样。   郁桂舟接到信后, 当即就让一名副官带了士兵去接人, 从他收到信时的时日,二房这头怕是已上路十日左右,从谢家村到渝州一带虽然太平,但从渝州到亡山这头却稍稍要艰难一些,或许是受了亡山境的影响,这周边州府的人都以为山高皇帝远的,跟着这亡山境内的贼子们学了不少仗势欺人、横行乡里的事儿。   在郁桂舟又是高兴、又是忧心的时候, 恰到渝州府的郁家二房却是满脸欢喜, 在路上这些日子,一伙人也从最开始的新鲜到时时被关在匣子里的疲倦,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渝州府自然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儿。   早前也接到他们到来的大房郁婉带着陈书在城门口接了他们, 两俩马车一前一后的去了郁婉的住所, 前两年因为郁桂舟的帮扶, 加上他留下的关系,郁婉母女在渝州也算是落地生根了, 如今在西街一处小院子安了家,平日里做些手工缝补,日子虽然艰辛,但母女俩也不是个懒的,养活自己还是不愁。   “我早跟你说了, 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还带着个孩子,这日子多艰难啊,非不听,”郁老祖和庞氏并肩而立,从进门后先打量了这一眼望到头的小院子,叹着气说道,只话里是抹不住的心疼。   庞氏也沉着脸,在郁婉母女身上打量了片刻。   这处小小的院子,甚至比这处小小的院子还小的破旧地方却是郁婉母女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让陈书一个小姑娘家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生活,每日跟着她过缝缝补补、朝不保夕的日子,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又何其公平,毕竟?陈书已经十五,可以说亲的了,若是继续背这般耽搁下去,还有何前程可言   她倒是不若郁老祖一般只顾心疼人去了,作为一个女人,庞氏最是会观察入微,早前听郁老祖等人说起这一茬时她便绝得郁婉这个当娘的没做到本分,若真是心疼自家闺女,怜悯她小小年纪被亲爹逐出家门,又跟着亲娘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早在两年前便该随同郁老祖等人一起回来。   年十三的陈书在族人的帮衬下养养身子,教诲一番,如今这时候正好说一门亲,不致于耽搁下去,如今却是……   庞氏瞅了瞅在郁婉身边有些怕生,还带着几分怯懦的陈书,真是喉头一哽,又是怜悯碰上了这个么不着调的亲娘,又是复杂莫测。   罢罢罢,总归亲娘都没说什么,她这个隔了房的婶子能说什么?   陈书自小受尽了白眼,对人最是敏感,她感觉从进门起,这位婶祖便一直用一种她不懂的目光打量她,那目光,含着几分同情,却让她下意识的往一旁躲了躲。   谢荣恰在这时同郁竹姐妹一起进来,她手上抱着个胖乎乎、结结实实的奶娃娃,郁竹姐妹俩在她身后各自提着两个包袱,见院子里气氛有些凝固,三人都颇有些不解。   祖父祖母向来是礼仪周全之人,而郁婉同他们又是亲眷,莫非还发生了什么摩擦不成?   无论这些大人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在胖团子糯米眼里却什么也不是,他咧着嘴露出几瓣牙齿,奶声奶气的喊着:“曾,曾曾。”   小团子还不到两岁,平日里有谢荣等人时常逗弄,也能吐些字句了,但对郁老祖和庞氏,无论如何教导,也只称呼“曾曾”,或许是这三个字他实在记不住,每回都只见着这两个字然后往前扑。   谢荣早知道这小子的反应,先用手把他的小身子给固定住,不让他扑腾,等糯米发现扑腾不动了这才抽出一只手点了点他光洁白嫩的额头:“你个坏小子,知道你一会见不着你曾祖就要闹,但能往前扑吗?”   “咦,”糯米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弄懂她的意思,只眨巴着眼险些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不过也亏得小糯米的乖巧软萌,原本凝结的气氛顿时荡然无踪,庞氏也顾不得去怜惜陈书了,左右待去了亡山,自有她外家的去管束,笑呵呵的接了谢荣怀里的小糯米,连眼尾都眯成了一条缝:“曾祖的小乖乖啊,醒了是吧,这一路你睡得可踏实了,除了吃就是睡,这会子才想起曾祖啊。”   陈婉隔了几步,这也是她第一回见到舟哥儿的儿子,脸上顿时就扬起了个大大的笑,尤其这白嫩的团子怎么瞧怎么可爱,她忙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叔,婶儿,还有侄女,侄儿媳妇,你们都先进来吧。”   这一套手势麻利,看在庞氏心里倒是满意了几分,这陈婉虽流落至此,到底没丢掉郁家耕读传家的礼。   她和郁老祖逗弄着糯米,而后谢荣同郁竹姐妹俩、郁婉母女才进了屋,郁当家去把马匹安置妥当,随后才来,他刚落座,郁婉母女便泡了茶水进来,喊了人,见了礼,一行人在外赶路了十几日,到这会才放松了些。   “还别说,如今我这把老骨头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年轻时,便是再赶些路也是不喊受不住的,这人啊,不服老不行!”庞氏捏着糯米的手心,边陪他玩边感叹。   “祖母,你身子骨还健康着呢,莫说是你,便是我赶了这些路也是受不了的,咱们这里,”谢荣指了指软绵绵的糯米,道:“除了这小东西,便是爹也是累得很的。”   “是呢,我们姐妹早就想踩在地上了,浑身都软绵绵的。”   “可不,真恨不得立马飞到那亡山去。”   郁竹姐妹俩说完,谢荣便上前把庞氏怀里的软团子给抱了回来,谁料这软团子伸出手到处抓,在谢荣回到位置上时,竟然把手扯住了一边陈书的袖子不肯放手。   陈书许是没反应,竟然被糯米给扯得踉跄了下,谢荣伸出一手把她扶好,有在糯米的手上拍了拍,板起了脸:“糯米,娘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怎么这样不听话呢?”   小糯米眨巴着眼,面对脸色有些凶的谢荣,小鼻头抽了抽,眼眶里开始居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只是却换来谢荣更严厉的呵斥:“不许哭!”   “唔,”小糯米刚瘪起的小嘴巴就这样僵住了。   庞氏等人心有不忍,奈何早前答应过在谢荣充当严母时不得插手,给糯米一种找靠山的错觉,如今见那小身子一抽一抽的,连心都跟着颤了起来。   还是陈婉赶忙出来打了圆场:“侄儿媳妇,你莫要凶他了,糯米还未曾到两岁,小孩子家家的顽皮也是正常,何况,他一个小奶娃真能拉得动书儿啊?”   有了陈婉在中间调和,谢荣这才放松了几分,柔着声叹道:“姑姑有所不知,这小子人虽小,但胆儿子实在是太大,平日里稍不注意就不知到哪儿去了,最是喜欢把家伙物事拿在手心把玩,我教训过多次还是纠正不了,只得对他稍稍严厉一些不让他乱拿东西罢了。”   何况,她的儿子,最心疼的人是她才是,只前两年在谢家村里,郁老祖和郁当家时常要出门管着家里的田地,祖母年纪又大了不能时时照看,郁竹姐妹两个要忙着家里,她又要管帐,又要和郁竹姐妹俩做面膏,实在是□□乏术,只得委屈儿子时常和她们待在一起,但糯米实在好动,不会走路的时候便是爬也要到处跑,伸着她的小手到处碰,好几次都险些把自己给弄伤,无法,谢荣这才对他严加管教起来。   “原是如此,”郁婉笑道,扯了陈书到跟前:“侄儿媳妇,你看书儿如何,她打小跟着我做伙计,手脚麻利,你啊帮我把她给带在身边好生说说,扭扭她的小性子,顺便让她帮你看着一下糯米,你觉得如何?”   “这……”谢荣一时不察郁婉竟然说起了这个。反倒是一直不曾对郁婉另眼相看的庞氏诧异的看了过来。   这郁婉,也不全是她想的那般不疼爱闺女吗?   跟在谢荣身边,这一手主意打得实在是不错,谢荣是谁,她如今身份水涨船高,在这渝州地界还不明显,但一去那亡山,就是正儿八经的知府夫人了,便是如今也是个官夫人,陈书跟在她的身边,又不是真的丫头,旁人还道这是隔房的表小姐呢,以后出现在人前,这渝州的事儿只要他们不说,旁人也不知陈书的过往,自有的是好人家的来求娶,以期望让她在中间穿线搭桥说上几句好话。   这份面子,只怕是亡山大房那边的闺女也是比不上的,再如何,那大房的闺女是才认下的亲眷,而陈书是知府知府带在身边的,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要顶锅盖逃走才对。   另外,这段时间时间太不够用了,因此,作者觉得不如从明天开始,以后更新时间放在晚12点,这样宝宝们早上一起来就可以看到了,如何? 第165章 为官之道(十六)   谢荣很快也想通了这一茬, 她对把陈书带在身边是无所谓的, 而且陈书比她小不了几岁,但看着却跟两年前没有变化, 身量未长, 面上看着更多的还是小心,这般年幼的姑娘,正该开开心心的时候,看着她,犹如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浑身带着刺,每日活得战战兢兢的, 任由自己缩在一个小角落里, 不敢去期待光明。   庞氏看她的样子,知道也并不反对,只沉吟了两下, 便道:“让小荣把你家书儿带在身边自然是没问题, 可是你家书儿愿意吗?”   陈书就是个闷葫芦, 她就怕她心里不愿被郁婉强行给拖到谢荣身边,到时候弄得母女两个失和就不好了。   “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不待谢荣和庞氏再说,郁婉的脸上便大大的笑了起来,她又扯了扯陈书的袖子:“书儿,跟你表嫂和叔祖说说, 你愿意的是吧?”   陈书怯怯的看了看她们,点了点头。   话都说到这般地方,那谢荣便也道:“既然如此,那待到亡山后你便帮我看着点糯米吧,这路上倒是不妨事,左右我得了空闲。”   对这点,郁婉母女倒是认同。   郁家众人在郁婉处歇息了几个时辰,到下半日傍晚之时,姚未突然来访,这两年间,渝州四公子之中白晖和施越东一直在外游离,脚步已翻阅大魏半座河山,而姚未在跟随他们游离了一年左右后,被姚大人给弄了回来严厉督促他读书,到如今已是小有成就。   也多亏了那一年在外游离,一向大大咧咧的贵公子这才体会到了民间疾苦,如今整个人气质大变,再也不是那个跳脱又让人一眼看穿的人了。   对于他的到来,郁当家等人都非常高兴,在各自谈论了这两年的近况后,姚未从腰间摘下一个玉坠,满脸遗憾又欢喜的送到了糯米手上,道:“可惜我不能陪着你们一同前往,这两年未曾见过郁兄,虽有书信偶尔联系,但到底比不得往日那般。”   小糯米双手抱着那翠绿的坠子盈盈呜呜的叫唤着,黑瞳瞳的眼珠眨也不眨的看着,抱着他的郁当家想伸手把这贵重的坠子拿回来还回去,他们两家本就相熟,何必这般见外不是?   但小糯米这人有些霸道,使劲拽着不让拿,要眨巴着眼看着人,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一旁的姚未也顾不得伤感以前了,急忙劝阻起来:“哎哟叔,你让他玩呗,我家里还有好多,他玩坏一个我给两个!”   这话说得,完全没毛病!   郁当家看了看那坠子,又看了看一脸满不在乎,一点也不差钱模样的姚未,把到嘴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还心道姚公子如今沉稳了,说话也是有前有后,慢条不稳了,待这话一出口,他心里反而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果然姚公子外表再如何沉稳谦逊,但骨子里的东西始终是改变不了的。   郁当家便也揭过这茬道:“待明年你参加完乡试在去亡山境好好游玩一趟也是不错的,如今乡试在即,还是好生准备科举之事为上。”   “唉,我爹也是这样说的,”姚未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偏生在这时候他接到了白晖的书信,信上说他和施越东二人正游历在亡山境外泰州一带,亡山境内如今十分安全,他们准备从泰州入亡山去看望郁兄,来个三公子重逢。   去就算了,还写信给他让他眼馋,姚公子十分不满,明明就是四公子,怎么就变成三公子了?想当年他们是何等的风光,四公子之名在渝州境内那是如雷贯耳,便是如今,那些书院的各种风雅之道的书籍也是由他们四人编订而出,这一年有余在渝州,姚未那是过得风生水起,再也无人说他是草包,只能仗着祖上余荫了,出门在外,谁不称呼他一声姚秀才了?   “姚大人也是一心为你,”这父子的事儿郁当家也不知如何说道,只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   好在姚未是个心大的,知道事情早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也只不虞了一瞬便放开了,四处看了看,最后把目光放在郁当家怀里那白团子上,搓了搓手:“叔,这糯米真是胖乎乎得可爱得紧呢。”   郁当家高兴的回着:“是啊是啊,我孙儿天真可爱得很。”   姚未铺垫完,这才两眼发光的说道:“那叔,你把糯米给我抱抱吧,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玉雪漂亮的孩子呢。”   郁当家有些怀疑姚未这个公子哥会不会抱人,但被姚未几句好话一灌便乐呵呵的把人给他,还小心的叮嘱:“你小心些,对对对,要轻轻抱着,否则糯米不舒服,你头稍稍抬一点,对就这样。”   在郁当家的□□下,姚公子很快上手了,而糯米更是不挑剔,在谁的怀里都安稳得很,还饶有兴趣的抓着姚公子绸缎上绣的精致花纹,凑着小嘴上前糊了姚公子胸前好大一坨口水。   到这会,姚公子才体会到了小娃的磨人,最后苦着脸把糯米给还了回去,再看一身,皱巴巴的损了他贵公子形象不说,还让他狼狈不堪。   郁当家乐得在一旁笑着:“这小娃都是如此,小时候看什么都新鲜,都想抓一抓,尝一尝,你啊以后成亲有了孩子便知道了。”   姚未惊诧的看着他。   小孩子都这样吗?   只是对于姚公子的婚事,他本人是完全不着急的,且家中长辈也让他不要太心急,等乡试过后再替他好生相看相看,倒是白晖,早在中了进士后白老爷子便替他相看了起来,在前两月,听说是已经谈好了一位千金,只待明年初便要成亲了。   施越东就更不用说了,他儿子如今比糯米还大上一些,在施家长辈的教导下,如今都可以读上几句诗歌了。   姚未在此待了几个时辰,还蹭了顿饭才舔着肚子回去了,临走还还告诉众人,他在州府里调了几个衙役跟着他们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护着他们的安全,对此,郁家众人也没用推迟,亡山那条路,也是这一两年才开始太平起来,路上有没有那仗势欺人的谁也不好说,有官差跟着,也能让人忌惮一些。   第二日清早,郁当家先喂了马匹草料,随后在郁婉等人简单的用了饭后,包括郁婉母女一起先后上了马车。   姚未派过来的官差天还不亮就过来了,如今下了马车在屋外等候着,等他们收拾妥当后,这才转身上了后头两驾马车,迎着清晨的风,听着清脆的马蹄哒哒,几辆马车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而在亡山通往渝州府的路上,被郁桂舟派来的副官以及一众士兵们正疾驰的赶着路,约莫在一路急奔六七日后,与迎面而来的郁家众人碰了个正着。   确认了身份后,郁当家的出面对风尘仆仆的副官和士兵们道了谢,同时,被姚未派来的一众衙役也告辞了,如今眼见着有人接,他们也不必在跟着过去了,走时,郁家每人封了个红封以示答谢,在原地休息了半晌后,两队人马各自离去。   这位副官姓张,张副官等人来时几乎没有多加休息,如今护送人回去,尤其里头还有奶娃娃,路程就被一拖再拖,六七日的路程生生熬到了十来日左右才进入亡山境。   郁家人掀开了帘子,看着亡山境内沿途被开垦在半山破的土地,不由得好奇的问了起来:   “张副官,这亡山的土地怎都在半山坡上?”   “你们瞧那头,隐约的还有人在挖石头,这是怎生回事?”   “……”   亡山特殊的地形让众人一字一句的都忍不住问道了起来,张副官在马车旁,闻言说着:“诸位有所不知,亡山地形特殊,可用之地只有那山上的半坡,但破上又到处是石头,所以,大人便让那些贼子们开挖山地,这一路上已经开垦过的,都已种上了耐寒的植物,只等冬季一过,春天就可以看到长势了。”   又行了两日,在这一问一答中,他们终于到了亡州府。   如今新的城门已经修葺好,城内破旧的也被大加整理了下,整个城内崭新亮堂,而他们这一行人进城也引起了无数老百姓的关注,用士兵们护送的,这两驾马车里的说不得是什么重要人物才是,直到随着队伍一路到了郁府门前,老百姓们远远的看着。   只见在郁府大门前,郁桂舟和郁言、陈蕊等人皆是遥遥相望,等马车临近,脸上都送了口气儿,张副官当先一步翻身下马,抬手施礼:“大人,下官幸不辱命。”   郁桂舟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和诸位了,先下去休息几日好好养养精神吧。”   “是!”张副官抬了抬手,护送着的士兵们便鱼贯而出。   这头,待马车停稳,郁桂舟和郁言等人抬腿便在第一驾马车处停下,掀了帘子把郁老祖夫妻和郁当家给迎了下来。   “祖父、祖母,爹,”阔别两年,再相见时总是格外让人激动。   “瘦了瘦了!”庞氏等人也满含慈爱的看着他,不住的念道,同前两年浑身还带着书卷气的郁桂舟相比,如今的他干练了不少,人也消瘦了不少,看得人忍不住心疼。   郁老祖和郁当家见到他们身后的郁府,眼里更是激动连连,心里头那股子从家败后便一直存在心里的闷气终于消散了。   他们没本事守住家业,但他们的后人能重振家业,想来老祖宗们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对了,快去后头,去接接小荣和糯米,”心疼完人,庞氏便推着他去看看媳妇儿子。   郁桂舟点点头,侧身让郁言与他们聊着,自己大步往后走,只是不消他接,后面马车上,郁竹姐妹、郁婉母女、和谢荣母子已经下了来。   四目相对,夫妻两个心里看着对方安好的模样都是不由自主的松了气,待行至跟前,郁桂舟只得把眼眸扫像一旁,喊着人:“姑姑,大姐、二姐。”   “三弟瘦了不少,”郁竹姐妹也如同庞氏一般感慨起来,郁婉也跟着接口:“可不,前两年见你倒是颇有些不同。”   陈书也在郁婉的示意下施了个礼:“表哥。”   郁桂舟含笑点头,这才回到谢荣身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怀里睡得香甜、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糯米,满眼慈爱:“他真是漂亮。”   谢荣“噗呲”笑了出来,道:“哪有夸他漂亮的,又不是小姑娘。”   “谁让他生得如此?”郁桂舟还想抱抱,但见儿子睡着了,只得忍了下来,带着几人入了郁府。   而在他们进了府门后,郁大人的亲眷来州府之事不到几刻钟便宣扬得人尽皆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让他们相聚就相聚 第166章 为官之道(十七)   黄家村里, 元家的人正要准备去州府, 这回过去,不是平日里普通去做伙计卖东西, 而是去见久违重逢的亲人, 除了心里着实激动外,整个元家闹得鸡飞狗跳的还因为另一桩小事。   穿啥?   元家人的日子有目共睹,郁桂舟没来清除亡山贼寇前,那就是饱一顿饿一顿,衣裳更是补了一个又一个,面黄枯瘦得哪里有丁点肉,如今认了这回亲, 又听闻那二、三房的大大小小都要过来, 为此元家人还特意去打听了下其他两房这些年的日子。   二房那头原本也过得结结巴巴的,一年到头难得吃回肉,但到底是比他们窝在这亡山强, 何况后头二房慢慢起来了, 手上有银钱不说, 如今更是出了个四品大官,可谓是有财有权。   三房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当年的事把他们经营了数年的名声一朝败坏,但凭着往前留下的交情,在淮南那个地方过得还算滋味,至少比普通的小老百姓过得不愁吃喝。   大房出了那种事,累得二房、三房都跟着受了好些年的难, 在元当家的心里还是十分愧疚的,但愧疚的同时,心里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许是往前那么些年都是大房高高在上,二房、三房在下头,如今不止二房起来了,连三房那头,书院已经重新开了,教导出了不少优异的弟子,下一辈里那老幺小五也是个举人功名,差事虽闲,但好歹是个正经的朝堂官员。   唯有他们,一朝破败,沦落至斯。   除了元当家的有这番感慨外,其他几房里都忙得翻天覆地的,各房忙着梳妆打扮忙得不亦乐乎,大房这头,元当家生有三子一女,那闺女便是郁婉,这三子元老大元老二元老三三个,其中,元老大生有一子长孙元鑫,女元丽;元老二有一子元洪,女元纯、元西;元老三有一子元广,女元佩,又唤元小七,女元涵。   其中,长孙元鑫,长孙元丽,次孙元洪,此孙元纯皆是娶妻出嫁,二房元西、三方元涵两个是元家目前最小的女娃,年不过八岁,而元小七和其亲哥哥元广到了年纪,还未开始婚配。   此等大事,连已经出嫁的元丽和元纯都回了来,带着夫君子女准备同大房的人一同前往州府,女眷们知道二房、三房那边女子也有不少,几房相聚,虽大房沦落到如今地步,但也万万不能让人瞧清了去不是?   只是几房人翻来翻去,翻箱倒柜的,最后还只是凑了个不缝补丁的粗麻衣裳,换了从前,这衣裳也只配给伺候他们家的低等奴仆们穿穿,谁能料到时至今日,当初他们这些做主子的也穿上了同样的衣裳呢?   而绕是这没缝补丁的衣裳,也是元家在前几年几个子女娶媳、嫁女时拼拼凑凑给裁剪的,这几年不曾做过新衣裳,那麻都开始发脆性了,稍稍一扯便能扯下一截,出嫁的元丽和元纯还稍稍好些,也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个粗棉衣裳,布料看着倒是比那粗麻好上许多,但衣裳的制式却是改动过的,灰扑扑的看着也不是她们这个年纪该穿的,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元当家便带着一大家子人,呼呼啦啦的朝着村外走去。   路上有黄村村民们不解的看着他们,相熟一些的还咧着嘴问道:“元家的,你们这么子大群人去哪儿啊?”   如今村里贼子被逮,村长也换了个人,生活好了些后,村民们平日里也开始四处走动了,对这元家的运道那是又羡慕又嫉妒,还隐隐的常有心思活络的村民们上门巴结一二,约莫有把元家当做下一个黄牙家供着的意思。   元当家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问话,自有元老大笑呵呵的同路过的村民们打着招呼,眯着眼回道:“去州府呢。”   此言更是惹得人惊呼起来,谁不知道这元家的靠山如今就在那州府里?   也有猜到几分的说起了前几日州府的传闻:“唉,你们可是不知,听说前些日子咱们知府大人接了亲眷过来,好家伙,你们是不知那浩浩荡荡的人马开路,护着那中间的马车,还有人听见知府大人唤那祖父祖母呢。”   “是吗,那这元家的可不是去认亲吗?”   “我猜多半都是。”   “怪不得我说元家的今日这穿得模样整齐的,衣裳上头连个疤都没见到。”   无论身后的黄家村村民们讨论得多热烈,元家人还是在临近午时赶到了州府,到了郁府门前。   郁府早几月便修筑好,这会二房的人也已到,郁桂舟便早早把府邸内各处要安排的人安排好,这会谢荣过来后,郁桂舟便把那些一应事物通通交给了她打理,每日逗弄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偶尔闲暇时跟他的小姑娘说说知心话,处理处理公务,这样的日子,让他十分满足。   糯米的大名在几代人的权衡下,也定了下来,叫:郁朝昔,而郁桂舟的桂字辈分下头恰是一个朝字。   亡山境逐渐进入正轨后,郁桂舟如今的忙碌从剿灭贼子到如今扯到各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早就被磨得怒火大炽,这会见公案上又是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不由把公文一扔,发了火:“整日都是这些,下面的为何不能拿些正事上来?莫非本官这个知府便是替他们解决今儿一块豆腐,明儿一尺布料的事儿?”   郁言弓身捡起地上的文书,安慰他:“别生气了。”   其实他对这些也很无奈,亡山初露锋芒,本是百废待兴之际,下头的人却层出不穷的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报上来,各县的发展、路段、桥梁、河道、人口等等各类事物卷宗却不见踪影,仿佛用这些小事就能临摹出一副海清河晏的画卷一般。   随着郁桂舟开凿了亡山境内的太平后,朝廷那边便把各县的县令,师爷给任命了下来,哪知这些人拜访郁桂舟的时候倒是客客气气的,但转个身到了县里头后便是此等模样。   郁言也不跟他说虚的,据实分析起来:“这亡山地处偏远,这些人一来是妒恨你年纪轻轻却被任命为正四品的知府,其二恐怕也是打的主意在这境内好生捞一笔,反正天高水远,他们只要做得隐秘一些,几个县联合起来遮住你的耳目,你便是有心猜测也没用证据能把他们给换下去。”   在亡山境还是一团糟乱时,他们的年纪只能让人感叹一句年轻有为,但在太平的时候,便能让人生出,能否管理好一个州府,毕竟太过年轻的疑惑,世人都以长为尊,越是年长便认定资历更丰富,处理更得体。   资历这块,郁言承认他们是比不过的,但论治理和才学方面,他们却不输于任何人。   “唉,”郁桂舟叹了一声,跌坐在案后,脸上神情只凄苦了一瞬,瞬间又恢复了平常,他的眼里若有所思,手指在案上轻轻指点。   另一边,郁府门口,以二房为主、三房从旁次之,在府内恭候着大房众人,下人领着大房诸人来时,郁老祖等人脸上非常激动,长长的宽袖底下,手指尖都开是发颤,终于面对了面,看着大房那一行人老老少少皆是面黄枯瘦的模样,多年前的埋怨、不解、委屈,在这一瞬间尽数消散。   各自见了礼后,众人相聚的场面才慢慢平复了下来,郁老祖领着人往前厅走去,还不由给落后两步的郁当家使了个眼色,郁当家会意的往跑去了,招了个小厮让他赶紧去府衙通知郁桂舟和郁言叔侄。   待几房人在前厅落座,已平复了心情的元当家的不由左看又看,问道:“舟哥儿和小五呢?”   郁老祖和三房的当家的笑了笑,回他:“今儿有公文送上来,他们过去瞧一瞧,大哥莫急,待会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元当家的摆摆手:“我倒已是见过他们数回,无碍事,不过问问罢了。”   话落,他的目光在左边抱着雪团子的谢荣身上定住:“这位便是我的侄孙媳妇吧,我看你这怀里的娃娃真真的精灵得很,都好多年没看见这般雪玉般的娃娃了。”   这是实话,亡山都是贫困户,大人都是枯枯黄黄的,大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小娃了,能把小娃给拉扯长大就算不错了,哪跟这个糯米团子一般,胖乎乎结结实实的,眼睛灵动得很,被侄孙媳妇给抱着,在怀里可劲的折腾。   谢荣围住了不停折腾的糯米,回道:“多谢伯祖夸赞,这是我和夫君的长子郁朝昔,还不到两岁,调皮得很。”   “调皮好啊,调皮好,”元当家的不住的夸着,又对身后一众姑娘们道:“你们还未曾好生跟你们嫂子们好好说道说道吧,往后啊多得是机会接触,快去,快去好生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郁夫人官威要开始散发了。 第167章 为官之道(十八)   随着元当家的话落, 她身后的一众小辈, 女眷们便齐齐往谢荣那头走去,见此, 听母亲话的陈书在入了亡山境后便开始跟在谢荣身后跑进跑出, 这会便准备把糯米给抱走,让她们叙话。   “表妹,不用麻烦了,我们也瞅瞅这白团子,”元丽当先制止了她,含笑看着还在谢荣怀里蹬腿儿的糯米,对上他乌黑黑的大眼, 满目含笑:“是吧, 小糯米团子?”   “啊呜,”糯米大眼定定的看了看人,欢快的叫唤了一声, 还朝着她的方向扑, 伸出了两只胖乎乎的小胖手。   “哟, 这是?”元丽也颇有些惊讶,未曾想过这白白净净的小娃竟然这般好说话。   谢荣倒是了解糯米的性子, 这是因为在她怀里待了太久如今不耐烦了,想跑又被禁锢着,这不难得来了个好说话的,看着面儿柔和的,就想着扑过去, 待会好噗呲噗呲下地去翻滚呢?   但元丽和她身后的一众姐妹们可不知,只觉得稀罕得很。   本来糯米生得就招人喜欢,看着又不怕生,待在这亡山境里一下见到这样玉雪般的娃,年纪小的都有些自行惭愧,生怕这看着就精贵的娃娃会不待见她们。没成想,娃娃竟然丝毫不嫌弃的愿意同她们玩。   元西和元涵两个女娃才几岁的年纪,也正是好动的时候,这会子见元丽上前把人给接过来抱在怀里,便忍不住扯起了元丽的衣摆:“大姐姐,大姐姐,你让弟弟下来,我们带他玩。”   说话的是元西,元涵也赶紧点着小脑袋瓜应和:“是啊大姐姐,我们陪着弟弟玩,保证把他看好了。”   “这……”元丽看了看怀里睁着眼亮晶晶看着元西姐妹的糯米,又迟疑的看了看谢荣:“弟妹,你看?”   元丽是大姐,自幼做事便是考虑周全之人,而元纯排第二,在姑娘中性子却稍稍强势,只见谢荣还未开口,元纯便不甚在意的说了起来:“这有什么,让他们小孩子去玩吧,我家几个和大姐家几个也来了,让他们在府中到处逛逛,咱们好生说说话也是好的。”   “二妹!”元丽不赞同的看着她。   这里是二房府上,可不是在他们大房那边说话那般随意,人糯米一看就是精贵养着的,万一孩子们玩起尽了没看住人,摔摔碰碰了谁负责?   “没事,没事,”谢荣插嘴进来:“糯米被我留了这一会也是坐不住了,刚好让他出去玩玩也好。”   随后,她对着元西、元涵两姐妹,招了招手,等两个小的到了面前,她摸了摸她们的脑袋瓜,柔声说道:“你们是元西、元涵吧,那嫂子就摆脱你们帮我看着点糯米如何,他可调皮了。”   身后的陈书赶忙说道:“表嫂,还是我去吧?”   谢荣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是赶紧坐下同诸位姐妹说说话吧,你们也多年没见了,糯米那儿有她们小的一起玩就行了。”   元西、元涵得了嘱托,赶紧挺着小胸脯保证:“嫂子放心,我们一定会看好弟弟的。”   又落后两步的元涵也赶忙说着:“我也会的。”   谢荣含笑看着她们,点点头:“去吧。”   两个小的顿时如同得了命令一般跳了起来,然后牵着在元丽身旁的糯米,手牵手的出了前厅,那身后还跟着一串年纪小的,到出了门,还能听见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也是凑巧,孩子们刚走出去,迎面而来就碰到了郁桂舟和郁言叔侄,看着被围在一堆孩子中间的糯米,那脸上尽是满足和开心,看得郁桂舟也忍不住发笑,两个人正要从旁走过,却不料糯米眼尖,从哪些哥哥姐姐们的身子缝隙处硬是瞧见了自家亲爹的声影,顿时更是高兴得拍了拍手,嘴里唤着:“爹爹,爹爹”的,人就要往外冲。   糯米本来是被围在中间,这会子竟然找了个小空隙跟鱼儿一般滑了出去,还迈着小短腿跟个炮仗一般朝郁桂舟跑了过去,那脸上的笑看得人也跟着融化了。   郁桂舟听到了动静,脸上丝毫没有惊喜,张着嘴喊道:“停下糯米!快停下!”   糯米来不及反应,便被脚下的石头给拌了一下,随即“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好半晌都没吭声,郁桂舟几个大步冲过去,在一群小娃大惊失色下赶忙把人给抱了起来:“糯米,糯米,让爹看看,摔到哪儿了,疼不疼啊?”   郁言也被吓了一跳,跟着走了过来,弯腰问道:“没事吧?”   郁桂舟怀里的糯米被熟悉得让人安心的怀抱紧紧抱着,这才似乎回了神一般,揪着郁桂舟胸前的衣裳瘪着嘴抖着唇,随后一阵尖锐的哭声响了起来,把里头正聊着的女眷给惊得面面相觑,随后谢荣脸色一变,立马起身道:“糟了,糯米。”   随后,她抬腿便走。   方才还聊得正欢的姐妹们也面带担忧,毕竟糯米那么一个可爱的团子,她们都十分喜欢,只有元纯颇有些觉得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小孩子哪有不磕着碰着的,我家那两小子整日的摔爬滚打,不照样长得好好的。”   “闭嘴!”元丽回头瞪了她一眼。   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这些话能说吗,换句话而言,人家二房起来了,心疼心疼自家的后辈也是正常,他们大房一家都落难成了泥腿子,能跟人一样吗?   元纯说话直白,虽然没有多少坏心眼,但总归是不妥。   谢荣走出去没几步,便看见那廊下,夫君正抱着大哭的糯米不住的哄着,五叔也在一边逗弄,连那群孩子也围在身旁出声安慰着糯米,但糯米太小,大人的话压根听不懂,只知道自己被摔疼了,泪珠自然而然就掉下来了,如今又把头埋在郁桂舟怀里,只顾得着哭。   谢荣稍稍安了安心,走了过去,先劝着一众小娃:“没事,糯米疼了,等他哭哭就行,那里屋里备着很多点心,你们去吃吃,待会等糯米好了再去找你们玩,好吗?”   小娃们本来还觉得自己没照看好人心里有些忐忑,如今见了谢荣的态度,顿时一颗心就放下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满脸心疼的堂哥,便鱼贯走了。   等小娃们成群结队的离开,被下人引到了屋里吃糕点,这头谢荣又劝了郁言:“五叔,你先进去吧,里边伯祖和叔祖都等着你们了,但糯米撵他爹,便你先去,待我们把糯米哄好了再过去吧。”   郁言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便应了下来,走之前又摸着糯米安慰了下,这才走进了厅里。   外头只剩下了夫妻两个,谢荣再也不得平静,伸手在糯米旁边:“糯米,是娘,让娘抱抱好吗?”   糯米扭动了两下身子,拒绝了。   郁桂舟便跟着替儿子解释:“糯米这是摔疼了呢,待会就不要我只要你了。”   谢荣嗔了他一眼,道:“我还没心酸呢你便替他解释起来,可见在糯米心里,我这个严厉的娘自是比不得你这个慈爱的爹?”   郁桂舟拍了拍儿子的背,对谢荣道:“你这就是执象了吧,咱们先回房带糯米去换身衣裳吧,方才那一扑,衣裳肯定是脏了。”连他这个抱着不撒手的也要跟着换一身才好见客才是。   糯米的哭声已经小了很多,如今已经在小声的抽泣起来,谢荣这才放下了心,转身边走:“反正你乐意得很。”   糯米这小子贼精,知道如今有了新靠山,而这个靠山对他那更是有求不应,无论什么都是来者不拒,渐渐的,每回只要他见到谢荣脸板起了,便立马寻了郁桂舟身后去躲着,他亲爹在出面替他说说好话,父子两个俨然是一个在前头捣乱,一个在后头擦屁股,气得谢荣说了好几回郁桂舟说话不算话。   明明他们在信上就说好了要对糯米这小子严加管教,至少要好好的引导他,结果到了亡山,这些通通都被这个爹忘得一干二净。   郁桂舟抱着人跟在身后,笑得有些无奈,只把儿子的小屁股抬了抬,轻声凑近他耳边说道:“儿子,你瞧爹为了你把你娘都得罪了,往后可要好好听话知道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丝毫没有力度的巴掌。   