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sunnyfox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媒妁之言[民国] 作者:开花不结果 ================= 第1章 初见   萧安澜英俊的脸上,满是不豫之色,平日总是朝上勾起的嘴角,此时也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他含笑时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谁也料不到,他不笑的时候,一张脸竟是极冷峻的,看着有些分外的骇人。   但萧太太是他娘,怀胎十月生了他,自然不会怕自己的儿子,摇着团扇继续道:“这门亲事早在你爷爷那辈就定下了,本来是要将你姑姑许给俞家,没料到她竟在婚前与人私奔了,害得两家没了脸面,那俞二爷更因此远走他乡。   你爷爷一辈子至诚至信,吐个唾沫都成钉的人,为了儿女一时的任性,豁出老脸,上俞家登门道歉,回来就病到了。   俞老爷倒是个大度的人,只说不计较,两家的交情不变,但你爷爷岂能安心?在你出生后,又亲自上了俞家,替你向未出世的俞小姐求了一门娃娃亲。   早几年两家来往频繁,后来两位老人相继去世,也是我也你爹不够周到,与他们家渐渐疏远了。三个月前,你人在大不列颠,现在的俞老爷亲自上门来,询问当年的约定还做不做数。   这亲事是你爷爷求来的,我和你爹自然不能反悔,况且那俞小姐我也见过,今年才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身段样貌都没得说,难得性子又温婉又懂事,她家与咱们家不一样,又是书香门第,柳城内不知多少人家想把她娶回去,配给了你,我还怕委屈了人家,结果你反倒不乐意了?”   萧安澜冷着脸没说话。   他怎么会乐意?他当然是不乐意的。   包办婚姻这种事,他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国外留学三四年,他的想法早就跟外头的人差不多,追求的是自由恋爱,讲究的是及时享乐,哪里会愿意娶一个素未蒙面的什么未婚妻?   但这亲事偏偏又是爷爷定下的,老人家早就去了,他总不能贸贸然大闹起来,害得老头子死了都要背个不守诺言的名头。   况且真闹了出去,恐怕对俞小姐的名声也不好,他虽不乐意娶她,但绝无意伤害一名无辜女子。   萧太太到底是心疼儿子,见他不说话,语气又软了些,“娘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有想法有主见,要抵制什么封建糟粕,要自由恋爱,娘也不是说这些不好,但做人总要讲究诚信,这亲事是咱们家主动求来的,现在咱们自己又要反悔,那置俞家于何地,又置俞家小姐于何地?   安澜,你看这样如何,娘这里备一份礼,你上俞家拜访一趟,趁机见见俞小姐,说不定你一见就喜欢上了呢?若真不喜欢,实在强求不得,咱们再从长计议,你看如何?”   萧安澜心里也有这个打算,不过与他娘的目的不同,他是想上门,说服俞小姐与他同进退。   若是他们二人都同意退亲,再说通长辈,两家和和气气解约,一来两家都不算不守承诺,二来对外可以说是他配不上俞小姐,保全了她的名声。   萧太太见他点头同意,忙让家里司机备好汽车,自己则去房里把早就备好的礼盒拿出来,亲自送他出了门。   眼见汽车驶出院子,萧太太叹了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呦,若成全了公公的遗愿,就要委屈安澜;若如了安澜的意,祭祖时哪有脸面见公公?况且俞家那里也不好交代。   与潇家洋派的小洋楼大花园不同,俞家仍是中式古老的府邸,雕花的黑油大门,门前还有两座石狮子。   此时俞府后院里,俞小姐俞宛如坐在窗边看一本诗集。   天气炎热,地下虽放了一盆冰,却还是让人静不下心来,看了许久一页书也不曾翻过去,她只得放下书卷,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草木出了神。   小丫鬟含青突然咋咋呼呼跑进来,“小姐!小姐!”   俞宛如转头看她,“天这么热,你还跑得这么急,当心中暑了。”   含青连连摆手,大气直喘,“别管中暑不中暑的了!前面、前面那个萧家少爷来了!”   俞宛如心头一颤,不自在地转开眼,道:“来就来了,自有爹去招呼,你急什么。”   含青灌了一大口酸梅汤,见她不好意思,嘻嘻笑道:“我不急,我替小姐急呢。”   俞宛如瞪她一眼,“坏丫头。”   她人长得温婉秀气,脾气又好,连瞪人的时候都是软绵绵的,含青怎么会怕她?   当下笑嘻嘻凑过来,“我刚才在前边帮太太拿东西,萧少爷进门时正好看了一眼,小姐你想不想知道萧少爷长什么样子?”   俞宛如轻轻瞪她,侧过身,又看向窗外,嘴里道:“你自己看就是了,我不想知道。”   含青晓得她害羞,也不再卖关子了,“我就远远看了一下,萧少爷长得又高又大,穿着一身西服,带着礼帽,别提多神气了,连他家的车夫都和别人家不一样呢!”   俞宛如虽眼睛还看向窗外,并不在意的模样,耳朵却暗自听着,一面听,一面偷偷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西服礼帽又高又大的影像。   这个人,是她未来的丈夫……   她忽然有些脸热,只得垂了头掩饰般看着手上的团扇。   含青坐在她脚下的脚踏子上,想起前段时间的事,捏着拳气愤道:“萧家少爷回来了,看孙家还有什么手段!”   俞宛如回过神,正要说话,门外又走进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   含青忙起身迎上去,“安妈妈,您怎么来了?”   俞宛如也站起身,安妈妈在她母亲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算得上她半个长辈了。   眼下安妈妈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萧家大少爷上门来拜访,说想和小姐见一面,太太让我来给小姐打扮打扮。”   这话一出,含青忙拉着俞宛如的手,将她按在梳妆台前,迫不及待道:“安妈妈快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萧少爷一看就转不开眼!”   “坏丫头快别说了!”俞宛如闹了个大红脸。   安妈妈刚给俞宛如装扮好,出去打探消息的含青回来,“萧少爷已经在花园等着了,太太让小姐出去呢。”   俞宛如当即站起来,紧张得绞着帕子,迈了两步,又退回来求助般看向安妈妈,“妈妈您看,我这样可以了吗?”   安妈妈拍拍她的手,道:“小姐就大胆去吧,萧少爷斯文有礼,说话又风趣,一看就好相处。”   含青道:“是啊,刚才绿兰给萧少爷倒茶,我还听见萧少爷跟她道谢呢。”   俞宛如这才安心了些,让安妈妈和含青陪着一起去了花园。   远远就见亭子里坐了三个人,两位是俞太太和俞老爷,剩下那个眼生的,就是萧少爷了。   俞宛如正遮遮掩掩地看,亭子里的人似乎发现了这边,一齐看过来,她忙低了头。   俞老爷乐呵呵道:“宛如来了,快来见见安澜。”又对萧安澜道:“世侄,这就是小女,闺名宛如。”   萧安澜眼神好,方才几人从转角处转出来,他就看见了,不动声色看了两眼,这位俞小姐,倒如他母亲所说,是名含蓄内敛的女子,长得也是一派柔和婉约,十足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与时下活泼新派的女学生有些不同。   几人坐定,萧安澜主动打招呼,“俞小姐下午好。”   俞宛如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含笑,心想这人看着确实和气,她不敢长时间和他对视,转开眼盯着桌面,轻声道:“谢谢,你也是,下午好。”   俞太太抓了女儿的手握在手中,笑着对萧安澜道:“我们宛如就是害羞了些,安澜可别介意。”   萧安澜笑着摇摇头,“不会。”   俞太太暗里给俞老爷使了眼色,俞老爷会意,暗中点头。   俞太太便道:“不如你们两个年轻人说说话?我们这些老人家就不凑热闹了。”   俞宛如忙偷偷拉俞太太的手,但她只做不知。   萧安澜上门来就是为了和俞小姐说清楚,自然同意。   很快其余人都走了,只剩两人对坐。   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与陌生男子独处,这人又是她日后的丈夫,俞宛如羞得头也不敢抬。   萧安澜却打算速战速决,开门见山道:“俞小姐,我今日来,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听他说得郑重,俞宛如迟疑一下,终于抬头回视他,面上还带着几分绯红,正色道:“请说。”   她面含羞意,双眼水润,如一株犹带晨露的水芙蓉。   萧安澜心里突兀地咯噔一声,忽然有了几分踌躇。   他要说的那些话,会不会让她伤心?   在这之前,他绝没想过自己会迟疑。   俞宛如见他不说话,小声道:“萧少爷?”   萧安澜转开眼,并不与她对视,“俞小姐,这门亲事,说实话,我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当年长辈们定下的时候,并未问过你我二人的意愿。我想,这可能与我的本心不大相符。我今日来,是想请你慎重考虑,毕竟这是关乎一辈子的人生大事,也想请你与我一同说服长辈。”   自他开口,俞宛如面上的血色就慢慢褪去,到后来已经一片苍白,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拉出去游街示众,难堪、羞耻、懊悔,这些情绪塞满她的心口,她需得紧紧抿着唇,掐着自己的手,才能不让眼里的水雾漫出来。   她低着头,许久才抬起来,仍是轻声细语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请你放心,我会和爹娘说清楚。”   萧安澜见她面色苍白,眼睫轻颤,心中异样越发明显。   但这时候再说别的也无用,他握拳站起身,最后道:“多谢你的谅解,改日我定登门道歉。”   他大步离开,俞宛如坐在原地不动,只是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珍珠串一样落下来。   俞太太含笑送走萧安澜,正打算过来探探女儿的口风,见她哭成这样,忙问:“这是怎么了?”   俞宛如擦了擦眼泪,带着鼻音道:“娘,咱们和萧家退亲吧。”   “这怎么行?!”俞太太吓了一跳,“宛如,你别犯傻,萧家那么好的门庭,安澜又一表人才,这样的婆家去哪里找?何况孙家还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呢!这柳城只有萧家能跟孙家抗衡,你信不信我们一退亲,孙家立刻就扑上来了!难道真要把你嫁给孙家那头恶狼?那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啊!”   俞太太说得激动,竟抹起了泪。   俞宛如却慢慢冷静下来,摇头道:“娘,萧家少爷不喜欢我,既然这样,何必强求?”   俞太太只是哭:“不行,不能退婚,我的女儿怎么能给那畜生糟蹋!我苦命的宛如啊……”   俞宛如被她哭得心酸,拿了帕子提她擦泪,哽咽道:“娘,我知道您心疼我,可萧家少爷的娘必定也是心疼他的,若孙家逼迫我们,我们就去逼萧家,那咱们和孙家有什么区别?我不想这样,娘,您就听我的吧。”   她越是懂事,俞太太听得越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一把抱住女儿,母女两个哭成一团。 第2章 婚约   萧安澜出了俞府,心情却不如想象中轻松,脑中满是俞小姐先时满含羞涩,后来因他的话变得惨白慌乱的脸。   他皱皱眉头,胡乱扯开领带,无端多了几丝烦躁。   司机上前询问:“少爷,要回家吗?”   萧安澜拉开车门坐进去,想了想,道:“去万昌饭店。”   他暂时不想回家面对萧太太的询问。   俞府内,俞太太哭过一场,让含青把宛如扶回房休息,自己则洗了脸,去找俞老爷,把方才女儿的话对他说了。   俞太太一面说,一面又抹起了泪,“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   俞老爷沉默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宛如说得对,萧少爷不乐意,咱们强求也没用。”   “可是、难道就让孙家——”俞太太边说边哽咽,“那孙老二的德行众所周知,宛如落在他手里,还有什么活头?与其让她受辱,我宁愿带着她一起投了柳江!”   俞老爷站起来,给她擦了泪,轻声安慰道:“事情还没到那地步,这种话莫要再说,若给宛如听见,那傻孩子恐怕要想岔。”   俞太太吸着鼻子,“那你说,怎么办?”   俞老爷缓缓坐回去,沉吟许久,忽然道:“萧家不止一个少爷。”   俞太太忙问:“你是说萧家那个二少爷?可是……他是姨太太生的啊。”   俞老爷道:“萧家二少爷我也见过,虽出身不好,可自小就勤学刻苦,现在靠自己本事进了洋行,算得上年轻有为,况且他又长得一表人才,待人温和有礼,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若配了他,也不算委屈宛如。”   俞太太慢慢止了泪,道:“你这么说,我也记起来,萧家的情况我从别的太太那里听说过,萧太太宽和大方,对家里姨太太所出的孩子一视同仁,兄弟姐妹间感情极好,并无龃龉,连几个姨太太间也是和和气气的,萧家的家风一向为人称赞。”   俞老爷点点头,又道:“现在情势紧急,容不得我们挑三拣四,若不与萧家结亲,城里又没有别家敢和孙家抗衡,孙家恐怕不会死心。”   俞太太没说话,良久才叹了口气,“姨太太生的就姨太太吧,只要他人肯上进,对咱们宛如好,那我也就无话说。只是……老爷,萧家能同意把对象换成二少爷吗?”   “此事是萧家失信在先,原本我们不该咄咄逼人,可为了宛如,我也豁出这张老脸了,一会儿我就上萧家,让他们给个确切说法。”   俞太太想了想,道:“你别去,让我先去,既然想与他们结亲,就不能把话说得太硬,不然结亲不成反倒结了仇。我先去找萧太太,探探她的口风。”   “也好,”俞老爷道:“宛如那里,先别和她说,那孩子心眼实,若知道我们的打算,恐怕轻易不会答应。”   “我知道。”俞太太点头应下,又幽幽叹了口气,坐在原地愣了会儿神,才一面命人先去萧家递帖子,一面回房打扮备礼。   另一头,含青看着她家小姐通红的眼眶,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我还当那萧家少爷是个好人,现在来看,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宛如洗过脸,又重新梳了妆,情绪已经平稳,只眼角还有一丝嫣红。   她摇摇头,道:“亲事是长辈定下的,萧少爷自己不知情,他接受的又是新派思想,与我们不同,怪不得他。”   “小姐,你还替他说话,我看他就是个大坏蛋!”含青气得跺脚。   宛如看她跟个小炮仗一样,不接受不同意见,只得笑着应和,“是是,你说的对。”   然而含青很快又瘪了气,苦着脸道:“小姐,如果萧家真的不同意亲事,我们该怎么办啊?”   宛如垂了头,将扇柄握在手中轻轻转动,“最不济,就嫁到孙家去。”   “可是孙家——”   含青正要数落孙家种种恶行,俞宛如出声打断,“外头是不是有人叫卖绿豆冰糕?我渴了,你去买两份回来吧。”   含青侧耳听了一阵,后墙外确实有人在叫卖,忙去厨房拿了两个碗,揣上几个铜板跑去开后门。   等她走远,宛如轻轻叹了口气。   若她不幸真要嫁去孙家,那此时再说孙家的不好,又有什么用?不过让人徒添伤心罢了。   夜晚,萧安澜回到家中,发现客厅灯仍亮着,萧太太正双手环抱坐在沙发上看他。   他见了这阵势,脚下一顿,脱下西服披在沙发背上,“娘,怎么还没睡?”   萧太太笑盈盈地看着他,“萧大少爷没回来,我怎么敢睡?”   萧安澜道 :“谁又惹您生气了?”   “你说呢,你干了什么,还要我提醒?”   萧安澜立刻想起今日俞府的事,微微拧眉,“您知道了?”   萧太太哼了一声,“你干的好事,还怕我知道?嘴上应付我说得好听,一转头却干出这种事,若不是俞太太来拜访,不知道萧大少爷打算瞒多久?”   萧安澜却心头一动,“俞家怎么说?同意了么?”   萧太太几乎冷笑出声,“怎么不同意,你以为你萧大少是什么香饽饽,人家得上赶着你?下午俞太太同我说了,既然你不喜欢,是宛如和你无缘,这便算了。”   同意了?   萧安澜往后靠坐在沙发上,这事比他想象中容易得多,但他此时的心情,不知何为,却没有目的达成的轻快。   萧太太又道:“不过长辈定下的亲事却不能取消,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换安泽吧。”   “什么意思 ?”萧安澜一愣。   萧太太喝了口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从今日起你不必烦恼了,和俞家小姐定亲的人换成安泽,以后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萧安澜眉头紧锁,“这是俞家的意思,还是娘你的意思?”   “是谁的意愿有什么区别?反正这亲两家是结定了,宛如这儿媳妇我也认住了。”   萧安澜沉默片刻,想起那名羞怯的女子,又问:“俞小姐本人也同意么?”   萧太太看他一眼,道:“宛如今日没来,不知她是什么想法,不过她那么乖巧的孩子,必定不会违背父母的意思。”   萧安澜有些难言的烦闷,“娘,所谓诚信、孝心确实重要,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两家退亲也没人说什么,一定要为了面子牺牲两个人的一生么?”   萧太太看着他,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冷不了多久,她摇头叹道:“你不懂,俞家是读书人,平日最是清傲明理,若不是遇上了事,没有别的法子,你以为他会抓着咱们家不放?只怕不等你上门,人家得了一点风声,立刻就来退亲了,绝不会让你为难。”   萧安澜坐正了身体,面色凝重,“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那孙家。”萧太太神色里不屑掺杂着厌恶。   孙家在柳城名声,是极不好的,盖因这一辈出了个荒唐至极的孙老二。   那孙老二自小就是个游手好闲、招猫逗狗之徒,数年前他亲姐姐嫁了省城一位师长,孙家在柳城的权势迅速膨胀,孙老二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去年他看上一个女学生,不顾人家意愿,抢回去做了姨太太,那女子性烈,不堪受辱,第二日就吊死在孙家。   她家里人岂肯罢休?   那一阵闹得很凶,连女学生的同学都闹了起来,孙家看事情大了,连夜让孙老二去省城避祸,又使了大把钱堵那家人的嘴,这才把事情压下来。   结果孙老二回来没多久,又看上了上街买书的俞宛如。   这次他好歹知道俞家不是一般人家,请了媒婆上门,张口就说要娶俞家小姐为妻。   俞老爷断然拒绝。   孙老二丢了面子,怀恨在心,暗里使了下作手段报复,这阵子俞家名下好几间铺子都暂时歇业。   他还放出话来,说俞小姐是他看上的人,谁敢娶了,就是与他孙家作对。   如今柳城里,也就萧家能压孙家一头,正好萧家与俞家又有婚约,俞老爷这才上门来求助。   萧太太道:“孙家那位靠山师长现在势头正盛,咱们就算想对付孙家,至少得等上数年,这期间孙老二岂会放过宛如?所以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当初的婚约坐实。可你偏偏又跑去和人说不愿意,你不知道俞太太上门来,说宛如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却不愿逼你,反而求着俞太太俞老爷来退亲。这么好的姑娘……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   萧安澜隐在暗中没说话,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罢了,”萧太太站起来,“我看配给安泽也挺好,安泽斯文,宛如温婉,郎才女貌的一对。”   她绕过茶几,准备上楼休息。   萧安澜忽然问她:“这事您和安泽说了么?”   “还没,我总要先跟他娘透个气。”   “您肯定安泽会同意?”   萧太太回身看他一眼,只道:“安泽是个孝顺孩子。”   这话的意思,只要萧太太开口了,不管萧安泽心里怎么想,他都会答应。   若萧安澜就此沉默下去,那今晚过后,这桩亲事,就彻底与他无关,结亲的压力,也能转移到二弟身上。   而这,不正是他想要的?   萧太太扶着木质扶手拾级而上,水晶吊灯从顶楼垂下,巨大的水晶在她身上折射出斑斓的颜色。   萧安澜突然出声叫住她,“既然还没提,就不必同二娘说了。” 第3章 萧家   清晨,萧家人坐在一块吃早餐。   长长的饭桌上,萧太太与萧老爷并排居于主位。   萧太太左手边坐了三个年龄不一的美貌女子,是家中三位姨太太,萧老爷右手边,则是几位少爷小姐。   萧家共有两位少爷三位小姐,其中大少爷是太太所出,二少爷生母是二姨太,三位小姐则是三、四两位姨太太所生。   眼下萧老爷右手边第一个位置还空着,萧安澜并未下来用饭。   年纪最小的五小姐今年才四岁,粉团般的一个小人儿,个子刚比饭桌高一点,坐在给她特制的椅子上,举着调羹一口一口挖着面前的蛋糕。   这蛋糕是昨晚萧安澜特意给她带的,小姑娘吃水不忘挖井人,吃一口蛋糕就往前边看看,再吃一口又看看。   萧太太瞧见她憨娇可爱的小模样,还未开口,已经先笑起来,“小五,看什么呢?”   五小姐萧安琪睁着大眼睛问她:“大娘,大哥哥怎么没来吃饭?他还在睡懒觉吗?”   萧太太看了眼萧安澜的位置,笑道:“可不是,你大哥哥是个大懒蛋,小五可不能学他。”   萧安琪咬着调羹,十分苦恼的模样:“可是大娘,大哥哥给我买了蛋糕,他是好哥哥,咱们不叫他大懒蛋,叫好大懒蛋行不行?”   “噗嗤——”萧太太失笑出声,使劲拍着萧老爷的手臂,哎呦哎呦地摸眼泪,“好大懒蛋!哈哈哈哈……好大懒蛋,当真是好大一个懒蛋!”   桌上其他人也纷纷失笑,只有萧老爷呲牙咧嘴地忍痛。   萧安琪疑惑地歪着头,显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娘,大马路上都听见你的声音了。”萧安澜无奈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众人转头看去,萧安澜西服革履,打着领带,拿着礼帽站在楼梯上。   “哇——大哥你打扮得这么英俊,要去哪里?!”四小姐萧安慧咋舌。   萧安澜走下来,“哪里特地打扮,我昨天不也是这么穿的?”   萧安慧连连摇头,“不一样不一样,你今天这身西服,至少比昨天那套贵两倍,搭配领带的颜色,明显是特地选的,礼帽的款式也比昨天精致,总之你今天这身花了很多心思!”   萧安澜正要反驳,三小姐萧安雅又轻飘飘加了一句,“大哥今天比昨天晚了二十分钟下楼。”   四小姐笑嘻嘻道:“肯定蹲着擦了很久的皮鞋,不然才不会这么亮!”   萧安澜张张嘴,哑口无言,只得摇头失笑。   二少爷萧安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家中娘子军太过强大,以前大哥不在,他一人孤木难支,现在大哥分担了大部分火力,他才能够休养生息。   萧安澜走到饭桌边,从萧老爷开始到五小姐,一一打过招呼,才拉开椅子坐下来。   下人端来他的早餐,一杯咖啡、两个三明治、一大块带着血丝的牛排。   桌上其他人的早餐也各不相同,有清粥酱瓜、豆浆油条、蛋糕牛奶,每人吃着自己那份,谁也不必闹别扭。   吃完早餐,萧老爷一头扎进书房,二少爷出去上班,几位姨太太和小姐们也各自去干自己的事。   萧太太将萧安澜喊住:“你要出去?”   萧安澜点点头,“去店里看看。”   萧太太斜眼看他,“只是去店里?”   萧安澜无奈道:“娘,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是你要说什么才对!”萧太太道,“昨晚我让你好好想想,你想清楚没?你也说了,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就算了,左右还有安泽。”   萧安澜定定站了会儿,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昨晚我就说清楚了,就如娘所说,咱们家和俞家的亲事是结定了的,既然如此,本该落在我头上的,就是我的事,何必把安泽扯进来。”   “只是因为这个?”萧太太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娘和你说句实话,若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喜欢上宛如,与其日后两人痛苦,不如现在就撮合她与安泽,他们两个的性子,都不是能轰轰烈烈,但却可以细水长流的。”   萧安泽撇开眼,嘀咕了一句,“我不也没轰轰烈烈么……”   萧太太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想什么,这口不对心的臭毛病,不知随了谁。   她瞪了儿子一眼,道:“既然改主意了,就给我好好想想,怎么上俞家道歉,让人家小姑娘回心转意,可别现在你想娶,人家却不愿意嫁你,那我就没办法了。”   萧安澜皱起眉头,苦恼了一会儿,又瞅瞅他娘,试探道:“娘,爹平时惹你生气,你是怎么原谅他的?”   萧太太哼笑,“你爹敢惹我?你借他的胆子?”   这倒是真的,萧安澜语塞。   萧太太有意让他吃点苦头,拍拍旗袍下摆站起来,“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可没脸上俞家替你说话。”   萧安澜踱出家门。   司机问他:“少爷,去万昌饭店?”   萧安澜点点头。   柳城像萧家这样的汽车不多,一只手数得出的几辆,多是人力车,偶尔也有电车、自行车。   这附近有一所女子学校,此时许多女学生捧着书,三五成群走在路上。   萧安澜的汽车从中驶过,不少女学生避开一边指指点点,又不知对同伴说了什么,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萧安澜看见她们,却想起另一个与她们差不多年纪,却柔和温婉的女子。   他忽然问司机:“老王,如果和女孩子道歉,应该怎么做?”   老王瞥了眼外头青春靓丽的女学生,道:“女孩子嘛,当然是送东西给她们。”   “送什么?”萧安澜追问。   “这要看她们喜欢什么咯。”   她喜欢什么?   这又是个难题了。   如果是家中几个妹妹,他张口就能来,这个买件小洋装,那个买辆自行车,还有一个小的打包一盒吃的,全部搞定。   可现在,他从头到尾只跟人说了两三句话,连人家姓名年纪都是从他娘那里知道的,怎么清楚她喜欢什么?   萧安澜眉头紧紧锁着。   车窗外的店铺一排排往后退,各式各样的招牌看得人眼花缭乱。   萧安澜忽然脑中一动,道:“老王,掉头。” 第4章 道歉   此时俞家,一家人吃过早饭,俞老爷外出查看铺子,俞宛如则在厅堂里陪她娘说话。   俞太太心里想着事,不知萧太太考虑得如何,是否同意换二少来结亲,因此有些心不在焉。   俞宛如觉察到,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担忧道:“娘,是不是又为了我的事烦心?”   俞太太回过神来,爱惜地摸着她的脸,找了个借口,“没有,娘在想你弟弟的事,天这么热,他在学校里不知怎么样。”   俞家总共就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名叫俞清,今年十四岁,在柳城一中求学,原本住在家中,每日往返上下学,这几个月出了孙家的事,俞老爷怕节外生枝,让他申请住在学校里,一个月去接一次,上次回来是半个月前。   俞宛如黯然道:“若不是因为我……”   俞太太打断她,“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傻孩子,你可别想岔了,有人作了恶,难道反而是受害人错了么?是那孙老二心术不正,怎么能怪到你头上来?”   俞宛如低头不语。这几个月来,因为孙家暗中迫害,家里的处境她都看在眼里。   他们俞家在柳城虽算不上顶尖的大户,比一般小户人家又好上许多,守着祖宗留下的四五间铺子,两处田产,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后来五间铺子关了四间,余下那间也不过是在强撑,那段时间爹娘虽未在她面前说什么,但他们眼中的忧愁她岂会看不见?   直到三个月前萧家放出风声,说萧俞两家有婚约,孙家才收敛了些。   最近家中情况正在慢慢好转,那些铺子也重新开业,原本这几日爹娘还打算把小弟接回来。   然而萧少爷却不喜欢她,想要退亲……   恐怕这消息一传出去,孙家又要卷土重来了。   俞宛如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这一次,她不能再让爹娘为她担惊受怕,孙家若非要她嫁,那就嫁了便是。   俞太太见她不说话,正要再劝,容妈妈忽然步履匆匆走进来,“太太,萧家少爷又来了!”   俞太太下意识起身,不知想到什么,问道:“是萧家哪位少爷?”   容妈妈不知她和俞老爷的打算,不晓得其中还有萧家二少爷的事,只疑惑道:“就是昨天那位萧家少爷啊。”   “是他……他来做什么?”   容妈妈道:“萧少爷说他今天来给咱们小姐赔罪。”   俞太太便转头看向女儿,“宛如,你怎么看,要不要去见见?”   俞宛如自方才便一直垂头看着手中的绣帕,此刻才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昨日的事,萧少爷没做错,赔礼就不必了吧。”   俞太太本意也是如此,那萧少爷第一次上门,就将她的女儿惹哭了,若是可以,她也不想两人再见。   可她又有别的打算,无论如何,她都是要促成与萧家的婚约的,就算宛如嫁不成萧家大少爷,以后也会成为他的弟妹,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既然如此,就不能太不给萧少爷面子,把关系闹僵了。   她劝道:“这么大热的天,萧少爷有心上门,我们总不好将他拒之门外,不如……就在这里见一见吧?”   俞宛如看看外边的日头,虽还是上午,但已经很有些毒辣了,觉得她娘说的有些道理,客人来了,却避之不见,不是待客之道。   她点点头,“那就依娘的意思,劳烦容妈妈把萧少爷请进来。”   “哎。”容妈妈用手遮挡太阳匆匆去了。   俞太太心里转过几回,道:“宛如,娘去后头,你在这里与他说话。”   俞宛如忙问:“娘有事?”   俞太太摇摇头,“没别的事,只是我想着,萧少爷既然是来给你道歉的,我若在场,恐怕会让他不自在,到底是个年轻人。你放心,不会让你单独面对他,容妈妈会陪着你,而且娘就在这屏风后面,有事你喊一声就是了。”   俞宛如想了想,轻轻点头,“好。”   俞太太才转入内间,萧安澜便跟在容妈妈身后跨进院子。   他手中提了一个大盒子,里头不知是什么,看着很有些分量。   一进院子,他就看见端坐在桌边的俞家小姐,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绿色圆角短袄,下头一条纹边绣花黑色长裙,手中捏着手帕和一柄绣花团扇,仍然是中规中矩的打扮。   俞宛如站起身,略有些拘谨道:“萧少爷请坐。”   萧安澜坐下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清咳一声,也有些尴尬。   好在有容妈妈殷勤地为两人端茶递水,总算没让场面太过僵持。   萧安澜将肚子里的话滚了几遍,终于说出口来,“俞小姐,昨天是我太过唐突鲁莽了,今日特地上门请罪,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弥补过失。”   俞宛如忙摇头,道:“萧少爷言重了,昨天的事本没有谁对谁错,你说的话很有道理,长辈们做的决定,确实不能强加在晚辈身上。”   萧安澜琢磨了下她话里的意思,试探道:“所以俞小姐的意思是?”   俞宛如以为他担心自己没跟父母提退亲的事,便道:“萧少爷放心,昨天我已经跟我娘说了,我们两人婚约不做数,她也同意了,应该很快会和萧老爷萧太太商量。之前给萧少爷造成了困扰,是我们的不是。”   萧安澜听她说两人婚约不做数,心想,看来她的确下了决心,要和二弟成亲了。难怪昨天还是含羞带怯的模样,今天却礼貌疏远。   不过他岂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眼下二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两人,八字都还没一撇,早得很。   他把带来的盒子打开,里头满满当当装满了书。   俞宛如惊讶道:“这是?”   “我听闻俞小姐好看书,今日路过俞府附近的书坊,便进去打听了一下,那掌柜的果然认得俞小姐,得知我要买书送给你,就给我推荐了这些,不知俞小姐是否喜欢?”   俞宛如拿起几本,自从被孙老二缠上之后,她已经数月没有上街了,屋里的书早就看旧,一直没有购置新的,眼下这盒书,都是诗集、游记、志怪之类的,的确是她的喜好。   她心里有些复杂,这位萧家少爷品格脾性确实很好,虽拒绝了与她的婚约,但实实在在让人责怪不起来。况且他又带了这样的诚心上门致歉,不如就收下,算是安了他的心。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道:“谢谢,让你费心了。”   萧安澜心头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愿意收下,就说明还有机会。不过回去后,他还得好好谋划一番,怎么让人回心转意。   因今日还有正事,没多久他便起身告辞了。   待他离开,俞太太从里屋出来,问:“宛如,你收了他的东西?”   俞宛如点点头,解释道:“我心里想,如果不收,他恐怕心中歉疚,下次还要来。这么热的天,况且又不是他的错,何必让他来回奔波,不如收下,全了他的心意。”   俞太太看着那些书,心里又暗暗叹了口气。两个都是好孩子,怎么偏偏凑不到一块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的脑回路:   萧少爷:耶~她收下了,明天再来!   宛如:我收下了,他以后就不会来了吧? 第5章 示好   萧安澜出了俞府,坐上车后,嘴里哼起了小曲。   司机老王偷偷看他,心里惊奇,昨天从俞府出来,脸色还冷得什么似的,今天又换了个样,这大少爷的脸,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   他心中腹诽,嘴上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恭敬请示道:“少爷,我们去哪里?”   “去万昌。”萧安澜手中一点一点地和着节拍,嘴角微微勾着,又是那个风流潇洒的萧大少。   萧家以棉纺织业起家,如今名下有两间纺织厂,一间烟草公司,一间大饭店,还有数间铺子,柳城有上千人靠着萧家吃饭。   其中那间名为万昌饭店的西式大饭店,位于柳城最繁华的和平路,占了足有小半条街道,饭店共九层,数年来一直是柳城最高的建筑。   许多人以为这是萧老爷最大胆的一个举动,实际上这间饭店,从开始设想到筹备资金,从选地建造到真正营业,全是萧安澜一手促成的,连如今饭店聘请的管理人,都是他在国外的同窗。   他留洋数年,期间回来两次,为的就是筹划这间饭店。   汽车穿过繁华的大街,驶入饭店铁艺围墙大门,停在小广场上。   门口早有机灵的侍应生迎上来,为萧安澜开门。   热浪席卷而至,萧安澜一路走,一路解下礼帽领带往后抛,“周晟在不在?”   侍应生熟练地接住他抛来地东西,道:“周先生在901等您。”   周晟比萧安澜大两岁,两人少年时只能算点头之交,后来出国留洋遇上,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两个老乡才真正成为至交。   他今年才回国,周晟比他早一年回来,一直帮他打理这间饭店。   万昌饭店为欧式建筑,整体外墙红白相间,门厅白色石柱上雕着精美浮雕,顶部是一座钟楼。   一楼大堂,地面全由乳白色大理石铺就,顶上一盏盏古铜雕花吊灯,典雅而又华丽。   一二层设有西餐厅、豪华舞厅、理发店、成衣店、电报收发处,甚至是汽车租赁处等等。   三楼以上是客房,有单间、套间、豪华套房,顶层还有一个露天舞厅。   可以说,只要你有足够的钱,那你的任何需求,在这里都能够得到满足。   萧安澜大步穿过大堂,通过升降梯直接来到第九层。   这里有独属于他的一间套房,宽敞的英式房间内,客厅、餐厅、书房、卧室一应俱全。   周晟已经在客厅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见他姗姗来迟,笑着抱怨道:“想要见萧少爷一面,可真不容易。”   “昨天我在这里枯坐大半天,你怎么不提起?”萧安澜随手将西服外套丢在衣架上,整个人大手大脚地瘫进沙发里。   他昨日来找周晟喝酒,却被告知周先生有事提前下班,他为了躲避萧太太查问,硬是窝到半夜才回去——结果还是被逮住了。   周晟道:“我一个月里,有二十九天是给萧少爷做牛做马,剩下一天,总要让我去追求一下自我吧。”   萧安澜嗤笑,“你在饭店里追求的还少?信不信我下楼走一圈,遇见十个姑娘,其中九个是从你床上下来的,还有一个正准备爬上去。”   周晟丝毫不以为耻,“那些姑娘一个个心系萧少爷,可惜萧少爷不知怜香惜玉,我最见不得美人伤心,总要舍身去抚慰一下。”   萧安澜摇摇头,记得当年他刚认识周晟时,这人是个再斯文不过的读书人,就算身处国外那样的大染缸,一心还是只念着他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可惜,他留洋几年回来,未婚妻早已成了别人的妻子,连孩子都生两个。   自那后,周晟就成了如今这德行。   到底是至交好友,虽知他不一定听得进去,萧安澜还是劝了一句,“你爱怎么玩都行,只是别把自己的健康搭上,不然将来后悔莫及。”   嘲讽怒骂,周晟都能嬉皮笑脸地应付过去,却最听不得别人真心劝慰,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摸着鼻子讪笑,“你放心,我有分寸。不说我了,小李说你昨天来时一脸不快,还让我今天小心一些,可是我怎么看着,萧少爷今日分明是春风得意啊?”   萧安澜哼了一声,也不再多劝,将腿架在茶几上晃了晃,“你快帮我想想,那些大家闺秀平时都爱做什么?要是请她出来玩,玩什么比较好?”   周晟奇道:“你觉得我那些女伴里会有大家闺秀?”   萧安澜道:“你前未婚妻不就是么,供祖宗一样捧了七八年,经验应该很丰富了吧。”   周晟愣一了下,忍不住苦笑,“怎么又说到我这里了。和你说正经的吧,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请她玩什么,而是怎么请动她,你是不是觉得你上门邀一下,她就跟其他女孩那样乐颠颠和你出门了?想得倒美。”   萧安澜晃动的腿一顿,收下来老老实实放好,身体前倾,手肘架在膝盖上,十指交叉,一副认真请教的架势,“真的有这么难?”   周晟点点头,“若你说的那女子,是正正经经老派的大家闺秀,就有这么难,甚至更难。”   萧安澜回想下俞宛如言行举止,点头道:“正经、很正经。”   周晟故作惊奇地看着他,“这么正经的女子,怎么会和萧大少你扯上关系?”   “我怎么了?老子不比你正经?”萧安澜伸出长腿踹了他一脚,“别废话了,快帮我想想怎么办,我昨天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把她惹哭了,今天上门道歉,她收了礼,应该是原谅我了。下一步我打算带她出来玩玩,你说什么理由她才能同意?”   他越说,周晟越是好奇,忍不住八卦道:“萧少爷,你不把人家姑娘的身份、和你是什么关系告诉我,我怕我发挥不好,或是发力过猛,那就不太妙了。”   萧安澜又踢他一脚,“想知道直说,别拐弯抹角磨磨唧唧。是城东俞家的小姐,我爷爷定下的娃娃亲。”   周晟眉头一挑,“就是惹得孙老二跟条疯狗一样的俞小姐?”   萧安澜不悦道:“孙老二本来就是疯狗,跟她有什么关系?”   周晟举手表示自己口误,想了想,又道:“萧老太爷定下的娃娃亲,老爷子又不在了,萧少爷竟会乖乖听话,这可不像您啊。”   萧安澜义正言辞,“做人要讲究诚信,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周晟摊摊手,表示脸皮没他厚,说不过他。   萧安澜道:“别装傻,快给我拿个主意。”   周晟诚实道:“萧少爷,我的经验要是有用,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萧安澜一琢磨,也是,周晟要是有那脑子,他未婚妻还能跟别人跑了?   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多一个人帮他想,总归多一份力。   “这样,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你打份报告给我,我从里头挑挑,矮个里总能挑个高点的出来。”   他边说边拎起外套又要走。   周晟在后头追问,“你追你太太要我出力,追到了是不是分我一半啊!”   萧安澜头也不回,只冲他挥了挥拳头。   他下楼经过西餐厅,闻到甜点的香味,脚下一顿,转了进去,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个牛皮纸袋。   老王看见他手中的东西,笑问:“少爷又给五小姐买吃的了?”   萧安澜却将纸袋递给他,自己并不上车,“给俞小姐送去。”   老王一愣,问:“少爷您呢?”   萧安澜摆摆手,“我坐黄包车回去,趁里头糕点还热,你快去。”   老王不敢再问,忙启动车子冲了出去,就怕误了他家少爷的大事。 第6章 落定   糕点送到俞家时,俞宛如正和俞太太一起看账本。   这几个月家里店铺亏损,俞太太嫌心烦,已经连着两三个月没有算账了,这几日心情好一些,才翻出来,慢慢细算。   叫俞宛如和她一起看,一是不想让她胡思乱想,二来也是为了让她学一些管家的东西,等日后嫁去萧家,若什么本事都没有,必定要给人看轻。   安妈妈从外头进来,手中拿着个纸袋子。一脸惊奇地说:“太太,那萧家少爷让人送东西来了。”   俞太太看了俞宛如一眼,问:“是大少爷?”   安妈妈点点头,”是,还是早上那个司机送来的,说这是西餐厅里买来的糕点,还热乎着呢,萧少爷让赶紧给咱们小姐送来。”   俞太太眉头微微挑起,心里揣摩这个萧少爷的意图,“拿来给我看看,这西餐厅里的糕点从前还没吃过,听说与咱们自己老祖宗的东西不太一样。”   “是呢,”安妈妈说,“我平日上街,听别人提过,这西方的糕点,都爱加些鸡蛋啊牛乳啊,还要用火烤,跟我们这的做法很不一样。”   她把那个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   俞太太拿过来看了看,纸袋上也没什么装饰,就在右下角写了几个小字,她仔细去看,写的是万昌饭店。饭店下还有几行洋文,她就看不懂了。   那糕点触手生着热,还未打开,就闻到一股浓香的甜味。打开来一瞧,里头是一个个还不及半个巴掌大小的金黄色的小蝴蝶。   俞太太没有拿出来,又望向安妈妈,“司机先生走了吗?萧少爷还有没有别的话?”   安妈妈道:“已经走了,把纸包递给我,说是萧少爷让趁热送过来的,我还来不及请他下车,他就走了。”   俞太太没再说什么,把那糕点拿出来,送到俞宛如手边,“宛如,咱们也尝尝这西洋的糕点是什么味道。”   俞宛如放下账本,轻轻拧起眉毛,说:“娘,萧少爷怎么又……”   俞太太道:“不管怎么样,人家送上门了,咱们就尝一尝,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实际上,萧安澜的心思俞宛如或许不懂,但俞太太是过来人,看萧安澜一次两次的往家里送东西。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猜测,这萧少爷莫不是改主意了?   但毕竟还不确定,她想着,不如约萧太太出来喝个下午茶,顺便打探打探萧家底是什么意思。   心里转过许多思量,但是面上却一点也没有表露,她拿起一只蝴蝶酥咬了一口,点头赞道:“确实不错,难怪如今这新派的人都爱去西餐厅逛逛,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宛如来,你也尝尝。安妈妈也别站着了,坐下来一起尝尝。”   俞宛如也拿起一只咬了一口,一股浓香的奶味扑鼻而来,与她以往所吃的糕点都不太一样。她想,这萧少爷确实太客气了一些,既然已经来到过歉了,何必又送这些东西来?   另一头,萧安澜回到家里,萧太太看见他,奇道:“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安澜抛开外套,没个正形地歪在沙发上,“我今天去了俞家,给俞小姐道歉去了。”   萧太太道:“哟,动作倒是挺快。之前要是别干那糊涂事,现在哪至于要这么给人家去赔礼。”   萧安澜无奈道:“娘,我都后悔了,你就别说了,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萧太太嗤笑:“别说面子了,就是你的里子我都看了千八百遍了。”   不过到底没再说下去,转头又问道:“跟娘说说,你是怎么给人家道歉的,见到人俞小姐了吗?”   萧安澜说:“娘之前不是说俞小姐是因为上街买书,才会被孙老二缠上的么,我就去书店里给俞小姐买了一盒书,送上门去了。”   萧太太点点头,“还算你孺子可教,知道投人所好,不算没救。”   萧安澜被她这样评价,只能无奈笑笑。   萧太太又问:“那俞小姐怎么说?”   萧安澜道:“俞小姐说昨天的事并非我的错,她理解我的做法。”   萧太太暗自点头,看来这俞小姐确实如传闻中所说,是个宽很好脾气的姑娘。   “那之后呢,你又做了什么?有没有跟人家说你反悔了的事?”   萧安澜挠挠脸颊,“还没呢,慢慢来吧,我想先把她约出来玩一下,相互间增进了解。”   萧太太含笑看着他,“什么慢慢来?分明是你没好意思跟人家说罢了。”   萧安澜笑道:“还是娘懂我。”   萧太太翻了个白眼,“小兔崽子,到最后还得老娘给你出面,等着吧。”   萧安澜看她在语气,似乎是打算为自己上一趟俞家,忙说:“辛苦娘跑一趟,儿子下半辈子的幸福全在娘身上了。”   萧太太摇摇头,“都是欠了你们的哟,一个两个的,都让我不省心。”   萧安澜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与别人家不太一样,见她娘这样说,便试探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萧太太道:“没有,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萧安澜坐到她身边,伸手揽过她,“娘,家里的事您别总一个人担着,多让二娘三娘四娘帮您分担一些。我和安泽也大了,安雅安惠安琪她们也不算小孩子,您别总把心思放在我们身上,多为自己想想。”   萧太太含笑看着他,“不得了,还知道为娘担忧了,不愧是要娶媳妇儿的人。你放心吧,娘心里有数,我这辈子过得比谁都顺心,绝不会为难自己。”   萧安澜这才点点头。   俞太太说做就做,萧太太这边还没有什么动静,她已经让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请箫太太今天下午在云海楼一起吃下午茶。   萧太太正准备找她呢,自然是同意的。   一顿下午茶,吃到将近晚饭才散,俞府中,俞老爷跟俞宛如都在饭桌边等着俞太太。   俞太太进了门,边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似喜非喜的。   俞宛如轻声问道:“娘,怎么了?”   她不知道俞太太下午是去见萧太太,不然心里肯定更加担忧。   俞太太只摇摇头,“没事,开饭吧,这是娘从云海楼给你打包的奶味豆沙包,夜里饿了吃两个。”   等到了晚上,只有她跟俞老爷两人,她才把今天萧太太的谈话内容说出来。   “老爷,原来那萧大少爷昨天回去后就后悔了,现在萧太太的意思是,咱们两家的亲事,仍然算在宛如跟他们家大少爷身上,你觉得怎么样?”   俞老爷反问:“太太的意思呢?”   俞太太道:“我还是比较看好萧大少爷。”   其实她也有点私心,但凡是做正房太太的,大约都看不太惯那些姨娘姨太太们,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总觉得上不了台面。   所以虽然俞老爷把萧家二少爷夸成了一朵花,但他那个出身,就让俞太太觉得不太如意。   而且就这两日见萧少爷两面来看,她对于这个年轻人还挺满意。   俞老爷听她这么说,便道:“在我看来,两个都是好孩子,眼下就看宛如的意向了。”   俞太太点点头,“明天我就去和宛如说一说。”   俞老爷看她一眼,“不管宛如中意谁,太太,我们都要尊重孩子的意见。”   俞太太嗔怪道:“我知道,老爷难道以为我还会为难自己的孩子么?在老爷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俞老爷见她要恼,忙笑着赔不是。   次日清晨,一家人吃过早饭,俞老爷仍旧上街去看看铺子。   俞太太把俞宛如留下来。   “宛如,娘昨天下午其实是见萧家太太去了。”   俞宛如倒不是很意外,“是讲两家退亲的事吗?”   俞太太道:“是说两家的亲事,却不是退亲,而是要结亲。”   俞宛如意外道:“可是萧少爷不是……”   俞太太便把自己和俞老爷两人一开始准备换萧二少爷的打算、后来萧安澜后悔的事,以及如今萧家的意图都跟她说了一遍,之后问她:“娘现在就想问问你,到底是觉得萧家大少爷比较好,还是二少爷比较好,咱们两家的亲事,总之是结定了的。”   俞婉茹惊讶地瞪了瞪眼,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圆张。   若是一般人,知道爹娘背着自己这样安排,指不定心里怎么不高兴。然而她却知道爹娘的品性,若不是为了她,怎么会在明知萧少爷要退亲的情况下,还放下脸面去和萧家讨价还价?   她心里只感激父母对自己的一片苦心。   不过回想俞太太的话,她又有些疑惑,那萧少爷,那天分明是不愿意的,怎么回去后突然又愿意了,是不是他听说了孙家的所作所为,同情她才这样?   而萧家二少爷,她又从未见过,突然让他娶自己,他会愿意吗?   她虽然不愿意嫁给孙老二,但同样的,也不愿意去为难别人。   俞太太看她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顾忌?”   俞宛如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俞太太摸摸她的手,叹道:“娘知道你是好孩子,愿意替别人着想,可是娘也希望你能够自私一回,替你自己想想,替你爹和我想想。你若真的嫁去了孙家,我和你爹一双眼睛恐怕都要为你哭瞎了,好在现在萧家又改了口,你就同意了吧?好不好?当娘求求你了……”   俞宛如忙道:“娘,您别这样,我同意就是了。”   俞太太轻轻抹了抹眼角,“宛如,你别怪娘逼你,娘实在是没办法了。”   俞宛如起身,蹲到她身边,仰头乖巧看她,“我知道,娘和爹都是为了我,是女儿不孝,害得你们费心了。与萧家的亲事,爹娘做主就好。”   俞太太欣慰道:“好,那就如萧家的意思,还是按照原来的约定不变。”   俞宛如轻轻点头。   下午,她坐在窗边看书。   今日天气不算太热,但她却还是静不下心来,耳边都是俞太太上午的话。   正胡思乱想着,含青跑进来说:“小姐,萧少爷又来了!” 第7章 上街   萧安澜这次是有备而来。   一大早他就去万昌饭店,把周晟的报告拿来,好几页的纸来回翻了好几遍,将其中什么骑马唱歌跳舞之类的暂时放在一边,选了个看着比较稳妥一些的约会方法。   他准备约俞宛如上街去逛一逛,吃个牛排喝个咖啡,如果可以的话,一起看一场电影就更好了。   俞宛如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一时有些心慌,不知该拿什么心情去面对他。   第一次见他时,因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心中虽羞涩不安,但难免也是期待向往着的。   第二次听他上门来道歉,羞涩已经没了,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这一次两人又有了婚约,但感觉和第一次已经大不相同,到底是什么心情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复杂得很,甚至有一些不愿意见他。   不过性子使然,她到底还是将自己收拾一番,带着含青一起去了前边院子。   萧安澜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俞太太坐在他上手,他就如同最寻常的女婿见丈母娘一样,规规矩矩回答俞太太的问话。   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两人一同望向门外。   俞宛如从外头走进来,见两人都看着她,不由脚下一顿。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水红色的短袄,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整个人显得更加温婉娇嫩,令人眼前一亮。   萧安澜站起来:“宛如。”   他已经十分自来熟的,将俞小姐换成宛如了。   自小到大,第一次被亲人以外的男子直呼闺名,俞宛如有些窘迫,不过还是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娘,萧少爷。”   俞太太说道:”宛如快来,安澜又带了礼物来,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   俞宛如走到俞太太另一边,缓缓坐下来。   桌上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一直散发着香甜的气味,不知里头是什么。   俞太太道:“这是安澜饭店西餐厅里,大厨新研究出来的糕点。还没有对外销售呢,他先拿来给我们尝尝鲜。”   萧安澜忙道:“若伯母和宛如喜欢,以后我天天让人送来。”   他倒知道打蛇随棍上。   而俞太太也是一心想要促成他和自己女儿,因此,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应,倒好像真的已经成了一家人一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俞太太说。   萧安澜殷勤地将盒子打开,里头是十来精致的小东西,看着像是一朵朵白色的花一样。   萧安澜解释道:“这个东西叫奶油蛋糕,上头白色的奶油是从牛乳里提取出来的。西洋人最喜欢吃这些,但又怕胖起来,所以那些夫人太太们对奶油总是又爱又恨。”   奶油蛋糕不好用手拿,盒子里还贴心的备了小叉子和小碟子。   萧安澜装起一个,先递给了俞太太,而后又帮俞宛如盛了一个。   “谢谢。”俞宛如说道。   她用小叉子切下一块蛋糕,小心翼翼放入嘴中,一入口,就觉得上面那一层叫奶油的东西,软软甜甜地化开来,嘴里每一个角落,都是香甜浓郁的滋味。   俞太太赞道:“果真不错。”   俞宛如也轻轻点头。   萧安澜暗自松了口气,笑道:“伯母和宛如喜欢就好,明日我再送来。”   俞太太方才说不客气,不过是开玩笑,眼下见他认真,忙说:“我们尝个鲜就好了,这么热的天,你可别整日来来回回的,中暑了怎么办?”   萧安澜说道:“伯母不知道,从前我留洋的时候,大夏天的,学院里让我们扛着木头到处跑,也不见我中暑,我就爱在外面跑,不跑还不得劲。”   俞太太给他逗得乐起来。   萧安澜一边说,一边不住去瞥俞宛如。   俞宛如听他们说话,只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并不插嘴。   萧安澜见她蛋糕快吃完了,赶紧又给她拿了一块。   宛如忙轻轻摇头,“我自己来。”   俞太太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思转了转,道:“宛如,娘还有些事,你陪安澜坐一会儿。”   俞宛如正准备留住她,她却已经和萧安澜说了一声,起身便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俞宛如一阵窘迫。   萧安澜挠挠脸,刚才俞太太在的时候,他一口一个伯母一口一个宛如叫得十分欢快自然,而眼下,只剩他跟俞宛如两个,他忽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两个人诡异地沉默下来,一个低头戳着糕点,一个装模作样地观察茶杯上的纹样。   萧安澜想想自己背下来那三千字报告,觉得这么消磨着不行,于是清清嗓子,说:“宛如,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跟你一起上街去走走,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俞婉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因她从来没有跟外男一起上过街,所以下意识便想要拒绝,可是想想两人如今的关系,又想起萧安澜是留洋新派的人,行事与她们是不太一样的,若断然拒绝了他,恐怕不太妥当,但她也不敢擅自同意,于是道:“我得问问我娘。”   萧安澜连连点头,“是,是得问问伯母才行。”   俞宛如便让他稍候,自己起身去后头找俞太太。   俞太太正翻着账本,见她这么快就进来了,奇道:“安澜走了?”   俞宛如摇摇头,“还没,娘,他、他想让我跟他一起上街去走走,您说我要不要去?”   俞太太也有些意外,照她们旧派的做法,未婚男女婚前要一起上街,实在有些大胆,但是想想两家不同的行事作风,又觉得不能事事只依着自己家的习惯,反倒要别人来迁就她们,于是道:“他既然上门来邀请了,总不好不给他面子,不过也不能让你单独和他出去,含青年纪小,还是个孩子不顶事,我让安妈妈陪你一起去。”   俞宛如一听有安妈妈陪着,心里顿时就踏实许多。   俞太太又说道:“你回房收拾一下,我去吩咐安妈妈几句,顺便跟安澜说两句。”   宛如点点头,回去收拾去了。   不多时,安妈妈陪着她一同出门,萧安澜已经等在门外汽车边。   见二人出来,他亲自上前打开车门请她们入座。   安妈妈和俞宛如并排坐在后边,萧安澜坐在副驾驶座上,指挥司机去街上。   俞宛如第一次坐这种汽车,有些新奇,虽刻意收敛,但眼中的好奇还是掩饰不住。   萧安澜见了,就着汽车这个话题又噼里啪啦说了许多。   俞宛如觉得他总有一些她不知道的知识与想法,不知不觉也听得入神。   直到司机提醒,两人才发现已经到了和平路。   三人从车上下来,并排走在路上,安妈妈搀着俞宛如走在两人中间,司机开着车慢慢跟在后边。   这车子实在显眼,路上的人纷纷打量过来。   只不过萧安澜才回国不久,许多人不认得他,俞宛如又是个鲜少出门的,因此众人看着这一对,男的英俊,女的温婉,纷纷在心中猜测是哪家的少爷小姐。   几个人路过数间店铺,萧安澜发现俞宛如对于那些首饰店、化妆品店都不太感兴趣,而若到了书坊门口,或者听见有人说书,她的脚步就会不易察觉地放慢一些。   他便借口歇脚,带着她和安妈妈来到一间茶楼。   茶楼大堂里正有个先生在那儿讲三国。   萧安澜让小二带着他们去了二楼的雅座,要了一壶好茶,几碟包子茶点。   俞宛如一坐下来,就支楞起耳朵,专注地听楼下的说书声。   萧安澜对这个其实没有什么兴趣,若是平日,与其在这里跟老人家一样喝茶听书,他宁愿去电影院或舞厅玩玩。   好在他还知道眼下不是带他未来媳妇儿去舞厅的时候,不然准得把她吓到。   他不听书,就借着喝茶的掩饰,一眼一眼地去看对面的俞宛如,不知不觉喝了两三杯茶下去,简直是把对面那张粉嫩的脸庞当做下茶的茶点了,这么一想,倒喝得更有滋有味起来。 第8章 听书   那位说书的老先生年纪虽然大了,但一把嗓音却极好极妙,说到紧张处,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将人的心也随着那高-潮一点一点往上推。若到平和处,又娓娓道来,如涓涓细流一遍一般缓缓淌过。   整个茶馆的人都听得入了迷,叫好叫绝声不断。   俞宛如听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一杯茶捧在手中老久,都忘了端起来喝,只侧着头,睁着眼睛,红唇微微圆撅,全神贯注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萧安澜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像他当初留洋时,在小树林里看见的一只松鼠,两只小爪子抱着松果,尾巴高高竖起,呆呆地支棱着一颗小头颅,倾听着四周的动静,又是呆又是可爱,让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他看得心里有些痒,连手也跟着痒起来,就想在她那粉嫩柔软的脸上掐上一把。   不过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安妈妈,他到底将这一颗奔放的心按捺下来。   直到听到老先生说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俞宛如才缓缓舒了口气,回过神来,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萧安澜招来小二,在他的托盘上放了五个银元,说:“送给老先生。”   小二忙连连道谢,站在栏杆边就冲楼下喊了一声:“二楼雅间这位先生打赏五个银元!”   楼下大堂里响起一片喧哗之声,不少人伸着脖子往上看,想要瞧瞧是哪家老爷少爷这么阔气。   须知现在一个银元能买三十斤大米,就是买猪肉也够买八斤了。一般五口之家,一个月只需十个银元,就能够安安稳稳度日。   而现在二楼这位先生一下子打赏了五块银元,都快抵得上小二一个月的工钱。   不过楼上的雅间都是有屏风挡着的,任那些人把脖子伸长了,也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几个身影,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   俞宛如也有些意外,不由看了萧安澜一眼。   萧安澜摸摸鼻子,他其实不是想出风头,只是一直大手大脚习惯了。   生怕俞宛如因此误会,忙解释道:“我看那老先生年纪这么大了,说书说得挺辛苦,请他喝杯茶润润喉。”   俞宛如轻轻点头,温声道:“萧少爷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萧安澜咧着嘴笑了笑,又说:“今天的书还没听完,宛如,咱们明天来接着听吧。”   俞宛如有些心动,不过,说到底今天跟萧安澜出来,已经不像她平日的作风,两人如今虽有了婚约,但到底没有成亲,这样频频跟他出来,她自己心里那一关就过不去,于是摇摇头,道:“不麻烦萧少爷,今天听了这一次已经够了,多谢你的好意。”   萧安澜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他稍微一想,也觉得不能要求人家女孩子天天跟着他出门,便点点头,“那咱们改日想听了再来。”   这一次俞宛如没有明说拒绝,也没有直接同意,只微微点了点头。   安妈妈在一旁看着,见两人不说话了,才把一碟荷花酥往前推了推,说:“萧少爷和小姐尝尝这个,这是拿月楼的招牌呢。”   两个人一人吃了一块,又在茶楼中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了茶楼。   外头太阳已经西斜,路上行人匆匆归家,萧安澜试探道:“安妈妈、宛如,我请你们去餐馆吃饭吧?”   俞宛如没说话,安妈妈婉拒道:“不必了萧少爷,我们出门时太太交代了,晚饭要回家去吃。”   萧安澜只得点头:“那我送你们回去。”   萧安澜将她们送回家,知道已经是晚饭时间了,便没有进去打扰,自己也回了家。   此时萧家人都坐在饭桌边,见他回来,仆人忙摆上碗筷。   萧安慧看着他嘻嘻笑道:“大哥去见嫂子啦?”   萧安澜解开领带,甩在沙发上,笑说:“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萧安慧吐吐舌头,嚷道:“大哥不好意思了!”   萧安澜无奈地摇摇头,跟家里人打过招呼,拉开椅子坐下去。   萧太太问他:“今天和宛如去哪里了?怎么没有约人家一起吃晚饭?”   萧安澜说:“去茶楼听了会儿书。俞太太让宛如回家吃饭。”   萧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饭后,萧太太单独将萧安澜叫住,道:“俞家那样的人家,家风最是严谨,能同意宛如和你一起上街就不错了,若现在就要她和你一起吃晚餐,对他们来说肯定有些太快了,你别多想。”   萧安澜点点头,“我知道,娘放心吧,我没多想。”   萧太太含笑看着他,又说:“不过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和你爹商量,咱们定个日子,请媒人上俞家,再将你们两人的婚讯登报公布,挑个喜日子将亲事办了,那时候宛如就不会再拒绝你了。”   萧安澜笑着给她做了个揖,模样不伦不类的,“那就辛苦娘了。”   萧太太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下。   另一边,俞太太也正问安妈妈今日的事。   听安妈妈说完,她沉吟一下,又问:“你觉得这萧少爷,怎么样?”   安妈妈道:“太太,我觉得萧少爷挺好的,看着挺正气,又有一番善心,今天和小姐一起上街,我看他也是规规矩矩的。”   俞太太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她就这一个女儿,若是可以,恨不得相上十个八个人家,好好地给她女儿挑一个最称心的女婿。可是眼下形势不由人,她们不得不紧紧地扒着萧家这棵大树,也就轮不到他们挑剔了,只要这萧少爷人品不错,日后不会委屈宛如,她便再无所求。   夜里,萧安澜架着腿躺在沙发上,旁边留声机咿咿呀呀地唱着。   他听了一会儿,忽然一个翻身站起来,去他爹书房。   萧老爷正在看书,萧安澜张口就说:“爹,把你那三国和隋唐演义,还要什么英雄传都借给我看看。”   萧老爷放下书,又摘下眼镜,用镜布擦着,斜眼稀奇地看他,不咸不淡道:“今天刮的是哪边的风?你竟然会找我要书看,你不是最看不惯我这些老古董么?”   萧安澜凑上去,神神秘秘道:“爹,你想不想知道娘最近又看中了哪款首饰?”   萧老爷往后靠在椅背上,装作十分不在意的模样,随口道:“哪款?”   萧安澜摇摇手指,“你把书借我,我就告诉你。”   萧老爷狐疑地看着他,“臭小子,你别骗我。”   萧安澜笑道:“就是骗了您,您也不吃亏呀,反正那首饰买来,就算娘不喜欢,二娘三娘四娘总有一个人喜欢的。”   萧老爷给他噎得瞪眼,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甩过去,赶苍蝇一样赶他,“走走走走走走……”   萧安澜撂下一个店铺名,果真走了。   他得赶紧花两天时间把这些书看看,省得下次见了人连个话题都找不出来。 第9章 媒人   之后两日,萧安澜没有上门,不过,依旧每日让司机送来糕点。   这日午间,司机老王又来送糕点。   俞太太请他进府坐坐,歇歇脚,等他走后,又让人叫俞宛如来前厅。   俞宛如来时,手上还拿着一本新的游记舍不得放下。   俞太太见了,便笑着说:“若早个几十年,你又是个男儿,你爹就该让你上京赶考了。”   俞宛如腼腆地笑了笑。   俞太太让她过去坐着,拿过她手中的书翻了翻,问道:“这是前几日安澜送来的?”   俞宛如轻轻点头。   俞太太道:“安澜是个好孩子,你看他这两日人虽没来,可每日的糕点都不曾断过。他对这门亲事,还是上了心的。我问过萧家的司机,他说安澜这两日不管在家里还是在饭店,手中都捧着一本书,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他空了,肯定就会来找你了。”   俞宛如又点点头,轻声说:“娘,我知道。”   如果不是老太爷定下亲事 ,以她们俞家的家底,是配不上萧家的。   更何况如今孙家以势欺人,萧少爷同意娶她,本就是仗义相助。她对他只有感激,又怎么会有任何不满?   俞太太欣慰地点点头,看着桌子上的糕点,又说:“安澜总是送东西来,我们也应该礼尚往来,恰好安妈妈做得一手好桃酥,我打算让她做一些,差人送去萧家,你看怎么样?”   俞宛如道:“全凭娘做主。”   俞太太便吩咐安妈妈,让她去厨房做些桃酥。   核桃酥做完,俞太太才让人送出去,萧家的媒人就到了府外。   她又惊又喜,忙让人请进来。   俞宛如则立刻避开,躲进自己房里。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俞太太来她房中找她。   她脸上带着些喜色,将含青支出去,母女两人关在屋内说话。   俞太太道:“萧家让媒人来取了你的生辰八字,虽说咱们两家亲事已定,但该有的章程还是要照着走一遍。不过这些都快的,娘估计再过几天,萧家就要来下聘了。”   她说着又略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声:“没想到我的宛如,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俞宛如紧紧捏着手中的书,迟疑着问:“娘,我该做什么?”   俞太太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说:“你安心待嫁就好,嫁妆你爹和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俞宛如静静低下头,心中有些迷茫。   俞太太又说:“不过这些日子,你也别总在屋里看书了,多到前边去,和我一起看看账本,学学该怎么管家。”   “好。”俞宛如应下。   不多时,派去萧家送桃酥的人回来,又带回萧家几样回礼,都是些新奇的吃食,好在不算太金贵,俞太太松了口气。   晚间萧安澜回到家中,萧家人都坐在花园里说话乘凉,见他回来,萧太太问道,:“晚饭吃过了吗?厨房里留了你的饭。”   萧安澜道:“吃了,和周晟一起喝了点酒。”   萧安琪迈着小短腿走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头看着他说:“大哥哥,大嫂家里的厨娘好会做点心,你让大嫂再给我们家送一些吧。”   萧安澜一把将她抱起,向着萧家人走去,奇怪道:“什么厨娘点心?”   萧安慧冲他扬扬自己手中的桃酥,坏笑道:“就是这个,下午俞家人送过来的,我手上这是最后一个啦,大哥你没口福哦。”   萧安澜瞪了瞪眼,看着自家几个妹妹,故作生气道:“小没良心的,大哥平时对你们还不够好?以后再也不给你们带吃的了。”   萧安琪一听,忙在自己衣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粉碎的桃酥,依依不舍地献出来:“大哥哥,这个给你,安琪好乖哦。”   萧安澜看着那个碎屑掉得满地的桃酥,哭笑不得道:“是,安琪很乖,你还是自己吃吧,大哥明日去大嫂家里吃。”   萧安琪眨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眼中满是期待:“大哥哥,可不可以带安琪去见见大嫂,安琪会很乖很乖的。”   “呃……”萧安澜求助地看向萧太太。   四姨太忙说:“安澜不用理她,小孩子说一出是一出的。安琪还不快下来?”   “不嘛,不嘛,我就要跟大哥哥一起去见大嫂,大哥哥带我一起去嘛。”萧安琪在萧安澜怀中扭来扭去的撒娇。   萧太太摆摆手,“你就带安琪去吧,说不定宛如本来没打算和你出去玩,但是看在安琪的面上就同意了呢。”   萧安澜认命摇摇头,他怎么能指望他娘站在他这边?毕竟他娘自小到大是出了名的疼女儿不疼儿子。虽然他这儿子才是亲生的。   于是第二日,萧安澜上俞家拜访时,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   萧安琪一见到俞宛如,立刻就从她大哥身上溜下来,飞快地跑过去,扒在俞宛如身边。   她长得实在有些圆润,跑起来的时候摇摇晃晃,让人替她捏一把汗,生怕她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   俞宛如见她过来,下意识张开手将她扶住。   萧安琪顺势赖在她怀中,仰头用一双大眼睛看她,声音甜得能掐出糖水来,“大嫂大嫂,你长得可真漂亮,难怪大哥喜欢你,安琪也好喜欢你!”   俞宛如不知该说什么,看了萧安澜一眼。   萧安澜轻咳一声,尴尬扭开头。   俞宛如只得蹲下来,与潇安琪平视,柔声问道:“你叫安琪?名字可真好听,今年几岁了?”   萧安琪得了她的夸奖,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脯,又伸出四根短短胖胖的指头,一个一个数给她看,“我今年……四岁了!”   俞宛如轻笑出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安琪真厉害。”   萧安琪眼巴巴地看着她,“大嫂,你们家还有桃酥吗?”   俞宛如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道:“有,还有很多呢,安琪等着,我让人送来。”   说着交代了含青一声,让她去厨房端桃酥和酸梅汤来。   萧安澜走过去,捏了捏萧安琪肉嘟嘟的脸颊,道:“小馋鬼。”   萧安琪立刻捂住脸,“大哥哥不要捏,越捏脸越大,安琪会变丑的。”   萧安澜嗤笑一声,不仅没住手,反而两只手都捏了上去。   萧安琪左躲右躲躲不过他的魔掌,只得求助道:“大嫂快救我!大嫂快救我!”   俞宛如无措地站在一边,听着萧安琪软嫩嫩的声音,有些心软,再看她的脸似乎都被萧安澜捏红了,终于看不下去,“萧少爷,小孩子脸嫩,还是别捏了吧。”   萧安澜便住了手。   萧安琪立刻从他手下跑开,躲到俞宛如身后,探出小脑袋来看他,满脸控诉。   俞宛如摸了摸她的脸,也转头看他,眼中似乎有些指责。   萧安澜讪讪地笑了笑。   正好此时含青捧着托盘上来,俞宛如牵着萧安琪坐到桌边,亲自给她拿桃酥,又倒了一杯酸梅汤。   萧安琪一双大眼睛眯成两道弯月亮,甜滋滋道:“谢谢大嫂!”   俞宛如有心想要让她改口,别叫自己大嫂,可是看萧安澜在一旁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又觉得说不出口,只得默默的认下来。   趁萧安琪吃东西的功夫,萧安澜坐在两人旁边,和俞宛如搭话。   “这些天在家里都做什么?有没有出去走走?”   俞宛如轻轻摇头,用帕子给萧安琪擦了擦嘴角的碎屑,说:“只看了萧少爷之前送来的几本书。”   萧安澜眼前一亮,道:“我这几天也看了三国,宛如,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三年前看的,不过,我打算最近再拿出来看一遍。”俞宛如道。   萧安澜顿时语塞,他在心里算了算,宛如今年十六岁,那她三年前看三国的时候是十三岁,而他自己今年二十四岁,第一次看三国,还没看完。   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提起这个话题,这简直是自己搬起一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脸。   他打算把这一段忘掉。   看着只顾得吃的萧安琪,萧太太昨晚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萧安澜心头已经有了个主意,道:“宛如,我们一会儿带安琪去马场玩吧。”   那种地方,俞宛如之前自然是没有去过的,她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萧安琪听见了,立刻高兴道:“好啊好啊!大嫂和我们一起去骑大马,骑大马!”   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俞宛如开口婉拒的话就这样又憋了回去。   萧安澜赞许地看了萧安琪一眼,这个小馋鬼总算还有点作用,不枉做大哥的疼她一场。 第10章 骑马   马场在柳城近郊,用木栅栏围了好大一块地。   萧安澜、萧安琪、俞宛如、安妈妈以及司机一行五个人出了城。   到了那马场外头,俞宛如抬头看了一眼。   顶上一块粗糙的木匾,匾上大马金刀地写了杨氏马场几个字。   萧安澜向她介绍道:“杨家与萧家是世交,马厂的少东家,也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这里的马很不错,是他们从关外买回来的,来了这就好好玩一玩。”   俞宛如轻轻点头。   萧安琪下了车,立刻就跑到俞宛如身边,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她似乎来过许多次,熟门熟路的,“大嫂我们快走,走慢了大马都被人挑完了。”   萧安澜笑笑跟上去。   司机留在车上,安妈妈也紧跟在俞宛如身边。   几人刚进马场,马场里的人就上报给了杨世东。   就听马场边一座两层的木楼里,爆出一个粗犷的男音,“老萧!你总算舍得给老子滚过来了。你这王八蛋,是不是天天在家里孵小鸡呢?!给我看看你的蛋还在不在?”   萧安澜嘴角抽搐,下意识看了俞宛如一眼。   这样的荤话,俞宛如自然是听不懂的,她只奇怪的看着萧安澜,不知他们说的什么鸡什么蛋是什么意思。   那杨世东身材魁武,脚步沉重,踏着木质楼梯梆梆梆地下楼来,一句带颜色的话刚要飙出口,却瞧见了站在萧安澜身旁的俞宛如,一下子就把自己呛住了,咳得脸红脖子粗:“咳咳咳……你这王八——啊,不是,你这小子!带了女孩子过来也不说一声,老子的形象都给你搞没了!”   萧安澜冷眼看着他,“你还有形象?在哪里?”   