傻爹依旧笑得傻气,等回了房,谢荣去给糯米找衣裳,郁桂舟把人往塌上一放,解着衣裳,边问道:“小荣,今儿见了大房的人觉得如何?”   谢荣挑了个鹅黄色的外衫走了过来,回道:“几位表哥表弟还不知,但几位表姐表妹还是不错,尤其大堂姐,是个挺温和的人。”   至于元纯那种直肠子,她就更不会计较了。只那个她们叫小七的姑娘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别的,元西和元涵年纪幼小,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她如今得了儿子,对这些小姑娘家家的也很是喜爱。   “那便好,”郁桂舟最怕的是就是他们家如今认多,怕有相处不来的情形,三房那头女眷少,只两个姑娘,且被书院那种氛围常年熏陶,做事说话自有一股风度,为了安谢荣的心,他还笑言:“便是有那合不来的,便也不必多加理会,待三房相聚后,他们终归是要回家的,到时候家里也清净了。”   谢荣早习惯了他不会甜言蜜语,不带喘气的往她身上砸,但见他一副我给你当靠山的模样,心里又涌出了一股又一股的甜蜜。   或许是不满被爹娘给遗忘,塌上的娃娃突然扯着嘴大哭了起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作者这边发生的事儿在明日应该会解决,所以明儿要外出,不知道来不来得急更新,若是不能,宝宝们见谅。   另,作者要透露:为官之道三章内要完结了。 第168章 为官之道(十九)   郁家三房聚集, 是这快十年来的第一次, 三房人都很激动,夜晚, 以郁老祖、元当家的为首连带剩下的后辈们通通喝得醉醺醺的。   郁桂舟和郁言两个被一众称为“有出息”的人更是被上至长辈、下到平辈, 甚至连早熟的晚辈们都来灌酒的地步,最后也没逃过大醉一场的地步。   元鑫作为孙子辈第一人,从十年前被众人衷心期盼到如今落魄至此,眼见向来没出息的二房,与他同辈比他小的堂弟都一跃至此了,虽说高兴,但还有些复杂, 有些难受, 作为老大,混得不如弟弟,反而窝在这个穷乡僻壤, 在一伙贼子的威胁下苟且偷生, 一家人活得生不如死, 甚至连老祖宗赐下的姓氏都改了。   不忠不义不孝!   元鑫的失落被郁桂舟瞧在眼里,也不知这对堂兄弟说了什么, 但随后无论是元当家的、还是郁老祖都见到元鑫重新振作了起来,虽然因为常年劳作已经让他看着跟普通的农家大汉没有丝毫差别,但他的背脊挺直,如同郁家人一般,经历过许多磨难, 十年后终相见。   几个长辈相顾一笑,元当家更是把心里最后一丝牵挂放下了。元鑫作为第一个孙子,自小受到的教导便是延续家族,与他一般进入朝堂,接手大房,虽落魄至此,但元鑫的心里一直有一股气,一股闷气始终发泄不出,尤其在见到隔房的亲人都已经在他们所不知的境地下绝境求生,位至朝臣,而他却由一个官家子弟变成了泥腿子,这种身份上的落差对他的冲击是非常大的。   好在,如今瞧着那眉宇之间的不虞总算消散,他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当年的事是他一时之间想岔了,误入了那歧途,却还得整个大房的人跟他一起流落至此吃苦受难,好在如今郁家也看到了希望,他们是不行了,但大房的后辈们却可以重新拾起书本读书,慢慢开始重拾家族荣耀。   这一场夜宴直到夜深人静才得结束,下人们搀扶着各个酩酊大醉的主子们在女眷的唠叨下各自回了安排好的房间。   其后两日,三房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三三两两的寻了人闲处在一块,只苦了郁桂舟和谢荣,这小两口自从聚在一起还没单独相处过多少时日,便整日里各忙各的,郁桂舟那头忙着准备收拾收拾下头花肠子多的官员们,谢荣也忙着安排每日的膳食、用度等等,便是小糯米这两日在爹娘这儿打转的时日都少,整日被郁当家和郁老祖牵着在人堆里被别人一顿夸奖,或者一大群小娃在府内府外的到处跑,这可苦了跟着他们的下人,面对着一群跟脱缰了的马一般的小祖宗们,打不得骂不得,可不只得跟在后头生怕他们闹出点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白担忧了。   府城的百姓们见这群小娃从知府大人的府邸出来,又有下人跟着,脑子一活泛的结合当日郁府门前的情形一下就推断出了不少情形,外加上从这些爱看热闹稀奇的小娃们嘴里一探听,顿时眼神就火辣辣的射了过去,尤其是盯着那被一群小娃给护在中间,看着就与众不同的小娃娃分外热且。   小糯米尚且不知,只抱着小零嘴吃得满嘴鼓动,跟松鼠似的,大眼还四处懵懵懂懂的瞧着,咧着嘴笑得开怀得很。   这一笑,笑得人心都化了,四周的小贩热情的把各种吃食送到他们面前,什么枣糕、豆饼、糖葫芦,跟不要钱似的塞进娃娃们怀里,还乐呵呵的表示不够再拿,管饱!   就是不收钱!   更有集里的大婶儿们见没有零嘴可送,直接从篓子里抓了两把淘来的野菜,果子、鸡蛋等等,愣是把一群小娃身上手上都塞得没地方了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小糯米极少出门,这一出来就见到这样的情形,非但没被吓着,反而看得高兴得很,见身旁这些小叔叔们的模样,小胖手还捂着嘴弯着眼笑得不可开支。   等他们一群人往回走了,周边的摊贩们还颇为失落的招呼他们:   “小少爷待会又出来玩啊,下一锅枣糕就要好了。”   “是啊是啊,我家这豆饼也快好了。”   “你们都算了吧,我都刻好了两支木钗了,就是见他们没地儿放了。”   “……”   其实这一群小娃里,还是有人空着手的,那就是小糯米了。只是他太小,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歪倒在地,更别提让在他身上挂东西了。   再则,满府的老百姓也舍不得给这白白胖胖的团子增添一点负担,而对其他那些大的小娃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心里了,完全是能塞多少是多少,只差连头发丝都变成绳子给套上些东西让带回去以让他们表达对郁知府的感激之情。   “……”还知道真相的众位小娃。   这样一行人回了府,一下就引得府中众人围观,当看清他们的模样后,下人还知道收敛,只垂着头,肩膀抖动了两下,而长辈们就毫无顾忌了,把一行人牢牢围着,就开始问道:   “你们这是出去采办了吗?”   “哟,你们瞧他们手上,除了零嘴外还有菜呢?”   “可不,我儿子手上还有一刀子肉!”   “这都够咱们吃两顿的了,也不知道他们上哪儿来的银子买这些?”   此话一出,长辈们顿时从好笑的状态神情严肃了两分,作为当家主人,郁老祖毫不犹豫的招了跟着他们出门子的下人问道:“这是怎生回事?”   那下人是亡山本地人,约莫知道这些老百姓的心思,顿时回道:“回老爷子,这些都是外头的商贩们送的。”   “送的?”老爷子惊诧,但他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也猜到了这背后的用意,却并不如小娃们一般面上这般高兴,只迟疑着摆摆手:“让人把这些都送回去吧,如今这亡山才太平没多久,大伙的日子都不好过,送人了自己不得亏了?”   他身边的人都点头应是。   而小娃们听到要送回去,神情顿时落寞了两分,但并未开口反对,倒是先前回话的下人犹豫了片刻,最终站出来说道:“老爷子,这些都是老乡们的一点心意,我们都感谢大人把我们从哪些贼子的虎口里救了出来,这一点心意既然送了那便绝不会收回去的。”   比起郁大人做的,他们安享其成的却是什么都没做,如今贼子没了,有土地种了,郁大人还让几大世家给他们修了路桥,给他们挨家挨户的发了吃食,还能外出做工挣银子,比起从前哪些贼子凶神恶煞的从每户人家里挑壮汉去矿上劳作,累死累活还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现在真真是掉进了蜜糖里。   因为有了这些好日子,送点吃食怎么了?   郁老祖道:“大人来亡山也是受陛下任命,你们应该感谢陛下仁慈,从不曾忘记你们才是,我孙儿不过是谨记了自己的本分,做到了陛下的任命罢了,当不起,当不起的。”   只到底这些东西没退掉。   郁老祖不想郁桂舟以后被人诟病,只发下话,往后再不能私自接下老百姓们的谢礼,为朝廷办事,给陛下跑腿,上头已经发了银两下来,还给郁桂舟大大的记了一功,若是在收老百姓的谢礼,上头知道了又会怎样想?   郁桂舟从府衙回来后也听闻了此事,非常赞同郁老祖的做法,当下又让谢荣召集了所有下人们互相告知,此事后面又被传扬出去,外头又道郁大人简直就是郁青天,大公无私,难怪人小小年纪就做到了一州知府的位置上。   相比那些资历年长已经上任的县令等人,到如今连个屁都没做出来,相反如今亡山下四县还有些怨声载道,埋怨几个县令不作为,对下头老百姓的生活视而不见,也不见关注关注,但对那些开矿挖宝石就特别热心了,整日把目光都放在上头打转,生怕被人侵吞了一般。   在郁家三房和大房都准备启程回去后第三日,郁桂舟令下头的人把收集到的关于几个县令的事儿快马加鞭的汇报了上去,在这之前,在郁府,在三房人的见证下,郁言和陈蕊二人终于名正言顺的结为了夫妻。   这些日子以来,陈蕊一直在三房那头忙活着,忙前忙后的伺候着三房的当家主母,最终一番孝心打动了本气恼她拐带了小儿的三房主母,在临走之前,还主动提及给他们二人办一场婚宴,因此这才有了后面的见证。   送走了两房人,郁府顿时安静了下来,生平不曾有过那么多玩伴的糯米在一堆小娃走了后也不高兴了两日,好在小娃健忘,没几日被别的给吸引了。   时间紧赶慢赶的,朝廷那边的回信也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糯米:捂着嘴偷笑。   太受欢迎了也不好!   我真的保证三章内会完结你们居然不信我,爱呢? 第169章 为官之道(二十)   这一日, 郁桂舟召集了兵马, 整整几百余人,整装待发听后命令, 他在高台上不疾不徐的讲述了大军这一路来的所经所历, 眼见得这亡山在他们所有人共同的努力下正逐步迈入正轨,却不料如今却有那几颗耗子屎跑来搅局,光明正大的窃取他们的劳动果实,是可忍孰不可忍。   且被朝廷任命下来的四位县令毫无作为,只知道中饱私囊以图上下打点,好在任期满后调回其他州府或调到上淮,这样的县官自己臭了也便臭了, 就怕累得本就纯良的老百姓在他们的逼迫下也跟着为虎作伥, 好好一个亡山境又开始乌烟瘴气了。   朝廷那边知道此事后十分震怒,新派来的官员已在路上,而这几人便由郁桂舟这个知府捉拿归案, 并押解回上淮。   随着一声令下, 士兵们翻身上马, 每两队朝各个县城直奔而去。   郁桂舟和乌寻等人看他们绝尘而去,凝望了半晌后, 乌寻突然问道:“大人,若是此事朝廷派来的官员也如同这般,那该如何是好?”   郁桂舟这两年官威越发炽盛,脸庞已经褪去了青涩,虽然还是一副书生的模样, 但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端得让人不敢直视,闻言,他突然笑了笑,侧身同乌寻闲谈起来:“乌将军可知,这世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不能什么都要一清二楚,清清白白,为官者,只要是为民有利的,哪怕他得了几分财物,那又如何呢?”   朝廷虽然有发下银两,但那银两对为官者一家老小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为何有那么多的当官者会敛收财物,更有甚有那话流传出来,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乌家世代耿直,或许也与他们从武有关,比较喜欢直来直去,对郁桂舟所言,他更是蹙紧了眉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这四位……”   郁桂舟彻底面向他,笑道:“你是想问既然都有收敛财物,那我为何要把这四位禀告至朝廷?”   乌寻点点头,眼里还带着询问。   “那是因为他们太贪了!”郁桂舟感叹:“虽水至清则无鱼,但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出人头地,为百姓伸冤昭雪,若是一心惦记那些黄白之物,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又想敛财,又不作为,这世上可没这么容易吃的馅饼。   乌寻有些恍然,又对文官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摇头,只看得郁桂舟好笑不已,上前拍了拍如今也褪去了稚嫩的乌寻:“别想太多,你是武将,与我们文官自是不同,文官这边的学问大着呢,待乌将军往后接触多了便了解了。”   乌寻微微额首,二人并肩朝外走去,到了大营外,郁桂舟止了步伐,对乌寻额首:“乌将军留步,我自己回去便是。”   乌寻自城外这处军营修建好后便带着人一直驻守在这儿,营地里被安排得井然有序,分工明确,倒是不需要他过问,待上了外头的马车,守候在外的车夫喊了声“老爷”,后等郁桂舟进了车厢,这才驾着车哒哒的回了城。   路上,车夫还问道:“老爷,是直接回府衙还是回府?”   郁桂舟正在闭目眼神,闻言便道:“回府。”   他这两日一直在忙碌、收集几个县令的事儿,且前两日才把大房、三房的人送走了,外加五叔刚成亲给放了几日假,好让好生陪陪婶子,倒是忙得他脚不沾地的,这会子还不如回府好生歇歇,待醒了还有得忙呢。   很快,马车便在郁府门前停了下来,车夫是个老把式,一把年纪了出来挣口饭吃,驾车驾得十分熟络,稳稳当当的,让郁桂舟都赶紧不到多少抖动,脑袋一啄一啄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车夫见车厢里头没动静,在外头喊了两声,等了等还是没反应,便大着胆子掀了帘子,这一看,却是哭笑不得,只赶忙把帘子放心,又提了提声音:“老爷!老爷到府里了!”   郁桂舟眉心动了动,在车夫的催促下迷糊的醒了过来,声音里还透着沙哑:“沙叔,到府了吗?”   车夫倒也没说都到了好一会了,只回:“到了老爷。”   郁桂舟这才揉了揉眼,理了理衣摆,掀了帘子走了下来:“沙叔也回院子里歇一会吧,待会要用车的时候自有人通知你的。”   沙叔顿时满脸高兴起来:“唉,那我回去陪陪老婆子。”   主家这样大方沙叔是非常满意的,而且他们这些人进来也不是卖身过来的,都是跟郁府签的雇佣书,只每日里到岗把事儿给做好,便等着每月里发月钱便是,且郁大人府上的亲眷们各个都和气,知礼,便是最小的小少爷也是可爱得紧,也没有其他府上那起不拿下人当人看的磋磨事儿,遇到郁大人,真真是他们的福气。   郁桂舟刚踏进府,就见他儿子糯米手上拿着一根细细的线头,在府内放着风筝,那风筝小小的一只,做得倒是精致可爱,是一只小兔子,糯米在廊上一歪一歪的跑着,那不高的风筝只在他头顶不远处打着转,相比后头担惊受怕的下人,小糯米倒是咧着嘴,不时回头看了看他的小兔子风筝,又赶紧歪歪扭扭的跑上几步。   郁桂舟蹲下身,手一伸,就把那个软软香香的胖小子给抱个满怀,且这还是自动送上门来的,到了亲爹怀里,糯米也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又飞到兔子风筝上头去了,看得郁桂舟在他圆圆的小屁股上拍了拍:“小没良心的,有玩的了连爹也不要了。”   小糯米“爹爹”“爹爹”的叫了两下便要从他怀里出来,郁桂舟便把他放好,叮嘱着后头跟着的下人:“少爷顽皮,你们要费心多看着他了,除了有阶梯的地方,其他的他爱去哪儿玩便去哪儿玩吧。”   最初在这府上,郁桂舟原准备修筑个湖的,但事后想了想还是作罢,只引了几条小水沟,摆了几尊假山,把那水引过来从中穿过,倒也颇有几分滴落玉石的清脆声音,四周再种上些花木,逢夏时也是凉爽得很。   如今想来,在府上不修筑湖泊倒也是正确的,就小糯米这小子,家里就他一个都满院子撒腿,连路都走不稳当还惦记着玩,若府上东西多了,那担忧的才更多,这样便好。   郁桂舟在原地看了看儿子喜笑颜开的模样,转身朝后院去了。   等他安安生生的睡了一觉醒来,刚打开门,便见外头华光初上,精致的灯笼已挂满了廊上,随处可见四处忙碌走动的下人,他有些疑惑,随口问了一个从旁走过的:“今日府上可是有喜事儿?”   被问的婢子福了福礼,回道:“回爷,是少夫人吩咐今儿有夜宴,如今便是准备要开始了。”   郁桂舟听罢摆摆手。   夜宴,他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过?   带着疑惑,郁桂舟一路朝着前院走去,前头更加忙碌,丫头们端着盘子不停的往厅中走去,郁桂舟随后而行,待到了厅外,只听那厅里传出了让他熟悉的声音。   郁桂舟怔然,几个大步跨门而入,随后眼神定定在那两个背对他的高大男子身上,他儿子小糯米在人手上正笑得正欢。许是有所感应,他们托着小娃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间都怔了片刻,随后笑了出来:   “郁兄。”   “郁兄。”   郁桂舟眨了眨眼,心潮一下澎湃了起来,也跟着微笑起来:“白兄,施兄,许久不见了,你们二位,可好?”   白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已经不再是一副稚嫩面孔的施越东,依旧笑容风流不羁:“郁兄看我们二人可还好?”   游历在外的游子若是在行头方面自然是好不到哪儿去的,尤其白公子爱比较,觉得那个跟他争了一路的宣和连出门游历还带个人准备衣食行头,鄙视不屑之于直接就把家里为他准备的人给扔在半道上让人回去了,他和施越东二人便轻装出发,两个公子哥出门游历两年之久,其中艰辛当真不足道出来。   如今白公子黑了一些,但看着更精神了,脸嘴还是没变化,说出话来还是那个迷到无数少女的风流公子,而施越东的变化就非常大了,原本稚嫩的一个少年郎如今成了一个强壮高大的成年人,比之从前粗犷了不少,眉宇之间端的是大方舒朗。   恍然让郁桂舟生出了一种,他们分开了很久很久,久到每个人都变了,可是在渝州求学那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却如同昨日,时常在他的梦境中出现,如今一见,却有些淡淡的怅然出现在心底。   好在他们本就十分熟悉,几句话后又恢复了往日一般,小糯米也被抱走了,郁家长辈们体贴的让他们单独相处,三人久别重逢的人在一块谈论各自的事儿,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在渝州之时的情形,这一晚,前厅的灯火一直未灭,三人相聚到黎明才各自回房歇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内这卷要完结你们不信我,下章就可以了,嗯哼! 第170章 为官之道(二十一)   白晖和施越东是专程来看他的, 原本他们在泰州府另一端, 离别的府城更近一些,但这两年间几人都是靠着书信知道对方的情形, 而且他们在外游历, 也想瞧一瞧这被旁人忌讳莫测的亡山境到底在郁兄的治理下如今便成了何种模样。   书生义气,义气书生,此话却是没说错,若不是郁桂舟极力推说亡山还未安定,只怕这两人早一年便到了,用白公子的原话便是:大丈夫怎能因为谣传便惧怕呢,若真是惧怕也要亲身体验后才能知晓才是。   颇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舍我其人的架势。   不过在这个夜晚, 当郁桂舟用亲身经历给他们讲述了前两年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对阵后, 白公子心里头那点遗憾顿时没了,还颇为感慨的看着郁桂舟,道:“郁兄, 你真是辛苦了。”   施越东也没想到前头竟如此艰难, 拍了拍郁桂舟另一边的肩膀:“郁兄应早说的, 说不得咱们还能帮你一起想想主意呢?”   “是极是极!”白公子仰头喝了一碗酒,撑着下巴, 眼里有几分朦胧,还有几分豪气:“施兄说得不错,想当年咱们四个也算是风雨里闯出来的,四公子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其心、其智, 谁能与我们匹敌,就郁兄这亡山诸事,若是有我们三个在,半载!不,三个月就能压下来。”   郁桂舟看着豪气旦旦的白晖:“白兄,你醉了?”   “醉了?”白晖喃喃,突然挥了挥手:“胡说,我没醉,我好得很!我可是千杯不醉的酒中豪杰!”   醉鬼说醉话谁信?郁桂舟勾唇微笑,但施公子却十分相信,睁着坨红的双眼,绯红的脸颊,嘴里开始结结巴巴的:“对!白,白公子大侠!”   有道是酒不迷人人自醉,郁桂舟摇着杯中酒,眼神开始迷惘起来,若说酒中大侠,当年可是封了两个,他和白公子还有个雅称,叫酒中双杰。   逢比酒,有他二人在,从未在这上头败过。   但今儿,他却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来干!”突然一只大碗伸到了他面前,郁桂舟看了过去,白公子眼光迷离,朝他笑得一如风流倜傥,而施越东疏朗明溪,正举着杯,顿时豪情溢满了郁桂舟的整个心房,他捧着杯,与他二人碰杯。   “干,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   当夜色散去,黎明到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的郁桂舟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随着清醒,醉酒的后遗症便发作了,他正难受的揉着额头时,门被从外推开,谢荣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哒哒哒的跟着个小糯米团子。   见他醒来,谢荣便把醒酒汤递了过去,关心的问道:“快些喝了就不难受了。”   郁桂舟酒量好,除了前些年大姐从前那夫家来闹那一日醉了酒,这些年来这般还是第一回,谢荣有些担忧,早早便起床给他熬了汤等着人醒来。   郁桂舟一口饮尽,问道:“白兄和施兄如何了?”   谢荣接了碗,起身搁在了一边的桌上,跟在她后头的小糯米趁机歪了歪屁股,伸出双手开始往床上扒,不过他人小,哼次哼次的扭了半天的屁股也上不去,最后憋着小气儿想直接往上扑,却被床上看了半会热闹的郁桂舟提着肩拧了上来,咧着嘴拍了拍儿子的屁股,笑道:“真不愧是我儿子,这点劲足!”   小糯米听不懂,但也知道是好话,凑上前就糊了他亲爹一脸。   谢荣好笑的看着这父子俩,等他们玩闹了一会,这才上前把糯米给抱了下来,说道:“白公子和施公子方才已经醒了,我已经让人送了解酒汤过去,许是一会也该去厅里用早点了。”   郁桂舟点点头,拿了床头的衣裳穿好,又在谢荣的手里理好了头发,这才抱着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儿子出了门,在小糯米惊讶的盯着他头上的发冠时,还侧头朝谢荣笑道:“还是娘子的手艺好,连咱们儿子都眼馋。”   “又浑说。”谢荣嗔了他一眼,但眉眼间俱是笑意。   “我可没浑说啊!”郁桂舟立马接口:“你都不知道你们没来的时候,我打理自己,尤其是束发之时都是很随意的。”   且那两年又逢和这亡山的贼寇们斗智斗勇,莫说他们如此,便是所以的士兵们在打理自己方面都是随意的状态,反正一群大老爷们,也没个姑娘在旁让人觉得面儿上难看,都是怎样随意怎样来,好不容易等平息了境内,他们平日里也接触过其他姑娘妇人,这才开始修起了边幅。   倒是他五叔,把陈姨给带着上路,每日里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别提多让人羡慕了,郁桂舟那时也羡慕得紧,但总不能去喊陈姨帮他也束束发什么的吧?   这不,郁桂舟如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还赖谢荣到了给他收拾。出了门,阳光不温不火的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把郁桂舟的心也给暖得热乎乎的。   果然,还是有媳妇儿子在身侧才叫人生啊!   白晖和施越动在前厅里好一会了才见到他来,白公子当下便敲着腿,挑着眉:“哟,郁大人可是忙碌,都这会了才有空搭理我们两个白身了?”   谢荣在前头便拐弯去了后院,让郁桂舟抱着糯米过来招呼客人,郁桂舟把儿子往他身上一搁,虎得白公子立马手脚齐动,生怕把这软软小小的东西给摔到了,倒是糯米还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小手攀着白公子的手臂一个劲的喊着:“玩,玩!”   白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弄得有些慌乱,闻言咬牙切齿的瞪了瞪一旁看好戏的人:“找你爹玩去啊!”   找他陪玩是个什么事,他白公子这般帅,那是为万千姑娘们准备的。   虽这般说着,但白公子还是依着糯米,在他的指点下陪着人各种玩,直逗得满厅都是幼童嘻嘻哈哈的笑声,看得一旁的施越东别提多羡慕了,且还有些怅然。   郁桂舟见状便道:“施兄是想起了家中幼子?”   “嗯。”施越东点点头。确实,糯米这般乖巧可爱,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张月为他生下的儿子,如今都要四岁了,已经能在信上写上“爹爹我和娘亲都想你了”这样的话,让他又是骄傲又是心酸。   作为一个父亲,他是不合格的。   郁桂舟拍了拍他:“孩子还小,待你回去之时好好陪他玩玩,让他感受感受父亲的温暖,你看我家这个我就不爱管束,让他疯便疯吧,作为咱们的后人,又是长子,以后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可想而知,这幼时的童趣便多保留几年吧。”   见到了聪慧机灵的糯米后,施越东深以为然。   其后两日,白晖和施越东在亡山境内到处走动,增长了不少阅历见识,还给郁桂舟提出了不少治理的良方,郁桂舟一一接纳,在拜别了郁家长辈后,后一日大早,白晖和施越东便辞别了众人,坐上马车离开了亡山境。   时光匆匆而过。   这已是郁桂舟在亡山任知府的第五个年头,头两年顾着攘外,这三年他一心安内,大力的引了不少良种等给开垦好的土里栽种,丰收的时候,老百姓们都哭了。   有了粮食,那他们至此便不用挨饿了。   如今亡山可用的地不少,除了数以千计的贼子或贼子首领们被罚着开垦坡地,便是连老百姓们都自发开垦起来,闲暇时还编织了各种灯笼售卖于外,可以说,亡山除了独有的宝石外,这灯笼也颇受其他州府的喜爱。   老百姓衣食逐渐丰盛起来,开始盖起了新房子,各县县令也在县里头大加整治,三年间,亡山发水时因为水沟及时妥善引了水源出去,并没有伤到旁的一丝一毫,但此次发水也更让人意识到天灾人祸的危险,都不敢在对这些水利措施在看低了去。   桥、路、廊、房,城,所有的一一规划着。   八月之时,郁桂舟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白公子写过来的,说上头有意在明年把他调回京中任职,其用意现在尚未可知。   白公子不知,但已经当了数年官的郁桂舟却有些明悟。   圣上需要他这把利刃继续开刀阔斧而不是留在这里等着此地长成参天大树,可是,他毫无办法,圣命,违抗不得。   去年,一心想嫁到好人家的元家小七终于如愿嫁进了韩家,成了韩家的大少奶奶,而陈书在跟了谢荣一年后,也由他们做主,嫁给了乌寻手下的一名副官。   对前者的选择,郁桂舟无法说什么,因为这是元小七执意要走的路,她年纪已经大了起来,但每回给她说的亲事都要被她亲手搅黄,眼见得她一日大过一日,元三婶儿看不下去只得求上了门,郁家还没表示呢,那头韩家已经得了消息上门来提亲了。   这门亲,不知道好不好,因为那韩家的大少爷膝下已经有数位妾室,庶子庶女更是不少,相反陈书嫁的这个副官,虽现在看不出有什么好,但乌寻剿贼寇有功,他手下的将领也有功劳,自然会有封赏,且那副官清清白白,家境也简单,便是郁婉对这婚事也十分满意。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郁桂舟踏进了郁府,一眼便见到那在花丛下朗朗读书的稚儿,他约莫四五岁的年纪,长得玉雪可爱,身子还是胖乎乎的,但脸蛋已经隐约可见了几分清秀。   稚儿余光撇见了他,脸上一下就堆满了笑,扑腾着跑过去:“爹爹,爹爹,你今日怎这般早?”   郁桂舟蹲下拢住他,满脸柔和:“那是因为爹爹想早些回来陪你和娘亲、妹妹啊!”   说话间,郁桂舟把人抱起朝屋里走,年初,谢荣为他诞下了一个闺女,跟糯米一样,胖乎乎的惹人爱极了,又自有女在身侧,这种日子便是给个神仙也不换的,但想到即将要来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儿。   “怎么了这是?”谢荣见糯米在逗着妹妹玩,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郁桂舟在外虽带着官威,但一回到家,那便是满脸带笑,今儿这般心不在焉的情况还是这些年头一回见着。   郁桂舟抬着头,微微额首,给她透了个风:“怕是风云要再起了,你也给家里边的提提醒,另外把家里的铺子慢慢收拢些,别让人看出来就是。”   谢荣瞪圆了眼,压着嘴里的惊呼:“爷的意思,是……”要离开了。   郁桂舟看着外头,方才还阳光正好,如今那天空云层上头乌云密布,这是要下雨的征兆,但又何尝不是在提点他,不要只顾着这一亩三分地而忽视了来自上头的威压。   都说读书人有一个梦,梦中金榜题名,出任仕途,位极人臣,风光无限。郁桂舟作为一个读书人,也曾怀揣着这种梦,但如今他有妻有子,许多事便要重新考虑,也许是这两年的舒坦生活让他险些忘了曾经的激烈和残酷,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却会一点一点的开始复苏。   在郁家人慢慢的开始着手后,次年三月,朝廷的任命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   有宝宝说本文是不是要完结了,作者肯定回答一下。   明日将要开启最后一卷《桃李满天下》。 第171章 桃李满天下   傍晚十分, 原本好好的余晖突然翻脸, 厚重浓烈的乌云在云层上空翻滚,那其中还能见到有雷电穿梭其中, 端得是吓人。   官道上, 几匹马车疾驰而过,在马车后面还跟着两队穿戴整齐的带刀护卫,让本就呼烈的风顿时发出了“噗噗”的声音,赶车的车夫都是老把式,对这即将要狂风暴雨的天气视若无睹一般,沉稳的赶着马车,赶在大雨要倾盆落下之时, 终于在一处高高挂着“驿”的门牌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驿站。   驿站的驿差见得一行人到来, 忙上前几步,在马车旁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路过,可需要为大人备下什么?”   打头的马车上走出个利落的丫头, 衣裳简单, 发饰也干脆, 只随意用了两颗珠子点缀其中,声音也脆泠泠的, 回道:“我家大人带着家眷回京赴任,请差爷为我们准备个院子和吃食便可。”   随后,丫头从袖子里塞了块碎银递过去,乐得驿差忙点头:“这位姐姐放心,今日路过的大人不多, 我这便为你们安排下去。”   “有劳了。”丫头闻言松了口气儿。   等驿差走后,丫头反身走到第二驾马前,轻柔的撩开了帘子,朝里边说道:“大人,夫人,奴婢已经安排下去了,天儿快要下雨了,咱们先去里边等候吧?”   那里头被抱在怀里的稚儿早就坐不住了,扒拉着推开了身后人的手,哒哒哒的迈着肥肥的短腿跑到了边上朝丫头伸出了双手,糯糯的喊道:“翠荷姐姐,抱。”   翠荷见里边无人反对,身后抱了人:“小少爷。”   等踩到了地上,稚儿顿时就跟脱缰的野马一般,扭着屁股就往驿站里边冲,翠荷脸色一变,赶忙跟了上去,徒留车厢里的一对年轻夫妇相顾一笑。   “走吧,咱们也下去吧。”   “好。”   这一家子,正是被从亡山调回了上淮的郁桂舟郁知府等人。   郁桂舟先行下了马车,而后接了谢荣手上抱着的小闺女,见小姑娘睡得香甜,脸颊还厚着粉,大掌在她细滑的脸上拂过,让不过才一岁多的幼儿蹙着眉心撇开了头,他还想再摸一下,却被谢荣给说了:“你还有完没完,待会她醒了你可自己哄。”   郁家小闺女小小年纪,但那哭声震天可是远近闻名。   郁桂舟讪讪的笑了笑,伸出一手把谢荣给扶了下来,又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道:“去看看祖父祖母那边如何了,这暴雨恐怕约莫不过一刻便要倾盆而下了。”   “嗯。”谢荣点头。二人刚转身,便见郁老祖夫妻和郁当家的已经从后面走了过来,郁老祖夫妻年纪已经大了,还没安享几年福气,便要跟着他到处奔波,郁桂舟心里着实愧疚。   原本他是打算带着妻儿轻车从简的赶到上淮,但郁老祖两个都不同意,说他们是一家人,如今以郁桂舟的前程为主,何况,他们只是年纪大了些,但一把老骨头再活个十来年不是问题,到真老了,便早早回祖籍淮阳去,落叶归根不是更好?   “祖父祖母,爹,”谢荣几步上前扶着庞氏,笑道:“方才我和相公还说过去呢。”她突然朝四周看了看,疑惑起来:“大姐和二姐呢?”   几人朝着里头走,郁当家笑呵呵的叹着:“你大姐二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风风火火的,早就进去安排了。”   这话倒是没错,这些年也多亏了有郁竹姐妹,否则家里也不可能这般安生,尤其这两年郁家添了两个小的,谢荣光是顾着他们都有些心力憔悴,至于那面膏的买卖早就全全交付给了郁竹姐妹两个做主,她只负责管着账册罢了。   郁竹姐妹两个不过二十好几的年纪,在亡山之时,乌寻手下便有小将们来求娶过,只通通被姐妹两个给拒之门外了,谢荣劝了几回,拗不过她们倒也由得她们自己做主了。   刚踏入驿站,身后,拼拼碰碰的豆大雨珠便下了起来,伴随着阵阵寒风,吹得人衣摆翻飞,身上寒意阵阵。   驿站的前厅里,却不如这般清凉,相反还有些剑拔弩张的。   事情的起因不过很小的一件事,就是两个幼童不小心撞在了一起,各自起来便是,偏生其中一个被惯得有些无法无天,当下就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把大人给引了出来。   无独有偶,今日另一户入了驿站的官员也是调任上京的,他们比郁桂舟等人先行赶到,在他们到时已经安置妥当,还带了家中幼子上路。   这位大人说来与郁桂舟等人还有些联系,他在三年前过了举人试,蒙了余荫被提拔到渝州府清县下去候补师爷,三年后,随着这位宴师爷过了会考,得了个同进士的身份,便被调回上淮去候着等着重新任职。   他们是轻车从简,只带了家中幼子上路,但这幼子被家中长辈太过溺爱,这会子正闹个不休,那晏家夫人见不得儿子受委屈,正拉着郁竹姐妹俩拉扯呢。   “这是怎么回事?”在一旁驿差的劝慰,宴夫人的吵闹下,闹哄哄的人堆外突然一声凛然的呵斥传了进来。   郁竹等人见到郁桂舟等人进来,都是松了气儿,在她们身后被护着的糯米本来还气鼓鼓的鼓着小脸,看着那坏人,此时一听亲爹的声音,哒哒哒的就往那方向跑,一把扑过去抱着郁桂舟的腿,仰着小脸告状:“爹爹,坏人,他们都是坏人!”   