杨世东不理他,只搓了搓手,像梳大背头一样,把自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往后耙,又拍了拍身上不知多久没洗衣服,漫天的灰尘从他身上飞散出来,他又咳了几声。   萧安澜几人一齐后退三步。   杨世东一脸狼狈,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咳咳咳!那啥……这位姑娘,你叫什么?我叫杨世东,今年二十五岁,至今未娶——”   “喂喂喂,你干什么?”萧安澜打断他,“这是我媳妇儿!”   “哈?”杨世东露出一个滑稽的表情,上下看了看萧安澜几眼,又看了看已经退到他身后的俞宛如,不敢置信道:“就你这样的,能找到这样的媳妇儿?逗我玩呢!这年头还有鲜花愿意插牛粪上?”   萧安澜冷笑一声,“鲜花不就得插牛粪?不然难道还要插马粪?”   俞宛如已经牵着萧安琪躲到安妈妈身后去了。   萧安澜在那儿跟杨世东斗嘴斗得欢快,都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崩塌了一半。   萧安琪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说:“大嫂,咱们自己去骑马吧,不等大哥哥了,他们好啰嗦。”   俞宛如也不想小孩子在这里听什么牛粪马粪之类的话,于是牵着她和安妈妈三个人,一起顺着马场栅栏慢慢走。   等萧安澜斗嘴成功,得意地扬着眉往后看,却发现他媳妇儿带着他小妹妹,已经走得老远了。   杨世东笑得在地上打滚,“我就说嘛,你这样的,你媳妇儿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人家一看就是个乖乖女,而你就是个臭流氓。”   萧安澜上前踹了他一脚,呸道:“我这样的臭流氓都有媳妇了,你比臭流氓还不如。老周上过的女人都比你马场里的马还多了,你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好意思笑我?!”   这话戳到杨世东心口上,他立刻就不笑了,躺在地上满脸愤愤,“你说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喜欢周晟那样的小白脸?满脸口花花的有什么好?我这样踏实的,她们怎么就看不上呢?”   萧安澜嗤笑:“你是太踏实了,人家怕你踏实的把床都压塌了。行了,继续跟你的马作伴去吧,我去找我媳妇儿了。”   她们三个女性,老的老小的小,走的并不快,萧安澜小跑一阵就赶上了。   他看着俞宛如,挠挠头,现在才意识到,刚才似乎让他媳妇见识到了,不该给她见识的一面。   他上前抱起萧安琪,和俞宛如并肩前行,没话找话道:“那个……你刚刚是不是都听见了?其实我和他都是说着玩的,我们从小到大这样玩笑习惯了。”   俞宛如点点头,迟疑着道:“萧少爷的朋友……挺有意思的。”   萧安澜立刻警惕,“他那哪叫有意思?他就是一个粗俗的糙汉子,一点都没意思!”   俞宛如还未说话,萧安琪先道:“大哥哥你才没意思呢,说是来骑大马的,你还一直在那里说说说,说说说,说个不停。我都快睡着啦!”   萧安澜弹了弹她的额头,“要睡就睡,哪来这么多废话?”   萧安琪用小短手护着额头,嫩声叫道:“大嫂你快救救我,大哥哥又打我了!”   俞宛如看了看萧安琪的额头,见有一小块红了,便不赞同的看着萧安澜。   “呃……”萧安澜又是语塞,“我只轻轻地弹了一下。”   萧安琪立刻道:“才不是轻轻的,是重重的!像弹西瓜一样弹我,我都听到波的一声了!”   萧安澜暗里咬牙,恨不得把这小混蛋的屁股给她弹肿。   俞宛如伸出手,说:“萧少爷,要不给我抱抱?”   萧安澜赶紧摆了摆手,这小馋鬼的一身肉可不是当装饰用的,其码有四五十斤,小心把他媳妇儿的小细手压断了。   萧安琪似乎也有一点自知之明。环着萧安澜的脖子道,“大嫂,大嫂,我好重的,你抱不动我,还是让大哥哥来抱吧。大娘说了,重活就得让男人去干,女人只要坐着喝茶指挥就可以了。”   萧安澜无言望着天,他娘到底教了小孩些什么东西?   俞宛如笑着摸了摸萧安琪的小胖胳膊,说:“安琪不重,这样子正好。”   安琪眨眨眼:“大嫂你真好,安琪最喜欢你了!”   萧安澜凉凉道:“前天我给你买蛋糕的时候,你也说最喜欢我,你最喜欢的人到底有几个?”   萧安琪转了转眼珠子,一副鬼精灵的模样,“有好多好多呀,大家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萧安澜决定省点口水,不跟她废话了。   杨世东让人牵了几匹马过来,说:“老萧,你的大黑还给你留着,这位姑娘要骑哪匹马?”   俞宛如忙摆摆手,“不用了,谢谢你,我看看就好。”   萧安澜道:“把那匹小母马留下。”又转头对俞宛如说:“这种小母马很温顺,不会伤人,你要是不敢骑,等一下我牵着马带你走几圈。”   俞宛如还要再推辞,萧安琪在萧安澜怀中扭了几下,滑到地上去,一下子扑到杨世东身边,抱着他的腿说:“杨哥哥,安琪的马呢?”   杨世东低头看着只有自己大腿高的小豆丁,一把把她举起来,架在肩膀上,“小安琪已经长这么高了,你的那匹小马长大了,杨哥哥再给你找一匹小的好不好?”   萧安琪兴奋地拍着手,“好好好,杨哥哥,我们快去,驾驾……杨哥哥快走!”   杨世东被她当成了马,却一点脾气也没有,顶着萧安琪,冲萧安澜挤眉弄眼道:“我带小妹去挑马,你自便。”   萧安澜让人把那匹小母马牵来。问道:“这马叫什么名字?”   “小白云。”马场的人说。   萧安澜嘴角抽搐,这肯定又是杨世东那文盲取的名字。   俞宛如也看着那匹马,马身不高,大约比她矮了小半个头,整匹马通身都是白色的,眼神温顺,身体流畅。   她轻轻点头,“小白云这名字确实挺贴切。”   萧安澜默默把方才嫌弃杨世东的话收回来。   他从马场的人手中接过缰绳,轻轻摸了摸马脖子和马脸,等确定这确实是一匹温驯的马之后,才对俞宛如说:“宛如你来试试。”   俞宛如见了这匹漂亮的马,也有一点心动,闻言走上前,学着萧安澜的样子,摸了摸马耳朵马鼻子。   小白云站着一动不动,任他们摸,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俞宛如的手。   俞宛如怕痒,轻轻笑起来。   萧安澜便道:“你牵着它走几圈,慢慢熟悉它的步伐。”   俞宛如迟疑着接过缰绳,小白云便顺从地跟在她身后,她稍稍安下心。   萧安澜牵过自己的大黑马,也跟了上去。   安妈妈有点走不动了,便到一旁的一个木棚子里坐着等他们。   俞宛如牵着小白云走了一会儿,发现这里距离马场的入口已经有些距离了,靠近一片小树林,没有几个人影。   听着身后萧安澜紧紧跟着的脚步声,她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妥,于是牵着马埋头往回走。   萧安澜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说:“宛如,上马试试吧,我帮你牵着缰绳。”   俞宛如摇摇头,轻声道:“我不会骑马。”   “不会才要学,”萧安澜说,“你放心,没让你马上就骑着马到处跑,你先骑在上面,我牵着你走两圈,之后你自己再走两圈,很快就会了。”   俞宛如有些意动,可是看了看,小白云的身量,虽然这匹马不算高,但是若要让她自己爬上马背,肯定是上不去的,必定需要借助别人的帮助,而在这里能帮她的人只有萧安澜,她怎么好意思让自己和他肢体接触呢?   她又摇了摇头。   萧安澜继续劝道:“难得来一回,你和小白云又有缘。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俞宛如只得照实说道:“我上不去。”   萧安澜下意识看了看她的身高。   俞宛如的身材在女性中不算高,也不算矮,是个中等的个子。而她今日又穿了一身袄裙,不好随意迈开腿,这种情况下,若没有脚凳子,或者没有人帮忙扶一把,确实上不去。   他摸摸鼻子,虽然很想说我抱你上去吧。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会把人吓到,于是走到自己的大黑身边,把大黑马身上的马鞍解下来,铺在地上,“踏着这个,很容易就上去了。”   他都做到这一步了,俞宛如不好再拒绝,何况她自己心里确实也是想要试一试的。   萧安澜给她示范,上马的动作要领,“你像这样站在马鞍上,左手握住缰绳和马鞍前桥,前桥就是这里。左脚先套入马镫,右手抓住马鞍的后桥,左腿一用力,就翻上了。”   他怕俞宛如看不清楚,将动作放得极慢,还来回做了两遍,才跳下马来,问道:“怎么样,试试吧?”   俞宛如轻轻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先站上马鞍,握住缰绳,左脚入套,右手抓住马鞍后桥,然后左腿一用力,就翻……就翻……没翻上去……   她腿部力量有些弱,登了两次都没登上去,脸上涨得通红,窘迫极了。   萧安澜憋着笑,走到她身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手掐着她的细腰,一下子将她举上去。   俞宛如惊呼一声,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背上。   萧安澜安抚着小白云,让它不要乱动,又对于宛如道:“别怕,身体放松,不要紧张。大腿和膝盖松开点,不要夹紧,自然贴在小白云身上,上身直立起来,挺直腰杆,不要低着头,看着前面……对,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   俞宛如照着他说的步骤,慢慢放松自己,渐渐的,能够自若地坐在马背上。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刚才被人掐着腰举起时,腰部的酸疼,似乎现在还有两个大掌印在上面。   她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腰,偷偷去看萧安澜。   但萧安澜仿若未觉,只牵着小白云的缰绳,在马场中慢慢走动。   俞宛如见状,也收起那些心思,全心投入到这项新奇的事物中来。   萧安澜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背在身后握了握,心中回味方才的手感。   媳妇儿的腰可真细呀。 第11章 捣乱   两人顺着马场周围的栅栏走了大半圈,萧安澜见俞宛如已经适应,就把缰绳交给她,“你拿着绳,轻一些不要扯到它。”   俞宛如小心接过来。   萧安澜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护在她边上走了一段,见没什么意外,才把跟在后头的大黑牵过来,自己也跨了上去,跟俞宛如两个并肩而行。   两匹马似乎感情不错,走着走着,大黑就把脸凑到小白云身边,亲昵地蹭了蹭,两人也因此不得不凑在一块儿。   俞宛如有心想要往旁边靠一些,可是她的身子刚一动,就发觉平衡被打破,她忙停下动作,不敢再乱动,只得僵着身子,和萧安澜腿靠着腿。   萧安澜心中得意,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没事吧?”   因为两人靠得近,他转过来对着俞宛如说话时,两张脸的距离还不足一只手臂长。   俞宛如暗暗往后仰了仰,摇摇头,“没事。”   萧安澜还要再靠近一些,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往后一看,原来是杨世东骑着一匹骏马奔驰而来。   萧安琪此时就坐在他马前,马儿跑得飞快,她却一点也不怕,拍着一双小手连连叫好,一头黑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杨世东边跑边喊道:“老萧,你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快跟我跑一场!”   萧安澜瞪了这两个煞风景的一眼。   然而杨世东根本没有发觉,嘚嘚嘚跑到两人身前,一下子勒住缰绳,他那匹马两条前蹄高高跃起。   俞宛如看得低呼一声,萧安琪却咯咯咯笑起来。   杨世东抱着萧安琪一跃而下。   萧安澜只得也下了马,又教俞宛如下马。   杨世东将萧安琪放在俞宛如身边,说,“这姑娘,麻烦你看一下小豆丁,我和老萧跑一圈就回来。”   俞宛如点点头,牵住了萧安琪的手。   萧安澜不放心地看了两人一眼,说:“宛如,要不我先送你们去木楼那边吧。”   俞宛如说道:“不必了,我和安琪慢慢走就是。”   萧安澜还要再说,杨世东不耐烦道:“别磨磨唧唧的了,在我这马场里还能把你媳妇搞丢了?老萧你不会是不敢比,故意在这找借口吧?”   萧安澜也被他激起了性子,将礼帽西服外套和领带解下来甩在一边地上,又把白衬衣的袖子卷起来,利落地上了马,冲杨世东一摆头,“走。”   两人一同冲了出去。   萧安琪用手在嘴边围城一个小喇叭,喊道:“大哥哥加油!杨哥哥加油!”   俞宛如看着萧安澜丢在地上的衣服,迟疑了一下,上前捡起来,拍干净灰尘,披在小白云的马鞍上,而后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牵着萧安琪,慢慢往回走。   她看着萧安琪问道:“方才杨少爷不是说要带你去找一匹小马,怎么没有找着?”   萧安琪晃着小脑袋道:“那几只小马太小了,我怕把它们累坏,还是等它们长大一些吧。”   俞宛如摸着她的头,笑道:“安琪是个有爱心的好孩子。”   萧安琪高兴地眯起了眼。   两人走到马场的小木楼边,马场的人上前接过俞宛如手中的缰绳,礼貌道:“俞小姐,我们少东家在厅里准备了一点茶水,请小姐进去歇歇脚。”   “多谢杨少爷,也谢谢你。”俞宛如道。   她牵着萧安琪走进去,安妈妈已经坐在里头了,见来她们两人进来,忙说:“小姐学会骑马了,要是老爷太太知道肯定高兴,若让小少爷知道了,必定要缠着小姐也一起学呢。”   俞宛如腼腆一笑,“我这算什么会,不过是坐在上面走一走,那真正跟真正会的比还差得远呢。”   这间小木楼的客厅不知是否特地打扫过,比别处干净许多,木质的桌椅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桌子上摆了几样糕点吃食,萧安琪一见就扑了过去。   “是马奶糕,好久没吃过了!”   她抓了一个一口塞进嘴里,之后两只手又抓了两块,一块送给俞宛如,另一块给安妈妈,“大嫂和婆婆也吃,这个可好吃了。”   安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多谢萧小姐。”   俞宛如对萧安琪道:“吃慢一些,没人跟你抢。”   她接过那马奶糕,轻轻咬了一口,入口香甜,又有些弹牙,带着淡淡的乳香,味道确实不错,小孩子应该很喜欢。   三个人坐着吃了点东西,又说了一会儿话,听得外头传来一串脚步声,紧接着,萧安澜和杨世东踏进门来。   两人一身一脸的汗,满头硬茬茬的头发向后倒伏,面上沾满灰尘,汗珠滚落下来,在脸上刷出一道道痕迹。   杨世东一进来就要把他那马甲脱了,萧安澜从背后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屋内都是女性,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道:“一时忘了。”   萧安澜推着他往屋后走,回头对俞宛如几人道:“我们很快回来。”   屋后很快传来泼水冲洗声。   俞宛如猜到两人是在幕天洗澡。不由有些不自在。   安妈妈也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光天化日的冲起澡来,她们家小姐坐在屋里,影响不太好,于是说道:“小姐、萧小姐,咱们再出去走一走吧?”   俞宛如忙点头。   萧安琪又往自己兜里装了不少吃的,也点点头,跟着她们走出去。   杨世东听到动静,从屋后探进一颗头来瞧了瞧,见人都走了,松了口气,说:“老萧,你媳妇儿这么斯文,你在他面前,就不会那啥……自惭形秽?”   萧安澜道:“我自惭什么?我媳妇儿斯文,我也不差呀。”   杨世东啧啧两声摇摇头,“老萧,我算是发现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啊,书都读在脸上了,读得越多脸皮越厚。都说我皮糙肉厚,跟你们比还差得远。”   萧安澜笑而不语。   杨赤东又凑近他,小声说道:“跟你说个正经的,你媳妇儿有没有什么闺中密友,让她给我介绍一个呗。”   萧安澜道:“说到这个,我娘那天还提起,说我们家安慧安雅都大了,要准备说人家,她说你家是知根知底的,让我探探你的口风,有没有意向?”   杨世东忙摆手,“安慧安雅我自小是当成妹妹疼爱的,怎么下得去手。”   萧安澜道:“我猜你也是,不然哪能等到今天。”   杨世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所以你赶紧去跟你媳妇说说,让她也给我留意留意,我要求不高,找个像她那么温柔秀气的就好。”   萧安澜斜眼看他,“你以为我媳妇儿那样的是满大街都找得着的?,我跟你说,整个柳城也就一个,现在是我的了,你啊,梦里找去吧。”   杨世东一拳揍在他肩膀上,愤愤道:“看把你小子得瑟的。”   萧安澜洗过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出去找于宛如三人。   此时太阳已经挂在山头上,傍晚的风吹过来,不像下午那样闷热,带了一丝凉爽。   萧安琪跟只肥嘟嘟的小兔子一样,在马场里东奔西跑。   她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株蒲公英,举着跑到俞宛如面前,“大嫂大嫂,我们一起来吹这个小球球吧!”   俞宛如蹲下来与她平视,笑道:“这个不叫小球球,这是蒲公英。”   “蒲公英。”萧安琪歪头重复了一遍,又点点头,“大嫂,那我们来吹蒲公英吧!”   夕阳下,一大一小两个举着一朵蒲公英,微微撅起嘴,火红的夕阳就在二人身后,在她们身上撒下绯色的光芒。   这画面,宁静又美好。   萧安澜上前一步,用力吸了一口气,忽地一下就吹出去。   俞宛如和萧安琪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蒲公英就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杆了。   蒲公英种子打着把小雨伞,顺着晚风越吹越远。   萧安琪眨眨眼,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大哥哥是坏蛋!大坏蛋!你赔我的蒲公英,赔我的蒲公英!呜呜呜呜……”   “呃……”萧安澜只是想捉弄一下两人,没想到似乎捅了娄子。   俞宛如抱着萧安琪轻声哄着,但萧安琪只要大哥哥赔。   俞宛如没法子,只得转头看着萧安澜,“请萧少爷再去找一只蒲公英来吧。”   萧安澜看她眼中,分明又有几分指责,摸摸鼻子,认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宛如:这兄妹俩到底哪个是小孩? 第12章 殷勤   最终,萧安澜找了四五株蒲公英,才哄得萧安琪破涕为笑。   萧安琪两手各自抓着几朵蒲公英,在晚风中跑来跑去,咯咯咯咯直乐。   安妈妈怕她摔倒,张开手,像老母鸡一样在后面防着。   俞宛如站在身后含笑注视两人。   萧安澜则看着她。   俞宛如一开始没注意到,后来发觉了,便有些不自在,低着头打算走开。   萧安澜忙出声叫住她:“宛如……”   俞宛如停下脚步,轻声问道:“萧少爷有事?”   萧安澜摸摸鼻子,“你一直叫我萧少爷,听着怪生疏的,叫我安澜吧。”   这两个字在俞宛如喉间滚了几遍,她到底还是觉得羞涩,有点难以启齿,脸颊慢慢红起来,为难地摇着头。   萧安澜便很没有原则的做了让步:“其实不叫名字也没事,以后再改。”   俞宛如这才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萧安澜盯着她,又上前一步:“我明天请你去看电影,好不好?我有个朋友投资了德丰影院,咱们去给他捧个场。”   俞宛如低头卷着手帕,“明天我弟弟从学校回来,我要在家里等他。”   萧安澜忙问:“小舅子在哪个学校就读?明天我去接他。”   俞宛如一听他的称呼,就窘迫得涨红了脸,小声道:“他叫俞清。”   萧安澜点点头,“原来小舅子叫俞清,好名字。”   俞宛如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明她已经提醒,小弟的名字叫俞清,他还加了个小舅子来。   萧安澜又问:“小舅子是在一中还是二中?”   他不愿意改口,俞宛如也没好意思直说让他改,只得由了他,“在一中,柳城中学。”   萧安澜道:“那可巧了,我有个学长,就在一中教学,或许正是小舅子的老师呢。明天什么时候接他?   我去接,让老王开车一会儿就到了,顺便看看我那学长。”   俞宛如忍不住心想,他认识的人可真多,到处都有他的朋友。   其实她心里,一直都十分羡慕萧安澜这样交际广泛的人,因她自己寡言内向,自小到大,也就交了一个闺中好友,自从对方嫁人之后,她身边,连个一起说说话论论书的人都没了。   俞宛如道:“一直都是父亲去接小弟回来的,这件事,我还得回去问问爹娘。”   “那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再问问伯父的意见。”萧安澜拍板决定。   俞宛如只得随他。   萧安琪举着浦公英跑远了,安妈妈忙跟着她去。   眼下两人周围没人,实在是个好机会。   萧安澜又上前一步,准备去牵俞宛如的手。   “老萧,你们在干什么?!快过来喝酒!”身后木楼内突然爆出杨世东的大嗓门。   萧安澜伸到一半的手顿时僵住。   俞宛如松了好大一口气,低着头,也不敢看他,跟只小兔子一样跑开了。   萧安澜缓缓转过身,盯着木楼前毫无知觉的杨世东,一句脏话憋在胸口,差点将他噎死。   俞宛如几人到底没有留下来吃饭。   杨世东将他们送出马场,拍着萧安澜的肩背道:“等把你媳妇儿送回去,记得在来我这里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萧安澜憋着口气,狠狠道:“你就等着叫人收尸吧。”   杨世东咧嘴大笑,“口气比酒量大,谁把谁干一下还不一定呢!”   萧安澜把俞宛如送回家,又去见过俞老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俞老爷同意,明天由他去接俞清。   从俞家出来,他把萧安琪送回去,又去了万昌饭店,把周晟拽过来,杀气腾腾地往马场进发,打定了主意要和周晟两人联手,将杨世东灌倒。   俞府内,俞宛如回房洗去一身的灰尘,换了干净的衣服,到前院和家人一起吃晚饭。   饭后,俞太太支开俞老爷,留下俞宛如单独说话。   “今天和安澜玩得怎么样?听安妈妈说你们骑马了。”   俞宛如道:“去了萧少爷朋友家的马场,挺有意思的。”   俞太太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这几面见下来,你觉得安澜怎么样?”   俞宛如低了头,小声道:“萧少爷……人很好。”   俞太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今天你们出门之后,萧家的媒人来了。定下了下聘的日子。又说萧家准备明日登报,公布两家的婚讯。”   俞宛如看着双手没说话。   俞太太感叹道:“等明日过后,整个柳城都会知道萧家和咱们家的婚约,看那孙家还有什么手段。”   这半年来,因为孙家老二,他们一家子人提心吊胆,到现在,终于能够稍稍放下心来。   俞太太又说:“等明天你弟弟回来,咱们留安澜下来吃饭吧,总不能让他来来回回的白忙活。”   俞宛如道:“娘做主就好。”   俞太太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当下就把安妈妈喊来,和俞宛如三个人围在一起,商量明天的菜式。   第二天一大早,俞太太就亲自和安妈妈上街,去早市买最新鲜的菜。   另一头,萧安澜宿醉方醒。   其实要论酒量,他和周晟两人加在一起,还不是杨世东的对手。   不过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老老实实的,两个人合起伙来,更是坏主意一个接一个,最后成功把杨世东灌倒。   不过,他们自己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萧安澜昨晚是被司机老王一路拖回来的。   他忍着头晕,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抓了抓头发,进卫生间洗把脸刷过牙,踩着拖鞋就下了楼。   楼下萧家众人看见他,纷纷侧目。   萧安慧真更是呀呀叫道:“大哥,你怎么这副样子?跟哪里来的野人一样!”   萧安琪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大哥哥好丑,身上还好臭。”   萧老爷看他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皱起眉心:“你昨晚是几点回来的?在哪里混到这么晚?”   萧安澜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花,“昨天和世东他们多喝了两杯。”   萧太太道:“看你这样子,何止是两杯。快来把解酒汤喝了,再喝些粥,不然有得你头疼的。下次记住,喝了酒回来,就跟娘说一声,我让人给你做醒酒汤。”   萧安澜摆摆手,“放心吧娘,以后不喝了,就是要喝也不会喝这么多,昨天情况特殊。”   昨天他是憋着一口气,要报复杨世东,想把他灌醉,才不得不豁出去。   要是平时,他虽也喝酒,但都是小酌即止,不会超过三杯。   他喝了一大碗解酒汤,又灌下两碗稀粥,觉得活了过来,这才拿起刀叉,享用他的早餐。   他吃得极快,虽是最后一个来的,却第一个放下刀叉,用餐巾抹了把嘴,噔噔噔又跑上楼去。   等众人吃完早餐,正准备各自撤下,他又出现在楼梯口。   这一次的形象仿佛打了好几遍蜡一样,精神焕发,闪闪发着光,跟刚才有着天壤之别。   萧太太惊讶地挑了挑眉。   萧安慧则直接惊呼道:“大哥,你会变身术耶!刚才还穿得像乞丐,现在就成皇帝了!”   萧安澜勾起嘴角,整理着袖口,长腿慢慢步下楼梯。   萧安慧捧起脸,“哇!像电影里那个男明星一样,安雅你说是不是?”   萧安雅点点头,“那天大哥送我们去学校,就有好几个同学追着我问大哥是谁。我觉得大哥你比那个林延生更有男子气概些,林的脂粉气太重了,他以前唱旦角的时候,扮相倒很漂亮。”   萧安澜原本还得意,听着听着就黑了脸,“你们拿一个男旦跟我比?”   萧安慧道:“大哥你别看不起人,林延生现在可有名了,我们学校好多女同学都喜欢他!”   萧安澜嗤笑一声,“你们这些个女娃娃懂什么?”   他转头对萧太太,萧老爷道:“娘、爹,我出门了。”   “今天打扮成这样,要去哪里?”萧太太追问。   萧安澜头也不回,边往外走,边摆摆手,“去接我小舅子回家。”   萧太太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摇头笑骂道:“从来只听说女大不中留的,没想到,这男儿大了更不中留!”   萧老爷看了看她,偷偷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过一阵子你就该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了。 第13章 牵手   萧安澜坐着车,先是去了一趟万昌饭店,在西餐厅内拿了一款新出的玫瑰早餐包,又跨过小半个柳城到了俞家。   俞宛如今日穿了一身新做的衣裳,上衣是浅粉色绣花短袄,底下配同色的马面裙,整个人娇嫩得似一朵带着晨露的蔷薇。   她的着装虽比旧式女子新颖些,但和时下摩登女郎的紧身旗袍相比,或者是与那些留洋女子的小洋装相论,就又显得保守许多。   不过在萧安澜看来,她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他把那带着玫瑰香味的早餐包拿出来,送到俞宛如面前。   俞宛如已经吃过早餐,不过,见那餐包做得精致,忍不住拿起来仔细端详。   萧安澜给她解释道:“这款餐包,不但外表是玫瑰状的,里头的馅料也是从法兰西运来的大马士革玫瑰做成的。在国外,玫瑰是爱情的象征,男士们在追求女性的时候,都会送她们玫瑰花表达爱意。”   俞宛如听他嘴里吐出一个个自己从未听闻的洋文,心中感叹他的见多识广,也再一次认识到,他与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   萧安澜见她有些兴趣,又说起了自己早年的留洋经历。   他在国外多年,除了求学以外,还特地周游了欧洲各国,所闻所见,自然比寻常人广博得多。   就比如万昌饭店的设计,就是他从国外的众多大酒店中,吸取了各家之长建成的。   俩人一个说一个听,竟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安妈妈进来小声提醒,才知道该去接俞清了。   因萧安澜不认得俞清,所以俞老爷让安妈妈和另一个长工与萧安澜一起去柳城中学。   他们走后,俞宛如仍坐在桌边,脑中满是萧安澜方才说的外边的世界。   她虽自小到大也看过许多书,读过许多游记,但本书上看来的,到底和别人真正经历过的不太一样。而且书里写的,大都是国内各地山川,与外国的人文记事又有很大区别。   萧安澜说他那里有许多外文翻译过来的书目,可以借给她看。   她心里第一次期待着下一次萧安澜来找她。   俞太太去厨房看过一遍,又让人把饭厅桌椅再打扫打扫,等转到前厅,看见俞宛如呆坐在桌边,便道:“宛如,想什么呢?”   俞宛如回过神,轻轻摇头。   俞太太看见桌上的玫瑰包,哟了一声,“这又是安澜带来的?”   俞宛如道:“是,是萧少爷家中饭店的西餐厅新出的样式。娘,这玫瑰包里面还有玫瑰馅,听萧少爷说,是法兰西产的大马士革玫瑰,漂洋过海运来的。”   俞太太听她一口一个萧少爷,便笑道:“什么时候你的称呼也该改改了,虽然按照旧俗来说,男女婚前不应该过多接触,但现在,大家不是都在说要破旧革新么,如今大街上,年轻的男孩女孩,手拉着手的都有,我今早还看见了一对。   人家讲究自由恋爱,咱们虽然不如他们开放,可你和安澜已经订了亲,也没必要死守旧规,就喊一句他的名字,不算过分。”   俞宛如低头卷着手帕,略有几分羞涩道:“娘,我叫不习惯。”   俞太太笑道:“傻丫头,没让你刻意去叫,平时两个人相处,你看看什么时候时机合适,自然而然就叫出口了。”   俞宛如拧着细眉,为难的点点头,“那……那我试试。”   “这就对了,”俞太太说道,她拈起玫瑰包咬了一口,微微蹙眉:“这味道香是香,不过我有点吃不惯。”   俞宛如也咬了一小口,“我觉得味道挺好的。”   俞太太说:“你是年轻人,接受这些新的事物肯定比我们这些老人家快。   不信,等一下我拿一个给你爹尝尝,他肯定觉得更怪。”   俞宛如道:“爹和娘一点都不老。”   俞太太摇头轻叹,“你都要嫁人了,我和你爹真的不年轻喽。”   两人正说着,俞老爷从书房出来,俞太太见了他,嘴角含着笑说道:“快来尝一下安澜带来的新鲜玩意儿。”   她说着,已经拿了一个塞进俞老爷嘴里。   俞老爷嚼了两口,眉头紧紧抿成川字,勉强又嚼了两口,囫囵吞下,面上表情复杂。   俞太太掩嘴直笑,对俞宛如说道:“看见没有?我就说你爹是个老人家。”   俞宛如也抿着唇轻笑。   俞老爷摇摇头,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两口,暗中砸砸嘴,感觉嘴里的怪味还是没消,便又站起来跺去厨房,打算随便吃点什么消去这怪味。   到了中午,萧安澜、俞清几人回来了。   就这短短的一路,两人似乎已经混熟了,萧安澜揽着俞清的肩走进来,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俞清今年虽然才十四岁,但已经是个长手长腿的少年郎,穿着一身学生装,头发理得短短的,长相俊秀,神似俞老爷。   他多日不曾见过家人,一进门,见亲人都在厅堂里等着,便少小跑上前,高兴道:“爹、娘、姐姐,我回来了!”   俞老爷点了点头,问道:“这段时间在学校有没有惹事?”   俞太太忙打断他,不高兴地说:“阿清刚回来,你不问他在学校辛苦不辛苦也就罢了,反而问他有没有惹事,有你这样做爹的么?”   俞老爷被她挤到一边,只得无奈走开。   俞清忙说:“爹、娘,我在学校里很好。先生很照顾我,同学对我也十分友好。”   俞宛如仔细看了看他,问:“阿清这段日子是不是晒黑了?”   俞清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参加了学校的足球队,最近训练给晒的。”   萧安澜正好进来,听见这句,便说:“课余参加一些体育活动,强身健体,挺好的。前段时间报纸上不就登了,中国足球队获得第二届远东运动会冠军的喜讯。”   俞清眼前一亮,忙问他:“姐夫也知道这件事?”   俞宛如原本正看着两人,一听弟弟的称呼,立刻臊红了脸,有心想要提醒他别这么叫,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急得直揪手帕。   俞太太和俞老爷对视一眼,轻轻咳了咳,心里想着,一会儿得好好教教这孩子,现在怎么能乱叫人。   萧安澜看了看俞宛如,嘴角含笑,说道:“前段时间报纸铺天盖地,我略有耳闻。”   俞清遇见一个有共同话题的人,恨不得立刻就抓着萧安澜长谈。   俞太太将他拦下,“你自己不累也就罢了,安澜特地去接你回来,总要让人家歇歇脚。饭都要摆上来,还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你先回房去洗把脸,一身的灰尘,跟土里滚出来似的。”   俞清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俞太太让人去看看厨房里的菜都好了没有,再将碗筷摆上来准备开饭,又请萧安澜坐下,对他说:“吃了那么多安澜送来的东西,也让你尝尝我们家厨娘的手艺,若觉得合胃口,以后经常来家里坐坐。”   萧安澜巴不得能留下来用饭,一点也不知道推脱谦让,直说道:“那我就不跟伯母客气了。”   俞太太笑吟吟道:“客气什么?再过不久就是一家人了。”   俞宛如只在一旁默不作声,耳朵尖透着红。   等俞清梳洗好出来,午饭也就摆上桌了。   俞老爷坐在主位上,他左右两边,一边是萧安澜和俞清,另一边是俞太太和俞宛如。   俞老爷把自己珍藏的酒拿出来,与萧安澜碰了几杯,俞太太几人则喝着酸梅汤应应景。   萧安澜一面对俞老爷的酒赞叹不绝,一面又极力称赞俞家的厨娘。赞得俞太太心花怒放,俞老爷的嘴角也一直带着笑意,一时间宾主尽欢。   吃过午饭,几人移到花厅喝茶,萧安澜说道:“我一位朋友送了我几张电影票。伯父伯母,我请你们去看电影吧?”   俞太太哪里不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笑道:“我和你伯父老人家,哪看得懂电影,难得你有心,就让宛如和阿清跟你一起去吧。”   俞宛如还未说话,俞清好奇问他:“姐夫,是什么电影?”   萧安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电影票看了一下,说:“电影名字叫《摩登都市》,我之前没有看过,不知道好不好看。”   俞清忙说:“我听过。之前我一位同学去看过,影片讲的是发生在上海滩十里洋场的故事,很有时代意义。姐姐,我们去看看吧。”   俞宛如听了这电影的名称,本就有些好奇,让俞清催了几声,又有俞老爷俞太太的同意,也就点头应下了。   于是几人又乘了汽车,去和平路上的德丰影院。   萧安澜朋友送他的是贵宾券,有单独的一个小隔间,与外界的大厅隔开来,外边的人看不到里面,互相之间没有干扰。   俞宛如是第一次来看电影,对里头的一切都新奇得很。   现在还不到放映时间,大屏幕上轮番播着香烟和香水广告。她就盯着屏幕一动不动,看得入神。   萧安澜暗中看她。   他觉得他未来媳妇儿有一个特点,不管做什么事都特别专心。   就像之前去茶楼听书,也是这么一副认真专注的模样。明明在别人看来只是娱乐休闲的事情,她也当作一件正经事来对待,睁着圆圆的眼睛的模样,显得特别可爱。   眼看那广告都播了四五轮,俞清已经坐不住,新奇地左看右看,俞宛如还看得认真,萧安澜就有些佩服她了。   他喊来侍应生,让他上几份饮料,又转头问俞宛如,和俞清:“宛如,阿清,你们要吃什么?”   俞宛如回过神来,忙摆摆手说:“不必了。”   俞清正盯着墙上的一副画,闻言道:“姐夫,我吃什么都可以,你决定吧。”   对于他这个称呼,萧安澜是十分受用的,又让应适生加了几份少年人喜爱的小吃。   俞宛如听见弟弟的称呼,又是一阵窘迫。   萧安澜含笑看着她:“广告有这么好看?我看你看的眼睛都不眨。”   俞宛如更不好意思,小声道:“我就是好奇那些画面是怎么出来的。”   这个要解释起来就复杂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萧安澜便说:“我那里有几本书,到时候借给你看看。”   俞宛如忙点头,“谢谢你。”   萧安澜看俞清一眼,见他没注意到这边,就伸手飞快地握住俞宛如,轻声说:“何必跟我客气。”   俞宛如一张脸就像烧起来一样,马上从头到脚红遍了。她想把手抽回来,却怎么都抽不动,又怕被身边的弟弟发现,紧张得眼眶都湿了,黑漆漆的眼睛求饶般看着萧安澜。   萧安澜给她看得心底一阵痒痒,恨不得立刻抱在怀中搓揉一番,不过他也知道,现在如果这么做,只怕他媳妇儿立马就会从这里冲出去,而且再也不敢见他了。   他清清嗓子,又在俞宛如掌心捏了一下,才放开。   俞宛如立即缩回手,之后不再看幕布上的影像了,只低头盯着自己马面裙上的花纹,两只耳朵烧得通红。   俞清终于观察够了,又坐回自己位子上,不小心瞥到他姐满脸通红。奇怪道:“姐姐你怎么啦?脸怎么这么红?”   俞宛如哪好意思照实说,支支吾吾道:“我、我有点闷。”   “可是现在很凉快呀。”   “我,我……”俞宛如窘迫至极,恨不得在地板上找个缝钻下去。   萧安澜笑着替她解围,“是有些闷,我都觉得热了。”   俞清便怀疑起自己来,“是吗?难道是我不怕热?”   萧安澜含笑不语。   侍应生端着托盘进来。   俞清见了吃的,终于不再追究冷还是热的问题。   俞宛如松了口气。可仍然觉得方才被握过的手似乎还在发着热,她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腕,借着端饮料偷偷看了萧安澜一眼,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视线,刚降下热度的脸颊又窘得通红,这一次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再看他了。   萧安澜心不在焉地喝着咖啡,眼睛在他媳妇儿身上刮来刮去,从头看到脚,又从指尖看到头发丝,看得一阵心猿意马,拿出喝酒的架势,把一整杯咖啡都干了。   他又找应侍生点了一杯。 第14章 聘礼   不久,电影开始放映,几人也就没有闲暇说话了。   俞宛如和俞清两人,完全被影片中繁华的大都市所吸引震撼。   萧安澜见过比这更加繁华的,就觉得不过尔尔,瞄两眼电影,瞄瞄俞宛如,再喝两口咖啡,也挺惬意。   咖啡喝多了的后果,电影开始没多久,他就得去卫生间。   俞宛如见他离开,才对俞清道:“阿清,你别再叫萧少爷姐夫了,让人听见不好。”   俞清眼睛还盯在幕布上,嘴里道:“为什么?是姐夫让我这么叫的。而且姐姐,我也不是随便乱叫,我今天在报纸上看见姐夫和你的婚讯了,你们不是马上要成亲了么?叫姐夫还显得亲切一点,要是叫萧大哥,到时候又得改口,多麻烦。”   俞宛如窘道:“可是我和他还没成亲,怎么能够胡乱称呼?”   俞清不服,“姐夫上午在学校见我第一眼就叫我小舅子,姐姐你怎么不管他乱称呼,却只管我乱称呼?你偏心!”   俞宛如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是羞于对萧安澜开口,才只能要求自己弟弟改口吧?   她还想再劝劝弟弟,可是见萧安澜回来了,只得住了口。   不久后电影放完,几个人出了电影院。   站在繁华的和平路上,萧安澜指着不远处鹤立鸡群般的万昌饭店,对俞宛如俞清说道:“宛如、阿清,我请你们吃晚餐吧。顺便去饭店里逛一逛,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俞宛如摇了摇头,“不必了,爹娘还等我们回家吃饭呢。”   俞清虽然有些心动,但没有俞老爷俞太太的首肯,他也不敢擅自做决定,都只听他姐姐的。   萧安澜也不勉强,反正他和他媳妇儿的婚讯已经公布,今日过后,整个柳城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人将要成亲的消息。   等成了亲,还怕他媳妇儿不跟他一起出去玩么?   三个人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其间,萧安澜买了一份报纸。   报纸正版上,他和俞宛如的婚讯赫然在最显眼的地方。   这也难怪,萧家当得上是柳城第一家,俞家虽不如萧家显赫,但也是流传几代的书香门第,这两家的嫡长子跟嫡长女喜结连理,自然惹人注目。   好在报纸上没有登两人的照片,不然恐怕在大街上就要给别人认出来。   晚饭前,萧安澜将两人送回家,俞太太又留他下来用饭,被他婉拒了。   回到萧家,还没到晚饭时间,家里人有的还没下班,有的还没下学,有的躲在自己房里,只要萧太太坐在楼下客厅里。   见他回来,萧太太冲他招招手:“你来看看,这是我给宛如准备的聘礼礼单,你看合不合意。”   萧安澜道:“这种事我也不懂,娘做主就好。”   萧太太瞪他一眼,说:“就想着偷懒,让你看你就来看,省得以后跟我抱怨,说我小气,给你媳妇儿的东西给少了。”   萧安澜扯下领带,笑着走过去:“怎么会?我知道娘不是小气的人。”   萧太太笑骂:“别给我戴高帽子,以为夸我两句,我就会中你的计?”   “是是,娘最英明。”萧安澜捧着她,又问:“您和爹商量过了么?”   萧太太道:“这还用问,这样的大事,肯定和你爹商量过了。这份礼单,是比照着我当年的聘礼写的,你看要是没问题,明天我就让张太太拿去给俞老爷俞太太过目,看看他们有没有别的意见。”   张太太就是他家请的媒人。   萧安澜接过看了一眼,写在最前面的,就是银元十万,第二样是福特汽车一辆,之后紧跟着,还有和平路上商铺一间。   这三样是大件,还有别小件的,诸如自行车留声机照相机等等。   聘礼不仅体现男方对女方的重视,也是男方家境实力的展现,因此萧太太和萧老爷都不吝啬花费。   这份礼单,若是给寻常人看见,肯定惊骇得不能自己。   只单单地一样银元十万,或者不必说银元十万,就是银元一万块,一千块,都是多少人几辈子也挣不来的。   但这些东西萧安澜是自小见惯了的,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囫囵看了两眼,交给萧太太,说道:“我觉得挺好,爹娘做主就是了。”   萧太太接过,慢慢折起来,说:“你是咱们家老大,是我唯一的孩子,你爹要顾及你舅舅的面子,因此这份礼单,比日后安泽他们的都要丰厚。所以你心里清楚就好,在他们面前就不必多说了。”   萧安澜点点头,“我知道。”   他们家几个兄弟姐妹,虽然自小关系很好,他娘对几位姨太太也都十分客气照顾。   但嫡庶之间,身份总还是有区别,平日虽没人提起,可各自心中都很清楚。   特别是萧安澜舅舅那里,若他爹对他和几位弟弟妹妹一视同仁,恐怕他舅舅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好在萧家几位姨娘都安分,这些年没闹什么事,连生了二少爷萧安泽的二姨娘,平日里也只督促儿子上进,没想让他进萧家的产业做事。   他又问:“娘,我成亲的时候,舅舅能来么?”   萧太太说道:“这事我发电报和他说过了,他就你一个外甥,无论如何也要赶过来,等你们日子定下,我再给他发一封请帖。你舅舅最近升了军衔,越来越忙了。”   萧安澜笑道:“忙虽然忙,您可别忘了提醒舅舅赶紧给我找个舅妈。”   萧太太苦恼道:“你以为我不想么?你说你舅舅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三十几岁的人了,还不想着成家立业,天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   萧安澜坏笑道:“等他找到一个比打打杀杀有意思的舅妈,自然就成家立业了。”   萧太太笑着拍了他一下,“臭小子,有你这样说长辈的么?今天和宛如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上午去学校接俞清,中午在宛如家里吃了饭,下午跟宛如阿清一起去看了场电影,之后就回来了。”   萧太太斜眼看他,“早上还小舅子长小舅子短,怎么现在不叫小舅子了?”   萧安澜摸头笑笑,“早上那是要出门了,您打不着,现在如果还叫,我怕挨您揍。”   萧太太故作不高兴道:“我有那么凶?”   萧安澜忙说:“您这叫干练、利索、爽快,不能叫凶。”   萧太太绷不住,笑道:“你这张嘴到底像了谁?我和你爹可没这样。”   萧安澜把她的话当作称赞,全部如数收下,“对了娘,我回来时带的那两箱书,您帮我收在哪里了?”   萧太太说:“不就在你自己房里的小书房中?在那柜子底下,我连箱子都没打开呢,就让人整个放在那里了,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里面?”   “没有,是今天我答应了宛如,要借几本书给她看。”   萧太太恍然,“我就说呢,如果不是宛如的事情,你怎么还会记得那些书,早就积了灰,喂了蟑螂了。”   萧安澜笑呵呵地站起来,“我上去看看。”   他两三个台阶一步,几下就窜到二楼去了。   萧太太摇摇头,媳妇儿还没进门,就已经这样殷勤了,以后的日子可以预见是怎么样的。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一阵汽车声。   萧太太抬眼看去,就见萧老爷从车上下来,手中拿着个盒子走进屋。   她迎上去,接过萧老爷的帽子,奇怪道:“老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公司里没什么要紧事,不需要盯着。”   萧太太挂好帽子,叫人给萧老爷上茶,又坐在沙发上,“老爷手里拿着什么呢?”   “这个啊,”萧老爷不甚在意的样子,将盒子往她那边推了推,“我在珠宝店外玻璃窗里看见,还挺好看,就随便买了。”   萧太太拿来打开一看,是一整套珍珠首饰,那些珍珠一颗有人的拇指指甲盖那么大,颗颗形状均匀,色泽莹润,正是前不久她在杂志上看到的那套。   她看了萧老爷一眼。   萧老爷原本正偷看她,见她看过来,立刻转开眼,装作专心品茶的模样。   萧太太心中好笑得紧,二十几年了,仿佛还是当初的样子,自己年长他三岁,能给他当一辈子姐姐。   她说:“挺好看的,不知道老爷要送给哪位妹妹?”   萧老爷试探道:“你看怎么样?要是喜欢就给你,她们再说。”   萧太太笑道:“我看着虽然挺喜欢,但我总不能和妹妹们抢东西,还是先给她们吧。”   萧老爷憋了半天,才把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特地给你买的,你收好,明天我再给她们买别的。”   萧太太心里摇头,面上又笑了笑,说道:“那我就收下了。老爷不必买别的,我那里有几套首饰,看妹妹们喜不喜欢,若喜欢就给她们拿去,反正我也不戴了。”   萧老爷赶紧说道:“你把旧的给了她们,我再给你买新的。”   萧太太轻轻点头,“老爷有心了。”   萧老爷便在心里盘算着,怎么从那臭小子口中套出他娘的喜好。   萧安澜又从楼梯上噔噔噔跑下来,叫了声爹娘,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萧太太忙问他:“要去哪里?一会儿就开饭了。”   萧安澜说道:“我去找周晟借几本书,晚上跟他一起吃,娘,你们不用等我了。”   萧太太嗔怪道:“你看你,一天到晚的往外跑,除了早上能见到你的影,你说你都多久没在家里吃晚饭了?我还特地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腐乳猪手。”   萧安澜本已经快要跨出门去,听了这话,又回转回来,“就算是为了娘,我今晚也得在家里吃饭,周晟那里等一下再去好了。”   萧太太乐地拍了他一下,“你呀,一会儿一出的。你今天在宛如家吃过饭了吧?什么时候请她来家里,也跟我们大家一起吃一顿饭。”   萧安澜挠挠脸颊,为难道:“宛如都不肯单独跟我出来,不知道愿不愿意来我们家。”   “那是人家女孩子脸嫩皮薄,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死皮赖脸的呢?你好好跟人家说说,说我想见见她,她是个乖孩子,会同意的。”   萧安澜点点头,“那好,我明天给她送书,顺便跟她说说这件事。”   “明天你别去了,”萧太太说,“我让张太太明天上门去送礼单,你又去了,撞在一块不好。”   萧安澜只得道:“那我后天再去。”   萧太太取笑他,“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以后宛如进了门,肯定也是天天跟在你媳妇儿身后。”   萧安澜嬉笑道:“这可怪不得我,都是从我爹那学来的,咱们萧家的优良传统。”   萧老爷本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喝茶,无故遭了殃,一听他这话,茶水呛到气管里,咳得脸红脖子粗。   萧太太无奈上前替他拍背,“老爷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比安琪还不如呢?”   萧老爷十分无辜,只得狠狠瞪了萧安澜一眼。   萧安澜望望天,当做没看见。   晚饭后,萧安澜去万昌饭店找周晟。   他刚才翻了翻自己那一箱子的书,发现没有几本适合给俞宛如看的,想起周晟当初比他勤奋好学,家里的藏书应该比他多,因此就打上了他那些书的主意。   周晟今天没在底下转悠,而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萧安澜敲敲门,倚在门框上,稀奇道:“周少爷今天竟没开工?难道你也知道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这个道理?”   周晟抬头看他。   萧安澜被他脸上的胡渣吓了一跳,收敛笑容,问道:“怎么了老周,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周晟摇摇头,费劲地笑了笑,“没什么……小雅给我写信了,她现在过得不太好,她丈夫竟然打她,安澜,我想去找她。”   萧安澜皱起眉头。   周晟的前未婚妻李梦雅,在周晟出国一年之后,就和她爹的一个学生私奔去了省城。   李家为了遮丑,对外说她出意外没了,等一年后,李梦雅抱着孩子回家,她爹到底疼女儿,不忍心将她赶出去,便拉下老脸,上周家赔礼道歉。   如今李梦雅跟她丈夫一直在省城,连着两个孩子一家四口,只靠她丈夫微薄的薪水度日。   听说她爹一直不满意她的丈夫。不让李家接济她,因此,他们的日子不太好过。   萧安澜没想到的是,李梦雅竟有脸给周晟写信,更让他怒气不争的是,周晟竟然要去找她。   他气道:“难道天底下就她李梦雅一个女人了,值得你这样去倒贴?周晟,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周晟摇头苦笑,“老萧,你不知道,我跟小雅认识二十年了。从我六岁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娶她。我必须承认,就算她现在嫁给了别人,我还是放不下她。我要去看看,不能让她丈夫欺负她。”   萧安澜嗤笑道:“从前我看不惯你来者不拒,现在你要做痴情种子,我却更看不惯了。我宁愿你把整个万昌的女人都睡遍了,也不愿意你去找她。”   周晟只是摇头。   萧安澜气急:“要去你就去吧,赶紧滚,别这样要死不活的在我面前。不过老周,我丑话先跟你放在前头,你这次去了,李梦雅如果选择了你,那我也不计前嫌,把她当做我的嫂子来看。如果她没有选择你,那你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提她,否则,咱们这兄弟做不成,我没有你这样窝囊的兄弟。”   周晟沉默一会儿,郑重点头:“好。”   萧安澜将自己甩进沙发里,余怒未消:“我今天心情本来好好的,看见你差点被气死,你得补偿我。我媳妇儿要看外文翻译的书,我知道你那里有,全都搬来给我。”   周晟看他这样理直气壮,无奈笑道:“行,晚点我让人直接送到萧家。”   到底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萧安澜哼了一声,又说:“我把我的汽车、司机全都借给你,你给我风风光光地出现在那对夫妻面前,把从前丢掉的面子都找回来。”   周晟都一一点头。   萧安兰这才觉得消了点气。   他想起自己这两个好友,一个周晟,看似个风流的花花公子,实际上死心眼得很,整天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   另一个杨世东,一看就是个傻大个,也确实就是个傻大个,长了二十几年,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简直丢男人的脸。   男人么,就得像他这样才行,有个媳妇儿在那儿端坐着,什么摸摸小手,亲亲小嘴,搂搂小腰,要什么有什么。   哪像他们两个,不行,不行。 第15章 要亲   周晟当晚就让人把书送来,而后他连夜去了省城。   因他不在,萧安澜只能代替他,在万昌饭店坐镇。   次日,萧太太让张太太把礼单送去俞家。   俞太太见了那份丰厚的礼单,又高兴又担忧。   高兴的是萧家聘礼这样隆重,正说明他们对自己女儿的看重,但却正是这份看重,让她担忧,到时候自家的嫁妆,不知能否配得上萧家的门第。   俞老爷道:“太太无需多虑,萧家待我们以厚意,我们也用厚意去回报。太太与我就宛如和清儿一对儿女,家里的东西早晚都是他们两人的。到时候这些聘礼全让宛如带走,家里再分一处田产两间店铺给她,剩下的留给清儿。就是要委屈太太,届时要与我守着这座老宅了。”   俞太太嗔怪道:“老爷还与我说这样的话。我看家里产业不必动,把我名下的田庄给宛如吧。”   俞老爷摆摆手,说:“太太的私房太太自己收好,家里的产业是无论如何都要分的,不能等宛如出嫁了,遭人闲话,说她不被娘家人重视,说我们只把家底留给她弟弟。那孩子又懂事,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找我们诉苦。萧家与我们家不一样,人多复杂,宛如年轻不懂这些,咱们要多为孩子考虑。”   俞太太想了想,点点头,“老爷说得有理。”   俞老爷又说:“这事先不必跟两个孩子提起,不然宛如必定不同意。”   “好,我晓得。”   这一日萧安澜没来俞家,往常他也不是日日来,俞宛如不觉得有什么,可这次她惦记着萧安澜要借她的那些书,心里不由有些记挂,虽还是像平时一样坐在窗前看书,却总时不时抬眼望向窗外,期待着有人来与她说,萧家少爷来了。   一次两次之后,含青就发觉了,等见她又看着外头,便揶揄笑道:“小姐在等谁呢?”   俞宛如立刻收回视线,看着手上的书,支吾道:“哪有等谁,不过是看书看乏了,歇一歇。”   含青便叹了口气,故作忧愁道:“小姐没等人,我却在等。那萧家少爷今天怎么还不来呢?他再不来,有人的脖子都要盼长了。”她说着说着,自己先掩口笑起来。   俞宛如怎么不知她在取笑自己,瞪了她一眼,嗔道:“你这坏丫头,天天拿我说笑。”   含青忙笑道:“我怎么敢取笑小姐,我是真的奇怪呢,萧少爷今天怎么不来了?”   俞宛如道:“他是有正经事要做的人,怎么能天天往这里跑?何况我确实没在等他,只是……他昨日说要借我几本书,我以为他今日会让人送来,不知道是不是事情忙,忘了。”   含青感叹道:“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比小姐更爱看书的了,您真是要和书作伴呢。”   俞宛如没说话,自小到大,她都没怎么出门,身为女子,更无法自在地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可是这些书却能代替她的双腿,成为她的双眼,她看了许多书,就仿佛游览了天底下众多名川大山,拜访过许多名人志士一般。   书本带给她的不仅是知识,还有开阔的视野和广博的胸怀,这是处于闺中的她,无法从别处得来的。   她确实乐于与书为伴。   萧安澜在万昌饭店窝了一日,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一包书去俞家。   恰好俞老爷送俞清去学校,俞太太又上街去了,家里只有俞宛如。   见萧安澜带了书来,俞宛如欣喜万分。   她昨日等了一天没等到,以为他把这件事给忘了,自己又不好意思让人去提醒,心中还有些难过呢,没想到今天这么早,他就亲自送来了。   萧安澜见她高兴,也跟着笑。   俞宛如虽恨不得立刻抱着书回房去看,但眼下家里没有主人待客,不可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于是只得留下来。   萧安澜说道:“前天回家,我娘说既然我已经在你家里吃过饭,也该把你带回家去,跟他们见见面,顺便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饭。”   俞宛如一惊,小声确认道:“萧太太要我去家里吃饭?”   萧安澜点点头,“我娘说想见见你。宛如,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俞宛如为难地绞着帕子。长辈的邀请,她知道不能推脱。可是,要让她去萧家,她又实在有些为难羞涩,毕竟,那是她未来的公婆呢。   萧安澜见她不说话,便问:“是不是不太方便?那我回家跟我娘说一声。”   俞宛如忙摇头,“不是,没有不方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还要跟我爹娘说一声。”   萧安澜心中一喜,赶紧说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有空。”   “那……等一会儿,我爹娘回来,我问问他们,再给你消息,行不行?”   萧安澜哪里会说不行?连连点头,又说:“我这几日都在万昌饭店,原本是我学长替我看着,他近日有事去省城了,我在那里坐镇,你要是让人给我传消息,就去万昌找我,在楼底下跟侍应生说一声就行了。”   俞宛如轻轻点头,“好。”   萧安澜还想多留一会儿,但这两日正好是万昌饭店跟几家供应商洽谈合同的日子,饭店里一刻都离不开人。他只得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又回头,“宛如,不如你跟我一起去饭店坐坐吧?”   俞宛如心里是想要拒绝的,但是她才刚从萧安澜手里借过那几本书,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她才受了人家的好处,自己脸皮又薄,便不好意思直言拒绝,只磨磨蹭蹭道:“我爹娘还没回来……”   萧安澜一听她没有直接说不,眼睛都亮了,忙顺杆上爬,说:“我知道你怕伯父伯母担心,这样行不行,还让安妈妈和你一起去,再让人给伯父伯母留话,午饭前我就送你回来,好不好?“   萧安澜此刻语气柔软得很,小心翼翼的像一匹诱供小羊羔的狼,把漆黑的爪子跟尖利的狼牙都收起来,露出柔软的皮毛,哄骗涉世未深的羔羊。   “就是去我那里坐坐,等你想回来,我立刻让司机送你回来,况且还有安妈妈一起去呢,跟我走吧。”   俞宛如本来就面薄脸嫩,不好意思拒绝人,再让他这样软言好语地劝两句,心里就软了,点头应下。   萧安澜便喜滋滋地带着她和安妈妈回了万昌饭店。   刚进入一楼大堂,就有侍应生迎上来,说启安罐头厂的老板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他了。   俞宛如听了,忙说:“萧少爷,你先去忙吧,不必管我们。”   “没事。”萧安澜先把俞宛如跟安妈妈带到楼上他的套房里,放上唱片,又叫人端上茶点,确定没有疏忽遗漏之处,才去和人谈生意。   俞宛如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睁着圆圆的眼睛四处看房内的欧式家具。   因为主人家不在,她虽然新奇,也只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并没有起来随意走动。   沙发旁的留声机里头,传出美妙婉转的歌声。   安妈妈起来围着留声机转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小姐,这要是不说,我还以为里头藏了个人,才能够唱出声音来呢!”   俞宛如笑道:“改天请妈妈去看电影,妈妈准更加惊奇了。”   “谁说不是呢?”安妈妈叹道,“早个几十年,我们年轻那会儿,哪有什么留声机电影机照相机的?现在的人啊,脑子越来越好使了。就说刚才我们坐上来的那个大箱子,那叫什么?”   俞宛如道:“那个是升降机。”   “对对,就是升降机,这名字可真贴切,让他升他就升,让他降他就降,自己的腿都不用来走路了。稀奇,果真稀奇!”   俞宛如也觉得新奇,这些东西她虽然在书上都听闻过,但到底没有见过实物,今日算是托了萧安澜的福。   安妈妈早上用的是稀饭,又吃了些萝卜干,眼下肚子有些不适。   她红着老脸,不好意思道:“小姐,咱们方才进来的时候,你看见茅房在哪里了吗?”   俞宛如摇摇头,“这屋子里应该有卫生间的,现在这些西洋的房子,都不建茅房,用的是抽水马桶,跟我们家里不一样,我给您找找。”   安妈妈忙制止她:“这房子这样气派,我怎么好意思在屋里上茅房?还是出去找人问问吧。小姐,你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说着,别扭地揉着肚子,小跑出去了。   俞宛如阻止不了她,只得在后面叫她小心一些。   安妈妈刚走没多久,房门口咔哒一声,又有人进来了。   俞宛如以为是安妈妈这么快回来,转头一看,却是萧安澜,她站起来,“你忙完了?”   萧安澜点点头,“没什么要紧的事。”   他看看左右,“安妈妈呢?”   俞宛如说:“她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萧安澜便不再多问,拿着两瓶罐头走近,“这是刚才启安的老板拿来的样品,是他们公司新出的产品。咱们一起尝尝好不好吃,如果觉得不错,以后就跟他们长期合作。”   他把罐头放在茶几上,从抽屉里拿出开罐头的起子和两把汤匙。   俞宛如好奇道:“是什么罐头?”   萧安澜说:“是荔枝的。如今市面上罐头越来越多,不过,水果罐头里大多还是橘子梨苹果占了主要,荔枝的少,所以我才考虑跟他们公司合作。”   柳城本地没有荔枝,若从外地运来,因路途遥远,又大半会烂在路上,所以市面上荔枝十分少见。   俞宛如长这么大,也只吃过一两次,因而有些期待。   萧安澜将罐头打开,里面是一颗颗去了果核的完整的荔枝肉,白白的果肉看着十分诱人。   他将罐头和汤匙一起递给俞宛如。   俞宛如轻声道谢,舀起一颗荔枝放到嘴边,张了张嘴,却又有些迟疑起来。   荔枝是一整颗的,汤匙不像筷子好用,若用牙齿去咬,滚来滚去地不好下嘴。若一整个塞进嘴里,又实在有些粗鲁。   她为难了好一会儿,用眼睛瞄瞄萧安澜,见他正低头开另一瓶罐头,没注意自己,便咬咬唇,一下子都塞进嘴巴里。   恰好萧安澜此时抬头,就见她两个脸颊鼓鼓的,跟一只小松鼠一样,红润的嘴唇撅成小小一颗樱桃,唇上还沾了些糖水,水润发亮。   他忽然觉得有点渴。   原本他把俞宛如哄出来,心思就不单纯,就想着找机会摸摸小手亲亲小嘴。   眼下两人单独在房内,安妈妈不在跟前,他媳妇儿又这样诱人。   他想,亲一下可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脸呢脸呢?!!!   萧大少:少爷的脸不是早被你弄没了么? 第16章 偷亲   俞宛如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抬头,想到自己这样粗鲁的举动被他看在眼里,她不由赶紧捂住嘴巴,囫囵嚼了两下就吞下去,之后便不好意思地垂着眼皮。   两人原本是对坐在沙发上,中间隔了一个茶几,此时萧安澜站起来坐到她旁边去。   俞宛如忙往边上挪了挪。   萧安澜问她:“味道怎么样?”   俞宛如以为他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然后确定要不要和这家罐头公司合作,便点点头,认真道:“挺不错的,荔枝肉脆甜爽口,应该是新鲜荔枝做的,糖水很甜,但不会腻人,比较清爽。”   萧安澜说:“我也想吃。”   俞宛如赶紧把自己手边的罐头往他那里推。   萧安澜却摇摇头,“我想吃你嘴巴里那一颗。”   俞宛如下意识道:“我嘴巴里没有荔枝。”   然后说完之后,她就隐约明白了萧安澜话中的意思,顿时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她垂着头,萧安澜只看到她的后颈一片和耳廓都红遍了。   萧安澜又说:“好不好?”   俞宛如揪着手帕,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呢?”   “你觉得呢?”萧安澜又坐近了一些。   俞宛如就如受惊一般,忙又往边上挪,但她的另一边就是沙发扶手,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退却,萧安澜却还在步步紧逼。   她有点慌了:“你、你为什么要坐这么近?”   萧安澜看着她的手,被手帕绞得发白,手掌似乎比他小了好几号,看着又细又嫩,似一把葱管。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另一只手则放在沙发背上,看起来就如他半拥着她一般。   俞宛如整个人惊得跳了一下。   萧安澜轻声安慰道:“别怕。”   俞宛如眼眶都红了。   自小到大,别说是外男,就算是父亲或者是弟弟,她也不曾与他们这样亲近的接触过。   她心里又是慌又是羞,偏偏被萧安澜挤到了角落里,连逃都没地方逃。   萧安澜看她这模样,又是可怜,又是可爱,心中觉得怜爱,但又更想欺负一下,想看她真的泪眼汪汪,言语哽咽的样子。   在此之前,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这种阴暗的心思。   但到底,他还是不忍心欺负得太过,毕竟要是今天把他媳妇儿吓狠了,指不定以后就不跟他出来玩了。   他捏了捏俞宛如柔弱无骨的手,说:“现在大街上,那些情侣们都是这样手牵手的,你别怕。”   俞婉如低着头没说话。   萧安澜说:“情侣之间,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牵手,还可以拥抱、接吻,甚至是更加亲密的事,等我们成亲之后,都可以一起做。”   俞宛如红着眼眶,萧安澜在说什么,其实她没有完全听清。   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被萧安澜握着的那只手,和两人紧靠着的半副身体上。   这样被一名男子半拥着的经历,她从未有过,那是一种和她娘亲或者安妈妈的怀抱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也还是温暖,但却让她觉得心惊胆战,心中害怕,似乎是被什么猛兽叼在嘴里的一样。   但她又在努力地劝说自己,她和萧安澜是定过亲的,不久之后两人就要成亲了。似乎就如他刚才所说的,亲近一点也是应该的,她再觉得羞臊,也要尽力去适应。   正因如此,萧安澜并没有感觉她的抗拒,只是觉得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小团的样子,可爱得让人恨不得一口吞进去。   他再一次问:“行不行宛如?我想吃你嘴里那颗荔枝。”   俞宛如只能轻声窘迫地说:“我嘴里没有荔枝,你吃罐头里的吧……”   她一面说,一面不住往门口看去,希望安妈妈能够早点回来,但是又怕安妈妈现在就推门进来,撞见两人这样靠在一起的画面。   萧安澜看在眼里,肚子里却还是憋着坏,“没事,你嘴里没有荔枝,但还有荔枝的味道,我看到你嘴唇上还有糖水,我尝尝味道就好。”   俞宛如吓得赶紧把嘴巴捂住,偷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急急摇头说道:“没有味道了,已经没有了。”   萧安澜不依不饶,“我不信,我得亲自验验才行。”   他慢慢靠近俞宛如,缓缓的低下头。   俞宛如惊得直推他,心慌意乱:“萧、萧少爷,你别这样……”   她的力气不大,虽然用力顶在萧安澜胸前,但他如果想要靠近,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办到。   萧安澜没有再逼近,而是说道:“叫萧少爷太生疏了,宛如,叫我的名字吧。”   俞宛如抿着唇,没好意思叫出口。   萧安澜轻声哄她,“乖,叫一声就好了。”   俞宛如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小心确认道:“叫一声,你就放开我吗?”   萧安澜没说是或者不是,只不明意味的应了一声。   俞宛如以为他答应了,咬着唇,窘迫的为难了好一会儿,才极其小声道:“……安澜。”   萧安澜又靠近了一些,语气轻柔,“再叫一遍,我没有听清。”   他近得几乎要碰上俞宛如的发髻,俞宛如抵在他胸口的手赶紧用力,慌道:“安澜,你别这样……”   她的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眼下急了,便多了几分娇脆,听着如百灵鸟一般婉转。   萧安澜屏着气息没说话,也没有动弹。许久后,他才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退开。   真是要了人命,他心里想。   外边走廊上传来一些声响,是安妈妈回来了,她似乎在和替她带路的侍应生道谢。   俞宛如松了好大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感觉安心了。   正在此时,原本已经退开的萧安澜飞快地靠近,在她唇上用力嘬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坐到对面沙发去。   他刚落座,门就从外面被打开,安妈妈笑着走进来,说:“小姐,这饭店里的人可真热情。哟,萧少爷忙完啦?”   萧安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里仍在乎回味方才那软软凉凉甜甜的滋味。   安妈妈走近一些,见俞宛如满脸通红,眼睛似乎有些湿润,吓了一跳,赶紧靠近她,小声谨慎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边说,眼睛一边往萧安澜那里瞄。她可不是俞清那样未经世事的半大孩子,信了他姐脸红是因为闷热的话。   但是俞宛如哪里好意思实话跟她说?只摇着头,小声道:“没什么事。”   刚才萧安澜突然亲她一口,她一时惊呆了,等安妈妈回来,才觉得羞臊,连眼睛都不好意思往萧安澜那里看。   但她心里又不由得在嘀咕,这萧少爷头几次见面的时候,都还斯文有礼、循规蹈矩,怎么这两次突然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萧安澜回味完,看着沙发对面的两人。一个红着脸不敢看他,一个则警惕地盯着他。他清清嗓子,把自己面前那一瓶罐头往安妈妈那里推,“安妈妈也常常这罐头,味道还不错。”   安妈妈摇摇头,说:“多谢萧少爷好意,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太太该回来了,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俞宛如现在在这里坐立不安,听她说回去,立刻就点头,“好。”   襄安澜也知道今天是没法多留她了,不过他也算得偿所愿,便爽快地让人备车,他送俞宛如和安妈妈下楼,交代司机将两人送到家,又对于宛如道:“宛如,别忘了吃饭的事。”   俞宛如轻轻点头,眼神闪躲,仍然不敢和他对视,“好,我回去问问爹娘。”   萧安澜强忍着再去啃她一口的冲动,挥挥手与她道别。   目送车子离开,他哼着歌儿走进饭店,回到办公室就叫秘书起草与启安公司的供货合同。   今天多亏了那两瓶罐头,冲着这个,他也得和这家公司合作。   回到俞家,俞太太果然已经回来了。   俞宛如跟她说了萧太太请她去家里吃饭的事。   俞太太想了想,说:“这事等你爹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   俞宛如点点头,她一直念着萧安澜早上送来的那几本书,因此,又和俞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回了房。   安妈妈则留下来,把今日的事说了一遍,又把方才自己回去时,撞见俞宛如的异样也说了。   俞太太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毕竟是和萧家那样的人家结亲,他们新派的作风与我们不一样,真撞上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还要看宛如自己的意思,她要是不愿意,我们肯定要护着她。她心里若是愿意的,小年轻两个你情我愿,只要不过了头,那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不必多说什么。”   安妈妈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俞太太又说:“不过,以后他们两个再出门,还得劳烦你看着。说句不吉利的话,他们还没成亲,就不算尘埃落定。我们也要防着些意外,想着最差的情况,若他们两个最终结不了亲,也不能让宛如吃了亏。”   安妈妈坚定道:“太太放心,我一定护好小姐。”   俞太太笑道:“也不必草木皆兵,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等到下午俞老爷回来,俞太太和他商量了一番,都同意让俞宛如去萧家拜访一趟。   俞太太派了个长工去万昌饭店给萧安澜带话,问他明天中午家里是否方便,一面又把俞宛从房中挖出来,要带她去街上置办新的行头。   俞宛如抱着书不愿意放开:“娘,我那不是有一套新做的衣裳吗?那就够了呀。”   俞太太道:“你这可是第一次上萧家,不郑重些怎么行?那衣服虽然是新做的,但到底不够正式。乖乖听话,跟我去成衣铺里走一趟。等明天安澜来接你,咱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给他看。”   一说萧安澜,俞宛如脸上便有些热,不自在地转开眼,“为什么要打扮给他看?”   俞太太笑着说:“不给他看给谁看?难道还给我这老太婆看?快把书放下,咱们走吧。”   俞宛如不情不愿的,不过到底还是跟她出了门。   俞太太在成衣铺里选了半天,叫俞宛如试了足有十来套衣服,才最终定下两套,叫人改得合身些,约定了明天一大早来拿。   之后,又去了专卖女性胭脂头油的杂货铺。   此前俞宛如的妆台上只有一盒雪花膏,眼下她然要上门做客,而且马上要成亲,就是个大人了,应该要开始装扮装扮。   俞太太选了花露水、桂花头油、西洋来的唇膏和珍珠粉等等,林林总总,花了十来个大洋。   俞宛如头一次知道,这些东西原来这样昂贵。   俞太太听到她的感叹,笑着说道:“这还是掺了些咱们自己的牌子买的,若都买了西洋来的货,恐怕二十个大洋都还不够呢。”   俞宛如问道:“西洋来的比较好用吗?”   俞太太摇摇头:“有些是好,大部分差不多。不过,现在的人都爱点面子,觉得外头来的就是好的,就算是一样的东西,西洋的价格贵些,大家也还是愿意去买。”   俞宛如便沉默着没说话。   另一头,萧安澜得了俞家的回复,立刻就派人回家去告知萧太太,好让她提前做准备。   第二日一早,他就来俞家接俞宛如。   此时俞宛如还在房里,被她娘和安妈妈压着打扮。 第17章 吻吻   俞宛如长了这十几年, 一直都是素面朝天, 不施粉黛,今日第一次用胭脂妆粉, 总觉得那些珍珠粉唇膏涂在哪里, 哪里就痒痒,忍不住用手去挠。   俞太太一次次把她的手打掉, 嗔道:“安分些。”   “可是娘, 我觉得好痒。”   俞太太道:“都是你心里在作怪,你想些别的东西,别在意脸上的粉就好了。”   俞宛如只得拧着细眉忍耐。   好容易打扮完, 俞太太让她站在那儿,她跟安妈妈两人在一旁看着, 一边点头, 一边评论。   这个说眉毛可以画得再浓一些,那个说唇膏的颜色不错,衬得气色很好, 把俞宛如说得窘迫万分。   上好妆,俞太太又把昨日买的一双高跟皮鞋拿出来。   昨日两人买完东西,经过一家鞋店,俞太太看着海报上那位女郎脚下时髦的高跟皮鞋, 非给俞宛如也买了一双。   俞宛如看着鞋子又细又高的鞋跟,忙摆手道:“娘,这个我不会穿,昨天不是试过了么?”   俞太太说:“我看你昨天走得挺好的, 跟杨柳一样一摇一摆,怪好看的,难怪现在的女孩子都爱穿这皮鞋。你去外头看看,现在还有多少人穿咱们这样的绣花鞋的?去人家家里做客,总要正式一些。况且我看这个鞋跟也不高,才一寸多呢,比那些真正高的差远了。”   正说着,含青从前边院里跑过来,说:“太太、小姐,萧少爷已经到了。”   俞太太问:“请人进来喝茶没有?”   含青说:“请了,老爷在前面招待着呢。”   俞太太点点头,又对宛如道:“听到没有?安澜都来了,别让他久等,快把鞋换上。”   俞宛如没法子,只得脱下脚上的绣花鞋,换上崭新的高跟皮鞋。   虽然如俞太太所说,这双鞋的鞋跟不算太高,大约就两个指节那么长,可俞宛如从前穿的都是没有底的布鞋,第一次穿皮鞋,感觉整个人都要往前倒,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   俞太太和安妈妈含青三人看着,不住赞叹道:“不错不错,果真不错。就这鞋子一穿,跟外面那些时髦的姑娘们比不差什么了。”   含青拍着手兴奋道:“小姐这样子真漂亮!等一下萧少爷肯定要看呆了。”   俞宛如羞窘地看了她一眼,向安妈妈求救道:“妈妈快来扶我一下,我要摔倒了。”   安妈妈上前扶着她,笑呵呵地往外走,“小姐只管往妈妈身上倒,妈妈一准扶助你。”   萧安澜正在外厅和俞老爷喝茶,就听后面院子里传来一串脚步声。   他和萧老爷两个循声望去。   俞太太先从屏风后头转出来。   萧安澜忙道:“伯母好。”   俞太太笑了笑,“安澜来啦,宛如快出来。”   萧安澜往她身后看去,只见安妈妈扶着俞宛如慢慢走出来,入眼的先是一片明媚的黄色。   俞宛如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短袄,上衣在腰间处微微一收,显出了她的细腰,也把她原本中等的身材显得高挑了几分。   她本就长得白皙,给这鹅黄的颜色一衬,整个人更是白得粉嫩剔透。   萧安澜不自觉站起来,顺着往上看。   俞宛如是个鹅蛋脸,脸上白净,面颊微微有些肉,眉毛细长,双眼皮,眼睛不算大,是圆圆的杏核眼,鼻梁不高不矮,鼻头挺翘,下面是一张红润微嘟的嘴巴。   俞太太虽说帮她打扮了,但也只是薄薄地涂了一层珍珠粉,将她脸上几颗小雀斑遮住,又给她涂了些唇膏而已,并没有大红大绿的涂抹起来。   但只是这样,也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萧安澜的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停在她红嘟嘟的小嘴上。   脑中又想起了,昨日尝到的香甜的荔枝味。   他想,媳妇儿今天这样的打扮,一张嘴更像鲜红可口的樱桃了,让人忍不住想要尝尝滋味,不知道是不是也像樱桃那样甜美。   他看得呆住,俞太太和安妈妈只是无声的笑,俞宛如羞窘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最终还是俞老爷咳了一声,才将萧安澜换回神。   他略有几分尴尬的笑了笑。眼睛还盯在俞宛如身上,“宛如今天真漂亮。”   俞宛如脸上更加红了。   俞太太笑着道:“安澜可别再说了,不然一会儿我们宛如就不好意思出门了。”   萧安澜呵呵笑道:“不会不会。”   脸上是难得的傻气。   今日还是安妈妈陪着俞宛如出门。俞太太将几人送,门外,交代宛如道:“昨夜跟你说的可都记得?”   俞宛如轻轻点头,“都记下了。”   俞太太又说:“到了安澜家里,嘴巴可要勤快些,见了人要主动称呼,知道没有?”   俞宛如又是点头,这些昨夜俞太太都已经跟她说过好几遍了。见了谁该说什么,在人家家里用饭要注意哪些礼仪规矩,她都已经熟记在心。   俞太太还觉得不放心,又要再交代几句,俞老爷道:“好了,别让安澜久等了。”   俞太太只得停下,好在有安妈妈跟着,让她能放心一些。   俞宛如别过父母,由安妈妈扶着上了汽车。萧安澜也跟俞老爷俞太太道别。   俞家和萧家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北,一路上要跨过小半个柳城。   城东这一片是老城区,房子都是传统的土木结构,是古老的庭院,连街道两旁的商铺,仿佛也都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模样。   而到了城北,则完全是另一派新的景象。和平路两旁的建筑全部都是西式的小洋楼,两旁的商铺也都是些洋行、化妆品店、西洋糕点等等。   萧安澜坐在前头副驾驶座上,不住地回头向俞宛如和安妈妈介绍城北的事迹。   俞宛如忽然听得一阵铃声,她转头看向车窗外,原来是一座女子学校放学了,正有许多穿着蓝衣黑布裙的女学生从学校内涌出来。   萧安澜便道:“这是柳林女子学校,三年前开办,也是咱们柳城第一所女子学校,安雅和安慧都在里边上学。”   俞宛如轻轻点头。她自小在家中,和弟弟一起跟着父亲学文习字,三年前这所女子学校开办的时候,父亲也曾问过她,是否要出来上学。   那会儿她十三岁,四书五经已经学完,心里其实也想要出来见见世面,可是一来,这所学校离她家有些远,二来,她极少出家门,对于如何迈出这第一步,心中也是犹豫胆怯,因此便没有应下来。   萧安澜又说:“安雅和安慧比你大一岁,都是闹闹腾腾的性子。等一下在家里见了她们,若跟你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俞宛如点点头,又问:“要不要等她们一起回去?”   萧安澜笑道:“就几步远,让她们自己走吧,上一次我来接,还让她们拿这个当话头说了好久,我可不再去了。”   他还记着那两个丫头把他跟个男旦比较的事。   车子到了萧家,俞宛如从车窗看出去,入目的是一片精美的铁围栏。汽车从大门驶入,宽阔的道路两边是绿油油的草坪,草坪中还有一座雕塑在喷着水,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雕塑竟是一名小男孩在撒尿。她忙转过眼,不敢乱看。   萧安澜见状,笑着跟她说了撒尿男孩儿的故事。   故事讲完,车子正好停在了萧家洋楼前面。   俞宛如下了车,看了眼前这一栋高大洋气的大房子,心里不由紧张。   萧安澜道:“别担心,我爹娘都是很和气的人。安琪也在里头,小家伙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期待着今天跟你见面。”   俞宛如深吸了一口气,小心迈上台阶。   萧家的客厅十分宽敞,厅内摆了一副大沙发,此刻,沙发上坐了三四个美妇人。   俞宛如还没有看清,就听得一声‘大嫂’,一个胖嘟嘟的小身体向她冲来。她下意识蹲下来,张开手接住。   萧安琪亲亲热热地抱着她的脖子,欣喜不已:“大嫂大嫂,你可算来啦!安琪好想你!”   俞宛如想要抱起她,可她今日穿着的鞋不太合脚,又没有足够的力气,试了一次,差点跌倒,   萧安澜忙上前把萧安琪接过来。   俞宛如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萧太太笑吟吟站起来,“宛如,快来给伯母看看。”   萧安澜给俞宛如介绍:“这是我娘,还有二娘三娘和四娘。”   俞宛如礼貌的一个个叫过去,对萧太太她喊的是伯母,另外几个姨娘,则叫二姨三姨四姨。   萧太太上前拉过她的手,上下看了看,乐得合不拢嘴:“我年前在别人家里第一次见了你,心里就想,这样一个好女孩,如果能到我家里来做我的儿媳妇就好了,没想到如今这愿望果然成真,我睡觉都要乐的笑出来了!”   她又对几位姨娘说:“你们来看看,这才是咱们柳城大家闺秀斯文女孩的样子。”   三姨娘笑着说道:“跟俞姑娘一比,咱们家的女孩,就跟野丫头一样了。”   俞宛如忙说:“伯母和三姨过誉了,宛如担不起。”   萧安澜说道:“娘,你快让宛如坐下吧,她今天穿了新鞋子,站不住。”   俞太太一听,赶紧牵着俞宛如坐到沙发上,一面又扭头瞪了萧安澜一眼,说:“我不过拉着你未来媳妇儿说了两句话,你就心疼了?”   萧安澜抱着萧安琪也坐下,笑道:“不是娘跟我说要好好对宛如的么?”   “你呀!”萧太太笑着摇摇头。   安妈妈上前将手中一个盒子奉上,“萧太太,各位姨太太,这是我们家老爷太太的一点心意。”   萧太太忙上前接过,乐呵呵道:“俞老爷俞太太也太客气了一些,老姐姐也做,快搬把椅子来。”   安妈妈推拖了几回,才拘谨地坐下。   萧太太一直握着俞宛如的手,越看越是爱,不住询问她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看了什么书,有什么爱好等等。   俞宛如都一一答来。   萧太太直点头。   几位姨娘看出萧太太对这位未来的儿媳妇十分满意,因此也都跳了好话来说,一时间客厅内和乐融融。   正说着,大门外传来几声动静。   俞宛如抬眼看去,只见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学生走进来,一个俏丽活泼,一个含笑大方。心中猜测她们大概就是安慧和安雅了。   在来萧家之前,萧安澜就跟俞宛如介绍过家里人的情况,因此她知道,萧家的几位小姐,其中三小姐安雅是三姨娘所出,四小姐安慧和五小姐安琪则是四姨娘所出。   萧安慧看到沙发上的人,眼睛一亮,高兴道:“大嫂来啦!”   俞宛如不是第一次被人叫大嫂,之前像安琪也一直是这么叫的,她本想让她改口,只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想想她年纪小,也就随她去了。却不想,眼下年纪比她还大一岁的萧安慧也这么叫,她登时闹了个红脸,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四姨娘含笑瞪了自己女儿一眼,“看你咋咋呼呼的,没个规矩。现在俞姑娘跟你大哥还没成亲,你就这样喊她大嫂,要人家怎么应你?我看现在你们几个姑娘,就直呼名字算了。太太你看呢?”   萧太太点点头,说:“不错,就称呼名字吧,等以后宛如过了门,你们再改口。”   萧安慧便说:“我叫安慧,这是我姐姐安雅。”   萧安雅冲着俞宛如含笑点头示意。   俞宛如忙站起来,轻声说道:“你们好,我叫宛如。”   萧安慧仔细看了看她,拍手乐道:“宛如你长得可真漂亮,难怪我大哥一天天地念着你!”   这话说得在场几人都笑了,唯有俞宛如窘迫地红着脸,萧安澜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看他媳妇儿实在不好意思,便瞪着萧安慧道:“就你话最多。”   萧安慧立刻不依,“大娘你看大哥,大嫂还没进门呢,他就不记得我这妹妹了!”   俞宛如心里一阵担心,怕因自己让他们兄妹闹得不愉快,却见萧安慧又跺跺脚,上前拉着她的手,说:“宛如宛如,大哥那么讨厌,我们不要理他好不好?你跟我好吧?”   说着她又对萧太太说道:“大娘,我想带宛如去我房里玩。”   眼下还未到开饭时间,萧老爷跟萧安泽都还没回来,萧太太便点点头让她们去了。   萧安慧一手拉着俞宛如,一手拉着萧安雅,冲萧安澜哼了一声,才扭过头,昂首挺胸地上楼去。   萧安琪在萧安澜怀中扭了两下,也溜下来,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大嫂等等我!”   萧安澜看着这一帮子娘子军,无奈地摇摇头。   萧安慧将俞宛如带到她的房中。   俞宛如看着这间闺房,全是粉红的色调,圆圆的大床,粉红的床幔,房间里随处可见可爱的洋娃娃,与她自己的房间天差地别。   萧安慧见她打量自己的屋子,挺挺胸膛自豪道:“是不是很漂亮?”   俞宛如轻轻点头,“很好看。”   萧安慧说:“你和大哥的新房在三楼,我那天看见大娘让人抬了一张大床上去,以后你的房间肯定比我的还好看。”   俞宛如听见她说新房的事,没好意思搭嘴。   萧安琪走过来,扒在萧安慧的腿上,说:“四姐姐,你早上不是说给我带糖吃嘛?”   萧安慧刮了刮她的鼻头,“不会少了你。”   她伸手在自己放书的布袋子里摸了摸,没有摸到,索性捏着书包底,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里头书本、钢笔、饼干、糖果,什么都有。   俞宛如见了书,就挪不开眼,忍不住看了几眼。   有一本叫《家事教科书》,还有《地理学》、《生理卫生》,还有一本她闻所未闻的《单双杠游戏与比赛》。   她十分想拿起来看一看,但这是人家的东西,又不好去动,只得依依不舍地挪开眼。   萧安慧正从其中扒拉着糖果,并没有发现她的举动,萧安雅见了,笑着问道:“宛如平日在家也看书么?都看些什么?”   俞宛如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胡乱看些游记、诗集,都是些杂书。”   萧安雅说道:“这可巧了,我正准备找几本游记看,可是不知道哪些有意思,不如我们两个把书换着看吧?”   俞宛如心头一喜,忙说:“好,我明日就让人把书送过来。”   萧安雅道:“我就不等明日了,咱们现在就去我房里选几本书吧。”   萧安慧看她们两个这个书那个书的说个不停,顿时觉得没意思,一把抱住萧安琪,“安琪,咱们两个玩娃娃。”   萧安琪自然拍双手赞同。   不多久,萧老爷和萧安泽前后脚回来,萧太太让人上来请几个姑娘下去吃饭。   俞宛如得了几本新书,心头正高兴,下楼时嘴角不自觉的一直含着笑。   萧安澜看见了,立刻就靠过来,问道:“在楼上跟安慧她们玩什么呢?这么高兴,嘴角都留出蜜来了。”   俞宛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害羞道:“安雅姐姐借了我几本书。”   萧安澜听她对安雅的称呼,眼角抽了抽。   现在他媳妇儿喊他妹妹做姐姐,等他媳妇过了门,他妹妹又要改口喊他媳妇儿大嫂,到时候两个人可别乱了套。   到了饭桌边,萧安澜又给她介绍萧老爷跟萧安泽。   萧老爷不苟言笑,只略略点了点头。   俞宛如见了,便更加拘谨。   萧太太不高兴的看了萧老爷一眼,“老爷板着脸要做什么?都把宛如吓到了。”   俞宛如忙说没有。   萧老爷小声嘀咕道:“太太怎么也不在儿媳妇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萧太太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他方才板着脸不笑,就是为了给自己加点面子?   萧安澜又给俞宛如介绍萧安泽。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要不是他及时出手,他媳妇儿现在就成二弟的了。   眼下看着这两人站在一块,嘴角含笑礼貌地打招呼,他顿时有些警惕,等俞宛如和萧安泽认识完,不给他们多说话的机会,就把俞宛如带到位子上坐下。   萧家的饭桌上,小辈都坐在萧老爷右手边,按照年纪由大到小依次排下去。   萧安澜之后本该是萧安泽,但今日萧太太叫他们往后挪了一位,让俞宛如坐在萧安澜身边。   如此一来,俞宛如的上手是萧安澜,下手则是萧安泽。   萧安澜隔着他媳妇儿看了二弟如往常一般斯文的脸,不知怎么的,越看越觉得有些不顺眼。   好在俞宛如跟萧安泽都不是多话的人,一顿饭下来,两人没有说过话,这才让萧安澜觉得舒服了点。而他自己,则缠着俞宛如说个不停,还频频给她夹菜,闹得俞宛如窘迫不已。   萧太太看着自己儿子,听他一会儿说宛如来尝尝这个,一会儿又说宛如尝尝那个,心里无奈地直摇头。也就她未来媳妇儿脾气好,能忍得了他这么啰嗦,若是有人在她面前这么罗里吧嗦,她早就削回去了。   一顿饭吃下来,萧家众人心里也都有了底。   看来,不管是萧太太还是萧安澜,都对这位俞家姑娘满意得很,而只要他们两个满意了,那萧老爷根本不会有别的意见。   家里三个主事的人都表现了他们的态度,其余的人对俞宛如也就更加热情周到起来。   饭后,萧老爷和萧安泽去了公司,平时午饭他们都只在外面对付一顿,今日因为有客人,所以才回来。   萧安慧跟萧安雅也是如此,饭后没多久,两人又一起去上学。   萧太太晓得人多会让俞宛如不自在,于是对萧安澜说道:“你带宛如在家里四处逛逛,别总和我们这些老人家坐在一块。”   萧安澜笑着道:“娘和姨娘们都是大美人,美人怎么会老?”把逗得姨娘们都笑了。   萧太太拍了他一下,笑道:“少贫嘴了,快带宛如出去走走。”   安妈妈本想跟上去,可是一想这是在未来姑爷家里,她若盯得太紧,恐怕会让姑爷家里人有想法。况且萧太太又出言留她坐下来一起说话,她也就没有跟去。   萧安澜和俞宛如两个漫步在草坪中,他手里打了把遮阳伞,大部分都遮在俞宛如身上。   俞宛如因为脚下新鞋子的原因,走路姿势有些别扭。   萧安澜见了,便说:“咱们去前面凉亭里坐一坐吧。”   俞宛如自然点头。   等坐定后,萧安澜问她:“是不是鞋子磨脚?”   俞宛如微微点头,不好意思道:“有一点磨脚。”   萧安澜道:“脱下来给我看看,破皮了没有。”   俞宛如哪里肯,忙把一双脚缩到裙子里头去,急急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没有破皮。”   萧安澜回想她刚才走路的姿势。断定她脚上必定有伤口,站起来说道:“你坐这里等一等,我回去拿药箱。”   说完,也不等俞宛如挽留,大步往回走。   俞宛如坐在原地急得直揪手帕。   她哪好意思把自己的脚伸出来给萧安澜看?   她想了想,决定趁现在萧安澜不在,偷偷溜回萧太太那里。可才刚站起来,就见萧安澜提着医药箱小跑而来,只得又坐回去。   萧安澜将酒精纱布摆出来,说:“把鞋子脱了。”   俞宛如红着脸说道:“真的没关系,没有破皮,不用上药。”   萧安澜停下手,转身半蹲在她面前,问她:“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   俞宛如不敢看他,半响才点了点头。   萧安澜说道:“别怕,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夫妻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你在我面前,不需要觉得害臊,甚至觉得难堪,没关系的。”   俞宛如心里也知道这些,可她就是羞涩放不开。   女子的双脚,自古以来就是个隐私的部位,现在要她大白天的把脚露在人前,她怎么能够自在呢?   萧安澜见她没说话,就试探着伸出手,将她的双脚从裙摆里拿出来。   俞宛如浑身僵硬,不过倒也没有十分抗拒。   萧安澜说道:“我给你看一看,上点药。咱们不和别人说,没人会知道的。”   他一面安慰着,一面脱下俞宛如的鞋,里头还有一双白袜子,也一并脱下来。   双脚第一次暴露在外人面前,俞宛如下意识往回缩了缩,但脚腕被萧安澜紧紧握住,没有让她如愿收回去。   她肌肤白皙,一双脚从未见过天日,更是白得剔透。   十个脚趾头也如她人一般,小巧斯文的紧紧依偎在一块。   原本无瑕的脚面上,此时两个小指头却分别长了两个水泡,水泡周围的皮肤微微红肿着,看着让人觉得万分心疼。   萧安澜蹲在她身前,盯着她的脚看了一会儿,才放在自己膝盖上,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根针,用酒精擦过,对于宛如说道:“先把水泡挑破,将里面的水挤出来,再上一点药就好了。”   俞宛如抿着唇轻轻点头,她有点怕疼,看着萧安澜手上那根细细的银针,不自觉的缩了缩身体。   萧安澜察觉到了,问她:“疼吗?”   俞宛如摇摇头,“不疼。”   萧安澜勾起嘴角,“小骗子。”   俞宛如忽然就有些燥热,脸上布满红霞,不敢看他调侃的双眼。   萧安澜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也不曾停歇,几下就利索地处理完,   又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创可贴,小心地给她贴上。   俞宛如见到他手上胶布一样的小东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叫创可贴,是美利坚一个名叫迪克森的人,为了他的新婚妻子发明的。实际上就是在一张纱布上涂上药和胶水,做成一个可以快速包扎伤口的绷带。”   他把手中多余的一个创可贴递给俞宛如。   俞宛如新奇的看了看,又对他道:“你懂得可真多。”   萧安澜笑道:“我只是比别人多去了几个地方,随便来一个人,如果也像我有那般经历,他们懂得的只会比我更多。”   俞宛如摇摇头,坚定道:“你很认真,也很厉害。”   有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书本和经历都能教会人许多知识,但如果不用心,再多的知识也不会自己跑到脑子里。   萧安澜能够如此博学,他绝对比旁人、或者比他说的要用心努力得多。   萧安澜抬头看着她笃定的小眼神,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洋洋的涓涓细流淌过。   多少人只因为他的出身就否定了他的努力,他媳妇儿能够这样夸他,他很荣幸。   俞宛如被他看得不自在,缩回放在他膝盖上的脚,低头借着穿袜子的动作躲避他的视线。   萧安澜将她的皮鞋放到面前,说:“新鞋子磨脚,回去后可以用醋或者是酒泡一泡。其实,宛如,我觉得你穿之前那样的绣花鞋也挺好的。”   俞宛如轻声说道:“我娘说上门做客,穿皮鞋好看一些。”   萧安澜立刻说道:“你穿什么都好看,最要紧的是穿着要舒服。”   俞宛如被他夸的脸红。   萧安澜眼都不眨的看着。   上午去接他媳妇儿,他的注意力就被她红嘟嘟的嘴吸引去了大半。   刚才吃饭时,他媳妇儿动作又小心又斯文,因此,唇上的唇膏竟还在,只是颜色淡了些。   薄薄的红涂在他媳妇儿肉肉的双唇上,看着格外诱人。   俞宛如躲着他的注视,她等了一会儿,回头偷偷看一眼,见他还直直的盯着自己,实在忍不住,含羞问道:“你在看什么?”   萧安澜诚实说道:“我想尝尝你唇上唇膏的味道。”   俞宛如立刻捂住嘴巴,“不行。”   上一次说要吃她嘴里的荔枝,结果趁她不注意,亲她了一口,这次又说要吃她唇上的唇膏。   萧安澜将手头的医药箱收好,跟她打着商量,“就尝一口,好不好?”   俞宛如连连摇头,满脸通红,难道他还想尝好几口吗?   但萧安澜岂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为什么不行?我们上一次不是亲过了么?再让我亲一次吧。”   俞宛如小声道:“上一次是你偷亲的。”   萧安澜说:“你要是不给我亲,我这一次还要偷亲,等一下在我娘面前亲给她们看。”   俞宛如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赖?”   萧安澜威胁过了,又好言软语轻声哄道:“我就亲一小口,碰一下就离开,等一下在娘面前绝不放肆,好不好?”   俞宛如心中天人交战,其实她倒不是讨厌萧安澜,也没有排斥他的意思,只是一来生性害羞,二来又不习惯别人的亲近,因此才无法痛快地答应。   可是现在若不答应,她又怕像安澜一会儿真的都在萧太太面前亲她,那么多长辈看着,她以后还怎么有脸见她们?   她心里暗暗希望萧安澜只是说话吓吓她,并不会真的那么做,但又不敢去赌,毕竟上一次他就是在安妈妈进门之前的那一瞬间,亲了她一口,差点让安妈妈看见。   萧安澜看出她的犹豫,心头一喜,在他看来,媳妇儿犹豫,就是同意了,他的机会便来了。   他慢慢靠近俞宛如,半蹲下来。   俞宛如坐在石凳上,微微低头就能对上他的眼睛。   “行吗?”萧安澜又问。   俞宛如转开眼,咬着唇确认:“真的碰一下就行?”   萧安澜赶紧点头,不管一会儿能不能做到,先骗到手再说。   俞宛如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说:“在这里吗?会不会有人看见?”   萧安澜忙道:“不会的,你看这一片紫藤花,把整个凉亭都遮住了,外面的人看不进来。”   “……那,你要快点。”   萧安澜心里头仿佛有一头狼冲天嚎叫了一声,面上却强制镇定着压下。   他慢慢靠近俞宛如,双眼盯着他的唇。   俞宛如压下逃走的冲动,僵硬的坐在那里。   两人越靠越近,鼻息交错。   她不自觉伸出手,抵在萧安澜胸口上。   萧安澜一手把她的手握住,另一只扶在她的脑后。   俞宛如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她有些心慌:“萧少爷……”   萧安澜鼻息略微粗重,“上一次跟你说要喊我什么?”   “……安,安澜。”   “乖,”萧安澜说,“别怕,我亲一下就好。”   他看着那两片令他想了一日的红唇,慢慢凑近,轻轻啵了一下。而后又伸出舌头,缓慢地临摹着她的唇形。   俞宛如已经被他的舌头惊呆了。等萧安澜还想侵入她嘴里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开始挣扎。   萧安澜感觉到她的惊慌和俱意,没有继续深入,在她嘴唇上又安抚地轻轻亲了一下,慢慢放开。   俞宛如满脸通红的看着他:“你、你怎么……”   萧安澜说:“这叫接吻,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这样做。”   俞宛如便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不敢看他。   萧安澜用手指刮了刮她粉嫩的脸颊,将一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宛如,你今天真漂亮。我真希望我们明天就能成亲,这样我就能天天看着你了。”   俞宛如被他的碰触和他的话弄得心慌意乱,只慌张道:“我、我想回家了。”   萧安澜轻轻笑了笑,“得等一下,你的唇膏被我吃完了,我去拿娘的给你涂一下,不然一会儿安妈妈就要发现了。”   俞宛如只得窘迫地等在原地。   萧安澜小跑回去,偷偷溜进萧太太的房中,从她梳妆台上摸了一支唇膏出来,他还要帮俞宛如涂,俞宛如执意不肯,他才作罢。   两人又回到客厅,陪萧太太等人说话,等用过下午茶,俞宛如和安妈妈才告辞回家。   俞宛如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把鞋子换下。   俞太太跟着她回房,道:“今天如何?没出什么差错吧?”   俞宛如道:“我觉得还好,就是鞋子有点磨脚。”   “新鞋子都这样,一会儿我让人给你磨软一些。萧家人多,你今天都见了么,好不好相处?”   俞宛如点头,道:“都见了,伯父他们上班上学的,中午也都特意回来一趟。伯父和伯母很慈和,大家都很客气。”   “那就好。”俞太太轻轻颔首,她一会儿还要从安妈妈那里问些细节,因此没有多问。   她看着自己女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皱着眉头,迟疑道:“宛如,你嘴上唇膏的颜色,是不是和早上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种骗吻的理由》作者:萧大少 第18章 诱哄   俞宛如一听俞太太这么问, 下意识捂住嘴巴, 还未说话,脸已经红了, 支支吾吾道:“没、没有呀……”   俞太太本不过是随口一问, 可见她这样的表现,立刻起疑, 走上前拿开她的手, 抬着下巴左看右看,笃定道:“是不一样,虽说都是红色, 可我给你买的是朱砂红的,你现在嘴上这个是正红的。”   俞宛如被她识破, 只满脸通红地低着头。   其实她若撒个谎, 说是吃饭的时候掉了,俞太太未必会怀疑,可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对人说过谎。刚才跟俞太太说没有的时候, 心里就已经虚得不行了。   俞太太瞧她的模样,心中也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里感觉有些微妙,一方面,女儿和未来女婿感情好, 她自然是高兴的,另一方面,看着自己娇娇软软的女儿,什么都不懂, 还是个女孩儿的模样,就要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她又觉得有些酸涩。   莫名觉得平日里看着万分顺眼的萧安澜,现在也不怎么顺眼了。   她走上前,坐在俞宛如身边,轻声问道:“是安澜弄的?”   俞宛如细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耳廓的红透了。   “告诉娘,你是自愿的吗?”   俞宛如羞涩得没好意思说话。   俞太太又说:“毕竟你们俩人还没成亲,你若不习惯安澜的亲近,又不好意思拒绝他,娘去和他说。”   “也……也没有不愿意。”俞宛如声如蚊呐。   俞太太便暗里叹气,她的乖乖女儿,真的被萧家那小子带坏咯。   不过,这也让她放下了心。宛如若能跟安澜合得来,那是再好不过的。   婚姻有了感情的基础,日后好好经营,才能和和美美。   她看俞宛如至今都不敢抬头,也就不再多说这个话题,“你换个鞋出来吃饭吧,我去厨房看看。”   “好,娘慢走。”   待她走后,俞宛如慢慢走到妆台前,拿起镜子照了照。   她觉得自己唇上的颜色,跟早上涂的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早上亮一些,现在的暗一些,怎么一眼就被娘给发现了?   ……还被她知道萧安澜亲了自己的事。   她想着想着,脸又红起来,用手背拍了拍红彤彤的脸蛋,放下镜子,不好意思再看。   两天后,萧家送来了聘礼,并且和俞家商定了迎娶的日子,就定在八月十八。   下聘的队伍声势浩大,因那丰厚的聘礼,萧俞两家再一次上了柳城报纸的头版头条。   整个柳城也因此热闹了好几天,所有人都在讨论萧家送去俞家的聘礼到底有多少。   另一头,因周晟还未回来,这几日萧安澜都守在万昌饭店。   不过每日里,他都让人给俞宛如送礼物,有时候是新出的点心,有时候是一枝玫瑰,有时候是他新得到一本书。   礼物不算贵重,但他的心意,俞家人都看在眼里。   天越发的热,这日午后,俞宛如的好友苏小曼突然出现在俞家。   苏小曼比俞宛如大两岁,今年十八。因苏家和俞家交好,两家又离得近,她和俞宛如自小是一块长大的。   直到两年前她出嫁,又跟随在报社工作的丈夫去了省城,两人间的来往才渐渐减少,不过也是一直书信不断。   俞宛如见了她,又是惊又是喜,竟丢了往日的端庄,一路小跑迎上去:“小曼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苏小曼笑着迎住她。拉了她的手道:“今天早上才到家,下午我就来看你了。”   俞宛如将她带回自己房里,两个人坐定,苏小曼问道:“我今日刚下船。就听闻了你和萧家大少爷要成亲的消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俞宛如在她面前就跟个小女孩一样,脸上的笑也不自觉地带着撒娇:“这是最近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小曼姐,你这次要在家里呆几天?”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苏小曼说。   “那姐夫呢?他也跟你回来了吗?”   苏小曼脸上柔柔的笑意慢慢敛去,“他不回来,我和他和离了。”   俞宛如吓了一跳,忙关切道:“怎么回事?”   苏小曼并没有太多情绪,仍然是淡淡的:“他和他们报社一个女记者有来往,被我发现了。”   俞宛如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拉住她的手,轻轻握住,“小曼姐……”   苏小曼看她一眼,笑道:“我都不难过了,你难过什么?”   俞宛如没有说话。   自小到大,苏小曼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从没有见她对谁发过脾气,跟谁红过脸,若是不认识的人,看她这样软绵绵的,还以为她好拿捏。   但实际上苏小曼极有主见。她柔软的表现下,是一颗果敢坚定的心。   若是一般女子发现丈夫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恐怕想的是如何委曲求全,挽回丈夫的心,而苏小曼却不同,大概与她同床共枕两年的丈夫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果断的要求和离。   苏小曼又说:“好啦,别为了一个已经成为过去的人费神。咱们来说说你的萧少爷吧,哪天把他约出来让我瞧瞧,我得看看到底是谁娶了我最疼爱的小妹妹。”   俞宛如听她说起这个,果然不难过了,小声羞涩道:“他最近有点忙,可能走不开。”   苏小曼笑道:“那我就等他闲了再见,反正这一面我是一定要见的,不然我可放不下心。”   俞宛如点点头:“好,等他来找我,我叫上小曼姐一起。对了小曼姐,我最近得了好多新的书,你回来了,咱们正好可以一起看。”   苏小曼说:“我也从省城带了一箱书回来,那里的书肆比咱们柳城的大多了,什么书都有,正好咱们两个交换着看。”   俞宛如欣喜道:“那就太好了。小曼姐,我好高兴你能回来,咱们以后又可以在一起看书了。”   看她高兴,苏小蔓脸上也挂着柔和的笑意。   萧安澜连着好几天没有见到他未来媳妇儿,总觉得干什么都没劲,这一日终于忍不住,将公事推给助理,带着他从化妆品店新买的一套唇膏上门。   两人自从上一次在萧家见面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再见。   俞宛如一见他手中的唇膏,就想起被俞太太发现了的事,心里不由有些嘀咕,对萧安澜说道:“你上次给我涂的那个唇膏,跟我娘给我买的颜色不一样。”   萧安澜疑惑:“不都是红色的吗?”   “一个是朱红的,一个是正红的。”   萧安澜挑挑眉,他是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又问俞宛如:“你是怎么知道的?”   俞宛如脸上发热,小声说:“是我娘发现的。”   萧安澜本想再问一句俞太太有没有问什么,看了看俞宛如红红的脸蛋,心里也就知道了答案。   他摸摸鼻子,略有些尴尬,有一种哄骗小女生干坏事,却被对方家长抓到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把这尴尬跑到脑后,指着自己带来的一排唇膏说道:“我让店员把这个牌子所有的颜色都包起来,以后你出门就带着唇膏,这样伯母就不会发现了。”   俞宛如听他话里意思,以后出门都还要亲自己,不然怎么需要随时带着唇膏防备着?   她羞道:“以后不出门了。”   萧安澜试探道:“那在家里亲?”   俞宛如脸上红遍,“就不能……不亲么?”   萧安澜忙摇头,这种好事他怎么能放弃?   俞宛如小声问:“为什么一定要……我觉得怪怪的。”   萧安澜试图诱哄,“那是因为你还不会,多试几次,学会了就有意思了。我教你好不好?”   俞宛如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要骗我亲我呢?”   上次说亲一下就好,结果根本没做到,还用他的舌头舔来舔去,那种灼热湿滑的触感,怪异得很,仿佛现在还在她的唇上……   发觉自己想起那些羞人的事,俞宛如面上发烫,忙甩了甩脑袋,想把那些记忆甩出去。   “呃……”竟然没中计,萧安澜暗想,看来他的功夫不到家,还得再修炼修炼,不能让媳妇儿跑出他的五指山,也不能断了往后的福利呀。 第19章 暗中   看俞宛如不上当, 萧安澜只好扯开话题, “安慧参加了她们学校的话剧社,过几日有一场演出, 她想请你去看一看。”   “安慧还会演话剧?她好能干呀。”俞宛如赞道, “什么时候?是在学校里吗?”   萧安澜点点头,“好像是后天, 我回去再问问。她就是闹着玩儿一样, 不过听说还有点意思。她们学校平时不对外来人员开放,正好趁这一次机会,我们去逛一逛吧?”   俞宛如自那次经过柳林女子学校外头, 心里就一直惦记着想进去看看,眼下有了这个机会, 立刻点点头, “好,我还一直想去她们学校参观一下,你替我谢谢安慧。”   “不用谢她, 她就是人来疯,咱们越多人去给她捧场,她越高兴。你如果要谢,不如谢谢我, 嗯?”萧安澜专注地盯着她,眼中含笑。   俞宛如微微转头,避过他的视线,“也谢谢你的礼物。”   萧安澜便说:“只是嘴上谢我么?要不要让我亲一下?”   俞宛如红着脸小声嘀咕, “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萧安澜道:“我也是正经的。”   俞宛如不理他,两人现在就坐在俞府凉亭里,四面见光,光天化日,正经的人会说这个?   她想起苏小曼的话,又说:“我的好朋友前几天回来,听说我定亲了,她想见见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萧安澜笑道:“你的朋友,就算是没空也得见。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她姓苏,家里也住在这条街上,之前嫁去了省城,这几日才回来。她……她和她丈夫和离了,你到时候记得,别问起这个。”   萧安澜认真点头,“好,我晓得。不如就后天下午怎么样?我来接你们去看话剧,看完了和安慧她们,一起去吃顿饭。”   俞宛如说道:“那我得问问小曼姐,看她有没有空。”   萧安澜点点头:“行。”   微风吹过凉亭,俞宛如额头上的碎发轻轻飘起,她用手指别到耳后去。耳垂上戴着一颗小巧的珍珠耳环,她细白的手指与耳环比在一块,竟分不出哪一个更细腻可人。   萧安澜就盯着她看。   俞宛如忍了一会儿,歪头看他:“你做什么老盯着我?”   萧安澜笑着说道:“因为你长得漂亮。”   俞宛如脸上发热,“你怎么这样油嘴滑舌的?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萧安澜饶有兴致地问:“我一开始是什么样的?”   “你刚来我家时,看着那么斯文,怎么现在、现在却……”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说他现在这样,毛手毛脚油腔滑调的,跟个痞子一样。   萧安澜咧着嘴笑,“宛如,你对我的评价可真高,认识我的人,从来没有说我斯文的。”   俞宛如小声嘟囔:“现在我也不说你斯文了。”   她感觉自己被他一开始的表象给骗了。   萧安澜心里说道,斯文有什么好的?他要是斯文,能把媳妇追到手?   因为还有公事,萧安澜又赖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第三天下午,他来接俞宛如去看话剧。   此时苏小曼已经在俞府里,俞宛如给两人介绍对方。   萧安澜礼貌的点点头,并不盯着苏小曼看:“苏小姐下午好。”   苏小曼也点头回礼,“萧先生好。”   萧安澜又问俞宛如:“准备好了么?我们出发吧。”   俞宛如点点头。   因为这次出门有苏小曼一起,她们又都是年轻人,俞太太就没让安妈妈跟着。   到了柳林女子学校外头,明显可见校园里比平日热闹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不少人都是校外人员,而那些穿着蓝衣黑布裙的女学生点缀在其中,格外显眼。   萧家的汽车开过来,不少人的视线也跟着转到这边。   等萧安澜下车,人群里顿时就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这些女学生大部分是十几岁的少女,见了一个又年轻又英俊的高大男子,自然不免暗地里讨论讨论。   萧安澜早已习惯这样的视线与议论,仿若未觉只绕过车头,请俞宛如跟苏小曼两人下车。   俞宛如一下来,就察觉到不少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第一次这样显眼的暴露在人前,她有些不太自在,只得尽量放松自己,不去在意。   萧安澜打着一把伞为两位女士遮阳,拧着眉头看向学校里头:“安慧那丫头说出来接我们,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个活泼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哥、宛如,这里!”萧安慧在校门内冲他们招手。   萧安澜带着俞宛如两人走过去。   萧安慧一路小跑迎出来,领着他们进入校内。   “安雅呢?”萧安澜问她。   萧安慧道:“她在布置舞台。”   她脸上还带着妆,俞宛如新奇地不住打量。   萧安慧便自得地摸摸自己脑后的大辫子,嘻嘻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派头?”   俞宛如点点头:“你这是要演什么呢?”   萧安慧道:“一个老有钱又抠门的地主。”   萧安澜一听,取笑道:“这不就是你自己?”   萧安慧立刻跳脚,“大哥,有你这样说自己妹妹的嘛?!你就不能不说话吗?”   她气哼哼地挽着俞宛如的手,“宛如,答应我,今晚都不要理大哥了!”   俞宛如含笑看着这对兄妹。   萧安慧对着萧安澜皱鼻子吐舌头,一转头又注意到俞宛如边上的苏小曼,顿时睁大了眼睛,好奇问道:“这位漂亮的姐姐是谁?”   俞宛如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苏小曼,小曼姐,这是安慧。”   苏小曼笑着和萧安慧打过招呼。   萧安慧围着苏小曼转了一圈,啧啧称赞:“小曼姐,你可真漂亮。”   苏小曼笑道:“谢谢,你也很可爱。”   “哇哇,你笑起来可真温柔!小曼姐,你成亲了吗?我还有一个哥哥独身呢,你要不要也做我嫂子?”   俞宛如听她提这个,正要转移话题,萧安澜道:“安慧,多嘴了。”   萧安慧立刻闭嘴,她虽多数时候跟萧安澜都是嘻嘻哈哈的,但是一旦她们大哥不笑,她也就不敢再开玩笑了。   俞宛如新奇地看了萧安澜一眼,没想到他也有如此威严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一直都是笑脸迎人的呢。   萧安澜察觉到她的视线,将脊背挺得更直,只是嘴角忍不住往上勾起。   萧安慧将他们带到大礼堂坐下,自己又匆匆忙忙去后台准备。   他们三个人坐成一排,俞宛如坐中间,萧安澜跟苏小曼分别在她左右。   入座没多久,话剧就开始了。   为了舞台的效果能好些,整个礼堂都没有开灯,只有舞台上才有光线,台下黑漆漆的。   俞宛如看得入神,觉得手边痒痒的,也不曾在意,只是把手从扶手上放到自己大腿上,可是没过一会儿,连大腿都开始痒痒了。   她吓了一跳,忙低头去看。黑暗里有一只手赫然就放在她的扶手上,指尖垂落下来,正好能碰到她的大腿,那两只手指还轻轻的动着,就好像在她大腿上挠痒痒一样。   她赶紧把腿收起来,又转头去看萧安澜。   萧安澜两只眼睛盯在舞台上,似乎十分专注的模样。   若不是俞宛如坐在他身边,恐怕没人会信他此刻正做着什么样不正经的事。   他发觉手下的腿不见了,双手开始慢慢的往俞宛如这边伸。   俞宛如又是羞又是气,眼看他又要碰上自己,咬咬唇,用力拍了他一下。   啪的一声响,在安静的黑暗里分外清脆响亮,不少人都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俞宛如脸颊火辣辣的,低着头不敢去看众人,就怕被人看出端倪来。   苏小曼小声问她:“怎么了宛如?”   她支支吾吾道:“有、有蚊子。”   “被咬了么?我给你挠挠。”   俞宛如摇摇头,“没有,已经被我拍死了。”   苏小曼不疑有他,让她小心一些,又转头看向舞台。   萧安澜摸了摸自己被拍红的手背,没想到媳妇儿的手看着软绵绵的,拍起人来还挺有劲。   他伸手抓过俞宛如的手。   俞宛如扭了扭,没有扭开,怕被人发觉动静,不敢用力挣扎,只得由他去。   萧安澜展开她的手掌看了看,低头吹了口气,轻声问她:“拍疼了没有?”   俞宛如原本有些气恼,被他一问,就有些心软了。   她刚才一时心急,用的劲还挺大的,肯定把他拍疼了,他却还来问自己拍疼了没有。   她想着想着,更是愧疚,小声道:“我没事,你疼不疼?”   萧安澜说:“你帮我摸摸就不疼了。”   俞宛如羞恼道:“那、那你还是疼吧。”   萧安澜叹了一声,“宛如可真绝情。”   俞宛如没说话。   萧安澜便自作主张地握着她的手,在自己手背上来回抚了几下,“这样就好了。”   俞宛如小声嘀咕:“这怎么会有用?”   萧安澜笑道:“知道你心疼我,我就不疼了。”   俞宛如红了脸,彻底不不好意思与他说话了。   萧安澜看她沉默,就自动理解成默认,嘴角慢慢勾起,快要裂到耳根去。 第20章 闺话   演出结束后, 萧安澜等人在礼堂外等安雅安慧一起去吃晚饭。   “宛如和苏小姐想吃什么?”萧安澜问俞宛如和苏小曼。   俞宛如道:“我都可以, 小曼姐呢?”   苏小曼笑着说:“萧先生做决定吧,我和宛如对于外头那些餐馆不太熟悉, 说不出一二三来。”   萧安澜说道:“那就去云海楼吧。他们家的糕点很不错, 而且招牌菜咸水鸭也颇具盛名。”   其实他倒想带俞宛如去吃西餐,可是不知道她和苏小曼是否知道西餐的礼仪, 怕到时让两人尴尬, 只好先把这个念头放下,想着改日只有他和俞宛如两人的时候,再带她去西餐厅。   俞宛如和苏小曼对于这个决定自然没有异议。   正说着, 安雅安慧终于收拾整齐出来了,安慧手里还牵着另一位女学生。   “大哥、宛如、小曼姐,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同学林雪依,刚才的话剧女主角就是她演的。”   林雪依羞涩道:“萧先生好,两位姐姐好。”   她是个娇小的女孩, 个子看着比俞宛如还矮一些,身材纤细窈窕,演方才那个苦情的女主角,十分合适。   萧安澜等人点点头, 也与她打过招呼。   萧安雅问萧安慧,“我们要和大哥一起去吃饭,你的同学要去哪里?”   萧安慧道:“大哥,雪依家住在城西, 离这里远着呢,我们能不能送她一程?”   萧安澜还未说话,苏小曼笑着问道:“人这么多,车子是不是坐不下了?不然我和宛如去坐人力车吧,宛如你说呢?”   萧安澜忙阻止:“不用。”   萧安雅道:“怎么能让宛如去坐人力车呢?安慧,不然我们和你的同学一起去坐车吧,大哥开车带着宛如和小曼姐。”   萧安慧摸摸脸蛋,这么热的天,她其实不想在人力车上吹热风,被太阳晒,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谁让这同学是她带来的,只好不情不愿道:“那好吧,大哥要在哪里吃饭跟我说一声,我一会儿再和安雅过去。雪依我们一起走吧。”   林雪依忙摆摆手,一脸的不好意思:“不用了安慧,我自己坐车就好了,你和萧先生去吃饭吧。”   萧安慧本就不想吹风,见她这么说,问道:“你一个人行吗?”   萧安雅笑道:“安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迷糊呢?你的同学天天从城西到城北,人家是坐车坐惯了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   林雪依不自在道:“是啊,安慧我先走了,萧先生再见,几位姐姐再见。”   萧安慧对她摆了摆手,“那你小心点。”   等林雪依走远,萧安雅问萧安慧道:“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好了?”   萧安慧说:“就是这几个月的事,雪依人挺好的,又漂亮又温柔,刚才下了台,她说天热得难受,我怕她中暑,所以想带她一程。”   萧安雅笑了笑,没说话。   萧安澜开着车,载着四位女性往云海楼驶去,一路上,四个年龄相近的女子很快打成一片。   下车时,她们已经约好了下一次要一起出去郊游。   一顿饭吃下来,萧安澜觉得自己完全被四位女士当成了背景,她们只顾自己衣服鞋子自行车照相机说得开心,完全没有理会他。   他只能找着缝隙,悄悄跟媳妇儿说几句话,心里气闷,打定主意下次约媳妇儿出来吃饭,再也不带别人了。   吃过饭,几人在街上逛了会儿,萧安澜提出请她们去看电影,不过,俞宛如和苏小曼以天色晚了为由推拒了。   萧安澜便送她们两人回俞家。   苏小曼请俞家的长工去苏家带话,她今晚要睡在俞宛如这里。   她们两个闺中密友从前也时常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夜晚,两个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俞宛如感慨道:“小曼姐,上一次我们两个这样子说话,是两年前了吧?”   苏小曼点点头,“是两年零五个月。我最近越想越觉得,当初只身跟着周俊生去省城是一个错误,没有亲朋好友在身边,只有一个靠不住的男人。”   俞宛如说:“那你以后就都不要走了,就留在柳城吧?”   苏小曼笑了笑:“不走了,我还能去哪里呢?”   俞宛如连连点头:“不走就好。”   苏小曼侧过身,撑起头看她,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对萧先生是什么看法?”   俞宛如不自在地转开眼,小声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小曼说:“没见他之前,我心里是十个百个的不放心。他们那样留洋的人,我在省城见过不少,一个个都讲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有些家里已经娶了亲的,还在外面跟那些所谓的新式女性勾勾搭搭。读书人的礼仪廉耻我是没见到,倒是有不少人,扯除旧革新的大旗,满足自己的私欲,无耻至极。   不过,我今天见了萧先生,倒觉得他和那些人不同。我在一旁看着,他对你很周到,也很贴心,连带着对你的朋友我,也是热情而不殷勤,有他自己的分寸。   之前我听说萧先生是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可今日看他谈吐,不像腹中没有墨水的人。   一个男人家世好,品行不错,对你又贴心,这就够了。   宛如,你是个好姑娘,也是个有福气的人,我相信你会幸福的。”   俞宛如嘴角含着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苏小曼又说:“萧先生这样优秀的人物,身边肯定少不了一些莺莺燕燕围绕,宛如,你要当心些。”   俞宛如抬起头来看着她,迟疑道:“小曼姐,你指的是什么?”   苏小曼拂开她额头上的刘海,说:“傻姑娘,你是不是以为今天那个安慧的同学,真的是因为家住得太远,天太热,所以想来坐个顺风车而已?”   俞宛如说:“其实我也有点疑惑,她平时也都是那样子回家的,怎么今天……不过,也可能是她今天有些特殊的原因呢?”   苏小曼点点她的额头,道:“你能有这点怀疑,说明你还不笨,只是没有经验,不知道人家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看啊,她八成是看上你的萧先生了。”   俞宛如瞪大了眼,“可、可是,我们两人定亲的消息已经登了报纸,整个柳城的人都知道,那位林姑娘应该也知道才是呀?”   苏小曼摇摇头,笑叹道:“连我这样成了亲的人,都有人打着追求真爱的名义来挖墙脚,何况你们才只是定亲呢?况且,那林小姐未必想做萧家正经少奶奶,人家或许心里只想着做个姨娘呢?你也听说了,她家在城西,那里可没有什么显赫的人家,她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当不成萧家少奶奶,可捞个姨娘做做,不也一辈子衣食无忧?”   俞宛如微张着嘴,显然很是吃惊。   “宛如,我跟你说,越是无害的人,越是要去防备她。   当初周俊生跟那个女记者也是这样,那女记者是他们报社新来的员工,刚从学校里出来,年纪小,没经历过社会上的事,长得柔弱又单纯,性子又坚强又倔强,还偏偏总是把人前辈老师来崇拜来依靠。你说,这样的姑娘,哪个男人能够抗拒?   我和周俊生虽然是长辈定下的婚约,可是我跟他也算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是有感情的,但就算是这样,也抵不过人家所谓真爱的几滴眼泪。   以周俊生那样的条件,都还有人惦记着,你说萧先生这样的,被人看上不是很正常吗?所以说宛如,你要小心一些。”   俞宛如蹙起眉头,拉过她的手,轻声道:“小曼姐,你别难过。”   苏小曼摇头轻笑,“我不难过,我若难过了,岂不是让人以为他周俊生在我心里还有多高的地位一样?他哪里值得我替他难过?我只是想想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好像是一场笑话,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宛如,记住我方才跟你说的话,不要小瞧了那些出现在你周围的女人,有可能她们都是不怀好意的呢。”   俞宛如紧紧皱着细眉,想了许久,缓缓说道:“可是小曼姐,我如果一直防备着别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未来的丈夫身上,生怕他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他每跟别人说一句话,我都要疑东疑西,那我还是我自己吗?我岂不是,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主见,自己的想法?”   苏小曼听了她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笑开,轻声叹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一个男人而已,哪值得我们把他当作天,为他付出所有,为他舍弃自我?宛如,你说得很对,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应该把自己的一辈子,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第21章 跳舞   之后, 萧安澜又连着忙了好几日。   他不能来找俞宛如, 又想了新的法子,每次叫司机送礼物过来时, 就写一封信, 让司机转交到他媳妇儿手上。   俞宛如第一次收到那封短短的信,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事, 等拆开一看, 见里头满目都是,好想你,想牵你的手, 想亲亲你,立刻就臊得满脸通红, 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司机还在那站着, 说:“俞小姐,少爷让我把您的回信带回去,还说我如果空着手, 就别回去了,您看……”   俞宛如咬着唇,小声道:“请你等一等。”   她提着裙摆小跑回房,展开笔纸, 思索着要给萧安澜回些什么。   像他那样直白的话,她当然是写不出来的,想了许久,落笔写了一行:好好工作, 不要开小差。   写完,她放下笔就打算折起来,可是折到一半,心中又开始迟疑,只写这么几个字,而且,还是这样公事公办的语气,会不会让人觉得太没人情味儿了?他看见了,会不会不高兴呢?   她心里天人交战,拉锯许久,最后还是又把那张纸摊开来,在那一行字的下面,写了一行更小的字:按时吃饭,少喝点酒,注意身体,多多休息。   写完这一行,她又搁下笔,将信纸折起来,但在塞进信封的时候,又一次犹豫了。   这一次犹豫得更久,终于再次将信纸摊开,又写了一行更小的字:我等你来找我。   之后,她匆匆将信纸折好,不敢再给自己迟疑犹豫的时间,红着脸将信封交给司机。   不久后,萧安澜翘着腿展开他媳妇儿给他的信。   一见上头那娟秀的字,他脸上先就裂了个笑。   第一行看完,他点点头。   第二行的字有些小,只得凑近了看,看完那十六个字,他咋咋嘴,说:“媳妇儿说的有理。”   第三行字更小,他只得把信纸拿到眼前仔细辨认,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坐在原地不动,没多久后忽然站起来,冲到外头敲了敲秘书的桌子,“赶紧给老周发电报,让他给老子滚回来。磨磨唧唧的,难怪二十几年连个媳妇都搞不定,老子不给他看摊子了,我要找我媳妇儿去。”   秘书先生看着他满脸的红光,默默的把这是您自己的摊子,这句话憋回心里。   又过几日,萧安澜终于出现在俞家。   俞宛如与他在花园中见面,轻声问他:“今天怎么有空来?是不是又把公事推了?”   萧安澜说道:“老周终于回来了,我以后不用老母鸡抱窝一样在那守着。”   俞宛如疑惑地歪了歪头,“老周,是你另一个朋友么?”   萧安澜说道:“对,你还没见过,他现在替我看着万昌饭店的场子。   说起来,这家伙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以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在老周留洋的时候,跟别的男人跑了,现在在省城。不久前,她给老周写信,说她丈夫打她,老周就去省城找她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老周去把她丈夫打了一顿,要将他未婚妻带回来,那女人却反而对老周又哭又骂,说不要他多管闲事。哎呀!也就老周那家伙磨磨唧唧脾气好,要我早削死那两个了!”   俞宛如听得皱眉,联想起她的好友苏小曼相似的境遇,心有所感:“”你知道么,小曼姐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她和她的丈夫成亲两年,结果她的丈夫跟他们报社一名女记者好上了,小曼姐气不过,就跟他和离。”   萧安澜瞪了瞪眼,赞叹道:“看不出来苏小姐这样真性情,敢爱敢恨,我佩服她。我看她虽是名女子,比老周却强多了。”   俞宛如轻轻摇头,说:“我们不是周先生,无法理解他心中的感受。不好对他的做法多说什么。”   萧安澜摆摆手,说:“反正我现在对他就是看不惯,我跟他说了,如果他再去找那个女人,我就要跟他断交,省得看得我心烦气闷。算了,不说别人。宛如,我娘说咱们两个的婚礼,到时候要采用新式婚制,办文明婚礼,她让我先给你透个气。”   俞宛如顿时有些紧张,“什么是文明婚礼?”   萧安澜说:“别担心,其实跟我们传统的婚礼差不多,只是只是拜天地的环节改成了由证婚人读证书,再由我们两人交换戒指,之后也不必立刻送入洞房,你跟我要一起给客人敬酒,晚上还有一场舞会,我们要跳开场舞。”   俞宛如边听他说边点头,等听到开场舞几个字,立刻瞪圆了眼睛,揪着手帕道:“我、我不会跳舞,怎么办?”   萧安澜拉过她的手,将纠缠在手指中的手帕解开,说:“不要老绞手帕,你看你的手指都勒白了。不会跳舞没关系,我教你,很简单的。”   俞宛如的手被他握在掌中,手掌热乎乎的,脸上也觉得有些热起来,“我从前从来没有跳过舞,这样也学的会吗?”   萧安澜说:“难道别的人在学跳舞之前就会了吗?我也跳得不好,到时候咱们两个胡乱跳跳,两个人一起丢脸,那就不丢脸了。”   俞宛如晓得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道:“哪有你这样的?两个人丢脸,不是更丢脸了?”   萧安澜笑道:“不怕,我的脸皮分你一半。来宛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学,我先把节拍节奏教给你,改天我将留声机般过来,咱们跟着音乐再跳几遍。”   俞宛如看了看四周,他们此时在俞府花园的凉亭里,凉亭四周没有什么遮挡,若有人在院子里走动,一下就可以看见他们。   不过,除了这里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她抿抿嘴站起来,“现在就开始吗?”   萧安澜也站起来,与她面对面站着,“先把手伸出来,我们要跳的是华尔兹,也叫慢三步。右手放在我的大臂上,不要超过肩线。左手跟我的右手握住,对,就是这样。   慢三步最基础的舞步是直步,它的节拍是强弱弱,也就是说,第一步踏出去重一些,后两步越来越轻。   我的左脚先前进,你的后脚跟着退,对就是这样。我前进三步,你后退三步,每一步脚尖都踮得更高,然后反过来,你前进三步,我后退三步。就是这样。我们再试一遍,一二三……”   两人就第一个最基础的舞步走了大约有一盏茶时间,俞宛如从最开始紧张小心谨慎,紧紧盯着自己脚下,生怕把萧安澜踩到,到后来慢慢变得自然自信,腰板挺直,目光看着前方,舞步越来越流畅优美。   萧安澜看着她,赞许道:“你学得很快,比我当初厉害多了。我当时学的时候,差点把我舞蹈老师的脚踩肿。”   俞宛如羞涩地笑了笑:“是你教的好。”   天气炎热,走了这一会儿,萧安澜额头上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俞宛如道:“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萧安澜点点头,也不松开她的手,牵着她坐在石凳上。   俞宛如没好意思让他放开自己,只得让他牵着。   桌上有一盏酸梅汤,她的一只手被萧安澜握住,便用剩余的那只手给他倒了杯酸梅汤。   萧安澜说:“慢三拍有好几种舞步,我们刚才学的是前进步和后退步,等一下要学左转步,先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体力。”   他嘴里说的十分正经,一副好老师的模样,握着俞宛如的那只手却不太安分的动来动去,捏两下松开,又捏两下再松开。   俞宛如只能尽量忽视手上的热度,低着头慢慢回想方才的舞步和节拍,想要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萧安澜哪里甘心被她忽略,捏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挠了一下。   俞宛如有点怕痒,整个人轻轻一缩,轻声说道:“你做什么呢?”   萧安澜理直气壮问她:“你怎么都不理我?”   还要怎么理他呢?俞宛如心里想,难道也学他这样捏她的手吗?她可做不出来呀。   好在萧安澜只是为了得到关注,没有非要她一个答案,又说:“我送你的那些唇膏,怎么都不见你涂?”   “我在家里不曾出门,涂它做什么呢?”   “涂给我看啊,”萧安澜理所当然道:“我还没尝过那几种唇膏,不知是什么味道的。”   俞宛如红了脸,小声嘀咕:“再也不给你尝了,又给娘知道。”   萧安澜笑得意味深长,“怕什么?伯母早晚要知道的。”   俞宛如不理他。   两人坐了一会儿,萧安澜牵着她的手站起来。   俞宛如以为他要教新的舞步,忙跟他面对面站好,手自发地扶上他的大臂。   萧安澜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五指并拢,扶在她腰上,而后手臂忽然使力,将俞宛如整个人拦腰抱来靠在自己身上,并且迅速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今天没涂唇膏,不过,原滋原味,味道更好。”他在俞宛如耳边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大少:媳妇儿的唇……呸,媳妇儿的舞跳得真好。 第22章 出游   俞宛如猝不及防, 被他亲了个正着。她瞪着圆眼看向萧安澜, 面上微红,:“你——”   萧安澜忙笑着道:“开始学左转步吧, 还有好几种舞步, 再拖下去,今天就学不完了。”   俞宛如又羞又恼, 到底是谁在拖时间?   萧安澜见好就收, 规规矩矩的给她讲了左转步的要领,俞宛如听着听着,很快投入其中, 将方才气恼的情绪抛在一边。   等到了傍晚萧安澜离开时,俞宛如已经把几种舞步都学会了, 只是切换动作不太流畅, 她便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间里一次次练习。   第二日萧安澜又来找她,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身后跟了几条尾巴,萧家几位小姐都来了。   俞太太一脸惊喜地将她们迎进客厅。   萧家几位小姐又有礼貌,长得又漂亮,嘴巴又甜, 一口一个伯娘的喊着,把俞太太喊得心花怒放,忙叫人端点心糖果和茶水。   萧安澜无奈地对俞宛如道:“安雅她们学校放暑假了,今天我出门被她们看见, 安慧非吵着要来找你,说上次约好了一起去郊外的。”   俞宛如问:“她们已经放假了?阿清还得过两天才能回来。那今天是不是要去外头?”   萧安澜点头,又征询她的意见,“之前答应了她们的,要是没做到,得给她们念死,不然我们今天去杨世东那里吧?他那地方大,我们带点吃的过去烧烤。”   俞宛如疑惑,“烧烤?”   萧安澜解释道:“就是在空旷处用石头堆一个灶台,将铁丝编成的烧烤架放在灶台上方,灶台下放木炭,然后将鱼、羊肉、牛肉之类的放置在烧烤架上,涂抹一些酱油和辣椒面烤熟,在国外,很多好友或者家庭休息日时会一起出游烤肉,他们把这个叫BBQ。”   “BBQ……”俞宛如新奇地跟着念了一遍,弯起眼睛笑道:“西洋人真有意思。”   萧安澜看她一次一顿地念着英文字母,心中一动,说:“宛如,以后我教你念洋文吧,等你学得多了,就可以试着看洋文书。”   俞宛如瞪大了眼睛,眼中亮晶晶的,“真的吗?可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洋文,什么都不会……”   萧安澜说:“怕什么?我以前也什么都不会,学就好了。”   “嗯,谢谢你。”俞宛如点点头,脸蛋红红地看着像安澜,眼中满是钦佩。   萧安澜被她看得整个人飘飘然。   萧安慧突然插嘴进来,“大哥,你和宛如在说什么悄悄话?宛如,我们快去把小曼姐叫出来一起玩吧。”   俞宛如说:“好,我叫人去通知小曼姐。”   萧安慧又看萧安澜:“大哥,你还没说我们一会儿要去哪里呢?”   萧安澜看着这个尽会破坏气氛的妹妹,没好气道:“去杨世东的马场烧烤,可以吧?”   萧安慧欢呼一声,“太好了,烧烤!我们现在就去买肉。”   俞太太听见了,忙说:“要买什么肉,厨房里都有,我让人洗干净给你们。”   萧安雅道:“不用麻烦了伯母,我们去外头买就是了。”   俞太太笑呵呵地说:“你们都叫我伯母了,就请你们吃点肉又怎么啦?不要跟我客气。”   萧安慧娇声道:“那就谢谢伯母啦。”   没多久,苏小曼也来了,几个人收拾一番,准备出发。   萧安慧又说:“大哥,既然要去杨大哥那里,不然把周大哥也叫上吧。”   “行吧。”萧安澜想着周晟最近的死样子,点了点头。   他又将车开到万昌饭店,把周晟从办公室里拖出来。又开走了饭店里一辆汽车。   几个人分坐两辆车。萧安澜带着俞宛如和苏小曼,周晟则带着萧家三位小姐。   到了杨氏马场,杨世东正遛着一群马回来,远远看见两辆小汽车向他这边驶来。   他认出是萧家的车,挥挥手让伙计把马牵回马棚里去,自己则甩起马鞭,骑着马向那两辆车冲过去。   眼看车子越开越近,马儿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他的身体也越伏越低,整个人几乎贴在马背上。   在一车一马仅相距十几步的时候,萧安澜突然刹车,停止前进。   杨世东这才勒住缰绳,大黑马嘶鸣一声,两条前腿高高跃起,此时车和马的距离已经不足两步。   他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老萧!是不是吓得尿裤子了?!快脱了哥哥给你擦擦!”   萧安澜无言地看了他一眼,下车打开后车门。   杨世东挠了挠脑袋,“车上还有人?”   俞宛如和苏小曼依次下车,两人惊魂未定的看着杨世东。   方才她们坐在后面说话,并不知道前头的情况,等到那匹马几乎贴着车身跃起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差点撞起来了。   看车上下来两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杨世东肆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极其缓慢的转动脖子,后颈似乎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眼睛转到萧安澜身上,脸上憋得青筋直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爆发出来,“老萧!你他妈又坑老子!”   萧安澜无辜的摊摊手。   后头一辆车也停下来,周晟萧安慧几人跳下车。   萧安琪蹦蹦跳跳的跑上来,“杨大哥,杨大哥,我又来啦。”   杨世东抹了把脸,僵硬的扯起嘴角,跳下马,一把抱起萧安琪,“安琪,你们来找杨大哥玩吗?”   萧安琪点点头,又趴在他耳边小声说:“还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姐,杨大哥,小曼姐是不是很漂亮?”   杨世东用眼角一撇一撇的去看车边那位陌生的秀气姑娘。那姑娘还一脸惊吓地看他,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漂亮,很漂亮……” 第23章 喂食   这段小小的插曲过后, 萧安澜介绍俞宛、苏小曼和杨世东、周晟几人互相认识。   安雅安慧都不是第一次来那场, 对这里熟悉得很,等他们寒暄完, 当下就带着俞宛如和苏小曼走在前头。   几个男人落在后面, 杨世东瞄瞄前面几位姑娘,忍不住给了萧安澜一个手肘, 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老萧, 你他娘是故意的吧?每次带姑娘来,都让老子出丑!”   萧安澜耸耸肩,“你要出丑, 怪我喽?”   杨世东冲他比了比拳头,一手揽上周晟的肩膀, “老周, 你怎么像那地里的白菜似的,蔫了吧唧的,要不要哥哥撒泡尿给你浇一浇?”   周晟斯文的笑了笑:“那几个姑娘转头看你了。”   杨世东顿时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 见前头几名女子并没有回头,才松了口气,捏着周晟的肩膀晃了晃。“你他妈跟老萧一个德性,蔫坏蔫坏的。”   周晟谦逊道:“过奖过奖。”   杨世东心里又被他堵了口气, 扭头看向萧安澜,神神秘秘道:“老萧,那位苏小姐是你媳妇儿的朋友?她今年多大了?成亲没有?”   萧安澜撩起眼皮只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杨世东嘿嘿地笑, “我娘昨晚跟我说了,我要再不找个媳妇儿回家,她就要把我赶出门。我这不是心里着急么?你们两个倒是滋润了,别忘了哥哥我呀,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那苏小姐要是没许人家,你给我介绍介绍呗!”   萧安澜说:“她现在虽然独身,但是是和离过的,问题不在她身上,是她丈夫在外面不安分。你就算有心,也得看看你家里人接不接受她这条件,否则不要去招惹,不然我媳妇那里不好交代。”   杨世东听了,便拧起眉,摸着下巴,郑重道:“你放心,我老杨虽然总是管不住一张嘴,但还真不是胡来的人。”   他说着,又对着周晟挤眉弄眼,“听老萧说,你从省城回来后就修身养性当和尚了。怎么样,大鱼大肉过后,这清粥小菜的滋味如何?”   周晟风轻云淡道:“大鱼大肉固然滋味好,吃多了伤胃,清粥小菜也不错。”   杨世东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装模作样,你们这些斯文败类的读书人。天底下的姑娘都瞎了眼了,尽看上你们这种人。”   萧安澜笑着拍拍他的肩,“那我就祝你找一个不瞎眼的,把瞎眼的都留给老周吧。”   前头安慧她们已经进了木楼,回头见几个男人还落在后面,便大声嚷道:“大哥,你和杨大哥、周大哥他们边走边下蛋呢?!慢吞吞的。”   萧安澜嘴角抽了抽,三个人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   他们在木楼里休整一番,收拾好干净的肉食、水、调料等,往小树林走去。   既然是出来郊游,自然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才有意思,他们没让马场的伙计帮忙,几位男士搬着烧烤用的物品,女士们则打着伞,提着糕点、软垫,边走边说话。   虽然是夏天,可是到了树荫茂盛的林子里,就一点都不觉得热了。微风穿过树林,带来草木的清新气味。   他们选了一处平整的地方,将地上的树叶清理干净,铺上软垫。   杨世东拿了把柴刀钻进林子,打算砍几根枯死的木头来生火。   萧安澜四处找石头堆灶台。   周晟摆开木桌子,负责把各类肉食剁成小块,几位女士围在桌边,拿着铁签子串肉串,或者调配调味料。   一时间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只有萧安琪在小林子里跑来跑去,找不到事情干。   俞宛如怕她跑远了,招招手让她坐在软垫上,拿了个糕点给她吃。   萧安琪撅撅嘴,“大嫂,我也想帮忙干活嘛。”   俞宛如便笑道:“那你拿着手帕去给大哥擦汗,好不好?”   “好!”萧安琪立刻应下来。   俞宛如便把自己的手帕沾水打湿,拧干后交给她。   萧安琪蹦蹦跳跳地找萧安澜去了。   萧安雅笑着说:“还是宛如有法子,一下子就让她服服帖帖的,不然这小喇叭还不知怎么闹呢。”   “小喇叭?”与宛如好笑道:“这是什么小名?”   萧安慧告状说:“还不是大哥取的,他还管我叫大喇叭呢!宛如,你以后可得好好管管大哥。”   俞宛如抿着嘴,含羞笑了笑。   萧安慧见她这样,又说:“算了,不指望你管大哥了,你只要别被大哥管着就行了。”   苏小曼笑道:“有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安慧,你可别小看了宛如,成亲后的事怎么样还说不准呢。”   萧安慧乐道:“要是大哥成了妻管严,宛如,我就请你大吃一顿庆祝一下!”   几个人都揶揄发笑,唯有俞宛如被她们调侃的不好意思。   周晟处在一班娘子军包围之中,眼观鼻鼻观心,管自己切肉,不敢插嘴,生怕她们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   准备工作就绪,萧安澜的灶砌好了,杨世东也砍了几根枯木头回来,这边肉签子调味料都准备齐全。   几个人又有了新的分工,杨世东劈柴,萧安澜烧火,周晟烤肉。   安慧几人则端着装满酱料的碗,给烤肉涂上各种调料,安琪依旧跑来跑去。   萧安慧一边刷酱,一边吸口水,“好久没吃烤肉,我现在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萧安澜头也不抬,说:“口水吞回去,别滴烤肉里了。”   萧安慧气得跺脚,“臭大哥!天天说我!”   其他人只是笑。   萧安澜被火烤得满头大汗,汗珠子滚到眼窝里,他用手背胡乱一抹,脸上的灰被磨开,成了一道道黑痕。   俞宛如见了,悄悄走到一旁,用杯子倒了碗干净的水递给他:“喝点水吧。”   萧安澜伸出黑漆漆的手接过去,一口喝得见底,嬉笑说道:“还是宛如心疼我。”   俞宛如脸上微微泛红,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方才被人调笑的,又问他:“还要不要?”   萧安澜摇摇头。抬眼看了看烧烤架上的肉,说:很快就能吃了,再等一等。”   俞宛如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看着   他脸上的黑痕和汗珠子,心里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从自己怀里拿出一条新的手帕,抿着嘴唇给他擦了擦汗。   萧安澜眨了眨眼睛,在俞宛如擦到他口鼻间的时候,突然撅起嘴,隔着手帕在她手心里亲了一下。   俞宛如给他吓一跳,低呼一声,立刻缩回手。   苏小曼看过来,看了看萧安澜得意咧着的嘴角,再看看俞宛如红红的脸,没问什么,只说:“宛如,你的肉好像好了,快来看看。”   俞宛如立刻站起来,逃一样跑开。   苏小曼将她的肉串递给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俞宛如摇摇头,小声道:“没什么。”   苏小曼便不再多问。   第一炉肉烤好,萧安慧欢天喜地地举着肉串,一点也不顾女孩子家的斯文,张大了嘴就咬,满脸幸福的眯起眼睛,“太好吃了!”   俞宛如从未吃过这样子制作出来的食物,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肉。   酱汁与肉香在嘴里弥漫开,虽味道不一定多美,但自己动手得来的成果,的确有一股特别的满足之感。   萧安澜蹲在火炉边,眼巴巴的看着她。   俞宛如看看周围的人,见他们没注意自己,又举了根肉串,蹲到萧安澜身边,“给你。”   萧安澜冲她展示自己黑溜溜的双手,“宛如,你喂我吧。”   俞宛如窘迫道:“又没让你用手直接拿肉,你握着签子不行吗?”   萧安澜摇头晃脑,“我还得烧火呢,空不出手来。”   “那、那你就不用吃了。”   萧安澜忙说:“别别别,我真的控不住手,宛如你就问喂喂我吧,我都饿死了。”   俞宛如小声道:“大家都看着呢。”   萧安澜睁眼说瞎话,“谁在看?他们都管自己吃,根本没空管我们,乖,把肉举过来,给我咬一口。”   俞宛如迟疑一会儿,怕真把他饿着,又看了看众人,趁大家没注意,忙把肉串递到他嘴边,让他咬了一口,之后赶紧缩回来。   萧安澜心满意足的眯起眼,把嘴里的肉咬得啪叽啪叽响,生怕别人没听见似的。   杨世东白他一眼,“老萧,你怎么跟猪吃食一样?”   萧安澜得意说:“就算是猪食,被人喂到嘴巴里来,味道也是甜的,老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看你就没给人喂过,啧啧啧……”   俞宛如窘迫地直拽他衣服,让他别说了。   杨世东气得狠狠吃了三大串肉。   作者有话要说:  杨世东:单身狗不要尊严的啊?! 第24章 独处   进入七月之后, 天越来越热了, 白日酷热难耐,连卖冰糕的小贩都不再上街。   连着好几日, 午后都降下雷阵雨, 瓢泼大雨过后,空中才有了些许清凉, 不少人打着蒲扇外出透气。   萧家和俞家两家的婚期一天天临近。   如今的女子, 虽不用像早些年那样需要自己绣嫁妆,不过,和婆家人的相处之礼、持家之道, 都还需要做母亲的手把手教给女儿。   正好近日天热,萧安澜来找俞宛如的频率降低, 两人改成了书信往来, 俞宛如便整日跟在俞太太身边,看她处理家事。   其实,她嫁去萧家, 若说持家还太早了些,毕竟她年纪小,今年才十六岁,而萧太太又年轻, 不过三四十的年纪,不到退居二线的时候。   但是她身为女孩,在娘家的日子也就这么长了,以后恐怕没有能这样跟在母亲身边学习的机会, 因此她和俞太太两人,一个教得格外用心,一个学得也十分上心。   这日午后,刚下过一场雨,俞宛如和含青两人站在回廊下看天边的彩虹。   前院有人来传话,萧少爷来了。   俞宛如一听,心里立刻有了些小雀跃。   她抬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房去照了照镜子,整理过刘海,这才又往外走。   含青在一边捂着嘴直笑。   俞宛如被她笑中了心里的小心思,自己就把自己羞了,都没好意思呵斥她,只低了头匆匆往前院去。   最近两人见面的次数减少,她没觉得有什么,也不觉得自己想他,只是今天听他来了,心中的雀跃却无法掩饰。   萧安澜来找俞宛如一起出去吃饭。   此前两人出门,要么是由安妈妈跟着,要么是由苏小曼陪着,至少也有宛如的弟弟俞清一起去。   这一次俞太太松了口,让俞宛如独自和萧安澜出门。   萧安澜心里的喜色藏不住,嘴角一直往上翘。   他开着车,忽然笑出声来。   俞宛如奇怪地看着他。   萧安澜转过头来,忽然伸手在她下巴上摸了一下,“终于没有碍事的人了。”   俞宛如忙拍开他的手,脸上发红,“不要这样,好好开车。”   萧安澜胡乱点头,嘴里哼起了歌。   俞宛如窘迫地坐在那里,不知道他到底高兴什么。没有别人在就让他这么兴奋么?