郁桂舟摸了摸他的小脸,一把把人抱了起来,拍着她的小肩膀:“糯米不怕啊,爹爹在这儿呢。”   翠荷也挤了出来,她方才最先跟那晏夫人对峙,还被那妇人给逮着扯了好几下,这会子一身都皱巴巴的,看着颇有些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郁桂舟问道。   翠荷便把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小糯米坐了许多日的马车,方才一下了地,知道今晚要住在这里便哒哒哒的跑了进来,哪知道与从里头跑过来的一个小大胖子给撞在了一块,两个人都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糯米还好,懵了半晌没说话,但那小大胖子不依不饶,非说是小糯米故意撞他,一个劲的哭,然后就把家中长辈给引了过来。   也不瞧瞧,那小大胖子都□□岁了,他们家小少爷才几岁,两人这身子骨都不是一个号的,要说也是那小大胖子把她家小少爷给撞了才是。   真真是恶人先告状。   再者这小娃的事情,摔也便摔了,大家都揭过也就算了,但那小胖子的娘亲跑出来不依不饶,还跟泼妇一般逮着她的衣裳开始扯,说要让他们赔。   真当自己生的是个金娃娃了不成?   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郁桂舟更是直接沉了脸,在那妇人和她身后的小孩身上看过,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那妇人被他吓得心一抖,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这下更是后退得结结巴巴的:“你,你要做啥?我可告诉你,我,我家老爷可是去上淮等着做官的!”   做官的?   郁桂舟冷笑连连:“本官还不曾见过这样嚣张跋扈的人,夫人不若说说,你家老爷是何等人物,做了何等大官,本官也正好拜访一下才是!”   连官都不曾做便嚣张成这样,真做官了,这一家人尾巴还不翘起来啊?   听到他自称本官,那妇人在他略显年轻的脸上划过,脸上惊疑不定。这里是驿站,接待的都是往来官员极其家眷,定然是无人敢冒充朝廷命官的,妇人凸自强撑着:“我,本夫人为何要告诉你?”   郁桂舟冷哼一声,对这种外强中干的人不屑的撇了一眼,若非不是看在这是个妇人的份上,堂堂长者欺负幼儿的事儿他才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随后,驿站又呼啦啦的闯进来一群人,紧衣肃脸,腰间挎刀,浑身都透着冷硬的气质,那群人为首的几个大步跨过来,在郁桂舟身后行礼:“大人,外边已安排妥当。”   郁桂舟微微额首,看了看跟着护卫们一块进来的驿差,问道:“我们的院子可曾安排好了?”   那驿差原正要回禀,只方才插不近话,这会听到问,忙点头回道:“这位大人,院子已经安排好了,小人这便带你们过去。”   “有劳了。”   “不敢不敢。”驿差心里极其受用,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他们驿站虽是接待命官和家眷,但往来的那些大人们谁不是高高在上,便是方才那晏夫人,一个等着做官的,态度都颐指气使得很,话里话外我家老爷要做官了,你们得小心伺候着云云。   这位爷看着年纪轻轻,已是一个官员,谁料态度这般好说话,驿差忙在前头带路。接到一个轻松好说话,还给赏钱的活计,谁人不喜欢呢?   一群人又呼啦呼啦的走了,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留下那晏夫人脸色白一阵青一阵,尤其这会厅里那些驿差帮佣们看她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更让宴夫人觉得狼狈得很,头一次不顾幼子的哭嚎,拖着人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卷开启,本文最后一卷分为两个小卷,《位极人臣》和《满天下》 第172章 桃李满天下1   驿站给郁桂舟等人安排的院子很大, 装得下他们这群人还是绰绰有余, 等郁竹姐妹俩带着人收拾妥当,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驿站里里外外都挂满了灯笼, 郁当家的去走了一圈, 回来笑着与他们说道,这些灯笼眼熟得很,仿佛是他们亡山境那头前几年的样式。   郁老祖白了他一眼:“瞎咧咧啥呢,什么我们亡山亡山的,往后在上淮待上几年,你还不得自称我们上淮上淮的了?”   虽是这般说着,但郁老祖如同郁当家一般, 还是格外的想着亡山的一切, 初到时,他们还曾十分的不习惯,但随着住久了些, 那亡山的一草一木便开始有感情了。   那些善良的老百姓, 那些动不动就要塞给他们府上各种东西的心意, 想起那时他们府上下令不收老百姓的东西,但外头的商贩们却变着法儿的给出门玩耍的小糯米挂满了东西, 回回回府,总是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吃的、用的、连女人用的胭脂水粉都不放过。   真真是让他们哭笑不得。   恍若昨日啊……   郁当家已经习惯了被郁老祖时不时的骂上两句,浑然不在意的摸了摸鼻子,尽直的感怀:“也不知我在城外坡上种下的那些稻子能不能活, 如今我们一走,可没人打理了。”   郁当家父子两个是个坐不住的,真让他们整日的待在府内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于是父子两个也不嫌麻烦,每日大清早的坐了马车去城外,找了块小坡地种下了从渝州府那边拿来的各种种子,最初时,那些种子连芽都没发,急得父子俩整日的守着、呵护着,也不知浪费了多少种子才好不容易培育出了几芽,喜得跟什么似的。   岂料小糯米也在一旁圆桌上双手撑着下颚,皱着脸感叹:“可惜了。”   郁老祖就白了郁当家一眼,警告他:“看你把我曾孙都教成什么样了,他若是不好生读书往后就惦记着地里那点子事儿,我可跟你没完!”   郁当家当即白了脸,诧异的看了过去:“爹啊,当初待糯米去城外可是你的主意?”   现在糯米读书不认真,能怪在他头上吗?   “我不管!”郁老祖哪跟他讲道理,不耐烦的摆摆手,咧着嘴看着小糯米:“去去去,快去看看膳食做好了没,我曾孙肯定饿了。”   这一说,郁当家也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抬腿就朝外走:“我这就去。”   他方才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都已经黑了,按说像这些驿站专供着外头官员和家眷们往来,应早早就把膳食备下的,这都这会了,连个通知的人都没有,郁当家觉得奇怪得很。   他一路疑惑着到了前厅,却见厅里已经坐了几桌,如今正安安生生的吃着呢,郁当家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寻摸到了前头案上,问道:“为何这膳食已经好了却无人通知我们,莫非你们驿站还分人不成?”   案后的人知道这是一位官员的亲眷,脸色闪过一丝难堪,又陪着笑说道:“不好意思了,我们驿站以为这两日大雨没什么人,准备的菜色比较少,这不方才又遣了人去采办,已经回来了,只烦请诸位在等一等了。”   郁当家虽然觉得不对劲,但驿差说得滴水不漏,又已经道了歉,他也不好再为难人,只道:“那便再等一等吧,烦请快一些,家中有幼子,经不得饿。”   驿差没成想他这般好说话,还以为得跟先前那对赴上淮等着当官的夫妻一般目中无人呢,当即面含感激:“是是是,我这就让人催一催。”   郁当家说完,正要离开,却见那几桌人中,先前与他们有过争执的那位妇人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还想用膳。”   郁当家心知她在含沙射影,但对上这些妇人,他也难得去争辩嘴皮子,正要离去,却听那妇人不依不饶的补了句:“哟,这是怕了,准备当乌龟给缩回去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郁当家也不想忍了,何况他还没忘记先前这妇人仗着年纪大还欺负他孙子呢,立马瞪圆了眼,四处扫射:“那个嘴里含了大粪的说话呢,这是吃了大粪才有的这般嘴臭吧。”   “你说谁!”那妇人立马插着腰看着他。   郁当家这才闲闲的看了一眼,凉凉的惊讶了一声:“谁应我的话便是谁呗,这位夫人你说是吧?”   那妇人是个泼的,闻言“呸”了一声,道:“我告诉你们,你以为你们为啥现在还没吃上饭,那是因为我当家的在这儿,驿站自然要紧着我们先,就凭你们算哪根葱啊?”   她先前也是被那年轻人一口一个本官给吓住了,想着自家相公如今是去等着任命的,自然不敢得罪人,等回去后,她相公见到幼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她给骂了一顿,说她没点见识。   这么年轻的人,就算一口一个本官,他的官位又能高到哪儿去?   哪跟她家相公一般,如今还未到不惑之年便中了个同进士,又有当师爷的经验,这回子有人跟他们透露消息,说要把他相公安插到那一个新上任的从三品大员旁边去历练历练,往后在外放几年,待再回上淮后,定然也能熬到四品官去。   那年轻人,就算一口一个本官的,也最多不过是师爷之流,又没她家老祖宗以前那点子关系,苦苦熬上一辈子那也只是个县官的命!   她当时也不过是被那人给唬住了罢了,过后想想,可不是这个道理吗,不过一个年轻人罢了,就算带了一群带刀护卫又有何用。   不过是有些家底子罢了?   郁当家被她这份胡搅蛮缠给气笑了,又听她口口声声的恭维自家贬低他家,顿时心里就膈应上了,问:“那你倒是说说,你家这当家的官居几品,有何背景啊?”   “那你可听好了!”妇人得意的插着腰,正要自报家门,但被她所谓的当家的捅了捅,示意让她不要乱说话。   妇人满脸不在乎:“当家的,告诉他们又何妨!”   话落,她直视郁当家的,道:“你且听好了,我家当家的原乃是渝州府清县下的师爷,如今得中了同进士,正被调往上淮,往后给插到一从三品大员的底下做个文职呢,从三品的大官你可知?可识?”   在上淮那地方,四五品的官员或许没人当回事,因为有很多的官员,终其一生也只能到达那个位置,而一旦过了从三品开始,便能称得上一句大员了,这样的官员,若是往后没有行差踏错,便是封侯拜相都使得,他相公若非是祖上跟上头吏部的人有些关些,这位置还到不了他们手头呢。   郁当家的“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 :“不识。”   “切!”   这会子莫说那妇人,便是她口中那位当家的眼底都透着一股子的不屑,但却并未开口,显然是不想与尔等说话一般。   郁当家对这二人越发无语,随口问了句:“哦,那不知是那位三品大员啊?”   这个妇人那是一清二楚,当即就在她当家的不赞同的眼光下噼里啪啦的说了出来:“这位三品大员原是一四品知府,听说立了奇功,特特被上头给调回上淮的呢。”   那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像是立功的人是她一般,只是这妇人的话在郁当家而立却是越听越觉得耳熟。   四品知府,立了奇功,被调回上淮,这怎么跟他儿子的经历一样呢,想到某种可能,他心里咯噔一下,稍显犹豫的开口:“那位从三品的大员可是姓郁?”   妇人顿时瞪圆了眼:“你怎知?”   这下郁当家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情这吹捧了半晌,说的是他儿子啊。年初的时候,一纸圣谕下来,说调舟哥儿回上淮担任大理寺卿,另还发了一道密旨除了舟哥儿无人知道上头交代了什么。但好歹,给一个从三品大员的文职人员能不能不要这般随意呢?   这就两口子这目无下尘的模样,这是帮手呢还是拖后腿的呢?   但,郁当家觉得有必要让这些人认清自己的身份,免得真当他们无人了,在那两口子惊讶的时候,他指了指自己:“我家姓郁。”   一句话险些让这两人跳了起来,但他们没这样,只死死按捺着,脸色煞白。   那妇人还存着些侥幸,犹豫的看着郁当家问道:“不知,不知那位大员和你有何关系?”确切的说是和这一家有何干系才是。   “哦,你说这个啊?”郁当家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下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儿子正是你口中那位当过正四品知府,立了奇功,如今被调回上淮的从三品大员,哦,就是这位夫人今日见到的那个。”   说完,在旁人难掩震惊的目光里,郁当家心情大好的离开了。   “不!”在他离去后,那妇人忍不住尖叫出声。   怎么会……怎么会……那般年轻的男子,怎么就是一位从三品的大员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跟你们说,这就是剧情啊,男主如今还没到京,但早早就被人给惦记上了啊,你们没猜到情节哈哈哈。   这位师爷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男主为何会任大理寺卿?   密旨写了什么?   现在不透露! 第173章 桃李满天下2   郁当家回去就把这事儿当个笑话一般与他们说了:“你们都不知道, 那两口子脸色煞白煞白的, 可别提让我多解气了。”   他捏了捏孙子的胖脸颊:“糯米啊,祖父给你报仇了, 开心吗?”   小糯米懂什么, 只知道坏人被祖父给打跑了,当即就闪着眼睁睁的眼崇拜的扒着人,糯糯的说道:“祖父最棒了,糯米最喜欢祖父了!”   郁老祖看他们这歪腻的样子就牙疼,只道:“也不知上头怎就调了这么个不着调的给舟哥儿,若非不是言儿那头被绊住了,同咱们一道入上淮多好啊。”   郁言最开始知道点风声的时候也是准备同他们一道离开的, 只是在圣旨发下来之前, 陈蕊怀孕了。   这孕妇头几个月最是忌讳东奔西走的,且这一路风餐雨露的,两口子都是老来得子, 自然是要紧着未出生的孩子为先, 为此便只得先在亡山修养几月, 给朝廷那头递了折子,回头朝廷那边就给他封了个知州。   这一下, 郁言更是不能离开亡山境了。   眼见着郁桂舟的左膀右臂如今是要在亡山那边安家落户了,朝廷这边又重新指派了一个文书给他,说是去年的同进士,还做过师爷,给他打打下手也是经验丰富得很。   如今看来这确实很巧, 这人不仅仅是在渝州府清县里当过师爷,在这小小的驿站里还能碰到一处,还打着郁桂舟这个从三品大员的牌子在外耀武扬威,险些还欺到了正主上。   郁桂舟都不禁想哀叹一声。   这就是所谓的狗血吧?   郁家人无语的同时,驿站的驿差们快速的把饭菜给做好了请他们用膳,这会子得知这院子里住的是一位三品大员后,言谈举止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贵人,而郁家人也不再客客气气的了,先前他们处处周到,结果人家恐吓一声就软了,连一个还没有任职的官员都能对他们颐指气使,也不知道判断判断,真是有负他们身在这驿站之内。   明明应是对朝廷机制最熟悉的人,却偏偏……   相比郁家人安安生生的用着膳,另一个院子里,先前的那对夫妇则是头晕眼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当家的姓蔡。   蔡夫人在房里渡来渡去了半晌,挠头抓腮的挤着脸,看着同样蹙眉不语的当家的,小心建议:“当家的,不如咱们跟上头的说一声,让换个人试试。”   反正也是给朝廷当差,如今把顶头上司给得罪了,还不如找人重新换一下呢,等到别的大员手下时,他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哪知听了这话,那蔡当家的突然暴怒起来:“你懂个屁,无知妇人,若不是你招摇得很,哪里能惹出这等祸事!”   换人?   早在下头厅里的时候蔡当家就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刚一冒出头就被他给否定了,若非不是他们祖上救过吏部侍郎的家眷,他又舔着脸上门求这份人情,人吏部侍郎才不会把这份差事安插给他呢。   需知,那郁大人立了奇功,如今一到上淮就被陛下给封为从三品,并且把大理寺交给他,明摆的是陛下的人,还是一位大红人,凭着他和侍郎大人那点子情分,人家为何要把这个眼热的差事交给他?   蔡当家的能一路考到了同进士,脑子也不是个笨的,当即就明白了那里头的弯弯绕绕,果然,那侍郎大人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让他好生办差,同那大员打好交道,最好成为心腹为其所用云云。   侍郎大人需要他做什么,目前不得而知,但一个跟侍郎大人家素无往来的同进士,哪怕有人怀疑他,查验一番后也只会认为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这些,他从来不曾对外人说过,包括他的妻子。   蔡夫人被一顿吼,当下面上也坐不住。暗道若非不是当家的说如此年轻的人官位定然不高云云她哪里会去跟三品大员的家眷对上,如今出了事儿就想赖在她身上了?   没门!   蔡夫人没好气的一屁股坐下:“那你说咋办?”   蔡当家的眉头蹙得紧紧的,对得罪了顶头上司,也为这个粗俗的妇人。他蔡家当年也是个农家,所以娶的妻子也是个农家女,大字不识一个也就罢了,等蔡家开始发达后,就整日的出门炫耀,欺软怕硬的,在清县那地方就凭着这性子给他招惹了不少事儿,如今到了这上淮地界,还是狗改不了□□。   他白了一眼:“咋办,除了准备些礼品过去道歉,还能咋办?”想了想,蔡当家的又道:“我观大人只带了个幼童在外,你让风儿准备准备去,过去同那孩童玩一玩,本就是小孩子的玩闹,等他们玩熟了,自然也就解决了。”   “这……”   蔡夫人有些迟疑起来。   都说知子莫若母,蔡家幼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对这儿子的脾性她最是清楚。打小就在村里称王称霸,仗着家中的权势无人敢惹他,等到县里后爹又做了师爷,除了那县令家的公子们惹不起外,旁的也是毫无顾忌,这会子被一个小娃给撞了,正让他们帮着出气呢,怎可能去弯腰陪玩?   蔡夫人把这顾及一说,蔡当家的顿时就一火:“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让他去哄哄人怎么了,那是他爹上司的儿子,莫说去哄哄,就是去巴结也要给我巴结好,要不然,我拿他这么个只会给老子惹祸的儿子来做啥?”   做啥?还不是你们老蔡家的给惯的!   蔡夫人憋着气,忍了忍还是去给儿子说道说道。老爷有句话说得不错,此时他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是他们跟上头有关系又如何,莫非为着这么点子交情,人家能拂三品大员的脸不成?   等到郁家那边用了膳后没多久,便有下人来通报说蔡师爷带着家眷过来赔礼道歉了。   郁桂舟没见人,只打发人告知了句,让他们往后行事低调,莫要打着幌子去给他惹麻烦就行,等下人离开,又吩咐人送了热水进来,郁桂舟把围着他转圈的糯米抱起来把衣裳一扒,就扔进了桶里,坐在床榻滴溜溜看着他们的郁小闺女咧着嘴直笑。   小糯米顿时就不干了,扭着肥嘟嘟的身子一个劲的转,口中还大声喊着:“爹,爹,妹妹在看,妹妹在看!”   郁桂舟固着人不让他动,闻言嗤笑了一声:“看就看呗,那是你妹妹,害羞啥?”   “我是男子汉!”糯米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的性别。   郁桂舟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让妹妹看了你难道就不是男子汉了?小小年纪,想的还多。”古人早熟这话不假,至少他在他儿子这个年纪是做不到把男子汉和闺女分这么清楚的。   推门而入的谢荣听见父子俩的对话,忍着笑走过来点头说道:“你爹说得没错,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还得等两年呢。”   小糯米这才不说话了。   等把两个小的洗干净,郁桂舟和谢荣洗漱后,一家子便上床休息了。   一夜好眠后,第二日大早,在前厅用了饭后,郁家人便快马加鞭的上了马车离开,在他们走后不久,那蔡家的也收拾好了行礼,带着仆人出来,临走时,还朝驿站的驿差们打听了下郁桂舟等人的行程。   在得知另一位大人早早便整装出发后,蔡大人忙也招呼人上车。   次日的清晨,路边草丛里上还留着昨日暴雨过后的痕迹,叶子上露珠不断滴露,空气里还透着泥土的腥气,在驱车赶到一日的路后,乘着余晖,郁家众人终于到了上淮城。   上淮是魏国皇都,街道处处精致典雅,楼阁亭廊繁立,其书香气乃是魏国之最,便是街头幼儿都能摇头晃脑的说上几句典故,阔论那书院林立的学子们,信手捏来,几步成诗端的是不足为奇。   当年郁桂舟能脱颖而出,可谓是天时地利占了泰半,若非那次案卷于他有利,单凭学识,恐怕是落得过无人问津的地步,遥想当年在这上淮城里,步步厮杀,一步一谨慎,刻苦读书,其艰辛非外人道也。   此刻,他站在这上淮繁荣的街道上,看着四周的吆喝、讨价还价,在仓皇间得了圣谕去往亡山,那期间的奔波,迷惘,坚定,心口徒然升起了一阵豪情壮志。   他回来了!   “爹,这便是咱们的府邸吗?”小糯米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着前方龙飞凤舞的门匾:郁府问他道。   郁桂舟在那不羁的字体上划过,含笑点头:“是啊,这里以后就是糯米的家了。”   郁府,是陛下赐下,而那块匾额也是圣上亲自所写,可见他对郁桂舟这个臣子的看中和倚重,这座府邸,曾是某位王爷的宅邸,如今被赐予立了奇功的臣子。   合情合理是吧?   “走吧,进去。”一手牵着糯米,郁桂舟在谢荣另一边,看她抱着小闺女,旁边,郁竹姐妹扶着郁老祖夫妻,在郁当家大刀阔斧下,一家人迈入了这栋繁华的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  蔡大人是一个卒,   俗称马前卒。   从下一章开始,又要烧我的脑了。 第174章 桃李满天下3   郁家府邸坐落在内城东街, 其府规格庞大, 里边一步一景,布置得典雅贵气, 华丽端庄, 名花异草无数,更有湖泊廊桥,亭台楼阁,那湖泊中央荷花正欲含苞待放,粉粉嫩嫩的立在荷叶下,零星的点缀其中,当真是别有一番意味。   回府安排妥当后, 待第二日, 郁桂舟早早便穿上了朝服,收拾妥当的入了宫里去谢恩,他选的日子不错, 正逢今日没有早朝, 不过堪堪在明正宫等候了片刻, 数年前见过的那位侍监便走了出来,招呼他进去:“郁大人, 陛下这会正得空,让奴领你过去,请随老奴来。”   郁桂舟早非吴下阿蒙,当年还只猜测这不过是宫中一位有品级的太监,如今早早回过了味儿, 领悟过来这位非是一般有品级的太监,而是跟随陛下几十载的大总管来福。   他不敢托大,客气道:“劳烦来福公公了,公公请。”   来福总管也不推迟,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边带他往里走,边感叹了句:“郁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是啊,聪慧?   若非他敢闯,敢用头脑,又岂会有今日的成就,又岂会有今日的多年再见?   嘴角带了两分苦笑,郁桂舟却微微垂了头,道:“公公过奖了。”   到了书房门口,来福总管却不进去,只在门口朝郁桂舟抬了抬手,郁桂舟心里顿时有了些猜测,微微额首,便一步一阶抬步走了进去,而后,书房门悄无声息的合拢了。   门被合拢的声音丝毫没有让郁桂舟的脚步有所停顿,他笔直的朝前走,在魏君锐利的打量下,凸自镇定的走到了案下,施了个大礼,叩拜:“臣亡山知府郁桂舟特向吾皇复命!”   魏君并没有和颜悦色的喊他起身,只目光如炬仿佛要把这位当年随意丢弃出去的臣子看个清楚,分个清楚,好半晌才沉吟着开口:“爱卿起来吧。”   “是!”郁桂舟一板一眼的动作,收敛了脸色所有表情,只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感激。   魏君手指在案上敲打了几下,突然转了语气:“爱卿这些年在亡山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端的是天纵奇才,这么多年都无人达成的事儿偏偏你做到了,办成了,如今亡山一片风调雨顺,爱卿是在是功不可没,若是爱卿有何心愿未达成,不妨说说,本君赏你一个心满意足如何?”   郁桂舟没有因为魏君的突然转变而有所放松,只脸上适当的露出一点笑意,连眼里都沾染了微笑,摇头道:“回陛下,臣无甚不满足的。”   哪知魏君却突然沉了脸:“当真?”   都说君王之怒,翻脸无情,郁桂舟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面对一言不合便隐隐有发怒的魏君,心里还是颤了颤,面上露出了点惊惶,但随即又冷静下来,抬手施礼:“陛下息怒,微臣感念陛下恩德,从不敢忘怀,如今达成我皇之命,也不过是不负嘱托罢了,万不敢再奢求更多。”   被这一番恭维,魏君难看的脸色才好了几分,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些质问:“朕的命令你完成得很好,如今便是再赏赐你一番,爱卿又何必推辞?”   “陛下有所不知,”郁桂舟便语带了三分诉说之意,道:“都说寒窗十年苦读,为的是出人头地,有朝一日入殿堂、进内阁,为百姓伸冤,为大魏尽我心我力,陛下在臣不过恰读完书的时候给了臣一份泼天富贵,让臣不用一步一步的奋斗几十年到如今,而今,臣又有何颜面再让陛下嘉赏呢?”   青年身姿挺拔,仿佛再说,读书人铮铮铁骨,一是一,二是二,不屑于在拿旁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哼,书呆子!   魏君刚暗哼了声,便见那方才还大义凛然的青年突然笑得讨好的看着他:“陛下若要赏微臣,不若便把给臣的赏赐落到臣的家眷头上吧?”   魏君抿了唇,突然有些不想说话。   郁桂舟却又继续说了起来:“微臣这些年能安安心心在外,多亏了家里家眷们的帮衬,否则若是三心二意了,恐怕得多花费不少时日才是,都说家有贤妻老者,如有定海神针,当真是不假。”   “定海神针?”魏君喃喃道,不知这是何,但不妨碍他突然笑得和气起来:“爱卿啊,你说你家有贤妻,不如朕给你赏赐两个美人,朕听闻你家中只有两个幼子,着实太少了些,带两个美人回去也好开枝散叶才是。”   两个还少?郁桂舟苦笑不已:“陛下又调侃臣了,美人再美,那也只能远远欣赏而不能揽入怀里左拥右抱,否则,臣又怎对得起操劳了多年的妻室?”   魏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家中妻子贤惠?”   摆明了是不信,这天下男人,有谁敢说自己不爱美色,这郁大人年纪轻轻,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出生农家,苦读十年,一朝得志,不爱权、不爱色,那他的心思可真是藏得深呐。   “陛下!”郁桂舟正色着脸,道:“做妻子的贤惠,并非我们男子就要利用旁人的贤惠去达成自己左拥右抱的想法,生为男子应当顶天立地,有所谓而有所不为,君子坦荡荡,非是要坐怀不乱,而是有节制的控制好自己,来回报做妻子对当夫君的一片心意,只有两两真心真意,才对得起我们自己,美色罢了,欣赏够了已足以。”   “有所谓而有所不为?”魏君明显被这句话给触动。   郁桂舟点头:“不错,臣在年幼苦读之时,曾见书中描述过许多家破人亡,含恨分离的书写,为征战、为情、为利,所以才会有感而发引奏笑江湖一曲,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而我们要做的事很多,臣想无愧于天、无愧于地,臣想见我大魏繁荣富强,无人可犯,臣想见我家族繁盛,子嗣出息,臣愿所有的人都幸福安康,臣多想就这样沉醉千年。”   魏君眼眸闪动。   出了明正宫,郁桂舟被外头突来的清风一吹,顿时背脊一片凉意。   原来在这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紧张到湿透了背心。   这次面圣,可谓好也可谓不好,郁桂舟把魏君和他的对话在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演示了便,他知道,魏君想让他投诚,主动送上一个弱点过去,甚至在后面说那赏赐美人时也不过是为了在他身边安插两个棋子罢了。   他这样,这满上淮的官员又有谁不是这样呢?   可他偏生又拒绝了,哪怕把话说得楚楚动人,说得合情合理,但君王的心思谁能猜得透,若是魏君不满意,只怕他的前途就此毁于一旦。   但,他并不后悔。   他想起最后,魏君问他:如何繁荣富强,无人可犯?   他答:国富则民强,国泰则民安,民定则天下定,少年强,则国强。   快出宫时,有小太监拦下了他,说得很客气:“郁大人,我们王爷知道你今日进宫,特意让小的来请大人一叙。”   郁桂舟微微笑道:“不知你家王爷是哪位王爷?”   小太监挺了挺兄,似乎格外骄傲,道:“我们王爷行七,人称七王爷。”   郁桂舟默默在心里想了一下。七王爷,去年不过才成年,因是皇后嫡子,且深得太后欢心,如今还未搬出宫去居住,听闻这位七王爷在宫外的府邸便在东街上头,如今正有礼部的人督查着在修建,倒是不知,这位王爷,找他又何干系?   “还请公公带路便是。”最终郁桂舟还是去了,不说别的,七王爷是个任性王爷,他如今刚到上淮,根基不稳,若是不去,贸然得罪一位王爷是在是不妥。   随后,郁桂舟跟着这位公公一路绕过了不少弯弯绕绕,最后想是出了宫一般,竟然停在了一处宽厚的城墙外。   那太监到了一个门口便不走了,抬手请他进去:“大人请,我们王爷在里边等您。”   郁桂舟抬头看见那高高的墙上镶刻着两个字:监狱。不由得露出了两分苦笑。   这位王爷的爱好,却是特殊得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郁桂舟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准备,这才抬脚往里走去,守在外头的太监见他步履沉稳,面上也不慌不忙,暗自嘀咕:“也不知这位郁大人待会会不会被王爷给吓住?”   且不提这头郁桂舟被七王爷给截住,而在他走后,魏君的明正宫里,从那书房里间里走出了一人,头发有些斑白,但身子骨看着还行,身着一品朝服,脸上许是不常年笑,还带着一些久居上位的严肃,见他走了出来,魏君沉吟的脸顿时带了两份笑:“老师。”   老者摆摆手:“陛下如何看这郁桂舟?”   问及了正事,魏君又恢复了先前的脸色,正色的询问起了老者:“相爷觉着此人如何?”   百官之中,唯有一人为相,他少时乃是当今魏君的少傅,如今则是百官之中领头的左相,颜左相想起方才那郁桂舟的振振有词,嘴角难得的带了两分笑意:“此子说话动情入理,颇为圆滑,但也不失为本心,若是当真如他所说那般,倒是个栋梁之才。”   “可是此子的言论与我大魏大相径庭!”虽说郁桂舟的话连魏君听了也不住的感慨,但正因为没听过,所以才觉得颇为异类。   颜左相一双看尽沧桑的眼仿佛深入人心,他语重心长的对魏君道:“陛下,既然你唤我一声老师,那做老师的便教导你最后一课吧。”   作者有话要说:  郁桂舟:聪慧的人就是要被使劲压榨的。 第175章 桃李满天下4   郁桂舟是清早不过卯时便出的门, 这会已是酉时了还不见回来, 谢荣在府中陪着小糯米都不禁蹙起了眉头,有些心不在焉的。   郁竹正抱了一尺布走过, 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 一下就想到了所谓何事,便安慰她:“弟妹放心,舟哥儿是立了大功回来的人,如今正得圣上看中,说不得在外头碰到了同僚们耽搁了一会也不碍事的。”   顿了顿,她又指着手中这块淡紫色的布匹道:“这块布你喜欢吗,我今早出门见这上淮城的女眷们穿戴跟亡山不同着呢, 便准备拿一块布料做成上淮的款式来试试, 等做成了,便给你穿穿试试。”   谢荣一听,顿时摆摆手:“不用了大姐, 这料子配你也是使得的, 你拿去做吧, 我这儿还有好多衣裳呢,箱子底下还有好些没穿过的。”   她虽然不知道外头的款式跟亡山那边相差了多少, 但打小穷怕了,便是如今条件好了,谢荣也舍不得浪费,她箱子里那些料子,便是从前连碰一下都不敢的, 现在日日穿在身上,要再是挑剔,谢荣自个心里就过不去了。   “你呀,”郁竹摇摇头,叹道,在她旁边坐下。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咱们初初到这皇都,舟哥儿如此年轻就成了三品大员,外头不知道多少官家夫人们在暗地里嫉妒呢,你是舟哥儿的夫人,以后被别的夫人们邀着出门,总得给自己办一些派头,免得让人碎嘴才是。”   郁竹语重心长的劝了起来。便不是这官家夫人之间,往前在淮阳时,多的是姑娘们整日聚在一处攀比,从发饰到模样、脂粉,配件,甚至各家亲眷之间都得巧着嘴拐着弯的炫耀着呢,且莫说这些一个字都得掰成几句话的官夫人之间了,那更是得处处小心提防,又得把自家的底气傲骨给彰显出来。   谢荣听完沉默了半晌,才勾了唇笑道:“是我倔了点,大姐说得对。”   今时不同往日,在亡山时,她是一周知府的夫人,往前没有上头的人给压着,如今到了上淮,虽夫君官位高了,但比他更高的人比比皆是,便是下头的人,谁又知道他们安的什么人,站的什么队?   “这就对了,”郁竹含笑的拍拍她的手,起身着准备离开:“待给你做好,我便给祖母和妹妹也一人做上几身。”   这时,一直在自顾玩着的小糯米却突然抬头,朝着大步迈进院中的郁桂舟哒哒哒的跑了过去,嘴里喊着:“爹,爹。”   郁桂舟的脸色有些苍白,也没有如以往那般早就蹲着身把儿子给捞进了怀里狠狠亲香亲香,这会子在小糯米离他还有几步之时便抬手止住了儿子的动作:“糯米,先停下。”   小糯米惯性的往前又跑了两步,这才眨巴着大眼疑惑的看着人:“爹……”   郁桂舟笑着安慰他:“没事,爹身上有些脏,得先去洗洗再能来抱你,行吗?”   小糯米一听,顿时扬起了个大大的笑脸,用力的点点头:“嗯嗯。”   谢荣和郁竹也走了过来,见他不光脸色有些发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的,都同时蹙着眉心喊道:   “夫君。”   “三弟。”   谢荣担心的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郁桂舟摇摇头:“无碍,只是出门有些累了,我先回房洗漱洗漱,待会再去给祖父祖母请安,小荣,你先把糯米带过去吧。”   谢荣还有一堆的话要问,但郁桂舟在交代完这些后,就尽直大步回了屋。余下谢荣和郁竹心里七上八下的,但也只得按捺下来,招呼着糯米去郁老祖老两口的阖一居。   泡在温热的水里,郁桂舟这才感觉到周身的僵硬和冷气被逐渐融化。   其实,这僵硬和冷气并非源自别的,而是源自于他的恐惧。是的,恐惧。他没想到,那七王爷不过才初初成年的人,竟然有如此手段。   