又不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做什么要避着人?   车子驶进繁华的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来往行人车辆络绎不绝。   萧安澜往车窗外看了看,说:“我们去吃西餐吧,万昌饭店的西餐厅新请了个法国大厨,准备近期推出法国菜,我带你去试试,好歹是自己家的店,认认门路。”   俞宛如轻轻点了点头,没好意思说话。   在她看来,现在就说萧家的产业是自己家的店还早了些。   不过,她想了想又问:“西餐厅里面是不是得说洋文才行呢?”   萧安澜笑道:“不用,你说了洋文,那些侍应生还听不懂。不过西餐的规矩跟我们中餐不太一样,一会儿我跟你说说。”   “好。”俞宛如又点点头。   到了饭店,自有侍应生上来请两人下车,又给二人带路。   上一次俞宛如和安妈妈一起来时,萧安澜因有合同要谈,几人匆匆忙忙,也没有好好看看,今天时间空闲,萧安澜带着俞宛如四处逛了逛,而后才进入西餐厅。   西餐厅里的布置是完全欧式的风格,来往这里的客人,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小洋装、高跟鞋,或者至少也是新式的旗袍,如俞宛如这般穿着马面裙进来的,实属少见。   不过这里的人并不像别处那样,见了和自己有一点不同的人或事,就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所有的人都只管自己优雅的进餐,偶尔与同伴小声谈话。   餐厅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舞台,上面正有人沉醉地吹着低沉轻柔的乐曲。   这是与别的地方完全不同的异域格调,俞宛如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从未见过的天地。   这一切让她觉得新奇,又有几分忐忑,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和这里格格不入。   侍应生将两人带到窗边的位置。   这个位置座椅前后摆了精致的装饰品,虽然是开放的,却无形中隔离出一个小小的天地,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之余,更添几分自在舒适。   萧安澜将菜谱打开,递给俞宛如,“看看喜欢什么。”   俞宛如看了一眼,菜谱上前头是一串洋文,后面跟着中文菜名。   她看到上面写了什么蜗牛、鱼子酱、田螺、鹅肝酱等菜品,不由在心底怀疑,这些东西真的能吃么?要怎么吃?   她只好摇摇头,又把菜单递给萧安澜:“你来点吧。”   萧安澜边看边给她介绍,“法国菜上菜顺序分四步,分别为头盘、二道、主菜和甜品。头盘一般是汤或者沙拉,给你点个牛尾清汤好不好?”   俞宛如点点头,“可以。”   萧安澜自己点了个法式洋葱汤,二道给俞宛如选了鹅肝酱,主菜是烤三文鱼配白酒,还有一份修女泡芙作为甜点。   他自己的主菜则是牛肉配红酒。   侍应生拿了菜单去通知厨房。   萧安澜趁这段时间,又给俞宛如,讲了法国菜的礼仪,诸如用餐的顺序,刀叉的使用等等。   俞宛如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他,听得专心入神。   萧安澜面上还能维持一副沉稳博学的模样,实则心里早已经被她看得飞上了天。   看来以后得带他媳妇儿多尝试尝试西洋的玩意儿,这样他才能够找到机会卖弄自己,享受被媳妇儿用这种崇拜钦佩的眼神看着的滋味。   不多久菜端上来,俞宛如发现这些菜的名字虽然听来古怪,可看着却都十分精致,而且尝起来口感细腻,酱汁美味,是一种别致的享受。   用到一半,萧安澜忽然打了个响指叫来侍应生,低声吩咐了几句。   然后俞宛如就看见,方才站在台上吹奏西洋乐器的那个外国人,竟然朝着他们这一桌走来,站在两个人桌边开始演奏。   她无措的看向萧安澜。   萧安澜笑着解释道:“这种乐器名叫萨克斯,是以它发明者的名字命名的。因为它的音色沉稳而平静,轻柔而忧伤,国外有人称它为‘无与伦比的风流乐器’。西餐厅里一般都有这样的演奏者,只要付一些小费,就能让他们单独为你表演,就和我们传统的那些酒楼里边唱曲、说书的人差不多。”   俞宛如受教的点点头。   吃过西餐,萧安澜带着俞宛如去了顶楼他的套房。   方才在西餐厅,虽然是两人单独吃饭,可是知道边上还有那么多人,感觉就自在些。   如今两人独自在一个房间内,俞宛如无由来的开始心慌,见萧安澜要关门,忙说:“别关。”   萧安澜回头看她,“怎么了?”   俞宛如没好意思说实话,总不能说是自己怕他一会儿不安分,要做些什么,于是支支吾吾道:“开着透透气吧。”   萧安澜却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头,若他真要做些什么,他媳妇儿以为一扇门就能阻止他么?不过,现在就照她说的办吧,省得又把人吓到了。   他走过来,将唱片放进留声机里,对于宛如说道:“之前教你的慢三舞步还记得么?今天咱们跟着音乐跳几遍。”   俞宛如听他这么说,心里又有点羞愧。人家诚心诚意地教她跳舞,她心里却总怀疑他要做些不正经的事。   她轻轻点了点头,站起来:“记得,我平时在家里都有练习。”   萧安澜走到她面前,左手背在腰后,伸出右手,同时欠身道:“可以请您跳支舞吗?”   俞宛如略微惊讶了一下,很快抿着嘴笑起来,伸手搭在他的右手上。   她说自己在家里时常练习,这话并不是糊弄人,萧安澜和她跳了一小会儿,就发现她的动作虽然有些拘谨,不够舒展,但对于新学者来说,已经算是十分熟练了。   两人跟着音乐起舞,不知不觉越跳越专心,越跳越入神,等唱片唱完了,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   俞宛如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萧安澜也有些喘息。   他低头,额头抵着俞宛如的额头,两人鼻息交错,谁也没说话。   萧安澜慢慢靠近,俞宛如羞涩地垂下眼皮。   “老萧,你——”周晟突然出现在门外。   俞宛如立刻推开萧安澜,背过身去,面红耳赤。   萧安澜恶狠狠的盯着门口。   周晟觉得自己有些无辜,这门是开着的,他怎么知道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老萧就要在里面干坏事呢?   他摊摊手,说了一句你们继续,又退出去,并且贴心地将门带上。   萧安澜倒是想继续来着,但是俞宛如哪里好意思,做了那样出格的事,还被人抓在当场,她简直臊得浑身都要着起火来,只觉得在这里一时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她红着脸道:“我想回去了。”   萧安澜转过她的身子,低头与她对视,俞宛如闪躲着不敢看他。   萧安澜摸摸她的脸颊,“没事的,老周不是外人,再说,我们又没干什么。不然晚一点我去找他算账,给你出口气,好不好?”   俞宛如连忙摇头,“别,你别打架。”   萧安澜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俞宛如又小声道:“天色不早了……”   萧安澜看着她,忽然凑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就送你回家。”   因他这个带着安慰性质的亲吻,俞宛如心里奇异的安定下来,脸上异常的红晕也缓缓消下去。   萧安澜开车带着她回家,路上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那天杨世东跟我说,要我给他撮合撮合他和苏小姐。要不,你去问问苏小姐的意见?”   俞宛如惊看他:“杨先生喜欢小曼姐?”   萧安澜点头,又说:“你别看老杨胡胡咧咧的,实际上他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十来岁就跟着他爹做事,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敢一个人带着人马关里关外地跑。   他自己是个大老粗,但是从小到大就喜欢斯文秀气会读书的女孩子,结果人家女孩子没一个看上他的。他又固执,非就得找个文文静静的媳妇,不然,以他的家境,怎么也不会独身到这个年纪。   其实他那天见了苏小姐第一面,就跟我提这事了,我跟他说了苏小姐的情况,让他好好考虑考虑。前两天他又来找我,说不介意,要我拜托你,在苏小姐面前给他说两句好话。”   俞宛如心中实在惊讶,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好,我会转告小曼姐的。”   萧安澜便又给她说了些杨家的情况,好让杨世东能在苏小曼心里加点筹码。   汽车经过一间商店外头,俞宛如突然扒着车窗往外看。   萧安澜放慢车速,问道:“是不是要买东西?”   俞宛如摇摇头,看着他,迟疑着说道:“我看见……孙家的二少爷了,他旁边有一个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他强迫的。”   说到孙家,俞宛如就想起之前萧安澜本不同意和他的亲事,但一个晚上过后,又同意了的事。   那时候她就在心里想,他是不是听说了孙家逼亲,心里同情她,才会这样做。   她原本想要问问他,到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虽然不谙情事,但是同情和真心还是能够分辨的。   萧安澜透过观后镜看了一眼,正好见孙老二搂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从店里出来。   他摇摇头,说:“我看那姑娘是自愿跟着孙老二的,你别替她担心了。”   俞宛如轻轻应了一声,想起之前那段被孙家压迫的日子,不由沉默下来。   萧安澜空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说:“孙家欺负你的事,我一定替你报仇。”   俞宛如立刻转头看他,担忧道:“你要做什么?”   萧安澜捏捏她的手,“放心。”   俞宛如有心想跟他说算了吧,可是又担心会有别的姑娘继续落入孙老二的手中,但她又实在害怕萧安澜出事,心里矛盾的很。   “要不,算了吧……”   萧安澜见她一脸愁容,笑道:“别瞎想了,我说要报仇,也不单单是替你出气。孙家在柳城里无法无天,干了不少坏事,真以为没有人治得了他们。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却也瞧不惯小人得意。”   俞宛如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你就是正义之士,是好人。”   萧安澜听了,不知想到了哪里,嘴角邪邪的勾起来,说:“叫一声好人听听。”   俞宛如疑惑地看了看他,不明所以,老老实实道:“好人。”   “叫我的名字,再说好人。”   俞宛如察觉出有点不对劲,可也想不明白是什么问题,迟疑了一会儿,微红着脸道:“……安澜好人。”   萧安澜听得喉头发紧身上发热,心里暗道一声自作孽。   本来是要哄他媳妇,结果差点把自己哄上火了。 第25章 婚纱   时间就在萧安澜的翘首期盼中一天天过去。   因为两家要办的是文明婚礼, 此前俞家给俞宛如准备的嫁衣就用不上了。早在之前聘礼送来的时候, 萧太太就请裁缝过来给俞宛如量了尺寸,订做新式婚纱。   八月里的一天, 萧安澜来找俞宛如一起去试礼服。   萧家的洋装西服, 都在和平路上一间洋装店订做,这一次婚礼的礼服也不例外。   两人来到店里时, 店中有好几位时髦的女子正在试衣服。   店主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 并不年轻,单看五官也不觉得如何精致,但她浑身上下就是有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魅力。比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更让人着迷   萧安澜似乎跟她熟识, 进门就喊她秦姐。   秦姐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头乌黑波浪般卷曲的黑发, 身上穿着一件贴身的新式旗袍, 将她的身躯包裹得玲珑有致。   更让俞宛如觉得惊奇的是,她竟然还抽烟,白皙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 烟雾吞吐之间,自有一种别样的颓靡与优雅。   萧安澜给俞宛如介绍道:“这是秦姐,也是我留洋时的师姐,秦姐, 这是我未婚妻宛如。”   俞宛如规规矩矩道:“秦师姐好。”   秦姐一听就笑起来,微微眯起的眼眸看得人脸红,“叫什么秦师姐,就叫我秦姐, 如果肯给面子,叫一声姐就更好了。”   俞宛如便改了口,“姐。”   秦姐听得心花怒放,仔细看了看俞宛如,斜着眼睛对萧安澜道:“这么干净乖巧的姑娘,竟然让你到手了,可见老天没眼。”   萧安澜笑了笑,“不是老天没眼,是老天眷顾我。”   秦姐嗤之以鼻,又和两人说了几句,叫来店员,把俞宛如带去换衣服。   萧安澜抬脚就要跟上,秦姐喊住他,“干什么呢你?里头是女士试衣间,臭男人止步。”   俞宛如听见声响,回头看他。   萧安澜摸摸鼻子,掩饰着尴尬说道:“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别怕。”   俞宛如点点头,跟着店员进了里间。   秦姐坐在沙发上,看着萧安澜伸长脖子往里面望的样子,吐了个烟圈,嘲笑道:“看你一副老母鸡的紧张劲,我这里难道是盘丝洞,能把你的小宝贝吃了不成?”   萧安澜勉强收回视线,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怎么样师姐,近来如何?”   秦姐又抽了口烟,眉头微微皱起,又缓缓的散开,“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倒是你,让我出乎意料,不过几个月没见,咱们的先进卫士萧大少竟然堕落了,不但没反对父母定下的亲事,还这么积极地给你娃娃亲小媳妇鞍前马后,这可不像你。”   萧安澜笑了笑,“师姐要是多和宛如接触,也会喜欢上她,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虽然一直养在闺中,但并没有固步自封,相反,她的想法很开明,而且乐于接受各种新奇先进的事物。她真的很可爱。”   秦姐夸张地抖了抖,嫌弃道:“行了,快把你的笑收起来起来,跟个二傻子一样。知道你媳妇儿好,可以了吧?”   萧安澜还是笑,里间的布帘被拉开,他敏锐地捕捉到声音,当下就回过头去。   俞宛如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披着白纱,带着一双白手套,局促羞涩地站在那里。   礼服的上半身有点类似于新式旗袍的款式,袖子只到肩下大臂的位置,衣服到腰间微微一收,再往下,又衔接了一个宽大的裙摆,一直拖拽到地上。   长长的白手套可以戴到手肘以上的,但就算如此,还是有一截白皙的手臂露了出来。   俞宛如长到这么大,除了双手双脚以外,身上还不曾有哪个部位暴露在人前。眼下只觉得手臂凉飕飕的,不自在得很,止不住用两个手掌握住了手臂,想要将那一块暴露出来的肌肤遮住。   萧安澜站起来,缓缓靠近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她身上。   俞宛如被他看得更加窘迫,只得低下头垂下眼皮。   萧安澜走到她面前,将她脸颊边的头纱拂开,轻声叹道:“宛如,你真漂亮。”   俞宛如红着脸,小声问他:“是不是很怪?我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会?”萧安澜说,“这衣服很适合你,你现在的模样,就和西洋画上的天使一样美。”   他握起俞宛如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还有十天,我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俞宛如羞的没好意思说话。   萧安澜还要再说,秦姐忽然走过来,一把将他推到旁边,嫌弃道:“女士试衣服,男士在这里做什么,还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   萧安澜满腔的旖旎柔情,忽然就被泼了盆冷水,但又不敢反驳这个厉害的师姐,只得讪讪的走到一旁。   秦姐看了看俞宛如,点头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适合穿洋装的。以后多来亲姐店里逛逛,姐给你做几套好看的洋装,保证是独一无二的,不会跟别人撞上。”   俞宛如赶紧点头,“谢谢姐。”   秦姐应了一声,又叫来店员,拿着卷尺在她身上仔细量了一遍,将衣服不合身需要改的几处地方记下。   之后又试了萧安澜的礼服,他就快得多了,因他的衣服经常是琴姐这里做的,尺寸十分合适,也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试好衣服,陪着秦姐说了会儿话,约定好将礼服送去家里的时间,两人起身告辞。   现在天色不早不晚,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可如果去喝下午茶,又有些晚了。   萧安澜不愿就这样将俞宛如送回去,因此就磨磨蹭蹭的,开着汽车在大街上慢吞吞前行,速度不比别人走路的快多少。   路上有人骑着自行车或人力车超过他们的,还要稀奇地回头看一眼,毕竟这样乌龟一般的汽车可不多见。   俞宛如察觉出几分他的心思,既没好意思点破,出于女儿家的小心思,也不想直接要他送自己回去,因此默认了他的做法。   萧安澜本来有些心虚,被她这样无声的一纵容,顿时就理直气壮起来,将车子拐进一处偏僻的小巷,熄了火,靠在路边。   俞宛如奇怪的看了看外头,还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就听萧安澜说道:“媳妇儿,你亲一下我呗。” 第26章 婚礼   俞宛如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时没有反应。   萧安澜又问:“行不行?亲一下就好。”   俞宛如回过神来, 满脸通红,“你怎么能……那样喊我?我们还没成亲呢。”   怎么喊?   萧安澜回想了一下, 才发现方才一时随性, 似乎把媳妇儿喊出口了,不过, 喊就喊了, 萧少爷怎么会承认是自己喊错了?   他说:“再过十天就成亲了,我现在先练习一下。”   这种事也能练习么?俞宛如心中嘀咕。   萧安澜又催她:“快亲我一下吧媳妇儿。”   “为、为什么要亲?”俞宛如努力忽略他的称呼。   萧安澜理直气壮道:“我想要你亲我。”   俞宛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帕,低声问他:“你来不行吗?”   每次萧安澜亲过来, 她都觉得羞涩不已,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更不要说要自己主动去亲他。   襄安澜听了她的话, 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 这可是媳妇儿第一次让自己亲她啊!   不过他竭力压制住心头地蠢蠢欲动,摇摇头,说:“不行, 以前都是我亲你,今天得换你亲我。”   俞宛如羞红着一张脸,小声求饶:“我不会,你来好不好?”   萧安澜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才遏制了自己点头的冲动,他硬着心肠,说:“不行。”   俞宛如便觉得有些小委屈,以往他亲自己的时候, 都是他想亲就亲了,现在他要自己亲他,也是因为他想亲,怎么都不问问她的意愿呢?   她抿着唇,低着头,坐在那儿不言不语。   萧安澜强行硬着的心肠一下子就开始摇晃起来,心中打着鼓,难道要求太过了?   他低下头,要去看俞宛如的脸,俞宛如却把头转向另一边。   萧安澜发觉事情不妙,赶紧拉过他媳妇儿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俞宛如不说话。   萧安澜将她的肩膀转过来,又将她的下巴抬起,结果看到了一张委委屈屈的小脸。   他立刻缴械投降,忙说:“别生气别生气,不亲了好不好?”   俞宛如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没有生气。”   萧安澜赶紧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没有生气,都是我的不是。”   俞宛如见他这样,忍不住嘟囔:“你怎么一点原则都没有?”   萧安澜一愣,见她是认真在问,不由失笑,“这种时候也要讲原则么?我要是固执己见,岂不是得惹你生气了?”   “那你也不能为了不让我生气,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呀。”俞宛如道。   萧安澜便笑着问她:“那要是把你惹生气了怎么办?”   俞宛如说道:“你要是说得有理,我怎么会生气?要是我生气了,那没理的就是我了,你更应该坚守自己的原则底线,不能顺着我。”   萧安澜心中好笑,本来是情侣间的一点小矛盾小情趣,被他媳妇一本正经的说起来,好像是什么严肃的学术问题一样。   不过,她这样认认真真的讨论问题,反驳自己的模样,实在可爱得让人手痒牙痒心也痒。   他见俞宛如还要说话,便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凑过去堵上她的唇。   “唔……”俞宛如眨了眨眼,而后脸颊才慢慢红起来,一直红遍耳廓后颈,眼皮也跟低低垂落下来,眼睫不断的轻颤。   之前几次亲吻,萧安澜都是浅尝即止。这一次,却将舌头伸入俞宛如口中,勾着另一条柔软无措的小舌与他一起亲昵纠缠。   等他放开,俞宛如立刻捂住了嘴,眼中蕴满水汽,然而却还是疑惑的歪着头问他:“为什么要把舌头伸进来?”   萧安澜拿下她的手,又在她红嘟嘟的嘴唇上啄了一口,哑着嗓音说道:“因为这样,我就离你更近了。”   俞宛如心头微微一颤,垂下眼来,终于羞涩得不敢再问。   等萧安澜将俞宛如送回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了,半边天空都是红灿灿的晚霞。   俞宛如下车前,想起一件事,又转头对萧安澜说道:“杨先生的事情,我告诉小曼姐了,小曼姐说她刚和离,现在暂时没有再成家的想法,要我转告一句抱歉给杨先生。”   萧安澜点点头,倒也不是很意外,“好,我去跟杨世东说,这种事强求不来,你让苏小姐不必内疚。”   俞宛如轻轻颔首,抬手握上车把。又看了看他,略有些羞涩的说道:“我娘说,马上就是正日子了,之后几日我们不应该再见面,明天你就别来了。”   这个旧风俗,萧太太也跟萧安澜提过,他虽然不太情愿,但之前已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不算太失落,只依依不舍道:“那好,你在家里等我,八月十八,我来娶你。”   俞宛如羞红着一张脸,又看了他一眼,下了车,提着裙摆小跑进府中。   萧安澜站在原地,等到见不到她的身影,才驱车离开。   萧家大少爷和俞家大小姐的婚礼,在万昌饭店的大舞厅举行。   八月十八当天上午,一列由五辆崭新汽车组成的迎亲车队,从萧家出发,跨过大半个柳城,到达城东俞家。   几乎整个柳城的人,都上街围观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婚礼。   俞府外头,更是早早地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迎亲车队一来,人群里就说开了,一个个啧啧感叹,整个柳城,总共也没多少辆汽车,恐怕有半数现在都在这里了吧?   又有人说:“生女儿就该生一个俞小姐这样的,风光大嫁,给自己娘家长了多少脸面。”   有人反驳道:“这脸面还不都是萧家给的?萧家少爷是留过洋的新式人物,跟俞家这样的传统人家出生的俞小姐还不知合不合得来,可别面上风光,内里凄凉。”   先头那人嘲笑道:“就算人家里头凄凉,那至少外面也是风光的,总比你里外都凄凉的好。”   另一人给他噎得说不出话,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来了,来了,新娘子出来了!”人群突然熙熙攘攘起来。   这两人也顾不得吵嘴,都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俞家门口看去。   俞宛如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身披白纱,头戴花冠,手上捧着一把花束,被萧安澜牵着手缓缓走出来。   两人身后跟着几名着洋装皮鞋的男女傧相和花童。   萧安澜一只手打着把精致的洋伞遮在俞宛如头上,另一只手小心地牵着她踏下台阶,又将她扶上汽车。   之后,萧安澜又把俞太太俞老爷,以及俞家的亲朋好友也都请上了另外的车子。   车队缓缓向着万昌饭店进发。   众人看着汽车气派威风地远去,心中感慨赞叹不一而足。   方才说俞家小姐跟萧家少爷恐怕合不来的那个人,也不再说话了。毕竟,就算人家再合不来,至少只这面上的风光,就是他们这些普通人一辈子也奢望不到的,哪里轮得到他替别人叹息呢。   到了万昌饭店,吉时还没到,萧安澜和俞宛如由亲友陪着,各自在两个房间中休息。   苏小曼因和离过,按照习俗,不能做女傧相,便以亲友的身份来参加婚礼。   眼下,俞宛如坐在沙发上,紧张得直揪手指。   苏小曼坐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别担心,一会儿该怎么做,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俞宛如皱着细眉,有些慌神,“知道是知道,可是小曼姐,你说,我一会儿要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怎么办?”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摔?”苏小曼笑道,“你可别瞎想了,都是自己吓的自己。”   俞宛如也知道自己想太多了,可是她止不住就会去想。   一会儿想着,裙摆这么长,她要是踩到了怎么办?一会儿又想,脚下的高跟鞋会不会走着走着鞋跟掉了?甚至还会想,要是她没看清楚台阶,直接从楼梯上摔下,会不会摔得鼻血直流?   苏小曼看她六神无主的模样,有些好笑,不过,想到两年前她出嫁的那一日,甚至比俞宛如现在还要慌,她又有些感触。   两年前,她满含着期待出嫁的时候,怎么会想到自己和周俊生,有一天会走到这个地步呢?   她见俞宛如实在紧张,就出门去请侍应生倒了杯热茶来,让俞宛如捧在手中,定定神。   下午两点多,楼下有人上来请新娘子下去,吉时到了。   俞宛如立刻站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让女傧相扶着下了楼。   一楼的大舞厅装饰成结婚礼堂的样子,中间铺了一条红地毯,地毯的尽头站着证婚人,两边则坐着各方来宾。   萧安澜由杨世东、周晟伴着先进入礼堂,而后,俞宛如挽着俞老爷的手,在女傧相引导下也步入礼堂。   她现在心中什么念头都没有,只看着这条红地毯尽头的那个人,慢慢向他靠近。   萧安澜也紧紧盯着她。   方才在房里,他坐立不安,踱来踱去,还被两个损友嘲笑要把地板磨穿了。   眼下站在这里,众人瞩目,他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这就要尘埃落定了,面前朝他走来的这名女子,是他的妻子、爱人,终此一生,他都会爱她、护她、敬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第27章 洞房   这一段短短的红毯, 俞宛如仿佛花了全部的力气才将它走完。   俞老爷将俞宛如的手递给萧安澜。   萧安澜立刻珍惜的握紧。   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 俞宛如受不住他炽热的视线,红着脸低下头。   文明婚礼与传统婚礼不一样的一点, 两位新人不必再拜天地, 而是由证婚人宣读证婚书。   萧家请来的证婚人是萧安澜的亲舅舅,霍峻廷。   若是旁的人读证婚书, 必定要长篇大论, 引经据典,先说一说今天的天气,再谢一谢各位来宾, 把新娘新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把两人的感情歌颂得情比金坚, 爱比海深, 然后才步入正题。   然而到了霍峻廷这里,就只剩一句话,“你二人婚姻合法有效, 新婚快乐。”   萧安澜听得直抽眼角。   萧太太哭笑不得的瞪了自己弟弟一眼。   在座的宾客们都愣了一下,才纷纷鼓掌祝贺。   萧安澜和俞宛如交换过各自的信物,又分别回房去换礼服。   新娘第二件礼服是敬酒服,颜色是正红的, 做成了新式旗袍的模样。   俞宛如换好之后,到了镜子前一照,立刻就红了脸。   这旗袍做得十分贴身,布料仿佛就紧紧贴在她的身体上, 将曲线完全展露出来,让她别扭极了。   她求助般看着苏小曼,“小曼姐,这样能见人吗?”   苏小曼说道:“怎么不能?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别提多合适了,不比那些摩登女郎差什么。”   俞宛如窘迫地掩饰着自己胸部的曲线,“可是,我总觉得这种衣服穿起来,好像没穿一样。”   苏小曼问她:“你看到街上那些穿新式旗袍的人,也觉得她们没穿衣服吗?”   俞宛如摇摇头,“这倒不会。”   “那不就是了,别人看你也是一样的,只是你穿不惯,才会觉得别扭,在旁人眼中,只会认为你漂亮。快把手放下来,这样捂着,人家本来不看你的,都要盯着那儿看了。”   俞宛如一听,立刻把手放下。   两人正说话,房门被叩响。   “媳妇儿,你好了吗?”萧安澜在外头。   苏小曼揶揄的看了俞宛如一眼:“这就迫不及待的叫上了?”   俞宛如没好意思将十天前,萧安澜就这么叫她的事说出来,不然还得被她小曼姐笑话呢。   苏小曼将房门打开。   萧安澜先往房中看了一眼,没见到他媳妇儿的身影,才问苏小曼道:“苏小姐,宛如呢?”   苏小曼退开一步,将俞宛如从她身后拉出来,“不就在这里?”   萧安澜看着一身大红色贴身旗袍的俞婉茹,眼睛都挪不开。   苏小曼捂着嘴巴笑道:“你们两个先说会话吧,我在碍事的人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说着她退了出去,又将房门带上。   萧安澜盯着俞宛如没说话。   俞宛如被他看得身上臊热,窘迫道:“我们是不是该下楼去了?”   萧安澜上前一步,站到她面前,两人几乎要贴在一块。   俞宛如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他搂住了腰,进退不得。   “还没,”萧安澜说,“宛如,你这样穿美极了。怎么办?我现在不想让你出去被别人看见了。”   俞宛如抬头看他,“可是,我们不是还要去敬酒吗?”   “是啊,所以我要先亲你一下。”萧安澜一边说,一边缓缓低下头。   方才交换信物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可是那么多人看着,怕他媳妇儿害羞,才忍了下来。   俞宛如还未搞明白去敬酒和他要亲自己有什么关系,就被萧安澜堵住了嘴。   萧安澜一手环上她的腰,一手扶在她后脑上,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俞宛如原本睁着眼睛,后来缓缓的闭上,不知什么时候,双手自发的搂上了萧安澜的脖颈,等一吻完毕,她几乎整个人挂在了萧安澜身上。   萧安澜的喘息有些沉重,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   他单手抱着俞宛如坐到沙发上,这就相当于是俞宛如坐在了他身上一般。   她顿时不自在的想要起身,萧安澜将她搂紧,声音暗哑,“媳妇儿,先别动。”   俞宛如乖乖顿住,红着脸小声问他:“怎么了?”   萧安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怎么,晚上再跟你说。”   俞宛如又说:“我们应该下楼去了。”   萧安澜道:“再等一等,我现在起不来。”   “是不是我太重了?你快放我下来。”   俞宛如立刻问道。   萧安澜失笑,“媳妇儿,你乖乖让我抱一会儿就好,别动。”   俞宛如听了,便红着一张小脸,一动不动的趴在他怀里。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萧安澜才将她放下,起身抚平礼服,“我们走吧。”   俞宛如点点头,在萧安澜的示意下,挽上他的手。   舞厅里的宴会已经开始,萧太太见了他们两人姗姗来迟,忙招手让他们过去,“怎么来得这么晚,快去给你们舅舅敬酒。”   萧家家底深,人脉广,几乎整个柳城有头有面的人,此时都在这个舞厅里。除此以外,俞太太娘家那一方的人,以萧安澜舅舅霍峻廷为首,也来了不少。   俞宛如跟在萧安澜身边,由萧太太引导着,一位位长辈敬过去。   红包收了整整一个托盘,与之相对的,她杯中的酒水越来越少,脸也越来越红。   原本萧安澜怕她不胜酒力,给她的是低度的酒,让她每次只抿一小口就好,可就算这样,一大圈敬过来,她也喝了不少。   没多久,舞厅里又响起优美轻柔的乐曲。   萧安澜挽着俞宛如第一个进入舞池,等她们跳完开端之后,其余的宾客也纷纷双双对对加入。   俞宛如本就不胜酒力,再被萧安澜搂着转了两圈,更加晕晕乎乎。   一曲终,萧安澜见她这样,就去和萧太太说了一声,想带着俞宛如先回萧家。   婚礼到现在,流程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客人,留给萧家众人就能应付,萧太太叫来司机和两名佣人,让他们陪着新人一起回萧家。   萧安澜又带着俞宛如去和俞家众人告别。   俞老爷跟俞太太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一起离去,心中复杂的很。过了今日,他们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回到萧家,萧安澜直接将俞宛如抱下车,又抱上了三楼。   俞宛如只微微蹙眉,乖乖巧巧的靠在他怀里。   萧安澜低头问她:“头疼不疼?”   俞宛如摇摇头,“不疼,就是有点晕,有点困。”   萧安澜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宝贝儿,你现在可不能睡。”   俞宛如红着脸嘟囔道:“你就不能叫我名字么,怎么总喊这些奇奇怪怪的称呼?”   萧安澜将她抱进房间,放在沙发上,“哪里奇怪了?你难道不是我的媳妇儿,不是我的宝贝?”   俞宛如羞涩地垂着眼皮,都不知该怎么去反驳他。   萧安澜又说:“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俞宛如忙道:“我自己去。”   萧安澜也不勉强,反正一会儿该看的,都能让他看见。   他领着俞宛如到浴室,教会她怎么使用,又将浴袍香皂在哪里告诉她。   俞宛如轻轻的把他往外推,“我知道了,你快出去吧。”   萧安澜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在外面等你。”   俞宛如心头一跳,忽然就紧张起来。   新婚之夜要做什么,她是知道的,俞太太之前已经拿了书给她看过了。   只是,一想到等一下要脱光了衣服跟萧安澜抱在一块,她就臊得头都不敢抬了。   磨磨蹭蹭洗好澡,也没心情去研究浴室里那些新奇的东西,她将浴袍裹得严严实实的,慢吞吞走出浴室。   房间里灯光昏黄,这让俞宛如稍稍安心了些。   萧安澜坐在沙发上,他应该已经去别处洗了澡,眼下也穿了一身浴袍。   听见开门声,他转头看着俞宛如,拍了拍自己手边的位置,“来,坐这里来。”   俞宛如抿着红唇,一步一挪的走过去。   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萧安澜忽然站起身,大步跨过来,一把将她抱起。   俞宛如惊呼一声,忙搂住他的肩背。   萧安澜抱着她走了几步,将她放在床上。   “不是、不是说要去沙发上坐着吗?   ”   萧安澜笑了笑,平时他的头发都是一根不落的向后梳起,现在洗过澡,发丝散乱的披下来,看起来跟白日的模样几乎是两个人。   他说:“原本是要坐一坐的,不过现在,我已经等不了了。”   俞宛如心头怦怦直跳,垂下眼不敢看他。   萧安澜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问道:“知道一会儿要做什么么?”   俞宛如诚实的点点头,“知道,我看过书了。”   萧安澜差点被她这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顺着她的话问道:“看了什么书?看出什么来没有?”   俞宛如小声说道:“是娘给我的,上面有很多图画。”   “哦?”萧安澜低下头,一边在她脸颊唇上落下细密的吻,一边问她:“什么图画,说给我听听。”   俞宛如忍着羞涩承受他的吻,面颊羞红,极小声道:“就是……有两个人抱在一块……”   “你有没有仔细看了,他们是怎么抱的?”萧安澜的手缓缓下移,捏着俞宛如浴袍的腰带一点点抽开。   “……就、就那样抱着呀。”俞宛如的声音几乎快听不见,其实她也没看清,一看到那两个赤-身裸-体的人,眼神就已经闪躲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本书,却没有认真去看。   “他们穿衣服了么?”   “……没有……”   “是不是就像我们这样?”萧安澜将她的浴袍缓缓挑开,露出里头白玉一般的身子。   俞宛如双手环抱,想要躲开。   萧安澜缓慢却坚定地拿开她的手,“宝贝儿,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们是不是像我们这样,什么都没有穿,抱在一块。”   俞宛如羞得眼眶都湿润起来,“你自己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萧安澜轻轻笑了笑,胡乱扯开自己身上的浴袍,将他媳妇儿的身体展开,缓缓覆上去。   “宝贝儿,你真可爱。” 第28章 再洞   两人的身体紧紧靠在一块, 中间没有任何布料的遮挡。   第一次和人这样亲密接触, 俞宛如紧张得手都不知该放哪里,好在她回想起看过书本上面的图画, 于是咬着唇, 搂住了萧安澜的脖颈。   萧安澜见她如此主动,意外地挑了挑眉头, 正准备有进一步的动作, 就听俞宛如羞涩问道:“这样子要抱多久呢?要抱着一起睡吗?”   萧安澜一愣,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憋着笑问她:“你以为这样抱着一块就好了吗?”   俞宛如疑惑道:“我看书上就是这样抱着的呀。”   “然后呢?抱在一起之后他们做了什么, 你有没有看清楚?”   俞宛如小声说道:“我、我没好意思仔细看,不过大略翻了一下, 他们一直都是抱在一起的, 难道还要做别的吗?”   萧安澜不答反问:“媳妇儿,你以为这样抱着就会有宝宝了吗?”   俞宛如瞪圆了眼睛:“不会有吗?那要怎么办?”   萧安澜终于憋不住,搂着她翻了个身, 让她躺在自己身上,哈哈大笑:“宝贝儿,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俞宛如被他笑得满脸通红,知道自己闹了笑话, 又臊又羞,埋着头没好意思说话。   萧安澜差点笑得岔气,肚子都笑酸了,还哈哈哈个不停。   俞宛如羞到极致, 有些恼了,要从他身上翻下来,躺到一旁去。   萧安澜忙将她搂住,咳了几声,硬是将笑意憋回肚子里去,“别别别媳妇,我不笑了。”   俞宛如嘟囔说道:“那你说,还要怎么办?”   萧安澜捧着她的脸颊,仰头在她唇上用力嘬了一口,“不必说,我做一遍你就知道了。”   他的手从俞宛如脸上滑到她的肩膀,在圆润细腻的肩膀上打了两个圈,又往下走。   俞宛如立刻缩起身子,“你、你别乱摸。”   萧安澜感受着手掌中如凝脂般细腻的肌肤,声音微哑,“好,不乱摸,我好好摸一摸。”   俞宛如羞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摸了。”   萧安澜拉过她推拒在自己胸前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你不是问我抱在一起之后要怎么办么?我做给你看。”   俞宛如连忙摇头:“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不知道不行,夫妻之间必须要做这些,不然不会有小宝宝。”   俞宛如一听,怀疑道:“真的吗?”   萧安澜的手慢慢在她身上游走,“真的,我怎么会骗你。那本书你还没有看完,改天我陪你一起看,你就知道了。”   俞宛如将信将疑,不过,那书她确实没看完,而萧安澜似乎知道的比她多,她只得忍着羞涩,尽力适应他在自己身上的抚摸。   萧安澜看她红着脸,眼睛轻颤,眉心微微蹙起,不安无措却又安静柔顺的模样,心中升腾起两种截然不同的渴望,既想好好轻柔地疼爱她,又想要她在自己怀里,抽抽搭搭地哽咽出声。   他竭力压抑着那些阴暗的想法,不愿意在第一个晚上就将他媳妇儿吓到,动作克制而又温柔。   不过,就算如此,当他的手往下移的时候,俞宛如还是吓了一跳,立刻拦住他,满脸通红,“别……”   萧安澜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哄道:“乖,把手松开。”   俞宛如眼中盈了些水汽,“不能看。”   萧安澜哑着嗓音道:“好,我不看。宝贝儿把手放开。”   俞宛如咬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开头,闭上眼睛,把双手移开。   萧安澜一点一点的亲着她的面颊和细颈,轻声安慰道:“别怕,大家都这么做,没什么好害羞的。”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轻柔地做着准备,等确定他媳妇儿已经能够承受了,才缓缓的进入。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俞宛如一下子咬住了下唇,眼睛里噙着的泪珠子也终于滚落下来,不自觉哽咽道:“疼……”   萧安澜强忍着不动,一遍遍地亲吻她的额头,心中满是怜惜,“书上说了,第一次会疼,以后就不疼了。”   俞宛如抽噎一声,认真问他:“书上连这个也写了么?我怎么没有看见?”   萧安澜心里既觉得怜爱,又有几分想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媳妇儿一听见书,还特别有求知精神。   他说:“都写了,书上写了好多呢,以后我和你一起看。”   他一面轻轻抚着俞宛如的身体,一面说话转移她的注意。   过了一会儿,俞宛如感觉疼痛渐渐消去,身体被另一种异样酸胀的感觉充斥着,她咬唇忍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难耐地动了动身子。   萧安澜吸了口气。   俞宛如立刻不敢再动,受惊一般看着他:“你怎么了?”   萧安澜嗓音暗哑,“宝贝儿,我忍不住了。”   他俯下身,不再忍耐,同时将俞宛如的惊呼吞入腹中。   次日清晨,萧安澜从甜梦中醒来,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   被窝里传来一声嘤咛,有什么蠕动了一下。   萧安澜动作一僵,忙掀开被子,将他媳妇儿从被窝里挖出来。   俞宛如在被子里睡得面颊通红,双唇微微嘟起,有些红肿,眉心轻轻皱着,似乎在睡梦中都还不太安稳。   萧安澜屏息看她,不敢轻易去碰触,唯恐还是在梦中,一碰梦就醒了。   不过,他很快回想起昨夜美妙的滋味,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伸手把他媳妇儿抱来怀中,上下捏了捏,那软绵绵细嫩嫩的触感,让他满足的轻叹。   俞宛如不太舒适的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一张放大的笑脸就在眼前,她吓了一跳。   萧安澜忙问她:“媳妇儿你醒了,身上还痛不痛?”   俞宛如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但是立刻的,身上的酸疼告诉了她发生过的一切。   她一下子涨红了脸,缓缓把头埋进萧安澜颈窝里,露出一对儿通红的耳廓。   萧安澜的心,软得就跟安琪最喜爱的蛋糕一样。   他轻轻抚摸着俞宛如纤细的背,轻声问她:“是不是还难受?我去找点药给你抹一下,好不好?”   俞宛如摇摇头,闷在他怀里小声道:“还好,不用抹药。”   萧安澜把床头的水杯端来,“那喝点水,润润嗓子。”   俞宛如抬起头,小动物一般,在他怀中小口小口喝着水。   萧安澜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又将他媳妇儿扑倒的冲动。   等俞宛如喝完,他咕噜咕噜把杯里剩余的水喝光,想要以此降火。   俞宛如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问道:“我们是不是要起来了?”   萧安澜放好水杯,拿过怀表看了一眼,“还早,再睡一会儿。”   俞宛如又在他怀里动了动,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只是头一直没好意思抬起来。   萧安澜怕她憋着,伸手将她的脑袋从自己怀中挖出来。   俞宛如双颊绯红,眼神游移,不敢与他对视。   萧安澜在她红唇上亲了一口,叹息道:“宝贝儿……”   俞宛如以为他要说话,等了一等,却没等到,只好小声问他:“叫我做什么呢?”   萧安澜笑了笑,“没做什么,就是想叫你。”   俞宛如红着脸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老爷太太是不是起了?我们还得去敬茶呢。”   萧安澜说:“放心吧,我昨晚跟娘说了,今天晚一点起床。”   俞宛如疑惑道:“你是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大半时间,两人都在一块儿,她怎么没听他跟萧太太说过?   萧安澜又笑了笑,“昨晚你睡着之后,我下楼找吃的,正好娘他们回来了,我就说了一声。”   俞宛如脸上又开始烧,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累得很,后来昏昏沉沉的,意识也不清醒,再醒来就是今天早上了。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太太回来了,你应该叫我起来的。”   萧安澜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坏笑道:“就算叫醒你,你也起不来。”   至于为什么起不来,两人心知肚明。   俞宛如臊得不行,见他还要取笑自己,轻轻地拍了他一下,“还不都是因为你。”   “是是是,都是因为我。”萧安澜又亲了她一口,“辛苦媳妇儿了。”   俞宛如低垂着眼帘没说话。她心里其实挺疑惑,明明昨晚是萧安澜一直在动,自己躺着都没怎么动,怎么今天起来,腰酸腿软的是她,萧安澜反而一点事都没有? 第29章 敬茶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 俞宛如终于耐不住, 怕让萧老爷萧太太他们等,催促着萧安澜起来。   收拾完到了楼下, 果然一家子都已经在了, 萧老爷和萧太太坐在沙发上,几位姨娘和萧安泽萧安雅他们则站在一旁。   看这架势, 就是等着新媳妇来敬茶的。   俞宛如立刻羞愧不已。   萧安澜牵着她的手, 大大方方下了楼,还冲家里人打了声招呼,“爹娘, 一大早升堂列队等着审我呢?”   萧太太瞪他一眼,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不是你爹。我说晚一会儿没关系, 他非一大早爬起来在这坐着,要等新媳妇儿给他敬茶,拦也拦不住。我们几个人只好陪他一起。”   萧老爷干咳了好几声, 也没能阻止萧太太将他卖了个干净,只能尴尬地盯着茶几,当做没听见。   萧安澜是清楚他爹的脾性的,捏了捏俞宛如的手当作安抚, 和她一起走到萧老爷萧太太面前。   俞宛如轻轻提起裙摆,准备跪下。   萧太太忙说:“不必行这样的大礼,现在时代变了,跟以我们以前不一样, 你就站着给我和你爹敬个茶就好了。”   俞宛如轻声应了是,接过佣人送上来的茶杯,递给萧老爷,脸上微红,恭敬道:“爹,请喝茶。”   萧老爷镇定的点了点头,接过这杯儿媳妇茶喝了一口,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过来。   俞宛如忙双手接过,“谢谢爹。”   她又来到萧太太面前,也一样的奉上一杯茶,“娘,请喝茶。”   萧太太笑吟吟地接过来,“好好好。”   她喝过茶,也拿出一个红包递过去,又拉着俞宛如的手问她昨夜睡得惯不惯,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又说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安澜这混小子若是欺负你,只管跟娘说,娘替你收拾他。在这家里就跟自己家一样,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有什么事也只管去做,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俞宛如点点头,“是,我记下了娘。”   敬过了公婆茶,萧太太让俞宛如见见家里其他人。   几位姨娘虽是长辈,但毕竟身份不够正统,萧太太只要俞宛如改口叫二娘三娘四娘,不必敬茶,之后又让家中的小辈过来见过他们大嫂。   俞宛如忙也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红包。   萧安琪方才一直被她娘牵在手中,此时见大家正事办完了,立刻欢欢喜喜地扑过来,抱住俞宛如的腿,“大嫂大嫂,以后你就和安琪住在一块了是不是?”   俞宛如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是呀。”   萧安琪欢呼一声,“太好了!以后大嫂可以天天陪着我玩儿了!”   萧安澜走过来,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大嫂是要陪大哥我的,哪有空陪你?”   萧安琪立刻捂住额头,委屈道:“大娘,大哥又欺负我。”   萧太太瞪了过来。   萧安澜无辜道:“我又没说错,我媳妇儿当然是要陪我的,怎么能陪这个小豆丁?”   俞宛如臊得满脸通红,这么多人看着,又不好让他闭嘴,只得低着头不说话。   萧太太嗔道:“跟小五一个三四岁的娃娃都要计较,以后等你媳妇生了孩子,你是不是还要跟你儿子抢娘呢?”   萧安澜理所当然道:“生了孩子当然给奶娘带,怎么能让他跟我抢媳妇儿?”   萧太太无言的摇了摇头,“瞧你这点出息!”   她上前拉过俞宛如的手,“宛如,咱们别理他,吃早餐去。”   俞宛如如蒙大赦,忙跟着萧太太走了。   餐桌上的座位和上一次俞宛如来萧家拜访时是一样的,萧太太手边坐了几位姨娘,萧老爷手边坐的是家中的小辈,萧安澜第一位,俞宛如第二位,之后萧安泽几人依次排下去。   萧安澜对于宛如自然又是百般殷勤,俞宛如的脸皮没他厚,实在受不得家中人频频侧目,只得一个劲的低着头,不敢去看众人的脸色。   萧太太含笑看了一会儿,看她着实害羞,就说道:“宛如自己长了手,哪需要你在那瞎献殷勤?快吃吧,吃完了一会儿去你舅舅那拜访一趟。”   萧安澜将自己盘中的牛排切了一小块给他媳妇儿,才抬头问萧太太道:“舅舅这一次要住几天?”   萧太太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全看他心情。”   萧太太娘家不在柳城,如今家中长辈也都已经去了,只剩只剩一个弟弟。   霍峻廷这些年居无定所,哪里打仗就往哪里跑,到现在三十五岁了,还是孑然一身,没想着成家。   他虽在柳城有一处房产,但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过来住一天,这一次还是因他唯一的外甥成亲,才抽空过来一趟。   萧太太为这个弟弟操了不少的心,这些年不知替他相看了多少姑娘,大家闺秀的,新派摩登的,活泼的,斯文的,漂亮的,气质的,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了。   可是,哪个姑娘受得了自己未来丈夫是个冷冰冰的木头人呢?你说三句话,他都未必应你一声。况且他又是军人,一年到头不着一次家,说句难听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守寡了。   因此,萧太太到现在都没能成功给自己找个弟媳妇。   萧安澜正好也有事要找他舅舅,吃过早餐,带了一份礼物,和俞宛如两人出门了。   霍峻廷的私宅在城东,和俞家相距不远。   萧安澜开车经过那些古老的建筑时,见俞宛如往窗外张望,便问道:“要不要去家里瞧瞧?”   俞宛如摇摇头,说:“不必了,明天才是回门的日子,今天回去不合规距。”   萧安澜笑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还不都是人说了算。”   俞宛如仍然摇头,“今日爹娘肯定也没有准备,我们突然回去,恐怕不太妥当。”   萧安澜便说:“那行,我们明天再回来,我陪你在家里住一天。”   “好,谢谢你。”俞宛如道。   萧安澜空出一只手刮了下她的脸蛋,“跟我也要说谢?不过,你要是真要谢我,也别只是嘴上说说,过来亲我一下就好了。”   俞宛如含羞嗔了他一眼,“不正经。”   萧安澜乐道:“我在自己媳妇儿面前,还要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只有那些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才这样。”   俞宛如抿着唇,轻声说:“下次在餐桌上,你别给我夹菜了,家里人都看着呢。”   萧安澜浑不在意,“他们要看给他们看去,咱们吃自己的。”   俞宛如见他油盐不进,只好说道:“可是你这样。我都吃不下饭了。”   “真的?”萧安澜终于动容,转头看她,脸上表情有些惊讶,又似乎有些失落,“媳妇儿,你说真的么?我给你夹菜,你吃不下饭?你是不是嫌弃我?”   俞宛如见状,心头一紧,忙说:“不是嫌弃你,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那么多人看着,她是羞得吃不下饭。   萧安澜看她皱着眉头,十分苦恼,不知该怎么安慰自己的模样,突然哈哈大笑,“逗你玩呢宝贝儿!”   俞宛如知道自己又被他骗了,恼的瞪了他一眼,撇过头不理他。   萧安澜赶紧又来求饶,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   俞宛如没办法,只好说:“好好开车,不然我就下车自己走了。”   “好好好,都是媳妇儿说了算。”   接下来一路,萧安澜好歹安分了些,两个人平平安安到了霍峻廷府上。   因为霍峻廷常年不住在这里,家里也没有下人。这次他回来小住,还是萧太太从萧家拨了两个人过来,替他打扫看门的。   佣人把萧安澜跟俞宛如引进府里。   萧安澜问道:“舅舅起床了么”   “舅老爷已经起了,一大早在后院锻炼身体呢,我去给少爷请来。”   萧安澜摆了摆手,说:“我去。”   他对俞宛如道:“我去找舅舅,宛如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好。”俞宛如点点头。   萧安澜绕过正屋,到了后院,就听见一阵呼喝声,转过一片矮小的灌木丛,果然见霍峻廷裸着上身,仅着一件军裤,满身大汗的在那儿打拳,精壮的身体在晨光中蒸腾着热气。   萧安澜暗暗庆幸没让他媳妇儿过来,不然看了野男人的身体,就该长针眼了。   霍峻廷眼尾扫到人影,立刻变了方向,势如闪电的向这边袭来。   萧安澜忙后退一步,大声说道:“舅舅,你可不能再把我的脸打肿了!我媳妇儿在呢!”   话音刚落,霍峻廷的拳头已经到了他眼前,距离他的鼻尖不过分毫,拳风让萧安澜的头发飘了两下。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缓缓收势。   萧安澜暗中撇嘴,没媳妇儿的男人,一身精力没地方使,只能天天打拳发-泄,可怜,他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第30章 舅舅   “你来做什么?”霍峻廷抹了把汗, 走向水缸, 摇起一瓢冷水兜头倒下。   萧安澜离他远远的,省得水溅到他的西服上, “娘让我带我媳妇来给舅舅你敬茶, 顺便问问舅舅,外甥媳妇都有了, 舅妈在哪里?”   霍峻廷没说话, 如果是外甥的话,他可以随意削回去,但是对于他姐姐, 又不能反驳,他一向是沉默以对。   他足足朝自己身上泼了半水缸的水才停下来, 甩着头往屋子里走。   萧安澜跟在他后面, 又说:“还有一件正事要跟舅舅商量。”   “说。”   “我要把省城的宋德标拉下马,不知道舅舅能不能办成?”   霍峻廷踢开湿漉漉的军裤,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往身上套, 头也不回说道:“三十万。”   萧安澜呲了呲牙,“舅舅,你可是我亲舅舅,不能给个人情价么?”   霍峻廷说:“三十万, 一劳永逸。”   萧安澜便不说话了,在心里算着自己的家底。   宋德标就是孙家在省城的那位靠山师长,这些年,孙家就是看着他的庇护, 才越来越无法无天。   萧安澜准备整治孙家,教训孙老二,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得先把他们的靠山除去,然后再将孙家的各个产业一一击破,甚至是瓜分吞并,等到孙家无所依靠,穷途末路,自然有人跳出来痛打落水狗。   不过,他舅舅可真狠,一口价三十万大洋,他的全部家底或许都没这么多。   虽然万昌大饭店如今生意兴隆,财源不断,可饭店毕竟才开业经营不过两年,刚过了盈亏持平的时候,才开始盈利,根本无法为他提供这么多现金。   他又不准备找萧太太跟萧老爷借钱,为今之计,只能先把他手上持有的其他公司的股份卖了,加上原本的积蓄,再找杨世东或周晟凑一些。等之后他抢夺先机,将孙家的产业吞并,今日花的本钱,也就能够回本了。   俞宛如坐在前厅,见萧安澜和霍峻廷进来,忙站起身。   霍峻廷直接走向主位。   萧安澜走到俞宛如身边,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宛如,来见过舅舅。”   佣人端了茶上来,俞宛如接过,双手递到霍俊廷面前,恭敬道:“舅舅,请喝茶。”   霍俊廷略略点头,喝了口茶,掏出一个红包递过去。   俞宛如赶紧双手接下,“谢谢舅舅。”   又坐了一会儿,因有同僚来拜访霍峻廷,萧安澜和俞宛如就告辞了。   回到萧家,萧安雅跟萧安慧两个人正准备出门找同学,两个人和大哥大嫂打过招呼,骑着自行车叮当叮当地走远。   萧安澜见俞宛如盯着她们的自行车看,便问道:“宛如,你会骑自行车吗?”   俞宛如摇摇头,“以前没有学过。”   萧安澜说:“下午我们一起去买一辆,等傍晚太阳下山,我教你骑。”   俞宛如又摇了摇头,说:“过一阵子再说吧。”   她虽然对自行车比较好奇,但毕竟才进门第一天,还放不太开,若立刻就去买了自行车,又张罗起来要学要骑,未免有些过于张扬了。   萧安澜虽不知她心中的想法,但也没有坚持。   客厅里,萧太太正和几位姨娘打麻将,见两人回来,问了几句话,又看俞宛如眼下有些青黑,就让两人上楼去休息,还特别交代萧安澜,不许再闹他媳妇儿。   萧安澜摆了个知道了的手势,搂着耳廓通红的俞宛如上楼。   俞宛如确实觉得有些累,主要是昨夜没睡好,今天起得又早,不过,让她现在躺回床上去睡,她又觉得不太妥当,而且也睡不着。   萧安澜便和她一起坐到沙发上,问道:“媳妇儿,爹和娘还有舅舅给你的红包都装了什么呢?”   俞宛如便把三个红包都拿出来,其实萧太太的见面礼,不应该说是红包,而是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俞宛如先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光彩夺目的宝石项链。   萧安澜咦了一声,将那一串项链拿起来,说道:“这是我外祖母给我娘的,我记得娘一直都很喜欢这一串项链。”   俞宛如忙说:“会不会太贵重了?”   萧安澜摇摇头,“这是娘对你的心意,她把它给了你,说明她对你很满意,你收下就是了。”   俞宛如轻轻点头,极小心的将项链收起来,又把另外两个红包解开。   萧老爷和霍峻廷不约而同的都送了两张存单,其中萧老爷那一张是一万大洋,而霍峻廷那一张,则是两万大洋。   萧安澜见了,十分无语。   他有九成的把握,舅舅肯定是从他娘那里得知了他爹的见面礼,故意和他爹准备的一样,而且面值还是他的两倍,非得踩他爹一脚才行。   这两个大老爷们儿,真是幼稚了一辈子。   不过,这样的幼稚,他不介意多来几次。   俞宛如看着这么大的红包,又是无措。   萧安澜道:“收着吧,爹和舅舅不差钱。”   特别是他舅舅,说得好听是军人,实际上就是个黑心商人!   鉴于欠了霍峻廷三十万大洋,萧安澜现在已经处于赤贫状态,而他媳妇则成了个小富婆。   萧安澜倒在沙发上,一把抱住俞宛如的腿,“媳妇儿,你现在有钱了,以后我就得靠你养了,娘子,你可不能嫌弃为夫呀。”   俞宛如吓了一跳,想要把自己的双腿从他魔掌之中解救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出,只得窘迫道:“快起来,等一下有人进来给人看见了。”   萧安澜咧着嘴笑,“你放心吧,咱们俩新婚呢。都说新婚燕尔,最是把控不住。大家都知道的,谁会那么不长眼?”   俞宛如忙捂住他的嘴,红着脸嗔道:“你、你怎么总是说这种话?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萧安澜一个挺身,将她整个人扑倒在沙发上,腻歪的蹭来蹭去,“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不也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亲亲小娘子,快给为夫亲亲。”   俞宛如左右闪躲着他的嘴,给他蹭得满脸通红,“你快起来,别这样唔……”   萧安澜充耳不闻,非要蹭个够本,亲个够本,等他停下来,俞宛如已经娇喘吁吁,泪花涟涟,发髻都散开来,满头青丝铺散在脑后。   她见萧安澜双目幽深,忙轻声示弱:“我、我还不舒服呢。”   萧安澜点点她微肿的唇,声音微哑,“知道,媳妇儿放心吧,我不乱来。”   至少今天不乱来。 第31章 回门   婚后第三天, 萧安澜陪着俞宛如回门。   两人起床后, 和萧家众人一同用过早饭,萧太太将一个礼盒递给萧安澜, 叫他带去俞家, 又让他陪着俞宛如在家里住一晚,不必急着回来。   城东俞府, 俞家人早就翘首等着了。   俞老爷和俞太太虽然端坐在厅堂上, 但眼睛却不住往大门张望。   俞清已经跑了好几趟门口,俞太太见他还要往外跑,便叫住他, “别跑来跑去的,来娘这里坐下。”   俞清乖乖走过来, 问道:“娘, 姐姐和姐夫怎么还没回来?是今天回来的吧?”   俞太太点点头,替他理了理衣服前襟,说:“本来回门就不会太早, 他们需要在家里吃过早餐才能来,安心等着吧。”   正说着,含青一脸惊喜地跑进来:“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俞太太立刻站起身, 俞老爷也挺直了身板,俞清则早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萧家的车刚停在俞府外头,萧安澜绕过车头,过来给俞宛如开车门。   “姐姐姐夫, 你们来啦!”俞清从家里冲出来。   俞宛如搭着萧安澜的手下了车,含笑看着他,“我们回来了,爹和娘呢?”   “都在家里,爹和娘今天一大早就等着姐姐跟姐夫了。”   萧安澜揽着他小舅子的肩膀,一手牵着俞宛如,“我们进去吧,别让长辈们久等。”   俞宛如两日不见父母,眼下见了竟有些哽咽。   俞太太眼眶也有些湿润,迎上前握住她的手,不住地打量。   新女婿陪着新媳妇儿回门,也是要改口的,萧安澜也十分自然地喊了一声爹和娘。   俞老爷点点头,“安澜来了,快坐下。”   俞太太也忙擦了擦眼角,说:“对对,都快坐下。”又叫人上了茶,转头跟俞清说:“阿清,来见见你姐夫。”   俞清道:“方才已经见过了。”   俞太太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不一样,再见一见。”   俞清不明所以,只好又到萧安澜面前,规规矩矩道:“姐夫好。”   “小舅子好。”萧安澜笑着应了他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他。   俞清回头请示俞太太。   俞太太点点头,说:“收下吧,谢过你姐夫。”   俞清便又道:“谢谢姐夫。”   萧安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学校的足球队什么时候比赛?我去给你捧个场。”   俞清摸了摸脑袋,笑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道:“姐夫,我才只是替补队员,几乎没有上场的机会。”   萧安澜说:“没事,你再练两年,把球技练好一些,说不定就成主力了。”   俞清用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几人在厅上说了一会儿话,因还没到午饭时间,俞老爷便招呼萧安澜去书房手谈一局。   俞清跟去旁观,俞宛如则陪着俞太太回房说话。   回到房内,俞太太又拉着俞宛如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看她精神不错,气色也红润,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这两日觉得如何?萧家人怎么样?”   俞宛如和她一同坐下,动手给俞太太倒了一杯茶,“娘放心,我很好。   公公婆婆待我很亲切,小叔子和小姑子们也都十分热情。”   “那安澜呢?”俞太太又问。   俞宛如小声说道:“他也很好,很照顾我。”   俞太太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说:“你作为新媳妇儿,在他们家要勤快些,早上早点起来,就算不用干活,也要给你公婆留个好印象。他们家人多,你现在不熟悉,平时不要多说话,多听多看就好。还有安澜,他是个好孩子,性子好,也关心你,你也要多在他身上花点功夫,多关心关心他的工作、他的身体,有空多和他说说话,别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知道了吗?”   俞宛如一一点头,“我知道了,娘,家里这两天怎么样?”   俞太太说:“家里还能出什么事?我和你爹都好着呢。你弟弟虽活泼了一些,可跟别人比起来,已经算懂事的。如今你出了门,我和你爹就等着你弟弟长大,娶个媳妇儿,给我们生个孙子了。”   俞宛如便笑道:“那可有的等了,阿清才十四岁呢。”   俞太太也笑了。   中午一家人在一块吃饭,今天出门之前,俞宛如跟萧安澜一再强调,让他别在父母面前给自己夹菜。   萧安澜向她索了两个吻作为回报,这才勉勉强强同意。   饭桌上,俞宛如时不时就瞥瞥他,生怕他忽然夹菜到自己盘子里来。   虽然他在萧家也那样做,但现在是在自己爹娘面前,总觉得被他们看见了,会更不自在。   刚吃完饭,俞老爷又拉着萧安澜去书房,刚才两人下了两盘棋,各有输赢,俞老爷棋逢对手,有点收不住。   俞清没有耐心看了,和俞太太打过招呼,出门去找玩伴。   俞宛如准备去找苏小曼,苏家也在这条街上,隔了不过百米之远。   他还未出门,苏小曼却先来了。   俞宛如喜道:“小曼姐,我才要去找你呢。”   苏小曼笑着说:“这说明你我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上下打量了俞宛如一番,点头道:“不错,脸色挺好看的。”   俞宛如今天穿的是一件印花新式旗袍。那天的敬酒服,是她第一次穿这种新式旗袍,当时觉得十分不自在,这两天穿习惯之后,确实觉得比她之前的装扮便利许多。   苏小曼比了比她的腰身,笑道:“从前不知,你的腰竟这样细,苗条得很。这衣服看着不错,改天我也去做两身。”   俞宛如忙问:“小曼姐什么时候去?我陪你一起。”   苏小曼摇摇头,“还只是随口说说呢,去不去不一定。不过,我最近确实需要出门散散心,你若哪时候要去街上逛逛,记得来找我一起。”   “怎么了,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   苏小曼无奈的笑了笑,“还不是我那位嫂子,我在家里住了两个多月,大概碍了她的眼了,如今想方设法要重新把我嫁出去。   前几天,说是有一位大户要续弦,劝我同意。我娘托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那人竟已经四十几岁了,儿子的年纪都比我大些。我娘就说了她一句,她当下委屈了,抱着我侄子回了娘家。   昨天,她娘家来人传话,说我大嫂有孕了。我哥哥立刻去把她请回来,如今他们夫妻二人恩恩爱爱的,我爹娘也不敢跟她说一句重话,只有我成了破坏他们夫妻和睦的坏人。”   俞宛如急道:“她怎么能这样?四十几岁的人也敢说给你,小曼姐你才18岁呀!我记得大嫂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怎么现在……”   苏小曼轻轻叹了口气,“人总是会变的,况且如今和当初又有所不同。   我家里你也知道,房子和你们家一样大,人口却是你们家的两倍。下头的弟弟这两年要成亲了,哥哥的孩子已经生了两个,如今嫂子有了身孕,马上又要添丁进口。他们东厢房快要住不下,自然惦记上我的屋子。   况且,爹娘心疼我,平时对我又多有照顾,她见了难免心里不平。   再者,我以和离的身份住在娘家,总是要遭人说闲话。即便和离之事错不在我,可那些爱说闲话的人,才不管是谁的错,他们只要有谈资就行了。   都说女人不易做,出嫁了在婆家是个外人,在娘家是个客人,我这样和离回娘家的,连客人都算不上。”   俞宛如皱着眉头,担忧道:“小曼姐,那你准备怎么办?”   苏小曼长长的吸了口气,说:“我这几日已经想好了,这一阵子慢慢跟我爹娘说说,让他们同意我搬出去住。我自己也算有些私房钱,在外面租个小屋,请亲一个老妈子给我打扫作伴。   这两年,我在省城也不算一事无成。周俊生固然不好,但之前看我闲着无事,他鼓励我在报纸上发些小文。从前只是为了消遣,如今想想,若靠稿酬过日子,也不是行不通。”   俞宛如迟疑着说道:“小曼姐,之前杨先生说对你有意,你真的不准备再考虑考虑吗?”   苏小曼轻轻笑了笑,又摇摇头:“杨家那样的人家,就算我没嫁过一次,以我家里的家世,尚不能够跟他们说是门当户对,更何况如今,我已和离了。而杨先生还年轻,又是家中独子,他的父母怎么会同意他娶一个二婚的女子?   就算勉强同意了,我嫁过去,也有诸多摩擦,到时候,还要惹得他们家父母子女关系不和,何必呢?   况且,我之前和你说,眼下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并不是托词。周俊生让我失望,也让我对男女之情产生了怀疑,十几年的感情都靠不住,我又怎么能相信几面之缘,就能够让人认定我呢?”   俞宛如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事,旁观者不能感同身受,也只能安慰她几句。她又说:“你若决定了什么时候要搬,一定要和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找房子,找一处安全些的。”   苏小曼点点头,“放心吧,我到时候要做什么,不会瞒着你。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你也跟我说说萧家,他们对你好不好?”   两人说了半下午,苏小曼才起身告辞。   夜里,俞宛如和萧安澜休息在原本她的房里。   萧安澜今天被俞老爷逮住下了大半天围棋,到现在都还觉得眼前满是黑黑白白的点,有点缓不过劲。   他四处打量着俞宛如的闺房,见到墙边并列排着的两个大书架,啧啧出声。   他媳妇儿也太爱看书了些,这屋子里的书,比他爹书房里的还多些。   他随手拿了本翻了翻,眼角看见俞宛如已经洗漱完,忙撇下书靠过去,黏黏糊糊道:“媳妇儿……”   俞宛如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见房门已经关上,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今天辛苦你了,我爹就是这样,若遇见了一个对手,恨不得跟人家手谈一天一夜,连我娘都劝不住。”   萧安澜一把搂住她晃了晃,说:“不辛苦,就是眼睛有点酸,媳妇儿,你给我吹一吹呗。”   俞宛如微窘,“这要怎么吹?眼睛酸了咱们就早点睡吧。”   萧安澜一听睡觉,眼前就是一亮,也不说眼睛酸了,连连点头,揽着俞宛如往床上倒,爽快道:“那就睡吧。”   俞宛如红着脸躲他四处作怪的手,“爹娘会听见的……”   萧安澜亲了她一口,“不会的,一会儿我轻一些,媳妇儿你也小声点。”   俞宛如面红耳赤地反驳他,“我什么时候出过声?”   “没有么?”萧安澜低头伏到她耳边,捏着嗓音道:“不要不要,求求你——”   俞宛如一把捂住他的嘴,臊得眼中泛着水光,“你、你怎么这样?”   萧安澜见她要恼,忙道:“我瞎说的,媳妇儿别生气啊。”   他拉着俞宛如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说:“给你出气好不好?”   俞宛如挣扎着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吸了吸鼻子,“不跟你生气。”   萧安澜眨眨眼,搂着她腻歪道:“媳妇儿,你就原谅我嘛。”   俞宛如被他得矫揉造作唬得抖了一下,浑身寒毛都要立起来,怕他还要再说,忙说:“我说了没生气。”   “好好好,没生气。”萧安澜伏在她身上不肯下了,“媳妇儿,你身上还疼不疼?我给你看看吧。”   俞宛如怎么会同意,可是磨不过萧安澜,眼看衣服快被他脱了,只得赶紧说道:“已经好了,不疼了。”   萧安澜立刻抬起头,双眼闪亮亮地看着她,“那咱们今晚再做点好玩的事呗。”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大少的套路:   ——媳妇儿你疼不疼,我给你看看呗。   ——不疼不疼。   ——那我们做点好玩的事呗。   ——还疼……   ——那我给你看看呗。 第32章 温馨   俞宛如一看他的表情, 就知道他所谓好玩的事是什么, 忙改口说道:“其实……还不算全好,还有一点点难受。”   萧安澜又说:“那我给你看看。”   俞宛如进退两难, 着急道:“不行, 我、我不想……”   他们住在东厢房,父母就在正屋里, 弟弟阿清在对面厢房, 她一想到家里人都在附近,根本就放不开来跟萧安澜做些什么。   萧安澜看她急得眼眶都红了,赶紧说道:“好好好, 不想就不想,宝贝儿别哭啊。”   俞宛如小声嘟囔:“我没哭。”   萧安澜一把搂住她, 在怀里揉了两下, “是,你没哭。媳妇儿,你身上好软, 今晚我要抱着你睡。”   俞宛如方才拒绝了他一次,眼下不好再拒绝,只得说道:“小心把你身子压麻了。”   萧安澜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躺在自己身上, “不会,媳妇儿你轻着呢。”   俞宛如也就随他去了。   萧安澜又问:“我听说中午苏小姐来找你了,都聊了什么?”   俞宛如道:“小曼姐最近有些麻烦。”她把苏小曼现今的困境大致提了一下。   萧安澜想了想,说:“我有一个老同学在柳城日报上班, 苏小姐到时候若想投稿,我可以给他们两个介绍一下。”   俞宛如迟疑着问他:“这样算不算托关系,走后门?”   萧安澜失笑,“傻媳妇儿,这叫走什么后门?我又不是让我那同学直接采用苏小姐的稿子,或者叫他多给苏小姐稿酬,只是提供一个路径,让他们俩自己详谈,到时候能不能成,还得看苏小姐的稿件质量到底如何,我只做个中间人。”   俞宛如微窘,“我都不知道。”   萧安澜刮了刮她的脸蛋,说:“你虽然看了很多书,可是缺乏涉世经验,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正常的,以后,我带你出去走走,看得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   俞宛如点点头,“好。”   两人在俞家过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才回到萧家。   萧老爷跟萧安泽都已经出去上班,家里只剩一群女性。   萧太太和姨娘们正商量一起去戏园子的事。   萧家人虽然多,可是各人有各人自己的事情做,几位姨娘孩子渐渐大了,平日不免闲极无聊。   萧太太有时便喊她们一起打麻将,或者去别的太太家里串门,或者将人请来自己家办个茶会,偶尔有什么新戏出来了,或者有什么红角儿来了柳城,也会一起去戏园子看戏。   这一次,正是有个极有名的戏班来柳城,萧太太准备带着家里一班子女性出去热闹一下。   她见萧安澜跟俞宛如回来,让几位姨娘先商量着,自己迎上来,问两人在俞家如何,又对俞宛如说:“以后想要回家,跟娘说一声,我安排司机送你回去,随时都可以。”   俞宛如忙说:“谢谢娘。”   萧太太笑着牵过她的手,“你都叫我娘了,还说什么谢谢?真是傻孩子。快来,我们正商议明天去戏园听戏,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萧安澜跟上去,“娘,你和二娘她们出门,也记得带上我。”   萧太太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带你干什么?以往让你去,你不是很不乐意?去了也只是在那打盹,给我丢脸。”   萧安澜摸摸鼻子,“这次不会了。”   萧太太嗔道:“是因为这次有你媳妇儿一起去吧?天天跟在你媳妇身后,也不怕外人见了笑话。”   萧安澜笑道:“怎么会?我是看你们一群美人出门,放心不下,想去充做护花使者。”   “你呀!”萧太太摇摇头,“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一家子七八个女人在那说话,萧安澜本也要凑过去,佣人过来,说万昌饭店打了电话来,他才不得不走开。   萧太太拉着俞宛如坐在自己身边。   出门的事,自有萧太太跟几位姨娘商量,她们几个小辈在一旁只时不时点点头,出声附和一下就可。   另一头,萧安澜接完电话回来,对萧太太和俞宛如说道:“娘、宛如,我出门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晚上再回来。”   萧太太问他:“是不是要去谈生意?可别喝多了。”   “我知道。”萧安澜点点头,又转头看着俞宛如,不说话,也不走。   萧太太好笑地对俞宛如说道:“宛如,你去送送安澜,不然我怕他出不了这个门。”   俞宛如还没说话,萧安琪眨了眨大眼睛,自告奋勇道:“大哥不认得路吗?安琪知道哦,我带大哥出去吧!”   众人顿时失笑。四姨娘拉住萧安琪,笑道:“你大哥跟大嫂有悄悄话要说,哪有你什么事?”   萧安琪困惑的皱着眉头,视线在萧安澜和俞宛如间来回移动。   俞宛如在众人调笑的视线里,红着脸站起来。   萧安澜朝家里人摆摆手,牵着她走了。   到了门口,司机已经准备好车,等在阶梯下。   俞宛如问萧安澜:“是不是饭店里出了什么事?”   萧安澜摇摇头,说:“别担心,只是我以前留洋时的一个同学来柳城,周晟叫我一起去招待招待。”   俞宛如稍微安心,又问他:“是不是要喝酒?”   萧安澜伸出三根指头,说:“我只喝三杯,好不好?”   俞宛如便说道:“你的朋友如果让你喝,不喝也不好。你自己注意一些就是了,喝酒之前,先吃点东西垫垫底,别一下子喝太猛,容易伤胃。回来的时候让司机开车,别自己开。”   萧安澜都一一应下,笑着看着她说道:“有媳妇儿的感觉真好。”   俞宛如红了脸,小声道:“跟你说正经的呢,又开始说胡话了。晚饭要不要回来吃?”   “要的,我早点回来。媳妇儿,你在家里要是呆的无聊,就出门走走,让司机开车送你去。如果不想出门,二楼爹的书房里有很多书,你进去拿几本看看,或者跟安雅安慧她们聊聊天,别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里。”   “我知道的,你快去吧,别让周先生久等了。”   萧安澜摆摆手,“没事。媳妇儿,我要出门了,你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俞宛如疑惑道:“什么?你是不是落了东西?”   萧安澜勾起嘴角笑,“可不是,落了一个吻呢?媳妇你知道么,外国人出门的时候,妻子会把丈夫送到门边,而且还会给丈夫一个告别吻。你是不是也得亲我一下?”   俞宛如脸上飘起两抹绯红,眼神,不敢与他对视,“外国人才那样做呢,我们就不必了吧?”   “好的习惯怎么会有国界之分?”萧安澜强词夺理,“这明明应该发扬光大。”   俞宛如没说话,眼睛往边上看去,试图寻找逃离的路线。   萧安澜一侧身,将她的退路牢牢堵住,又催促道:“媳妇儿,你刚才还说别让周晟久等,你快亲我一下,我就立刻就走,不然还得让他等更久。”   俞宛如没了法子,而且看他这样死皮赖脸的讨一个吻,如果不给他,总觉得怪不忍心的。   她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凑上前,踮点着脚尖,飞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马上就要离开。   她还未完全远离,萧安澜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又在她唇瓣上用力的吸了一口,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媳妇儿,今晚等我。”   俞宛如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不知是因为痒还是因为什么。   萧安澜终于走了。   俞宛如进到屋里,萧太太她们已经将出行的事商量完毕。   看她进来,萧安慧笑道:“大嫂,你将大哥送到哪里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可别是十里相送呀。”   俞宛如红着脸,没好意思说话。   四姨娘轻轻拍了拍萧安慧,“就你多嘴。”   萧太太道:“宛如,我们明天中午吃过饭,分两辆车去戏园子,明儿唱百花亭呢,你看怎么样?”   俞宛如说道:“娘安排就好。”   这事就这样商定了。之后,萧太太跟几位姨娘又摆开麻将桌,准备搓两圈。   年轻姑娘们不耐烦看,萧安慧一手挽着萧安雅,一手挽着俞宛如,兴致勃勃道:“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萧安雅摇摇头,“马上快开学了,家庭作业还没做完,你也该收收心了。”   萧安慧撇了撇嘴,蔫了,“好吧好吧,那我上楼去了。安雅,你的作业不是做完了吗?你可以跟宛如出去玩。”   萧安雅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贪玩呢?我还得去练琴,宛如,你去我房里吧,你看书,我在一边练琴,好不好?”   俞宛如知道她们是怕自己在家里拘束又无聊,因此做什么都想着要带上自己,心中不由感动,点了点头,跟萧安雅一起去了她的房间。   萧安雅的房间与萧安慧的有极大的区别,房内以乳白色为主调,布置简单,却又不失温馨,窗边一架白色钢琴尤为显眼。   俞宛如新奇的看了那钢琴几眼。   萧安雅问她:“要不要来试试?”   俞宛如摆摆手,笑着说道:“我连见都是第一次见它,更别说弹一弹,可别把这钢琴糟蹋了。”   萧安雅说道:“哪那么容易就被糟蹋了?东西不就是给人用的。”   俞宛如仍然摇头。   萧安雅便请她在一个软椅上坐下,听自己弹奏。   俞宛如刚才听她说要练琴,以为她是初学者,没想到悦耳的琴声一出来,竟是极流畅熟练,引人入胜的。   她原本一边看书,一边听,到后来,不知不觉就把书放在一边,撑着下巴,认真倾听。   一曲奏罢,萧安雅转头问她:“怎么样?”   俞宛如由衷赞叹道:“谈得很好,低处婉约高处雄壮,很容易牵动人心。”   萧安雅矜持地笑,又说:“你别只是夸我,也给我提点意见。”   俞宛如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说:“最后快结束的时候,听起来有点涩,似乎不够流畅。”   萧安雅连连点头,“对,就是那里,   那是整首曲子最难的地方,我练了很久还不能够克服,得继续慢慢磨练。宛如,你听得比安慧仔细多了,这曲子我给她弹了多少遍,她从来提不出什么意见来,能老实坐着听我弹完就不错了。”   俞宛如笑了笑,萧安慧确实更加活泼。   萧安雅又给她谈了些别的曲子。   一天时间过得极快,傍晚时分,萧家几位外出的人陆续回来了,家里也更加热闹起来。   萧家的餐桌上从来不是安安静静的,大家各自说话,分享一些趣事。   连最小的萧安琪,也摇头晃脑地说自己今天又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有了什么新娃娃。   俞宛如虽然不太习惯餐桌上这样热络,可感觉却十分不错,一点也不觉得排斥。   饭后,她和萧安澜在花园里散步。   夏日的庭院多姿多彩,树枝上,知了在声嘶力竭的喊叫,草丛里,蟋蟀弹奏着嘈杂的乐章,就连迎面吹来的晚风中,也夹杂着一丝月见草的清香。   两人十指交扣,并排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   俞宛如原本还觉得十分不自在,但渐渐的放开了。   穿过一片草坪,萧安澜牵着她坐在白色的藤椅上,问她:“今天在家里都做了什么?”   “下午都在听安雅弹琴,她弹得可真好。”俞宛如说道。   萧安澜轻笑,“她十二三岁的时候突然喜欢上钢琴,弹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是有些功底,还在她们学校演出过一两次。”   俞宛如轻轻点头,也问他:“你那位同学是哪里人?他今晚歇在哪里呢?”   萧安澜道:“他家在省城,这一次有事要办,顺道过来见见我和周晟,已经走了。”   两人在花园里走了一大圈,才回到房内,准备洗漱休息。   俞宛如对萧安澜道:“你先去洗吧。”   萧安澜含笑看着她,“媳妇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俞宛如轻轻推了他一把,“快点去,不要磨蹭了。”   萧安澜在她下巴上勾了一下,说道:“小娘子,等为夫出来。”这才进了浴室。   俞宛如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可否认,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忽然一下变得紧促。   她坐在沙发上,拿了台灯边上的一本书翻着,但是浴室里隐隐约约传来的流水声,却让她无法静心。   她只得放下书,轻轻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蛋。   萧安澜很快就出来,快到俞宛如都怀疑他是否将自己洗干净了。   他披着浴袍,腰带却不好好系好,露着大半个滴着水的胸膛。   俞宛如视线不敢落在他身上,低头避开他,就要往浴室走。   萧安澜却侧了一步,正好挡在她面前。   俞宛如不曾防备,一头扎进他怀里。   萧安澜乐道:“小娘子这么迫不及待,都向为夫投怀送抱了。”   俞宛如擦了擦自己脸上沾上的水渍,无奈推开他,“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这样流里流气的,像什么样子?”   萧安澜从善如流,“那再来一次。”   他伸出手,一下子又把俞宛如勾到自己怀里来,说道:“宝贝儿,给我抱抱。”   俞宛如彻底无言。   萧安澜笑嘻嘻地占了便宜,又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才放她去洗澡。   俞宛如知道,今晚是无论如何也要同意他干坏事,洗漱的动作不自觉就放慢了些,面上的热度一直不曾消下去。   她刚洗完,正擦着身子,就听萧安澜在外面嚷道:“媳妇儿,你洗完了没有?我快要睡着了。”   俞宛如小声嘀咕道:“睡着了才好,也就睡着了才老实些。”   萧安澜又说:“媳妇儿,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哦。”语气就跟那哄兔子出洞的大野狼似的。   俞宛如相信自己若不出声,放任着他,他说不定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只好赶紧道:“好了,马上就好。   ”   她终于穿好浴袍,磨磨蹭蹭的打开浴室的门。   萧安澜不知什么时候守在门外,一见她出来,立刻一把抱住,凑过来,用力地闻了一口,心满意足道:“媳妇儿,你可真香,又香又软的。”   俞宛如推拒着他的大头,“哪里香?我用的是和你一样的香皂。”   萧安澜说:“反正你就是比我香。”   他抱着俞宛如坐在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身上,跟骑马一般。   这个动作,就跟小孩子坐在大人腿上似的,俞宛如十分不自在。   “媳妇儿,今晚可以了吧?”萧安澜期待的看着她。   俞宛如垂着眼睫,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萧安澜一把抱住她,用力搂了一下,“媳妇儿,你真好。”   俞宛如发窘,答应这种事,也能说她好吗?这不是……这不是夫妻间,本来要做的事情?   萧安澜搂着她,嘴唇在她的面颊上落下延绵细密的吻。   俞宛如忙按住他,“我们、我们不去床上吗?”   萧安澜闷在她脖子上笑了一下,“别急,一会儿就去,咱们先在沙发上玩一玩。”   他说完,又在俞宛如白皙耳后上吸出一朵红梅。   俞宛如细细地倒抽了一口气,咬着唇,不知所措地抱住他的头,然而想起明日还要见人,忙说:“别吸,明天给人看见了。”   萧安澜含糊道:“看见了正好,谁不知道你是我媳妇儿?”   俞宛如无奈道:“那、那也没必要这样,哎呀你快别咬了……”她推开萧安澜,捂住了耳朵。   他、他竟然咬她!怎么和小狗一样?!   萧安澜被她推得靠在沙发背上,几丝头发散落在额前,看着俞宛如面色绯红,双园瞪圆,满脸警惕的模样,低低笑起来。   俞宛如被他笑得越发脸红心跳,低了头不敢看他,“你笑什么呢……”   萧安澜哑声道:“宝贝儿,我好想把你吞下去。”   俞宛如懵了一下,迷迷糊糊瞪大了眼睛看他,“怎么吞?”   “像这样,一点一点的把你吃进去。”   萧安澜声音暗哑,不住在她身上落下一枚玫红色的印记,大掌搓揉抚摸,像是野兽在圈定自己的伴侣,霸道地显示自己占有的权利,   俞宛如被他搓揉得浑身泛着一层浅淡的绯红,如珍珠一般莹润可爱。   这样相对坐着的姿势让俞宛如觉得有些辛苦,她蹙起眉头,咬着唇忍耐。   萧安澜凑上前,轻轻舔了舔她的唇瓣,温柔的撬开她的牙齿,舌头在她口中扫荡。   两人分开时,唇齿间牵连出一条细细的银丝。   萧安澜又在俞宛如唇上舔了一口,哑声问道:“宝贝儿,你觉得怎么样?   ”   俞宛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色酡红,声如蚊呐:“还、还好……”   萧安澜赞许似的,又亲了她一口,“宝贝儿真厉害。”   俞宛如大囧,这种事也能说她厉害吗?   不过,她很快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些。   萧安澜得知她并无不适之后,便不再忍耐,越发的随性放肆起来。   过后,俞宛如疲惫的靠在他身上。   萧安澜将她抱起,小心安放到床上。   俞宛如卷过被子,便准备入睡。   萧安澜却将她的被子扯开,“宝贝儿,时间还早呢,我们再来一次。”   俞宛如发出一声纤细的轻泣,来不及拒绝,尾音消失在萧安澜口唇之中。 第33章 听曲   第二日吃过午饭, 萧家几位女性和萧安澜分乘两辆车, 去了位于城东的畅春园。   这是柳城历史最久、名声最大的一处戏园子。看台一共有三层,一楼大堂, 二楼雅座, 三楼独立包间。   昨天下午,萧太太就派人来预订了三楼最大的一间屋子。   萧家的女性们一下车, 就吸引来不少关注。   诸位女士, 有年轻的,年长的,艳丽的, 清秀的,活泼的, 端庄的, 但无一例外,一个个都是极具美貌,衣着打扮又新式漂亮, 可以说,她们几人走在一块,就是众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柳城的人,或许不知道萧老爷长什么样子, 但大部分知道萧家太太和几位姨娘长什么样子,这大概因为萧太太乐于带着几位姨娘出门走动。   用萧太太自己的话说,身后跟着一群美人儿,走到哪儿都觉得脸上有光, 走路带风。   戏园子的老板亲自候在门外,将一群女眷迎入三楼。   萧安澜走在女士的最后,因此,俞宛如也便跟着走在后头。萧安澜一边走,一边低声向她介绍戏园子布局。   今天在园子里开唱的是庆喜班的当家花旦徐小春,唱他的成名戏目《百花亭》。   只见戏台上丝弦响了一阵,大幕后莲步轻移拿出一个宫装美人。   原本还吵杂喧闹的戏园子,他一出来,立刻就安静了。   美人脸上遮了一把团扇,扇子徐徐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精雕细琢的脸。上挑的眼尾无言却含情,眼神转到哪儿,哪儿就一阵骚动。   戏还未开唱,不少人心中就已经迷醉了。   台上的贵妃轻启檀口: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又转东升。   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   ……”   所有人都看得入迷,唯有萧安澜偷偷遮掩着打了个哈欠。   他实在看不进这慢吞吞的戏曲,一句话非要转一百八十个弯,听得人急都要急死。   他看看身边几位女士,个个看得眼也不眨,包括他媳妇。   台上,那花旦虽是女子扮相,可却是真真切切的男人,媳妇儿的注意全部都被另一个男人吸引过去,萧安澜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越过两人中间的茶几,把俞宛如放在膝上的手抓过来,握在手中。   要是平时,媳妇儿这时就应该含羞带涩的看他了,可是眼下,她竟然连头都不曾转动一下。   萧安澜立刻较起了劲,在他媳妇儿掌心挠了两下。   俞宛如感觉到痒,只是下意识的握了握手掌,仍然不曾理他。   萧安澜再接再厉,又挠了两下,还是没有得到反应。   他眉心皱起来,拉过他媳妇儿的手,捏起一根指头就含进嘴里去。   这下俞宛如终于有反应了,手指头突然被裹进一个湿湿滑滑的地方,她吓了一跳,小声惊叫起来。   包房里其他人都看过来。萧太太看着儿子偷了腥一样的表情,再见儿媳妇一脸通红,便瞪了萧安澜一眼,“你要是觉得无趣,就去外面逛逛,别在这里打扰别人。”   萧安澜问俞宛如:“媳妇儿,你要不要跟我出去逛逛?”   俞宛如别过头,羞恼得不想理他。   萧安澜摸摸鼻子,对他娘道:“我还是在这坐着吧。”   萧太太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就安分些。”   之后,萧安澜果然不再作怪,好歹顺顺当当地看完了几出戏。   之后连着几天,万昌饭店都在和一个大客户谈合作,周晟不能独自决定,萧安澜便开始早出晚归。   萧太太怕俞宛如一个人无聊,叫她出去走走,约朋友去街上逛逛。   俞宛如虽然觉得自己一人看书,并不会无趣,但也不愿辜负长辈的关心。况且,她上一次答应了苏小曼,有空和她一起上街散散心,于是下午时,便请司机备车,带她去城东。   她先去自己家里看望一趟,又去苏家,将苏小曼接出来。   两人沿着街边边走边说,司机开着车,不远不近的缀在后头。   苏小曼说道:“上一次说要搬出去住,我已经说痛爹娘了。这几日,我爹会帮我在城里看看,找一处合适的屋子。等搬出来,我就请你去我那儿坐坐。”   俞宛如点点头,说:“小曼姐,你可以让苏伯伯去找我爹,让我爹帮忙找。我们家铺子开了这么多年,他也认识不少可靠的人。”   苏小曼笑道:“好该用上你们的时候,我不会客气。”   俞宛如轻嗔:“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何必需要你一句客气?那天安澜跟我说,他一位老同学在柳城日报做编辑,要是你什么时候想投稿,他可以介绍你们俩人认识。”   苏小曼感激道:“替我谢谢萧先生,等我得了第一笔稿酬,请你们俩人吃饭。”   “那我可就等着呢。”俞宛如笑道,“你上次不是说要做两件我这样的旗袍?难得今天出来,去店里看看吧?”   “也好,我既然从家里搬出来,就该有个新的开始,新的屋子,新的衣裳,新的心情。”   两人正说着,一旁忽然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小曼?”   苏小曼和俞宛如两人含着笑回头,然而等看清身后的人,嘴角的笑意慢慢就淡了。   那人,竟是苏小曼的前夫,周俊生。 第34章 追求   俞宛如也认得周俊生, 从前她去苏家找苏小曼玩, 偶遇过周俊生几次。   他和苏小曼的婚约,是十五年前两家长辈定下的。从外表家世来看, 他们二人极为般配, 小时候被人赞金童玉女,长大了又是郎才女貌。   但出人意料的是, 两人的婚姻, 却只维系了短短两年时间。   周俊生见她们二人回头,又上前一步,神色有些激动道:“小曼, 真的是你。”   相对于他,苏小曼就显得冷淡许多, “周先生有事?”   周俊生道:“小曼, 看见你好好的,真是太好了。你当时一句话也没留下,突然离开省城, 我很担心你。”   “周先生何必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你我二人已经和离,再没有任何瓜葛,说什么担心不担心,也不怕让人笑话。”   周俊生微微皱眉, “小曼,你别这样,我知道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友珍她真的离不开我。小曼, 就算我们做不成夫妻,还是可以做朋友,朋友间相互关心,不是很正常吗?”   苏小曼简直要被他的自说自话逗笑,她摇摇头,索性问道:“既然周先生说担心我,不知道这些日子,周先生可曾为你的担心做过什么?”   周俊生道:“我原本打算拍电报回来问问,看你是否已经安全到家,可是这些事,电报里三言两语也讲不完。”   苏小曼不置可否,又问他:“那周先生这一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两日了”   “已经两次了,周先生既然嘴里说担心我,这两日有没有去苏家问一问,问我是否安全归家了?”   “这……我怕伯父伯母正在气头上,不让我进门。”   苏小曼终于笑了起来,她笑的是自己,这样一个男人,这么多年竟然一直都不曾看清他。懦弱无能,喜新厌旧,又总是在推卸责任,这竟是她曾经同床共枕的人,简直令她作呕。   俞宛如也看不下去了,挽着苏小曼的手转身就走,“小曼姐,咱们别理他。”   周俊生却又紧敢几步,挡在二人身前,“小曼,你听我说完,小曼。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还是愿意照顾你的,你跟我去省城吧。”   苏小曼紧紧拧起眉头,不耐烦道:“周俊生,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俞宛如挽着她的手,紧张道:“小曼姐,你别听他的,千万不能再去省城。”   周俊生说:“我这次回来,父亲狠狠训斥了我一顿。他说的有道理,我们这么多年的婚约,我不能背信弃义,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也还是可以照顾你,友珍那么善良,不会介意的。”   俞宛如终于听不下去,拧着眉头呵斥他:“周俊生,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小曼姐离了你,就不能过日子么?我跟你说,像小曼姐这样优秀的女子,有的是比你更出色的男子欣赏她,收起你那厚颜无耻的嘴脸!”   周俊生不赞同的看着俞宛如,“原来是宛如,已经长这么大了。宛如,你就算为了小曼好,也应该劝劝她,不要意气用事。她是离过婚的人,哪有正经的人家愿意娶?难道你要她在娘家住一辈子么?”   “你——”俞宛如气结,她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可又找不出什么能够骂人的话,自己恼怒得脸都憋红了。   苏小曼冷笑着正要出声,一辆行驶中的汽车忽然缓缓停在她们身边,车窗滑落下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俞小姐,苏小姐,你们二人这是在逛街?”   俞宛如见了他,惊讶道:“周先生。”   周晟下了车,微笑着冲她二人点头,又看了看周俊生,意有所指道:“不知有什么能让我替二位女士效劳的?”   俞宛如说:“这个人一直缠着我和小曼姐,请周先生的车带我们一程,司机就在街头等我们。”   周晟听了,微微侧过身,不动声色的将两位女性和周俊生隔开,问道:“需不需要去警察局?”   周俊生大声道:“这位先生,请你让开,这是我和小曼的私事。”   “哦?”周晟转过来看他,“先生怎么称呼?不知和苏小姐是什么关系?”   周俊生不易察觉地仰了仰头,“我姓周,是省城新华时报的编辑,也是小曼的丈夫。”   “是前夫。”俞宛如补充道。   周晟点点头,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巧了,我也姓周。”   周俊生接过那张名片,盯着上头那一行,万昌饭店总经理的名头看了几遍,语气明显变了些,“原来是周先生,久仰久仰。只是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与小曼之间的私事,请周先生不要插手。”   苏小曼皱着眉头说:“周俊生,我和你早已经没有私事可谈。你若识相的,就快点让开,否则嚷嚷起来,我脸上不好看,你也别想落得好。”   周俊生看着她,似有些无奈,“小曼,你不要任性,应该认清现在的情况,你如今这样,难道还天真的以为会有好人家愿意娶你吗?你还是跟我去省城吧。”   周晟一直嘴角含笑听着,等他讲完,才说道:“刚才周先生说,这是你与苏小姐二人之间的私事,让我不要插手,可实际上,我却有不得不插手的理由。周先生大概不知,我如今正在追求苏小姐,身为苏小姐的追求者,不知道够不够资格,与苏小姐的前夫,周先生您谈一谈?” 第35章 浪漫   这话一出, 在场的另外几个人都惊住。   周晟又继续说道:“方才周先生的话, 我不太赞同。周先生认为,女子和离之后, 就没有正经人家敢娶, 这难道不是对女性的侮辱?   “且不说如苏小姐这般,既有新式女性的果断, 又有传统女子的温婉。是多少男性梦寐以求的对象。   我相信, 就算苏小姐不再嫁人,不靠着男性,也能够生活得随性优雅。   “现在已经是新时代, 实在让我难以想象,竟有人还有周先生这般顽固迂腐的想法, 更可怕的是周先生还是接受新过式教育, 有一份体面工作的人物。不知道周先生的同事、上司、朋友知不知道您对于女性这些狭隘的看法?   “我有一位朋友恰好是新华时报的股东之一,若有必要,我不介意请他帮个忙, 将周先生的内心好好剖析一番,给您身边的人看看。”   “你——”周俊生涨红了一张脸,仿佛是被人扒了衣服当街游众一般,“你是在威胁我!”   周晟摆摆手, “这怎么是威胁?我是在和周先生打商量。若周先生答应我,今日之后不再纠缠这两位女士,我自然不会去联系我那位朋友。否则,若周先生还有什么举动, 那我总不能让您唱独角戏,也得给您一些回应。”   “好、好。”周俊生咬着牙,再没有之前斯文书生的形象,他看了苏小曼一眼,道:“小曼,你会后悔的!”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剩下在场三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周晟回过头,歉意道:“苏小姐,方才我语出唐突,多有冒犯,请见谅。”   苏小曼松了一口气,忙道:“应该是我谢谢周先生解围才是。”   “应该的,大家都是朋友。”周晟点点头,又问:“你们二位要去哪里?我送送你们。”   俞宛如和苏小曼对视一眼,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人也没有心情再继续闲逛了,于是说道:“不必了,谢谢周先生。我和小曼姐这就准备回去了,司机在街头等着呢。对了,周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周晟道:“送两个大客户去码头。安澜现在人在办公室,要不要我带你们过去?”   “不了,你们有正经事做,我们去了也是打扰。”   周晟便不再多说,将她们两人送到街头,看她们上了车,自己才返回去。   汽车上,俞宛如蹙着眉头,“小曼姐,周俊生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苏小曼道:“可能他原本就是这样,只是从前我们不知道罢了。”   俞宛如便说:“幸好小曼姐你跟他和离了。不然他那个样子,早晚也要受不了的。”   苏小曼点头赞同。   傍晚,俞宛如和萧安澜两人在庭院中散步。   这几天,因为要谈合作的事,萧安澜一直早出晚归,已有好多日没在家中用晚饭。   今天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他将收尾的工作丢给周晟,自己早早回来,和一家人吃过晚饭。   两人走过前院那个撒尿男孩儿的喷泉,萧安澜道:“周晟说今天在街上遇见你和苏小姐了。”   俞宛如点点头,“今天多亏了周先生。”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周晟只提了他看见你们,没有详细说。”   俞宛如便把今天的事情一一说来,越说越觉得有些气愤。   她从未这样强烈的厌恶反感一个人,就算之前被孙老二逼迫,她也只是觉得恐惧。   萧安澜摸了摸她微鼓的脸颊,说道:“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何必为他生气,要整治这种人也容易得很,找几个人,套个麻袋将他打一顿就是。你别看他看着嘴挺硬,实则浑身都是软骨头,打几顿就老实了。”   俞宛如自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未做过这种简单粗暴的事,就算那周俊生这般令她厌恶,她也从没想过要报复。   可是,今天面对厚颜无耻的周俊生,她认识到语言的无力,萧安澜的这个提议,让她有些心动。   她迟疑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萧安澜捏捏她的手,“媳妇儿,你得想想,他当初勾搭上别人,抛弃苏小姐的时候,给苏小姐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有没有想过那样做会不太好?他今日当街拦下你和苏小姐,纠缠不清,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对苏小姐的名声不太好?他既然什么都不曾想过,你还何必替他想。孔圣人不是有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付这种人,不需要跟他咬文嚼字拐弯抹角,直接打就是了。”   俞宛如轻声道:“我是担心,会不会对你不太好?他要是到警察局去报案。会不会查到你头上来?”   萧安澜听了,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乐道:“不愧是我亲媳妇儿,什么事都想着我。”   俞宛如哭笑不得,什么叫亲媳妇儿?难道还有干媳妇儿吗?   萧安澜又说:“别担心,那些人是干惯了这种事的,不会被抓住把柄。更何况,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就算他们真的被抓住了,也不过是几个小混混,看不惯那装腔作势的读书人,所以才想要教训他一顿而已,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就算最后真的扯到我头上来,那警察局的局长,还是小舅舅的拜把兄弟呢。”   俞宛如这才放了心,算是默认他的做法。   “大哥宛如快让开——!”   身后忽然传来萧安慧的声音。   萧安澜搂着俞宛如的腰往旁边侧走两步,几乎是下一瞬,萧安慧骑着自行车从两人身旁掠过。   萧安澜皱眉道:“安慧,怎么回事?”   萧安慧又扭扭曲曲滑出好远,才停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虚道:“我、我忘了按刹车,宛如你没事吧?”   俞宛如进门第二天敬茶的时候,萧家几位小辈都叫过她大嫂,不过,很快安慧就又习惯地叫回来之前的称呼。   这样听着确实更加亲近些,况且几个年轻人年龄又相近,萧太太便没要求她改口。   俞宛如摇摇头,“我没事,你呢?”   萧安慧牵着自行车走过来,“我也没事,大哥你看,都是那块石头的错,不知道是谁擦石头丢在地上,我不小心辗过去才会冲出来,不是故意的。”   萧安澜从她手中接管过自行车,“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错误已经犯下了,就得负责。这辆自行车今天的使用权归我了。”   萧安慧没有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   萧安澜长腿一伸,跨过自行车,又拍了拍身后的座板,对俞宛如道:“媳妇儿坐上来。”   俞宛如看了看萧安慧,小心翼翼的坐上去,萧安澜牵着她的手,圈在自己腰上,脚下一踩,蹬了出去。   萧安慧这才回神,在原地直跳脚,“大哥你怎么这样?你太过分啦!”   萧安澜骑得很稳,风中隐隐约约,传来萧安慧的声音,俞宛如担忧道:“安慧会不会生气了?咱们把车还给她吧。”   萧安澜笑笑,“我不追究她就该偷笑了,还敢生气?别理她。媳妇儿,我带你去山顶看星星。”   俞宛如轻声道:“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咱们出来没有跟娘说一声,她要担心了。”   “不会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走丢?媳妇儿,你别想那么多,抱紧我的腰,我要加速了。”他话音刚落,蹬踏板的速度立刻加快。   俞宛如往后仰了一下,差点摔倒,忙手忙脚乱的报紧萧安澜。   萧家不远处有座山,因柳城地处平原,全城只有这么一座小山包立在那儿,百姓就给它取名叫孤山。   有一条黄泥马路由山脚弯弯曲曲地通往山顶。   萧安澜一开始骑得飞快,到了半山腰,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   俞宛如怕他骑不动,道:“我下去走吧。”   萧安澜咬咬牙,“不用,媳妇儿你坐好。”   他又站起来蹬了一段路,之后越往上,马路越斗,更加难骑,他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几乎寸步难行。   俞宛如看了看脚下,给自己鼓了口气,跳下自行车。   萧安澜不曾防备,一脚蹬下去,一下子窜出老远,他忙刹车回头。   俞宛如说道:“别再上去了,要看星星,咱们在这里看好不好?”   萧安澜觉得有些丢脸,是他说要带媳妇儿去山顶看星星,结果蹬到半道自己就没劲了,看来以后还得再练练,可不能让媳妇儿以为他不行!   他甩甩头,又抹了把脸,将脸上的汗水抹掉,停稳自行车,走过来牵着他媳妇儿踏下马路,找到路边一处平坦的草地,脱下西服铺上去。   俞宛如掏出手帕,细细地给他擦了擦满脸的汗,看他面色通红,直喘粗气,不由有些心疼,“我应该早点下来的。”   萧安澜揽着她一同倒在草地上,两人头碰头靠在一块。   山风夹杂着凉意吹拂在脸上,风中带来草木泥土的芬芳,带走了身上的燥热。   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虫儿在鸣叫,这是夏日夜晚独有的乐曲。   萧安澜的喘息慢慢平复,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握着对方的手,一起欣赏头顶这一片瑰丽灿烂的星空。   俞宛如轻轻叹息,她不是没见过夜晚的星空,但第一次看得这样清晰,觉得自己和星星离得如此近,仿佛就置身星海之中,抬手便能摘下一颗星辰。   仅是在半山腰就已经有这样的风景,山顶的景色是不是更加奇妙?   她不由对萧安澜道:“等你空了,教我骑自行车吧,以后我们一起骑到山顶看星星。”   萧安澜点点头,“好,明天再去买一辆,不借安慧的了。”   两人一直躺倒夜露沾湿了头发,才起身下山。   下山倒不用费力,萧安澜操控着自行车摆头,一路呼啸而下,只有在拐角处才按住刹车。   俞宛如则眼睛都不敢睁开,只紧紧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背上。   家里人都睡下了,两人轻手轻脚上了三楼。   萧安澜一身臭汗,俞宛如让他先去洗漱。   他洗完出来,又嘻嘻哈哈道:“小娘子,为夫等你哦。”   俞宛如面红心跳地洗完澡,出来一看,却见方才说要等她的人,靠在床头就睡着了。   她又好笑又心疼,小心地扶他躺下,安稳睡去。   第二天,萧家众人已坐在餐桌边,唯有萧安澜姗姗来迟,一瘸一拐地下楼。   萧太太几人看看他一副操劳过度的模样,再看看俞宛如红润的小脸蛋,心情微妙。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太太:儿子啊,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你可得悠着点啊。   萧大少:……   俞宛如:娘在说什么? 第36章 恩爱   小孩子没有大人想得多, 萧安琪一看她大哥那样子, 立刻就问道:“大哥,你的腿怎么啦?”   萧安慧想到昨夜的事, 问他:“是不是昨晚摔倒了?宛如你没事吧?”   俞宛如道:“不是摔倒, 我没事。昨夜安澜骑着我去山上,山路太费劲了, 今天才会腿酸。”   萧太太听了, 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她方才已经在心里想着了,要怎么去劝劝儿子儿媳悠着点, 就算年轻也要细水长流,现在知道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顿时松了口气, 道:“安澜一把年纪,也不是孩子了,怎么还做这种孩子气的事情?你说你都多久没骑车了?一下子骑到山上, 那么剧烈,今天能爬得起来已算不错。”   萧安澜呲牙咧嘴步下楼梯,忍着腿上的酸疼,不服道:“娘, 我今年才二十四,大好时光,青春年华,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俞宛如忙说:“娘, 安澜是骑车带我才会受累,如果没有我,他会没事的。”   萧太太拜拜手,“还不是他自己逞强。行啦,没大碍就好,都过来吃饭吧,饭菜该凉了。”   早饭过后,萧安澜本来要带着俞宛如上街去买自行车。俞宛如看他一瘸一拐的模样,没有同意,要他在家先休息,等之后再说。萧太太也不让他去。   萧安澜没办法,只得窝在家中。他心里忍不住嘀咕。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从前留洋的时候,假期里跟同窗环着城市骑一天,第二天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现在突然就这么弱了?   想想媳妇儿才十六岁,萧安澜忽然有了些危机感。看来,还是得要坚持锻炼身体,不然哪一天,若面对媳妇儿的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就不是丢脸这样简单了。   过了两天,有个在苏家帮佣的婆子来萧家递话,说他们家小姐已经搬去外头住了,要她来,告知萧家少奶奶一声。   俞宛如听说了,与萧太太说过,带着司机去了送小曼新居。   苏小曼新租的房子在城东,靠近城北的地方。   柳城内,城北洋派,城东传统,城西穷困,城南杂乱。   可以说,每一个城西和城南的人,都矛足了劲,削尖了脑袋,想要在城东或者城北有一处落脚之地。   苏小曼的屋子位置还不错,在一条大街的小巷里,既不会太喧闹,也不会过于偏僻,正适合她一名女子带着一个老妈子过活。   俞宛如到时,新居已经收拾好了。   这是间一进的小院,院子成口字形,南面是大门,另外三面各有一间屋子。   院子中间搭了一个葡萄架,如今葡萄藤已经蔓延覆盖了整个院子,像是一个绿色的凉棚。葡萄架下,摆放了一副石桌石凳。   苏小曼带着她参观完,笑问道:“怎么样?”   俞宛如点点头,说:“不错,院子虽然不大,但很清静,收拾得也干净。”   苏小曼说:“这是我自己选的,我爹本来打算在家旁边给我找一处,我心里想,既然都要搬出来了,不如就搬远一些,还在家门口算怎么回事呢?”   俞宛如点点头,也同意她的想法。小曼姐是在家里有了矛盾,才不得不搬出来,如果还在家门口住着,那矛盾恐怕还是在的,不如走远一些,清静点。   苏小曼又说:“我之前说过,搬完家之后,请你和萧先生一起吃饭。不过,那天又受了周先生的帮助,这个人情也得还他,那不如索性连周先生一起请了。既然请了他,再把安雅安慧一起叫上也不嫌多,你觉得呢?”   “可以呀。”俞宛如说道:“安雅安慧这两天在家里,也想着要出来走走玩玩呢,正好把她们请来你这里聚一聚,你可别嫌闹就好。”   苏小曼笑道:“我巴不得你们来闹我。   你还不知道,我在省城这两年,因为周俊生薪资不多,供不起家里支出,他又好面子,不许我拿私房钱出来补贴,只好把家里帮佣的婆子辞了,我自己买菜做饭,如今也能腆着脸,说自己会一点厨艺了,到时候让你们尝一尝。”   俞宛如一听她提周俊生就来气,恨声说道:“那天他还说,小曼姐会后悔,我看,他那样有眼无珠的人,日后才会后悔。”   苏小曼拍拍她的手,说道:“罢了,是我不好,还提他那种人做什么?惹得你生气。你来帮我参详参详,这窗帘布要选什么颜色比较好。”   俞宛如在苏小曼这里呆到傍晚才回去。   回家之后,把苏小曼要请吃饭的消息一说,安雅安慧都欢呼起来。   萧太太问道:“这位苏小姐,就是你和安澜成婚当日,在房里陪着你的那一位?”   俞宛如点点头,“娘,就是她,她家里人多住不下,现在搬出来单独住了。”   萧太太轻轻皱眉,“小姑娘家家的,家里人怎么舍得?就是住不下,也不该让她搬出来呀。我看那姑娘挺不错,又漂亮又文静,改天也把她请来家里玩一玩。”   “哎,好。”俞宛如应道。   “媳妇儿,你快来看看!”屋外忽然传来萧安澜的声音。   他那日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又生龙活虎的跑出去了,也是个闲不住的。   屋里的女人都好奇地迎出去。   洋楼外,萧安澜站在汽车边,身前是一架漂亮的粉红色自行车。他勾着嘴角,有几分得意的模样。   “哇——”萧安慧捂着脸惊呼一声,啪嗒啪嗒跑下阶梯,围着自行车转了两圈,满目惊艳,“太漂亮啦!大哥,你这车是从哪里买的?”   现在柳城里的自行车,要么是黑的,要么是深蓝的,女士和男士的没有什么区别,骑在大街上。简直泯然于众。而眼下突然冒出这一辆粉红色自行车,别提有多显眼了。   凡是女性,大多数都还是喜欢这些粉粉嫩嫩的东西,即使萧太太和几位姨娘已经不再年轻,也不由多看了几眼。更不要说萧安慧,这个本来就喜欢粉色的小姑娘了。   萧安澜仰头看着俞宛如,说:“这是我让省城的朋友给我捎的。媳妇儿,你看喜不喜欢?”   萧安慧看了看自行车,又看看俞宛如,满脸艳慕。不过,她羡慕归羡慕,却也没有任性地说自己也想要这样的话。   俞宛如也十分欣喜,快步走下台阶,含笑点头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萧安澜低头,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都是夫妻,说什么谢谢?不过,媳妇你非得这么客气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点利息。”   俞宛如忙退开一步,捂着嘴唇面红耳赤地回头去看。   萧太太和几位姨娘在萧安澜亲下去时,已经摇着头,捂住萧安琪好奇的眼睛,回身进屋子了,心里不住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呦,真是让人没眼看。   萧安慧来不及躲避,只得遮着眼睛嚷道:“大哥,我的眼睛长针眼了,你得赔我!”   萧安澜说:“看了不该看的,没向你收费已经是好的了,还要啰嗦。”   萧安慧跺跺脚,“臭大哥!”也跟着识相地跑回屋了。   俞宛如又是害臊,又是窘迫,不过,看着萧安澜眉飞色舞的神情。到底还是将嗔怪的话吞回肚里去。   罢了罢了……只要他高兴就好。 第37章 朋友   俞宛如对于新到手的自行车爱不释手, 当即就骑上去, 由萧安澜扶着后座,在花园里骑了一圈又一圈, 连萧安澜什么时候悄悄放开手都不知道。   等她骑了一圈回来, 发现本该跟在身后的人却在前面,立刻慌了神, 车头也往一旁倒去。   萧安澜几步冲上前, 连人带车一把扶住,“怎么样,没事吧?”   俞宛如心口怦怦直跳, 摇摇头,“没事, 你怎么放开了?”   萧安澜将她扶下车, 道:“我已经放开好一会儿了,媳妇你看,就算没有我扶着, 你也会骑了。刚才会差点摔倒,是你对自己不自信,实际上你可以的。”   俞宛如回想自己方才稳稳地骑过那一圈,也点了点头, 吸了口气,道:“那我再试试。”   萧安澜又帮她扶着车,等到半途的时候悄悄放开。   这一次,俞宛如似有所觉, 在他放开之时车头歪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重新稳住。   她骑完一圈,停在萧安澜面前,兴奋道:“我真的会了!”   萧安澜看着她脸上兴奋的红晕,替她把汗湿的刘海拨到一边,笑道:“很棒,我媳妇儿很棒。”   俞宛如羞涩地抿着唇,“是你教得好。”   萧安澜瞧她这娇羞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   俞宛如双手紧紧握着车把,仰头承受他的吻,没有闪躲,也没有拒绝,只是脸色比方才更红了些。   吻毕,萧安澜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叹道:“媳妇儿,好想吃了你。   ”   经过上一次,俞宛如已经知道他所谓的吃是什么意思,羞得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得低着头骑车跑开。   萧安澜站在原地,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直到佣人来喊两人吃晚饭,俞宛如才依依不舍的把自行车放好。   饭桌上,萧太太看着俞宛如红润充满活力的脸,点头说道:“宛如是得多动动,别总是躲在屋子里,多出来走走,跟朋友出去玩玩也好。”   俞宛如轻轻点头,笑道:“好,我记下了娘。”   萧安慧兴奋提议道:“宛如,后天去小曼姐家里吃饭,我们几个人骑自行车去吧,让大哥他们开车。”   俞宛如转头看了萧安澜一眼。   萧安澜道:“宛如才刚学会,不能上街,下次吧。”   萧太太也说:“是啊,等宛如再练一练,再跟你们一起出去玩。”   萧安慧只好同意。   夜里,俞宛如趴在萧安澜身上。   萧安澜抚摸着她仍然带绯红的身体,“后天要去苏小姐家里吃饭?”   俞宛如轻轻颤了一下,把他作怪的手拿来抱在怀里,点头说道:“小曼姐今天乔迁新居,说要请我们两人吃饭。正好那天周先生替我们解围,所以也打算请周先生一起,再把安雅安慧也叫上,人多热闹一些。”   萧安澜心思转了转,问她:“如果把杨世东也叫上,你说苏小姐会不会介意?”   俞宛如道:“不会吧,小曼姐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杨先生对小曼姐……还有那样的心意吗?”   萧安澜说:“他这个人死心眼,不撞几次南墙,是不会回头的。不过,给他一两次机会,说不定真的能够成功呢?我相信,如果苏小姐答应跟他在一起,他绝对不会,辜负苏小姐。”   俞宛如轻叹:“杨先生人确实不错。其实,小曼姐是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是那周俊生害的。   ”   听她提到周俊生,萧安澜坏笑道:“媳妇儿,那件事我已经叫人去做了。”   俞宛如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事,心里既有点虚,因为这毕竟不是正经人会做的事,但又有些期待,若果真能把周俊生打一顿,也算给她和小曼姐出气。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已经打了吗?”   “还没,得找个最合适的时机。”   俞宛如轻轻点头。   萧安澜忽然想到什么,问她道:“媳妇儿,那天是周晟给你们俩人解围,现在苏小姐请吃饭,又叫上了周晟,你说,她会不会是对周晟有意?”   若是如此,他就不准备把杨世东叫上了,省得到时候几个人尴尬。   俞宛如,愣了一下,迟疑的摇摇头,“应该不会吧?”   她又回想着那天的经过,坚定道:“不会,那天为了赶走周俊生,周先生假意称自己是小曼姐的追求者,我看当时小曼姐十分惊讶,直到之后,周先生说清是权宜之计,小曼姐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而且请吃饭的事,如果小曼姐对周先生有意,何必又把安雅安慧叫上呢?她肯定是考虑到,到时候如果只有我和你周先生以及她四人,会有些尴尬不便之处,所以,才想要人多热闹些。”   萧安澜亲亲她的脸蛋,赞许道:“媳妇真聪明,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那我就放心了,明天就叫人通知老杨。”   俞宛如红着脸点点头,“那我也先跟小曼姐说一声。”   萧安澜从她的脸蛋亲到嘴唇上,一把叼住,含糊地应下,双手也从俞宛如怀里挣出来,又开始四处游走。   俞宛如喘息一声,小声问他:“还不睡吗?”   萧安澜翻了个身,与他媳妇儿上下对调,又覆上去,“再来一次就睡。   ”   第三天,几人先在萧家会合,而后分乘两辆车出发。   苏小曼来开门时,身上还戴着围裙。   门一打开,萧安慧便欢呼道:“小曼姐,恭喜乔迁新居!”   苏小曼接过她的礼盒,笑道:“谢谢你们,快进来坐。”   院子收拾得比那天刚搬来时还要整齐些,苏小曼将他们迎入正厅,接过张妈提来的茶水,一杯一杯给他们倒满。   俞宛如说道:“小曼姐,你别忙活了,也坐下来吧。”   苏小曼又端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些,茶点糖果,笑着说:“今天你们可是客人,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家别嫌弃就好。你们先坐着,厨房里还有一个菜炒完就好了。”   眼看她要走,杨世东站起来,干咳了一声,“那什么……苏小姐,你看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萧安澜在后面看见他通红的耳廓,心里憋着笑,偷偷拽了拽俞宛如的裙摆,也让她去看。   俞宛如看了一眼,转头来轻轻瞪他,小声说道:“净想着看人笑话。”   萧安澜无辜的摊摊手。   苏小曼怔了一下,很快含笑说道:“不如几位男士替我把这张大方桌搬到院子的葡萄架下,我们今天在院子里吃饭,宽敞些。”   萧安慧一听,高兴的拍手,乐道:“好呀好呀,在葡萄架下吃一定很有意思。小曼姐,你看男士们有活干了,我们女士该做什么呀?”   苏小曼轻笑,“女士们就帮忙去厨房里把饭菜端出来,怎么样?”   “好好好,”萧安慧一手挽着萧安雅,一手挽着俞宛如,跟在苏小曼身后去了厨房,“刚才还没进院子,我就闻到香味了,小曼姐,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苏小曼道:“随意做了一些,上不得台面。”   听女士们走远,萧安澜坏笑着捅了捅杨世东胸口,“行啊老杨,挺机灵的。”   杨世东一把拍开他的手,笑骂:“是兄弟就给老子推把手,别拖后腿。”   萧安澜道:“你这次能来,多亏了我,就这还不够想着你?”   杨世东一想,还真是这样,只得说道:“你跟老周两个心眼多,再帮帮忙,若果真帮我把人追到手,哥哥马场里的马任你们挑!”   萧安澜挑了挑眉头,“虽然心眼多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体谅你大字不识几个,我也就当夸奖收下了。周晟,老杨的话你也听见了啊,咱们两个互为证人,到时候可不许有人反悔。”   周晟含笑点头。   苏小曼话说得谦虚,不过,厨房里一共准备了四个冷盘,六个热菜,还有两个从酒楼里买来的大菜,虽不能说色香味俱全,可以绝不是上不了台面的。   俞宛如看着满桌的菜肴,赞叹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现在是信了,小曼姐竟悄无声息地学了这般厨艺。”   其余几人也都是赞叹不绝。   苏小曼面色微红地笑了笑,举起茶杯,说道:“等些日子受了大家许多照顾,我无以回报,仅以薄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苏小姐客气了。”   “就是,小曼姐说这话就不把我们当朋友了。”   苏小曼眼眶微湿,“好,是我说错话了,来,大家喝了这杯。”   众人纷纷举杯。一顿饭,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之后,苏小曼又端上水果茶点,几人就坐在院子中,吹着凉风,说着闲话。一直到傍晚,才各自散去。 第38章 调情   这天晚上, 萧安澜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一些, 晚饭后散步,他神神秘秘地对俞宛如说道:“媳妇儿, 苏小姐前夫那件事办好了。”   俞宛如胸口猛地鼓动了一下, 那是干坏事的人才会有的异样兴奋的感觉,她此前从未做过这种事, 眼下又有些小兴奋, 又有点心虚,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无人, 才小声问道:“怎么样?”   萧安澜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我之前就说过, 这种人, 都是嘴巴硬骨头软。媳妇儿,你是没看见他痛哭流涕求饶的模样,尿都拉出来了。”   俞宛如神色复杂, 既有些不忍,又有点痛快,想了想,忙又问道:“没把他打出什么大毛病来吧?”   萧安澜揽过她的肩膀, 说:“不会,这些人打惯了的,下手有分寸,专门挑打的疼, 又不会出危险的地方,最多让他疼个十几天,鼻青脸肿一阵子。正好让他躲家里休养,省得又出来到处恶心人。”   俞宛如在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饭桌上,萧老爷一边吃饭,一边翻着报纸。   萧太太随手瞥了一眼,看见角落里一则小文,仔细瞧了瞧,微微皱眉说道:“你们几个平时上街,也都小心一些,看看现在的人,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俞宛如手一抖,刚夹起来的饺子落进了醋碟子里,蘸料溅了一片。她忙低下头,用手帕去擦。   萧安澜神色自若的从自己盘子里切了一块牛肉放到俞宛如碗里,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们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更不用说在路上给人套麻袋。”   萧太太想了想,也是,他们家这么多人,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在路上被打了的。除去那些抢劫行凶的人不说,有几个人会无缘无故去打另一个人?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因果,说不清谁对谁错。   吃过饭,俞宛如送萧安澜出门。她回头看了看屋里的人,拍着胸口小声说道:“刚才吓死我了。”   萧安澜看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笑道:“媳妇,你也太乖了一点,小时候肯定从没干过坏事,对不对?”   俞宛如反问他:“照这么说,你干过很多坏事?”   可不是,萧安澜坏笑道:“我现在每天晚上,不都是在干坏事?”   俞宛如顿时面红耳赤,轻轻拍了他一下,“又不正经了,快走吧。”   萧安澜点点自己的嘴唇,笑而不语。   俞宛如小声嘟囔道:“你怎么跟讨债一样,每天都要。”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趁着边上没人,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嘴唇上印了一下。   萧安澜这才满意,神清气爽的出门了。   下午,俞宛如正陪着萧太太和几位姨娘喝下午茶,苏小曼忽然来拜访。   俞宛如连忙跑到门口,把她迎进来。   苏小曼带了礼物上门,恭恭敬敬的见过萧太太和几位姨娘。   萧太太最喜欢的就是漂亮乖巧的女孩子,见她这样有礼貌,心中更是喜爱,又记着上一次听俞宛如提起,她如今是一个人住在外头,便拉着她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另苏小曼受宠若惊。   之后,萧太太让俞宛如领着苏小曼去二楼的露台坐坐,喝喝茶说说话。   苏小曼坐定后,忍不住对着俞宛如感叹道:“萧太太可真热心。”   俞宛如笑道:“娘特别喜欢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她更喜欢,如果又漂亮又斯文,那简直就是她的心头宝了。小曼姐,你几样都占全了,她怎么能不喜欢你?”   苏小曼笑道:“被你夸得我都要飘起来了。”   佣人端了茶点上来,俞宛如把一杯红茶递到苏小曼手边,说道:“我可说的可都是实话。”   两人说了一阵笑,苏小曼转头打量这座洋房与花园,点头称赞道:“我虽然更喜欢咱们传统的园林,可这些西式的洋房,确实也有其可爱之处,各有各的妙。”   俞宛如赞同道:“我刚来时还觉得不习惯,现在住惯了,回娘家去反倒不习惯了。”   “你这些日子回去了吗?”   “还没,我准备明天回去。”   苏小曼便说:“今天早上我回了一趟家,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俞宛如忙问。   苏小曼摇摇头,“不是,是周俊生,不知道他得罪了谁,昨天晚上被人打了,听说抬回去的时候,一张脸肿得都叫人认不出来。他家里人报了警,可是周俊生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有几个人打了他。大家都说,恐怕又是一桩无头公案。”   俞宛如心头一跳,借着喝茶低头掩饰,她没料到消息会传的这样快,不过昨晚才将人打了,今天已经满城皆知。   她不敢与苏小曼对视,只说道:“打得好,他做了坏事,总有人来收他。”   苏小曼笑了笑,“你不知道,我刚听说这消息时,除了惊讶,心里还有几分痛快。我原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事,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介怀的。知道他被人打了,这些芥蒂才终于消去。”   俞宛如听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刚才苏小曼提起,她还怕小曼姐对那周俊生仍有情意,听说他被打了会替他忧心。如今这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但确实是个好的结果。   她心里想,看来安澜说得对,对付周俊生这种人,不必跟他多费口舌,就得直接打回去,这才让人痛快。   苏小曼又道:“不说他了,我今日来,除了见见你,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和萧先生帮忙。”   俞宛如忙说:“小曼姐你说就是了,别客气。”   苏小曼笑着道:“上一次你跟我说,萧先生有一位老同学在柳城日报做编辑,我想请他给我介绍一下。近日闲着无聊,我写了两篇小文,想请那位编辑过过眼,看符不符合他们报社的标准。”   俞宛如道:“这事安澜早就提起了,就等着小曼姐开口,我今晚就和他说。”   苏小曼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说:“感谢的客套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以后,你和萧先生有什么事,但凡是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俞宛如回握她,“就凭小曼姐和我的交情,还用多说这一句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第二天,俞宛如回娘家。   俞太太往她身后看了,问道:“安澜没来?”   俞宛如撒娇道:“娘难道只想见他,却不想见我吗?”   俞太太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回屋,“都出嫁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呢?我不过随口问了一句而已。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爹和阿清呢?”   “你弟弟的学校快开学了,他提前回校,说是什么作为学长,要迎接学弟,你爹刚送他出门。”   俞宛如笑道:“阿清也成了学长,会照顾人了。”   “可不是,我说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去迎接帮助学弟,他还挺不服气呢。你最近在萧家怎么样?没有跟人闹矛盾吧?”   俞宛如反问她:“您看我像是会跟人闹矛盾的吗?”   俞太太也笑了,又说道:“今天你若不回来,我本来也打算叫人去请你。给你陪嫁的那两个铺子,这个月出息出来了。”   当初俞宛如出嫁的时候,除了萧家给的聘礼让她作为嫁妆全部带走,俞老爷俞太太又给了她两间铺子,现在那店铺的房契地契就都在她自己手上。   不过,因她这十几年来从未接触过生意上的事,也不知该怎么打理,和爹娘商量过后,决定那些铺子仍然由俞老爷管着,等每个月出息,再把钱给她送去。   俞太太说着,从妆台底下带了锁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张存单。   俞宛如接过看了一眼,存单上的金额是三百五十大洋,她又把存单递回去,“娘,我现在在萧家,吃住有人管,没有用钱的地方,而且我自己还有些私房。反而是家中,请佣人、吃穿、人情往来,处处要花钱,阿清读书的费用也不少,这些钱,还是您和爹收着吧。”   俞太太把她的手推回去,坚定道:“傻孩子,给你的钱收好就是了。萧家待你固然宽和周到,可是女人总要有些私房傍身才行。况且,那两间铺子说好了是给你当嫁妆的,我若又把其中的出息收回来,让人知道,不得说成什么样子?家里不缺钱,你放心吧,我和你爹经营了一辈子,心里有数。”   “可是娘,我拿了这钱,也没处花呀。”   俞太太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呀,这些年书看得多,人情往来却都不懂。你总和我说,萧家人待你好,人家对你好,你不也得,回报一二?远的不说,就说一会儿,你若去街上给他们每个人买一份礼物,这不也是你的心意吗?”   俞宛如听了,有些羞愧,这些确实没想到。   俞太太又说:“礼物在精不在贵。况且,若太贵了,萧家那么多人,人家收了你的礼物也要过意不去,不如照着他们的喜好去买。”   俞宛如连连点头。   从娘家出来,坐在车上,她就掰着指头数着家里的人。但思来想去,家中人喜欢什么,她却都不清楚。   司机请示她:“少奶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俞宛如本要说去街上,话到嘴边,心头一动,改口道:“去找大少爷。”   她想,萧安澜应该清楚家里人的喜好,只是不知道这会儿去找他,会不会耽误他的工作。   她准备在大堂里问一问,如果他在忙,就算了。   车子到了万昌饭店,因为萧安澜跟俞宛如的婚礼就在饭店中举行,因此,里头的侍应生都认得这位萧家大少奶奶。   她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恭敬道:“少奶奶,您来了。”   他这一喊,大堂里别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俞宛如有些窘迫,微微点头,轻声道:“萧先生在忙吗?”   “您稍等,我去问问。”侍应生将她带到等候区坐下,又快步跑去接待台,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   俞宛如端坐在沙发上,对面升降梯里走出两个人。她原本没有在意,可那两人的动作实在有些过于亲密,她忍不住悄悄看了两眼,正好看见,那位先生在那名打扮妖娆的女子臀部上捏了两把,而女子则咯咯娇笑,不但不曾拒绝,反而妖媚的更加往男子怀中靠去。   俞宛如立刻转开眼,不敢再看。她心中直觉这一男一女有些违和,看着不像正常的夫妻,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那侍应生很快回来,“少奶奶,萧先生现在正在开会,马上就好了,他请您去楼上稍等一下。”   俞宛如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去等升降梯。   梯内又走出两个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俞宛如听道那位男士说道:“家里的母老虎,哪比得过宝贝儿你一根寒毛。”   俞宛如顿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忽然知道了方才那一对男女,违和之处在哪里。   他们两人虽然抱在一块儿,可那动作神情却只让人觉得猥亵,对对方丝毫没有一点尊重。   而且那名女子打扮的那样妖娆,旗袍的叉又开得那样高,一般人都不会这麽穿。   再结合刚才这名男子的话,她心里闪过烟花女子四个字。   她微微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舒服,任哪个正经女性见了这样的场面,恐怕都不会觉得顺眼。   一直到坐在萧安澜的套房里,她都仍在想着这件事。   房门忽然打开,萧安澜大步走进来,一把将她抱起,“宝贝儿,你怎么想到要来见我,太让我惊喜了,快亲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在俞宛如左右两个脸蛋跟嘴唇上各亲了一口。   俞宛如红着脸推开他,“早上你才从家里出来,这还不到半天呢,有什么好惊喜的?”   萧安澜揽着她的腰坐在沙发上,“宝贝儿,这你就不懂了。不是有句话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半天不见,也有一年了呢。”   俞宛如轻笑:“尽是些谬论。你的工作做完了吗?我来找你是不是打扰你了?”   萧安澜摆摆手,“工作哪有你重要。等一下我就跟楼下的人说,下次你再来找我,不用打电话了,直接带你上来。”   俞宛如轻轻点头,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在楼下的见闻问出来:“我刚才在楼下,遇见两对人搂搂抱抱的,看他们又不像夫妻,你这里,是不是在做什么不正当的生意呢?”   萧安澜立刻明白他媳妇说的是什么,眨了眨眼睛,说道:“媳妇儿,你看见的那些,确实不是夫妻。不过,那是客人自己带来的,我们酒店不提供这种服务,但也不会过多干涉。”   俞宛如怀疑的看着他:“真的吗?”   萧安澜拍着胸口道:“媳妇儿,你看我像是做那种事的人吗?”   俞宛如小声嘀咕:“是看不出来才问你。”   萧安澜一把抱住她搓揉,为自己叫屈:“媳妇儿,我真的是跟窦娥一样冤呐。不信你去问问周晟,咱们酒店里,确实有几个姑娘,但她们是自己单做的,只是在我们这包个房间,平时在店里游走,若跟哪个客人看上眼了,也是他们自己的交易,店里不抽成也不过问,井水不犯河水。”   俞宛如给他搓揉的受不了,只好说道:“好好,我相信你了。”   萧安澜又搓了两把,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下。   俞宛如又想到什么,揪着手帕吞吞吐吐道:“那些姑娘……都挺漂亮的。”   萧安澜皱眉想了想,“还行,没媳妇儿你漂亮。”   俞宛如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那、那你……”   萧安澜疑惑道:“媳妇儿,你要说什么?”   俞宛如咬咬嘴唇,干脆一鼓作气道:“你有没有跟她们、跟她们……”   她实在说不出口,但萧安澜稍微一联想,也就知道了。   他立刻瞪大了眼,委屈道:“媳妇儿,我这下真成了窦娥了!你竟然不信我!”   俞宛如忙说:“没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萧安澜控诉道:“你怀疑我跟她们有什么是不是?”   俞宛如心虚的摇了摇头。   她其实不是不信萧安澜,至少她相信,在两人结婚之后,萧安澜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但她还是会好奇,在他们相识之前。他身边有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他是否曾喜欢过她们其中的一个呢?   不过,她心里又想,就算他曾经喜欢过别人,那也很正常不是么?毕竟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以后要娶她,自己方才的怀疑,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了。   她见萧安澜一脸受伤,后悔不已,忙说道:“我不问了,没有怀疑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萧安澜的手还紧紧环在她腰上,但嘴里却哼了一声,哼哼唧唧道:“媳妇儿,我的心被你伤到了。我整个人整个心都是你的,你却怀疑我的忠诚,真是令我伤心欲绝。”   俞宛如更加愧疚,只好一个劲地道歉。   萧安澜却说:“光嘴里说说没用,媳妇儿,你得让我看见诚意。”   俞宛如不疑有他,“什么诚意?”   萧安澜点点自己的嘴唇,跟大爷一样发话:“过来亲我。”   这个要求,若是从前,俞宛如必定会为难得很。不过,最近萧安澜每天出门之前,都要她给他一个告别吻,慢慢的都要成习惯了。   眼下要她主动亲他,她觉得还不算什么难题,便乖乖照做,凑上前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小声问道:“可以了吗?”   萧安澜摇摇手指,又说了第二个要求,“说:相公,我错了。”   俞宛如咬着唇,要她承认错误还简单些,可要她喊相公,就让人难为情了。   但是谁让她确实误解了他呢,她红着脸看了下安澜一眼,极小声道:“……相公,我错了。”   萧安澜喉头动了动,觉得嗓子有点痒,干咳一声,又说:“再说,相公,请你亲亲我。”   俞宛如面上红透,眼睫飞快地颤抖着,几次张了张嘴,却都说不出声音来。   萧安澜搂着她晃了晃,“媳妇儿,快说呀。”   俞宛如抬头看他,眼里映着盈盈水光,已经羞极了,“我、我……”   萧安澜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自己要心软,暗道坏了坏了。   俞宛如话里带了些委屈,“我说不出来。”   萧安澜的坚持,立刻就摧枯拉朽倒了一片,他心里对自己叹气,双手却捧起她的脸,低着头靠过去,“算啦算啦,相公疼你,就当你已经说过了。”   俞宛如搂着他的脖颈,察觉他的舌头在自己口中四处扫荡,也试探的伸出一截小舌,轻轻碰了碰他的。   萧安澜立刻倒吸口气,搂紧了她。声音沙哑:“宝贝儿,你别乱来,一会儿还要带你出去吃饭呢。”   俞宛如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跟吃饭有什么联系?不过,她仍然乖乖听话,不敢再动。   萧安澜亲够了本,才抱着她,额头抵着额头,认真说道:“媳妇儿,你记住,不管别人说什么,或者是你看到了什么,有疑惑就来问我,别把话藏在心里,知道吗?”   俞宛如点点头,“我知道,你也要这样。”   萧安澜应了一声,又说:“你别看我挺会玩的样子,宝贝儿,我可以跟你保证,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是以后,我都只有你一个,不会有别人。”   俞宛如又羞愧的点了点头。   萧安澜笑着亲亲她的脸蛋,“别不好意思,你刚才那样问我,我其实挺高兴的。因为我知道,媳妇儿你是在意我,才会那么问。”   俞宛如没好意思说话。   萧安澜知道她脸皮薄,也不多说,换了个话题道:“今天上街都做什么了?”   俞宛如松了口气,道:“回家看了看娘,娘把我那两间铺子这个月的出息给我了。我想给家里人买点小礼物,但是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所以来问问你。”   萧安澜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俞宛如轻声说道:“也不是这么说,就是因为是一家人,才更想要让大家都开心一些。”   萧安澜便说:“那行,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我陪你上街。”   “你走得开吗?工作做完了吗?”俞宛如问他。   “没什么大事,交给周晟就好了。”   萧安澜带着她去和周晟说了一声,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两个人在街上逛了半个下午,把俞宛如那三百五十块大洋花了一半,终于将家里十来口人的礼物全部买全。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不早,萧老爷跟萧安泽都回来了,一家人这会儿都坐在一块说话。   俞宛如把礼物拿出来,一个个送上。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每个人得了自己的礼物,都惊喜不已。   倒不是他们眼界小,没见过好东西,恰恰相反,作为柳城第一户,想要什么没有?只不过,萧家人更看重的是俞宛如的心意。   特别是萧老爷,把玩着手上的一串紫檀木珠子,心里已经寻思着,明天要出去找谁炫耀炫耀了。   萧太太得了一副大珍珠耳坠,当即就把自己耳朵上的耳环摘下来,换上了这一副,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她又拉着俞宛如的手说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了,知道你记挂着大家,这就够了,下次可不要这么破费。”   若平均算起来,每一个人的礼物,都抵得上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工资。但俞宛如心里想着,她也就偶尔才买这一次,能够换得大家开心,就十分值得了。   萧安慧抱着自己新得的粉红色洋娃娃,问萧安澜道:“大哥,宛如送了什么给你?”   萧安澜自得道:“宛如整个人都是我的,还需要送什么?”   萧安慧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声道:“大哥好肉麻。”   俞宛如红着脸,不敢抬头。   萧太太拍了萧安澜一下,“你就没个正经。好啦,大家准备吃饭吧。”   过了两日,萧安雅萧安慧的学校开学了。白天家里突然就安静下来,等到晚上,家里人下班的下班,下学的下学,饭桌上才如原来一般热闹。   柳林女子学校新来了一位老师,教女子体操的,是从上海那边请来的老师。今日餐桌上,萧安慧一直兴奋地提这件事。   “大娘、爹,你们不知道,兰老师可漂亮了。她的衣服,她的发型,都跟我们这边的不一样,看着就特别洋气。而且今天给我们上课,她竟然是穿裤子来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女老师穿裤子呢!我自己也没穿过,看着好神奇。还有她跳的体操,可真优美啊,安雅,你说是不是?”   萧安雅点了点头,说:“兰老师确实很有想法,体操课也很有意思。”   萧安慧拍着手掌道:“对呀对呀!我一定要把体操学会,到时候回来跳给大家看。”   她说的时候,俞宛如便很仔细的听着,眼下忍不住好奇道:“安慧,什么是体操?”   萧安慧一听有人请教她问题,立刻就来劲了,放下筷子兴奋道:“体操就是、就是……哎呀,我也不会说,宛如,你看着啊!”   她推开椅子跑到一旁,有模有样地做了几个动作,“你看,就是这样。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内容,兰老师做的比我好多了。”   俞宛如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快回来吃饭吧。”   四姨娘轻轻瞪了自己女儿一眼,说:“都别叫她,一会儿看她爬到桌子上去耍猴呢。”   萧安慧跺着脚道:“娘,什么叫耍猴!这叫体操,体操你懂不懂?外国人都这么跳呢?!”   四姨娘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什么体操不体操的,我不懂,快回来吃饭。”   萧安慧嘟嘟嘴,乖乖走回来。   夜里,萧安澜洗完澡出来,准备喊他媳妇儿进去洗,却见俞宛如坐在台灯边,手中捧着一本书,眼睛却不知看向何处,愣愣的发着呆。   他走到沙发后,环住她的肩,问道:“媳妇儿,你在想什么呢?”   俞宛如回过神来,偏了偏头,靠在他的手臂上,笑着说道:“我在想晚饭的时候,安慧做的那几个动作。不知道体操到底是什么?我记得,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还看见安慧书包里有本书,是什么单双杠游戏规则与比赛,应该也是很新奇的东西吧?”   萧安澜愣了一下,绕过沙发坐在她身边,把她搂来自己怀里,“媳妇儿,这几天在家里是不是很无聊?不然,你也跟安雅安慧她们去学校吧。”   俞宛如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我、我不行吧?”   她都已经是成亲的人了,不是小姑娘,怎么好和人家一样跑出去上学?   