邀他看牢狱的刑罚,带他听那些犯人的喊叫,从头到尾,那七王爷都含着笑意,仿佛毫不在意旁人的生与死,痛和哀,只是带他看了一出又一出,最后还似模似样的看着他笑说,这不过是因为郁桂舟马上要接下大理寺了,而这牢狱又恰好归大理寺管,带他来提前熟悉熟悉环境罢了。   罢了?   他自问同这七王爷素无往来,近无仇怨,若是有心相邀,有谁会把这相邀之地安放在这牢狱之中?   这到底是一个下马威还是一个拉拢的信号呢?而七王爷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何?让他恐惧吗?   那他确实做到了,身在那样一个似乎见不到光明,永远没有明日的地方,他确实是恐惧的,但他恐惧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些皇子们的态度。   对人,对老百姓,对臣下们的态度。   他最怕的不过是汲汲营营,起早贪黑数十载,却连一身抱负都未施展,便被一些莫须有的人或借着莫须有的事儿给打回原形,终成空。   但此时此刻,周身经脉的血液开始流动后,郁桂舟脑子里这些虚无的想法又轻轻的被他给碾碎。管他七王爷什么意思,只要如今没有明说,那他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至于七王爷本人,就当他是一个有着独特口味的人罢了。   这天地间,他只需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家人,对得起自己便行,若真有一日当这朝廷的诡异风云波及到自身,素手难测之时,那便轻装从简,回家种田去吧,也不枉读了一场,做了一场,人也总要倦鸟归巢,安度余生不是?   当他穿着常服出现在阖一居时,谢荣和郁竹两个正有些坐立不安,堂上,郁老祖两口子和郁当家正在逗弄着小糯米和小圆子。   小圆子便是郁家最小的闺女,长得圆啾啾的,所以给取了个小圆子的小名,大名叫郁朝露。   郁桂舟先是朝谢荣和郁竹递去一个安抚的笑意,这才给庞氏等人行了礼。庞氏高兴的抱着胖乎乎的小丫头,捏着她的手心轻柔的哄着:“快看,你爹回来了。”又招呼郁桂舟近前,语气里满是骄傲:“舟哥儿,你这整日忙碌着,恐怕还不知道吧,小圆子如今喊人可利索了。”   “是吗,那我来问问,”郁桂舟几个大步在庞氏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圆啾啾的小圆子,对上她她明亮无邪的眼,心里顿时软成一团,伸出了两手:“来圆子,给爹抱抱。”   小圆子出生到如今也不过一岁多些,连路都走不稳,平日里又是在庞氏跟前长着,郁桂舟忙,能陪着闺女的时候少,小孩子的记性又不好,特别是小闺女,娇气得很,对这个不大熟悉的亲爹只看了两眼,便转头扭到庞氏怀里了。   庞氏顿时喜得跟什么似的,直说自己没稀罕错人,又对郁桂舟嗔了两句:“谁让你总是不抽个空出来陪陪她,你要再忙下去,只怕闺女以后都认不得你了。”   倒是小糯米跟小圆子截然不同,当初父子俩相见时,小糯米都快两岁了,哪知跟亲爹没好上几日,就整日爹长爹短的问候起来了,莫说他们这些打小稀罕的,便是谢荣这个亲娘也越不过郁桂舟这个爹在小糯米心里的位置。为这,庞氏等人没少打趣小糯米,说他有了爹就不要曾祖了。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小糯米眼见得郁桂舟没抱上小圆子,扭着小腰就挤了过来,扯了扯郁桂舟的袖子,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腰,就差没直说,我的腰借你抱了。   郁桂舟把这贴心儿子抱起香了好几口,没一会父子俩就玩起来了,而逗了半晌也不见小糯米给反应的郁当家就怒了,不满的说道:“祖父整日的陪玩,随喊随到,如今还比不过他爹一个眼神了。”   “德行,多大的人了。”   郁老祖白了他一眼,也朝闹着的父子俩那边问道:“舟哥儿,今日进宫面圣没出什么问题吧?”   郁桂舟把儿子抱着,正正经经的坐好,这才回了话:“一切都很顺利,陛下也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君王。”   至于七王爷的事儿他就不提出来让家人担忧了。   “陛下确实是一位仁君,若不然这四海也不会如此平静,百姓又如此安康,”郁老祖又提点了几句:“上淮之地与旁的不同,这里每每走一步便要考虑上十步,关系人物错综复杂,难得理清,各大世家又惯常有姻亲之面护着,更是枝繁叶大,你在皇都为官,要谨言慎行才是。”   “孙儿省得。”这才来上淮几日,郁桂舟便觉得在亡山数年不曾用过的刀光剑影都出现了,且,这里的刀光剑影,那都是不见血的。   郁老祖对这个孙儿的行事风度是十分满意的,沉吟了会,又交代:“不过也莫要畏首畏尾的,男子汉大丈夫,便该顶天立地才是,做臣下的,不应与百官过多的来往甚密,但做独臣也是不好,便如人一般,天下都可有浅言相谈之人,但那真正交心之人,不过二三。”   这些郁桂舟也曾考虑过,且他初到上淮为官,还是得去结交几个心胸宽广,又不爱结党营私之人。   如当年会试时对他颇有帮助的柳真柳大人、施家那位族兄,还有凌辰大儒等等……   把郁老祖说的他记在心里,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桑儿不是说要来上淮吗,怎这两日还未到?”   “不知,许是路上耽搁了。”   “……”   郁家一众人又说了些许家常,谁都不曾发现,在阖一居外,一名黑衣人轻轻从院子中离开,随后一跃纵深跳到了墙上,随后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郁桂舟:学武的了不起啊,还翻院子! 第176章 桃李满天下5   当年册封太子, 魏君下旨开了恩科, 那一科,出现了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 如老态龙钟却依然勇于向上的通州府柳沿岸柳会元老大人, 也如宣和这般贵气天成的翩翩公子哥,也有享誉魏国的清雅状元郎以及那一曲回荡四海的笑江湖……   郁桂舟首先拜访的是柳真柳大人。   在他入上淮之前便先把上淮如今的官场给打听了清楚,知道这位柳真大人依然时不时在府学里育人子弟,且因他数年如一日的刚直不阿的脾性,并未升迁,依然是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督学使者大人。   官家引他进去时,看着一如往昔的布置, 郁桂舟不禁生出了感慨:“在柳大人这里, 本官又仿佛回到了当年一般。”   语气里十分怀念,但依然是官家的引路人却再不敢有半点轻视之意。   谁能料到这一位普普通通的学子,竟然在如此年纪便能称得上一声大员了呢, 果真是造化弄人, 气运使然才是, 也幸好,他从来没看低过这些学子, 谁知道未来他们其中某些人会不会鱼跃龙池,一飞青天了呢。   比如这位……   到了书房外面,官家把他引入房内,便在身后轻轻关上了房门,由得他们私下去交谈。郁桂舟客气的道了谢, 打量这间前些年求学时来过几回的地方,同外头院子一样,这里的几乎没有变化,连一些摆件的位置都毫无变动。   想起他托人调查时,旁人对柳大人的批语。   古板严肃,丝毫不通情达理、礼教深严……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往常那几样?”柳大人的声音从那前方案后传了过来,只见他双目平视,正正经经的端坐着,衣摆上一丝不苟,连面部表情也少得很。   郁桂舟讪讪的笑了笑,施了个礼:“先生。”   “当不得,”柳大人一如既往的板着脸,眉心微蹙:“如今你已是三品大员,官位在我之上,用不着再如此虚礼,便按同僚的称呼来吧。”   郁桂舟断然拒绝:“这才使不得。”   且不说柳大人同他师傅渝州府学院首有交情,便是当年恩科之时他受柳大人指点过几次,如今虽一朝得了势,但论资排辈,他也不敢妄与这些备受人敬仰的先生们称名道姓。   在他的再三推辞下,柳大人的脸色柔和了不少,也与他交流了不少的心得,而柳大人虽素有刚直不阿的雅称,但其实也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人,他并未身在局中,反倒把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给瞧得一清二楚,他的言论,不带丝毫偏颇,对现在的郁桂舟来说,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为人度量等等却正是如今最最需要的。   晌午时,他留在柳府用了饭,有陪着柳大人喝了茶,聊起了家常,说起了往前那些年,柳大人等人求学的经历,与他师傅付院首的结识过程云云,过了一二时辰后,郁桂舟这才起身告辞。   等出了柳府,突然,他抬头朝着阳光正明媚的天色笑了起来。   谁说柳大人不懂变通的?这分明是一个心思通透豁达之人才是!   有了跟柳大人的这一番交谈,郁桂舟沉甸甸的心里稍微轻松了许多,对接手那大理寺也有了几分底气,一扫之前的暗淡后,他饶有兴致的在城里买了不少零嘴等小玩意,趁着斜阳西落,脚步轻松的朝郁府走去。   岂料,变故横生。   在距离东街不远的巷子里,几名黑衣人把郁桂舟给围住,他们蒙着面,手里利刃亮堂堂的还反着光,郁桂舟轻抿了唇,手中的零嘴不自觉被他捏成了一团。   他听见自己扬着声音问道:“不知几位是打哪儿来的,所来又所谓何事?”   脑子里,郁桂舟快速的分析着如今的情形,这条巷子不深,前面不过几十米远便是街道,只这里居住的多是达官贵人,论热闹自然是比不得老百姓居住的那头,但这里也时常有下人们外出走过,只要他能躲开这几个黑衣人到街上,那他们便不敢明目张胆的刺杀他,否则也不会在这巷子里来动手才是。   这般想着,他紧张的心跳蓦然平息了下来,只沉着声音:“本官乃是大理寺卿,维护这整个上淮城的秩序,各位如果要行刺本官,也不怕被本官查出来,连累你们幕后之人?”   只听那黑衣人之一桀桀笑了两声,冷眼看着他:“郁大人,我们自然知你是谁才接下这趟浑水的,大人若有本事,那便去阴曹地府里查案吧,杀!”   随着他的话落,其他几个黑衣人瞬间朝他跑了过来,高高举着刀,郁桂舟几乎能想象若是被这利刃一刀劈下,他只怕是没有活路的。   但他不想死,也定然不能死。   捏成一团的零嘴被他漫天散花一般的抛了出来,或许是求生的力气大过腿软,郁桂舟拼命朝前跑着。他的身子骨其实与时下的文弱书生不同,早些年科举之时便时常锻炼,去了亡山后,随着士兵们一同上上下下的攀爬,脱下衣服后还是很有料的。   只是,他再如何也是个文弱书生,又怎么能跟这些被雇佣来的杀手相提并论?   几乎没有多远,便有黑夜人已经跑到了他身后,正高高的举着刀准备朝他劈下时,郁桂舟咬着牙,身子朝旁边一扭,再趁黑衣人有些愕然之时反手成刀在他臂弯劈下,等那黑衣人手臂发麻那一瞬间,眼疾手快的夺下了刀劈了回去。   只是这样一来,余下的黑衣人也尽数到了跟前儿,厮杀中,郁桂舟突然闷哼出声,当即再不敢念战,用力防守,又边往后撤,只是黑衣人哪里会让他如愿,只见其中一人朝旁边人使了个眼色,余下的便散开,呈包围状把他给堵着。   这时,才真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郁桂舟紧握了手中的刀柄,手心湿湿滑滑的,额头上豆大的汗滞滴落,几乎把他的双眼给模糊了,但他丝毫不敢懈怠,连眨眼都不敢,正要准备拼劲全力杀出一条路时,那前方街尾传来的声音对他来说不亚于天籁之音。   “喂,你们是哪里的,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黑衣人被搅了好事,当即就朝那外头的人扬了扬手中的刀,威胁着说道:“小子,老子劝你好生想清楚,别惹麻烦上身。”   郁桂舟只觉得心跳很快,浑身的力气又好像在一点点流走,但外头那声音却持续不断的传入他耳里:“嘿,我这爆脾气。”   刚说完这句,那听着还十分年轻的声音突然扬高了声音,朝着四面八方吼道:“快来人啊,这里有采花贼啊,快来人啊!”   老百姓就是如此,趋炎附势,你若说这里有人杀人了,只怕为了避祸躲避还来不及,但若是什么采花贼之类的,那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了,郁桂舟心里正夸着这年轻人,耳边,就听见咚咚咚的声音从四面传了出来,似乎还有人在问:   “采花贼在哪儿,采花贼在哪儿?”   “哪个采花贼敢偷到我们这里来了,无法无天了。”   “……”   围着他的黑衣人神情顿时变了,有心想趁着这时完成任务,但郁桂舟在这时越发的提高了警惕,握着刀横卧在胸前,做出一副随时要拼命的姿态,领头人蹙了蹙眉,耳朵里人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只得恶狠狠的说道:“走!”   临走之际,那双眼还如同毒蛇一般撵在郁桂舟身上片刻,桀桀怪笑两声:“郁大人,小的奉劝你,不该管的别管,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郁桂舟嘴角扯了扯:“也烦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自古以来,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哼!”   黑衣人冷哼一声,随即带人走了。   等他们真的离开了巷子,郁桂舟才浑身一软,一团软在了地上,从街上那头跑过来一个人,蹲在他跟前,还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没事吧?”   等他再一看人,突然脸色大变:“哥!”   原来这是今日才刚到上淮的郁桑,他带着丁小秋在路上紧赶满赶,游山玩水了好一阵才慢悠悠的晃到了上淮,正要经过这里时听到巷子里有声音传来,他下了马车后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欺负人,这才有了后面一出。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围困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   “丁小秋,快过来帮忙!”郁桑朝外头吼道,又不住的拍了拍郁桂舟带着血污的脸颊,轻声唤着:“哥,哥,你醒醒……”   丁小秋很快就跑了过来,他一贯吃得多,长得壮,力气也大,跟着郁桑两个很快把郁桂舟给扶到了马车上,而后驾着马车快速离开。   巷子里,依然清幽冷静,唯有墙下那一滩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我的男主啊,你好惨啊! 第177章 位极人臣6   郁府里, 下人们进进出出, 手中端着一盆盆的水,脸上俱带着慌乱无措。安荣院主屋门口, 郁家的官家福伯正招呼着婢子们鱼贯而入:“快快快, 要干净的温水和帕子,那边的,血水快去外头处理了。”   里边,屋子里非常静谧,进来的下人纷纷放低了声音,连眼都不敢多抬,耳边只隐隐听着有抽泣声, 床盼, 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快速的把床上那位因失血过多而引起昏厥的年轻人包扎好,这才几不可闻的送了口气儿:“好了!”   话一落,房中隐隐的抽泣顿时消散无踪, 在一旁焦急等待着的郁家人忙上前, 把大夫给簇拥着, 连声问道:   “大夫,我孙儿可还好?”   “大夫, 我相公他如何了?”   “……”   老大夫已经在此操劳了一二时辰,身子骨已经泛得厉害,但他明白这些家眷的担忧,且又听闻床上躺着的那位年轻人年纪轻轻就已立了奇功,如今被调回上淮任大理寺, 负责整个上淮城的秩序和安危,对如此有作为的年轻人,老大夫那是打心眼里稀罕,便摆摆手,道:“这位大人如今已无大碍,身上的刀伤老夫已经给包扎妥当,只是失血过多罢了,其他的并无大碍。”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儿,一旁的郁老祖出口道:“行了行了,先别围着大夫了,让大夫先歇歇再谈。”   这一说,郁家人才反应过来,庞氏还约为有些不好意思:“对对对,大夫,你先在旁坐坐,我这就让人给你上茶。”   老大夫是在是累得很了,也不推迟,在一边凳上坐下,很快便有下丫头上了热茶,又有婢子们把床边的纱帐放了下来,稍稍开了窗,让风把里头的血腥气给冲散,等这一切做完,婢子们又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出。   老大夫看在心里,暗道这郁家规矩有礼,实为难得。   老大夫是个重规矩的人,再者做这一行的,一生不知见过了多少肮脏的事儿,尤其那大宅院里,越大越是藏污纳垢,口头说的规矩规矩那就是狗屁,倒是这郁家人,人口虽少,但眼底的担忧却是真真实实的,并不是逢场作戏,想来这般家里定然是和睦得很。   又过了片刻,老大夫休息好了后,见得周遭郁家人一副心不在焉,想问又怕打扰的样子,撩了撩胡须,便开始嘱咐他们:“往后数日内不可大荤大肉,需得用药物滋补着,让他身上的伤口赶紧愈合才是,待愈合的时候,老夫会再上门来诊治一番的。”   说完,他便让早早等候在侧的药童把药箱收好,准备告辞了。   “大夫,真是多谢你了,”郁老祖与老大夫说道,又送老大夫到了门外,便让郁当家的去送一送人。   “客气了。”老大夫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郁老祖摆摆手,郁当家便在门口引着老大夫和药童朝外走:“大夫,请。”   老大夫点点头,便跟着郁当家一起出了安荣院,等郁当家把人送到大门,又递了个香囊过去,等人出了郁家,这才返身朝回走。   他到安荣院时,庞氏已经把院子里里里外外给安排妥当了,郁竹姐妹俩去灶房那头看着点,炉子上已经炖上了流食,就怕那个时辰舟哥儿醒了来饿着肚子就不好了,而郁老祖两老口,早在郁桑把浑身是血的郁桂舟送到府时,庞氏便当机立断的把小糯米和小圆子给放在了阖一居,让丫头仆妇们看着。   不过小糯米太机灵,要是一直搁在那头不让他过来,非得哭闹不休不可,毕竟,在整个家里,这小子最喜爱的便是舟哥儿了。   只有谢荣……   在郁当家看过去时,庞氏等人也看了过去。   打从老大夫说舟哥儿没事后,谢荣便一直坐在床畔不言不语,双眼一直不曾离开舟哥儿身上半分,看得郁当家等人心里也是酸楚不已。   好好的一个人,早上出门时还笑呵呵的,临回来却成了那副样子,郁当家想起前头那一阵手忙脚乱,险些腿软着瘫痪在地的心情,这心上就忍不住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到底是谁,有多大的仇怨,才能这般狠心?   郁桂舟被郁桑带回来时,全身上下衣裳破裂了许多,到处都是被隔开的痕迹,里头还渗出了泊泊血迹,从大门到安荣院这小小的一段路,那地上便全是一滩一滩的血。   披头散发,不成模样……   莫非不是郁桑今儿恰好路过,只怕……只怕他们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殷啊,你过来。”听到叫,郁当家顿时收了思绪,跟着背着手的郁老祖出了屋,在屋檐下,郁老祖一瞬间却向是老了好几岁一般,只目光越发锐利。   “我瞧着这般下去不行,自古以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因为无论防守多么严密,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郁当家顿时迟疑了几分:“那爹你的意思是……”   郁老祖白了他几眼,他的意思不是很明显吗?亏他望子成龙,给儿子取名叫郁殷,就是希望他能把二房给抬起来,结果这儿子一点也没遗传到他的聪明劲头和他娘的那些子妥当。   算了……   郁老祖交代起来:“这几日你去外头转转,挑上几个会武的护院,往后舟哥儿出门便派他们去护着,总不至于像这回一般,生生挨了打。”   其实说到底,还是郁家的底蕴不够,那些传承悠久的世家,早早便培养了自己的护卫和手下,哪跟他们一样,处处抓瞎。   郁当家点点头,扭头就走:“唉,我这就到处转转。”   郁家要挑护卫,那肯定就不是普通的去牙行就行的了,还得去外头的武馆看看,有些武馆专门培养了不少会点几脚猫功夫的壮汉,就是特意给像他们这种初来乍到的人备下的。   “唉……”郁老祖话还未完,而郁当家已经只见得到一个背影了,他气得吹鼻子瞪眼,半晌冷冷的哼了声,扭头进屋了。   为了怕妨碍郁桂舟养伤,庞氏走时又把郁桑和丁小秋给带走了,临走时还朝着动也未动的谢荣叹道:“我们知道你很伤心,我们大伙的心里都不好受,你也得保证自己的身子才是,莫要舟哥儿醒了你却倒下了,到时候他又要反过来担心你了,知道吗?”   谢荣带着红的双眼一串泪珠流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轻轻额首。   “唉。”   在他们走后,安荣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谢荣的泪珠子反而越流越多,一串一串的无声哭泣着,她手指微颤,想近前去碰一碰人,但见到他满身的布条,手一顿,有些无从下手,只得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身子颤抖个不停。   明正宫里,魏君的身前站了个人,此人一身黑衣,目光如炬,浑身都散发着冷寒之势,在他的腰间,还别了一块银色小巧的铁牌。   “你是说,朕的三品大员在上淮城里,朗朗乾坤之下被人给刺杀了?”魏君的面上平淡无波,连声音也平稳如旧,仿佛云淡风轻一般。   但,只有身前这位黑衣人才知道,当朝魏君,越是震怒,越是平淡。这普天之下,整个四海都是面前这位君上所有,而他却深得左相影响,任何事都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连声音里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忌惮,才能让人有所顾虑。   “是!”黑衣人平淡的叙述:“行刺他的人对上淮地形十分熟悉,只是未能得逞。”   魏君目光沉沉,问道:“郁大人如今如何了?”   “失血过多,昏迷不醒。”黑衣人说完,魏君便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黑衣人领命而去,刚走出门外,里头一下传来“拼拼碰碰”的声音。   黑衣人耸耸肩,显然是习以为常,在一众顿时紧绷的宫侍中悠闲的离去。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明正宫里,魏君站在一众破碎的瓦上,表情凝重得犹如暴风雨来临。   这些人,竟然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傍晚时,郁家接到了魏君的圣旨,上头说郁桂舟此次被刺,圣上也极为痛心,盼他早日康复接手大理寺,彻底肃清这些目无王法之人。   随着这安抚之意赐下来的还有许多奇珍异品,珍贵药草,以及一位御医,御医看了郁桂舟的伤势后,同那老大夫说的话差不多,只让他安心静养,用药物补一补,等把失去的气血补足,也就没事了。   送走了御医和前来传旨的太监们,郁家便给有些交情的人家送了口信后,彻底关了大门,安心给郁桂舟养病。   竖日,郁当家在武馆挑来的十来个护卫便到了,每个院子分了两个护卫带着家丁巡逻,在郁桂舟的院子,更是安排了四个护卫带着家丁日夜的巡逻,就怕那些贼心不死的人又卷土重来。   就这样过了两日,这一日,谢荣正在床畔打着盹,突然,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其后,眼帘微颤,好半晌才迷惘的睁开了眼。 第178章 位极人臣7   郁桂舟在昏迷了数日后醒了过来。   很快, 整个郁家人便围在了他身边, 嘘寒问暖,面色担忧, 郁桂舟躺在床上, 朝他们轻轻扯了扯嘴角,安抚起来:“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这就好这就好,你快别说话了,好好存着些力气,”庞氏谢天谢地的朝四方拜了拜,突然关切的问着:“你都昏迷这好些日子了, 饿了没, 祖母让厨房那边一直偎着小米粥和汤,就等着你醒呢?”   说着说着,庞氏倒自己哭了起来。   这几日, 被大夫们诊断只是失血过多的郁桂舟偏生一直昏睡, 怎么都不醒一下, 可把他们给吓坏了,郁家人正准备出门寻个大夫再仔细瞧瞧, 没成想,他便自己醒过来了。   只这期间,着实把他们给吓坏了,尤其谢荣这孩子,更是好几日都不敢合眼了。   “祖母莫哭, 我已经没事了,”郁桂舟这些日子其实并不是半点反应也感觉不到的,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哭,也能感觉有人在轻柔的翻动他的身子,他还听见了细微的说话声,只是他太困了,又仿佛眼皮一直被遮掩着,怎么也挣脱不开,直到今儿……   他下意识朝他最近的人看过去,谢荣这几日没休息好,脸色苍白得不像话,那大眼里也满是通红的血丝,定定的看着他,眼也不眨。   就是这种一直被人关注,被人期盼的眼神,让他在昏迷的时候都无法忘怀。   他嘴角轻笑,抬手费力的拉住了人,不顾在场众多人在,便满脸心疼的说了起来:“你怎么廋了这么多,到底是我生病了还是你生病了,快去好生歇一歇,你放心,我一点事儿也没有的。”   谢荣干枯的双眼里已经流不出泪了,只用力的点点头。   郁老祖和郁当家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庞氏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含笑点头:“可不是,小荣整日的守着你,我们谁的话都不听,你可得好生说说她才是。”   “对对对,哥,你得说说嫂子了。”郁桑大大的松口气,这几日家里的气氛实在是太静谧了,让他都仿佛觉得这一栋房子是栋空房了,除了在阖一居里看着他小侄儿、小侄女天真可爱的笑声能让人觉得鲜活外,外头的每一寸土地都仿佛在闷着一般。   郁老祖老两口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也有限,看顾两个孩子根本就照顾不来,这不,郁桑和丁小秋便被抓了壮丁,陪着小小年纪就精力无限的小糯米玩,还陪着那乖巧的不像话的小圆子玩,只圆子娇气,实在是难得才能逗得她展颜一笑。   得了郁桂舟醒来的消息后,丁小秋便留在了阖一居里哄着人,其实若是他哥再不醒,郁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每日问好几回的小侄儿了。   郁桂舟真心实意的朝郁桑道:“这回多谢你了桑儿。”   这回若非郁桑,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不用。”郁桑一下红了脸。在他眼里,自家哥哥顶天立地,聪慧得无人能及,向来是他心里不可逾越的人,这会突然弯腰跟他道谢,还真是让郁桑颇有些不好意思。   以及……还有一些原来自己也能做大事的激动。   突然他正了正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哥,你以后千万别再受伤了。”   郁桂舟笑着跟他保证,说了会话,他的精力消耗得很快,身子也开始乏了,庞氏便主动把人都带了下去,让他好生休息休息,连谢荣在他醒来了后也不在倔得听不进劝,只也不肯离他太远,庞氏等人拗不过她,只得听她的,让丫头们把外间那塌上给铺得软和了些,又交代了两句,这才纷纷离开了安荣院。   外头也得了郁桂舟醒来的消息。   柳大人、施家族兄,以及向来中立的凌辰大儒都派了人上门送了礼品,其后,大理寺下的各路官员和文武百官也俱备了薄礼送了过来。   谢荣清点好了这些礼品,又把账册搁好,便带着翠荷回了安荣院。院子里,郁桂舟身着常服,靠在软椅上,身前,小糯米撅着屁股不知道给他说了什么,逗得他清隽的脸上满是笑意。   阳光明媚之时,耀眼的金光照在那父子俩身上,竟然柔和得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谢荣走了过去,那头小糯米看着她,眼前一亮,欢呼的扒着她的腿叫了起来:“娘。”   谢荣挑了挑眉,看着这个突然对他亲近的儿子,又看了看闷着笑看他们的郁桂舟,在儿子头上抓扒了两下,没好气的道:“说吧,什么事?”   这小子,难道不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小糯米屁股甩了两下,脸颊微微羞怯起来,糯糯的说道:“娘,我能让小叔和小秋叔叔带我出去玩一会吗?”   谢荣下意识蹙眉。   因为郁桂舟被刺的事儿,府中大门紧闭,只留了个小门供婆子们每日出门采办,这种时候,出门对谢荣来说,那就是非常危险的事,这上淮皇都,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的就敢行刺,可见是十分不安全的。   她正要一口回拒,就听见郁桂舟先开了口:“你就让他出门玩上一会吧。”   谢荣一贯听他的话,只是这回郁桂舟被刺给了她很大的触动,让她下意识的觉得外头有危险,自然是不敢让儿子去冒险的。   见她没有松口,郁桂舟接着道:“你瞧我都休息好些日子了,身子也快大好了,再过上几日就能去大理寺上任了,儿子年纪也到了,总不能日日被关在家里头吧,再者,如今既然我没死,那这行刺想来就不会再有第二回,你相公我难不成是那种白白站着挨打的吗?”   “可,”他说得头头是道,谢荣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微微有些恼怒:“你看着办吧?”   郁桂舟见她侧着脸,脸颊有些鼓,唇角勾起来,让翠荷把小糯米带出去,带上几个护卫一块出去,等小糯米屁颠颠的跟着翠荷走了,这才笑出了声,逗着人:“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下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吗?”   “哼!”谢荣没绷着,自个反倒笑了起来,又想起他方才说的,扭头问道:“你方才说过几日就要去上任了?”   说起这个话题,郁桂舟目光顿时沉了沉。   他这回行刺,便是跟他立马要接任大理寺卿有关,确切的说是跟大理寺目前关押的一位犯人有关。   在他之前,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已经换了三茬人了,每一个正要接手的人都或明或暗的被人给阴了或者暗害,到他这儿,已经是第四任,想来那边也是坐不住了,便派出了人直接来行刺,以此来给正要接任大理寺卿的官员一个下马威。   可惜的是,他没死!   “是啊,待身体好了便要去上任了,陛下如此信任我,作为臣下也定然不能辜负陛下的一番皇恩浩荡才是。”官场上的事儿郁桂舟向来不爱同她说,只挑了些好听的揭过。   但谢荣也不知怎的,或许是被吓怕了,非但没有揭过,反而追问了起来:“这回的事儿是不是很棘手?”   对上她关心的眼,郁桂舟轻轻摇头,笑道:“不会比在亡山时更棘手。”   其实非也,早在郁桂舟接到了密旨时便知道事情不会这般容易,而后回了上淮,与柳大人一番闲聊后更是肯定了下来。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若是让人继续翻涌,那此事大得足以颠覆这个王朝,若是当今能狠得下心,那此事便也很小,根本不用牺牲如此多的官员来平白的枉送性命。   包括他,也差点成了这里头牺牲的那一个。   大理寺里关押了一位犯人,这个人身居高位,却被扯出与贩卖官位、私卖官田、收受贿赂、通敌卖国有关。   只是有关,却并无实证,所以只能把他收押在大理寺,还得好生生的供着。   魏国数年四海太平,河清海晏,但是,当整个王朝开始欣欣向荣、一帆风顺之时,也最是底下那些肮脏的东西最快的滋生的时候,他们体系庞大,在无形中早就站稳了脚跟,等被人爆出来时,却依然成了气候。   魏君也在顾忌……   他甚至不知道外头还有多少爪牙,还有多少同伙,在百官中,在宫里,在后宫里,甚至他的妃子、儿子、大臣,又有多少被牵扯在里边,身边又有那些人还能可信?   他通通不知道……   就好比那一位庞大的对手在无形中一步步的吞噬着他的势力,一步步的把他变成瞎子、聋子,让他看不清,道不明,他只知道对方于他,十分危险,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坐下那把龙椅就得换一个人坐上去。   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糯米:爹,你等我长大呗,长大了我给你报仇去! 第179章 桃李满天下8   郁桂舟在休息了数日后, 身体完全恢复, 好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走马上任接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蔡大人是大理寺卿的左右手,专门负责文职和书写发放, 掌印, 立薄,任从七品主薄,另一位主薄姓唐,任主薄这个位置已有些年头,再熬些资历,也能往上做到司直上去。   而其他有少卿二人,位列从五品, 掌折狱、详刑、正科条, 凡有丞断罪不当,则以法正之;丞六人,从六品, 掌分判寺事, 正刑之轻重。徒以上囚, 则呼与家属告罪,问其服否;再有主薄二人, 从七品,狱丞二人,从九品,掌率狱史,司直八人, 从六品,掌审理案件,合计约有二十一人,其下各司未入品级着数百人等。   如郁桂舟这般的掌管数百人的大理寺,他负责的范围也只有重大案件才会经由他的手,其他的案件由狱丞拿人,司直审理,丞判理,少卿复议,主薄立薄、盖印,便成了,压根就交不到他手上。   案后,郁桂舟细细的研读着大魏的律法典籍,而在他身前,是大理寺二十位大大小小的从下官员,以王、卢两位少卿领头,皆是满脸不解。   按说他们礼节也到位了,怎寺卿却把人一直晾着?   大理寺是整个大魏掌管律法、受命于天的府衙,百官们莫不与他们打好交道,毕竟,没人会知道自己会一直一帆风顺,若是有一日平白入了狱,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还能得点照顾不是?   因此,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一贯是人人争夺的肥肉。   不仅仅是百官们动了心思想安插人,便是大理寺内部也是暗潮涌动,对那大理寺卿的位置眼热却又忌讳。   不过若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每一任被任命的大理寺卿都出了问题,那到时为了小命着想,文武百官们是不会在惦记这个棺材位儿,他们这上头没人,那还不是这锅里混的说了算,若是陛下在顾忌点,直接从他们之中提拔一个上去,那才真是……   可惜,众人眼红,却最终被陛下一道圣谕给打破。   