萧安澜却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最近,万昌饭店生意越来越好,他和周晟都有扩充业务的打算,白天都需要在饭店里呆着,不能陪媳妇儿。家里就只剩娘她们几个长辈,以及安琪这个小豆丁,怎么看,她们都不是能和他媳妇说说心里话的人。   一天两天还好,长时间这么下去,不得把媳妇儿憋坏了?让她出去上学,有点事情干,交些新朋友,总比一个劲的看书好。   况且,学校里还有安雅跟安慧在,也不怕有人欺负她,他把自己的想法跟俞宛如说了。   俞宛如听后,也挺心动。每次看着安雅安慧兴致勃勃地讲学校里的事情,她也很向往,也想去看看,但还是有顾虑,她毕竟出嫁了,作为别人的儿媳妇,总得要考虑公婆的意愿才行。   她迟疑道:“爹和娘会不会不高兴?”   萧安澜摸摸她的头发,“不会的,娘不是一直想让你多出去走走么?你真出去了,她会很高兴的。这事你不用担心,我去跟他们二人说,你只要准备好,过几天跟安慧一起去上学就是了。”   俞宛如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感激,她看着像安澜,想要跟他说谢谢,却又觉得语言太过单薄,也太生分。   萧安澜明白她的意思,低头亲了一口,坏笑道:“不用道谢,宝贝儿,你就说:相公,请你对我干坏事。这就好了。”   俞宛如臊得身上发热,这人真是,每次跟他说点正经的,他就要不正经起来。   她推开萧安澜,落下一句你自己对自己说吧,就跑去了浴室。   萧安澜坐在原地,摸着下巴晃着二郎腿,心里想着一会儿的美餐,嘴里哼起了不三不四的调子,“娘子叫我干坏事呐~” 第39章 男神   萧老爷和萧太太都十分赞成俞宛如去上学, 毕竟现在时代不同了, 不像从前,公婆不允许儿媳妇在外抛头露面。   况且, 俞宛如年纪又小, 比安雅安慧还小一岁,他们二人也没指望现在就能够抱上孙子。让她往外头走走, 多跟人接触, 多学点东西,以后说不定还能帮上萧安澜生意上的事。   其余人知道这个消息,也都十分赞同, 特别是安雅跟安慧两人,得知以后又多了一个一起上学的人, 别提多兴奋了。   萧安澜便去学校跑了两趟, 因为现在已经开学,临时插入需要办些手续,他又跑了趟教育局。所幸他认识的人多, 萧老爷的人脉更广,入学手续很快就办妥。   几天后,俞宛如拿到了崭新的教学书本。科目比她想象的还多些,其中诸如《国文》《外国文》《历史》《数学》《园艺》《家事》等等, 有些是她曾听闻的,而有些则是闻所未闻的。   她抱着那些书舍不得撒手,花了休息日两天时间,把其中看得懂得看了, 看不懂的只能留着,等去了学校听老师讲课。   到了礼拜一,俞宛如换上了学生装,将耳朵上手上的首饰全部摘下,发髻也打散了,编了两条麻花辫。整个人不施粉黛,不加修饰,却更显得亭亭玉立,淡雅清新。   萧安澜就靠在梳妆台边,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看。   俞宛如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又羞涩地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妥当的?”   萧安澜俯身在她粉嫩的唇上亲了一口,道:“没有不妥,媳妇儿,你这样打扮,看着更年轻了,跟个小姑娘一样。”   俞宛如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说:“我本来就不老呀。”   萧安澜笑道:“当然不老,嫩着呢,是我老牛吃嫩草。”   俞宛如被他逗笑,“你也不老,还年轻呢。”   萧安澜一把抱起她,亲了亲她小巧的鼻头,“当然不老,就算老了,也老当益壮,还能吃动媳妇儿你这根嫩草。”   “又没个正经了。”俞宛如轻轻推开他,再一次到镜子前整理了衣服,才拉着他往外走,“走吧,该下去吃早饭了。”   楼下,萧太太看着并肩下楼的两人,啧啧感叹:“宛如这么一穿,嫩得跟水葱一样。”   萧安慧揉着眼睛从楼梯上下来,看见俞宛如,立刻瞪大了眼,小跑上前围着她转了一圈,不住赞道:“宛如连这么穿都好看,安雅,我觉得宛如比林雪依还好看,你觉得呢?”   萧安雅仔细看了看俞宛如,点头赞同满:“宛如皮肤白,穿什么都衬她。   ”   俞宛如被大家称赞的不自在,萧安澜则十分得意,别人称赞他媳妇儿,他听在耳里,就如夸他自己一样。   他的媳妇儿当然漂亮,当初他可是一眼就相中了的,不止漂亮,性格还好,说话又轻又软,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一看他,他就觉得腿都要软了。   萧安澜简直觉得天底下没有比他媳妇更合他心意的女性,别的男人就羡慕去吧。   不过,提到别的男人,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问萧安雅:“安雅,你们学校有男先生吗?”   萧安雅点点头,说:“《理化》《数学》《国文》《外国文》,这几门科目都是男先生教的。”   萧安澜立刻追问:“年轻的还是年老的?”   萧安雅想了想,说:“理化和外国文先生年纪挺大,原本数学也是一名老先生在教,这个学期来了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先生,国文先生也很年轻。”   萧安澜还要再问他们俊不俊,成家了没有,萧安慧疑惑道:“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安澜自然不会让人知道他的意图,只是摇了摇头,心里暗想,这几天接送媳妇上下学的时候,得仔细观察观察,消灭任何一个潜在的敌人。   萧安慧又问:“难道大哥也想去学校当先生?大哥留过洋,可以教我们外国文!到时候,一定像贾先生的课那样受欢迎。大哥不知道吧,贾先生是我们学校最年轻英俊的先生,而且他还很有才华,在柳城日报上发表了许多文章呢。”   萧安澜心中立时警惕,将这个贾先生记下了。   吃完饭,对于怎么去上学这个问题,几人又有了分歧。   萧安澜当然是想要送他媳妇儿去上学的。萧安慧却拉着俞宛如,要她和自己一起走,又说:“大哥之前不是不愿意去我们学校吗?那今天也不用你送,宛如和我们一起走。”   萧安澜暗暗瞪了她一眼,之前不愿意送,还不是因为这两个小妮子拿他开玩笑。现在,他媳妇儿就要上学了,不送到校门口,他怎么放心?   俞宛如看着两边的人,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萧太太发话,让她们都坐萧安澜的车,这才解决了问题。   汽车到了校门外,萧安澜下车,殷勤地替俞宛如开车门。   他们两人是生面孔,又有那么一辆显眼的汽车摆在那里,立刻,不少女学生或遮遮掩掩,或大胆直视的看过来,偷偷与身旁的伙伴议论。   等看见萧安雅跟萧安慧下车,大部分人才反应过来,心里猜测那位男士,应该就是萧家大少爷。   可他身前的女子又是谁?可没听说,萧家还有一位这个年纪的小姐。   萧安澜对于别人的注视不为所动。   看俞宛如下车,就要去牵她的手。   俞宛如忙把手背到身后,摇摇头,小声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萧安澜别撇嘴,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想让他媳妇儿为难,只好听她的。   他对着俞宛如,把之前在家里交代过许多遍的,各种注意事项又说了一遍。   “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跟着别人走,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说的,不要随意交朋友……”   一连说了十几个不要,简直把他媳妇儿当成了三岁小孩一般。   他每说一句,俞宛如就耐心地点点头。反倒是等在一旁的安慧受不了了,“大哥啊,这是学校,好多先生呢,怎么会有坏人?”   萧安澜心里暗想,防的就是那几个男先生。   他们停留在校门外,又是几个这样让人瞩目的人,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   俞宛如有些受不得这样的注目,看萧安澜还要再说,只得打断他:“我都记下了,你快去上班吧。”   萧安澜心里很有些惆怅,就跟一个老母亲,把身旁唯一的小儿子送出门一样。   不过,该交代的话都已经交代过很多遍了,再说下去,媳妇儿得嫌他烦了。   他只得说道:“那我走了,中午再来接你。媳妇儿,你还没亲我呢。”   俞宛如红了脸,这么多人看着,要怎么亲呀,她可做不出来。   萧安慧觉得再磨蹭下去,一会儿打铃了,她们都未必能进校门,便变壮起胆子,一把挽过俞宛如的手臂,拉着她就往校园里头跑,边跑边对萧安澜说道:“大哥,你就放心去吧,我和安雅会照顾好宛如的!”   俞宛如艰难的回过头,向萧安澜摆了摆手,就淹没在入校的人流里。   萧安澜靠在车门上,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真的跟个老妈子一样。   来往的女学生们,看着这名打扮洋气,又高大英俊的男子,无不多看两眼。更为他眉眼间的忧郁气质所吸引,都在红着脸小声的议论,不知道此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学生们:哇,忧郁男神~   萧老妈子:好想跟媳妇儿去上学。 第40章 上学   萧安雅和萧安慧将俞宛如带去初一教室。   她们两个人长相漂亮, 家境又出众, 一个是话剧社的活跃分子,一个是音乐社的门面, 在学校中很有些人气。   前两天迎新晚会的时候, 两人上去表演过,给那些新来的女学生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时两人走在新生中, 就有不少人向她们打招呼。   萧安雅都微笑以对,萧安慧则高兴地向她们招手。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俞宛如好奇地打量着, 这间教室不大不小,四周窗户明亮, 墙上挂着名人肖像, 教室前有一张讲台,讲台后的墙上嵌着一张大黑板,教室中间摆了五组桌子, 每一组大约五六张,一人一桌。   萧安雅跟萧安慧领着俞宛如进来,立刻就有一个短头发干练的女生迎上前,“师姐,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萧安慧看她有些眼熟,皱着眉头想了想,“你是是那个新生代表徐……徐若楠!”   徐若楠高兴道:“对,是我。”   萧安雅向她介绍俞宛如:“这是俞宛如, 第一天来上学,以后跟你们是同学了,请你替我们多照应她一些。”   俞宛如适时地向她打招呼:“你好。”   徐若楠忙说:“宛如你好,先生之前跟我说过,有一位新同学要来,桌椅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这一张。”她把几人,带到位置上。   座位在第二组靠后的位置,萧安慧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怎么这么靠后?”   徐若楠不好意思道:“就这一个空位了   。”   俞宛如却觉得挺好的,本来就是她入学晚了,总不能还把别的早入学同学的位置抢过来。况且,教室里人不多,他的位置虽然在后面,但看黑板还是看得清的。   她笑着跟徐若楠道谢,又对萧安雅萧安慧说道:“你们也快去教室吧,一会儿要上课了。”   萧安慧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行吗?”   俞宛如笑道:“又不是要做什么事,你们都已经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我就在这坐上半天就好,怎么会不行呢?”   萧安雅则对徐若楠说道:“徐同学,宛如以前都是在家里上的私塾,没有来过学校,麻烦你替我们多多照应她一些,谢谢你了。”   徐若楠忙说:“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师姐你们放心吧。”   萧安雅又看了看周围的学生,看起来大部分都是比较乖巧的女孩子,她才放了些心,又对于宛如说道:“等上午下学,我和安慧就来找你,宛如你别出去,在教室里等我们。”   俞宛如乖乖的点了点头。   萧安雅和萧安慧又各自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她们走后,自方才就一直好奇的往这边看的其他学生们,更加大胆的打量俞宛如。有几个似乎想要过来跟她说话,但上课的铃响了,她们只得又坐回。   第一堂课是国学,执教老师正是之前萧安慧说过的那个贾先生。   俞宛如看他确实很年轻,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穿长衫戴礼帽,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他在教室里环视一圈,笑道:“看来我们有了一个新伙伴,俞同学,请你上来做个自我介绍,上大家认识一下吧。”   俞宛如有点紧张,红着脸走上去,见整个教室的人都盯着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简单说道:“大家早上好,我叫俞宛如,以后请大家相互照应,相互指教。”说完又鞠了个躬。   贾先生点点头,点评道:“相当简略。”   众位同学都笑起来,俞宛如脸上更红。   贾先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俞同学请坐,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庭。相互之间要关照有爱,若有什么事,可去办公室找我。”   俞宛如忙点头。   贾先生也不多说,翻开讲义,开始了今天的课堂,“上一节课我们说到……”   每一堂课,俞宛如都听得极认真,几乎被讲课的先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等下了课,又一心趴在书本上,飞快地做着笔记与心得。   别的学生原本想要与她说话,见她这么用心,都不敢来打扰。   另一边,萧安澜却觉得这一个早上度日如年。就与周晟说几句话的功夫,他都看了不下三四遍怀表了。   周晟见他这样,索性把公事放在一边,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坐立不安。”   萧安澜又看了眼时间,才说:“我媳妇儿今天去上学。”   周晟道:“这不是挺好的吗?你平时总怕她在家里无聊,现在去了学校,不用担心她没事可做了吧?”   萧安澜瞪着手里的怀表,觉得今天的指针走得特别慢。他不由怀疑这表是不是坏了,强忍着手动给它转两圈的欲-望,对周晟说道:“你不懂,我媳妇儿那么可爱,给人骗走了怎么办?”   周晟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奇谈怪事,“如果我没记错,那所学校是女子中学吧?你担心你媳妇儿在女子学校里被人骗走?”   萧安澜用少见多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说:“女子学校里不还有男先生么?”   “那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先生啊!”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学校里有两个年轻的男先生,听说有一个还长得不错。”   周晟无言地看了他半晌,道:“你既然这么担心,干嘛还让俞小姐去上学?直接让她在家里待着不是省事?”   萧安澜呲了一声,“你没听过一句话啊,喜欢一个人就要给她自由。我看你对你那前未婚妻不也挺能放手的,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能理解了?还是说,只许你自己放手,不许我也为爱博大一回?”   周晟苦笑:“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萧安澜收起怀表,放进胸前的口袋里,用脚踢了踢他的鞋子,八卦道:“哎老周,说真的,你真要开始修身养性了?你不会是之前在省城被刺激大发了,不行了吧?”   周晟很想翻个白眼,但多年的教养让他做不出这个动作,只得无奈道:“没什么刺激的,只是这次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原来我的关心,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负担,让她更加辛苦。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以前那浑浑噩噩的日子,也过得差不多了,是时候重新开始。”   萧安澜拍拍他的肩膀,赞许道:“不错不错,虽然晚了些,但孺子总算可教,你能醒悟,就还有救。别一副死了媳妇儿的模样,没了个前未婚妻,以后还会有无数个后未婚妻,说不定还能找个又年轻又漂亮又可爱,就比我媳妇儿差点的,跟那李梦雅比起来,你还赚了!”   周晟摇头失笑,正要说话,萧安澜又拿出怀表看了一眼,立刻站起来往外走,高兴道:“到时间了,我去接我媳妇回家!老周,剩下的文件你先看着,等我下午回来咱们继续讨论。你也别总在办公室里呆着了,多到街上去走走,看看漂亮的小姑娘,包管你马上就把那什么李梦雅丢到爪哇国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话音都没落下,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窜进了升降梯。   周晟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连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或许是不忍心辜负朋友好意,也或许是不想再沉浸在过去中,总之他真的拎起外套,准备去街上看小姑——啊不,吃饭去了。 第41章 热切   萧安澜开着车到校门外的时候, 距下课时间还有几分钟。   他靠在车门上, 百无聊赖地甩着怀表。忽然看见校门边有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子,就过去要了一份。   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见他年轻英俊, 打扮洋气,又一脸期待, 忍不住多看两眼, 一边将栗子装进废报纸折成的纸袋子里,一边搭话道:“小伙子在等谁呢?”   萧安澜眼睛透过学校的铁围栏往里边看,手指头里夹了一块银元上下翻转, 漫不经心道:“等我媳妇儿。”   老婆婆更加好奇了,“你媳妇儿还在读书?”   如今这时代虽然变了些, 可嫁了人的女子, 婆家还愿意让她来读书,而不是在家中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这可不多见。   见有人提起他媳妇儿,萧安澜嘴角不自觉就带了一点笑意,转头来看着老人家,语气里带着小小的炫耀, 道:“我媳妇儿今年才十六岁,又漂亮又乖巧,今天第一天上学,我不放心, 过来接她回家吃饭。”   老婆婆立刻说:“小伙子有福气,你媳妇儿有这么一个疼她的丈夫,更有福气。”   这话萧安澜爱听,正好学校里打铃了,他接过老婆婆递来的糖炒栗子,将银元放在她粗糙的掌心里,说:“老人家不用找了,天气炎热,我请您喝碗酸梅汤。”   老婆婆立刻感恩道谢。她在校门口摆摊,成日风吹日晒雨淋,一个月下来,也不过挣个七八块银元的辛苦钱,如今一下子得了一块大洋,比得上两三天的收入了。   她的眼睛跟在萧安澜转向校门口,见有几名妙龄少女向他走来,其中一个,一眼就看得出与他动作亲密,想来就是他口中的媳妇儿了,不由又叹了一声:“好福气啊。”   只不知是说他们两人中的哪一个。   萧安澜的车停在校门侧边,并没有挡在路中间,然而他一人一车玉树临风的立在那里,就算不言不语,也已经极为显眼。   从学校里出来的女学生,每一个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他心无旁骛,一手捧着炒栗子,一手插在兜里,靠坐在汽车前盖上双眼盯着校园内。   却不知这幅不为外人所动的神情,更让人觉得神秘,也更有吸引力。   终于,萧安澜看到自己想找的人,站直了身体,好让他媳妇能够更清楚地看见她。   俞宛如上了一上午的课,初时陌生之感渐渐消去,一门心思只沉浸在全新的知识海洋中。   等到被萧安雅萧安慧左右簇拥着走出来,看见校门外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心口忽然涌上几分思念,不由快走几步,小跑到他面前,微红着脸,仰头看他。   萧安澜伸手来牵她,她也忘了回避。   萧安澜又慢慢低下头来。   这是他往常要亲她时的举动,俞宛如微微合上眼,红唇轻启,露出一丝雪白的贝齿。   萧安澜哪里见过他媳妇儿这么积极配合的模样,差点忍不住就要亲下去。还是萧安慧上前叫了一声大哥,才让两人回过神来。   俞宛如这才想起现在还是在校门外,人来人往的,她跟他牵了手也就罢了,竟还要接吻。   只这么一想,她就羞得从头顶红到了脚底板,低着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安澜见她窘迫,忙把车门打开,让她上车避开众人的视线,又转头对安雅安慧扬了扬下巴,让她们也上车。   他自己绕过过车头,打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见俞宛如坐在副驾驶位上,还垂着头,脸上红得快要滴血。   萧安澜便有些自得,看来一个上午没见,媳妇儿想他想得紧呢,方才都那样忘形了。   他却不说自己一个上午,看了不下百八十遍怀表的事。   不过,他也晓得眼下两个妹妹还坐在车后,媳妇又害羞,不是提这个话题的时候,便把炒栗子递给她,“肚子饿不饿?先吃两个垫垫底。”   俞宛如轻轻应了一声,伸手接过来。   萧安慧立刻问道:“大哥,我跟安雅的呢?”   萧安澜赏她一个眼角,“自己好手好脚的,要吃不会去买?”   实际上他买了不少,媳妇儿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本就要分给两个妹妹的,却非要气她几句。   萧安慧果然气道:“大哥好偏心!”   萧安澜风轻云淡道:“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你不知道吗?”   萧安慧气结,竟无法反驳他。   俞宛如忙把栗子与她们二人分享。萧安慧跟萧安澜斗了两句嘴,她才觉得不那么羞窘了。   车子到了萧家,萧太太看见萧安澜也回来了,有点惊讶。   往常他出去上班,中午的时候跟萧老爷和萧安泽一样,都是在外面应付一顿,晚上才回来。   萧安慧赶紧嘲笑她大哥道:“大娘你不知道,早上把宛如送去学校的时候,大哥就跟个老妈子一样,啰啰嗦嗦的,差点害得我们迟到了。”   萧太太好笑的看了儿子一眼,看她儿子从前的模样,谁知道成了亲,竟是这副样子。把媳妇儿看的比什么都紧张,简直恨不得挂在裤腰带上了。   萧安澜根本无所谓,以他的脸皮来说,这样的嘲笑不过跟隔着靴子挠痒一样,无关痛痒。   饭桌上,萧太太问俞宛如道:“宛如今日感觉如何?能不能跟得上先生的进度?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她一气问了许多,俞宛如一一答道:“学校里很好,早上安雅安慧特地拜托同学照顾我,班级里的人都很热心。先生说的大部分能够听懂,听不懂的我记下了,等先生空了再去请教。”   萧太太安心地点点头,有对安雅安慧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长大了,也知道照顾人了,不错。”   安雅抿着嘴笑,安慧更是高兴地露了齿。   萧安澜只是听,并不多说。   吃过饭,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两个小时,萧太太让几人上楼去午睡一会儿。   萧安澜沉默不语的跟在他媳妇儿后面上楼。   俞宛如还在奇怪他怎么这样安静。房门一关,她都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就被人压在了沙发上。   萧安澜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两人分明才几个小时没见,他却好像饿了好几百年一样,差点把俞宛如的嘴给啃破了。   不过,虽然没破,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俞宛如喘不过气来,只得拍打他的后背,好不容易让他放开自己,嘴唇已经热热痛痛的肿起来了。   她捂着嘴,含着水光的眼睛软绵绵地瞪他:“你、你怎么这样,下午还要去上课呢……”   萧安澜喘着粗气,双目灼灼的盯着她,强硬的拿开她的手,又低头在红肿的唇上啵了一下,才笑道:“刚才在校门口,宝贝是不是想要我亲你呢?”   他不说,俞宛如便假装自己已经忘了这件事,听他提起来,那又羞又窘的感觉又来了。   之前那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看见站在人流中的他,就仿佛把身边别的人别的事全都忘了,一门心思只想扑到他身边去,还差点儿做出丢脸的事情来。   好在到底没有做成,不然,下午她都没脸去学校了。   萧安澜就看着她脸上的红晕向下蔓延。   蓝色的女学生装立领包裹着她细细白白的脖子,露出的一段颈子纤细优美,让人想要一把撕开那些碍眼的布料,一探究竟。   俞宛如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滚烫,立即明白他心中的想法,忙紧张道:“不行,等一下还要去上学……”   萧安澜低低沉沉的应了一声,他倒也没那般抑制不住,现在就要对他媳妇儿做什么,只不过,收点利息总是可以的。   这个时候,萧家诸位主人家都在房中休息。来往的佣人放轻了脚步,小声谨慎,唯恐吵到哪一位。   来到三楼大少爷大少奶奶房门外时,却听里面传出一些声响,佣人不明所以,忍不住将耳朵附上去细听,却听得断断续续的几声哽咽低泣,间或还有几句低哑的轻哄。   那佣人听了一阵,忽然明白是什么声音,不由烧红了一张脸,忙退开去。   然而脑子却总回响着大少奶奶软软绵绵的求饶声,不由在心中想,有这么一位少奶奶,少爷又是青春虎狼的年纪,难怪大中午的就把持不住,把人欺负得哭起来。连她一个女子听了,都觉得心底无故的痒痒。 第42章 喂饱   屋里, 萧安澜终于闹够了, 放他媳妇儿睡去。他自己却起身,把俞宛如的书拿出来, 找到她之前说的不懂的问题, 拿起钢笔刷刷刷地写下注解。   俞宛如不懂的地方,都是数学、理化、外国文之类, 她从前从未接触过的。而至于国文、历史、地理等, 她虽然之前也没学过,但自己在家中看过许多书,也算有了点基础, 如今听先生说课,并没什么难题。   她的问题在如今萧安澜看来,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但他写注解的时候却十分耐心,一步步一句句仔细写来。   俞宛如小睡一会儿就醒了,见萧安澜伏在桌子前面不知干什么, 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看之下却愣住了。   萧安澜听到动静,也不曾抬头,只是空出左手来往旁边一捞, 捞住她细细的腰身。   俞宛如顺势坐在他腿上,小声说道:“这些等我去问先去就好了,你工作忙,何必还要费神写这个。”   萧安澜转头就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自得道:“媳妇儿,不是我自夸,你们学校先生的水平,未必比我好多少。况且,你去问他们,他们最多只给你说一遍两遍,你要是没真正听懂,过两天就会忘记。我把这些解析过程写下来,你平时没事就看几遍,理解进去,以后再看到这一类题型就都会了。”   俞宛如感动于他的做法,可又怕耽误他太多时间,仍然劝道:“但是你还要上班,为了我浪费这么多时间,午间不能休息,下午还有精神吗?”   “媳妇儿,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你信不信,就算咱们今天晚上不睡觉,做一晚上有趣的事,明天早上,我还能够生龙活虎的爬起来,嗯?”   俞宛如微微红了脸,什么叫做一晚上有趣的事?没个正经。   萧安澜见她不说话,又凑过来追问她:“宝贝你说实话,我是不是比你们学校那个贾先生英俊,比他厉害?”   俞宛如轻声嘀咕:“这有什么可比的?”   但萧安澜从不是那个按照牌理出牌的人,又逼近了些,话里带了几分暗示,“宝贝儿,你要是不说,晚上我就给你证明一下,是不是比他厉害。”   他说着,精壮的腰杆配合的动了动,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俞宛如迫于淫-威,只得窘迫道:“你比他厉害。”   “那谁更英俊?是不是相公我?”   “……是。”   萧安澜这才满意了些,又继续追问:“既然我比较厉害,那你说说我到底有多厉害?”   俞宛如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红着脸不说话。这一次,任萧安澜再怎么办,就是不开口。   萧安澜威胁无果,只得作罢。反正他媳妇儿这样害羞,本就没指望她能够说出来,自己只需要让她好好感受就行了。   他搂着人,想起一件事,又说:“接下来这阵子,我可能会很忙,不能去接你下学,到时候给你们三人安排一个司机。”   俞宛如道:“安雅安慧她们之前都是走路上下学的,我也可以跟她们一起走,学校离得也不远。”   萧安澜摇摇头,说:“如果是以前没什么,这段时间不行了。最近柳城不大安定,你们三个小姑娘走在路上,我不放心。”   俞宛如一惊,忙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萧安澜亲亲她的唇,说:“孙家那位靠山师长倒下了,趁这段日子他们乱了阵脚,我准备吞下孙家的产业。”   他之前跟他舅舅做了一笔交易,用30万大洋换宋德标下台,但他舅舅直接来了个斩草除根,将宋德标的部队吞并,其本人,也在混乱中不知被谁冷枪打死。   萧安澜得知这个消息,心里就不住在想,他舅舅不愧是军人中的奸商,既拿了他的大洋,又从宋德标那里咬下一大块肥肉,两头都不吃亏。可怜他自己,为了付他舅舅的酬金,跟杨世东和周晟借了一大笔钱,如今急等着从孙家挖肉来补上这个空子。   俞宛如听得心惊,小心问他:“你自己不会有危险?”   萧安澜笑道:“不会,媳妇儿你放心吧,我可惜命了,还准备再欺负你五十年。”   俞宛如轻轻瞪了他一眼,不理人了。   之后一阵时间,萧安澜果然忙得脚不沾地。宋德标倒下的消息,如今还没有传到柳城,他得在别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手为强。   一连半个来月,餐桌上都不见他的身影,家里人只知他在忙,却不知忙什么。   萧太太怕俞宛如多想,特地安慰了她好几次。   俞宛如自然不会多想,实际上,萧安澜白天不见踪影,但夜里却都会回来,只是时间很晚,大家都已经睡了,而等他早上离开的时候,众人都还没醒来。   但就算他这样忙,这样累,只要还有一点点多余的精力,就要去折腾俞宛如,有一两次,甚至到一半的时候就倒在她身上睡着了。弄得俞宛如又羞又窘,还得替他收尾。   上了两周课,宛如逐渐跟上进度,一开始几乎如听天书一样的数学课,现在慢慢的也能听懂了。   周末的时候,苏小曼请她和安雅几人去她的小院坐坐。因萧安澜不在,几个人带了司机出门。   苏小曼已经经过萧安澜介绍,跟柳城日报的编辑见过面,也在报纸上,发表过两篇小文了。萧安慧一见她,就嬉笑着叫道:“大作家上午好!”   苏小曼笑着把她们拉进屋,说:“你们就可劲地寒碜我吧。”   萧安慧道:“怎么是寒碜?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小曼姐你不知道,大娘看见你在报纸上的文章,夸了你好久呢。连我爹都说你写的不错。”   苏小曼抿着嘴轻笑,“萧老爷萧太太过奖了。”   几个人坐定,张妈端来一盘晶亮剔透的葡萄。   俞宛如尝了一颗,翻翻甜甜的,很有葡萄的滋味,“小曼姐,这是院子里的葡萄吗?”   苏小曼点点头,“对,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让你们来尝一尝,本来打算送上门,可是葡萄结的果子不多,不好意思送出去。宛如这阵子在学校怎么样?”   俞宛如知道她也是没上过学校的,便挑了些趣事给她说了。   几个人正说着,院外又有人来敲门,她们听到声响,不由停下来,一起往院门口看去。   “谁呀?”开门之前,张妈先问了一句。   “苏小姐在家吗?我是杨世东。”   俞宛如几人听了,都惊奇地看向苏小曼。萧安慧更是疑惑道:“杨大哥怎么会来找小曼姐?”   苏小曼眉心轻轻皱起,示意张妈先开门。   杨世东人高马大的站在门外,脚边放了个大铁桶。他没料到院内有那么多人,而且都是小姑娘,被她们转头一看,黑黑的面皮先红了,干咳一声,尴尬道:“你们都在啊?”   萧安慧迎上去,围着他绕了一圈,好奇道:“杨大哥怎么在这里?”   杨世东看了苏小曼一眼,摸摸脑袋,“码头那边在捞河鲜,我给苏小姐送一点。”   这么多人在场,苏小曼不好直接拒绝,只得说道:“杨先生进来坐一坐吧。”   杨世东忙摆摆手,把那个大铁桶提进院子,似乎生怕苏小曼后悔,自己忙不迭的就往后退,“我马厂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走后,萧安慧蹲在铁桶边,看着里头活蹦乱跳的鱼虾,又看了看苏小曼,忽然瞪大了眼睛:“杨大哥难道喜欢小曼姐?”   萧安雅看了看苏小曼的脸色,说:“别瞎说,杨大哥跟小曼姐和我们一样,也是朋友。”她站起身跟萧安雅一起去看鱼虾。   俞宛如见她们两个避开,才低声问苏小曼道:“杨先生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吧?”   苏小曼轻轻摇头,“不是。”   自从上一次,她请了他们吃饭之后,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杨世东突然就往她这里跑。   别的人追求人,都送些鲜花化妆品,他送上门的,却是新鲜的果蔬、鱼鲜,甚至是刚宰杀的半扇肉。   而且,不管苏小曼怎么拒绝,他都丢下东西就跑,让人追都追不上。他送来的这些东西,保鲜期有限,若要退回去给他,就不新鲜了,根本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苏小曼本打算等他这次再来,就跟他好好谈谈,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俞宛如几个人。   俞宛如也不知该说什么,之前,苏小曼透过她和萧安澜拒绝了杨世东一次,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挺执着。   她只得说道:“不然,我叫安澜再跟杨先生说说?”   苏小曼摇了摇头,这种事中间人也不好说,还让人为难,到底是要她自己跟人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扬大傻追媳妇儿:喂饱!   萧大少对媳妇儿:喂饱: ) 第43章 坏事   俞宛如在上了两周课之后, 迎来第一节 体育课。她新奇地跟着同学去了操场, 听班长沈若楠的指挥列队,又一个一个报数。   教导她们体育的是一位女先生, 只见她身材修长, 体态匀称,一头长发利落地挽起, 扎成一束在脑后, 身上穿着白色的短袖上衣,下头一条黑色短裤,裤腿在膝上一尺有余, 露出健美修长的长腿。   这副打扮,别说是女子, 就算是男子, 俞宛如之前也不曾见过。她历来的观念,让她觉得露出这样大片的肌肤不太合宜,可是, 看这位女先生的装扮,又觉得十分恰当,没有一丝不协调之处,不由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又一眼。   后来问过别的同学, 才知道这位极具个性的女先生,就是萧安慧之前提过的那位会跳体操的兰老师。   兰老师先让她们绕着操场跑了一圈,之后又做了几个热身动作。   她们这个学期需要掌握的是羽毛球这项运动,因为之前已经上过一堂课, 基础的动作要领其他学生都已经会了,并且已两个两个配对完毕,兰老师让她们自行对练。   唯有俞宛如一个人站着,不知所措。   兰瑞这才注意到她,招招手让她过去。   俞宛如小跑几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先生。   兰瑞抬了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俞宛如。”第一次和学校里的先去这样近距离的讲话,俞宛如有些紧张。   兰瑞点点头,“你去拿副球拍和球。”   俞宛如小声道:“先生,我还不会。”   “知道你不会,我跟你练,快去。”   俞宛如忙跑去拿了。   等她回来后,兰瑞先跟她说羽毛球的规则,再教她一些基本动作,如何拿球拍,如何发球,怎么接球等等。   俞宛如初始紧张,等真正开始学,全部的注意都集中在兰老师说的内容上,忘了别的情绪。   她发现这位女先生,不仅衣着打扮干练利索,连说的话也十分简洁,跟她寻常所见的女子又有许多不同。   她不由在心里想,若她没有出来见见世面,一辈子只在闺中,恐怕永远不知道,世上的女子,还有这样一种活法吧。   之后的练习,因为她基本上不会,两个人说是对练,其实一直都在捡球。   俞宛如越打越羞愧,越打脸越红,兰先生却一直没说什么。   等快下课了,她才让俞宛如把球拍收起来,又给她做了总结。   “你的手部力量不够,所以发球总发不远,接球的时候也往往打不过网,回去拿点东西练练力气。还有,下一堂课不要穿裙子,准备一条裤子。”   俞宛如忙问道:“先生,一定要是短裤吗?”她长这么大,从来不曾将裤子穿出门,更不要说是把一大片大腿露出来的短裤了。   兰瑞闻言看她一眼,说:“你长得白,腿又细,穿短裤不难看。”   俞宛如红了脸,她不是顾忌这个,只是没好意思穿出来而已。   兰瑞又说:“穿长裤也行,不要太宽大,再换一双轻便合脚的鞋子。”   俞宛如连连点头:“谢谢先生。”   体育课是最后一堂课,下学后,俞宛如回到家里,跟萧家众人一起吃过晚饭,萧安澜仍然没回来。   她今天打羽毛球消耗了不少精力,洗过澡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半夜的时候,忽然被一阵铺头盖脸地搓揉弄醒,她挣扎着打开床头的台灯,果然是萧安澜回来了。   此时他正埋着头,一个劲的要往俞宛如衣领里钻。   俞宛如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头抬起来。   他这一阵子瘦了不少,脸颊微微内陷,五官更加如刀削一般,下巴上全是胡茬,沉默不言的时候,竟很有几分他舅舅霍峻廷的影子,难怪老人家总说外甥像舅舅。   不过,当他一开口,那一份沉稳的形象就全没了,就听他笑嘻嘻说道:“媳妇儿,想死我了。”   俞宛如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心疼,“吃过饭了吗?”   “吃了,刚才在楼下吃了些。媳妇儿,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俞宛如小声道:“又不是很久没见,昨晚你还回来了呢。”   萧安澜把她抱坐起来,“这怎么一样?我都好久没有好好抱抱你,亲亲你了。”   这话倒是真的,之前俞宛如没去上学,他还没开始忙的时候,只要饭店没什么事,两个人几乎都是腻在一块儿的,不论是吃饭散步,还是骑自行车,都有人陪着一起。而这半个多月来,她独自一人,连散步都觉得没什么劲了,虽说还有家里别的人,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想到此,她不由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呢?”   “快了,”萧安澜说,“明天没什么事,让周晟先顶着,我在家里睡一觉,后天换他回去休息,再忙个十来天,就能够拿下了。”   俞宛如掰着指头算了算,再有个十来天,差不多两个星期,应该不会太难熬。   她见萧安澜身上还穿着正装,便推了推他,“那你快去洗漱,洗完了来睡觉。”   萧安澜腻在她肩窝里,“媳妇儿,我不想动,你给我洗呗。”   俞宛如微微红了脸,“我洗不动,你快点去吧,我要睡了。”   萧安澜立刻抬起头来,“媳妇儿先别睡,咱们还有正经事没办呢。”   大半夜的,他所谓的正经事,谁都知道是什么。   俞宛如不由瞪了他一眼,他倒还有脸说,明明已经累得胳膊腿都快抬不起来了,还非要来折腾她,之前好几次沉沉在她身上睡过去,差点把她压扁了。   萧安澜也想起之前的事,摸了摸鼻子,拍胸脯道:“媳妇儿你放心,这一次一定不会睡着了。”   俞宛如无奈问他:“你都这样累了,就不能直接睡,别折腾了吗?”   萧安澜立刻摇头,他那怎么是折腾?这是尽到为人丈夫的职责!工作要紧,但也不能因为工作冷落了媳妇儿,不然他媳妇儿嘴上不说,心里说不定要怪他哩。   他又在俞宛如脸上亲了一口,跳下床,一边扒衣服一边往浴室走,还要回头交代俞宛如道:“媳妇你等我,五分钟之后就出来。”   俞宛如又是无奈,又是羞窘,看他把衣服丢了一地,只得爬起来,一件件捡起放在衣篮里。   萧安澜打仗似的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就直扑床上,隔着被子不断搓揉,俞宛如给他揉得呀呀直叫。   他的势头倒是很猛,要干坏事的决心也很坚定,只可惜,连着半个月没休息好,体力跟不上,到了一半的时候,果不其然,又在在俞宛如身上睡过去了。   俞宛如满脸通红躺在他身-下,感觉那东西还在自己体内,只能咬着唇用力把他推开。自己先坐起身,将睡衣穿好,又从衣柜里拿出萧安澜的睡衣,费力地给他穿上。   穿到裤子的时候,见到他底下那个还直楞楞地挺着,想起这东西平日里那样凶狠地折腾自己,眼下他人睡着了,底下却还不安分,心里忽然就冒起一个念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用力弹了一下。   萧安澜动了一下,眉头皱起。   俞宛如立刻收回手,躲进被子里,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醒来,才松了口气,心里头既有点心虚,又有些坏事干成的窃喜,红着脸睁着圆圆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   萧少爷:咦,二弟你怎么肿了?   宛如:嘻,好紧张呀。 第44章 舅妈   俞宛如醒来的时候, 萧安澜还没醒。昨晚两人分开躺着入睡, 清晨醒来,她却在他的怀中。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头, 借着微弱的晨光, 用视线一遍遍临摹他的五官,过了好一会儿, 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洗漱完下楼去用早餐。   餐桌上,几位长辈已经到齐了,小辈们则只坐了萧安泽一个。   萧太太看俞宛如下来, 问道:“安澜昨夜是不是回来了?我好像听到了车声。”   俞宛如点点头,“是昨天半夜回来的, 今天没什么事, 现在还在睡觉。”   萧太太道:“总算着了一天家,不知他到底在忙什么,从前筹备万昌饭店的时候, 也不见这样整日整夜地不能停歇。”   俞宛如摇了摇头,没说话。萧安澜做的事,似乎没有跟家里人说,她不好透露, 况且,具体的情况她也确实不知道。   佣人端来她的早餐,一碗鸡丝粥,两个虾仁煎包, 还有一份水果。   原本她并不习惯在早餐的时候吃水果,是萧安澜安澜特地要求的,说这样营养才会均衡。   萧太太又说:“既然他回来了,就把他叫起来,今天送你去学校。”   俞宛如连忙摇头,“不必了,娘,他昨天半夜才回来,现在正好睡呢,就让他睡吧。”   萧太太笑道:“你倒是心疼他,也罢,就听你的。”   俞宛如微微红了脸,又说:“娘,我看他这些日子瘦了许多,让厨房做些东西给他补一补吧。”   萧太太道:“是得补一补,再年轻,也经不住这样没日没夜的操劳。况且现在逐渐入秋了,都说要贴秋膘,我们大伙儿也都跟着补一补。”   正说着,楼梯上又传来一阵响动。   俞宛如以为是安慧她们下来了,转头一看,却见萧安澜打着哈欠,三两步往下跑。   她忙说:“你慢一点,别摔倒了。”   萧安澜见了她,露齿一笑,走过来与桌上的家人一一打过招呼。   萧老爷略略点头。   几位姨娘看着他,都不住说道:“安澜这阵子确实瘦了好多。”   萧太太嗔道:“想要见萧大少爷一面可真不容易,这都半个多月了,才见您屈尊降贵地出现在饭桌上,也不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能不瘦。”   她语气虽是嗔怪,话里却掩不住关心。   萧安澜嘻嘻笑道:“娘放心吧,我不会拿身体开玩笑。再忙一阵就好了,到时候天天在家陪老佛爷吃饭。”   萧太太瞪他一眼,也笑了,“我哪里需要你陪,倒是宛如,你们两个人新婚燕尔的,最该陪陪的是她。”   萧安澜连连点头,“娘说的是。”   他转头看着俞宛如,怪模怪样地鞠了个躬,“媳妇儿,这段时间冷落你了,是为夫不对,你可别不理我呀。”   当着这么多位长辈,俞宛如立刻就红了脸。   萧太太笑骂道:“尽会作怪,快吃你的饭吧!”   萧安澜笑嘻嘻地坐下来,殷勤地把自己碗中的培根切了一块儿给他媳妇儿。   俞宛如则把自己的虾仁煎包夹给他,小声说道:“这个给你,我吃不完。”   她见长辈们没注意这边,又轻声问他:“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不是说今天没事吗?”   萧安澜一口咬下大半个煎包,含糊道:“我送你去学校。”   “有司机在呢。”   萧安澜摇摇头,司机跟他怎么一样?他可还记得学校里还有两个年轻的男先生,这段时间分-身乏术,现在空了,他得去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很快,安雅跟安慧也下楼了,萧安慧看见他大哥,稀奇道:“是我眼花了,还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哥竟然在这里。”   萧安澜头也不抬,说:“就是你眼花了,老眼昏花。”   “你——坏大哥!”萧安慧跺了跺脚。   四姨娘道:“什么话这么多,快坐下来吃饭,一会儿要迟到了。”   俞宛如看萧安慧撅着嘴,就轻声对萧安澜道:“你做什么老是跟安慧斗嘴,就不能让她一回么?”   萧安澜笑道:“媳妇儿,你不知道,我要是让她,她没了对手,那得多无趣呀。”   “是你自己觉得无趣吧。”俞宛如无奈的摇摇头。   吃过早饭,萧安澜载着三人去上学。下车的时候,他又有好多话要对他媳妇儿交代。   萧安雅看他一时说不完,就识趣的拉着萧安慧先进学校。   身旁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好奇地看过来。   俞宛如看萧安澜眼下还有些青黑,便说道:“你快回去吧,回去再睡一会儿。”   萧安澜眼巴巴的看着她,“我在看你两眼。”   俞宛如羞窘道:“有什么好看的?每天都见得着面。”她却不提自己今天早上,也盯着萧安澜的睡容看了许久的事。   萧安澜看她小脸微红,心头有些得意。果然,就算自己满脸憔悴,也能够让他媳妇儿脸红心跳。   俞宛如又催促他回去,萧安澜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走。   两个人正僵持着,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宛如,你怎么还不进去?”   俞宛如转头一看,原来是她班上一名同学,她记得她似乎是叫沈青青。不过,两人平时在班上几乎不曾说过话,在路上遇见了也只略略点头,不晓得她今天怎么会突然出声与自己打招呼。   心里虽疑惑,她还是微微一笑,“马上就进去了。”   沈青青却走过来,好奇地看了看萧安澜,略有几分羞涩地问俞宛如道:“这位是你的兄长吗?”   俞宛如看见她眼中的羞涩,又看了看萧安澜。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恐怕她这位同学今天这样热情,不是对她,而是冲着萧安澜来的。   她大方一笑,说:“不是,他是我丈夫。”   萧安澜惊讶的看着他媳妇儿。他以为按照媳妇儿内向的性子,会不好意思承认,没想到这样爽快直白的说了。   他不由想,媳妇儿肯定很喜欢他,才敢这样大胆的承认,心中更加得意。   沈青青更加惊讶,无措地看了两人一眼,尴尬的笑道:“不好意思,我、我误会了。”   俞宛如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她又对萧安澜说道:“你先回去吧,中午再来接我。”   萧安澜得了他媳妇儿刚才一句宣告,已经心满意足,眼下爽快的点头,放他媳妇入校门。   上午的时候,俞宛如就觉得班上的同学,似乎在背地里嘀嘀咕咕的说她什么。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沈青青一眼,只当不知道。   放学时,别的同学陆续走了,她收拾好自己的书,也准备离开。   徐若楠把她叫住,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有些为难的样子,好半天才说出口,“同学们早上都在说,你已经嫁人了,是真的吗?”   俞宛如点点头,谨慎道:“是真的,学校没有规定学生不能嫁人,不是吗?”   徐若楠忙摆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咱们班有些人,爱背地里说人闲话,你要小心一些。”   俞宛如放松下来,笑道:“谢谢你,我知道了,她们要说就给她们说去吧,我不在意。”   她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纠结于别人的闲言碎语的。   徐若楠也松了口气,说:“你不在意就好,我还怕你听了难受。”   俞宛如有些意外,上学这么久,她和班上的同学关系只是一般。因徐若楠是班长,平时对她有些照顾,这才比别的人熟悉一些,没想到,她却是这样热心的一个人。   两人一同往外走,一路上聊了几句。俞宛如才知道,徐若楠家在城南,以杂乱出名的城南,听说那里聚集了很多下九流行当的人。徐若楠的父母兄长,都是耍杂耍的,她自小也跟着父母四处卖艺,前两年才在柳城安定下来。   到了校门口,两人分开,徐若楠把装书的布袋子往旁边一撇,就开始跑了。   俞宛如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学校在城北,她家在城南,难道每天她就是这样来回跑的吗?实在看不出,她那么纤瘦的身体,竟有这样坚忍的耐力。   萧安澜上午睡够了,中午把他媳妇接回家,吃过午饭之后,就不太安分起来。   俞宛如绞尽脑汁地推拒,忽然想起昨天体育课上,兰老师要她穿裤子的事,忙说道:“我们先生要我下一节体育课穿裤子去上课,你知道哪里买得到裤子吗?”   萧安澜立刻警惕,问道:“男先生还是女先生?”   俞宛如说:“就是之前安慧说过的那位兰老师。”   萧安澜这才放心,“秦姐那里就有,不过需要预定。走,我带你去。”   俞宛如迟疑道:“来得及吗?下午还得上课。”   萧安澜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点头道:“来得及。”   他心里思量着,还得给托省城的朋友给媳妇儿买一支女士腕表。   数日不见,秦姐还是老样子,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贴身旗袍,指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   店员给俞宛如量尺寸,萧安澜一边分神看她,一边和秦姐说话。   秦姐忽然说道:“你要小心孙家狗急跳墙。”   萧安澜并不意外她知道他正在做的事,只道:“活狗才会跳墙,死的狗就没机会跳了。”   秦姐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许久才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在秦姐那儿定了两条长裤,萧安澜想了想,索性又在给他媳妇儿订一套骑马装,约定一星期后来拿。   从洋装店里出来,时间已经不早。萧安澜直接将俞宛如上去学校,至于萧安雅跟萧安慧,自然有家中的司机送。   他悠闲了这一天,之后果然又忙得不见踪影。   周末的时候,俞宛如独自回了一趟娘家。   俞太太见她又是一个人回来的,心里不免多想,等一家人说过话,单独把俞宛如拉到房里,问道:“安澜怎么又没跟你回来?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跟他闹别扭了?”   俞宛如笑道:“真的没有,娘,我跟他好好的呢。只是他最近忙,等他空了,我就让他来看您和爹。”   俞太太道:“等他空了,不必来看我们,你们两个好好陪陪对方就行了。”   “我知道的,”俞宛如说道。   俞太太心里摇头。她女儿和女婿如今是刚成亲,小别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等以后日子长了,最初的恩恩爱爱冷淡下来,若还这样,总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就容易出问题了。况且,她那女婿长相好,家世又好,哪个女人见了不动心?不想往他身上攀?就她的傻女儿,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她越想越觉得不行,便对俞宛如说道:“安澜今天忙,你今天总不忙吧?让司机送你去见他,给他带点吃食。总是这样忙,也不知道他一日三餐有没有准时吃。”   俞宛如迟疑道:“不必吧。”   她担心自己去了会打扰萧安澜工作。   俞太太却说:“你若怕打扰了他,不见面也行。但现在眼看快要中午了,安澜肯定还没吃饭,你去酒楼里提两个食盒,让司机给他送上去。总不会浪费他多少时间吧?”   这倒也是,俞宛如想着,看他最近瘦了那么多,三餐肯定没有好好吃。自己去酒楼订两道他喜爱的菜送过去,交给秘书就好,这样应该不会打扰了他。   她从娘家出来,去了云海楼,订了几道萧安澜爱吃的菜,装在两个食盒里,提去万昌饭店。   萧安澜之前已经交代过楼底下的人,若看见大少奶奶来了,不用通知,直接带上顶楼就可。   侍应生见她进门,热情地迎上来:“少奶奶您来了,萧先生在楼上,我带您上去。”   俞宛如摇摇头,“我就不上去了,这两个食盒,麻烦你跟老王提上去给他,叫萧先生按时吃饭。”   “这……好的。”   司机去给萧安澜送饭,俞宛如便等在楼下大厅里。   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来来往往,偶尔也有几对搂搂抱抱在一块儿。   俞宛如如今已经知道他们并不是夫妻,更加不愿意去看,好在沙发旁有几本杂志,可以让她拿在手中翻看,打发时间。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察觉旁边沙发凹陷,转头一看,竟是个陌生男性,立刻往边上挪了一些。   哪知那位男士却搭讪道:“小姐一个人吗?”   俞宛如不明所以,本不愿跟陌生人讲话,但人家好声好气的,她若不理人,又不够礼貌,只谨慎地摇摇头,“我在等人。”   那男士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又道:“我姓施,会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小姐若有空,随时可以来找我。”   俞宛如听得一头雾水,眼角看见又有一对男女搂着走出去,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这位施先生的意思,顿时涨红了脸,皱着眉头不悦道:“这位先生,你恐怕误会了,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那男士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有意装疯卖傻,又坐近了一些,说:“我跟小姐一见如故,只是想和小姐交个朋友,您别误会。”   俞宛如站起来就走。   大堂里还有一个侍应生,不过他是新来的,并不认得俞宛如,眼下迟疑地看着这边,没有上前。   那男士见周围没人,更加大胆了些,伸出手就准备去拉俞宛如。   旁边忽然飞来一样东西,将他的手打落,那位施先生怪叫一声,捂住了手。   俞宛如转头一看,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兰先生?”   方才出手的,正是柳林女子学校的体育先生兰瑞,然而她今天的打扮,跟那天体育课上的装扮又完全不一样。一头长发放下来,烫成了大波浪卷,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贴身穿了一件绣花旗袍,脚下是一双高跟鞋,整个人精细漂亮得跟杂志上的女郎一样,与之前所见判若两人。   刚才打人的那样东西碰到墙壁,滚落回来。俞宛如低头一看,竟是一支唇膏,她忙捡起来,递回去给兰瑞。   兰瑞接过,随手放进珍珠手包里,“你怎么在这?”   俞宛如说:“我在这里等人,这个人突然就靠过来。”   那位施先生捂着手,一张脸憋得通红,已经没有刚才自以为斯文的模样,张口就要骂人。   兰瑞上前一步,冷冷的看着他,只见她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上,赫然掩藏了一把袖珍手枪,枪头对着施先生的脑袋。   施先生只觉得脊背一凉,骂人的话堵在喉咙里,脸上涨成了猪肝色。   “滚。”兰瑞道。   那男的真的就滚了。   因为角度原因,俞宛如并未看见兰瑞手上的东西,听她一句话就把骚扰的人打发走,不由万分钦佩地看着她,“先生好厉害呀。”   兰瑞将手枪放进珍珠手包里,才转过头来,道:“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以后别来这里。”   俞宛如连忙摆手,“不用了先生,我在等人。”   “宛如?”   正说着,忽然听到萧安澜的声音。俞宛如抬头看去,就见萧安澜从升降梯里出来,四处张望,看见了她,忙大步走过来。   她也小跑着迎上去,一时间顾不得什么,直直扑进他怀里。   萧安澜把人抱了个满怀,被这从天而降的艳福砸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这是?”他轻声问道。   “刚才有个男人纠缠我,幸好有兰先生在。”   萧安澜听了前半句,脸色陡然冷了下来,嘴里却十分轻柔地哄道:“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来找你,宝贝儿别怕。”   俞宛如摇摇头,从他怀中退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怕。对了安澜,这位就是我们学校的兰先生。”   她拉着萧安澜,给他跟兰瑞介绍对方。   萧安澜诚恳道:“先生好,方才多谢出手相助。”   兰瑞却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的眉眼,语气依然冷淡,“你跟霍峻廷是什么关系?”   萧安澜微微一愣,很快笑道:“那是我舅舅。”   哪知兰瑞听了,脸色却更冷了,一句话也不与他说,只对俞宛如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确定不需要我送?”   俞宛如忙说:“谢谢先生,不用了,改天我请先生一起吃饭吧?”   兰瑞略略点头,“改日再说。”说完就大步走了。   俞宛如看了看她,又看看萧安澜,疑惑道:“兰先生是不是认识舅舅?”   萧安澜玩味的摸着下巴,看刚才这位女先生提到舅舅时的神情,恐怕不只是认识这样简单。   难道是舅妈?有情况,他得回去跟他娘汇报一下。   俞宛如又说:“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再忙也要先吃饭,我就不跟你上去了。”   萧安澜回过神来,忙道:“宝贝儿,你对我也太绝情了些,都到楼下了,怎么还不上去看看我?为夫的心都给你伤透了。”   俞宛如大窘,她不上楼,还不是怕耽误了这人工作。谁让他每次一见她就没个正经,要磨蹭腻歪许久呢。   不过,她到底还是被萧安澜磨着上楼去了。   楼上办公室里,除了萧安澜周晟,以及几个她不认识的人以外,杨世东竟然也在。   萧安澜先让下属去吃饭,又叫侍应生从楼下餐厅里再叫几份饭菜上来,让俞宛如跟他们一起吃饭。   饭桌上,杨世东几次看着俞宛如,欲言又止。   萧安澜实在看不下他那怂样,翻了个白眼,替他说道:“媳妇儿,你知不知道苏小姐喜欢什么?”   俞宛如看了杨世东一眼,有些为难,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   若小曼姐确实对杨世东没那个意思,自己把她的喜好说出来,对她来说就是困扰了,可是,现在萧安澜当着他的朋友问,她又不好不说。   杨世东见状,忙说道:“苏小姐已经同意了。”   俞宛如瞪大了眼睛,小曼姐同意跟杨世东在一起了?!她怎么不知道?   萧安澜嗤了一声,说:“老杨,你这话说得太暧昧了,什么叫苏小姐同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小姐同意跟你在一起了。媳妇儿,你别听他瞎说,是他死缠烂打,终于让苏小姐同意,试着跟他接触一下,先做个朋友。所以这家伙这两天抓耳挠腮的,尽想着怎么讨苏小姐喜欢,又要我去问你。”   俞宛如恍然,她就说呢,按照小曼姐的性子,也不是这么草率的人。不过,她竟能同意杨世东继续追求她,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因为这事,俞宛如在万昌饭店呆了一会儿,又去找苏小曼。   她走后,萧安澜把新来的那个侍应生叫来,仔仔细细的问过了房客施先生的情况。   既然敢欺负他媳妇儿,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苏小曼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写一篇文章,看俞宛如来访,就把书本收起来,让张妈给她上茶。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俞宛如道:“今天学校不上课。小曼姐,你平时就在家里写文章吗?怎么也不出去走走?”   苏小曼道:“我一个人也不知该去哪里,平日只在院子里走几圈也就罢了。你和安雅安慧若什么时候要出去玩,记得叫上我。”   俞宛如道:“肯定不会忘了你。对了,我方才见到杨先生了,他向我打听你的喜好。小曼姐,你跟他已经聊过了吗?”   苏小曼笑了笑,有几分无奈,“聊过了。那天之后,他又来给我送螃蟹,我叫住他,本打算跟他说清楚,谁知他看着那样,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人。   “我说我和离过,他不在乎;我说自己目前没有再成家的打算,他说可以等;我甚至骗他,说我还忘不了周俊生。结果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不管是谁被狗咬了一口,都不会忘了那条狗。”   俞宛如听到这里,扑哧笑了,她没想到杨世东竟也有这样幽默一面,忍不住附和道:“小曼姐,我觉得杨先生说的也没错。被狗咬了,自然忘不了那条狗。但也不能因此就认定,全天下的人都如那周俊生一样不是个东西,是不是?”   苏小曼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低估了杨世东的决心。   那次谈话之后,他不但不曾收敛,往她这里送东西送得比之前还勤快了。   她若把他拒之门外,他就直接坐在门口不走。明明跟她说两句话就会脸红的人,无赖起来,却也是真的无赖。   如此被他磨了一阵,前几天她忽然就想通了。杨世东之所以会如此认定她,一来是因为自己是他喜欢的斯文女孩。二来,大约是自己总是拒绝他,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些斗志,若她退一步,同意跟他多接触,等两人多了些了解,他看清她的无趣,未必会像现在这般执着了。   如今,她就只等着杨世东的热情退却。   俞宛如不知她的打算,心底却是真心实意的替她高兴。杨家的家境她是知道的,比周俊生家好了可不止一点半点。况且,杨世东的为人,萧安澜是跟她打过保票的,她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杨世东不会辜负小曼姐。   夜里,萧安澜特地提早回家,跟萧太太汇报,他舅舅似乎有情况。   他故意说得暧昧不清,模棱两可,萧太太听后,自己又在心里联想许多,简直觉得明天就能抱上外甥了,一刻也等不了,乐颠颠去打电话拍电报。   俞宛如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回想今天见到兰老师的情况,实在没看出什么,不由怀疑,问萧安澜道:“舅舅跟兰老师,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萧安澜笑而不语,不管是不是那种关系,他都要让他娘理解成那种关系,这样他娘才会去找舅舅谈话。   他这个好外甥,可是时刻惦记着舅舅的终身大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大少:三十万大洋什么的,本少爷才不放在眼里~ 第45章 嘬嘬   孙家那位靠山师长出事的消息, 直到其身死半个月之后, 才在柳城传开。   之所以传得这么慢,一是因为霍峻廷出手太过突然, 结束得又足够迅猛, 许多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尘埃落定。二则, 省城到柳城有一定的距离, 孙家又极力隐瞒,直到如今瞒不住了,才被众人所知。   各路势力听闻这个消息, 暗地里纷纷开始动作。然而,忙了大半个月的萧安澜却收手了。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 该收进囊中的已经收进囊中, 也该让别人来分一杯羹。   终于闲下来,他整日围在俞宛如身边转悠。早上送人去上学,中午接回来, 下午又送出去,等晚上下学,也不回家吃饭,带着他媳妇儿, 把柳城里出名的馆子一个个逛过去。吃过饭又要去看电影,似乎要把前一阵落下的腻歪全部给补回来。   因他这样频繁地出现在校门口,有时又是跟萧安慧萧安雅在一块儿,学校里大部分学生都认出了他。   前一段时间, 报纸铺天盖地地报道萧家大少爷大婚之事,许多人就在心里想,一个是传统的闺阁小姐,一个是留洋回来的新式人物,两个人的婚姻,不知能维持多久。   没料到如今看来,萧家少爷与他太太之间的相处,不仅没有任何不协调之处,两人甚至比一般的小夫妻还要甜蜜,着实出乎众人意料。   俞宛如已经成亲之事,经过有心人的传播,如今在她班级里已是众人皆知。   她自己并不在意,有人来问就大方承认,别人在身后说三道四,就给人家说去,反正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为了她们动气。   因这件事,她倒是跟徐若楠交上了朋友。   徐若楠家境贫寒,自己也长得瘦瘦弱弱的,但却是一个极其乐观热心的人。她身为班长,有时候听到一些人说俞宛如的闲言碎语,就要去制止呵斥。   流言传了一阵子,大概是见俞宛如这个当事人无动于衷,又有徐若楠的阻止,别的人渐渐觉得无趣,慢慢就没人提起了。   好笑的是,在事情平息之后,之前背地里说她说得最厉害的几个人,诸如沈青青之流,竟然又开始对她献起了殷勤,似乎想跟她交朋友,说话间,明里暗里都要谈及萧家。   俞宛如都冷淡处之,人家来问她功课上的事,她知道的就说,若是问起别的私事,一概推说不知。   那些人碰了几次壁,大约有了点自知之明,终于不再打扰她。   这天下午放学之后,萧安澜又来接俞宛如。   俞宛如和徐若楠一起走出教室,遇上了从另一头走来萧安慧萧安雅,几个人出了校门,徐若楠便与她们分开,抱着书拔腿便跑。   萧安慧看得乍舌不已,“宛如,你这位同学每天就是这样跑来跑去的吗?”   俞宛如点点头,说道:“她家在城南,她还得赶回家给家里人做饭,所以每次都跑得很急。”   萧安慧心中惊叹,平时体育课上,老师让她们围着操场跑两圈,她都觉得受不了,而城南到城北,少说也有六七公里,宛如的同学一天来来回回得跑四次,就这样,人家回家还要干家务活,跟她一比,萧安慧第一次觉得有些羞愧。   上了车,俞宛如问萧安澜:“我们今天要回家吃饭吗?”   萧安澜摇摇头,笑道:“杨世东终于约到苏小姐跟他一起吃饭。不过,临到头他又犯起了怂,要我带着你一起去。”   萧安慧听了,惊讶道:“杨大哥真的喜欢小曼姐?!我果然没猜错!”   她转头看着萧安雅,自得道:“上一次在小曼姐家里我就说了,你还说不是,被我说中了吧。”   萧安雅心中无奈摇头,杨大哥喜欢小曼姐的事那样明显,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上一次她那么说,只是顾及小曼姐的感受罢了,她这个妹妹一点没有察觉出来不说,现在还拿这事来显摆,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萧安慧又兴致勃勃地对萧安澜道:“大哥大哥,你带上我和安雅吧,好不好?”   萧安澜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悠悠道:“现在不叫我臭大哥坏大哥了?”   萧安慧噎了一下,不过,她好歹知道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只能把姿态放得低一些,好声好气央求道:“大哥,之前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萧安澜抖起了架子,想要再拿捏她两下,俞宛如看不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你就别逗她了,同意吧。杨先生既然怕尴尬,那肯定还是人多点热闹些。”   她一出口,萧安澜自然只得同意。   萧安慧欢呼一声,隔着前排的椅背抱住俞宛如,亲昵道:“宛如最好了!”   俞宛如被她逗笑。   萧安澜斜眼看她们两个,出言提醒道:“喂喂,那是你大哥的媳妇儿,抱一下就够了啊。”   萧安慧对他吐了吐舌头,才放开俞宛如,坐回自己位子上。   杨世东约苏小曼在云海楼吃饭,萧安澜几人到时,他们二人已经来了。两个人要了一个雅间,叫了一桌菜,隔着大桌子对坐无言。   杨世东听到萧安澜的声音,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赶紧迎上前给他们开门。   萧安澜见到这阵势,心中猜到几分,借着几位女士说话的功夫,小声取笑杨世东道:“你平时跟我和老周说话,不是嘴巴挺溜的么?怎么一到女孩子面前,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杨世东苦着脸道:“我本来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她一看我,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萧安澜无语,“那你是怎么把人家约出来的?之前看你赖人家家门口不走,不是挺厉害的?”   杨世东得意道:“那时候我都低着头,没看她的眼睛。”   萧安澜嘴角抽了抽,一个大男人,没好意思跟自己喜欢的人对视,这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问道:“那要是以后你们俩事成了,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难不成你要绑着她的眼睛?”   杨世东联想了一下那幅画面,眼神忽然游移起来,黝黑的脸上飘起几丝可疑的红晕。   萧安澜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别乱发骚,骚气都冲天了看到没?!”   那边几位女士已经讲完话,各自坐下来,见两人还站在门边嘀嘀咕咕,萧安慧便道:“大哥、杨大哥,你们还要不要吃饭了?我们都快饿死了。”   萧安澜捶了一下杨世东的胸口,不管他了,走过去坐在他媳妇儿身边。   杨世东也跟着走过来,看了一下座位,却愣住了。   原本他跟苏小曼对坐,现在安慧安雅她们来了,不知有意无意,把他的位置给占了,唯一只空下一个苏小曼手边的座位。   萧安慧扭头看他,悄悄地递个眼色,那意思很明显:上啊,杨大哥!   苏小曼仿佛没有发现这一切,偏头跟俞宛如说话。   杨世东看了看她,吞吞口水,慢慢走过去,拉开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下。那坐姿,不像是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反倒像受尽欺凌的小媳妇儿,缩手缩脚的。   萧安澜翻了个白眼,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个怂货。殷勤地给他媳妇儿夹菜。   这种事,他在家里当着一家人的面经常干。俞宛如从开始的不自在,害羞,到如今已能够坦然面对。现在就算是在外面吃饭,萧安澜给她夹菜,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反而,还挑了两道萧安澜爱吃的给他夹回去。   两个人夹来夹去,旁若无人的模样,简直让人没眼睛看。   杨世东自从坐下来,就一直往萧安澜那边瞄,看他给俞宛如家菜,他眼前一亮,也依葫芦画瓢,找了双干净的筷子,鼓足勇气给苏小曼夹了一块红烧肉。   那肉肥瘦相间,汤汁红亮,入口即化,是云海楼的招牌菜之一,杨世东每次来必点,他自己喜欢,也觉得别人应该喜欢,却不知,苏小曼是半点肥肉都不沾的。   看着自己碟子里多出来的那块肉,再看了看一边红着耳朵不敢看她的男人,苏小曼迟疑了一下,夹起那块肉,咬下一小口瘦的部分。   杨世东看得心头怦怦直跳,心想,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孩,连吃个肉都这么斯文秀气,跟他这样的大老粗完全不一样。   萧安澜瞥了这边一眼,撇撇嘴,又给俞宛如剥了一只虾。   杨世东看见了,连忙也用筷子夹了一只虾,笨手笨脚的剥好,蘸上酱料,小心翼翼地放在苏小曼的碟子里。   接下来,只要萧安澜给他媳妇儿喂什么,杨世东就照样子给苏小曼夹什么。   萧安澜给他学得起了气性,忽然放下筷子,叫了俞宛如一声,“媳妇儿。”   俞宛如疑惑地转头看他,嘴唇上还沾了一点糖粉。   萧安澜伸出大手,紧紧扣在她的后脑勺上,低下头,将她唇上的糖粉舔得干干净净,又用力嘬了一口,才抬起头来,挑着眉头,挑衅地看向杨世东。   杨世东:“……”   苏小曼:“……”   萧安慧萧安雅低着头管自己吃饭,觉得眼睛快瞎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安澜:再学啊。   杨世东:好想学……   苏小曼:我的刀呢? 第46章 醋桶   直到这顿饭吃完, 俞宛如的耳朵都是红的。   回到萧家, 她在书桌前做功课。萧安澜打着指导她功课的名义,在边上这里挨挨那里蹭蹭。   俞宛如不胜其扰, 只得找了个事给他做, “我们学校要开报刊,贾先生觉得我文章写的不错, 想要推荐我去发表, 你说我该写什么呢?”   这个贾先生,萧安澜可耳熟着呢,不就是之前安慧夸赞的又年轻、长得又英俊, 还写了一手好文章的那位先生?   他听俞宛如提起,心中不免嘀咕, 小心眼儿的人立刻就问道:“他只推荐了你一个?”   俞宛如摇摇头, “每个班都有几个名额,先生说他只是推荐,到时候能不能选上, 还得看其他老师的共同意见。”   萧安澜这才舒服一点,摸着下巴,认真地想着俞宛如抛给他的问题。   俞宛如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心里松了口气, 赶紧抓紧时间,把剩下的功课做完。   萧安澜忽然说道:“媳妇儿,要不你写我呗。”   俞宛如停下笔,疑惑地看他, “写你能写什么呢?”   “可以写的很多啊,你看我,年轻英俊,风流倜傥,事业有成,家中又有如花美眷,日子惬意滋润,你把我写出来,羡慕死那些人。”   “厚脸皮。”俞宛如哭笑不得的拍了他一下。   萧安澜一把抱住她,不休不饶道:“哪里厚脸皮,你看我哪句话是假的?   ”   俞宛如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才说道:“就算没有假的,这话也得别人来说,哪有像你这般自己夸自己的。”   “没错啊,只要你写我,这话不就是你说的了吗?”   俞宛如就是摇头,“不行,不能写你。”   萧安澜抱着她揉来揉去,“媳妇儿,你对我好无情。”   “哎呀你别乱动,把我的字都给写坏了。”她一把推开萧安澜,小心的看了看自己的书本,才回头对她说道:“算了,我也不要你想了,你先去睡吧。”   萧安澜被她无情推开,心中好不凄凉。自从媳妇儿去上了学,他在她心里就得排第二位了,那些书本才是她的宝贝。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书桌,一头栽倒在床榻上,过几分钟就要有气无力地喊一句,“媳妇儿,你好了没有?”   俞宛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想,明天还是得搬到小书房去写,把这个人关在门外,才能得一点清静。   因为校刊的事,之后几天,俞宛如放学后,都要跟其余几名同学留下来,接受贾先生的额外指导。   她的题材初步已定,准备写个秋日的写景文章。但是,写完给贾先生看了两遍之后,却都被他指出许多不足。   