如今这上头的毛头小子,甚至不及他们当中有些人一半的年岁,却安然的坐在了那惹人注目的位置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眼里的那份沉稳,仿佛能直入人的心底,把他们心里子的那点阴暗给看得明明白白。   明明,也不过是随意看了一眼罢了……   但却偏偏就是这一眼,让无数人低了头不敢直视,哪怕上头的人已经捡了书在细细阅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凝视、窥测。   王、卢两位少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对这位年轻却让人不可小觑的寺卿大人的忌惮。   这一分忌惮,完全是对这个看似毫无根基,却能在这个大染缸里成功脱险,如今稳稳当当的坐在上头的这一份气运和能力的忌惮,此时,对陛下一纸圣谕把人给调回来,让上淮无数人惊诧的这位寒门状元郎,他们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时辰一点一点的游走,当好些人已经站不住的时候,郁桂舟终于从书上移开了眼,诧异的看着堂下的人:“原来诸位还在呢?”   话虽如此,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皱着眉头在下头的人堆里淡淡的打量了一二,最后才说道:“想来诸位大人平日里在屋里待太久了,都快站不住了,是我的过错,来人,给诸位大人上椅子!”   “是!”外头有护卫立马搬了椅子进来,很快就把屋里给挤得满满的了。   被郁桂舟说站不住的那些禁不住躁红了脸颊,但心里也被膈应得很,这寺卿大人是何意,莫非是嫌弃他们年纪大了不成?   郁桂舟哪里会去解释这些,不管不顾的说了些有的没的,也不管在这些人心里投下了多大的石头,便随手翻开了一本薄侧,随口念着:“前三年春末,上淮城郊发生了一起偷窃案,由狱丞拿了人,司直审理,丞判刑,少卿复议,主薄立册,最后偷窃贼当日无罪释放,而那被偷的人家,一家老小在狱中居住了三日才得以被放出去,最后那户人家已不再追究。”   他抬手,看着离得最近的王、卢两位少卿:“这可是二位复议的?”   王、卢两位少卿没曾想他会拿此事出来说,这件事儿当时却是有些猫腻,但早已结了案,如今再翻出来已是没有任何意义。   王少卿小心的道:“这其中或许有不当之处,但此案已结了大人。”   这其实就是在提醒郁桂舟,莫要抓着往前的不放手。   但郁桂舟是谁?或许往前他还能顾忌着,但如今经历了被刺杀一案后,他早就想通了。在这大理寺里,或许整个上淮的文武百官之中,他要做的,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这摊子水搅浑,然后让那些发了霉的出来。   他的靠山只有一人,也唯有一人能给他保证,旁的都是虚无。   这或许也是陛下所希望他做的,由他来开启这焦灼的气氛,打破这正与暗的对峙,揪出那些不良的、不法的官员们,而在此期间,所有阻碍他的,或者阻碍陛下行事的,都要被拂去。   “好一个已结案!”郁桂舟笑了笑,随即脸色一变,手中的薄册突然向王少卿砸去,在他跟前落下,随后,整个寺卿大人的办案屋里,只听见新上任的寺卿大人破口大骂:“你们脑子是被狗给吃了吗,这么明显的事儿还要颠倒黑白,你们脑子是装了水和豆腐吗,怎么不去买一块豆腐一头撞死了死,身为最应该公正严明的官员,却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你们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对得起你们身上穿的这身官服吗,啊!说话啊,个个现在都哑巴了是吧,我看你们不是很威风吗!”   被骂的人从少卿到狱丞、司直,各个都垂着头,紧缩成一团,企图装鹌鹑一般蒙混过关,心里也被这寺卿大人给骂得一脸懵。   大理寺惯常行事如此,这不是一直以来的事儿吗,怎么到这位寺卿大人眼里却是一桩惊天大事一般呢?   且不说那贼子在上淮关系硬得很,平日里仗着那些关系招猫逗狗、欺男霸女的,他们也委实是有心无力啊,办了人,得罪了高官,不办人,又惹得民怨四起,真真是两头受气,最后演变成大理寺就成了个和稀泥的,只希望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事儿给解决了。   城郊那户人家虽在狱牢里住了三日,但也没被狱中的牢头们欺负,待三日一过,就把人给放了,连点皮肉之苦也没有,这不是两全其美了吗?   这些话,没人敢说出口。   大伙都是人精,从这寺卿的几句话里就能听得出,寺卿大人是一个性情刚直的人,不徇私枉法,公事公办,且还颇有一副为民伸冤的骨气,若是说了,只怕又得招一顿好骂。   明明这位寺卿大人看着温温柔柔,还带着书生独有的儒雅之气,听说还是几年前的状元郎呢,谁料说翻脸就翻脸,说骂人就骂人,且骂得人狗血淋头的还不敢反驳,大理寺审案无数,也见识过许多骂人的花招,若说那个官员也这样指着别人的鼻子骂人不带重复的,恐怕纵观现在的记载,也只得这一位了吧。   脑子更活泛的,还不由想到,果然是被上淮城素来有刚直不阿的柳真柳大人亲自教导过的人,这脾性都跟遗传了似的,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骂累了,郁桂舟也收了口,重新坐回了案上,端着茶盏狠狠的喝了一口,手指在案上点了点,半晌才出口:“大理寺的官职人员合理的安排是没错的,本官看了下,环环相连很是合理,但是,就你们这些尽想着混日子的本官也不放心,所以,即日起更改律法,所有案件在给少卿大人复议了之后必须如实的送到本官的案上,由本官亲自阅览,若是本官复议,便让主薄盖印,颁发下去。”   他这一说,底下的人也顾不得惊诧了,纷纷表示。   “寺卿大人,这不合理呀。”   “是极是极,寺卿大人位高权重,怎能每日操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有两位少卿大人掌着你便放心吧。”   “我等以后肯定也是安寺卿大人的章法行事,绝不乱来,还请寺卿大人放心才是。”   从属官员们纷纷表态,连两个少卿也是一副犹豫着要不要说的模样,郁桂舟闲闲的靠着,饶有兴致的问着:“你们都不愿我插手大理寺的运作吗?”   下面顿时脸色大变,纷纷说着不是这般。   “行了,我这不是与你们商量,而是告知你们一声,往后大理寺便这般执行,诸位若是不满,本官今儿就可往宫中走上一趟,求来一道圣旨。”郁桂舟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大理寺的官员们晕乎乎的出来,而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纷纷反应过来。   这位大人好生厉害,明明是他们要抱成一团把人高高的禁锢着,如今却反倒被人给砍掉了双翼,反被人给了个下马威。   郁大人和众位从属官员的第一次会面,是在咆哮和怒骂中渡过的,这次的交锋,大理寺的官员们纷纷闭紧了嘴,任人如何敲问也是不说出口,只暗地里提点着,告知以往那些爱惹事儿的人悠着点,千万别犯到那位手上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正愁没人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两章好像标题错了。。。 第180章 桃李满天下9   铁骨铮铮的大魏律法重还是鸡蛋的分量重?   这个问题任谁也是一清二楚, 只是清楚归清楚, 但毕竟人活在世上,总要为那五斗米折腰, 人情世故、交情往来总不能通通用铁面无私的律法来衡量。   王、卢二位少卿知道这位郁大人脾性反复无常, 又有一股子年轻人的天性,做事喜欢冲动,不管不顾的往上冲。但此举不也是无异于以卵击石吗?   后族关家之于律法是鸡蛋碰石头,那郁大人对上这关家,不也同样是鸡蛋碰石头吗?   这两者,都是一样的,毫无胜算。   只两人在上头那眉目上带着飞扬、带着自信沉稳的年轻人身上撇过, 相顾一看, 最终都沉默了下来。   罢罢罢,劝不动还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不得罪人罢了。   从大理寺出发的护卫门带着那狱丞等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关家而且,一路上引得无数老百姓驻足围观, 在暗处指指点点。   有人跟着这一行人走过了几条街, 一路跟到了那权贵聚集地, 有人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由得捂着嘴紧紧的盯着那一行人。   而后, 只见大理寺的护卫们带着狱丞毫不犹豫的走进了被围拢在中央的那栋精致奢华的大院,那门前,两尊石头狮子虎虎生威,再往前面无表情的护卫收着大门,在往上, 只见那匾额龙飞凤舞、很是不羁。   关府。   “嘶”好些跟来的人倒抽了口气。不少人虽知道大理寺这般威风凛凛的看着就与平日里不同,但敢闯进关家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关家人仗着宫里有个皇后,向来是趾高气扬,家族子弟出门在外也多是些不学无术之徒,这当中关三公子有最是其中拔尖的人物。   关三公子出生高贵,乃是大房嫡子,亲姐姐又贵为当今皇后,可谓是小国舅也,生来便注定高人一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穿金戴银,吃喝不愁,旁人需得汲汲营营半生,而他不过伸手便有。   这位小国舅自小便是关家大房幼子,被家中长辈过于溺爱,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虽不说草菅人命,但做下的恶事也是罄竹难书,只关家有权有势,是以每每都被关家给用银钱封了口,若是闹去了那大理寺,也不过被里头的官员给劝和,私下了了。   出了那道门,这些纨绔子弟还不是该如何又如何,毕竟银钱而已,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那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   “做什么的,这里是关家。”关家门前的护卫神色大变,指着大理寺一群人厉声问道。   打前头的几名护卫与那些只有点花拳绣腿的狱丞不同,他们身上的野性和带着缕缕腥气让关家的护卫也是一凛,顿时警惕起来,手还紧紧握着刀柄,目光严肃。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补榜单。 第181章 桃李满天下10   几位与众不同的护卫理都没理, 尽直往里头走, 他们身后的狱丞忙上前,讪着脸:“大理寺办案, 缉拿嫌疑凶手关三公子。”   这话一出口, 顿时让跟着的好奇者们目瞪口呆。   缉拿……三公子?   他们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可是捉拿当朝小国舅啊,大理寺往前可从来不敢直接上门捉拿人,这会竟然不管不顾直接冲入了关家里头,这上淮的天儿是要变了吗?   在他们慌神的这一段,护卫们已经带着狱丞闯了进去,关家的护卫被粗鲁的挥开, 也跟着进去了, 一时,整个关家都被闹得闹哄哄的。   守在里边的护卫接了外边的通知,也紧赶着围了过来, 这人多势众的, 狱丞们心里都直打鼓, 巴巴的跟着前头几个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的护卫,眼看着他们连手都没怎么动, 却让扑上来的关家护卫们一片片的倒在了地上,原本还担忧的心一下就放稳了。   而这样大的动静也惊动了关家的各位主子。   关家三房人居于一处,上头还有老爷子和老夫人,一家人这会正聚在一处,说闹玩笑间, 外头一下闯进个捂着胸口,显然受伤严重的护卫:“不好了,老爷夫人,外头有大理寺的人闯了进来,说要缉拿三公子过大理寺去对峙,这会已经朝慧安居来了。”   “什么!”   “这大理寺的人好大的胆子!”   “快快告诉皇后娘娘去,这大理寺竟太目无君上了!”   “……”   慧安居里,关家的主子们一人一句的说着,脸上满是被侵犯的怒气,还有人激动的拍着身边的案几,都是一副不把大理寺给放在眼里的模样。   这也是,往前的时候,别说大理寺,便是左相爷家也得给他们后族面子,他们压根不曾把一个小小的大理寺给放在眼里,说起那些官员就跟指挥着家里的下人一般,这会被他们一向不看在眼里的人突然变了脸,朝着主人给反扑了过来,谁也不高兴不是?   只有关家老夫人淡淡的问着身边一刹那变了脸的关三公子关成辉:“辉儿,可是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没。”关成辉下意识的回道。   只在关老夫人淡然看过来的视线下,不由得糯糯的动了动唇角,不自在的道出了实情:“孙儿,孙儿只是调戏了个姑娘,谁料冲出来个小子,说了些荤话,孙儿一时没忍住,就命人打了他。”   对关成辉来说,不过是调戏了人罢了,且那小娘子模样很对他的胃口,该怪的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嘴里咧咧的说着什么天子脚下目无王法等等。   可笑得很,他关三公子在上淮周边纵横了这些年,还从没人在他面前说什么王法之类的。   “你呀,这小孩的脾性到底要何时才能改?”老夫人不甚在意的问道:“那过后,你同那户人家商量好了吗?”   这一问,关成辉顿时哑然。   他当时只顾着让人把那小娘子给他送过来,倒是忘了别的,这会被问起来,在老夫人明亮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下,老实的摇摇头:“未曾。”   “看来这会是稍有些麻烦了。”关老夫人刚说着,外头“嘭”的一声,一群人走了进来,打前头的几个黑衣护卫气势魄人,身上还沾了几滴血滞,而他们身后的一群狱丞则是完好无损,连衣衫衣摆都没有丝毫皱褶。   关老夫人顿时蹙进了眉,似乎对这些人的粗鲁十分不满。   而其他的主子们更是坐不住了,当下便指着大理寺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长胆子了,这里是关家你们可知,现在还胆敢擅闯我关家,你们是不想要脑袋了是吧?”   “简直太放肆了,肆意进出我关家,还打伤我家护卫,若是被你们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那我关家还如何在上淮立足,你们这些小儿……”   “……”   几个黑衣护卫理都没理,中间那位脸上带着不耐烦,头微微侧了侧,问着身后跟着的狱丞:“那个是关成辉?”   狱丞们被关家人威胁,早就装了鹌鹑不敢吭声,挤在一块朝好让前头的几个黑衣护卫挡着,闻言,有人伸出手指朝关成辉的方向指了指,黑衣护卫们一看,随即点了点头,当即就有左右两边的两个上前到关成辉面前,抓了人便走。   “唉,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关成辉压根没想到这些人进来后竟然一句话不说便开始抓人,简直是始料未及。   “你们做什么,快放开他!”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又见关成辉被两个人给架着,毫无反抗之力,不由急着脱口而出。   关家人在惊讶了后也迅速回了神,当即就有人喊着护卫。关家的护卫还是很尽责的,哪怕被几个黑衣护卫给打得都直不起身了还是依然守着门不让他们出去。   这一点,倒是让黑衣人高看了两分。   “让开,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哪怕你们白白丢了性命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关成辉涉及案件,寺卿大人有令,必须带回大理寺好生审查。”   看在护卫们如此尽心尽责的份上,黑衣人中有人终于开了口。   护卫们神情微动,但是没有上头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贸然擅自行动,而黑衣人们只解释了这一句,便不再解释,提着人就往外走。   “放肆,你们给我站住!”   一直未曾开口的关老爷子此时终于忍不住喝了起来。   关老爷子辈分高,连他大儿都是当今陛下的岳父了,关老爷更是备受尊崇,且关家从前是武将之家,关老爷子便是到如今这年岁身子骨也是极为健康的。   以他的眼神,早看出了这几个护卫非是大理寺的人,其步伐,动作,皆能看出这些人是某些家族培养的死士一般,但这些人的眼神又与那些无情麻木的死士有些不同,若让关老爷子说,也只能是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大概,一道头绪罢了。   面对关老爷子,黑衣人们也只是迟钝了一瞬而已,下一刻带着人轻而易举的就出了慧安居,把关家人气得够呛,而关家宅院里,还时不时传来关三公子的叫骂声。   “我们难不成就这样看着他把成辉带出去?”说话的是关二爷。   关大老爷这两年被外派了出去镇守,年初又把大夫人给接了过去,如今整个大房里,算得上正经主子的也只有关成辉一个。   关成辉自小被长辈们溺爱,在上淮又有皇后照拂,大夫人走时也放心得很,只如今不过距离她走后几月,关成辉竟然就在关家一众人眼皮子底下被人堂而皇之的带走,这要是传扬了出去,他们关家还有何颜面在这上淮立足?   这其中,最是气恼的便是老爷子了。   老爷子要强了一生,临到老了本该是文武百官都给面儿的时候,哪知竟然会给大理寺出来的几个小小护卫给无视,这无异于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低声怒喝:“大理寺卿还是那位章大人吗,他好大的胆子!”   “父亲息怒,如今的大理寺卿并不是平皖的章大人,年初陛下下了圣旨,把那亡山的知府给招了回来,如今正是这位姓郁的出任了大理寺卿。”关三爷在朝堂上任职,对这些事情最是清楚,还道:“这位郁大人年初来时在城里被人给刺杀了,不过他命硬,又给挺了过来,如今已经在寺卿的位置上稳稳当当的了,前几日,还有以往交好的给搭了话过来,说起这人脾性古板,颇有些刚直不阿。”   传消息的还道,如今这新官上任,让各家都给个面儿,不要犯事犯到他手上,谁知道这个年轻的大员会不会给面子?   毕竟年轻,还远没有旁的圆滑。   关三爷当初根本不当回事,也压根没想着回府来提点提点,直到这会才回过了味儿,只还是对这不通情达理的郁大人给记上了。   “管他是姓章还是姓郁,如今他竟然把手伸到我了关家头上,那少不得也要让他长长记性,让他知道什么人可以碰,什么人又只能够敬着。”他沉着脸看像关二爷:“老二,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关老二了然的点点头,只眉头还是蹙着:“爹,那现在就这般放过他了,如今这外头不知多少人瞧着,成辉又被他们大摇大摆的给带走了,只怕到不了明日,这整个上淮城都会传遍了。”   而关家,也会一跃成为别人饭后茶资的笑柄。   关老爷子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不然你想如何?”   这来的黑衣护卫他们府上根本没人压得住,如今府上的护卫们伤的伤,压根就顶不了用,其他的奴仆们更是抵抗不了,除了便是他们这些主子,谁有那个功夫能挡得住人?   便是现在向皇后娘娘求救,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宫里的人来,关家一样被人给笑话了一场,左右都是笑,还不如好生想想如何给这个让他们丢脸的年轻小子一个难忘的教训才是真!   果不奇然,当大理寺的人压着关三公子出了关家开始,整个上淮城里,一片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国庆快到了,嘤嘤嘤,人家也好想玩 第182章 桃李满天下11   一路风雨无阻的到了大理寺, 关三公子一张脸早已青青紫紫变幻了数种, 最后一脸的生无可恋,到了三堂会审之处, 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无论怎么问询都是不说话。   这可难住了问话的司直,毕竟这位身份特殊,对他又不敢跟往常普通人一般摆摆官威甚的,言辞间还得小心翼翼生怕把人给得罪惹急了,到时候反倒是自家招惹上麻烦就不好了,所以这般审问下来,别说是对峙了, 就是让关三公子开口都难。   陈司直擦了擦脑门的汗, 这审问了半晌,那关三公子好生生的站着,反倒是他跟做贼心虚的一般, 看得旁边几人陪着的也着实有些尴尬。   一时, 面对这种情况, 几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那案几后的人身上。   郁桂舟说让她们按照以往的惯例审案,便当真撒手不管, 只在边上观看,这会正捡了往年大理寺的薄册看得津津有味。   陈司直在上头丞、两位少卿身上看过,没得到几人帮忙,只得呐呐的张着嘴看向了案后的郁桂舟:“寺卿大人……”   寺卿郁大人移开了目光,从册上看了过来, 堂下如他预料一般杂乱无章,也如他预料那般,毫无进展,若非不是瞧在那商掌柜急切的目光下,这会子的事儿他倒真想让这些人好好的办,哪怕拖也最终得到那个点上。   他叹了口气儿,目光看着商掌柜:“掌柜的,你儿子如今可有大碍?”   商掌柜如今最是担忧儿子的情形,听闻便赶紧回道:“回大人,小儿如今重伤在床,只侥幸保下了一条命,其他的还得看老天爷肯不肯发发心,不让我家绝后了。”   若不是一个不小心商家就要绝后了,他也不会冒着民不与官斗的风险来求助大理寺了。   郁桂舟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为你召集上淮名医给你儿子诊治一二,让你家安安心,你瞧着如何?”   商掌柜顿时大喜过望,双眼都含着了泪:“那真是多谢大人了。”   郁桂舟摆摆手,让一个黑衣护卫去办了此事,这才转头看着堂下中央一脸桀骜不驯的关三公子:“你便是关成辉?”   关三公子自觉受了天大的气儿,这会正在气头上,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郁桂舟也不在意,淡然的说道:“昨日你在寺外调戏良家民女,并致使那商家儿子如今重伤在床,那商家儿子是我大魏的学子,身赋秀才功名,乃是我大魏未来的栋梁之才,如今生死不知,你可知错?”   关成辉依然不言不语,只听到这番话还淡淡的冷哼了句,惹得商掌柜红这眼眶呲目欲裂的看着他,若非不是在堂上,只怕这个商掌柜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上几口。   “无妨,你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他转头看着负责记录的蔡主薄,问道:“册子立好了吗?”   蔡主薄惊愕的看了过来:“大人……”不可!   郁桂舟已从他手上接了那册子,上头写着关成辉于某日在城外与一女子相遇,在混乱下不经意致使那女子兄长重伤云云。   端看这大致是没错的,只不过相遇后的事情并未提及,而为何在混乱下不经意把那商家女子兄长重伤也未提及,这份册子,竟然压根就未提及关三公子调戏不成,反倒被商家兄长说了,因而恼羞成怒的指使家中下人把那商家兄长给打得重伤,如今生死不明的事儿。   写得一手好薄册啊!   郁桂舟捏着那薄薄的一页纸,笑了起来,看着旁边的蔡主薄,只眼里不带着丝毫温度,毫不留情的训斥:“你身为主薄,定也是熟知我大魏律法才是,主薄需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书写下来,而你这个,偏偏把最重要的给掐掉了,怎么,你是想包庇吗?”   “大人!”蔡主薄脸色大变:“下官绝无此意。”   “既然绝无此意那便给我好生的写!”郁桂舟不咸不淡的把薄册扔了过去,却像一把锤子一般狠狠打在了蔡主薄心上。   原本,他确实是想在这上头卖那关家一个好的,只如今……   而被剥夺了问询权利的关三公子看到这儿,突然冷冷的笑了起来,对着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寺卿威胁起来:“寺卿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能承担得起得罪我关家的后果?我劝寺卿大人还是安分点,莫要丢了头上那顶乌纱帽,到时候后悔莫及!”   郁桂舟“噗呲”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的问着:“怎么,不装哑巴了?”没等关成辉发火,他挑着眉,挑衅的道:“商家的事儿你不也敢做不敢承认吗?”   关成辉压根不知道这是个套,以为郁桂舟怕了,一下狂妄起来。   “我就是承认了又如何,小爷看上那姑娘是她的福气,给我做妾有甚不好,非得要反抗,还有那小子,不过是个秀才罢了,还指着小爷说什么目无王法,也不瞧瞧,在这上淮城里,谁敢对我关家说王法二字?”   便是被带到了这里又如何,这大理寺的人敢对他做什么吗?   关成辉有恃无恐,压根不觉得在大理寺有人能耐得何他,反倒是他被大理寺强行从关家带出来的事儿如今恐怕已是人尽皆知,丢尽了颜面,恐怕明儿就有不少以往与他不对付的公子哥们要嘲笑他了。   这让一贯要强的关成辉根本接受不了,所以,对这个识时务的寺卿,他也定然要告诉他姐姐,把这人给弄下来,以报这一箭之仇!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郁桂舟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示弱,在得了他那一番话后,微微点了点头,朝着一边的蔡主薄问道:“方才这位关三公子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吗?”   蔡主薄也学着陈司直的模样,擦了擦额头的汗滞,众目睽睽之下呐呐的点点头:“记好了。”   郁桂舟站了起来:“既然事情的真相已大白于天下,关三公子调戏民女在先,又指使他人打伤了商家秀才,如今还恶意的威胁朝廷命官,便把他收押吧,该如何判便根据我大魏律法如何判便是,诸位觉得如何?”   上到少卿,下到司直,谁还敢在说一个不字。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都不曾想到,这第一把火竟然是烧在了关家身上,且寺卿大人的态度竟然连他们也琢磨不透,这态度竟然有些……有些有恃无恐。   话落,见无人反对,郁桂舟便朝下走着,长长的官服下摆在地上拖曳而过,身姿挺拔得如同翠绿的丛丛青竹,坚韧又沉稳。   “站住,你给本公子站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关我,你可知本公子是谁,你就不怕丢了乌纱帽……”   身后,是关成辉气急败坏的声音,他不停的咒骂着,还有狱丞们为难劝解的声音,前厅门口,两个黑衣护卫在郁桂舟出来后便跟在他身后,随同他一路离开了大理寺,回了郁府。   府外,天气正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如同滴滴暖流,一股股流进了他的心里,再看看身后两个巍然不动的黑衣护卫,心里更是安定了下来。   有这些黑衣护卫在,便是对上上淮这些盘固了数百年的世家他也不怕,何况只是一个公子哥儿的叫嚣呢。   郁府里,丁小秋正带着糯米满园子的玩风筝,郁桑便捧着一本书在廊下斜斜的坐着,在他旁边,还端端正正的坐在看人玩的小圆子。   那圆滚滚的小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得进门的郁桂舟心都化了,只是他也没进去打扰这欢乐的一幕,他怕对上小闺女的眼神会忍不住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可事实上,小圆子太小了些。   于是,在原地不过片刻,郁桂舟便带着人回了书房,只有郁桑注意力被这边引了引,不过当他看过去时,也不过见到那翻飞的一片衣摆罢了。   郁桑把目光转回了书里,定下了心。   大哥忙着让郁家在上淮站稳脚跟儿,没关系,那侄儿侄女的就由他来守护,他也会努力读书,争取考上举人、进士,然后站在大哥身边与他一同扛起安家的责任。   竖日,朝堂之上,御史党接二连三的上了奏折,弹劾大理寺卿郁桂舟滥用职权,擅闯官员家里,打伤了护卫,其态度嚣张跋扈,全然不顾及百官家眷,有强行定罪的嫌疑。   一个朝会,竟然演变成弹劾大理寺卿的场地了。   也有人为大理寺卿说了两句,只不过这些都是孤臣,是独臣,平日里与旁的往来少,比不过那御史党一茬又一茬的冒出来,还有其他的百官们此时跟约定好了似的,全都公然指责其大理寺卿郁桂舟来。   放眼整个朝堂之上,中立的或者说上两句中肯话的不过十不存二,而他们大多都是左相一脉的保皇党和孤臣。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人家没有存稿,但是人家就是想玩。 第183章 桃李满天下12   魏君一双沉静的眸子在朝堂四处略过, 渐渐的, 唇角蓦然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嘲讽,只是无人瞧见罢了。   原本还有些争论不休的朝堂上渐渐演变成了全部讨伐那大理寺卿的上奏声儿, 你一言我一言的就为大理寺卿定下了数十条罪名, 最后所有人抬头看着上头一言不发的君上,呼呼啦啦的跪了泰半的人,请他下旨把大理寺卿扁为庶人。   如今不过不惑之年往上些的魏君身体健壮,气势深厚,脸上无波无喜,他微垂了眼眸,低低的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下。   以他的精神头, 便是再统治这四海二十年也是使得的, 怎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打他屁股底下这张龙椅的主意了呢?   瞧瞧这跪了大半的朝臣,往日里把君上长、君上短的挂在嘴边,高歌颂德、你前我后的溜须拍马, 如今他还没死呢, 就迫不及待的投奔那关家去了, 为那关家卖命去了?   他亲封的大理寺卿,作为他的保皇党的一员, 谁不知道这是他的人?   可瞧瞧这些人,这些人如今的嘴脸,这是丝毫不把他放进眼里了吗?今日敢逼迫他对心腹动刀子,那往后是不是某一日,某个家族要奋起做这皇朝的主人, 这些文武百官,大臣阁老也会逼迫他退位让贤,或者逼宫赐他一杯毒酒?   泊泊寒意涌上心头,魏君的嘴角也跟着勾起了一抹寒凉的微笑。   早朝的弹劾没有后续便结束了,但对于某些在背后策划的人却是满意的笑了,第一次弹劾没有任何动作是正常的,反正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官员们尽数朝着宫外走去,而在宫殿城墙上,玄衣玉冠的当今四海之主看着那些鱼贯而去的人,眼里不时的闪过什么。   在他身后,年迈的左相含笑而立,风在城楼上吹起,吹动他们的衣摆,还有左相的询问:“陛下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老师。”魏君指着下头看似毫无干系的一众官员身上略过,道:“你曾告诉我,帝王之道在乎平衡,压制独大,这些年朕都记在心里,当年后族白家势大,为了稳固四海太平,朕一手扶植了关家来制衡白家,可如今,白家谨记了本分,而这关家却已然是狼子野心,路人昭昭了。”   什么帝后和睦,什么普天同庆,都不过是他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而做给天下人看的,数十年如一日的恩宠,却使得原本战战兢兢的人开始伸出了贪婪的双手,不再满足于他所给予的了。   这匹狼,是他亲手养出来的。   “陛下可曾怪过老臣所教导的不对?”左相反问了句。   魏君脸上有些愕然,随后摇摇头,笑道:“老师教导得很好,只是朕未能把这平衡之道做好罢了。”   “陛下何必要自谦呢?”左相上前两步,淡淡的道。   “从古自今,没有一个帝王敢说把这平衡之道做上一辈子,甚至让它发扬下去,变成几代人所能受益的,人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因为它随时都在变化,都在受别的利益的驱使,长年累月的,动心是在所难免,陛下又何必把这些怪罪在自己身上?”   魏君沉默,突然说了一句:“郁卿曾说过一句,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是君子!”左相一双眼仿佛看透了沧桑一般,淡淡的说道:“臣这一生,倒未曾见过几个在朝为官的君子。”   真正不为名、不为利的君子都远离了朝堂、在那乡间野地安然悠闲的渡过此生,远离了世俗,远离了纷争,没有这些尔虞我诈,自然称得上是个真正的君子。   而卷入了这世俗名利场的,绝没有一个纯正的君子,那些自称君子的,泰半只是伪君子罢了,至于那郁桂舟,左相也是有些看不透,他的话,他的为人处世倒像是一个君子,或者说是一个圆滑的君子,但此人还太过年轻,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的。   魏君没回话,也不知他是赞同左相的说法还是有别的想法。   君臣二人在城楼上直到百官散尽,有侍监跑来传话说皇后娘娘正在到处寻陛下,魏君才结束了同左相这场对话,朝后宫走去。   按照大魏的律法,险些打死人的案件有两种处置方法,一是私下和解,若是受害一方同意,那另一方便付足了足够多的好处,此事也算了解,但若是捅到了大理寺,无论要不要私下和解,作为打人那一方,若是人证物证俱在,且还有签字画押等,那都得被先仗刑二十,鞭二十,若是罪责大,那便要判一个流放。   关三公子调戏良家女子在前,又把女子兄长打到重伤在床,且那男子还身赋功名,两位少卿、丞、司直等便先判了个仗刑二十,鞭二十,罚了上千金银的决定,这回他们倒是不敢在这上头去跟郁桂舟硬争了,只一本一眼的按照律法走。   大理寺是个特殊的机构,里头的官员们虽官职小,但也有可以直达上听的权利,虽然是见不到那四海之主,但从那些保皇党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跟着这位郁大人干肯定是错不了的。   所以,这不过一日的功夫,哪怕朝廷上弹劾大理寺卿的奏折已经变成了厚厚的一碟,但他们却一下转了风向,不再想着两面讨好,四处逢迎。   对这点,郁桂舟是十分满意的,他亲自在狱牢里见狱丞们对关成辉施了刑罚,随后他又提了商掌柜到府衙问询。   商掌柜来得很快,昨日郁桂舟遣人寻了名医为他儿子治伤,这会已经无大碍,只需在床上歇息个几月便好了。   只到底是赶不上明年的乡试了。   商掌柜心底有些遗憾,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对郁桂舟也是非常感激,一见面就给郁桂舟行了个大礼:“犬子如今已无大碍,这多亏了大人你呐,小老儿真是不知如何感激才是。”   郁桂舟微微侧了侧身,道:“掌柜不必如此多礼,维护上淮城的治安、风气,是本官的职责所在,也是因为陛下信任本官,你若真要感激,便感谢陛下的英明神武吧。”   商掌柜连忙点头:“是是是,大人说的是,魏君真乃明君也。”   郁桂舟瞧他顺溜说话的模样,忍着笑意,正了正脸,开始问起了正事:“商掌柜的,请你来是有关令郎的案子想询问你一下。”   “大人请说。”商掌柜忙不迭词的开口。   郁桂舟微微额首,言道:“那关三公子昨日已经招供,今日已被执行了仗二十,鞭二十、罚千金的惩罚,仗刑和鞭刑已经执行,如今人就关在大牢里,你意下如何了?”   商掌柜微微呆愕,随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苦笑着道:“回大人,这已经很好了。”   若是他有那个权势,自然想把这关三公子揍得也只剩下一口气,让他的家人也提心吊胆一番,但他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无权无势,如今能让他被施了刑罚已是往前想象不到的了,他还有何好不满足的?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关成辉并未伤及到性命,本官也无法让他以命抵命,只得施了刑罚加身,让他再不敢为恶,至于那千俩金银便作为令千金的嫁妆吧,算是给予她的补偿。”郁桂舟想起被施行时关成辉那惨叫声不绝于耳,痛呼、求饶、咒骂,到最后连出声儿都难,对于一个自小就衣食无忧的公子哥来说,此番在大理寺的经历,恐能让他此生难以忘怀了。   说不得到最后到底是谁吃了亏。   “大人大恩小老儿不敢忘怀,替我一双儿女多谢大恩。”   商掌柜走后,郁桂舟又吩咐了人去那关家说一声,让他们派人来接牢里看着奄奄一息的关成辉,等人领命而去,他又查阅了前几年的薄册,看似毫无章法的在那些册子上不知找些甚。   当落日渐渐倾落,光线渐渐变淡之日,寺卿大人的书房内终于传来了动静,随后郁桂舟的身影从屋里出来,两个护卫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同出了大理寺。   外头,街道上人已经稀少了,小老百姓们大都回家生火做饭了,也有小贩们挑着担子从门前路过,开始在热闹的街道外头摆上小桌,等着夜幕降临后,明灯高挂时,迎接夜晚欢闹的人群。   在大理寺门外,一队人十分惹人注目。   打头的是个头带玉冠的公子哥,白嫩的年纪和脸庞,身后跟了一群带刀的护卫,这些护卫个个眼神犀利,不似普通人家护院,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是以更是让人忌惮,连忙绕了弯路也不敢从旁走过,就怕沾了这霉,惹祸上身。   郁桂舟含笑的走了过去,在那玉面公子哥前停住,抬手施了礼:“七皇子殿下。”   这位面色稚嫩的公子便是当朝七皇子,关皇后的幼子,从外表看,那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端的是个娇娇嫩嫩被众星拱月捧着的小公子一般,但皇家人,哪怕年纪再小,也是轻视不得的。   而这位七皇子看着天真无邪,但郁桂舟可是中过他的招,更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郁大人,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七皇子说着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的话,看着他:“今儿本皇子做客,请郁大人去喝上一杯如何?”   郁桂舟微微一笑。   鸿门宴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唉,没有存稿的我,好可怜啊。 第184章 桃李满天下13   夜深之时, 上淮城中, 已经没有人烟在外走动了,落叶沙沙的飘在地上, 偶尔还能见到几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走过。   郁桂舟悄悄推开了房门, 里头,原本漆黑的房间一下亮起了烛火,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谢荣在床边掌了灯,披着外衫,想是已睡下了,这会被他的动作给吵醒了。   “怎还不睡?”郁桂舟掩了门, 走了过去, 从她手里接了灯,手轻轻在她肩上推了推:“快去睡吧,已经很晚了。”   谢荣点点头, 只鼻头一动, 下一刻已经捉了他的衣角, 仰头看着他:“你喝酒了?”   郁桂舟双眸有些润,点点头, 手在她乌黑的发旋上拂过:“没喝多少,沾了些别人的酒气罢了,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快些睡吧,我去洗洗先。”   谢荣这才放开他, 见郁桂舟弯腰在柜子里拿了里衣,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坐在床榻上,她突然泄了口气儿。   打从到了上淮后,郁桂舟每每回家的时候总是越来越晚,能见到的时候也总是越来越少,她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但从前些时候的刺杀事件就能看出,夫君他如今所做的事儿总归是危险得很。   而她也每日里提心吊胆的很。   但这份担心她又不敢表露出来,生怕影响到了郁桂舟那边,让他分了心,出了事儿,只能把自己的担忧给放在心底里,每日照顾好一双儿女,把家里里里外外的给抓好,尽量不让他操心家里。   人人都羡慕她有个好夫君,如此年轻就成了三品大员的夫人,还被圣上给封了诰命夫人,光宗耀祖可谓是一个女人一生能达到的顶峰,如今呼奴唤婢,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早就成了那人上人。   谁还能记得她当日枯黄的脸,廋弱的身子骨,嘲笑她没福气?   可她却宁愿过回以往在家中时那边,郁桂舟在外求学,而她在家里伺候好祖父祖母,和两位姐姐一起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利落,那时候虽没有如今的享受,但当日的那种平淡、安宁却再也回不去了。   若是可以,她真想把如今的提心吊胆换回到从前,至少这个人她还能看到、摸到……伴随着这种忧虑,谢荣逐渐陷入了睡梦里。   在她睡下没多久,门“咯吱”一声从外头打开,郁桂舟身上还带着些水气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床上才安眠的人,小心的把烛火吹灭,借着朦朦胧胧的夜色,掀开了床角一侧,慢慢躺了进去。   他刚睡下,里侧的谢荣突然一个翻身滚了出来,笔直的滚进他的怀里,还用脑袋瓜在他胸口噌了噌,发出轻轻的哼睡声。   郁桂舟面无表情的脸软和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抱着人,闭着眼安然入睡。   清晨的时候,天还不过蒙蒙亮,安荣院的主屋便被人给拍得震耳欲聋,里边正好眠的郁桂舟刚清醒了点,只见外头敲门的像是等不及似的,轻轻把门给推开了一条缝,而后撅着屁股往里蠕动,顶着圆乎乎的小脑袋,前头的大孩子还忙不迭的招呼着后头动作不□□利的小孩子,等两个进了屋,蹑手蹑脚的迈着小短腿往床边扑上去时,正被一双大手给抱了个满怀。   脸上写满了笑意的小糯米在亲爹怀里扭了扭屁股,天真的问着:“爹爹,你今日是不是不用上朝可以在家里边陪我和妹妹了?”   旁边小圆子应景的哼唧了两声。   郁桂舟笑了笑,把小糯米往里边一搁,又把圆圆胖胖的小圆子给抱在怀里,点头道:“是啊,今日休沐,可以在家里陪你们了。”   小糯米顿时双眼发亮,撅着屁股往郁桂舟身上爬去:“那爹爹,待会你陪我放风筝吧?”   郁桂舟还没答应,谢荣已经一把把人给抱了过去:“你要是还能睡就陪你爹睡一会,要不然便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玩,爹爹好不容易休沐,让他多休息休息,行吗?”   小糯米不过偏了偏头的功夫就定了下来:“那我陪爹爹睡一会。”   谢荣便把他和小圆子放在了郁桂舟的身边,自己穿了衣衫出去了。郁桂舟确实许久没有歇息好了,这会难得的放松了神经,一下睡意就涌了上来。   小糯米也没闹,就这样爬在他身上在郁桂舟脸上看来看去,又带着小圆子指指点点,然后一个人在那儿捂着嘴不知笑甚,倒是惹得小圆子不住的看向他,眼里十分疑惑。   不过辰时,郁桂舟就清醒了过来,他醒的时候,两个小孩正爬在他身上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小娃独有的奶香味儿沁入鼻尖,让他下意识的伸手在两个孩子肥嘟嘟的脸色捏了捏,正笑着,谢荣端了水进来,瞧见这一幕,也跟着无奈的笑了笑。   等把水搁在一旁的架子上,谢荣正要伸手把郁桂舟身上爬着的两只小东西给抱到一边时,小糯米倒是警觉得很,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瞅了瞅谢荣,眼咕噜一转,又转到了郁桂舟身上,见他含着笑,顿时就清醒了过来:“爹爹!”   郁桂舟被吓了一跳:“爹听到了儿子,你小心点,妹妹差点被你给吓醒了。”   小圆子只眼睑颤动了两下,又皱着小鼻子陷入了沉睡里,小糯米不满的嘟囔道:“妹妹太能睡了,每日都是我叫醒她的。”   “谁让你叫她了,妹妹还小正该睡觉呢?”谢荣没好气的说了句,动作轻柔的把他给抱了起来,拍了拍他还有些不安分的小屁股,把鞋袜给他套上:“快去厅里吃早饭,你爹洗漱完了就过来,待会就能陪着你放风筝了。”   “真的?”小糯米有些高兴,但还是磨磨蹭蹭的在原地问道。   “嗯,那可不!”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性格也太调皮了点,每日里让他读书的时候倒不见这么积极,一听玩的就来劲,一个风筝都玩了快月余了还没腻味,也不知哪儿来的这般大的精力。   说着,又把小圆子给抱到了一边,这小姑娘好哄得很,手一撒,就自己滚在被子里去了。   “那我走了!”小糯米得了保证,丢下一句就哒哒哒的就跑出去了,带着守着他的下人们走了。   “这小子也不随了谁?”谢荣感叹了两句,一边给郁桂舟理了理衣摆,突然有些迟疑的说了起来:“糯米年纪已经不小了,是否要送到外头的书院里去读书?”   这其实也是郁桂舟在考虑的问题,诚然家里他和郁桑都可以给孩子启蒙,甚至可以教导他读书习字,但他还小,总不能一直被关在家里,总的要出去同别的孩子一起学习、磨炼,甚至是一步一步的发展自己的关系网才是,可郁家如今的情况却由不得他不做更多的打算。   郁家根基不稳,他如今这个位置又得罪了大批的人,这些人平日里找不到地方朝他下手,也定然会朝他的家眷下手,防贼总没有千日的事儿,要想钻空子,那机会多得是,他不能给旁人一丁点能伤害他家人的机会。   何况,还有个不安分的七皇子……   想起七皇子,他就不由得想起了昨晚那场鸿门宴,自古这种宴无好宴,何况他前脚才把七皇子的小舅舅给抓进了大理寺的牢狱里打了一顿,这时候请他喝酒,自然是心无好心。   那宴席上,七皇子不停的灌他酒,又不停的说了一通似是而非的话,其说白了,无外乎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站好队,以免下场凄惨。   而站好了队,不仅仅可以升官发财,还能光宗耀祖,一辈子荣华富贵呢,若是郁桂舟还没有踏入上淮这一干子泥潭里时,他也许还有几分忌惮,毕竟帝后和谐,太子仁慈,做了储君之位这么多年,往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唾手可得。   这一切,都局限于在入这上淮城前。   七皇子以为灌醉他就能从他口中得到消息?天真!   他向来有千杯不醉的雅称,两人你来我往在桌上相互试探了许久,七皇子没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实话,而他也没从那七皇子处得到有用的消息。   只唯一能肯定是大理寺如今被关着的那个人绝不仅仅是跟□□有关,或许背后还有其他的势力,几股势力都交织在一个人身上,而此人嘴里所掌握着的秘密,恐怕也是惊人得很。   也幸好有这几股势力在纠缠,所以那个人到现在还能完好无损,不过若是时日一长,等那几股势力重新达成了安排,恐怕……   放下了官场的事儿,郁桂舟叹道:“先不急,左右桑儿如今在府里,便让他先把糯米辅导一下吧,待过了年后我再看看。”   谢荣点点头,两人刚携手步入前厅,等不及的小糯米已经迎了上来,嘟着嘴说道:“爹,糯米都等你好半晌了。”   郁桂舟失笑,牵着他进屋,给郁老祖老两口和郁当家请了安,刚落座,郁桑就“噗呲”一声笑出来,指了指小糯米独有的碗筷,道:“小侄儿,小小年纪可不许撒谎,你瞧你,这早饭还没吃上两口呢,怎么叫等半晌了?”   被揭穿的小糯米脸一怔。   随后,屋里哄堂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唉,我能不能停更一天出去玩玩啊,嘤嘤嘤 第185章 桃李满天下14   竖日的朝会过后, 郁桂舟回大理寺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提取了被关押在特别牢房的那位前户部侍郎石敏德石大人。   石大人不过四十左右, 正是不惑之年的年纪,他出生横溪州石家, 祖上几代从商读书, 算得上是当地的一代儒商,在石大人父辈开始,几个叔伯也相继谋了官职,从商对石家已经是彻底改头换面的了。   魏君十九年春末,石大人考取了探花,并被上淮城的世家之一平家看中,招为女婿, 婚后夫妻二人和睦恩爱, 很是羡煞旁人,而石大人至此也官途平顺,否则也不可能在而立之年后就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且一干就是这么多年。   石大人的官阶甚至比郁桂舟这个从三品还要高一级, 在他任户部侍郎这些年, 整个魏国的田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的所有都由他经手报给尚书大人,这个位置的重要, 堪比圣上心腹。   目前所有查证都不明确,那些被石大人未登记的、扣下的、私藏的、到底流到了何处,无人知晓,也正是因为明知他造了一本好假册,但在未找到真册, 甚至没有发现那些被扣下的都流到了何处而无法定下他的罪过。   石大人高呼冤枉。   在前一任大理寺卿还安然在位时,石大人就曾说过他是冤枉的,他并没有同别的任何人接触,一直战战兢兢的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兢兢业业,并未做出贪赃枉法的事儿,前任大理寺卿章大人引咎辞官的主要原因便是,审不出这件案子的丁点动向,又在各房的压力下,最终选择保全了自己。   这才有了郁桂舟的到来。   郁桂舟捧着薄册看得津津有味,把这起记录的案件从头到尾的研读了个遍,这才问着身侧的王、卢两位少卿:“这位石大人为官多年,定然是行事圆滑,滴水不漏,不过他被关押在牢里也有数月时日了,那位同她恩爱的石夫人又如何了?”   王、卢两位少卿相顾一看,王少卿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回大人话,那石夫人如今已带着孩子回了平家,至于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外臣之间,总不好去过多窥探同僚臣子的后院不是?   “那平家人呢?”郁桂舟又问道。   这会卢大人回了话:“回大人,平家离微臣府邸不远,微臣也曾派家中下人暗自观察过,那平家人自从石大人出事,又把石夫人接回了家中后,一切如旧,并未有所不同,且行事之间反而颇有所顾忌,应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了。”   平家算不得如雷贯耳的世家,也不若有后族的世家底气足,百年世家里,平家算得上是低调的了,听闻当年那平家小姐受邀在外观状元郎三人打马游街,第一眼便相中了那探花郎,由此爱慕异常,茶饭不思,这才让平家人在外人的视线里逐渐露了出来,其后不久,石大人也上了平家提亲,平家小姐终于如愿以偿,这一双男女的结合,不知让多少人艳羡。   也有人说石大人提亲不过是碍于平家世家压制而不得不如此,为此还风言风语了好一阵儿,最后当事人都不曾出来辩驳,这些不利的传闻也渐渐再无人提及。   听完王、卢两位大人的言语,郁桂舟沉思了片刻,突然朝后仰了仰,悠闲的靠在案后,道:“这个平家也是有意思得很。”   王、卢两位忙看了过来,异口同声的问着:“大人为何有此言说?”   郁桂舟摊摊手:“一个百年世家,在上淮城里却如此低调,仿佛刻意让人去忽略他一般,而那平家小姐,如今的石夫人,她既然心悦石大人,那平家的事儿又岂会被外人所知,莫不成那平家小姐是个嘴上把不住门的,到处与人诉说自己有爱慕之人?”   世家女子,都是好面儿的,哪怕再是交好的手帕交,也不会把自己埋在心底的这些话同旁人说去,这一说,无异于自毁前程,因为,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平家小姐这般,不正是把平家踩在脚底,让人当笑话看吗?   这种事情,谁家不是捂得紧紧实实的,生怕连累了家族里的其他姑娘,让旁人以为这家的姑娘都是如此不自爱,不自重的?   偏偏平家就不在乎外头的风言风语,也不在乎自家的姑娘爱慕一个男人被满城议论?这样的一个世家,真的是喜欢低调的吗?   “这……”王、卢两位大人异常震惊。   郁桂舟的话宛如醍醐灌顶一般把他们一直未想通的事情摆在了面前,只是若真是如此,那石大人的这个事儿牵扯得就更广阔了,当年那起让人津津乐道的往事已过了数十载,若是这背后还攀扯出了当年,那石大人背后之人,难道已布局了十几载?   他们不由得一下背脊上冷汗直冒。   若真是如此,那那幕后之人未免也太让人恐惧了些!   “大人……”   郁桂舟笑了笑,还安慰了两人一句:“两位大人不用如此紧张,这些不过是本官的猜测罢了,还作不得数,就算真是如此,那幕后之人布局数十载都未成功,想必还差上些什么,否则这天儿早就变了,既然如今还未成气候,两位大人又何须惧怕呢?”   得了如此安慰,王、卢两位大人稍稍安了安心,只是到底被那话入了心,难免不会再去细思,去深想。   “大人,人犯带到。”外头,有侍卫禀告。   郁桂舟坐直了身子,道:“进。”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狱丞亲自带着被特殊关押的石大人走了进来,许是被关押了太久,石大人看起来脸色很苍白,五官端正,行动间傲骨铮铮。   这样的人,从外表看,郁桂舟也是不信他会是个一个贪赃枉法到令人发指的人。   但事实如此。   在郁桂舟打量石大人的时候,石大人也在打量着他,面对如此年轻,甚至是魏国开国以来少有的年轻三品大员,石大人并不若一般的人一般带着轻视,在他的眼底,是警惕的、防备的。   “坐。”郁桂舟指了指下头的椅子,朝石大人说道。   石大人不过只犹豫了一瞬,便抬脚走了过去,坐下。期间到后,一字不发。郁桂舟也未曾在意,仿佛不过是闲聊家常一般说道:“石大人,其实往前些年,本官也曾敬仰过你。”   石大人依旧一语不发。   “还记得当年本官在家乡苦读,偶尔从书中探寻着奥妙和解读,有一回倒是碰到了描述石大人的词汇,说你一身傲骨,铮铮英雄,一朝贵为探花郎,是为广大学子崇拜的对象,”他撑着下巴,语气里有些落幕和叹息:“谁料经年转换,当年的英雄人物已落日西山,会与本官在此地,此时此刻,以这样的方式相见,人生啊,真真是难以预料,无法推测。”   听着他这感怀的语气,屋里众人都不知如何接口。   而石大人却头一回开了口:“你想说什么?”他语气沙哑,转头看向郁桂舟,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半晌才移开了眼。   郁桂舟微微一笑:“不过是想与石大人闲聊上两句罢了。”   石大人勾了勾唇角,又紧闭了嘴,不再言语。这一场看似如同知己相聚,实则不过是特殊的审案很快就停了下来,郁桂舟命人把石大人送回了牢里。   等人走后,他靠在案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位少卿颇为小心的看着他:“大人……这石大人向来嘴硬得很,无论如何也不曾开口,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大人想要动之以情,怕是极为艰难。”   “正是如此,这位石大人极其顽固。”   郁桂舟不置可否的笑了起来。顽固吗?   是夜,整个大地都暗沉了下来,外头黑通通一片,而在城里一处高墙处,几道黑影一下从中闪过,若是换了平常人,只怕还以为出现了幻觉一般。   时明时暗的烛火下,有人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轻不可闻的说了句:“来了啊?”   这是疑问,但更是肯定。   暗处,一个高挑的人走了出来,后面还跟了几个黑衣的护卫,烛火打在他脸上,把他柔和如玉的脸庞露了出来,裹着暗淡的披风,却更显君子如玉这话。   “郁大人原来喜欢半夜三经的办事?”   隔着木桩,背对着他们的人淡淡的转了过来,他的手脚都被拷住,肤色苍白,哪怕在这牢里头,浑身上下也依旧铁骨铮铮,给人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   郁桂舟一直不懂他这铁骨铮铮到底是从何处而来,毕竟,石大人与那惊天大案是绝对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错事已铸,已贪赃枉法,那为何还有如此矛盾的气质?   一个人的气质里暗藏着这个人的内心,哪怕他外表隐藏得再好,但总会有些违和的时候,而石大人在未出事之前,数十年如一日的,从未有过违和的时候。   到底是隐藏得深还是此事另有因由?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平日听收音吗,有个频道挺好玩的,非常搞笑。 第186章 桃李满天下15   他笑着走了过去, 在身后黑衣护卫掩护下, 成功进了牢房里,毫不拘束的坐在了石大人的对面, 道:“石大人不也猜到了我会来?而你, 也一直在等我?”   石大人偏了偏头:“我等的不是你,而是旁的。”   “我知道,你等的是一个可以听你倾诉,为你洗脱冤情,为你沉冤昭雪,甚至是帮你一把的人,是吗?”郁桂舟反问。   石大人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他才开口:“其实我是知道你的。”   一个傲骨铮铮的人, 他欣赏的也是同样另一位有傲骨铮铮的人, 石大人官途顺风顺水,同样的,他在上淮这个城上城里, 也见识了太多的人, 这些人里, 能让他欣赏的太少,能让他引以为知己的更是少之又少。   郁桂舟算得上一个。   作为掌管户部的侍郎, 石大人对郁桂舟的行动踪迹一清二楚,他知道这样一位年轻的才一朝成了状元郎被突然任命到亡山境所面临的压力会有多大,便是换了久在官场厮混的官员也不敢轻易涉足那里,而他却义无反顾的去面对向来不把朝廷礼法给放在眼里的早成了气候的贼子。   所有人都不曾对这个年轻人抱过希望,包括他。   可, 随后一次又一次传来的捷报,一次又一次的开创、整治、把那生生一个地狱的亡山境给拉拔到如今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之地,短短不过几年时间里,他的这份功绩,当真是无人能及。   世家里许多人都不曾把这个年轻人放在心上,认为他不过是合了大运,一时气运罢了,也或许并非气运,但就是有些本事又如何,左右不过一个寒门学子,一个身后没有根基,犹如浮萍之人。   石大人对这些想法却嗤之以鼻,不敢苟同。   这样一个心中藏着雄伟壮志,一个手腕卓绝、力揽狂澜之人,只要给他时日,必定能名垂千古,被后人所敬仰,被数以万计的臣民们所钦佩,有这样的人,国才有国,民才有民,只随后,还等不到他想与这个年轻人所有所交集,便出了事进了这牢狱之中。   若是此刻面前的不是他,换了别的人,石大人依旧会保持沉默,把心里头那些藏得极深的一直隐瞒下去。   “能得石大人一直惦念着,羽华真是倍感欣喜。”郁桂舟真心实意的说道,用的也是自己的字,可见,若非此时场合不对,他们二人倒是真能引以为知己才是。   石大人洒脱一笑:“你这个后生可了不得了。”   小小年纪,竟然跟他一个在官场混了十几载的人一般圆滑。   “非也,”郁桂舟摇摇头,摆摆手:“我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凡事无愧于心,对得起天地,对得起我自个儿便足以。”   石大人一愣,突然好笑的看着他:“对得上天地和自己,若是一朝犯了错那又如何呢?”   郁桂舟倒是大气凛然:“错,每个人都会犯,只是看犯错的大小如何评判,往前推说圣人,难道说圣人一生中就全无错处?非也,只有俗话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为浪子回头金不换,若是错了后而一错再错,明知故犯,那便是罪。”   “罪……”   石大人喃喃念着,突然浑身铮铮之气尽数消荡,他微微勾了唇,露出一抹苦笑:“你说得对,这是一种罪,而我,罪无可赦!”   郁桂舟没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他,显然石大人如今也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便只顾说了起来:“我自小便天资聪颖,外人、族人争相夸赞,在读书一道上很是努力刻苦,在二十四岁那年,终于考中了进士,被点为了探花郎……”   还记得那一年,魏君也不过才初初从上任魏君手里接了皇位没几年,最是开始大力施展自己的时候,而他,也因此走入了上淮的官场之中。   平家那位姑娘貌美如花,时常在他周边对他嘘寒问暖,当时的石大人远离了家人,正是对庶务一窍不通的时候,平家又递了个橄榄枝过来,他便理所应当的接了过来,上门提了亲,与那个爱慕他的女子厮守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仕途上也渐渐顺利起来,甚至比同科的学子们更加风顺。娇妻在怀,官运亨通,对当时的石大人来说,这一切是在是太过圆满。   都说人满则溢,月圆则亏,此话说得不假,不知何时开始,石大人夫妻之间便渐渐不和睦起来,那时正逢石大人官途迁升之际,他怜悯妻子独自在家照顾两个孩子、打理家务,对她很是愧疚,日积月累下来,直到有一日石夫人哭着求他帮忙开始……   石大人给郁桂舟说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是郁桂舟绝不会想到的,直到出了牢狱,他依然有些回不了神。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但郁桂舟的心里却寒凉一片。   到了郁府,几个黑衣人还跟在他身后,郁桂舟的脸隐藏在黑暗里,但他的声音却清晰的传了出来:“他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吧,此事,由你们同圣上诉说最是妥当。”   这一件惊天案件之后,谁能料到会牵扯出皇室密幸。   皇族子嗣错乱,此等关系到国之根本、社稷太平的事儿委实让人震惊,因为每每伴随着这种难以置信的事儿后,定然会发生数不尽的血流成河,以图把这段历史给掩埋在洪荒之中。   郁桂舟还记得石大人似笑非笑的告诉他当今天子并非天子时的那种讥讽,那种明知皇族血脉紊乱,国之君主即将要旁落的愤慨和隐忍。   当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后,往往会用后面无数个错误来掩盖,就如同人一旦说谎,那么必然会用无数个谎言去圆一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头来害人害己。   他是不知如何走到了书房里,身后,两名跟随者他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一人,而大脑被各种秘密所充斥的郁桂舟也没了心思去猜测等这些黑衣人回禀了陛下后,陛下的震怒,他踉踉跄跄的坐在了书桌案后,抬头看了看窗外那难得的月色,呢喃着:“要变天了。”   天子非皇族血脉,而石大人却猜测其生父乃是颜左相,若这两件事被泄露出去,只怕整个天下都要哗然大变。   左相在位几十载,一把手把当家陛下扶植上了帝位,又一把手的教导君王为帝之道,他们之间,师、友、亲的关系紧密非常,便是如今执政多年的魏君依然还受着左相的影响。   若是这样的他们在背后都有着那样的不堪和肮脏,那这岂不是太可笑了?   他还记得在石大人说出此话前,他难掩震惊的惊呼出口:“怎会?”   是啊,怎会呢,莫说他不信,便是整个天下也没人会信。   左相是魏君的最大心腹和依靠,他的保皇党是坚定的站在了皇帝一头,从不投靠任何势力,这么多年来,左相一门一直洁身自好,从不与旁的官员多过联系和走动,俨然是孤党和孤臣的模样,而魏朝有如今的安然太平,虽说有魏君果断决绝的因素,但左相战战兢兢的扶植着陛下,在他身边建议、衡量,也有很大的关系。   左相又不是个傻的,怎会自毁长城?   何况,颜左相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太子却是多大,不过六年前魏君册封皇后嫡长子为天子,昭告天下,而他们也因此参与了恩科,夺了进士,入了官场。   到如今,郁桂舟也不过是二十好几,太子殿下也不过十□□,十□□年轻,左相堪堪不惑之年,便是有那个心力,但宫闱严密,那时候的左相又是如何与关皇后走到一起的?   这些具体的石大人并不知晓,他只知道,约莫在十五年前,石夫人便时常向他哭诉,请他帮忙,说平家被人抑制住了喉咙,无法只得应下了旁人的要求,若是把平家那些贪赃枉法的事儿说出去,平家就完了,她也只得跟着去。   又是胁迫、又是动之以情下,石大人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错路。   这些年,石大人把魏朝的田地、赋税、军需、财政收支等一步步动了手脚,把原有的数目悄无声息,一点一点的挪动,生成了另一本新账,而因平家之顾,让他一直走了错路的那些人也慢慢被他所知晓。   与他联系的是卓申艾广四家,但石大人掌着户部,权利仅此于尚书之下,整个魏朝的户薄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四家人背后的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临走之时,石大人凄苦的同他说:“我这一生,看似顺遂,高官厚禄,娇妻爱子,光宗耀祖,样样都不曾缺失,但到如今回头才放心,高官不假,但早就自毁了前程,妻子的爱慕犹如一场精心策划好的戏,我的儿子与我不亲近,我的父母已逝,却未能在他们膝下送他们最后一程,你说,我这一生,是顺遂呢还是悲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关键是错了之后是回头还是继续按照错误的路走。 第187章 桃李满天下16   顺遂还是悲哀?   郁桂舟不知, 但那卓申艾广四家和平家背后的人却被石大人一一指了出来。   他只是有些惋惜。   年少成名, 前程万里,本该一帆风顺, 官途哼顺, 却在起始就被人精心算计,到如今那些浮华终成了过眼云烟,到头来,一场空。   前生不知愁滋味,梦醒却是一场空。   一场空。   石大人用半生证明了这一场空,而他虽还未到半生,但如今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惶恐了起来。年少成名, 前程万里, 一帆风顺,这中间固然有他自身的原因,但跟上头的人那随手一点也有莫大的干系。   若石大人是旁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是被精心策划的一场梦, 那他呢?   他又是不是下一个石大人?   在这个寂静得天地都无风无声, 只透着黑暗的时候,他没办法多想, 脑子里,各种幸密不断的在他脑子里冲击,繁乱之间,仿佛还有另外的声音在质问他:石大人会不会是在说谎?   这个声音一出来就被他否决了。   石大人的话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且说得头头是道,条条有理,他虽然觉得此事太过荒唐,但主观上却是深信不疑,信了一番话就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那位为了大魏王朝兢兢业业几十年的颜左相。   郁桂舟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十分理智的人,他也很想说这不过是石大人的一番策划,一个由他幕后之人策划而来的让整个大魏王朝动荡飘摇的阴谋,这其后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保皇党内讧,而其他人则趁机侵入,最终拿下那个惹人眼馋的位置的一场精心策划罢了。   但,脑子里他却不断的开始回想左相一脉的所有举动,那些看似毫无联系、毫无遗漏的事情,如同着了魔一般,从案前抽出了纸,提着笔就开始在上头写写画画起来。   夜晚终将过去,而黎明也终将来临。   当那一束光透过外头的夜色洒在那张被写满了字的纸上时,宛若癫狂的郁桂舟被定格了一般,好半晌才神色复杂的捡起了那张白纸,端坐于案后沉思不语。   昨夜的那些疯狂、那些惊心动魄都蛰伏了起来,被耀眼的光束给照得无影无踪,而他,面上也早没了那些凄苦,那些惶恐,整个人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嘴角淡淡的勾着笑,若是说不上有何变化,但又有些变化。   “咯吱”一声,门被从外推开。   郁桂舟含笑的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负手在背后,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清晨的阳光跟在他背后,宛如那童子一般,天真稚嫩,只看了眼便让人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那小小的孩童穿着蓝色的小小袍子,衣裳上头绣了精致的鱼鸟图案,切合贴身,身子胖乎乎的,脸颊上两坨肉随着走动还一颤一颤的,到了案前,他仰着头,大大的眼里透着欣喜,还有些不敢置信:“爹爹,你又休沐吗?”   快六岁的小糯米已经在郁当家等人的教导下开始学习了些规矩,只父子俩相处时,还跟往常一般喜爱撒娇,在外人面前,已是一个小小的、稚嫩的翩翩小公子了。   郁桂舟朝下看着,在小糯米眼里的眼里,他见到了期盼和一丝小心翼翼,生怕他拒绝似的,说完了那句后,小糯米又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爹爹,孩儿说着玩的,爹爹前日才休沐了一日,定然是很忙很忙的。”   到底,掩不住话语里的落寞。   郁桂舟顿时就心疼起来,他从案后疾步走了出来,顿在小小的孩童面前,颤着手想摸他的头,却在空中顿了顿,最后才缓慢的放下,认真的看着人:“昔儿,是爹爹的错,爹爹太忙了,忙得没时间多陪陪你,别怪爹,好吗?”   小糯米摇摇头,大大的眼里有晶莹在闪烁:“不怪爹爹,娘亲说了,爹爹很忙很忙,是因为要养家糊口,朝昔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应该在缠着爹爹不放了。”   他仰头,道:“爹爹,我还可以帮着带好妹妹的。”   郁桂舟不知道说什么,只轻轻把人拢入怀里,拍着他的小肩膀,喉头有些哽咽:“嗯,朝昔很乖,很聪明,爹爹最是疼你的。”   这样乖巧的儿子,这样让他心疼得紧,软软乎乎的抱在怀里,闻着他还泛着奶香的味道,心里所有的晦暗都烟消云散,他要,他要更谨慎,他要更努力,保护好怀中的这一方天地,守护好这片心灵深处的最后净土,让他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长大。   我的孩子,我最是爱你的。   湿润的眼底里,一抹凌厉取代了那些惶恐,此刻,伴随着这惶恐的是更加坚定的信念,更加需要摄取的权利。   他需要更强的、越强的权利来好好在这一场博弈中保护好家人,不让他们受一点伤害,哪怕是拼尽了他的命,也要在这即将风雨飘摇的上淮城站稳脚跟,撑起这郁府头上的一片天。   父子相拥的温情久久不散,在书房门口,逆着光芒,谢荣明眸皓齿的看着眼前的一起,含笑不语,在她的身边,还牵着一个小小的小闺女,与她一般,眯着眼,笑弯了腰。   “郁大人,请随老奴来。”大总管手持拂尘,笑着同他道。   郁桂舟蓦然回神,也朝他笑着:“来福总管客气了。”   来福总管点点头,在前头带路,到了明正宫外,依然推开了房门,朝他抬了手,小声的提点了句:“陛下今日心里不舒坦,郁大人……”   点到为止,郁桂舟轻声道了谢:“多谢大总管提点。”   见此,来福大总管微微侧了侧,等他走了进去,又缓缓把门给合上。郁桂舟记得上次被陛下单独召见时的情形,那不过是短短几月之前,当时他被从亡山调回来,一颗心在面圣时还有些忐忑难安,虽然说了很多豪情壮志的话,但心里还是一个劲的打鼓。   时间宛如暮鼓晨钟,而今,当他再此沿着当时的步伐走进去时,心里却平静得再也掀不起波澜,甚至还有余地想了些有的没的。   魏君依然在龙案后神情莫测的打量他,君臣之间相顾无言,直到郁桂舟含笑的施了个大礼,高呼万岁,魏君才冷冷的看着他:“万岁?爱卿觉得,朕真的能万岁吗?”   这四海之中,有无数的人,明里的,暗里的想要他的命,想把他拉下这龙桌,而他,为了维护这帝位,殚精竭虑,为了维护这个帝国的安危,彻夜苦思,为了稳固这权势,习平衡之道。   直到暗卫传回来的消息,魏君才蓦然惊觉,他如今已处于一个危险的位置,一个很高很高的位置,这个位置,摔下来会掉个粉碎,底下的人仰望他,他居高临下的看着。   什么权倾天下,什么帝位一怒,伏尸百万,他只觉得那高处异常的空旷和寒冷,因为那旁边,他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那些冷缕缕的专入他的心,让他也跟着心冷、心寒,最后麻木起来。   高处不胜寒!   帝王的异常只有短短的一瞬,一瞬过后,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俯览着跪拜的臣子,声音里带着几缕对蝼蚁的轻蔑和冷酷:“郁爱卿年少有为,堪称是大才之人,但,皇室丑闻绝不可被旁人知晓,如今郁卿既已知晓,那,朕也容你不得了!”   郁桂舟却笑了笑,微微与魏君对视:“陛下若想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魏君会吗?   诚然在昨晚知道那个惊天秘密时,郁桂舟首先也想过得知了此事的下场,他,石大人,还有一干暗卫,或许谁也逃不掉那个下场,因此他才会方寸大乱,才会状若癫狂。   直到稚儿声声呼唤,他才蓦然放松。   他不怕死,只要能在这世道上护得妻儿老小一家安生,哪怕他被悄无声息的灭口,也死无遗憾,他怕的是,他一死,这个家里的其他人又要如何?   郁桑还小,是否能护得住他们?   但,魏君会吗?   不会的,如今的魏君早以不是年盛时候的他,颜左相和太子的事儿还需追查,牵涉进来的家族还需要查,那些流走的东西还需要追查,甚至若是真的,这些年,陛下亲手培植了关家对抗白家,又有左相一脉站队,单凭一个白家,护不住这泱泱帝宫,也护不住这魏国数代心血。   他是一把好刃,魏君不会在榨干他之前,便让他消失在这世间。   “哼!”魏君道:“你倒是稳得住,就是不知你是真的不怕还是有恃无恐?”   “臣惶恐。”   郁桂舟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跪伏于地,不疾不徐的说道:“微臣怕,微臣还未到而立之年,十年寒窗,终有今日之果,家有娇妻爱子在怀,怎能不怕?”   魏君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这个大魏最尊贵的男人,此刻眼尾竟然有了很多的痕迹,气色也一下灰败起来,想来在听闻了颜左相一事儿后也是受了巨大的冲击,只见他难得的没有平淡无波,而是嘴角带了些嘲讽:“哦,朕还以为你们这些寒门学子都是一副硬骨头,不怕死的模样呢?”   颜左相也算是寒门出生,而他的一脉下也多是寒门学子,魏君这会恼了颜左相,也连着恼了那一脉的寒门学子,郁桂舟也不欲在这个节骨眼去说些让魏君更不舒坦的话,只行了大礼,道:“微臣愿用一生所学所用为陛下,为我大魏肃清乱党,以正朝纲!”   他施了一礼,又端端正正的叩了一首。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做头发去了,美美哒!   明天应了约要出去玩,不知道能不能更,反正先请个假总是没错的,哈哈哈! 第188章 桃李满天下17   走在带着斑驳的宫中石板路上, 郁桂舟神情淡漠如斯, 城墙上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一层一层的留了下来,诉说着这个王朝的那些往事和如今, 记载着今日和明日。   如他所料, 魏君此时此刻并不会动他,相反,自古君王多疑,他恼他,记恨他,但在这个关键时候,魏君已经不信任他身边的所有人了, 对他也是如此。   但魏君却敢放心的用他。   在这场对弈中, 只有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局外人,从头到尾,没有参与到其中, 也没有与任何一方势力有过交集, 若是他早早就同左相等人牵扯上, 那在得知了那句会引起腥风血雨的话后,他早就被悄无声息的灭了口, 哪里还能容他活到这时候。   但魏君对他动了杀心也是事实。   他甚至不敢想,若是往前他踏错了一步,今日等着郁家的,又是何等下场?   未踏入这官场前,他知道官场瞬息万变, 稍有不测便人头落地,踏入了这官场后,他觉得这真真是名副其实,前一刻或许还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一刻却被囚禁牢里,成了阶下囚。   高高在上的人都会如此,而他们这些无权无势,只靠着一双手的更是每走一步便艰难万分。   他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着这方高高墙上的天,天色阴暗,宛如暴风雨将要来临,城墙高高耸立,庄严、肃穆,却又让人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儿。   走过了两道宫门,在正要踏入第三道宫门的时候,旁边的石板路上,突然冲出了一个半大的少年,不过十岁上下,身量廋弱,他身上穿着华服,但那制式和样式却并非给一个少年人穿的,很是宽大,穿在身上极为不配,但少年毫无所觉,把那长了的袖子给挽了几圈,把下摆给扎在腰间,虽说好了些,但看着整个人也是宽松得很,就跟那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孩童一般。   但宫里是没有孩童的。   有的,只会是皇子和皇女。   分的,只会是得宠和不得宠。   而显然,面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就是个不得宠的,在这一瞬,又有个模样不大的小太监跟在那孩童身后,咋呼呼的说着要快些去用膳,待会没留了之类的。   在他们到郁桂舟跟前时,他微微施了一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并没有丝毫的停留,也没有微微不耐烦却不得不谨遵着君臣之礼。   半大的少年还显稚嫩的目光看了过来,眼里还带着诧异,身后碎碎念的小太监险些撞在了少年身后,顿了顿,也惊奇的看了看郁桂舟。   主仆二人的目光奇异的一致,倒让郁桂舟原本沉闷的心里顿时消散了不少。而后那少年低低的嗯了一声,便带着人匆匆离去了。   这一茬谁也不曾放在心里,郁桂舟尽直回了郁家,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不多时,他拿了一封书信走了出来,交给了府中下人去办。   那信,是写给白晖等人的。   但信里什么都没提及,不过是叙叙家常罢了,只提了一事,便是让他们旗下这些年专门游历在外的人把所有收集到的风土人情的一些信息给送来。别的,再无其他。   而关于上淮城的种种,他都未曾提及。不想连累他人,便是最好一字不发,若他在这风云之中最终输了,他们便是他给郁家人安排的最后一条路。   其后几日,他不停的进出了牢狱里,中间还审理了几个案子,偶尔进宫时除了能碰到颜左相依旧伴随帝侧外,便又碰到过几次那位不得宠的皇子和他身边咋咋呼呼的小太监。   不过这一日有些不同,这位不得宠的皇子是专程在门口等着他的。   等郁桂舟一如既往的上前行了礼,这位不得宠的皇子头次除了嗯外,还抿唇看着他,眼里闪着不欲让人发现的祈求:“你能帮我个忙吗?”   这是他们的第一回对话。   但郁桂舟却莫名有些心疼。自打他做了父亲,有了一双儿女后,他对幼童就格外的怜爱,且这还是位皇子,按他的地位本应该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指挥人的,但这会却穿着不适合的衣裳,祈求的看着他,完全没有一丝皇子该有的傲气和地位。   “不愿意吗?”郁桂舟半晌没回话,少年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不,”郁桂舟蓦然回神,抬手想摸他的头,但顾忌着身份之别,只得放了下去,道:“殿下有何事,微臣若是能帮得上忙,自当尽力。”   闻言,少年顿时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他招呼着他跟着:“你跟我来。”   宫墙之内,原本不应该到处行走,但见这少年的模样,他的心又软了软。罢,若是真到了那不该去的地方,不进去便是。   好在,少年并未带他到后宫中去,只在不远的一处宫殿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带他进去,反而从那宫殿外穿过,尽直去了后面,还说道:“我就住在那后面的。”   说话间,少年的住处便到了。   这也属于一座宫殿内,只端看前头便知道这是一座被废弃的宫殿,屋外连个把手的侍卫都没有,而这个院子,虽不说杂草丛生,但四周并未修葺,透着一股破败,沿着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路子进去,少年带他穿过了两个巷子便进了屋。   在门口时,郁桂舟便闻着了那屋里的几缕血腥气和少量的药味儿,进去一看,只见先前一直未见的那小太监正爬在那屋外的塌上,一身太监服已是破碎得厉害,他原本闭着眼,只他们脚步声响起时,顿时撑开了眼,看清人时,松了口气。   那少年对着小太监时,还有两分愧疚,指着郁桂舟跟他道:“小和子,这位大人他愿意帮忙的,待会让他瞧瞧你的伤,请大人带些药进来,等擦了后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殿下!”少年愧疚,小太监更愧疚,眼泪都险些出了来:“都是奴才不好,奴才没用,奴才没有保护好您,还辜负了红嫔娘娘的托付。”   少年忙安慰他:“小和子已经很厉害了,要不是你,他们还不知道得欺负我多久呢。”   郁桂舟在一旁含笑不语,只在心里猜测,少年说的他们,应该是指宫中的其他皇子皇女吧?当今魏君子嗣颇丰,除了皇后有嫡二子,嫡二女外,后宫嫔妃还诞下了十数皇子皇女,光是有名号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在前两朝时,后宫子嗣俱未超过十数,只魏朝国力日渐强盛后,君上便移了些目光放在了后院里。   只不知这少年行几?   那小和子红着眼眶摇头,突然像是才发现了郁桂舟一般,脸颊上染了绯红,瞬间把头埋在了被褥里,声音小小的从里头嗡嗡的传来:“麻烦,麻烦郁大人了。”   郁桂舟一顿,挑起了眉:“你怎知我姓郁?”连他的主子都是这位大人,这位大人的称呼着呢。   小和子埋在被褥里没动,好一会才抬起了头,约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奴才是听那些侍卫们说的,说郁大人正得帝宠,如今每隔几日便要进宫一趟,是个大红人了呢。”   大红人?   郁桂舟有些发笑,只是也不欲解释,毕竟让人知道他是魏君的心腹总比让人知道他不过是一柄利刃来得强,前者总是让人忌惮不是?   “不客气,那我先瞧瞧你的伤处?”郁桂舟也没问为何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落魄到连个伤药都要不到,但瞧着这里里外外的,想来也不是什么让人欢喜的事儿,何况,听他们方才提到过一耳朵红嫔,他记得,前些年,宫里倒是有位宠妃染了寒疾离世,仿佛封号便是红,只后来,新人出头,这些旧人就再也没人提起过。   小和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拉拔着身上盖着的薄被,少年见此,忙忙着拂开了去,露出小和子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屁股,那四周都是一圈血肉模糊,上面浅浅的涂了一层药粉,只药力估摸着不够,又有血渗了出来。   少年见此,眼里更是心疼:“都是因为我,若不是四哥想使唤我的时候你站出来,他也不会恼羞成怒让你把你按着打一顿。”   小和子忍着疼,道:“你是殿下,奴才为殿下站出来是应该的,何况,何况殿下也是皇子,身份如此尊贵,又如何能被人给差役,那些伙计都是奴才们才能做的。”   少年苦笑两声。   皇子又如何,殿下又如何,他再是出生高贵又如何,身赋皇家血脉,却在这宫墙之内汲汲营营,苟且偷生,活得连个奴才都不如,没了生母庇护,谁都可以欺上一脚,比他大的,比他小的,又有谁能瞧得上他?   郁桂已经看过了人,把薄被轻轻给他盖上,道:“我这就回去拿药,待会便送进宫来,日后你们得注意一下,这伤口莫要感染,最好多清理一下,膳食也要忌浑、辣、腻、辛,最好就是清水白菜,放些盐,等伤口结痂后,在慢慢补补。”   这些也是上回他被人刺杀时大夫留下来的话,他怕这两个年纪都不大的不清楚这些,便原封不动的照搬了一次。   两个果然认真的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小和子又连声道谢,郁桂舟推迟了,而后被少年给送出了屋外,路上,郁桂舟不经意的问着:“对了,微臣还不知殿下行几,该如何称呼才是?”   少年一双眼看了过来,轻轻浅浅的,如琉璃一般,却又有些沉默:“行八,唤月。”   八皇子,魏唤月。 第189章 桃李满天下18   出宫跑了一趟后, 郁桂舟总算带了伤药给心急火燎的八皇子, 除了治外伤的外,另外还带了两副药, 这两副药被他藏在衣裳里, 倒是瞧不出来,加之他又是魏君跟前儿的红人,很容易就混了进来。   把东西给了八皇子后,见他又火急火燎的提着药去熬,忍不住多嘴了句:“殿下是个聪明人,此事有一定然有二,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唯有用你的智慧去变通, 凡事不可硬碰硬,但也不可软成泥团任人欺凌,每件事, 每个人也定然会有弱点, 在宫中的人尤其如此, 只要把握好某个度,不把人得罪狠了, 也稍稍的露出两颗獠牙,有时候会事半功倍。”   他还告诉了八皇子一句名言。   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留下若有所思的八皇子,郁桂舟心里松了口气儿,从容离去。   余后两日,从渝州府寄来的两大想书籍到了, 郁桂舟埋首在书籍里,大理寺那头也少去了,只让两位少卿看着办,他相信经过前次大理寺众人的变化,如今再不同往日那般想着掺和、和稀泥了。   当年的渝州府四公子下专门开辟了学习风雅一道的书籍,这些书籍到如今已经每一道有数十卷之多,许多书院里学习的书籍都是四公子书,富含了几乎魏朝所有疆域,而因为书籍需求越多,在过了最初那些入门的后,又特意请了不少人,专门在四海之中搜寻那些人文奇事儿,以及一些特色的民谣曲谱,每一段之后都有附上注解,这些注解大都是由来,有的是自己创建的,有些是外头传扬的,还有些是那些神神鬼鬼的奇闻,甚至还有那些传颂一方的贤德人士被编入了书中,以供后人阅读。   不眠不休的关在了书房好些日子后,在一卷多是奇闻异录的卷上,他见到了一处写着:兹有新儿降生,哭声震天,中气十足,往后定然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无独有偶,说着话的乃是一位妇人。   在几十年前她曾给一户人家接了生,那户人家家里没有男丁,只有个女人和几个婆子,当时四周的老百姓都暗地里猜测那定然是个被养着的外室,心里都是十分瞧不上的,遂无人同那位人家打过交道。   直到生下这位哭声震天的孩子,那户人家才开始同外头的人来往。   数十年后,当年的那个孩子名震天下,一朝权倾了朝野,辅助帝王开创了山河盛世,周遭百姓想着当日的情形争先恐后的开始诉说起他们当年同那户人家的往事,说着自家同那户人家关系有多好云云。   这些都被四公子名下的搜罗人员一一记录下来了的。   还有一卷关于这位大人物的详细记载,只这卷案并未公开,而是放在了专门的箱子内,这次倒是被白晖等人一同给他寄了上来,那卷案除了记录了大人物在未成名之前周遭的生活,还特意去调查了一番生平,把那些人们遇到的、见到的记录了下来。   有老百姓在大街上同他言语亲近的赞美。   有十里河灯上巧遇他们一行,赞风度无双的。   也有那府邸的下人说他们家老爷子一向温和,是个好人云云。   只有一条说,在大约十七年前,魏朝山体垮塌,毁了无数田地,百姓裹不饱腹,魏君寝食难安,召了左相、阁老、两位重臣在明正宫内几日不眠不休商议对策;次年,洪水泛滥,百姓苦不堪言,前一年山灾、朝堂上还出了那贪银案,扯出了数位官位,其主谋的王爷,在三年后,也被囚禁在孤山,不到不惑之年便因病去世,这数件大案让魏朝在那几年内风雨飘摇,甚至到处弥漫着上苍在惩罚世人的言论,好在数日后,朝堂派出了许多官员治下,又加坝加堤,终于让洪水退去,百姓们得以重建天日,不由喜极而泣,口口相传着魏君的英明神武。   十七年前的洪水……   郁桂舟不禁想起了当年那场把郁家人给冲散的那场洪水,算算时间,倒是差不多那时候太子出生,而恰好左相等人进了宫,还在宫中住了几日。   他把案卷搁在案后,脑子里不断的想着这些事儿,一个字一句话都不放过。   卓申艾广四家确实是左相一脉的人,而平家的背后也有关家的影子,石大人把他如何同这四家人联系都一一说了出来,而那本真的账册却在他被抓之时被石夫人所获得。   石夫人姓平,如今那真的账册应在平家或者关家人手头了。   郁桂舟烦躁的叹了口气儿,如今这手头的证据和线索都不明确,也都不够,他也不敢断然的下任何结论指认某一个人。   谢荣端了参汤进来,就见在她眼里素来自信非凡的人如今愁眉苦脸,皱成了一团,这些日子没成好好休息,如今脸上的胡须都冒出来了,与那个沉稳内敛却举手投足行云流水的人相去甚远。   但谢荣知道他是为了官场上的事儿劳心劳力。为了在上淮站稳脚跟,不得不整日的投身入那些阴谋算计之中,便是当年在亡山那般危机,她都不曾见过他如此模样,顶多是外头脏了,但那眼里的神采飞扬和指点江山的气魄却让她记忆犹新。   “相公,喝点参汤吧。”谢荣把汤搁在了案后,旋身转到郁桂舟背后轻柔的替他揉起了眉心,等人放松下来,她才在耳边柔声说着:“相公近日一直把自个儿关在屋里,到底外头发生了何等大事让你如此愁眉不展的?”   郁桂舟是不欲同她讲这些的,没的让她跟着一起担忧受怕,但见她忧虑的双眼,心里才蓦然明了,或许他这般瞒着,她更是担惊受怕的。   于是,便抿唇把事情说了出来。   谁料谢荣听闻后,倒没有预想的那般惊慌失措,甚至是大惊失色,只在呆了好半晌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那有没有可能并不是左相大人?”   郁桂舟有些失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若不是左相,那他为何要授意指使那卓申艾广四家去同石大人交接呢?”   石大人做的可是触犯了魏朝律法的大事儿,左相身为一朝相爷,岂能分不清这里头的轻重?   谢荣有些迟语,但她听过不少左相的事迹,心里是十分不信的,嘟囔道:“可,可你若怀疑左相,那当初进宫的也并非左相一人啊,其他几位朝廷官员不也有嫌疑吗?”   郁桂舟见她据理力争的模样,蓦然发了笑,敷衍的安抚。   “好好好,你说得对,好吗?”   “相公!”谢荣不依,嗔道:“既然不对,那你给我讲讲呗?”   “你真想知道啊?”郁桂舟问。见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才说了起来:“十七年前,的确不止左相一人进宫,但是,那位阁老在十七年前便是快年约古稀的人,他哪里有精力?至于另外两位重臣,倒是有那个精力,但他二人在城里素来同自家妻室恩爱,早成佳话,且那时候他们并非是君王的心腹,在宫中入住时也是次于左相,二人相隔不远,且人多嘴杂的,那关皇后堂堂后宫之首,她若怎会冒着大不韪去寻他们?”   左相此人,却是是个有能力有手段,且心也不坏的,若真是他,郁桂舟想,左相也定然不是故意的,当年他同陛下之交情已是可抵足而眠,若是关皇后寻来,错认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相反,另外两位权利在朝中关系虽大,但在禁宫里却也不敢随意走动,整个大魏,在宫里能肆意行走的,有那个权利接触到后宫嫔妃的,只有左相一人。   这也是为何他把目光偏向了左相的原因,除开这点外,左相一脉的人的的确确与关家的人有了联系,再加上这个事儿,当真是不想让人怀疑都难啊!   听了分析,谢荣还是撇撇嘴:“我还是不信这是左相所为,相公你看过那些话本子没有,说不得左相便是被人给冤枉的。”   郁桂舟只拉了人拍了拍,说了句:“少看些话本子。”   话本子的内容都是编的,事实上哪有那样狗血的事儿,只这会这一出出的,什么后宫风云,什么假太子,活生生的一幕幕比那话本子上的内容还狗血。   何况,他叹了口气:“陛下已经等不了了。”   哪怕左相真是无辜的,但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显示与他有牵连,哪怕在太子一事上无辜,但在那贪腐一案中是怎么也跑不掉的,陛下贵为四海之主,向来是宁可错过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因着他同左相的交情,容忍到如今还未发难已是在消磨曾经的情面儿了。   但帝王的情面儿,向来是转瞬即逝的,哪怕左相为大魏奉献了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位极人臣大概还有3章的样子就要完结了。 第190章 桃李满天下19   转机是出现在月末的一日, 那一日, 大理寺审理了一个状告主家克扣下人银钱数月,当时郁桂舟正陷在哪些弯弯绕绕里, 得了下头人说的这个消息, 顿时一凛。   “谁?吏部尚书?”   下头的狱丞面色为难,忙回道:“是啊大人,方才汪司直说有人鸣冤让小的去捉拿人犯来对峙,但小人一打听才知这下人的主顾是那吏部尚书康大人家,这……这要如何去拿人?”   自古后院当家的都是夫人们,这总不能让他去捉拿人把人当家夫人给拿下吧?   且不提这男女大防,便是真去拿了人, 这对康夫人来说, 只怕一生清誉都给毁于今朝,这往大理寺走一遭,可不甚好名声, 旁人且不管你清白不清白, 只要知道有女子往这儿来过, 那往后便再也洗不清冤屈了。   “大人,这康夫人与康大人在上淮城多年, 二人名声一向极佳,恩爱异常,羡煞旁人,而康夫人也是难得的贤惠儿了,便是我家的那个提起这康夫人也是赞不绝口, 若是凭着那下人的一面之词便上门捉拿了一个诰命夫人,只怕委实不妥啊!”倒不是狱丞突然大发了善心,而是他们门清儿,这康大人在上淮经营多年,是陛下的心腹之臣,贸然得罪他,非上上之策。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他们寺卿大人如今算得上陛下身边儿的大红人,心腹之臣,但同康大人相比,还是差了许多的,论时日,那康大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忠于陛下,否则也不会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掌一部,负责百官的升迁考校。   郁桂舟却一下陷入了沉思。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翻阅典籍,寻找往前的那些蛛丝马迹,而巧得很,这康大人便是十七年前那位同左相等人一块进宫商议对策的重臣。   康大人与其妻恩爱异常,羡煞旁人,便是全天下的典籍中都有如此记载。   这世上的女子大都期盼自己是康夫人,能寻得一位康大人,那便是三生有幸的了,可这世上寻常男子太多,康大人这样数十年深情如一的太少,因此,世上女子便格外羡慕。   而今,郁桂舟却仿佛见到往日的那些美好,那些被人传颂的高歌情爱似乎在慢慢崩塌。他回了神,问道:“你可询问了那下人,为何要状告主家,可是康大人家里今日有些周转不过来,未能及时发下月银?”   狱臣脸上顿时有些犹豫起来,迟疑的说着:“那下人说,康家那边已是好几月未发银两了。”   事实上,远不至此,那下人被卖身给康家,再如何也不至于来状告主家,否则等着他的还有何好下场?只这下人签的倒不是死契,而是活契,到昨日为止已是自由之身,去找康家结算月钱,却被拒之门外,连带的把他的东西都给扔出了门外,显然是不怕他闹,不怕他不满。   这下人也是个有见识的,听闻了近日大理寺的事儿,所幸一不做二不休的,就把康家给告了。   郁桂舟正要说让他们去核实核实,脑子里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谢荣那番话,这个念头刚一想起,他便不由笑出了声儿。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人……”   狱丞不知他为何会蓦然发笑。   “没甚。”郁桂舟摆摆手,末了又突然道:“你把那下人叫过来吧,左右本官今日无事,便听听这一桩不发月银案。”   狱丞没想到郁桂舟这会突然会有了兴致,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道:“下官知道了,这就去叫人过来。”   在等候的时候,郁桂舟也暗道自己确实是着魔了一般,不过就是谢荣随口拿了话本子里的故事来反驳他而已,怎么就把她的话给记在心上了呢?   没等他深想,狱丞已经带了人进来,跟在狱丞后面那个下人约是中年男子模样,眼咕噜直转,一双眼从进来后便在四处打量着。   “大人,人已带到。”狱丞说完,又蹙着眉呵斥了那下人:“看什么看,大老爷在前头,赶紧行礼,怎这般没规没矩的!”   那下人被呵斥,当下脸色一白,人都没瞧见,便朝着前方跪拜了下去,口中高呼着:“给大老爷请安,大老爷可要为小人做主啊,小人如今身无分文,就差露宿街头了……”   郁桂舟朝狱丞挥挥手,让人下去,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个自称赵二的下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着自己的委屈,什么康夫人瞧他不顺眼,什么刁难他,还有下人排挤他,以及康府数月未发月钱于他云云。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郁桂舟这才淡淡的出声儿:“起来回话吧,地上还凉得很。”   赵二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结结巴巴的说着:“是……是。”   等他安安分分的站好了,郁桂舟这才质问他:“你说你在康家受了莫大的委屈,那是因为你做得不好还是主子故意刁难你这还两说,但你方才说康家已数月未发你月钱,那整个康家是只有你未领到月钱还是所有人都没领到?”   “这,这。”赵二被问得一怔,随即脸上不自然起来。   见此,郁桂舟心里已经把这桩不发月钱案给看透了,无非就是府上的下人懒惰疲倦,恰好又是活契,康府不愿出手伤他,只把人给赶了出来而已。   “行了,瞧你的样子,本官心里已有定论,你在康家做了些什么本官只要遣人去询问一二便见分晓,到了这里,你还不说实话吗?”最后一句,郁桂舟的声音凌厉非常,一下在赵二身边响起,惊得他身子一颤,再也不敢隐瞒。   “求大老爷原谅,小人也是不得已才隐瞒下来的,求大老爷开恩!”到了这会儿,那赵二再不敢心存半点侥幸,一下跪伏在地,后怕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回大老爷的话,小人……是小人不小心调戏了夫人跟前儿的大丫头,这才被,被诬陷偷盗了主家金银给撵了出来。”   他抬头,急慌的解释:“但小人真的没偷盗,真的没有!”   他要是偷盗了金银,又怎会一不做二不休的跑来大理寺鸣冤,不早就提着包袱跑到那乡下地方躲着去,等事情平息了再出来过那吃香喝辣的日子?   他傻吗他?   “我知道。”郁桂舟抿了抿唇。   这事儿一看便知是怎生回事,大户人家里多的是这种弯弯绕绕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何况,这赵二原是签给了康家的下人,在人家的地盘上,再是强龙也压不过那地头蛇,有此一遭,也算是他自己引火上身罢了。   因此,他嗤笑了声儿,道:“你要本官替你做主,可本官应该如何做主,你调戏民女在先,本就应受到惩罚,如今那康家既然扣下了你几月的月钱作为惩罚,而没有把你扭送官府,已是全了你们主仆之间的情谊,何苦再纠缠不休,速速离去吧!”   想来,他方才的那些念头还真是有些冤枉了康大人夫妻,实在不该。   谁料那赵二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脸色红了绿,绿了红,突然他指着郁桂舟大声骂道:“你们这些狗官,我就知道你们是沆瀣一气,就没一个好的,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都是些装模作样,吸我们老百姓血肉的贪官!”   “放肆!”   郁桂舟未料,这赵二竟然会在大理寺便不管不顾的骂起了人,当下便呵斥起来,正要喊道让那外头的护卫把人带出去,却不想,在骂了人后,那赵二竟然腿一软,瘫在了地上,瘪着嘴,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郁桂舟顿时无语。   这调戏人的是他,不思进取的是他,如今在这儿哭天抹泪喊冤被拆穿的也是他,这赵二一个贼喊做贼的竟然还有脸哭?   郁桂舟冷下脸,委实对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不喜。   且,一个大男人,还学了那女子一般哭哭啼啼的,着实有失体面,也有失那脸面,他生平最是厌恶这种人,明明好手好脚的,非要备懒,不思进取。   “来……”   “调戏人是我的错吗,分明是夫人为了补偿我才把那丫头赔给我的,为了那丫头我整日的买东西,伏低做小的,还没热乎两日呢,就被撵了,谁心里舒坦啊?呜呜呜,你们这些大贪官,屋里那么多银子,为何连我们下人的月钱都舍不得发,呜呜呜……”一心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赵二边出声儿便抱怨,还抽着手抹着泪儿,完全没想自己这番发泄说了什么。   郁桂舟却被他话里那意思给怔住了,到嘴的“来人”二字哑了下去。他眼眸微眯,迟疑的问道:“谁的屋里有很多银子?”   “大人那么多银子,装了好大一屋……”话落,赵二突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看着郁桂舟,随即他一把捂住了嘴,奋力的摇头,脸色也染上了惊恐:“小人,小人什么也没说,小人什么都没说。”   恰在这时,外头有少卿失措的声音传来:“大人,不好了,陛下命令城防军把左相府给包围起来了!”   郁桂舟眼眸蓦然放大,惊得一下从案后站了起来,随即又一下瘫在椅上,他的目光似乎透过房门看见了外头阴雨的天儿,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第191章 桃李满天下20   走在肃穆的内宫中, 郁桂舟脸色一片惨然。   他想起了审问那吏部尚书的下人时得到的那些消息, 心里就跳个不停。左相、关家、吏部尚书、卓申艾广四家、平家,这些一圈又一圈绕下来, 连他也没能察觉到有任何不对。   直到那叫赵二的下人痛哭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吏部尚书康大人与其妻康夫人恩爱数十年如一日, 深情专一,不离不弃,府中连多的妾室都没有,这样的人引得天下女子为其赞同,恨不得代替那康夫人成为康大人的妻室。   而现在,那叫赵二的下人告诉他,这一切不过都是装的。   所谓深情, 所谓专一, 所谓海枯石烂,至死不渝通通都是假的!康夫人和康大人之间根本没有丝毫感情,康大人对康夫人也是不假言辞, 且冷淡得很, 根本不像那外头谣传的一般, 而康夫人也不若外头传扬的那样大度贤惠儿,而是素日的愣着脸, 脾气阴晴不定。   而他也是不小心看到了一些东西。   关于那些夫妻恩爱的假象和那些大量的金银财宝。   康夫人不过是以为他只见到了丝丝微不足道的东西,所以连点想斩草除根的想法都没有,只为了安抚他,还把身边的大丫头给了垂涎已久的赵二,哪知还没上手几月, 赵二就被康家诬陷投了主家金银,给撵了出来。   这才有了他气不过一怒告到了大理寺,被郁桂舟所知悉的事儿。   也是因为这番话,顿时让郁桂舟脑子里那些始终想不通的事儿如拨云见雾一般,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也正因为被那些清晰的事实给震惊住,他才会匆匆赶到宫里。   出大理寺时,他悄声让两位少卿通知了下面,让众位的家眷们最好是找个地方藏身好,这上淮的天恐怕瞬息万变,早早做了准备也为了以防万一。   而那随同他一道进大理寺的蔡主薄一家也让人看守了起来。   至于郁家那头,他也让魏君给他的护卫去通知了一声儿。早前在被刺杀后,他便悄声在府中弄了条隐秘的密道,这会让人回去报个信,让他们好生生的待在屋里,切莫到处走动,便是一个暗示,这暗示郁家人都知道,所以郁桂舟已经没了后顾之忧。   沉闷的宫墙内院上头乌云罩日,原本晴朗的天顿时暗了下来,豆大的雨打了下来,整个禁宫内,无声无息的,仿佛只有他的脚步声响起一般。   郁桂舟顿时有了些不安的预感。   在入了第二道宫门时,转角处,八皇子的小太监小和子正焦急的走来走去,见到他,双眼蓦然发亮,几步跑了过来:“郁大人,郁大人,如今这宫里不安全了,你快速速离去吧。”   郁桂舟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啊……   他问道:“那你们呢?殿下呢?”   “殿下在殿里呢,特意让小的来给您通风报信呢!”小和子说完,突然推了推郁桂舟,面色开始染上急色:“郁大人你快走吧,我和殿下方才在宫中见到有许多禁卫军压进,他们还带了很多士兵,其中还有些将领,这会只怕已经把四处都给包围了,只这条宫门一向少有人走动,所以……”   郁桂舟反手拉住他,摇了摇头。   他面色肃然,不在意的笑了笑,眼底却十分认真:“听我说,小和子,趁逼宫的人还未到这边,你立马带着殿下离去,立即,片刻不要耽搁,给殿下穿上身小太监的衣裳,这个给你。”   他从腰间拿出一块通行令牌,不由分手的按进了他的手中安排起来:“立马出宫,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殿下,不要趁匹夫之勇,这会保命才是关键,你们出宫后,立马去郁府,立马过去,”他想了想,又道:“若是郁家没人,你们便在后院的院子里学鸟叫,等待着,万不可引了旁人过去,我知道你机灵,定然是能做到的。”   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暇去顾忌会不会给郁家带来一丁点风险了,事情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而八皇子和这小和子同他们接触了这般久,两个都还是小孩子,若是放任他们在这宫墙之内,若是出了事儿,他也定然难安。   倒不如让他们去郁家躲避这场灾祸,郁家有郁桑哥机灵鬼,而小和子和八皇子两个被抛弃的能在禁宫安然长大,也不是不谙事实的小娃,机灵着呢,否则也不会早早发现宫中的不对,若是换了个不懂五六的,他倒真不敢开口便让人去郁家,说不得还要把郁家藏身之地给暴露出来呢。   交代完,郁桂舟大步离去,只留下在原地的小和子,他看了看郁桂舟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牌子,跺了跺脚,立马往平日住的地方跑去。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明正宫,早有来福大总管伺候在帝王身侧,下头还有吏部尚书等魏君心腹以及被扣住了双手的颜左相。   颜左相本就是知天命的年纪,这会头发松散,衣裳破损,面上不知是羞愧还是别的,仿佛一下老去不少,这时候的他,与外头那些糟老头一般无二,可谁能想到,这个老爷子便是在大魏被人称赞了几十年的颜左相呢?   郁桂舟行了礼,很快就被魏君喊了起来,神情莫测,难得的带了点笑意的问他:“爱卿可也是为了左相一事而来?”   郁桂舟上前一步回了话:“回陛下,臣确实是为此事而来。”只目前看来,左相的事儿反而没有快逼宫的事儿大了,他正要禀告,却见魏君眼底的胸有成竹,顿时把话给咽了下去。   以陛下的才智,手上还掌着无孔不入的暗卫,想来对宫内宫外的情形都是一清二楚的。   “哦,既然来了,那爱卿便听上一听吧。”魏君十分大方的摆摆手,让他退在一边,面对左相时,脸上的几分笑意消失,冷着声音道:“朕从来不知,原来左相可以隐藏得如此之深,枉费朕对你交心以待,尊你老师,处处敬你,却不想,你竟然瞒着朕坐下这等骇人听闻、□□宫闱之事!简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便是一般男子都受不了这奇耻大辱,更何况,魏君更是一国之主,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这样的人,握有大杀四方的权利,原就可以一言定人生死,如今拖到了这会,想必也是忍耐到了尽头,也证明他对颜左相那复杂的感情确实如他所说,亦师亦友。这对君臣磕磕绊绊相互扶持到如今,却是翻脸无情,秋后算账了。   颜左相耷拉着脑袋,半晌才动了动,叹着气:“臣原就没想过会隐瞒一辈子,既然如今陛下已经知道了,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魏君看着他,冷笑连连:“好一个没什么说的,好一个没什么说的!”他闭了眼,待再睁开时,眼底里那些留恋的君臣之谊尽数熄灭,此刻的魏君却是如同一位真正的掌握四海生杀大权的君主一般冷酷的说着:“既然如此,那便伏诛吧!”   伏诛二字一出,整个书房里顿时沉寂了起来,郁桂舟在一侧却没漏过另一侧的康尚书听到这二字出口时那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   他的心沉了沉。   想起那日他还说谢荣话本子看多了,世上怎会有如此狗血的事儿,不成想,错的那个是他。   他一开始便被那表象给迷惑了,恐怕……他又看了看沉稳无波,一副认罪的左相,恐怕连左相大人都被蒙在了骨子里,替人做了一回嫁衣吧?   眼瞅着魏君眼里越来越冷,甚至下一刻左相便要被拖出去了,他狠了狠心,还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顶着魏君的怒火开口:“陛下息怒,此时尚有疑虑,若此时便把左相处决了,那往后这事儿的真相便再没有大白于天日的一幕了。”   左相抬起浑浊的眼,惊讶的看着他。   “郁爱卿!”魏君加重了语气,喝道:“左相已然招供,这还有什么真相不真相的,莫非你何时同左相交好了,如今看不得他伏诛吗?”   “陛下!”   郁桂舟只跪了下来,仰头与魏君直视,道:“臣原本也同陛下想的一般,到了今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有谋划的阴谋,他们把左相给放在了明面前,让左相替他们挡去了所有的危险,便是如今,只有左相被发现了,而他们却好生生隐藏起来,等待着若有机会便吞噬掉这个王朝,左相大人不过是他们为了迷惑皇上,或是离间陛下的左膀右臂的一把双刃剑罢了,我说对吗,康尚书大人?”   他朝康尚书轻声询问,但在这时候,却出奇的突兀。   康尚书脸色大变,脸色不善的质问出声儿:“郁大人这是何意,本官自问对得起天地,也从来不曾与大人有过私怨。”   魏君蹙眉看着他们,而郁桂舟要的便是如此,又道:“我与大人的确没有任何私怨,但本官是陛下任命的大理寺卿,负责那石大人的案子,扯出了这么一桩惊天大事,原查来查去也只在左相头上,谁料本官今日却意外所获一则更让人震惊的消息。”   康大人还未辩驳,魏君便问了起来:“什么消息?”   郁桂舟端正了神情,道:“回陛下,今日那康大人的一个下人来大理寺鸣冤击鼓,所康大人家几月未发银钱,而最后臣从那下人口中才得知,咱们这位名满天下,深情如一的康大人和那被人艳羡的康夫人,不过是被人杜撰罢了,康大人同康夫人之间,并无所谓的情深似海。”   顿了顿,他侧脸看着康大人:“而据闻,在那康大人的家里,堆放了无数的金银财宝,那里边还有一副画像,画中人乃一女子,雍容华贵,美艳得很,那下人是个贪花好色的,最是记得那女子的面容,臣让他给画了一副,康大人,你猜猜这女子像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开始进入倒计时。   三 第192章 桃李满天下21   郁桂舟到上淮时日短不知道那是谁, 但王、卢两位少卿可是上淮的老油条了, 一见那画像便哑然失声,震惊的指着那女子的画像结结巴巴的吐出两个字:皇后。   关皇后, 年十五被送入宫中, 据闻她美艳无双,曾是上淮城不少男子爱慕的对象。   “石大人所留下的真册在石夫人手上,而石夫人的娘家平家又是关家罩着,曾一直在想,那些东西到底去了何处,是在关家人手头还是别处,如今想来, 与康大人想必是脱不了关系的, 要知道,康大人在大约十七年前,与左相和另外两位大人一同进了宫, 在宫中暂住了数日, 而……”   而后的事儿已经很清晰了……   次年, 太子出生。   魏君锐利的眼光一下看了过去。   康大人额头已经细细密密的出了汗,这会直接跪伏在地, 口呼冤枉:“陛下,臣尽心尽力几十载,未料到临老了还被这般诬陷,那下人的话如何可信?臣自问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君臣!”   郁桂舟丝毫不给他反对的机会, 质问道:“康大人说你是冤枉的,那你屋中那堆积如山的金银从何而来,你屋中所放的画又从何而来,本官向来不污蔑人,早就让人去你那府邸探了个就近,你还有何话要说?”   话落,一袭黑衣的护卫走了进来,在离魏君不过几步远之处淡淡的点头证实了郁桂舟所言非虚。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康大人已知事情败露,他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这其中,左相的反应是最大的,足以用惊骇莫名来形容:“这……这,竟然是如此吗?”而后这个为大魏兢兢战战一辈子的相爷止不住泪流满面:“陛下,是老臣对不住你啊!”   一生为民为国,却不想从那日醒来后便天翻地覆,这些年,他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还因为那无颜之事,到头来,却被人拆穿这不过是一场算计,算计……   左相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踉跄跄的站不稳脚跟,郁桂舟一把拉着人,轻声的安慰了句:“相爷小心,如今真相大白,左相就算有过错处,也足以放了心,至少你从未在此事上对不起陛下,至少在君臣、师徒之上,你没有背叛谁。”   左相凄惨一笑,笑容十分苦涩:“是啊,临到老了,这个心结也总算解开了……”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只听到魏君一声呵斥:“康有德,你做什么!”   郁桂舟二人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那颓然在地的康大人已经站了起来,而且他手中正拿着一柄锐利的匕首抵在魏君的喉结处,在他们旁边,随同康有德而来的吏部侍郎挡在他们身前,手持一把长剑与暗卫对上。   “康有德,你敢以下犯上!”   “康大人,你这是要弑君吗!”   郁桂舟和左相几乎同时出声,而康大人早就不是先前一副懦懦的样子了,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气的笑:“以下犯上?弑君?哈哈哈!”   他指着下头不敢动弹的人桀骜的道:“我就是以下犯上,就是要弑君,你们又当如何,如今这整个皇宫都被我的人给控制住了,而皇后则早早把后宫所有嫔妃子嗣聚拢在了一块儿,只等着我这边大功告成,便拥立我儿坐上这尊贵之位,而我,就是魏朝的太上皇了,哈哈哈!”   突然,他脸色一变,狠狠的瞪着郁桂舟:“要不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本官又岂会这个时候暴露,不过好在,左相替我们背锅的事儿已成定局,待今日过后,这怎么说都是我们说了算!”   言下之意,这里的人通通都活不过明日。   魏君被遏住咽喉不能动弹,但不妨碍他狠狠的骂了声儿:“乱臣贼子!”   康有德狠狠在他身上拍了一掌,直打得魏君蹙起了眉,他不顾郁桂舟和左相的警告,嘿嘿笑道:“我都乱了快二十年了你才发现吗?”   关皇后在未出阁时便与他勾搭在了一起,而后那次进宫后两人又找了机会滚成一团,关皇后正是宜怀孕的时候,但魏君整日的忙碌着朝堂上的事儿,已许久没碰过她了,两人厮混了好几日,最后为了掩盖事实,也怕关皇后怀上子嗣,这才想了个法子把左相拉下水。   魏君听得咬牙切齿:“奸夫□□!”   康有德十分不要脸的承认:“你说得对,陛下或许还不知道,皇后面儿上看着高贵大方,实则在床上是个什么货色吧,你尝过那种味儿吗,一身的骚气,骚得我一个男人哪里能把持得住!”   魏君气得浑身发抖,郁桂舟忙劝着他:“陛下,你可千万别上当,这康有德他就是在激你呢!”   康有德干笑了两声,听着耳边传来的蹄蹄哒哒的声儿,得意的笑道:“你们听,可是我的人马已经踏破了这皇宫,就快来了。”   康有德大笑不止,然而等人来,他却突然戛然而止。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黑衣冷面,又有几分不耐,同先前的黑衣人如出一辙,只是更多了些漫不经心,他一步一步往里走,却仿佛踩在了康有德的心上,他赶忙施了施力,在魏君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颤颤巍巍的说道:“你是谁,你别过来了,我,你若是过来,那我就杀了他!”   那人果然不往前走了,左相趁机便说着:“康有德,回头是岸,你先放开陛下。”   外头已经没了声音,康有德先前以为的那金戈铁马根本不在,他心里已经一清二楚,连那吏部侍郎也面色大变的问他:“大人,现在怎么办?”   康有德不想死,当即就抵着魏君威胁道:“让他们推开,让所有人都推开,放我们离开,等我走,我定然放了你。”   有了魏君在手,康有德也算是有恃无恐了,虽然还有些不甘,但此刻保命要紧。   随后,他扯着魏君一步步踏入了明正宫,渐渐往外移,郁桂舟等人也跟着出去,只他在担忧的同时却看到先前那男子不着痕迹的做了个手势。   心里头有点猜测,果然,刚到宫门口,一支从城墙上射来的弓箭已到了跟前,一把穿过康有德的身子,他身子一颤,嘴角泊泊血迹渗出,随后一把往外倒下。   正当众人松了口气时,却不想,那康有德竟然拼死一搏,锋利的匕首一下插入了魏君的胸膛,随后他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陛下!”   “陛下!”   魏君怔怔的看着胸前的利刃,似乎压根没反应过来,耳边是众人的呼叫,只是他却再也听不清了。   华君四十六年秋,魏君瓮逝。   大魏原有的和平瞬间被打破,各房势力都筹划着要把自己看好的皇子送入那龙坐之上,而前皇后和前太子因混乱皇室血脉,被关入宗庙,贬为庶人,连带是皇族血脉的七皇子也再无人在看好,再替他说话。   关家、康家、平家以及颜家和依附于他的卓申艾广通通受到了波及,除了白家完好无损外,整个上淮的世家都被这一阵的漩涡给连累,元气大伤。   大魏朝内忧外患,急需要一个君主来稳定四海之心。   再一次走在这沉闷的宫道上,郁桂舟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历历在目,仿若昨日,清早,他又接到了消息说颜左相突感恶疾,如今人已经倒下了,想来也就这几日的事儿。   “大人,你在担忧什么?”   身旁,八皇子魏唤月侧头问着。   郁桂舟微微偏了偏头,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怎知我在担忧?”   此次,太后突然下旨召他入宫,连带的还有与他走得亲近的八皇子殿下。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相信以八皇子的聪明劲也猜到了才是。   八皇子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大人的脸都愁得起了几层褶子了,这么明显我又岂会瞧不出来。”   郁桂舟被他逗得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儿,大手没忍住,一把在他后脑勺碰了碰,声音里带了点纵容:“你呀……”   八皇子是极喜欢被他碰的,还在他手心蹭了蹭,小人开始安慰他:“大人不用担忧,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和糯米都相信你的。”   郁桂舟无奈的摇摇头。   得,这还俗话都用上了,这才出宫几日啊,就什么都懂了。   这些日子,因着宫中里里外外都不太平,出了宫的八皇子便没有回宫,而是留在了郁府中,这一下倒是好,糯米许久没与比他大上几岁的小孩一起玩耍了,而郁桑也总是看书陪不了他,八皇子的到来,倒是让两个人的交情一下凝固了起来,整日在府里府外的到处疯。   到了太后的明凤宫,早有原魏君的大总管来福手持拂尘在等候了,见到他们,迎了上来:“郁大人,八殿下。”   郁桂舟客客气气的与他见了礼,而魏唤月也学着他教的,脸上微微露出两份矜持,恰到好处的点点头,既不显得目中无人,又存着傲气。见此,来福脸上的笑意倒是跟明显了,带着两往里头走,宫中,白太后恹恹的靠在软塌上,许是魏君突然离世给了她不少打击,这会脸上的老态已是遮掩不住。   “给太后请安。”   “孙儿唤月给祖母请安。”   行了礼后,太后拂开了宫婢,打量着他们,确切的说是打量八皇子,见他眉目清秀,眼里纯净通透,与她对视也是一双如水的眸子,不由得露出笑意:“起来吧。”又朝魏唤月召了召手:“好孩子,快过来,过来让祖母瞧瞧。”   八皇子乖乖巧巧的走过去依在太后身边,轻声的与她说起了话,天南海北的到处胡诌,更说着民间那些老太太的保养法子给白太后说,直逗得白太后夸他有孝心,是个好孩子云云。   陪着太后在明凤宫说了一二时辰后,白太后到底年高,又受了丧子之痛,脸上已是疲倦起来,郁桂舟便带着魏唤月告辞。   太后点点头,只让魏唤月常来陪她,得了保证后,这才放他们离去。   外头,来福大总管和小和子已经等候在侧,随着他们一同离开,出了明凤宫一路到了宫门口,郁桂舟看着满脸不舍的八皇子,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道:“就到此地吧,臣也该回去了。”   魏唤月虽不舍,但到底点点头,而后又仰头看着他:“那你记得常来看我。”   魏君骤然离世,关皇后被关宗庙,如今这个禁宫,后宫诸事都是由太后在负责,给皇子们重新安排了住处,魏唤月也因祸得福,被正正经经安排了住处,另外还拨了一屋子伺候的人,这架势总算不像是一位落魄到连伤药都求不来的那个小可怜了。   郁桂舟一手搭在他的头上,弯腰与他对视:“你和小和子虽机灵,但小,有时候总有想不到的地方,来福大总管伺候你父皇几十载,这个宫里就没有他不懂的,若你是有旁的不懂,便问问他,知道吗?”   魏唤月又点点头。   旁的,郁桂舟便不再多说,早在来之前,该讲的不该讲的,他早就通通给魏唤月讲明白了,末了只笑了笑:“总有时日你会时常见到我的。”   这话不假,隔日左相上书请了辞,太后象征的挽留了下便批了下来,随即,白太后又搬下诏书,封大理寺卿郁桂舟为辅相,兼任帝师。   而随即一同颁布的,还有大魏新一任太子八皇子魏唤月即日登基的诏书,太后此举一下把正在准备捧着各自心仪的皇子上位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只是诏书已下,绝无更改,一时,投向郁桂舟这个新任百官之首的目光逐渐多了起来。   不到而立之年的相爷,又兼之帝师,大魏怕是又要迎来一个颜左相了。   不是没人反对,御史等每日弹劾,说郁桂舟资历不足,太过年轻,根本不足以担任一国辅相的责任,只通通被驳回,更有人妄图拉拢颜左相留下的一党人,激起他们护国忠君的心,却被人给反说得哑口无言。   至此,再也无人反驳说郁桂舟不配等言论。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   二 第193章 桃李满天下22   三月末的最后一天, 是钦天监测算的最喜庆的日子, 这一日,整个上淮城的老百姓都不由汇聚在那高高的宫城墙下。   这一日, 是无数老百姓此生唯一一次得以仰望帝颜之时。   数十道钟鼓响起后, 号角响了起来,整整齐齐的,向是在向上天传递某种含义一般,庄严肃穆,城墙下的老百姓安安静静的听着,无人在此刻发出丁点声响。   号角结束,有一道彻响皇城内外的声音响起:“受封开始。”   皇城内, 年幼的太子, 前八皇子魏唤月穿着烫金暗黑的帝服在大太监来福的搀扶下,步履沉稳的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那里,白太后正雍容华贵的等着他。   匆匆三月过去, 原本身上还残留着幼稚之气的太子, 如今的新帝已是一位行事稳妥, 深得百官称赞的君王了,都道他有着宏伟壮志、凌云之才, 等掌印后定能让大魏焕然一新,开疆辟土。   长长的阶梯终将走完,白太后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只比他腰际高一些的稚儿,最终化为了满腔慈爱,让高台上的祭祀念完了登记诏书, 又从宫婢手上接过那王冠,给雌伏于地的魏唤月戴上。   从这一刻起,这位年方不过十二的半大少年便成了大魏的新帝,岚帝。   高台下,百官莫不叩首在地,大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唤月起身面对着这一层一层,一阶一阶下跪拜的臣民,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种豪气万千,心口更是热得让他眼眶有些湿意。   他不禁想起了前些年那些谨小慎微,那些东躲西藏,那些欺辱嘲讽,到如今登临帝位,俯览四海,手握权柄,回头再看,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以前那些仰望不过的大山雌伏在他身下,口呼万岁,脸上再不敢露出一点不屑轻视,他的一句话,便可让人生,要人死。   所以,这权利果然如同老师说的是一柄双刃剑,能让人获得无上权利,一言定人生死,同时也因为太过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只得敬着、畏着。   自古登上帝位者,皆是孤家寡人。   不过,幸而他还有个倾心相授、关爱纵容的老师……   帝王稚嫩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平身。”   “谢陛下。”   一层一层的声音响起,随后来福搀扶着魏唤月登上那皇位,太后则隐在帝位身后,须臾,百官朝贺,四方朝贺。   朝贺后,魏唤月又带着百官从宫中走出,坐上銮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宗庙而去,外头的百姓们便是在此时才得以见上天颜,待他们一到,呼呼啦啦整个上淮城的人都跪了下去,口呼山河、君王万岁。   震天的声音几乎快把上淮城给震破,便是魏唤月也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心里还带着几分慌乱,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的帝师郁相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的说着:“别怕,老师在这儿。”   魏唤月微微侧了脸,见郁桂舟修长的身姿一副淡然的模样,慌乱的心一下就平静了下来,脑袋轻微的点点头:“朕知道了。”   再次面对这黑压压的人群,这雌伏的震天嗓音,魏唤月轻柔的勾起了笑,抬了抬手,嗓音虽然很稚嫩,但平稳坚定,颇有威严:“平身。”   随后有太监尖着声音颁布了谕旨,大意便是新帝登记大赦天下,减税两层云云。   此言一出,下头的老百姓们更是争先恐后的山呼帝王万岁,在无数夸赞中,新帝带着百官到了宗庙,在祭奠了祖宗后,仪式才算结束。   至此,岚帝元年开启。   郁桂舟作为新任相爷,又兼任了帝师,每日在外的时日可比在大理寺任职的时候多多了,以往,糯米和圆子还能时不时见到亲爹,如今新帝即位后,便是数十日都见不到人。   明明同在一个府邸,偏偏早出晚归到见不到人。   于是,糯米和圆子也不跟着郁桑和丁小秋跑了,早早便上了床睡觉,就等着晚上变成夜猫子去逮那狡猾的爹。   可惜话很用力,但现实很残酷,小孩子本就睡眠多,且白日里又跟丁小秋疯了一阵儿,晚上根本熬不住,等清晨醒来后,郁桂舟早早便去了宫中。   一次,两次,三次……   与此同时,谢荣也十分忙碌,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她每日要招待无数官家夫人、世家夫人,这些人其一是为了来刷个脸熟,其二便是为了郁桑的婚事。   郁家只有两个男丁,郁桂舟早已成亲,且儿女成双,又一副不打算纳妾的模样,上淮的人便把主意打到了郁桑头上,希望同郁家做成亲家,至少未来几十年能借着郁家的势力得到庇护,发展自家。   而随着郁桂舟相爷之名名扬天下,曾经的各种沾亲带故或者隔了老远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也送了不少礼来,言语中各种需要照拂帮衬等等。   这些谢荣没理会,只让人备了同样的礼送了回去,至于到现在都同郁家有着生意往来的大河村赵昌一家、谢家村石头奶奶一家、下河村的屠娘子一家、大古镇的丁家等等这些便是谢荣亲自挑选的礼,还写了信回去,不止她,郁桑和丁小秋对赵禾和石头也格外想念,只是如今在上淮安了家,一时半会的也回不去,还在信中约定好待科举之时一叙。   这其中石头和石头奶奶两个最让人担忧,石头还小,而石头奶奶年事已高,虽说谢荣分了面膏的一些生意让他们做,让石头家不再为银钱担忧,石头也能安生在镇上读书,但到底不是长远之计,郁桑二人过来时,郁桂舟还提议说把石头奶奶两个接来,只是被石头奶奶给回拒了,说已经麻烦他们太多,再不敢想其他,且赵昌家的与石头家的往来得密集,也承诺会照看那婆孙二人,还说赵禾和石头两个关系好,一起上学读书也有个伴,至此,他们才放了心。   如今连郁桑的婚事都被提上了日常,对比还年轻的郁桑,郁家老两口和郁当家更是担忧起郁竹姐妹。   翻过脸,便是三十的了人。   俗话说,过三十,便是徐娘半老了,哪怕这些年吃穿得体,又再无旁的压迫,二人保养得宜,那也比不得年轻姑娘了,为此,又苍老了些的庞氏没少念叨。   但无论她如何念叨,姐妹俩都打定了主意不再嫁人,说要守着他们,态度坚决的让人叹息,老两口和郁当家都奈不何,谢荣和郁桂舟两个小辈更是奈不何了,好在他们膝下有一双儿女,便是待老了身下没个人,相信糯米也不会不管两个姑的。   依旧是明正宫里,新帝坐在龙案后,帝师坐在他身边,问道:“陛下可知为帝者要如何御下方可让朝廷平稳?”   彼时,新帝正在细细读着书,闻言抬头神态恭敬的回道:“老师,可是需平衡之术?”   年轻的帝师神情慵懒,靠在椅上,摇头:“非也,帝王之术虽在乎平衡,但纵观历史,所有的平衡在每一个王朝百年之后都掀起风浪,若说需帝王之术,臣更倾向于御下有道。”   “御下有道?”岚帝有些疑惑。   帝师微微一笑:“是的,帝王之术是以平衡为主,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可以平衡各方势力,坏处便是身为高高在上的王,一样也要被它所牵制。”   见新帝不懂,他便举了个例子:“比如过几年陛下要选秀充实后宫。在微臣看来,这选秀,选的   乃是陛下的一个心意,后宫乃是陛下的后院,所有的嫔妃皆是您的妻妾,端看您的意思不是,可若用了帝王之术,便是在一个简单的后宫之中,你也得顾忌着各方的势力,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选,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册封,不是吗?”   魏唤月若有所思,半晌才点头:“老师说得有理。”   他问道:“那这御下之术又当是如何呢?”   郁桂舟便道:“功则赏,过则罚,国强则民强,民强则四海强,四海强则少年强,少年强,则国强,权则统,旨则领,完则交,君爱民,则勤奋,勿听言,礼下问,是为御下之术。”   魏唤月陷入沉思,郁桂舟见此满意的点点头。   他刚伸手,小和子已经谄媚的把旁边的茶盏给他端到了手上:“相爷,你请。”   郁桂舟看得好笑,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轻声问道:“最近跟在来福总管身边学得如何了?”   小和子机灵,又是魏唤月自小的身边人,只是他还年幼,宫中的关系又错综复杂,便先让他跟在来福身边学一学,等学完了便要正式上任做一个大总管了,只平日里的伺候还是他,而魏唤月也习惯了有小和子的陪伴。   小和子闻言,认真的点点头:“大总管对奴倾心相教。”   说话间,魏唤月也回了神,郁桂舟便对他二人道:“来福大总管跟随了华君几十载,他的思想多是受华君影响,小和子跟着他学一学那些侍监之事便好,其他的可问但是脑子里得多想想,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见解也不同,有时便是一点意思不到,所造成的后果便是失之千里,而生而为人,行不错,踏不错一步那都是不可能的,勿要要求太多。”   魏唤月和小和子都点点头。   郁桂舟见他们是真的明白,便起身对魏唤月行了礼:“既如此,那微臣这便先回府了。”   这些日子他大半时日都在宫中,这会也是格外的想念家中亲眷了。   魏唤月听说他要回家,脸上也露出了两分向往,但是作为一国之君,他身上的重任之大使得他根本不能肆意妄为,只得让郁桂舟带话给糯米,说等他得了空便去郁府玩。   郁桂舟应了下来,出了宫门,他抬头看了眼天空。   万里无云、光芒四射。   十年后,魏朝四海太平,外族来贺络绎不绝,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好日子被人津津乐道的称为了“岚帝盛世。”   岚帝魏唤月于十二岁登记,如今不过堪堪成年,却是一位饱读诗书,胸有大才的贤德帝王,他开创了许多创举,且爱民如子,为人英俊不凡,又风度翩翩,深得百姓喜爱,且更深得女子们如痴如狂。   但岚帝却从不沉浸在儿女私情上,相反,他礼下好问,一心一意治理魏国,让无数女儿破碎了心。   岚帝有如此卓然不菲的成绩,委实跟他的帝师郁相有很大的关系,都说年少帝师,年少帝王,上一任华君也是一位名君,他的言行便很受颜相的影响,而如今的岚帝一言一行中,难说没有受到郁相的影响。   早朝时,已近不惑之年的郁相提出了辞官归隐。   辞官一事,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连岚帝也没提前得到消息,早朝时十分失态,而后,早朝后,郁相便被请到了明正宫。   明正宫几十年如一日,候在外头的小和子见到他未语先笑:“相爷来了,陛下等了好一会了,这会正在发脾性呢。”   郁桂舟笑着摇摇头,忙进了宫中,一眼先望见的便是龙案上的岚帝难得小孩心性的鼓着脸颊,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陛下。”   郁桂舟施了礼,却听闻上头冷热的哼了一声。   他正要说话,岚帝却先开了口:“老师,你真要辞官归隐?”   郁桂舟点点头,含笑看着他:“微臣年事已高,陛下如今已成年,在大魏呼声无人能及,且行事已成熟,微臣自然可以放手了。”   魏唤月十分无语:“老师正值壮年。”   言下之意便是还年轻着,用不着辞官。   郁桂舟摇摇头,正色的道:“陛下的心情微臣能理解,但是,如今朝廷上年轻者占了多数,他们与陛下思想更合拍,而臣,已经把陛下引导到如此地步了,何必还掺和到年轻人之中呢?”   何况,郁家在他之后,还有郁桑入了朝堂,便是朝昔过两年也要步入官场了,这个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他更希望这群魏国有史以来非常年轻的官员们能发挥自己的才智,把大魏推向另一个顶峰。   魏唤月是他的学生,如何不明白老师的想法,在沉寂了半晌后,才道:“那老师,待你辞官之后打算做些什么?”   这一点,郁桂舟是早早就想过的,回道:“陛下知道郁家是分了三房的吧。”   等岚帝点头,郁桂舟顿了顿接着道:“郁家大房在亡山,如今也有两个子弟出息,过两年便能同朝昔一般入朝堂为官了,三房那头一直在淮南开书院,育人子弟,微臣也想效仿三房,回家乡开个书院,为咱们大魏培育出更多的有才学的子弟。”   岚帝却是被他说要回家乡的事儿给惊讶住了,张口便问道:“老师若是回了家乡,那朝昔和圆子可咋办?”   郁桂舟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朝昔都多大的人了,便是没有爹娘在身旁那也是好生生的,至于圆子,看她的意思吧。”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甩手掌柜的模样,岚帝喉头一梗,也不知该是表示同情还是表示同情。   事实上,郁桂舟有这种意思早在前两年岚帝成年便有些苗头,何况,前两年郁老祖老两口也回了乡,郁当家和郁竹姐妹俩都跟着回去照顾了,可是老两口毕竟年事已高,精力早便是大不如前,此次回乡,也有侍奉二老的意思。   最终,岚帝还是批了郁桂舟的辞官,只为了补偿他这些年来的教导,特意下旨封了郁府为一品忠泰侯府。   从文官变成勋贵,郁家人都没多大的变化,该如何还是如何。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郁桂舟带着谢荣,几个家丁护卫在朦朦胧胧之际乘风而去,马车上叮叮咚咚的铃声越走越远,送行的郁朝昔带着圆子、岚帝这才返身。   “走吧,老师为大魏鞠躬尽瘁了几十载,如今能做喜欢的事儿了,咱们都要为他高兴才是。”   “陛下说的是,爹如今总算可以同另外三位叔叔聚在一块儿,重拾旧日四公子之风光,以他四人的文采,假以时日,定有许多才俊们涌出。”   “那时,咱们就给圆子挑个一心一意的夫君。”   “你们讨厌,什么夫君不夫君的,哼……”   随着这些笑闹,天儿渐渐开始亮了起来,渐渐的有人影开始走动,慢慢变得热闹非凡,做买卖的,赶路的交织成一幅幅盛世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其后或许会有修改错字等等。   但番外,目前是打算没有的。   本书从开篇到如今也好几个月了,终于落下了帷幕,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无论是你们送的地雷还是营养液以及打卡评论,都由衷的让我觉得很快乐。   真的,爱你们,谢谢……谢谢。 本书由 丶亦晴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