用贾先生的话说,她的文章虽写秋,但秋意却不够浓,那些文字只是浮在纸上,不能给人身临其境之感,通俗一点的说,不够贴近生活,贴合实际。   在第二次被驳回之后,俞宛如不免有些失落。   从前她跟着父亲学习,写的文章虽然没有跟别人比过,但也得到俞老爷不少的称赞。如今被先生这样评价,心中不由开始怀疑自己,从前爹是不是都是在安慰她而已?   她的表现,贾先生看在眼里。对于这个学生,他是挺喜爱的,看她的文章,就知道其人心思纯净,文字功底也很深厚,唯一欠缺的就是阅历,文笔灵气有余,但免不了有些空洞。   他给另外两个学生点评完文章,又走到俞宛如身边,说道:“秋天不该只是在书上,而是在我们身边,在田野里,在山坡上,在秋风中。你去外面走一走,真切的感受一番,就知道何谓秋意。”   俞宛如凝眉想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点头高兴道:“我知道了,谢谢先生!”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让身边的人不自觉也受了感染,跟着开心起来。   贾先生笑道:“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   校外,萧安澜百无聊赖的靠在汽车前盖上,双手插兜,脚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一块小石头。   终于看见校内走出几个人影,他正要迎上去,可是等见到俞宛如满脸笑容的跟那个男先生讲话,又停下脚步。   俞宛如告别贾先生跟几位同学,脚步轻快地往他这边走来,歉意道:“是不是等很久了?”   萧安澜摇摇头,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绕过车头坐到另一边。   俞宛如好不容易想通自己文章结症所在,脑子里有些兴奋,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萧安澜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也不开车。   她困惑地看了看前头的路况,又看看车内,问道:“车子坏了吗?”   萧安澜又摇摇头,还是不出声。   俞宛如终于察觉他的不对劲,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下次我一定早点出来,不让你久等,行不行?”   萧安澜还是不说话。   俞宛如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揪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安澜,你怎么不说话呢?”   萧安澜这才有了点反应,转头看她,委委屈屈道:“媳妇儿,你刚才跟他笑什么?”   俞宛如看他方才不理人,以为他生气了,要发脾气,没想到一开口听来却这么委屈,既有点好笑,又着实松了口气,道:“贾老师指出我文章的不足之处,我跟他道谢呢,不止我,其他同学也都很感谢贾老师。”   萧安澜道:“我有点不高兴。”   看出来了,俞宛如无奈,道:“那你要怎么办?”   萧安澜绷着表情看她,说:“你亲我一下。”   其实他不说,俞宛如也料到了,不外乎那几个要求。她看了看车窗外,天色微暗,校门已经关上了,周围见不到人影。   她撑起身体,上身前倾,手臂挂到萧安澜脖颈上。   萧安澜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俞宛如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萧安澜不自觉注视她开合的粉色唇瓣。   俞宛如垂下眼睫,偏过头,在他唇上一触即分,“可以了么?”   “不可以。”萧安澜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车内空间狭小,两个人几乎贴在一块,听闻着彼此的喘息,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滞暧昧。   萧安澜捧着俞宛如的脸颊,另一只大掌在她身上揉捏,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许久之后分开,两人的呼吸都已有些粗重。   俞宛如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红着脸推开他,“先回家吧。”   “嗯。”萧安澜点点头,按在她腰上的手却不曾放开。   许久之后,天色越发暗了,停在校外的车子才终于发动离开。   家里人早已经用完晚饭,坐在花园里喝茶聊天。萧安澜拉着俞宛如,和家里人打过招呼,匆匆上楼。   萧太太忙道:“吃饭了没?没有就让厨房做点。”   “等一下再吃。”萧安澜道,话没说完,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萧太太跟几个姨娘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心里却都在感叹,年轻人啊。   房间内不曾开灯,衣服散落了一地,空中弥漫着一股暧昧不明的滋味。   俞宛如发丝汗湿,面色潮红,趴在萧安澜身上平复喘息。   萧安澜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背,摸着摸着,又把人抱起来狠狠吻了一气。   俞宛如满脸通红地推开他,大口大口喘气。   萧安澜神色很有些得意的看着她。   俞宛如不由无言,真的是,又小心眼,又厚脸皮,又孩子气,可偏偏这么一个人,却叫人记在心头上,心心念念地牵挂着。   她把脸颊靠在他胸口,忽然想起一事,抬头来迟疑的看了他一眼。   萧安澜摸摸她的下巴,道:“怎么了?”   俞宛如咬着下唇,“你……”   “嗯?”萧安澜把她抱上来一些,额头抵着额头,“怎么了宝贝儿?”   “你怎么最近……”俞宛如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已经听不见。   萧安澜只好费力的举起耳朵,“宝贝儿你说什么呢?”   “你怎么都不弄在里面呢?”俞宛如面上烧透,声如蚊呐,说要就把脸埋在他脖子里,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萧安澜愣子一会儿,才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当下就费了老大的劲把她挖出来,啵了一口,笑道:“宝贝儿想要宝宝了?”   俞宛如小声反驳,“才没有。”   萧安澜刮着她的脸颊,只是笑,“有也没什么,别害羞嘛。”   俞宛如不理他。   萧安澜逗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有点早,宝贝儿你还小,又在读书,过两年再说吧,好不好?”   俞宛如在他怀里蠕动了一下,又羞又臊地想,怎么被他一说,好像是自己急着要孩子一样,明明是他的年纪大,他该着急才对呀,她又不急。   萧安澜坏笑着翻了个身,把人压在底下,“不过,看宝贝儿这么心急,我也不能无动于衷,总要先配合着练练,再来个五六七八次好了,总能让宝贝儿满意。”   俞宛如:“唔——” 第47章 夫纲   因贾先生要俞宛如出去走走, 第二天恰好又是休息日, 萧安澜就带着俞宛如去了乡下。   萧家在柳城,有祖上留下来的一大片田庄, 早些年, 这田庄是萧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如今家里有了工厂、公司和店铺,哪一处都比田庄挣钱。   既然不靠这个吃饭, 又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萧老爷跟萧太太都乐于做点善事,积点福报。   萧家租出去的田地,收的田租比别人要低一分。他家人又好说话, 若赶上年成不好,或者是哪一户农家家里困难, 都允许拖欠, 等来年再补上。因此,那些农户都十分乐于租种萧家的地,心里也记着萧家人的好。   听闻是少东家跟少奶奶来了, 守在田庄里的杨庄头忙洗干净手和脸,出来迎接。   俞宛如一下车,就看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给她行礼,吓了一跳, 忙说:“老人家不必客气。”   杨庄头搓搓手,小心翼翼问道:“不知今天少东家跟少奶奶前来,有何贵干?”   说话间,庄院外头已经围了好些个好奇的农人。有几个孩子歪着头, 含着手指,一脸艳慕的看着崭新漆黑的大汽车,似乎想要上前来摸一摸。   杨庄头的儿子杨生怕他们唐突了两位贵人,忙摆摆手将他们赶走。   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子避退不及,左脚绊了右脚,一屁股栽在地上。俞宛如看得心头一揪,正要过去扶他起来,却见那孩子一骨碌,自己爬起来了,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又躲到柴堆后头,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怯生生的看着。   萧安澜握住俞宛如的手,道:“生哥不必赶他们,没什么要紧的事。”   杨生憨憨地摸了摸脑门。   萧安澜又说:“老杨头,你们都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不用理会我们,我跟少奶奶随处走走就好。”   “这这怎么行?”杨庄头忙道,“乡下的路磕磕巴巴的,又难走,别崴了少东家少奶奶的脚,您二位还是去屋里坐一坐吧?”   萧安澜摆摆手,笑道:“你个老杨,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就好,今天不是来查账的。我陪少奶奶随便走走,你若再阻拦,当心我把你胡子刮掉。”   杨庄头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几根胡子,讪笑道:“那少东家跟少奶奶,中午要不要留在庄里用饭?”   “宛如你说呢?”萧安澜问他媳妇儿。   俞宛如看着这一片广阔的田野,想着一时半会儿大约也走不完。就小声问一萧安澜道:“留在这里吃饭,会不会太打扰了?”   萧安澜捏捏她的手,“怎么会,别想太多,老杨可巴不得呢。”   他转头对杨庄头道:“中午要留在这儿吃饭,给我和少奶奶做点乡下稀罕的东西,那些大鱼大肉的就别端上来,我都吃腻了。”   杨庄头忙点头,“诶诶,少东家放心。”   萧安澜牵着俞宛如走了。   看两人走远,杨生小声问他爹:“爹,要不要我去邻村屠户那买两斤肉回来?”   杨庄头摸出水烟咕噜咕噜抽了两口,才说道:“买吧,再去问问你娘,家里的腊肉还有没有,也炒一盘。还有什么马齿苋、秋风丝、红薯芋头,有的都端上桌。”   杨生迟疑道:“这种东西,少东家少奶奶吃得下吗?”   杨庄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少东家来你这里是为了吃你一顿肉呢?人家在城里,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来乡下,就是来看个稀罕,吃点新鲜,听你爹的没错。”   杨生忙点点头,跑去跟他娘和他媳妇儿交代去了。   如今正是十月初,粮食即将收获的季节,田野里望去,一望无际都是金黄的颜色,一串串饱满的稻穗,将水稻压弯了腰。   俞宛如和萧安澜手牵着手,走在黄泥小路上,不时与步履悠闲的老黄牛、嘻哈玩闹的小顽童、洗衣归来的农妇相交而过。   俞宛如新奇的看着眼前所见的一切,正如别人也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一样。   不远处有一条水渠,蜿蜒穿过了整片田野,正是它灌溉养育了这一片土地。   此时,有不少妇人在水渠边洗衣淘米洗菜。   俞宛如和萧安澜两人走在水渠对岸,那些妇人看着他们,不时交头接耳,窃窃低语。   俞宛如原本好奇她们在说什么,后来,见一个农妇用手指了指这边,她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别人正在讨论她和萧安澜双手交握的事。   她自己如今跟萧安澜牵惯了手,就算走在大马路上也不觉得有什么,却忘了眼下是在乡下,大家的思想自然更加传统保守一些,猛然见一对年轻男女手牵着手,大庭广众之下若无其事的模样,说不定正觉得他们不像话呢。   她有些不自在,拉着萧安澜往另一头走去。   萧安澜不明所以,问道:“要不要下去看看?说不定有鱼。”   俞宛如摇摇头,“不了,她们在说我们两个呢。”   萧安澜回头望了那些农妇一眼,心中马上猜到是怎么回事,便说:“她们只在这村子里,极少出去,难免少见多怪,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的。”   萧安澜想了想,又笑着说道:“媳妇儿,要是以前,你看见别人这么说,肯定要挣开我的手。”   俞宛如听了,也轻轻笑起来。若是之前,让人一说,她还真的会不好意思再跟他牵手。   她看了萧安澜一眼,说道:“都是你,把厚脸皮都过给我了。”   萧安澜低下头,作势要亲她,“相公给你的,难道只有厚脸皮而已?”   俞宛如忙将他推开,这么多人看着,牵个手倒也罢了,再要亲吻,她可真没那么厚的脸皮。   萧安澜顺着她的手劲笑嘻嘻的退开,他抬眼四下望了望,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山坡,说道:“咱们去那儿看看,我小时候来过几回,记得那有一片小果园,眼下果子应该成熟了。”   俞宛如点点头,顺着羊肠小道,跟他一边走,一边欣赏四周的风景。   小山坡上果真有果树,只见小孩拳头大小的桔子挂在枝头,青色的皮透着一点点黄,看得人口水直吞。   萧安澜看了看四周,忽然对俞宛如嘘了一声,“媳妇儿,你在这等我一下。”   俞宛如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就见他蹑手蹑脚的走到桔子树下,飞快的抬手抓了两个下来。   俞宛如看得目瞪口呆,“你,你这是   ……”   萧安澜笑眯眯道:“小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只是那会儿个头太矮,摘不到。”   俞宛如小声道:“你怎么能偷人家的东西?”   “这怎么叫偷?这是咱们家的地,长在咱们家地上的果树,当然是咱们家的果树。”   “可是,这、这不是村里人种的吗?   ”   “嘘——”萧安澜道,“媳妇儿你小声点,快过来。”他蹲在树下,跟个老农民一样。   俞宛如原本问心无愧,见他如此行事,也有了一种同流合污的心虚之感,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在他身旁。   萧安澜三两下把橘子皮剥了,递给她一半,“来,尝尝看。”   俞宛如迟疑着接过,看着那不怎么黄的果肉,嘴里口水更加泛滥。   萧安澜催促道:“快吃呀,肯定好吃,我看准了最黄的摘的。”   俞宛如咽了咽口水,掰下一瓣送进嘴里,咬下的那一瞬间,酸涩的汁液溅满了整个口腔,酸得她牙都要倒了。   萧安澜期待的看着她,“怎么样,好吃吧?”   俞宛如艰难的咽下,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好吃,很甜。”   “我就说嘛。”萧安澜得意道,将手中剩下的一大半橘子整个丢进嘴里去,“相公的眼光,怎么会——”   他话到一半,整个人僵住不动,脸色扭曲成一张苦瓜脸。   俞宛如憋得辛苦,终于憋不住,一下坐倒在地上,笑得直揉肚子。   萧安澜哇的一声就把橘子吐出来,又呸呸呸吐了好多口口水,露出舌头,跟一条热得受不了的小狗狗似的。   俞宛如笑得东倒西歪,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萧安澜担心她摔倒,伸手揽住了,委屈巴巴道:“媳妇儿,你怎么骗我?   ”   俞宛如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颊,说道:“没骗你,我真觉得好吃呢。”没说完,又扑哧笑了。   萧安澜郁闷地皱了皱眉头,小时候看他们狼吞虎咽,还以为很好吃呢,没想到这么酸。   “是谁说偷来的东西最好,我看着比城里卖的难吃多了。”   俞宛如摸了摸他下撇的嘴角,说道:“这下该长教训了吧?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干坏事,偷人家的东西。”   萧安澜将手头另一个橘子丢掉,回头看她,道:“媳妇儿,我发现你越来越坏了,现在都敢捉弄我了。”   俞宛如扬了扬下巴,“还不都是你的功劳。谁刚才说的,相公给我的不止厚脸皮而已?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的坏,还不足相公你的万分之一。”   萧安澜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由郁闷。明明不久之前,他媳妇儿还又害羞又爱脸红,怎么现在这么变得厉害了?   他心里忽然有了些危机感,照这么下去,夫纲不振啊。 第48章 助攻   萧安澜被桔子酸了一把, 不死心, 又偷偷摘了一个石榴,在被酸得说不出话之后, 终于消停了, 蹲在树下,看着满树的果子, 眼里全是不甘。   俞宛如无奈,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拖离这片小果园。   两个人绕着这座小山坡走了一圈,俞宛如捡到许多颜色形状都十分漂亮的叶子, 准备拿回去做书签。   太阳不知不觉爬到了头顶,远远近近的农家小院, 屋顶上升腾起袅袅炊烟。   萧安澜摸了摸肚子, 牵着他媳妇往杨庄头的院子走。   那院子说起来也是萧家的产业,杨庄头一家子好几代人,都替萧家打理这座农庄, 若不出意外,以后杨庄头的儿子、孙子,也会继续接手他这份活。   庄院比一般的小院大一些,院子地面由青石板铺就, 屋子是砖木结构,屋顶上整整齐齐的排着黛色的瓦片。整座院子形制粗犷,没有什么精雕细琢之处,好在打理得十分干净, 没有各种家禽家畜产生的异味。   杨庄头一家人也如这院子一般,身上的衣服虽然半旧不新,但一个个都收拾得干净整齐,看着比寻常的农人多了两分体面。   刚被洗刷干净的饭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   萧安澜跟俞宛如坐下之后,杨家一家人都只站在一旁,并不上桌。   俞宛如心下别扭,悄悄拉了拉萧安澜的衣袖。   萧安澜便说:“都坐下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们两人也吃不完。”   杨庄头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少东家跟少奶奶吃吧,我们屋里头还有。”说着,手在背后摆了摆,让家里人都出去。   见人一下子走了个干净,俞宛如看了萧安澜一眼,无奈道:“说到底,还是麻烦了他们。”   萧安澜给她打了一碗鲫鱼汤,安慰道:“没事的,老杨头从爷爷那辈开始就在咱们家干活了,不是外人。来,喝喝这个汤,别看这鱼小,应该是生哥刚从水渠里捞上来的,鲜着呢。”   俞宛如端起来吹了吹,轻轻喝了一口,果然鲜美无比。   桌子上,就两道腊肉炒菜心和梅菜扣肉是大荤,其余的都是乡下常见的野味小菜。村里人吃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一心只羡慕城里人的大鱼大肉。但是俞宛如跟萧安澜吃多了精粮细肉,偶尔吃一次山间野味,却觉得味道十分不错。   俞宛如拿着一块手腕粗细的红薯,剥去薄皮咬下一口,顿时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萧安澜道:“下次有机会,咱们烤红薯吃,味道更好。”   俞宛如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好奇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到乡下来玩?”   萧安澜点点头,“那时候爷爷还在,他老人家喜欢清静,一年里有大半年都住在乡下,我跟安泽两个人偶尔也会来住几天。这个村子里,就没有我们两个没到过的地方。”   俞宛如羡慕道:“真好呀。”   萧安澜剥了一颗毛豆,将豆子喂进她嘴里,说:“你要是觉得有趣,冬天的时候我们再来玩雪。”   俞宛如连连点头,“好。”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门口一直有个小孩子探头探脑的在那里偷看。   俞宛如一开始没发觉,等他在门边徘徊了几次,才终于看见,仔细一瞧,原来是上午被杨生赶走的时候,在路上摔了一跤的那个小孩。   此刻,他就跟早上一样,含着手指躲在门后,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俞宛如放下筷子,冲他招了招手。   哪知那孩子就如小兔子一般,一下子就躲开了。   俞宛如只好由他去,可没想到,过了不过几分钟,门外的那颗小脑袋又回来了。   这一次,俞宛如喊他过来的时候,他倒没躲开,只是固执地站在门后,既不前进一步,也不后退半分。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心动了,但还是有几分对陌生人的警惕和怯懦。   等俞宛如第三次冲他招手,他才犹犹豫豫的把一条小短腿伸进门槛里。   在此期间,俞宛如何萧安澜都坐着没动,那小孩子似乎认定了他们两人没有恶意,终于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俞宛如一直屏息看他,直到现在才松了一口气。   那孩子看着不过三四岁,脸颊上还有嘟嘟的肉,身上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但还算整洁。   俞宛如蹲下来与他对视,尽量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肚子饿了?”   那孩子看了眼桌上的吃食,点点头,奶声奶气说:“我叫杨柏。”   萧安澜问道:“杨生是你什么人?”   那孩子盯着盘子里大块猪肉,吸了吸口水,才道:“是我爹。”   萧安澜挑了挑眉头,看早上杨生赶那几个小崽子的样子,他还以为其中没他的孩子。   俞宛如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来,你坐上来跟我们一起吃。”   杨柏下意识朝她走了几步,似乎记起什么,又停下来,小声说道:“我爹说不能来这里,我偷偷跑过来的。”   俞宛如看了萧安澜一眼,半扶半抱地把他抱到椅子上,道:“没关系的,我们偷偷吃完,不跟你爹说,好不好?”   杨柏眼前一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看桌子上这么多好吃的,我们两个人吃不完,正好需要你的帮助呢。”   杨柏往门口张望了一下,又晃了晃两条小短腿,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那好吧,我就帮帮你们。”   俞宛如忍着笑意,用干净的筷子给他夹了些吃的,又对萧安澜使了个脸色,让他出去跟杨庄头说一说,省得一会儿他们来了,看见这孩子在这里,要训斥他。   萧安澜刚起身,她又小声道:“车上是不是还有给安琪的糖果?也拿来给他吧。”   萧安澜点点头,到了门外,先找到杨庄头,给了他十块大洋。   杨庄头连忙推拒,“少东家这是做什么?”   萧安澜道:“我跟少奶奶总不能白吃你一顿,在几个当做我们的饭钱。”   “使不得使不得……”杨庄头黝黑的脸上憋得发红,“少东家来这里吃一顿饭,哪需要给钱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稀罕东西。”   萧安澜给他推了两次,直接拉开他衣服上的口袋,将十块大洋塞进去,佯怒道:“你看少爷我是白吃白喝的人吗?给了你就收下,不然一会儿少奶奶又要教训我。”   杨庄头无可奈何,手足无措地站着,听他这么说,立刻堆笑应和道:“少东家说笑了,少奶奶看着那么和气的人,怎么会教训您呢?”   萧安澜摆摆手,“你不懂。对了,你那个小孙子现在在里面陪着少奶奶一起吃饭,你一会儿可别骂他。”   “这不懂事的小东西,没给少东家添乱吧?”   “没,我看他挺乖巧的,不跟你说了,少奶奶让我去车里拿糖给你小孙子,她发话了,不敢不听。”   杨庄头笑容满面地感谢,等萧安澜走远了,才小声感叹道:“这少东家,似乎也是个怕婆娘的。”   萧安澜跟俞宛如两人吃过饭,又在农庄里逗留了一会儿,才带着杨庄头塞来的菜干回了城。   杨生进屋内收拾桌面的时候,心里不由啧啧称奇,原来真如他爹说的那样,城里来的少东家不稀罕那让人流口水的梅菜扣肉跟腊肉炒菜心,反而将野菜红薯吃了不少。   俞宛如在乡下逛了一天,心里很有些想法,回去之后就提笔写了一篇文章。等上学拿给贾先生看过,这一次果然没有大问题,只有一些小细节再修改一下便成了。   贾先生说她的文章很有机会能够选上校刊。俞宛如自然高兴不已,选上不选上,她倒不是很在乎,只是欣喜能够得到别人的肯定。   萧家的厨娘将他们从乡下带来的菜干炖肉煮了,得到家里人一致好评,萧安慧更是一直嚷着说他们俩人不厚道,去乡下好玩好吃的,竟然没有带上她。   晚饭后,萧太太悄悄把俞宛如拉到一边。   “娘,怎么了?”   萧太太看看左右,小声问道:“宛如,娘问你,你们学校那位体育女先生人怎么样?”   俞宛如道:“娘是说兰先生吗?先生好着呢,人长得漂亮,又有耐心。娘知道我上学去晚了,跟不上大家的进度,兰先生就单独给我指导。上一次在安澜的饭店里,有个陌生人骚扰我,正是兰先生替我解围。我之前说要请她吃饭,是一直没有约上她。”   萧太太听得满意极了。上一次向安澜跟她说,她小弟霍峻廷似乎跟柳林女子学校里一位女先生有来往,她立刻就拍了电报去问。   以往,小弟只会回她四个字,绝无此事。然而这一次,他却说,阿姐想多了。   就是这平凡无奇的几个字,让萧太太察觉出几分不同来。   她自己暗地里越想越觉得,小弟跟这位女先生有戏,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这位弟弟的心上人,若是可以,在她面前多说两句小弟的好话。   她听了俞宛如的话,立刻握住她的手,殷切道:“宛如,娘请你帮个忙,无论如何,你也要将这位先生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俞宛如忙道:“好的娘,我尽量。”   萧太太拍拍她的脸蛋,喜滋滋道:“好孩子,你舅舅下半生的幸福,都在你手上了。”   俞宛如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这和舅舅有什么关系,等夜里要睡了,才忽然想起来,之前萧安澜在娘面前一通胡说八道,娘不会是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太太:追媳妇儿什么的,没有老娘,你们这些渣渣撸一辈子吧!   狗腿123:是是是,老大说的对。 第49章 热情   虽然知道萧太太或许误会了什么, 但俞宛如到底不忍心辜负她的殷切期盼。下一次上完体育课之后, 她叫住了兰瑞,忐忑说道:“兰先生, 之前的事情还没有谢过您, 不知道先生最近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兰瑞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 说道:“不过举手之劳, 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俞宛如有点着急。   兰瑞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不然我请你吧,你是我的学生, 总不能让你请我。”   俞宛如连忙摆摆手,她是个不善于说谎的人, 听兰瑞这么说, 自己一着急,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其实、其实是我娘想请兰先生吃饭。”   “你娘是?”   俞宛如忙道:“是我的婆婆, 萧家萧太太。”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原委跟兰瑞说清楚,省得到时候,若真在一起吃饭, 萧太太的热情将她吓到。   想起萧安澜当初的胡言乱语,俞宛如有些羞愧,小声道:“对不起先生,我娘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以为您跟我舅舅两个人、两个人……”   “霍峻廷?”兰瑞问她。   俞宛如赶紧点头,“对,舅舅是我婆婆的弟弟。”   兰瑞略略挑了挑眉头,“我跟他没什么。”   “我现在知道了。”俞宛如越发的羞愧,低着头,几乎想在地上找个地洞钻进去,“对不起先生。”   当时萧安澜那么说,她就应该上前阻止的。   那会儿她以为,如果兰先生跟舅舅没什么,那萧太太去问舅舅,他自然会反驳她。   但如今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舅舅不知道说了什么,娘似乎认定了他跟兰先生之前有交往,然而兰先生却又说没有。她都快被搞糊涂了。   兰瑞看他一副羞愧难当,面红耳赤的模样,想了想,又说:“既然如此,请你帮我回去问问萧太太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们二人吃饭。”   俞宛如不料事情还有回转,喜道:“好的先生,我今天回去就跟我娘说,不过,还是让我请先生吃饭吧?”   兰瑞拍拍她的肩,“这个就不必跟我争了,要上课了,快回去吧。”   “那好吧……先生再见。”   兰瑞点点头,“再见。”   因为终于约到了她,这一整天,俞宛如都脚步轻快,心情飞扬。   萧安澜来接她时,她迫不及待的就把这个好消息跟他分享了。   萧安澜撇撇嘴,说:“媳妇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暗恋你们先生,不然怎么高兴成这样子?你跟我出去吃饭的时候,都没笑的这么开心。”   俞宛如轻轻拍了他一下,脸上还是笑道:“你瞎说什么呢?兰先生可是我佩服的人。”   萧安澜暗地里哼哼,好在那位兰先生是女士,不然,他恐怕就不是察觉到危机感这么简单了。   萧太太跟兰瑞约在周末,于一家西餐厅中见面。   萧安澜死皮赖脸的要一起去,被无情撇下,萧太太只带了俞宛如,连剩下三个女儿都不让她们跟来凑热闹。   两人到时,兰瑞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她看起来精心装扮过,波浪卷的头发,精致的妆容,贴身的旗袍,整个人看起来优雅从容,美丽中却又带了几分神秘,让人既为之所吸引,又却步不敢上前,跟在学校给学生上课时的干练利索判若两人。   俞宛如也早就发现了,兰先生在学校里和学校外,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萧太太见了她,眼前立刻一亮。   三人见过面,各自坐下。兰瑞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菜单,问道:“萧太太和宛如喝些什么?”   既然是在西餐厅,自然要入乡随俗,萧太太点了杯咖啡,俞宛如喝不惯那些,只要了一杯白开水。   侍应生拿着菜单退下,萧太太看着兰瑞,真诚道:“之前的事,宛如这孩子都跟我说了,多亏先生您仗义出手,不然,我家这傻孩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兰瑞微微点头,说:“宛如是我的学生,我见了,自然不能置之不理,萧太太不必客气。”   萧太太谢过她,又说:“我听先生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家中祖籍苏州,如今随父长居上海。”   “怪不得呢,我那两个女儿一直在我面前夸赞先生,说先生是从大上海来的最新式的女性,不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言辞谈吐,都跟我们这小地方的人不一样,如今见了先生的面,果然不俗。”   兰瑞道:“萧太太谬赞,我听日见了太太,才觉得与传闻不一样。”   她大约是性格使然,待人有几分冷淡,但不论萧太太说什么,问什么,都是有问有答,显然自身教养很不错。   萧太太越和她聊,越是觉得满意。两个人谈到后来,她已经有了些相见恨晚之感,甚至觉得,自己弟弟那个木头,有点配不上兰先生这朵高岭之花了。   她打着细水长流的主意,并没有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极力推销霍峻廷,而是约了兰瑞下一次再见面。   反正,不管她弟弟跟这位兰先生最后到底能不能成事,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回去之后,她却给霍峻廷拍了封电报,说自己相信他跟兰先生这边没什么,因为兰先生根本不会看上他这个木头。   霍峻廷只回了一个字:哦。   萧太太盯着那封简短的电报,笑而不语。   秋日悄无声息的来了,秋意一天比一天浓厚。   孙家搬离柳城的事,就和他们那位靠山师长倒下的消息一样,无声无息。   俞宛如还是听萧安澜说了,才知道这件事。   孙家原本就只是乡下的一位小地主,早年把女儿嫁给兵痞子,那痞子后来得势,孙家也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摇身一变成了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今他们离开柳城,回到自己老家,也不过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罢了。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孙家从前一直在乡下也就罢了,如今体会过柳城甚至是省城的繁华,又被打回原形,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乡下的粗茶淡饭。   这些事,萧安澜自然不关心,孙家倒下,他是最大的赢家,不但得到了孙家在和平路上的大部分店面,还截获了一间工厂。   萧老爷和萧太太到此时,才知晓他从前那段时间都在忙什么。   萧太太有点担心他的做法会不会遭人记恨,萧老爷却只说了一个好字。   这几日,萧安澜在头疼,如何把那间工厂出手。   俞宛如得知他的烦恼,不解道:“为何一定要卖掉?我们自己经营不好吗?”   萧安澜揽过她,嘟囔道:“麻烦,也没意思。”   俞宛如顺势坐在他的腿上,想了想,轻声说道:“这么大年纪的人,还只想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安澜,我觉得你的万昌饭店打理得很好,不过,有一句话我说出来,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得说。   “你的饭店再好,受益的都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在你饭店里工作的人,至少也是读过书的。我想,能不能给那些穷人提供一些干活的机会呢?   “现在,大家都喊着实业救国。我们生在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既然有这个力量,为什么不尽一份微薄之力?   “你知道么,当初第一次来你家之前,我娘带着我上街买胭脂水粉,一模一样的东西,若是西洋来的,比我们本土生产的贵了两三倍不止。说来说去,是我们的国家太弱势,才让自己的子民都崇拜那些舶来品。   “安澜,你留过洋,读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见识比我广,脑子也比我聪明。你应该知道实业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远的不说,就说这个工厂,你如果不卖,而是把它继续经营下去,至少能给两三百个工人提供干活的岗位,这些人靠着你发给他们的薪水,才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人。   “而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不仅是在柳城贩卖,还有可能送到省城,甚至是全国各地。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我们萧家,都会知道安澜你的名字,而不仅仅只局限在柳城之内。这些,你也觉得没意思么?”   萧安澜揽着她,没有说话。   俞宛如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问道:“我说这些,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萧安澜摇摇头,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没有,媳妇儿,你想的比我多,想得比我深,我不如你。”   长到这么大,他所做的事,大部分时候都是凭借喜好而来。   当初去留学,是因为他想出去看看外面新奇的东西。后来筹建万昌饭店,则是他在外面看得多了,自己有了些想法,想要把它付诸实践。但最重要的是,这些事让他觉得有趣,有意思,他才会去做。   万昌饭店开始营业之后,他的兴趣也就消退的差不多了,于是将其交给周晟打理。自己则每天无所事事,这里晃荡,那里闲逛,寻找下一个目标。   打击孙家,争夺孙家的产业,一部分是为了给他媳妇儿出气,还有一部分,也是他觉得有意思。   将孙家整垮,到手的这些店铺跟工厂,他就懒得打理了。   如果今天媳妇儿没劝他,最大的可能是他将这个工厂转手卖掉,然后,继续等着下一件有趣的事情出现。   不过,刚才俞宛如的话里,却有让他心动的事。   让整个国家的人,都知道萧家。   这将是他下一个目标。   他并不是俞宛如那样纯粹天真的人,也不愿意用一些实业救国,振兴民族企业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为自己的行为作掩护,他的目的,他的野心,就是这样明显。   但是,在俞宛如面前,他并不介意做一些伪装。   他用嘴唇蹭了蹭俞宛如的脸颊,腻歪道:“媳妇儿,我的年纪这么大了,现在才决定不再游戏人间,开始做正经事,你不会嫌弃我吧?”   俞宛如抱着他的大脑袋,笑道:“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怎么现在却承认年纪不小了?不管什么时候开始,都不会太晚,况且,你从前做的那些事,并不能说就是不正经的,你也在累积你的人脉,你的阅历呀。”   萧安澜从她怀里钻出头来,一口亲在她唇上,笑嘻嘻道:“我媳妇儿可真好,人长得漂亮,心地又善良,说话还好听,我真是捡到宝了。”   俞宛如轻声嗔道:“厚脸皮,让人听见,牙都笑倒了。”   萧安澜抱着她快走几步,倒在床上,欺身上去,“让我看看,我媳妇儿的牙倒了没有?”   自然又是一通胡闹。   萧安澜说做就做,围在俞宛如身边这么多天,在找到自己下一个目标之后,终于又去公司了。   周晟听说了他的宏图大志,很是惊奇地挑了挑眉头,“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及时享乐的萧大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怎么会想到去做?”   萧安澜戴着一副金框眼镜,埋头在纸上涂涂画画,头也不抬道:“你没料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废话少说,帮我想想,要办个什么样的工厂?”   周晟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提议道:“要不然还是做烟草?连机器都不用买,直接在孙家原本的生产线上继续做就行了。”   萧安澜不屑道:“孙家用的都是最差的机器,最低档的流水线。我要做,自然做最好的。况且,若让我媳妇知道我生产烟草,还不得被她批评教育。”   周晟更加稀奇,勾唇取笑道:“完了完了,我们风流倜傥的萧大少,如今竟左一句我媳妇儿,右一句我媳妇儿,成了媳妇儿至上的忠诚信徒了。”   萧安澜摇摇手指,说:“这种事情,你们单身汉是不会懂的。你,就更不用说了。”   周晟遭受了会心一击,好在他经常被打击打击,如今快被打击得麻木了。就算像安澜再在他面前提起前未婚妻的名字,他心里也不会有多少波澜,这么说来,还得感谢萧大少对他的锤炼。   他认真想了想,说:“不如做化工日用品?”   萧安澜抬头道:“正有此意。”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   萧安澜说:“你知道我家里女士多,我已经观察过了,女人对于香皂口红香水的追求,一点不亚于男士对于汽车的喜爱。况且这些东西又不会太贵,寻常人也消费得起。我们主打薄利多销,再针对上层人士推出一些高档货,肯定有人追捧。”   周晟点头赞同,又问:“不过生产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萧安澜用笔头敲了敲桌子,说:“我想这几日去省城跑一趟,再让老林帮我牵个线,看能不能引入一条美利坚的生产线。”   老林也是他跟周晟留学时候的同窗,就是之前经过柳城,来与他们见过面的那人。   周晟点点头,“行,你去吧,这里我帮你看着。”   萧安澜越过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兄弟,你放心,等少爷我发达了,一定给你找十个八个大美人儿,让你躺着挑。”   周晟失笑,美人他是不敢奢想了,只要萧大少别时不时挖苦他就好。   没两日萧安澜就动身了。   他时不时就往外跑,萧家人都已经习惯。唯有俞宛如,夜里醒来时,大床上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免觉得有些孤单。   平时白天要上学,只有晚上才有空想起他,这也就罢了,到了休息日更觉得难熬。   从前她还没嫁人时,只要给她一本书,就能在房里呆上好多天。如今捧着书,却觉得心绪浮乱,看不下去。   她索性听从萧太太的意见,出门散心,先回娘家看了看,又去找苏小曼。   刚踏入苏小曼小院的那条巷子,就见有一名中年妇人从她院里出来,那妇人打扮富贵,看着面生。   俞宛如心下奇怪,苏家跟俞家关系亲近,苏家的那些亲戚她几乎也都见过,怎么从未见过这名妇人?她是谁?   她带着疑惑,敲开了苏小曼的院门。   是张妈来开的门,苏小曼坐在正屋里,怔怔的发着呆,她面前放着两杯茶水,显然方才招待过客人。   俞宛如走到她身边,轻轻叫了一声小曼姐。苏小曼动也没动。   她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苏小曼似乎略微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俞宛如,笑了笑,说道:“你来啦。”   俞宛如坐在她身边,看了看她的脸色,担忧道:“小曼姐,你怎么了?”   苏小曼摇摇头,“没什么呀。”   俞宛如说:“我方才看见有位妇人从你这里走出去,怎么我从前没有见过她?”   “你看见了?”苏小曼闻言,勾了勾嘴角,这才诚实道:“那是杨太太,杨世东的娘。”   “她怎么……难道她不同意你和杨先生的事?”俞宛如忙问。   苏小曼给她倒了杯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杨太太是个开明的人,她是来找我说清楚的。”   “说清楚什么?她是不是误会了?小曼姐你从来没有纠缠过杨先生,一直都是他主动追求的呀。”   苏小曼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别紧张,杨太太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其实说到底,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她之前拒绝杨世东不成,默认让他追求她,心里是想着过一段时间,等他自己的兴致退却,这段关系自然而然就会冷淡下来。   却没料到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杨世东的热情不但没有冷却,还似乎有越发热络的趋势。   她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自己是杨太太,儿子整天追在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身后,那女人还偏偏对她儿子不冷不热的,自己心里肯定也不太舒坦。   杨太太今日来,就是要问问她,对杨世东到底是什么看法?   若她对杨世东有意,杨家不是不能接受她过去有一段婚姻的事,若她对杨世东无意,就请她果断一些,别再让她儿子抱有希望。   她走后,苏小曼认真回想了这一段时间的事,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需要反省。   这世间,最难得的是真心。杨世东对她一片热诚,她就算没那份心,也应该重视他的心意。   更何况如今,在被他那样笨拙却又热烈地追求了两个多月后,她恐怕已经不能像当初那样果决的说,自己对他没有半点好感了。   她看着俞宛如担忧的神色,笑道:“别担心,杨太太今天来,倒也提醒了我,确实该好好想想这段感情了,摇摆不定的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俞宛如没有问她心里是什么决定,而是说道:“不管小曼姐有什么打算,我都支持你。”   苏小曼笑得越发开怀,“有你这句话,我就一点都不怕了。对了,萧先生今天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   提到这个,俞宛如就有些蔫了,“他前几天去了省城,还没回来。”   苏小曼勾了勾她的下巴,道:“是么?等他回来我可得好好的说他一通,竟然这样不体贴,把我们美丽可爱的宛如一个人丢在家里。”   俞宛如怕痒躲开,笑道:“小曼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你?都是真心话呢。罢了,不提那几个男人,他们有他们的事业,难道我们就无所事事么?前两天,报社的编辑给我推荐了几本书,我看了觉得很不错,对写文章有帮助,正要介绍给你,你肯定喜欢。”   “真的?小曼姐快借我看看。”   “好好好,等着我去拿。”   俞宛如在苏小曼那里呆了半下午,心满意足地捧着几本书回到萧家。   萧太太一看她就笑了,“你这傻孩子,我怕你天天呆在屋里看书不好,让你出去走走,结果你反而又从外面抱回来几本书。”   俞宛如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萧太太笑着递给她一个薄薄的信封,说:“这是安澜发来的电报,特地给你的。”   俞宛如忙伸手接过,脸更红了,“谢谢娘。”   “不必谢我,快上楼去看吧,若要给他回信,就来跟我说。”   “好。”   因为是电报,萧安澜来信十分简短。不过,那短短的几行字,倒有一半都是在诉说思念,另有一半,则是一个劲的追问俞宛如是否想他。   俞宛如耳廓通红地想,这种电报,他怎么好意思让人替他发出来呢?   她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夹在书本里,过了一会儿,却又拿出来,珍重的放在枕头下。   萧安澜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虽然两三天就发回一封电报,但他的归日却似乎遥遥无期。   俞宛如知道他有正事要做,心里再是思念,也不敢有分毫的催促。   反倒是萧太太,时常念叨,说他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一跑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了。   俞宛如便又反过来安慰她。   萧太太见她这样懂事明理,心里直感叹不停,也是自己那儿子走了好运,才能娶到这样好的儿媳妇。   说到媳妇,她不由又想到至今独身的弟弟。   她跟兰瑞俨然已经交上朋友了,前几天,还约她一起去戏园子看了场戏。   两人越是接触,她越是觉得兰瑞的好,反倒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推销自己弟弟,只得想着,顺其自然吧。   还有萧安泽,只比他大哥萧安澜小了三岁,也二十出头了,如今还是独身,到现在没听闻他跟哪个女孩子有交集。   二姨娘心里急得不行,但她知道自己儿子虽然自小不言不语的,心中却有主意,不敢过分催促他,只得转而求助萧太太。   于是,萧太太那一头还没有把小弟的终身大事解决,这一头,又多了个大龄男孩需要她去推销。   这还不算完呢,眼看萧安雅萧安慧也到了年纪,虽说不是亲生女儿,但萧太太一直把她们当自己女儿来疼爱,她们的婚姻大事,自然不能不管。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萧太太头疼着疼着,如今倒也想开了,心里正盘算着,改日索性联合整个柳城的太太少奶奶们,办一场年轻人的联宜舞会,她就不信不能凑成几对。   在一天深夜,俞宛如正在熟睡,忽然无故惊醒,却见自己床边蹲着一个黑溜溜的人影。   她吓了一跳,正要喊人。   那人影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口鼻,低声说道:“媳妇儿,是我。”   俞宛如挣扎着坐起来,扭开台灯,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人,不是半个多月没见到萧安澜是谁?   萧安澜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媳妇儿,是不是吓到你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俞宛如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忙用力眨了眨眼睛,抬头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他,问道:“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萧安澜伸手摸了摸她睡得通红的脸颊,粉嫩的皮肤在他带着薄茧的指头下,更显得娇嫩,“事情处理好,我就回来了。”   俞宛如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心疼道:“瘦了,还黑了。”   萧安澜忙反手摸摸自己,“不会吧?瘦是瘦了点,怎么会黑了?我英俊的脸可不能黑。”   俞宛如被他逗得扑哧笑出声,方才小别重逢的氛围都给他破坏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披上外衣,“你吃饭了吗?厨房里应该还有吃的,我去找找。”   萧安澜跟在她身后,俞宛如听到他的脚步声,忙嘘了一下,说道:“你轻点儿,这么晚了,别把大家吵醒。”   于是萧安澜只得蹑手蹑脚的。   两人做贼一般溜下楼,在厨房里找了些吃的热一热,萧安澜也不嫌弃,全部丢进腹中。   俞宛如一面给他递汤,一面不住要他吃得慢些。   等萧安澜填饱肚子,她又上楼给他放洗澡的热水。   萧安澜就靠在浴室的门边,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媳妇儿为他忙来忙去。   他忽然走上前,从身后一把搂住俞宛如,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媳妇儿,我好想你。”   俞宛如靠在他怀中,攀着他的手臂,点头小声道:“我也是。”   哪知萧安澜听了,却有几分委屈的问:“你既然想我,怎么给我的电报却那么短?”   俞宛如听到这项指控,不由无言,难道他也要自己跟他一样,把想你想你写满整张纸吗?这人到底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大海有涯,思念无畔。难道想得多想得少,还能用电报的长短来衡量?   她轻轻推开萧安澜,转移话题道:“很晚了,你先洗个澡,睡一觉,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吧。”   萧安澜不依,又抱住她磨磨蹭蹭,“不行,你得陪我一起洗。”说着,就开始扒俞宛如身上的睡衣。   俞宛如手忙脚乱地阻止他,然而挡得了上面却挡不了下面,眼看要被他剥光,只得赶紧道:“我已经洗过了,你自己洗吧。”   萧安澜怎么会是讲道理的人?趁着她说话没有留神,一下就把她身上的衣服扯掉了。   “哎呀,你——”俞宛如忙捂住自己。   萧安澜退开一步,三两下把自己扒光,又伸手抱住她,两个人的肌肤紧贴在一块,手掌下触摸到的,皆是他媳妇儿细嫩柔软的身躯,他心满意足的叹息出声。   事到如今,俞宛如也只得依了他,不过还是轻轻拍了他一下,嘟囔道:“你怎么这样。”   萧安澜抱着她一起踏入浴缸。   这浴缸若只有一个人用,是绰绰有余的,但两个人一同挤进来,未免就有些局促了。   俞宛如坐在萧安澜腿上,还在念念叨叨的叫他放自己出去,一个人才能好好洗洗。直到臀下碰到一个炽热的物体,她终于察觉到危险,红着脸住了口。   萧安澜轻笑一声,惬意的靠在浴缸边沿上,一只手抚摸着他媳妇儿滑嫩的肌肤,坏笑道:“宝贝儿,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俞宛如拍掉他伸到自己胸前的大掌,瞪了他一眼:“你这个坏蛋。”   萧安澜看着她嗔娇的面容,忽然如猎豹一般袭上来,将她逼到角落里,压在边壁上,“你说说,相公哪里坏?是这里?还是这里?还是这里?”   他每说一个这里,就要身体的一部分去顶俞宛如。   俞宛如面红耳赤地推拒着他,“不知道不知道,你快放开我。”   萧安澜低下头,狠狠地吻上她的嘴,直到将她胸腔里的空气全部夺走,才放开来。   看着俞宛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低低笑道,“傻宝贝儿,都到现在了,怎么能放开你?再等一等吧,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早上,嗯?”   俞宛如的抗议全部被他吞进腹中。 第50章 好戏   第二天, 萧安澜神清气爽地下楼来。   萧太太见了他, 先是一喜,而后又嗔怪道:“总算记得回来了, 这么大的人, 出去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瘦成这个样子。”   萧安澜走到沙发后边, 揽住她的肩膀, 笑嘻嘻道:“萧太太教训的是,小的以后不敢了。”   “去去去,就会嬉皮笑脸, 没个正经。”萧太太嫌弃道,眼里却含着几分笑意。   萧老爷坐在一旁装模作样地看报纸, 眼睛不时往这边看来。   萧太太便给萧安澜使了个眼色。   萧安澜意会, 绕过沙发,坐到萧老爷身边,正色道:“爹, 我回来了。”   萧老爷盯着报纸,目不斜视,嗯了一声就当做回答。   萧安澜又说:“爹,我打算办个化工日用品工厂, 这方面您的经验比我多,有些问题想要跟您请教。”   萧老爷翻过一页报纸,“资金有了么?”   “有了,生产线也预定好了, 过两个月就能送到。”   萧老爷点点头,“一会儿吃完饭,来我书房。”   萧太太无语的看了两个假模假样的正经的父子一眼,将手头联谊舞会的名单收好,招呼大伙吃早饭。   她向来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前两天心里才在盘算着,要联合柳城的太太们办联谊舞会,现在就已经动员好众人,将要邀请的名单都列出来了。   萧家在柳城的影响力自然不必说,萧太太干练利索的行事作风更让许多人佩服,对于这次舞会,诸位太太们都乐于配合参与,若自家或者亲戚家有适龄的年轻男女,也都主动将名单呈给给萧太太。得到邀请函的人,更是引以为荣。   得知家里要举办舞会,最兴奋的当属萧安慧,她倒不是急于结交异性,想要成亲,而是单纯的喜欢凑热闹。   萧安雅想的则更多一些。她跟安慧年纪都不算小,今年不论亲,明年后年迟早也是要提起的。虽然知道早晚要嫁人,但她心中不免还是有几分惆怅,几分迷茫。   她虽然是姨娘生的,但因为萧太太为人宽和,从来不会苛刻姨娘和庶出儿女,这些年,她和安慧安琪可以说过的比别人家嫡出的小姐还要舒适娇贵,但是她在萧家再怎么娇养,于别人眼中,还是个姨娘生的,这就注定了许多人家在论亲的时候,压根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她。   毕竟,世上如萧太太这样开明的人,又有几个呢?   是找一个和自己庶出的身份门当户对的人成亲,还是摆脱这一条按步就班的道路,去寻找另一片未知却广阔的天地。   萧安雅默默地思考,艰难抉择着。   萧家要给年轻男女办交谊舞会的事,在柳城里传开了。   因为这件事,俞宛如最近在学校里总能偶遇许多同学。   虽说萧太太邀请了不少人,但是没能够被邀请的人更多,有一些心思活泛的,就想要从俞宛如和萧家两位小姐身上入手。   俞宛如自然全部推说不知,说这件事都由家里长辈负责,自己插不上手。   暗地里,她问了徐若楠要不要去。   徐若楠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可是舞会呢,我这辈子都没有参加过,听说要穿小洋装,跳西洋的舞是不是?你要我去跑两圈还行,让我跳舞,那就得丢你的脸啦。”   俞宛如道:“有什么关系?你若去了,我跟你一起,咱们都不跳舞,只看热闹,吃东西。”   徐若楠还是笑着摇头,“不了,谢谢你宛如,我觉得去了怪不自在的。”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跟俞宛如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俞宛如一团和气,两人间的交往也很融洽,但这是她性子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允许别人闯入自己的阶级。就如天鹅群中,不能容忍一只跛脚的小鸭子一样。   她晓得自己家情况不好,所以再怎么辛苦,也要努力读书,想要通过自身改变这一切,而不是嫁个好人家,或者别的什么捷径。   听她这么说,俞宛如也不再勉强。她知道那种感觉,猛然置身于一个格格不入的环境中,心里无法自主地无助迷茫,甚至恐慌。   她刚嫁入萧家时就是这样,两个家庭,两种完全不同的行事作风,大到与人相交处世、言辞谈吐,小到一杯茶、一杯咖啡的差距,都曾让她彷徨无助。   好在,她遇上了好的人家,好的伴侣,他们的宽容与鼓励,才让她这么快就能融入其中。   有这么多可爱的家人,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萧安澜从省城回来,又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忙。不过头两天,他还是挤出时间来,带他媳妇出去吃饭看电影。   有一次,两人在餐厅里看见,兰瑞跟学校另一名女先生在一块吃饭。   因她们看起来正谈事情,俞宛如便没有过去打扰。出门后对萧安澜道:“娘也给兰先生寄了请帖,不知她会不会来舞会。”   萧安澜不知想起什么,神神秘秘道:“媳妇儿,我这次去省城,跟舅舅的副官打听过了,你知道舅舅跟兰先生是怎么结识的么?”   俞宛如摇摇头。   萧安澜似乎憋着笑,“我听说兰先生的父亲也是一名军官,之前她跟随她父亲到舅舅部队拜访,机缘巧合,跟舅舅交手切磋了一次。结果舅舅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俞宛如惊讶的瞪大了眼。两人交手,拳脚往来,萧安澜说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她立刻知道了是哪里,若真是这样,也难怪兰先生每次提起舅舅时语气不佳。   “还没完,”萧安澜又说道,“如果舅舅当场道了歉,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结果他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却带着人跑上门提亲去了。”   俞宛如惊呼出声,她跟霍峻廷只有几面之缘,对他的印象,就是一名冷硬寡言、雷厉风行的军人,却一点看不出,他竟会干这种事。   “然后呢?”她追问。   萧安澜憋不住了,“然后他就被兰先生亲手打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小舅舅也就大他十岁,却从小绷着一张脸,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起人来更是不手软,萧安澜一提到他,就觉得手疼腿疼肚子疼。现在好不容易给他挖到舅舅的丑事,这事儿,他能活到老笑到老,笑一百年! 第51章 共舞   这场联谊舞会, 在万昌饭店顶楼的露天舞厅举行。   能来参加的, 都是柳城数得上的人家的少爷小姐。一名名精心打扮的年轻男女,三五成群聚在一块, 或窃窃私语, 或高谈阔论,时不时遮遮掩掩地看几眼场中的异性。   俞宛如挽着萧安澜的手一路走来, 不时停下, 含笑和他跟人打招呼。   她今天也精细的打扮过,长发挽起,别着一枚精致的珍珠发夹, 面上涂了层薄粉,着一件新做的长袖贴身绸缎旗袍, 光滑的布料裹在她凹凸起伏的身躯上, 随着她的动作泛起细腻的光泽。   因今天萧家算是主人家,来的又大部分是年轻男女,萧老爷跟萧太太出面招呼就不太合适, 只能由她和萧安澜来。   萧太太站在不远处,跟一群太太们讲话。   见萧安澜这主家做得游刃有余,便有太太赞道:“我看咱们柳城年轻一辈里,最出息的就要数萧家的大少爷了, 萧太太好福气呀,大少爷沉稳,大少奶奶又端庄大方,两个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太太含蓄一笑, 她知道当初萧俞两家传出婚讯,不少人就等着看热闹,看这一对到底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其中有一些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   但那又怎么样?她们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如今还不是要奉承她,夸赞她的儿子儿媳?   又有人说道:“我听说府上的大少奶奶,也跟那些小姑娘一样上学去了。哎哟,那可要不得啊,到底是成了亲的人,还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太合适吧?况且,这整天整天的往外跑,哪还有心思怀孕生子呀?”   萧太太斜眼看那人,原来是平日里就跟她有些不太对付的李太太,她笑了笑,说道:“李太太难道不知道么?现在都喊着要做新时代的新式女性,咱们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可是也不能阻止她们去学习先进呀。况且两个孩子刚成亲,说什么怀孕不怀孕的也太早,你们看我这儿媳妇懂事,便以为她年纪不小,实则今年才十六,自己也是个孩子呢。我还想让她再自在两年,孩子的事以后再说也不急。毕竟如今这时代,可不是咱们年轻那会儿了。”   其他太太纷纷附和,有说萧太太开明,又有说萧家大少奶奶好福气。   另有一位太太望了望护栏边,好奇问道:“那位姑娘是谁?怎么之前没见过?”   萧太太遥望了一眼,笑着说道:“难怪你们不认识,这是我的客人。是柳林女子学校的先生,学校校长专门从上海请来的呢。”   别的太太便纷纷问她家里是什么境况,今年多少岁,成亲了没有。   萧太太三言两语应付过去。   另一边,萧安澜遇到几位旧友,俞宛如在旁陪了一会儿,忽然见到苏小曼的身影,顿时眼前一亮,跟萧安澜低声说了一句,便去找她。   “小曼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苏小曼正仰头看着石柱上的水晶灯,听到声音转过来,笑道:“我刚到,正准备找你呢。”   俞宛如看了看左右,走进一步小声问她:“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苏小曼摇摇头,正要说话,杨世东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手里端了个小碟子,上面是两块糕点,“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苏小曼接过,“谢谢,你去找你的朋友吧,我跟宛如说一会儿话。”   杨世东这才看见俞宛如,两人打过招呼,他摸摸脑袋,不太放心道:“我去和他们说几句话就回来,一会儿散了带你去吃饭。”   苏小曼点点头,“快去吧。”   看他们两人说话相处,比之前熟稔自然许多,俞宛如看在眼中,已知道那天苏小曼的决定是什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俞宛如见萧安澜那头似乎结束了,准备去找他,脚下刚动,却见一旁跑出一个穿洋装的姑娘,一上来就挽住萧安澜的手,晃来晃去似乎在撒娇。   俞宛如一愣,停下脚步。那姑娘看着和她一般年纪,面容俏丽,神色憨娇,动作间似乎与萧安澜十分亲昵,但她此前却从未见过,并不是萧家的亲戚。   而萧安澜被那女子缠着脱不得身,神情有些无奈,却没有不耐烦,想来两人关系确实亲近。   苏小曼见她不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微皱眉,“宛如,那姑娘是谁?”   “我不知道。”俞宛如摇摇头。   苏小曼眉头皱得更紧,上前牵了她的手就走过去。   俞宛如忙道:“小曼姐,你要做什么?”   苏小曼道:“不做什么,跟主人家萧先生打个招呼而已。”   “他有客人,咱们一会儿再去吧。”   “怕什么?他又没跟那客人做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是去砸场子的,何必回避?”   俞宛如哭笑不得,还说自己不是去砸场子的,这语气不管谁来听,都听得出来者不善呀。她知道苏小曼是在维护她,就随着一起去了,她也好奇,那姑娘到底是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子这样亲密,恐怕没人会不在乎。   走得进了,俞宛如听出,那姑娘似乎磨着萧安澜,想与他跳第一支舞。   苏小曼和俞宛如对视一眼,开口打断那两人,“萧先生,好久不见。”   萧安澜回头,见是她们两人,手上又使了些劲,终于摆脱那姑娘走过来,“苏小姐晚上好。”又摸了摸俞宛如的手臂,轻声问她:“冷不冷?”   “不冷,安澜,这位姑娘是?”   萧安澜还未说话,那姑娘又扑上来缠住他的手臂,上下仔细打量俞宛如,“你就是安澜哥哥的妻子?”   萧安澜仰头看了看天,很是无力的模样,“周子怡,跟你说过多少回,你不小了,别这样拉拉扯扯的。”   “不嘛不嘛,我就要跟安澜哥哥拉拉扯扯!”   苏小曼轻声笑道:“看来萧先生有事要忙,我跟宛如就不打扰了。”   “别别——没什么事,宛如,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周伯伯家的女儿,之前在省城,这两天才回来。周子怡,叫嫂子。”   周子怡再次看了看俞宛如,慢吞吞道:“嫂子好。”不等俞宛如回话,她又晃了晃萧安澜的手,“安澜哥哥你就答应我嘛,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你了,你陪我跳一支舞又怎么样?”   萧安澜再次挣开,不容置疑道:“别的都可以商量,第一支舞,我要跟你嫂子跳。”   周子怡哼了一声,又跺跺脚,见萧安澜不理,只好不情愿道:“那第二支舞总能跟我跳了吧?嫂子也不会这么小气,是不是?”   她转头含笑看着俞宛如。   俞宛如勾了勾嘴角,“一支舞而已,自然没什么。”   几人说话间,音乐已经响起来了,一对对男女旋转着进入舞池。有几个矜持的,看别人都找到了伴,也鼓足勇气,邀人共舞。   第一支跳完,俞宛如到一旁休息,周子怡立刻上前,把萧安澜拖走。   萧安澜无可奈何,只得让俞宛如等他一会儿。   俞宛如看了两人几眼,转开头盯着长桌上的蜡烛,正出神,一旁有人轻声唤她,“宛如?”   俞宛如一看,立刻喜道:“贾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贾先生笑了笑,“我被你们兰先生拉开充作舞伴。”   “兰先生呢?”   贾先生示意舞池内,“她遇到个熟人,就把我抛下了。”说着,无奈的耸了耸肩,又道:“你怎么也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跳支舞?” 第52章 脾气   “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与你共舞一支。”贾云舟含笑邀请她。   俞宛如略有些迟疑, “我、我跳得不太好。”   “正好,我也跳得不好, 咱们谁也不用嫌弃谁。”   俞宛如闻言也笑了, 伸出手去搭在他的手背上,“请先生多多指教。”   贾云舟的手放在她腰后, 只是虚虚地扶着, 两个人随着音乐转入舞池中。   虽然说答应别人的邀请,只是交谊舞中的一种礼节,但毕竟是跟另一名男子共舞, 俞宛如多少有些不自在。   贾云舟不知是否看出来,忽然说道:“校刊已经排好了, 你的那篇文章就在其中。”   俞宛如心头一喜, “多谢先生这些日子的指导。”   贾云舟笑道:“我可没做什么,文章是你们自己写的,我不过动动嘴皮子。你的文学功底很扎实, 只是缺少阅历,难免言之无物。还是要记住那句话,若有机会,多出去走走, 相信你的文章还会有更大的提升。”   俞宛如连连点头,“好,我都记住了。”   “我看你这次写的秋日小品,很有几分趣味, 是不是到乡下去看过了?”   “对呀,到乡下走了一圈。”想起之前萧安澜被橘子酸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她不由笑起来,“见了挺多好玩的事情。”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不自在的氛围淡了许多,不知不觉跳完了一曲舞。   两人回到桌边,贾云舟道:“我去找兰先生,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俞宛如看了一圈,没看到萧安澜的身影,摇摇头,歉意道:“不了先生,我还有别的事情。”   贾云舟点点头,“那明日学校再见。”   “好,先生再见。”   初秋的夜晚有几分凉意,舞池又在顶楼,一阵晚风吹来,俞宛如摸了摸手臂,觉得有些冷,便跟侍应生要了一杯热茶,捧在手中。   她端着茶杯张望,还是没见萧安澜的身影,倒是看见了那个周子怡,眼下她在萧安澜一位旧友身边,两人似乎准备跳下一支舞。   萧安雅端了一碟糕点过来,“宛如,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吃吧。”   俞宛如只得暂时将视线收回来,笑着问她:“你怎么不去跟人跳舞?”   萧安雅含笑道:“跳了一支,没什么意思。对了,刚才我看大哥和周家的小姐跳舞,那位小姐你应该不认得。”   俞宛如正觉得好奇,便问她:“周家与咱们萧家是不是从前就交好?我看那位小姐跟安澜似乎很亲近。”   萧安雅点点头,“大哥跟周家的大少爷,还有杨大哥,以及另外几家的少爷,都是自小玩到大的。周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周家大少爷跟周小姐是周老爷原配所生,原配去世后,周老爷又另娶了一位夫人,对前头两个孩子难免就冷落下来。因此,周家大少爷很疼他妹妹,后来……”   她看看左右,压低嗓音,“周家那位大少爷得了和他娘一样的病,没了。他去世之前,托付几位朋友,希望他们能代他照顾妹妹,因这个关系,大哥和他的几位朋友对周小姐都比较纵容。”   俞宛如了然,说实在的,之前猛一看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缠着萧安澜,她心里确实有点小疙瘩。   不过后来想想,那姑娘家里若和萧家是世家,两人自小认识的,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她总不能要萧安澜不顾风度,不顾两家情面,一把将人甩开吧?况且,也不是萧安澜主动缠着人。   不过是和人跳一支舞罢了,她还不至于那样小心眼。   她又四下看了看,问萧安雅道:“从刚才我就没看见安澜,你见到他了吗?”   “没,我看之前他跟周小姐跳完舞,就一个人走开,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算了,他大概是有正事。咱们不理他,吃东西吧。”   第三支舞蹈乐曲响起来后,萧安雅的同学拉扯自家的哥哥过来请萧安雅跳舞,她推拒不得,同意了。   俞宛如坐在一旁含笑看着,没一会儿有人来邀请她,被她摇头婉拒。   她正捧着茶,准备看看苏小曼在哪里,忽然身上一暖,肩头落下一件带着淡淡烟草味的西服外套。   俞宛如转头一看,便见萧安澜只着一件斜纹衬衣,站在她身后,身上漫着一股烟味。   “你怎么抽烟了?”她记得萧安澜没有烟瘾,除非是朋友给他递烟,否则没有带烟的习惯。   “只抽了一根。”萧安澜道。   俞宛如摸摸身上的外套,又看看他,“你冷不冷?衣服拿回去吧,我不冷。”   萧安澜伸手裹住她的手掌捏了捏,“都是凉的。”   俞宛如给他戳破谎言,有些不好意思,想将自己的手缩回来,却被他紧紧握着,一动也动不了。   萧安澜转头看她,“你方才……”   “嗯?”俞宛如又晃了晃手,抬头看他。   萧安澜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都不曾说话,俞宛如挣不开手,就随他去了,转头看着舞池,在心里默学别人的舞步,萧安澜则不知想什么。   第三支曲终,舞池里的人有些累了,纷纷散到旁边的长桌上觅食。   周子怡四下张望,见到萧安澜在这边,眼前一亮,立刻提着裙摆就要过来。   萧安澜不声不响,拉着俞宛如就走。   “哎,你慢点——”   他步伐极大,俞宛如差点跟不上,踉跄着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周子怡站在原地,恨恨地跺了跺脚。   萧安澜一路牵着她,到楼下他的套房里才停下。   房中比外头暖和,俞宛如一进来,便觉得一股暖暖的香气包围着自己。   萧安澜放开她,到酒橱边倒了一杯红酒,也不细品,仰头大口大口灌下。   醇厚的酒香弥漫开,俞宛如皱起眉头,走过去阻止他再一次倒酒的举动,轻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萧安澜不说话,撇下她又跑去沙发上瘫着。   俞宛如没再跟过去,只站在原地看他。   过了许久,似乎是没听到动静,萧安澜缓慢地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她还在,才飞快地转回去,继续瘫着。   到了现在,俞宛如怎么还不知这人在跟她闹脾气?   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跟孩子一样闹起来,莫不是属狗的? 第53章 沟通   俞宛如在心里回想一遍, 今天晚上能让他闹别扭的事情, 也就只有方才她和贾先生跳舞这件事了。   而且萧安澜又有先例,记得不久之前, 贾先生指导她文章, 两人不过多说了几句话,被他看见, 当时就闹不开心。如此一想, 她心中又更加确信几分。   不过,就算想清楚了他闹别扭的理由,俞宛如还是觉得纳闷。   她跟贾先生二人清清白白, 不过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在一起跳了一支舞, 任谁也不能说什么。而这人, 方才却跟一位故人的妹妹拉拉扯扯,形状亲密,若让外人来评, 谁得理谁不得理,一眼明了。   自己还没有跟他耍小性子,也不予追究,他却反倒要闹起来。   房间窗户不曾关上, 外头传进来一阵悦耳的乐曲,下一支舞开始了。   想到楼顶上还有那么多客人,萧家众人也都在,俞宛如不想在这里耗着, 又看了看萧安澜,见他不理自己,径直往门外走去。   萧安澜听到开门的响动,立刻站起身,几步窜到门边,一把将门板按上。   俞宛如吓了一跳,被困在门板和他之间,回头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他。   萧安澜与她对视一眼,垂下眼皮,沉默一阵,伸手要去牵她的手。   俞宛如转了下手腕,躲开了。   萧安澜没说话,固执的重新去牵她。   两个人一个牵,一个躲,在这小小的门后,似乎是跟谁较劲一般,无声的比较耐性。   最终还是俞宛如不想浪费时间,停下举动,被他牵了个正着。   萧安澜有些得意,嘴角刚往上翘起,又想起来现在在跟他媳妇闹别扭,马上撇下。   俞宛如见他如变脸一般,也不多说,只道:“外头还有那么多客人,先让我出去。”   萧安澜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俞宛如便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转门把。   萧安澜见了,又把那只手也握住。   两只手都无法动弹,俞宛如只好看着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萧安澜瞄瞄她的脸色,知道不是拿乔的好时机,便小声嘀咕:“我有些介意。”   “介意什么?”   “你和别的男人一起跳舞,还有说有笑。”   俞宛如点点头,反问他:“我跟贾先生跳舞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萧安澜噎了一下,道:“周子怡是我从前一位好友的妹妹。”   “我知道,安雅与我说过。可贾先生也是我学校里的老师,老师请学生跳一支舞,你认为我应该回绝?还是说,在你的认识里,只能你跟别人跳舞,不能是我和人跳?安澜,你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了吗?”   萧安澜连连摇头,“没有,媳妇儿,我绝对没有这么想。”   “这就是了,别人来邀我跳舞,又是熟识的人,碍与礼节,总不能回绝,有何可介意的?”   “我知道,”萧安澜嘀咕,“可是你跟他在说什么?怎么笑的那么开心?”   俞宛如看了他一眼,“贾先生问我,为了写那篇秋日文章,是不是去乡下走了一趟。我想起有个人去偷桔子吃,结果被酸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有些好笑,所以就笑了。”   萧安澜听出她是在说自己,心里美滋滋的,不由嘿嘿笑起来。   俞宛如瞪了他一眼,又说:“你只看我跟别人说了几句笑,就不高兴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那位周家小姐在我面前拉拉扯扯的,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萧安澜忙要解释。   俞宛如摇摇头,“我不是要你跟那位周小姐划清界限,也不想让你对不起朋友的托付,只是我们俩人,都应该设身处地的为对方想一想,多一些信任,少一点怀疑。”   萧安澜连连点头,“媳妇,你说的都对,你放心,一会儿我一定离周子怡远远的,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何必要这样,显得我多小家子气,也显得你心虚似的。况且,你不是答应了周家少爷要照顾她?既然这样,把她当成安雅安慧一般对待,不就行了?”   萧安澜想了想平日跟两个妹妹的相处之道,又点点头,“好,都听媳妇儿的。”   俞宛如淡淡应下,道:“现在可以让我出去了吧?爹娘还都在外面等着呢。”   萧安澜忙赶狗腿地替她开门,“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一同出现在顶楼,众人都未发觉,只有萧太太悄悄靠过来,问道:“宛如,方才怎么了?”   俞宛如笑道:“没事娘。”   萧太太不大相信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敲打道:“安分些听到没有?”   萧安澜老老实实应下。   萧太太又说:“行了,你们俩人跳舞去吧,年轻人多动动。”   俞宛如原本不大想跳,听萧太太这么说,还是去了。   刚入舞池,就见边上靠过来一对人,是周子怡和一位男士。那男士俞宛如看着略有几分眼熟,应该也是萧安澜认识的人。   周子怡一见萧安澜,就撅起了嘴,“安澜哥哥,你刚刚怎么看见我就走了?等一下我们再跳一支舞吧。”   萧安澜一口回绝,“不行,我要跟你嫂子跳。”   “就再跟我跳一支嘛,嫂子肯定不会介意的,是不是?”周子怡看着俞宛如。   俞宛如含笑不语,也不回答。   萧安澜道:“你嫂子不介意,我介意。你跟阿城跳的好好的,干嘛非要和我跳?”   “可是阿城哥哥跳得没有安澜哥哥好呀!”   那阿城被她嫌弃,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的。   萧安澜直言道:“你跳的也没你嫂子好,我不想跟你跳,累。”   “你——”周子怡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见萧安澜不理她,跺跺脚,一把推开阿城,抹着泪跑了,“安澜哥哥大坏蛋!”   萧安澜跟阿城对视一眼,用下巴指了指他,“交给你了。”   阿城无奈笑道:“烂摊子给我,自己搂着弟妹潇洒快活,你倒会享受。”   萧安澜瞪他,“什么弟妹,叫嫂子。”   阿城摊了摊手,和俞宛如打过招呼,慢吞吞地向周子怡跑开的方向走去。   俞宛如担忧道:“周小姐不会有事吧?”   毕竟这是萧家的舞会,若客人在舞会上出了什么情况,萧家是得负责的。   “能有什么事?旁边都有侍应生守着   ,不会让她乱跑的。媳妇儿,我刚才做得不错吧?”萧安澜急着邀功。   俞宛如轻笑,“何必做给我看,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行了。”   正说着,舞厅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萧安澜人高腿长,站在原地一看,就见到来人,不由咦了一声,“舅舅怎么来了?” 第54章 傻舅   柳城的人都知道, 萧太太有一个极出息的弟弟, 见过的人却寥寥无几。直到上一次萧安澜大婚,霍峻廷才第一次真正的公开在众人面前。   见过他的人虽然不多, 但每个见了面的, 都会牢牢把他记住。   毕竟,众人都记得孙家的发家史。一户乡下小地主, 靠着一位师长, 就能够在柳城横行霸道称王称霸。而萧太太这位弟弟,其军衔甚至比孙家那位师长还高,若能和他攀上关系, 不说让自己女儿当他的太太,就算是个姨娘, 也足够让自己家族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年轻的姑娘们不知他的身份, 只看他俊朗冷硬的五官已觉得怦然心跳,再等各位太太暗暗点出其中利益,众人看向霍峻廷的目光更加炽热。   萧太太猛然见了自己弟弟, 先是一愣,很快惊喜的迎上去,照着他的肩膀就是用力一拍,“臭小子, 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吗?”   音乐虽然还在继续,但各人的心思已经不在舞会上,一个个目光或含蓄,或明目张胆往这边打量。   “有军务, 顺道过来看看。”霍峻廷道。   萧太太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他有几分风尘仆仆之色,便问道:“能留几天?”   “明日一早就走。”   萧太太听了有些失落,她平日虽没怎么显现,大大咧咧,可毕竟是唯一的弟弟,难得见一面,自然希望他能多留几天,但是又知道他有军务在身,无法出言挽留。不免失望。   不过她很快又笑道:“既然明天就要走,那今晚必须听我的,就睡在阿姐那里,不许回你那小破屋。”   霍峻廷点点头。   萧安澜牵着俞宛如过来跟他打招呼,萧家其余成员也纷纷靠过来。   各自见了面,萧太太说:“都去跳舞吧,别冷落了客人,有什么话晚上回去慢慢叙。”   她又拉着霍峻廷,不容分说往舞池边走去,“我这儿有你一位故人,你既然来了,也要跟人见个面才好。”   兰瑞正和贾云舟靠在长桌边说话,见两人走过来,站直了身体。   萧太太笑吟吟道:“我听宛如说,你们俩人从前在省城是认识的。这么巧,今晚又都到了我这里。若不一起跳一支舞,怎么对得起这缘分,小瑞你说是不是?”   兰瑞看了霍峻廷一眼,淡淡点头,“霍将军。”   霍峻廷也略略点头。   萧太太见二人无话,又对贾云舟道:“贾先生,我要将您的舞伴借走一会儿,您不介意吧?”   贾云舟看了看兰瑞和霍峻廷一张比一张冷峻的脸,斯文笑道:“萧太太请便。”   萧太太又看了看兰瑞,见她没说什么,便一脸灿烂地狠狠拧了自己弟弟一把。   霍峻廷低头看她,被她瞪了一眼,这才上前一步,一板一眼道:“兰小姐,可否请您跳一支舞?”   兰瑞看了他半晌,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冷淡的点了点头。   等两人离开,看着他们踏入舞池,萧太太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别看霍峻廷那样,他听也是会跳舞的,只是,优雅流畅的华尔兹让他跳来,动作僵硬刻板得像是书上照模子搬下来的一样,没有丝毫美感。   兰瑞越跳,越觉得自己对面就是个提线木偶。   两人各自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气氛僵硬得不像舞伴,到像一对宿敌。   他们周围起舞的人,不知是不是感受到这氛围,纷纷避开。   萧太太在旁边看得直跺脚,恨不得上前去扒开自己那不解风情的弟弟,替他来跳这场舞。   除了她,也有别人关注场中两人,不知内情的,纷纷打听兰瑞是什么来头,怎么霍将军一来就邀请她,她还敢给那样的冷脸。   一曲完毕,两人分开来,兰瑞独自走向护栏。   霍峻廷站在原地,不少年轻姑娘在他周围推推搡搡,似乎想上前约他跳下一支舞,但又碍于他的气势,不敢上前。   萧安澜揽着俞宛如,给她端了杯热茶,看笑话一般道:“媳妇儿,你说一会儿要是有人去邀请舅舅的话,他会答应吗?”   “会吧。”俞宛如有些迟疑,一般来说,女士主动邀请,男士很少有不同意的,但是看着霍峻廷的样子,她又不确定,总觉得舅舅不是那种会碍于面子妥协的人。   萧安澜龇牙一笑,“那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他会怎么办。”   正说着,就有一个姑娘似乎鼓足了勇气,准备上前,但比她更快的是萧太太。   萧太太快步走到霍峻廷面前,恨铁不成钢道:“你傻站着干什么?去跟小瑞说话呀!”   “说什么?”霍峻廷问。   “随便说什么!说了就行!诶——等等!”萧太太突然皱起眉头,她自问对兰瑞是有一点了解的,知道她待人冷淡,却不冷漠,可看刚才她对小弟,明显比别人还冷一些,这可不像旧识的样子啊!   她猛的想到一个问题,安澜只跟他说小弟和兰瑞认识,并且有些往来,却没说,这到底是好的来往还是有过节的来往,想到或许是另一种可能,萧太太差点流下冷汗。   她又看了看自己小弟,想想他的性子,不妙地发现,这种可能的真实性还不小。   越想越不对劲,萧太太索性把霍峻廷拉到一旁,避开了人,直接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和小瑞是怎么认识的,她为什么不待见你?”   霍峻廷敛眉垂眼,道:“她不想见我。”   “为什么?”萧太太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之前交手,我不慎触碰了她的身体。”   “……然后呢?!”   “我准备负责,但她不愿意。”   萧太太冷静地擦了擦汗,“你要怎么负责?”   “我上门提亲,被拒绝了,后来才知道,这事应该由阿姐去做。”   “呵呵……”萧太太毫无起伏地笑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一把拧住霍峻廷的耳朵,对着他喊道:“你这傻狍子,活该你单身!” 第55章 来嘛   霍峻廷被萧太太这样训斥, 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他自幼丧母, 父亲又无暇顾家,可以说, 是由萧太太这个年长十岁的阿姐一手带大的, 感情自然不是一般姐弟比得。   萧太太训了一通,见他老实低头无话可说的模样, 又有些无奈。弟弟这般不知人情世故, 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没有教好他。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她如此,霍峻廷反倒无措了, “阿姐,我……”   萧太太摇摇手, “罢了, 也难怪你,成天跟着一帮男人打混,哪里知道这些。   “峻廷, 你要记住,女孩子不是你那些手下,不需要听你的命令。你不能全凭自己的意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得跟人沟通, 跟人商量,要尊重人家,必要的时候,还要讨好对方, 把她当成一个平等的对象,而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你跟小瑞的事情,我暂时不掺和了,等你闲下来好好想想清楚。小瑞是个独立女性,不需要任何人自以为是的负责。   “假若你一心只想着负责,那你也付不起她的一辈子。如果你是发自真心的想要跟她在一起,阿姐赞成你大胆的去追求她。如果不是,就跟人道个歉,以后再不要把负责两个字挂在嘴边,也不需要再有过多的交集,知道么?”   霍峻廷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萧太太拍拍他的手臂,笑道:“行啦,咱们两个这么久没见,别哭丧着一张脸,请阿姐跳支舞吧。”   霍峻廷便后退一步,行了个绅士礼,“这位美丽的女士,不知是否有荣幸请您跳一支舞?”   萧太太笑着搭上他的手,嗔道:“该嘴甜的时候跟个锯嘴葫芦一样,现在对着我倒油嘴滑舌起来了。”   一曲完毕,舞会逐渐步入尾声,等萧家众人送完客,回到家中,夜已经深了。   萧太太让大家都去洗漱休息,自己带着霍峻廷去客房,从柜子里找出枕头被套,亲自替他铺床。   这些事情她也是做惯了的,对于霍峻廷,她既当作弟弟,又当成了半个儿子来教养。   霍峻廷就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言的看着。   萧太太收拾完,又去浴室给他放了热水,交代过许多话,这才准备离开。   霍峻廷跟着她到房门口,眼见她要关上门了,才突然说道:“阿姐,陆向南回来了。”   萧太太一滞,半张脸隐在光影之下,看不清表情,过了一会儿,才道:“他回来了,是他的事,跟我们无关。”   霍峻廷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阿姐,当年要不是为了霍家……现在我已经有能力,不必再让阿姐受委屈,你若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吧。”   萧太太回头来看他,伸出指头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我哪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有你、有这一大家子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若你实在要让我高兴,就早点给我找个弟媳妇儿,生两个小外甥。”   霍峻廷抿着薄唇没说话。   萧太太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真的,阿姐现在什么都不想,只要你们好好的。去洗个澡吧,美美的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又得去当野人了。”   两人互相道过晚安,萧太太走了几步,在转角处却看见萧老爷,奇道:“这么晚了,老爷怎么还不睡?”   萧老爷看看她,点点头,“睡了。”   “老爷快回屋吧,我去楼下厨房看看,给峻廷端一点吃的。”   两人错身而过,一个下楼,一个进房。   萧老爷跟萧太太并不睡在一处,有各自独立的卧房。   第二天一大早,霍峻廷就起身了,原准备谁也不惊动独自离开。到了楼下,却发现萧太太穿戴整齐的坐在那儿。   萧太太听到动静,转头看他,嗔道:“就知道你要偷偷摸摸的走,被我逮了个正着吧。早饭已经做好了,好歹吃一些,不耽误多少时间。”   霍峻廷只得点点头。   吃过饭,萧太太不再留他,把他送出门外,上车前,替他整理了一番领子,拍去肩膀上的褶皱,如一位母亲送孩子出门那样,交代道:“刀枪无情,自己小心,不论去哪里,都要记得回来。”   霍峻廷沉默点头。   萧太太目送他跟一帮警卫员离开。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才慢慢回转。   萧家举办的这一次舞会,竟果真有些成效。   城东李家的二公子,在舞会上邀请萧安慧跳了两次舞。舞会过后,又专门下帖子请萧家的姑娘出去玩。   那林家萧太太叫人打听过,家里人口兴旺,家底丰厚,虽比不上萧家,在柳城却也很不错了。   李家二公子比萧安慧大了四岁,今年刚从省城读书回来,在家里的公司上班,人长得挺英俊,说话又风趣。   萧太太见萧安慧对他有些好感,便不阻止两人来往。   至于四姨娘,更没有话说,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心里清楚,若不是有萧太太在,李家未必看得上她女儿,如今有希望结一门好亲,她自然是乐意的。   萧安慧作为妹妹有了追求者,萧安泽跟萧安雅两个人却还没什么状况,二姨娘跟三姨娘心里着急,但是儿女们自己不行动,她们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强逼着他们。   萧太太倒挺乐观,如今时代越发不一样了,安泽跟安雅两个的年纪,若早个二三十年来看,那确实不小了,但以现在的社会来说,两人都还嫩着呢,完全可以花上两三年时间,慢慢去找。   舞会过后,萧安澜又开始忙了。   工厂的机器虽然没到,一些配置设施却得先行布置,工人也要再招,招来了还得给他们上课培训,他虽不用亲身上阵,但总要在办公室里坐镇,统筹全局。   既然打定主意要干一个大的,那自然跟从前做着玩一般的不一样,至少态度就要端正起来。   因此,他最近时常向萧老爷讨教学习,有空的时候就埋头在书房,捧着大块头的书,给自己补充知识。   周子怡好几次上门来试图寻他,或者直接去万昌饭店找他,但是十次里也没有一次能见上面的。   她上门频繁,萧太太敏锐的嗅觉察觉出一点情况,更加不让她见萧安澜,反而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柳城别的青年才俊。   等夜里安澜回来,她又好好将人敲打了一番。   萧安澜刚从工厂回来,精疲力尽,仰头无力道:“娘,我现在一天到晚,连宛如都差点见不上一面,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理会外人。”   萧太太道:“这种事情,不是你不理会就行了的。像这样的小姑娘,心高气傲,你越不理她,她反倒越感兴趣,除非你言辞明确,毫不犹豫的拒绝,否则她不会死心。”   萧安澜捏捏鼻梁,撑起眼皮,皱眉说道:“娘,我只是看在大周的份上,才对她照顾些,她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萧太太看他一眼,说道:“小姑娘的心思,你们这些大男人怎么会懂?总之你记住,下次见了她,只当作是个妹妹就行了,她若还要纠缠,你就明确拒绝。”   萧安澜连连点头,打了个哈欠,“好娘,我记住了,宛如也这么说。”   萧太太瞪着眼睛拍了他一下,“你这死孩子,怎么让宛如知道了?!”   萧安澜的瞌睡虫被她拍走一半,半惊半懵道:“之前我跟她跳舞,宛如知道的。”   萧太太瞪了他半晌,无力地摇头,叹了口气,“你呀你呀?说你什么好?你跟别的小姑娘拉拉扯扯,让宛如心里怎么想?那姑娘还对你别有心思,但凡宛如心眼小一些,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萧安澜缩了缩脖子,“宛如应该不知道周子怡的心思吧。”   “你以为人家是你?!”萧太太没好气道,“女人对这种事情再敏感不过,你信不信,那周家小姐都不必做什么,只要她站在你身边,宛如第一次见了,心里就会有所预料。”   萧安澜瞪圆了眼睛。   萧太太看他一副傻样,心里不放心,又追问道:“你确定宛如没生气?还是她生气了,你根本不知道。”   萧安澜努力回想,一五一十的把那天跟俞宛如的对话告诉萧太太。   萧太太越听越摇摇头,最后忍不住又打了萧安澜一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小心眼又厚脸皮的儿子?宛如不过跟她学校的先生跳支舞,你就生气了,结果你自己却跟别的小姑娘拉拉扯扯,你怎么好意思你?”   萧安澜摸着鼻子,无话可说。   萧太太又说道:“还好宛如懂事明理,不跟你一般计较。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回房,给她赔礼道歉去!”   萧安澜缩缩脖子,灰溜溜跑上三楼。   俞宛如正在小书房里做功课,恰好遇上了一道数学难题,抵着笔头苦恼得直皱眉,见萧安澜推门进来,眼前一亮,欣喜道:“你回来啦。”   萧安澜看她毫无芥蒂的笑脸,回想方才萧太太的话,心里越发愧疚。   俞宛如连连朝他招手,“快来快来,我这里有一道题不会做,想了好久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帮帮我吧。”   萧安澜只得暂时把道歉的话吞进腹中,走到她身边,一手扶着她的椅背,另一只手撑在书桌上,俯下-身体,将那道题看了两遍,心中已有大概思路,又拿过白纸演算一番,不过三五分钟,就把难了俞宛如半个小时的题目解出来了。   俞宛如听他讲了两遍才听明白,不由佩服道:“你可真厉害,解得比我们数学先生还快。”   萧安澜笑笑,问她:“怎么写到这么晚?还有别的功课么?”   俞宛如摇摇头,将桌上的书本收拾起来,“其他功课都做完了,只剩这一道题目,我一时又睡不着,就拿出来慢慢想。你今天又这么晚,吃过饭了吗?”   “吃了。”萧安澜点点头。   俞宛如将物品收拾整齐,关掉台灯,“走吧,我给你放热水。”   等萧安澜洗完出来,俞宛如已经靠在床头,不过还未睡下,拿了本书,在台灯下看着。   萧安澜裹着浴袍坐到床边,伸出长臂将俞宛如抱来怀中,埋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俞宛如反手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了?快睡吧,明天又得一大早起来。”   “媳妇儿,对不起。”萧安澜闷闷说道。   俞宛如顿了一下,坐起身,将他的脑袋抬起来,和他对视,轻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安澜摇摇头,又把她拉来自己怀里,“我替之前舞会那件事给你道歉,我不该随便跟别人跳舞,更不该胡乱生你的气。媳妇儿,你别不高兴,要是真的不高兴,就骂我吧,打我也行。”   俞宛如松了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郑重其事。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为何又重新提起来?”   “刚才娘和我说,我才知道周子怡对我别有心思。媳妇儿,你信我,我要是早清楚她动机不纯,是绝对不会跟她跳舞的。”   俞宛如点点头,又摸摸他的脑袋,“我信你,不用跟我道歉,只要以后别再那么小心眼就行了。”   萧安澜听了这话,瞄瞄她,犹豫道:“可是媳妇儿,看到你跟别的男士那么亲近,我就是不高兴,这可怎么办?”   俞宛如无言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细细的手指戳戳他的脑门,“你这么大个人,心眼怎么这么小呢?”   萧安澜抓住他的手指头啃了一口,苦着脸可怜道:“媳妇儿,你别嫌弃我呀。”   俞宛如摇头失笑,“这样大的年纪还撒娇,小心让安琪知道了,她都要笑话你。”   萧安澜听她这么说,索性耍赖到底,拿一颗大脑袋在她身上钻来钻去,“媳妇儿,你答应了没有?别嫌弃我好不好?别嫌弃我嘛媳妇儿。”   俞宛如遭架不住,被他用力蹭得整个人倒在床铺上,只好抱住他的脑袋,妥协道:“好了好了,都依你,快起来吧。”   萧安澜停下乱蹭的动作,却不起身,双手撑在俞宛如身体两边,低头亲了她一口,“媳妇儿,你真好。”   俞宛如推开他一些,道:“别急着戴高帽子,先跟你说好了,在外人面前,可不能按照性子来想干嘛就干嘛,总要给人一些面子,私底下只有我们俩人的时候,什么都好说。”   萧安澜连连点头,“媳妇儿说的都对。”   俞宛如点点他的鼻头,挑眼看他,“现在该起来了吧,都大半夜了还闹腾,明天是不是不想起床了?”   萧安澜磨磨蹭蹭,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拉长了语调,“媳妇儿……”其用意不言而喻。   俞宛如却毫不留情的推开他,“不行,到时候到一半你又、又睡过去了,还得我替你收拾,既然没那精力,干嘛不安分一些早点睡觉。”   萧安澜被她推到一旁,仰头跟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僵在那里。满心满脑都是媳妇儿嫌弃他不够勇猛的话,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泪。   更可气的是,就算媳妇儿这么说了。他也确实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底,要是现在夸下海口,到时候到半途又一头倒下昏睡过去,那岂不是得被媳妇笑一辈子?   唉唉……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好把自己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收起来,搂着他媳妇儿安安份份的睡觉。   那周子怡不知是没听出萧太太话中的暗示,还是有意装傻,仍然三天两头往萧家跑。   她人来了,碍于礼节,萧太太又不能往外赶,只得接待她。   其实平心而论,萧太太还是挺同情这小姑娘的。毕竟她自己也是自小就没了母亲,对周子怡有几分感同身受。   而且她的父亲没有续娶,周老爷却再娶了一门亲。有后娘就有后爹,等后进门的夫人生了孩子,周老爷的心更偏的没底了。原先还有周家大少爷护着周小姐,后来周家大少爷去世,周小姐在周家越发无所依靠,所幸一年前被她在省城的外祖家接走,这阵子才回来。   若周子怡看上的不是已经成了家的萧安澜,而是萧安泽,那萧太太是很乐于成全小姑娘一片痴心的。   可惜现在的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竟猜不透。明知安澜已经成亲,而且夫妻恩爱,却还抱着不可能的妄想,这到底是在骗别人,还是在骗自己?   周子怡来萧家的次数多了,倒也真让她遇见了萧安澜。   这天恰巧萧安澜完工得早,便去接俞宛如下学。两个人回到家里,才下车,萧安澜正绕过车头,要给俞宛如开门,就听得一声“安澜哥哥”,转头一看,周子怡蹦蹦跳跳地迎上来,一下子挂在萧安澜小臂上。   萧安澜不曾防备,拉着车门的手被她一推,又将车门关上。而此时俞宛如恰好准备下车,差一点就被车门夹到了。   萧安澜忙用力甩开周子怡,打开车门,把俞宛如扶出来,紧张道:“媳妇儿,有没有哪里碰到了?痛不痛?”拉着她上上下下的检查。   俞宛如轻轻摇头,方才周子怡跑过来时,萧安澜是背对她的,所以不曾留意,但自己早就看见了,心里有准备,只是被吓了一跳,并不曾伤到哪里。   萧安澜这才松了口气,牵住她的手,扭头看向周子怡,拧着眉头不悦道:“你是怎么回事?差点伤到你嫂子,跟她道歉。”   周子怡瞪大的眼睛,控诉道:“安澜哥哥你竟然摔我,还凶我!”   萧安澜皱眉说道:“就算是安琪,做错了事也得要认错,难道你连安琪都不如吗?”   周子怡来来回回看着萧安澜跟俞宛如,又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忽然就有些失控了,跺着脚大声嚷嚷道:“我不!我就不!我就不道歉!凭什么要我给这个女人道歉?!”   萧安澜沉下脸,逼近一步,“你说谁是这个女人?她是我的妻子,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她就是你的嫂子。你如果不认她,以后也不用叫我哥哥。”   周子怡住了嘴,愣愣的看着他,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俞宛如微微蹙眉,轻声对萧安澜说道:“我先进去吧。”   萧安澜摇摇头,握紧她的手,“不用,她今天必须给你道歉。”   周子怡失神喃喃道:“安澜哥哥,你竟然为了她这样跟我说话……为什么?明明我们才是从小就认识的,我五岁就跟在你身后跑了,每一天,每一天,我就盼着自己能够快点长大,这样子才可以陪在安澜哥哥身边。今年我终于十六岁了,舅舅要给我找人家,我不愿意,自己偷偷跑回来。我只想来找你,可是他们却跟我说,你已经成亲了。是我回来晚了,我认。可是你跟她——”   她指着俞宛如,哽噎一声,眼泪滚下来,“你跟她认识才多久?几个月而已,我认识你已经有十几年了,你现在为了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人,竟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萧安澜面色平静的听着,握着俞宛如的手捏了捏,才说道:“我跟你认识得再久,别说十几年,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你在我这里,跟安雅安慧都是一样的,是我妹妹,不会有别的可能,而宛如——”   他转头看了俞宛如一眼,“她对我而言,不是一个仅仅认识几个月的人,她是我的妻子,是我认定了,以后要相伴走过一辈子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侮辱她,诽谤她,对她出言不逊。现在,你给她道歉。”   周子怡含着眼泪,神色呆滞。   俞宛如摇了摇萧安澜的手,说道:“不用道歉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受伤,别在这里杵着,请周小姐去家里做吧。”   “不用……”周子怡闭了下眼睛,泪珠滚滚落下,她对俞宛如鞠了个躬,语气平静无波,“嫂子,对不起。”   不等俞宛如跟萧安澜说什么,她转头就跑了。   “哎——”俞宛如追了两步,回头着急道:“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天快黑了,她一个小姑娘在街上会出事的!安澜,你快去叫她回来。”   萧安澜上前牵过她,“别担心,我叫人跟着她。”   说完,他喊来家中一个佣人,让他跟着周子怡,确定她回家了再回来跟他报信。   俞宛如微皱着眉头,说实话,看刚才周子怡的那副情状,她心里不太舒坦。   其实,如果自己不是因为孙家,不是因为早年爷爷定下的婚约,现在嫁给萧安澜的,应该是周子怡吧?   想到她的眼泪,她就觉得羞愧,感觉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   她从小没做过亏心事,也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现在一想到周子怡在她面前哭成那个样子,里头还间接有自己的原因,心里就越发不安。   萧安澜见他闷闷不乐,低头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吗?”   俞宛如摇了摇头,“只是怕周姑娘出事情。”   萧安澜摸摸她的脸蛋,“不会的,我再去打个电话,叫阿城去找她。”   “你……要不你去找?她见了你应该会更高兴。”   萧安澜道:“傻媳妇儿,我刚才那番话,可不是为了让她高兴,是要让她死心的,如果又去找她,不就又给了她希望?感情的事我搞不太懂,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不管做什么事,快刀斩乱麻,都要稳准狠,不要给别人留任何余地。”   俞宛如低低应了一声,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不对,不过,害别人哭得那么可怜,心中难免会有些愧疚。   她慢慢的舒了一口气,催促萧安澜道:“那你快去打电话吧,请人赶紧把周小姐找到送回家去。”   萧安澜点点头,又摸了摸她的发髻,才去打电话。   “阿城,周子怡从我家里跑出去了,你现在有没有空?去街上找找她,就在城北这一带。”   阿城在那头笑了笑,“萧大少,你又怎么惹她了?”   萧安澜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你去不去?不去我就找别人了。”   “别呀,给小美人送殷勤这种美差,还是留给我吧。”   萧安澜听着他轻浮的语气,不由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阿城你,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哎呦,不简单啊萧大少,终于给你看出来了。”   萧安澜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大周当初托付我们照顾她,我是把她当成亲妹妹对待的。阿城,话我先放在前头,你对她有意,想要追求她,我没意见,但如果你只是玩玩,不想负起责任,到时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沈城也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脸,正色道:“这些话不用你说。老萧,你大概不知道,她在你身后追了多久,我就在她后头跑了多久。我要不是正经的,何必这么费时费力?有时候想想,我真该揍你一顿。我求了这么多年,你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还不珍惜。你说,你是不是个东西?”   萧安澜轻笑,“想打我你就来,别找借口。不过有一点你别忘了,你要追求她,可得过我们另外几个大舅哥这一关,小子,好酒好菜准备着,求我们吧。”   沈城骂了句脏话。   “嘿,怎么不装斯文了?衣冠禽兽的形象不能破坏啊沈少爷。”   “跟你扯皮没意思,我要去接我的小美人了。”   “行,送她回家之后,叫人给我报个信,我媳妇儿不放心。”   沈城又骂了句脏话,啪嗒一声撂下电话。   当天夜深了,萧安澜才得到消息,周子怡已经回到周家,俞宛如听后,松了口气。   那天之后,周子怡不再上门。   她之前一直来一直来,萧太太疲于应付,现在突然不来了,她反倒觉得不适应。   后来俞宛如跟她说了那一天事情的始末。萧太太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是个傻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   天越来越凉,越来越冷,某一天早晨起来,推开窗户,发现外头飘满雪花,整一个雪白的世界,冬天来了。   萧安澜工厂的机器这两天终于漂洋过海,在柳城安了家。   新机器安装、调试、试运行,又要教工人使用,他忙得脚后跟踢后脑勺,昨晚索性就没回来了,直接睡在工厂里。   萧太太在餐桌上念叨道:“不知道他厂里的铺盖暖和不暖和,这么大冷的天,别给冻坏了。不行,今天我得让老王跑一趟,把棉被给他送去。”   俞宛如听后,忙说:“娘,今天休息日不上课,我给他送过去吧。”   萧太太看着外头飘零的雪花,摇头道:“你难得休息,在家里好好歇歇,外边冷,别往外跑了。”   俞宛如小声道:“我不怕冷。”   萧太太还要再说,萧安慧笑嘻嘻道:“大娘,你就让宛如去吧,她想大哥了呢!”   俞宛如脸上微红,没有反驳。   萧太太见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是我糊涂了,好,就让老王送你去。把铺盖、冬天的衣服送过去,再送些炭火,让他夜里多烧两个炭盆,别着凉了。”   俞宛如轻轻点头,吃了饭就上楼去收拾。   她提了个行李箱下楼,萧太太正在楼下梳理着一条狐狸围脖,招手叫她过来,戴在她脖子上。   “娘,这个……”   萧太太给她整理好,退后一步,又仔细看了看,点头说道:“不错,这围脖是我年轻时候用的,现在年纪大了,再围这个颜色就显得轻佻,给你们小姑娘正好。”   “谢谢娘。”   “傻孩子,跟娘说什么谢?快去吧。”   司机进来帮忙,把行李箱提到车上。   俞宛如一坐进车里,就闻到一股香味,不由轻轻嗅了嗅。   老王笑道:“是太太让厨房给大少爷炖的羊蝎子汤,连锅一起给少爷端去。”   俞宛如点点头,“还是娘想得周到。”   工厂在柳城东南方向、城东与城南交界之处。汽车跨过大半个柳城,开出了城郊,眼前所见的建筑和百姓的装扮,跟城北已经截然两样。   汽车行驶在雪水跟泥巴混成的小路上,车窗外不时掠过穿着破旧棉袄的人。   俞宛如静静看着,心里却不住想,如果他们都能在萧家的工厂找到一份活,那冬天也能够好过一些吧?   他们到工厂的时候,萧安澜正撸着袖子,和工人一起给机器抹油,听说家里人来找他,以为只是司机老王,一头一脸的油污跑出来,见了俞宛如就是一呆,忙又转过去,掀起不太干净的衣摆擦了擦脸,正好把脸上原本只有两三点的污渍擦得均匀油亮。   他自己却毫无所觉,咧着嘴角欣喜地迎上来,“媳妇儿,你怎么来了?”   俞宛如看了看他花猫似的脸,垂下眼皮,将笑意憋在心底,“娘让我给你送被子和冬天的衣服。早饭吃了吗?车里有一锅羊肉汤。”   萧安澜忙说:“还没呢,媳妇你来得正好,我快饿死了。等一下,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说着就跑回去,三言两语交代一番又跑出来,把俞宛如带到厂房旁边的办公室里。   这办公室跟萧家一比,自然是简陋的,跟万昌饭店更是无法相提并论。不大的空间里摆了一张宽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散乱着书本纸张,还有许多俞宛如没见过的器具,靠窗放着一把躺椅。躺椅上丢了件厚实的大棉衣,这应该就是萧安澜临时的床铺了。   俞宛如看得心疼,忍不住问道:“机器上的事别人都不会么?怎么要你亲自来?”   萧安澜夹起一口羊肉塞进嘴里,含糊道:“娘的,美利坚人不厚道,机器来了,却没有派专人来,只给了一份洋文说明书,除了我他们都看不懂,现在一时间又招不到人,只好我自己上。”   “他们是不是忘了?能不能让他们派个人过来?”   萧安澜道:“傻媳妇儿,他们就是故意的,看不起咱们,觉得我们成不了事,都等着看笑话呢。我偏不信这个邪,老子长这么大,还没人能看我的笑话!”   他跟底下的工人混了一阵,别的没学到,粗口倒是学会了。   俞宛如虽然听在耳里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制止他,上前给他舀了一碗汤,“别总是吃肉,小心噎到了。”   萧安澜端起汤咕噜咕噜喝下,满足地吁了一口气,“媳妇你不知道,我这两天和工人一起吃饭,整天啃大馒头,吃大萝卜,快把我吃死了。”   俞宛如知道工厂里这么多人,伙食肯定不会很好,听他这么说,还是心疼了,“你想吃什么跟老王说,我请厨房做,每天给你送来。”   萧安澜连连点头,“还是媳妇儿对我好。不过明天先不用送了,今天机器再调试一番,明天正式开工,我请全厂工人吃肉!”   俞宛如想了想,笑道:“你的经费够不够?不够的话我来请他们吃,娘昨天刚把那两个铺子的出息给我,应该够你们吃一顿的。”   萧安澜嘿嘿一笑,往她身上蹭了蹭,“媳妇儿,为了办这个厂,我身上的钱又没了,以后得靠你养活。官人,你可别嫌弃人家呀~”   俞宛如听他突如其来如此矫揉造作的一句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他一直往自己身上蹭,怕蹭脏了新做的大衣,便退开一步。   偏偏像安澜毫无自觉,以为她是害羞了,得寸进尺,仰着头,嘟着一双大嘴唇,娇羞道:“官人,快亲亲人家嘛。”   俞宛如看了看他一头鸡窝般的头发,满头满脸褐色的机油,油嘟嘟沾了羊汤的嘴唇,默默地又退了一步,实在下不去这个口,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发酸。   萧安澜自以为调戏到他媳妇,嘿嘿嘿的傻笑了一阵,才又埋头大吃。   俞宛如暗自摇头,松了口气。 第56章 美事   萧安澜工厂生产的第一批香皂, 全部被他拿回家送给家里几位女性。   他特地用了不同的模子, 生产出许多各种各样形状的香皂,装在简约摩登的纸盒子里, 每一个盒子打开, 里头都有好几块意想不到的惊喜。   萧太太、几位姨娘、俞宛如、安雅安慧都得了一份,连安琪都有, 每个人都欣喜得眉眼弯弯。   萧太太原本还担心, 怕他花了许多精力,销路却不好,打击了儿子的信心, 等看见他搬回家的礼物,立刻就安心了, 笑道:“你再给我几盒, 我拿去送给那些太太们,这样精致可爱的物品,她们肯定也喜爱。”   只要诸位太太们喜欢, 那这香皂在柳城上流社会的门路也就算打开了。   萧安澜点点头,嘻嘻笑道:“辛苦娘了。”   “不过动动嘴皮子,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 前段日子好不容易养了点肉,又掉光了,既然工程已经步入流程,你总不必整天在那里守着了吧?”   萧安澜说:“还得几天, 周晟替我联系了一个他的同学,等人来帮我做事,我就不用这样忙了。”   萧太太拍拍他的手,“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好,成了家的人了,不比从前,不管做什么,多考虑考虑你们的小家。”   萧安澜认真应下,说起来,他确实挺久没有陪俞宛如回娘家看看了。等这次俞宛如休息,他就带着香皂礼盒,跟她一起回俞家。   女儿女婿一同回来,还带了礼物,俞太太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   等俞老爷跟萧安澜两个人下棋,俞太太便把俞宛如拉回自己房里,从柜子中翻出几张皮子,道:“本来今天你们不来,我也打算让人把这皮子送去萧家。这是铺子里的掌柜之前去北方进货的时候,顺带捎回来的。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你拿去做件新衣服,到时候好见客。”   俞宛如忙说:“太太前一阵给了我一条纯白色的狐狸围脖,我围着挺好的,这几张皮子娘自己留着吧。”   俞太太道:“傻孩子,那你更应该把这皮子拿回去,萧太太送了你围脖。你不也该回赠吗?况且,萧家还有那么多姨娘小姐,快过年了,你总要送人点东西,表示表示。”   “娘和爹自己还有吗?”   “多着呢,我跟你爹何必要你操心。”   俞宛如这才点点头。   俞太太将东西整理好,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   俞宛如疑惑道:“怎么了娘?”   俞太太伸手,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女儿出嫁已经有小半年了,“我听说最近安澜一直忙着工厂的事,甚至睡在了那边,你又要上学,两个人一天到头见不着一面,你婆婆她……有没有催你怀孩子的事?”   俞宛如脸色一红,不好意思道:“没有,老爷太太什么都没说。”   “那安澜呢?他是什么说法?”   俞宛如小声道:“我问过他,他说我还小,又在读书,过两年再说。”   俞太太松了一口气,实际上,虽然知道早点怀上孩子,小夫妻两个的感情才会更坚固,但在她心里,始终觉得自己的女儿依然是个孩子,也不想她这么早就孕育一个新生命,受生育之苦。   “对了,小曼那孩子的事情你知道吗?前几天,有个年轻后生上苏家拜访,我听苏太太那语气,大概过年后,小曼就要再次论亲了。”   俞宛如惊奇道:“真的?小曼姐跟杨先生这么快就见父母了?”   她最近学校里事情忙,周末又要去工厂见萧安澜,已将近一个月没和苏小曼见面,不知道她跟杨世东进展到这个地步。   俞太太问她:“看你这语气,早就知道了?”   俞宛如便把事情原本说来。   “那就好,那年轻后生既然是安澜的朋友,说明人品是信得过的,小曼这孩子命苦,好在等到了好姻缘。”俞太太叹道。   回程的时候,俞宛如跟萧安澜提起这件事。萧安澜也有些意外,“老杨这次动作很快呀,媳妇儿,说起来,咱们是他俩的媒人,等他们结婚。一定让老杨给我包个大红包。”   俞宛如笑道:“记得分我一半。”   萧安澜楼过她亲了一口,“那当然,我的就是你的。”   他今天上岳家做客,见老丈人跟丈母娘,自然要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穿了一身新做的格纹尼西装,剪裁合宜的衣服贴伏在他身上,外头再罩一件黑色羊毛大衣,头戴礼帽,还臭美地撒了些香水。整个人看着恣意潇洒,又风度翩翩,之前走在大街上,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频频回头看他。   然而俞宛如只要一想起他之前在工厂内的形象,再看看他如今这副模样,就止不住想笑。   萧安澜看她笑,以为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又亲她一口。   俞宛如想起一事,问道:“工厂只生产你送我们的这种香皂吗?”   “不止,”萧安澜说,“香皂是最简单的,先从这个入手。我给它做了不同的定位,有之前那种礼盒装,适合给各位小姐太太们使用,也有另一种廉价便宜的,专卖给普通人,薄利多销。等过完年,我打算开始做香水、口红、雪花膏等等许多女士用品。”   俞宛如点点头,又问:“需不需要我跟爹说一声,在家里的铺子也放一些香皂卖?”   “不用麻烦爹,”萧安澜捏捏她的手,“放心吧媳妇儿,我都准备好了,不会让这段时间的努力打水漂的。你方才和娘在房间里说了那么久,都聊些什么?”   俞宛如看了看他,轻声道:“娘问我孩子的事,她怕你着急了。”   “是挺着急的。”萧安澜挑着眉头,摸了摸下巴。   俞宛如心头一紧,“那、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好办呀,”萧安澜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媳妇儿总是催我生孩子,这样热情主动,叫人怎么招架得住?”   俞宛如愣了一下,才听明白他话中的调笑,立刻瞪他一眼,面上发红,“谁着急了?我才不着急!你不要乱说。”   萧安澜勾起嘴角,在她手心里挠了两下,“是是,我的宝贝不着急,她只是想跟我做生宝宝的事而已。”   “你——”俞宛如羞恼的瞪着他,“厚脸皮!你才、你才想做那个……”   萧安澜大方承认,“对呀,我想做,宝贝你愿不愿意?”   俞宛如怎么都说不过他的脸皮,只得鼓着脸不理他。   萧安澜得意的哼着歌,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家后的美事。 第57章 田庄   萧安澜工厂的香皂, 销路比预想的还好。   一来, 眼下接近年底,大家都要走亲访友, 免不了要带些礼物, 寻常人家能带的,不外乎肉蛋、面粉、香皂、烟酒这些价格不贵, 又不至于失礼的物品。赶在这个时节上市场, 正好大伙手中也有些余钱,出手比往日大方利索。   二来,柳城原本没有日化工厂, 市面上的日用品都是外地外省运来的,算上运输费用以及一路损耗, 售价不低。萧家的工厂则不需要考虑这些, 价格便更容易让人接受。   还有一点,萧家在柳城的人脉,也让人愿意照顾萧安澜的生意。   可以说, 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够一炮打响。   开了一个好头,后续就容易多了。周晟推荐的人已经就位,萧安澜终于能够把手头的工作分给他, 不用整日待在工厂里。   俞宛如的学校直到腊月过半才放假,萧安澜在家里陪了她两天,又闷不住,计划着要带他媳妇出去玩。   恰好这两日下雪, 他想起来之前答应过俞宛如,等冬日雪天,要再带她去乡下田庄,眼下时候正好。   不过,只有两个人去未免无聊,他又风风火火的打电话给杨世东跟周晟,叫他们一起行动。   最终,萧家小辈里,除了萧安琪年纪太小没去,两位小姐、两位少爷跟俞宛如都去了,还有杨世东跟苏小曼、周晟,足足七八个人。   萧安澜提前知会了杨庄头,好让他有所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   到的时候是下午,雪刚停,杨庄头的儿子杨生,正好要去看看前几日下的套子是否有收获,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少爷小姐们兴致勃勃地跟在他身后,再后头,又远远的缀了几个看热闹的小孩。   俞宛如跟苏小曼已有一阵日子没见,眼下两个人手挽着手,落在人群之后。   “我听我娘说,你已经搬回家去住了?”   苏小曼点点头,“快过年了,住在外面到底不成样子,而且……”   她看了走在前面的杨世东一要,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搬回去了,应该也知道我跟他如今的关系,过了年,他家里会上我家提亲,我若还住在外面,恐怕不合适。”   “那你嫂子会不会又要闹?”   苏小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大概想不到,让我搬回来这话,还是她先提出的。”   俞宛如奇怪道:“为什么?她不是嫌家里挤,住不下么?”   “住不下,不是还可以挤一挤么?况且从我搬回去到出嫁,总共才多少日子?她自以为卖了个人情给我,又在我爹娘面前讨好,以后有什么用的上我,用得上杨家的地方,她才能理直气壮地提出来呀。”   俞宛如为她不平,“凭什么?当初她挤兑你,让你不得不独自搬出来,难道如今看你说上了好人家,她又要来大树底下乘凉吗?想得到美。”   苏小曼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如今我也看明白了,这世上,父母儿女的关系自然是亲近,但兄弟姐妹就已经隔了一层。就算小时候好,长大了,各自成家,就要为各自的小家谋利,血脉亲情也就淡了。你放心,日后若是父母需要相助,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若是哥哥嫂嫂的事,那少不得就要斟酌一二了。杨家于他们来说是一棵大树,我却没想把杨家当做冤大头。”   俞宛如点头赞同,“就该如此,不过啊……”她看了看俞宛如,揶揄道:“小曼姐,你都还没过门呢,就已经开始替杨家打算了,要是杨先生跟他家里人知道,铁定很高兴。”   苏小曼捏捏她的手,“就你还取笑我?柳城的人谁不知道,萧太太对你这个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简直要当作亲生的女儿了。”   一听她说起自己,俞宛如就有几分不好意思,恰好前面萧安慧回头,喊她们快些,两人便不再多说。   冬天是下套的好时机,大雪下了数日,动物们无处觅食,正饥肠辘辘。这时候,只要往套子里放一些诱饵,自然便有猎物上门。   捉得最多的是野兔,偶尔也有一两只黄大仙,不过,若捕到黄大仙,村里的老人都会劝人放生。   孩子们不明白其中缘由,围着老人家叽叽喳喳问为什么,却被一句小孩子不要多问打发了。   今天大约运气不佳,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跟在杨生后头,把村子周围跑了个遍,却只套得两只野兔,其余的一概没有。   好在他们只是看个新奇热闹,并不在意收获多少。   回到杨庄头的院子,已是傍晚,冬日天色暗的早,这会儿村里路上便没有人了,大家都在家中,围在温暖的火炉边,享受一年到头难得的悠闲日子。   杨庄头的婆娘和儿媳妇麻利地把野兔宰杀了,又割腊肉跺熏鸡,做了整整一桌热腾腾饭菜。   萧安澜几人入乡随俗,晚饭过后,也在房里点了两个火炉,大家围在炉子边,一面烤火,一面说话。   萧安慧找杨庄头拿了几个地瓜芋头,丢进火炉里,用火钳子翻搅。不多久,烤地瓜的香甜味道飘满了整间屋子,虽然刚吃完饭,却也让人食指大动。   萧安慧吸了吸口水,把地瓜从煤灰里翻出来,迫不及待的想要用手去抓,却又觉得烫,只得缩回来。但很快又受不住诱惑,狠狠心把地瓜拿起来,被烫得呀呀直叫,两只手来回倒腾,就是舍不得放下。   俞宛如离她近,忙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瓜果碟子,“快,放在这里。”   萧安慧赶紧把地瓜丢到碟子上,不住地甩着被烫到的手。   众人看她那可怜的模样,又好笑又无奈。   萧安澜摇着头,“我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妹妹?更奇的是,这样的傻妹妹竟然还有人要。”   他转头瞥了周晟跟萧安泽一眼,“老周、二弟,你们可得加把劲啊,安慧都剩过你们了。”   周晟笑道:“要做到安慧这般,也非易事。”   萧安慧心疼地呼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周晟话中的调笑,立刻不服道:“怎么不容易?我看容易得很。你们不知道,那天我跟朋友出去吃饭,看见周大哥跟一位漂亮姑娘在那约会哩!周大哥,今天怎么没让嫂子一起来呀?”   萧安澜闻言,给了周晟一个手肘,“行啊老周,瞒得这么深——等等,你别告诉我那姑娘叫李梦雅!” 第58章 鹿肉   这话一出, 萧安慧立刻好奇问道:“李梦雅是谁?大哥你也认识吗?”   周晟虽然是萧安澜的好朋友, 但和杨世东不同,两个人是在外头留学才认识的, 萧家跟周家从前没有过多交情, 萧安慧等人也就不知道,周晟和他前未婚妻的那一段。   萧安澜无意把好友的事整的众人皆知, 毕竟被未婚妻背叛, 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件伤自尊的事,于是敷衍道:“小孩子家家的, 问这么多做什么。”   萧安慧不服,“我可不是小孩子, 大哥你别忘了, 我比宛如还大一岁呢。”   萧安澜嗤笑,“你还记得自己比宛如大一岁,我以为你跟安琪一样大。”   萧安慧瞪着他, 气得跺脚。   俞宛如轻轻拍了萧安澜一下,让他别总是逗安慧玩,又起身拉过萧安慧的手腕往外走,说道:“我看那烤红薯差不多可以吃了, 咱们去洗个手,再找杨庄头,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烤,挺有意思的。”   苏小曼跟萧安雅见状, 也跟着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几位男性。   萧安澜踢踢周晟的鞋子,“坦白从宽啊老周,你别告诉我,真的又跟那个李梦雅扯上了。”   周晟无奈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梦雅在省城,根本没回来。”   “呦呵,听你这语气,还挺遗憾?”   周晟苦笑,“我现在跟她真的没怎么联系了。”   萧安澜摸着下巴,“暂且信你一回。那姑娘是谁?今天出来玩,你怎么没约人家一起?给我们介绍介绍,才好替你说话不是。”   “我跟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这几天我二姨来做客,那姑娘是二姨夫的侄女,喊我二姨婶婶。我只是尽地主之宜,带她去街上逛一逛,你们别乱猜。”   萧安澜掰着指头算了算,“你二姨的丈夫的兄弟的女儿,关系够远的啊,算起来也可以喊你一声表哥。这么一个八竿子才能打着的亲戚,无缘无故上你家来,又男未婚女未嫁,你说你们俩啥关系都没有,老杨你信吗?”   杨世东正心不在焉的往门口张望,根本没听见萧安澜的话。   萧安澜拿起一粒花生米砸他头上,“看看看看什么?望妻石啊?能不能有点出息?苏小姐出去一小会儿,就把你魂勾走了,你看我媳妇儿走了那么久,我都没想去找她。”   杨世东摸了摸被他砸到的地方,嘀咕道:“你要是没想找你媳妇儿,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萧安澜瞪了瞪眼,“那是我料事如神。”   眼看两人要跑题,萧安泽出言提醒,“大哥,周哥的事还没说完。”   “对。老周,伯母跟你二姨的举动,可谓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你等着看吧,就算你没那个意思,这个年别想安稳过了,除非赶紧找个儿媳妇回去。”   周晟只得苦笑,父母的想法,他怎么不知。他比萧安澜还要大两岁,过了年就二十七。就算现在不比从前,可这个年纪还没成亲的也不多了。   但是感情这种事情,伤了一次,伤得太痛,往往就不敢尝试第二次。   他从前放纵,跟那些女子是你情我愿的金钱交易,谁也不谈感情,不必担心背叛。   如今既然想通了,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可要他投入精力,好好的再和另一个人相处,他却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了。   萧安澜见状,和杨世东对视一眼,不好再说。   杨世东挠挠脑袋,索性一拍大腿,道:“娘们唧唧的!咱们喝酒,不说了!”   俞宛如几人正好进来,听见这话,便说道:“那你们喝吧,我们去另外一个房间,别喝太多了。”   院里空屋子不多,老杨头儿媳妇打扫出两间干净的,他们八个人,四男四女,正好各占一间,床榻是大通铺,不怕睡不下。   床铺被子都特地晒过,虽然没有家中的被子柔软,却也足够暖和。俞宛如四人睡成一排,一个个都新奇得很,根本睡不着,一直说着私房话,直到半夜,才逐渐没了声响。   夜里又下了一场雪,第二天起来,外边积雪更深了。   萧安澜几人全副武装,背着猎枪,跟老杨头杨生,以及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去山里打野猪,晚上回来给大家加餐。   俞宛如将他送至院子外头,不放心道:“你可得小心一些,不要逞强,多听老杨头的话。”   萧安澜搂了她一下,“放心吧,在这里等我。”   怎么多人看着,俞宛如忙推开他,想了想,又交代道:“不管有没有打到猎物,早点回来,下雪天,天黑后山路就不好走了。”   萧安澜连连点头,“媳妇儿你别担心,我小时候跟爷爷还在山里睡过好几夜,等我打一头鹿回来,咱们烤鹿腿吃。”   俞宛如笑道:“你别被鹿打了去就好。”   “怀疑相公的能力,嗯?”萧安澜压低了声音问她,“是不是要给你证明一下才行?”   俞宛如面上微热,“谁跟你说这个?快走吧。”   萧安澜嘴上讨得了便宜,这才乐呵呵地摆摆手,跟众人离开。   他们走了,几位女士正觉得无事可做,却见老杨头的婆娘拿了一沓红纸跟剪刀,在榻上剪窗花,便好奇地靠过去,围在一旁。   杨生媳妇儿见她们有兴趣,忙去附近邻居家里借了几把剪刀回来,让她们跟着一起动手。   五六个女人盘腿坐在榻上剪窗花,窗外飘着雪,屋里烧着碳,倒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孩子的嬉闹声。俞宛如透过窗户往外看,原来是几个小孩在院子里打雪仗,边上有两三个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堆雪人。   萧安慧看得手痒,忙丢下剪刀,穿上鞋子跑出去。难得她这个年纪,竟能跟那些七八岁的孩子玩成一片。   俞宛如看得心里好笑,难怪萧安澜要说她跟安琪一样大。   想起萧安澜,她就忍不住往院子外远处眺望。不知道他们这会儿走到哪里,今天能不能准时回来?   她望了两三次,杨生媳妇儿发现了,笑着说道:“大少奶奶别担心,公公他们只在这边上的山里转转,很快就能回来的。”   俞宛如被她看穿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又问道:“这附近就有野猪吗?”   杨生媳妇儿点点头,“秋天的时候,那边山下很多庄稼都被野猪吃了。有人走夜路回来,还撞见了一头,好在人没出事,野猪其实也怕人,少爷们带着猎枪,更加不会有事。”   俞宛如这才略略安心。   傍晚的时候,外出的几位男士终于回来了,他们打到了一头大野猪,四五个人一起才能抬下山。   萧安澜有些遗憾,他们这次没走远,没猎到跟他媳妇儿承诺的鹿。   老杨头婆娘和儿媳妇赶紧烧水,杨生则去请村里的屠夫,当场将野猪宰杀了。   场面有些血腥,俞宛如几个人躲在屋里不敢出去。   晚上吃了一顿野猪宴,又在田庄里睡了一晚,第二天下午,几人才打道回府。   萧安澜给杨庄头留了些大洋,带走一条猪后腿跟野菜干。杨庄头知道他爱吃鹿肉,拿了一大块野猪肉去跟村里猎户换了,让他一并带回城里。   萧太太正在家里念道,说孩子们不在冷冷清清的,他们就回来了,喜得她忙让厨房加菜。   去外头玩固然有意思,不过到底还是家里自在些。晚饭后,俞宛如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靠在床头看书。   萧安澜洗漱完,坐在床边,大手搂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俞宛如顺势靠过来,“明天是不是要去厂里?”   萧安澜点点头,“最后几天再看一看,就让工人回家过年。”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你在家里歇歇,这两天是不是没睡好?”   俞宛如疑惑道:“不会呀?怎么,你没睡好吗?”   萧安澜咬咬牙,“老杨睡相太差,我们三个,每个睡在他身边的人都被踢醒了,他自己反倒睡得跟猪一样。”   俞宛如捂着嘴偷笑。   萧安澜恨道:“等成了亲,他这样的睡相,我看苏小姐怎么忍得住,肯定要把他赶出去。”   俞宛如笑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在梦里也知道旁边躺着的是小曼姐,舍不得踢他呢。”   萧安澜不爽,“重色轻友的家伙。”   他看俞宛如一边跟他说话,一边还要看书,有点不高兴了,抱着她腻歪道:“媳妇儿,咱们都两天没在一块睡觉了,你就别看书了把。”   俞宛如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还早呢,我再看一会儿。”   萧安澜把她手上的书抽出来丢到床头,一把抱起她,笑眯眯道:“时间还早,咱们还能做点别的事儿。”   他今晚特地吃了好多鹿肉,这一次,绝不会让他媳妇儿失望! 第59章 喜事   这一晚, 萧安澜果然翻来覆去折腾了他媳妇儿许久, 直到俞宛如哽咽着求他,才心满意足地搂着人睡下。   第二天, 他神清气爽地上班去了。俞宛如则睡过了头, 在萧太太等人揶揄的视线下,窘迫的下楼吃早饭。   好在萧太太知道她脸皮薄, 没有过多调笑, 等她吃完饭,就拉着她一起商量要置办些什么年货。   几天后,萧安澜给工厂里每个工人发了十斤面、五斤肉、两斤油, 还有两对香皂,让他们回家过年。   此时已经腊月二十几了, 萧太太准备好给俞家的年礼, 让萧安澜送上门去。   俞老爷和俞太太又回了许多礼,由俞宛如的弟弟俞清送过来。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与萧家交好的人家, 年礼也要一一送出去。   萧太太做这些时,俞宛如便跟在旁边看,哪一户人家送了什么礼,对方又回了什么礼, 她都记在心中。   萧太太拍了电报去问霍峻廷,今年能不能来柳城过年,得知其无法脱身,她虽然有些失望, 却也不怎么意外。   除夕这天,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大伙儿穿上了新衣裳,吃过团圆饭,萧老爷跟萧太太还给众人派了压岁钱。   外头有人燃起炮竹,萧安琪捂着耳朵出去看了一眼,跑回来抱住萧安澜的大腿期待道:“大哥大哥,你答应给我买的大烟花呢?”   萧安澜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少不了你的,去院子里等着。”   萧安琪欢呼一声,拉着俞宛如的手跑出去。   萧安澜此前特意找人订了几个大烟花,一字排开在院子里,一个个点过去,明亮的火焰随着滋滋声飞上半空,炸成一朵美丽绚烂的火花,虽然转瞬即逝,那灿烂的光芒却长久留在人的心底。   一片欢呼声中,萧安澜低头,在俞宛如耳边说道:“宝贝儿,我爱你。”   俞宛如心头一颤,仰头看他,明亮的眼睛里,一朵朵烟花绽放。   萧安澜低头亲在她的眼皮上,听到她羞涩地说:“我也是。”   年后第二天,萧安澜陪着俞宛如回娘家,之后又拜访了几位交好的朋友。   大年初八是个好日子,杨世东家里请媒婆上苏小曼家提亲,并且在三天后就飞快的下了聘。   这一桩亲事,不知又跌破柳城多少人的眼镜。   杨家的家境不必说,在柳城,也就比萧家低一些。杨世东又是家中独子,往后诺大的家业都由他一人来继承。因此,看中杨家少奶奶位置的人,不比盯着萧家的少。   可去年,萧家大少爷出乎意料地娶了自小定下的娃娃亲对象,众人眼中最佳的乘龙快婿成了别人家女婿,一些人只好转移目标。   万万没想到,杨家少爷也如此突然地定下亲事,而他的对象,竟还是一名曾和离过的女子。   苏小曼在柳城也有一点名气,却不是好的名气,毕竟在一些人看来,她和离的身份,就是让人说嘴的谈资。   可就是这样一个和离过、娘家也只是一般的女子,却被杨家少爷看上了,不少人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直到有人说起,这位苏小姐跟萧家大少奶奶是闺中密友,杨家少爷又跟萧家少爷是好友,两人的亲事肯定是萧家大少奶奶牵的线,众人才恍然大悟。   有些人便不以为然,纵然现在杨家少爷一时新鲜,娶了苏小姐,等往后感情淡了,想起这个妻子曾嫁过别人,心中肯定有芥蒂,这二人的婚姻,怕是不能长久。   不管外人怎么说,杨世东跟苏小曼的亲事这便定下了,只等春天将人迎娶回家。   杨世东不知是不是高兴过了头,下聘后,又给亲朋好友下帖子,要在家中举办一个欢庆舞会,让大家都去热闹热闹。   萧安澜收到帖子后,虽然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当天却早早带着俞宛如和两个妹妹去了。   这是俞宛如第一次来杨家,杨世东家也跟萧家一般,是西式建筑,不过整体风格看来要粗犷的多,花园里甚至还拴了两匹马。   杨世东难得一身西装履带,站在门口迎客。   萧安澜嗤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现在就装扮成新郎官的模样了?”   杨世东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嘿嘿笑道:“怎么样?还行吧?”   他身形高大,体格健壮,平日里不拘小节,着装又随意,看不出什么,今天贴身的西服一穿,立刻显出猿背蜂腰,一股男性硬朗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少女宾一见他就红了脸,却又忍不住偷偷摸摸的看,看完了还要跟自己的朋友说几句,边说边笑得花枝乱颤。   萧安澜心中升起几分危机感,走到他身边与他比了比,发觉自己比他高出一两公分,这才得意地挑了挑眉头,“还不错,就比我差一点。今天苏小姐会来吗?”   杨世东摸摸脑袋,“不知道,我跟她说了这事,她还没给我回复。”   萧安澜说道:“不来也挺正常,你以为人家女士跟你一样厚脸皮,还没成亲就要过把新郎的瘾?”   杨世东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就是高兴。”   萧安澜看他那傻样,伸手与他拳对拳捶了一下,“还是要恭喜你抱得美人归,兄弟。”   杨世东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亏了你和俞小姐,我娘说了,成亲那天给你们两人包个大红包。”   “那我等着。”萧安澜说着,转头对俞宛如做了个我果然猜对了的表情。   俞宛如笑了笑,不久之前,这人才说要杨先生给他包个红包呢。   杨世东还要迎客,萧安澜跟俞宛如没有在门口逗留,径直去拜访杨老爷和杨太太,反正对于杨家,萧安澜熟门熟路,不需要人带路。   杨太太见了他们,果真也说要谢谢两个人。   不多久,周晟也来了,他身边带了位陌生的姑娘。   萧安慧一见她,立刻说道:“大哥宛如你们看,这个姑娘就是前一阵跟周大哥一起吃饭的那位。”   萧安澜呦了一声,带着俞宛如去跟周晟打招呼,“老周,不介绍一下?”   周晟听出他话中的调侃,略有些无语的笑了笑,“这是秦姑娘,我二姨的侄女。芳仪,这是萧家大少爷,也是我的好友,这位是萧家少奶奶。”   秦芳仪看着年纪不大,也就跟俞宛如几人差不多,皮肤白皙,面容只是清秀,唯有一双眼睛令人过目难忘。   她似乎很害羞,红着脸庞,雾蒙蒙的眼睛望过来,让人一见就觉得心软。   俞宛如主动笑道:“秦小姐你好。”   秦芳仪羞涩道:“萧少奶奶好。”   “我可以叫你芳仪吗?”   秦芳仪忙点头,“当然可以。”   “你也叫我宛如吧,这样听着亲近些。”   萧安慧走过来高兴道:“还有我,我叫安慧,这是我姐姐安雅。周大哥是我大哥的好朋友,就是我们的好朋友,你是周大哥的亲戚,也就是我们的亲戚。芳仪,我们去那边玩吧?”   秦芳仪求助地看向周晟。   周晟点点头,“去吧。”   她这才跟着俞宛如萧安慧几人走开,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周晟是否仍在原地。   周晟只得在她回身的时候,冲她点头示意。   萧安澜见状,挑了挑眉头,龇牙笑道:“老周,这是在玩什么?十里送别么?”   周晟又跟秦芳仪摆了摆手,才说道:“她胆子小,老萧,你别拿她开玩笑。”   “这就护上了?还跟我说没什么?”   “我说认真的,”周晟无奈道,“芳仪从小没娘,她爹娶了后娘,对她不好,外祖家又没有靠得住的亲戚,是我二姨看她可怜,才把她养在身边。她很善良,就是胆子小一些,会把别人的玩笑当真的。”   萧安澜摸摸下巴,“你急什么?我又没说要干嘛。”   周晟苦笑,“这不得防范于未然么。”   萧安澜眼角瞥瞥他,暗里转着心思。自己好友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看着温和没脾气,实则阴损起来比谁都狠,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在从前那个未婚妻身上栽过跟头。他相信,等他将心李梦雅身上收回来,对那个女人只会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这样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所谓的亲戚贴心维护?他不信。   只怕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差一剂猛药罢了。   另一头,萧安慧等人围着秦芳仪说话。   不过几句话间,她们就发现了,秦芳仪是真的内向,就算是同为女性和她讲话,开口之前,她都会先红脸,声音又细又软。   听得萧安慧捧着脸直呼好可爱,好可爱。   秦芳仪被她说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又去看周晟,等见周晟不在原地,她就有些慌了。   俞宛如已经看出她对周晟的依赖,那双漂亮的眼睛不会骗人,每当看向周晟的时候,里头满满的都是欢喜,都是仰慕。   她这样一个羞怯的人,却把对另一个人的爱意表现得这样明显,可见那喜爱,确实是多得藏也藏不住了。   她安抚地拍了拍秦芳仪的手,笑道:“周先生在那里和几位朋友说话呢,你看。”   秦芳仪忙看过去,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安下心。   萧安慧好奇道:“芳仪,你跟周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秦芳仪小声道:“小时候在婶婶家,我见过表哥几次。”   “你婶婶家也在柳城吗?”   秦芳仪点点头,“在城东。”   “太好啦,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约出来玩,你觉得行不行?”   秦芳仪绞着手指头,忐忑道:“我很笨,都不知道玩什么。”   因为那样的家世,她自小没几个朋友,婶婶家倒有一双弟妹,但跟她差了好几岁,也玩不到一块儿去。今天能交到朋友,她很高兴,却又怕自己太笨,被人嫌弃。   “怎么会,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俞宛如问道。   “做一些绣活,有时候也看点杂书。”   “哇哦!你好厉害,竟然还会刺绣,我娘天天说我不像女孩子,连针都拿不起来。”萧安慧惊叹。   俞宛如看她手上拿着一方帕子,便牵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手帕也是你自己绣的吧?”   秦芳仪红着脸点点头。   萧安慧道:“”上头的花可真漂亮,这是什么花?”   “是蝴蝶兰。”萧安雅认真看了,说道。   秦芳仪又点点头,“对,就是蝴蝶兰,我胡乱绣的,不太像。”   “绣得很好看呀。”萧安慧看了又看,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我很喜欢,芳仪,你给我也绣一个吧,好不好?”   秦芳仪又高兴又害羞,“我、我可能绣得不太好,你也要吗?”   “要,当然要啦!”萧安慧连连点头。   俞宛如笑道:“我也想不客气一次,劳烦芳仪给我也绣一张帕子,不知道会不会太唐突了?”   萧安雅道:“不能落了我。”   秦芳仪只觉得开心不已,自己的手艺能得到朋友的认可,被他人喜欢,对她来说,这样的感觉很陌生,但也很美好。   她自己都未察觉,刚才已有挺长一段时间,她没去寻找周晟的踪影了。   来宾渐渐到齐,杨世东在门口望了又望,不见苏小曼的身影,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还是有些失落。   他正垂着头准备回屋,却见拐角处转出来一辆黄包车,上头端坐着的那个纤细的身影,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是谁?   他大步跨下台阶迎上去,没等黄包车停稳、苏小曼下来,就一把将人抱住。   饶是苏小曼冷静自持,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慌了手脚,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边上还有个车夫看着,忙推了推他,面色微红,“快放我下来。”   杨世东憨憨一笑,将她放下,黝黑的面皮透着红,“小曼,你来啦,我好高兴。”   苏小曼原本不觉得什么,看他这样的表现,也有几分脸红心跳,付了车资,见他还站在不动,呆呆看自己,只好出声提醒,“你不准备带我进去吗?”   “哦对对……”杨世东这才回过神来,忙给她带路。   从这里到门口一小段远,他偷偷看了苏小曼好几次,等要进门了,才终于鼓足勇气去牵她的手。   苏小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杨世东一张脸黑里透红,好不精彩。   两人去见过杨老爷,杨太太。   苏小曼落落大方,倒是杨世东束手束脚的,不像见自己亲爹娘,反而像是见丈母娘,一点没有平日的爽朗豪放。   杨太太看得心里叹气,其实对于苏小曼这个儿媳妇,她并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总觉得这姑娘太过厉害,又嫁过一回,杨世东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谁让自己儿子喜欢呢?这大概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吧。   正主既然到了,舞会便可以开始。   第一支舞,自然由杨世东跟苏小曼两人开场,别看杨世东块头大,跳起舞来却还挺灵活。   很快,俞宛如跟萧安澜,周晟和秦芳仪等一对对舞伴也加入其中。   “你们刚才聊什么?说的好开心。”萧安澜脚下踏着舞步,低声问俞宛如。   俞宛如说:“在说芳仪的事,她会刺绣,手上的帕子就是她自己绣的,真厉害。”   如今这时代,就算是俞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也不再教女儿女红针线了,各家的衣服,都是请裁缝做的,或者直接去成衣铺买。唯有有一些贫穷人家的女孩,可能还需要对旧衣缝缝补补,但那远远不能说是刺绣,不能说是一门手艺。   俞宛如方才看了,秦芳仪的帕子不比外头那些高档的绣品铺子卖的差,可以说,如果她想用这门手艺养活自己,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她对自身的本事不够自信而已。   萧安澜听她夸别人,立刻说道:“我媳妇儿也很厉害,比其他人都厉害,看过的书比别人走的路都多,还又温柔又体贴——”   俞宛如忙阻止他继续吹捧下去,笑道:“你可得小声些,让别人听见了,连我也要一起被笑话,我的脸皮没你厚,经不住人取笑。”   萧安澜低头在她鬓角蹭了蹭,“来,相公的脸皮分你一些。”   俞宛如无奈,将他的大头推开,嗔道:“没个正经。”   一曲完毕,萧安澜拥着她到长桌边觅食。   今晚的舞会,杨家准备得很充分,食物也十分丰盛,西式的,中式的,东洋的,南洋的都有。   萧安澜知道俞宛如爱吃中餐,就给她夹了两个水晶虾饺,看她吃完,又见边上有样新奇的吃食,便端过来,道:“媳妇你看,这就是东洋人爱吃的生鱼片,还挺新鲜的,你要不要尝尝?”   俞宛如看着那红红的鱼肉,有些新奇,接过来放进嘴里咬了两口,有点清甜,还挺弹牙,正要吞下,忽然觉得胃里翻滚,似乎连胃液都要涌上来,忙捂住嘴巴往外跑。   萧安澜不明所以,赶紧跟出去。   俞宛如刚跑到门外,就把那口鱼肉连同方才吃的虾饺都吐了出来,还在不停干呕。   萧安澜拍着她的后背,慌张道:“怎么了媳妇儿,是不是吃不惯?都怪我,不该给你乱吃东西。”   俞宛如吐完,就觉得胸口舒畅了,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摇头说道:“不关你的事,这一阵子又是过年,又是走亲戚,许是吃的太油腻了,胃口一直不开,方才那鱼片又有点腥气,这才让我受了刺激,等回去后吃些清淡的就好。”   萧安澜不太放心,“要不然我们先走,带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俞宛如拉住他,“舞会才刚开始,我们就这么离开,太失礼了。我真的没事,吐完舒服多了,现在还觉得有点饿呢。”   萧安澜看她脸色还好,就没坚持,把扶她进屋去,殷勤地端来热茶和开胃的小糕点,看他媳妇儿确实缓过来,吃了不少,这才松下一口气。 第60章 有孕   苏小曼跟杨世东跳完第一支舞, 就来找俞宛如, 见她面色一般,问道:“怎么了?我看你方才匆匆忙忙的跑出去。”   “没什么, 刚才吃了一口生鱼片, 吃不惯。”   苏小曼道:“还是吃着热食暖暖胃吧”   萧安慧跟舞伴散开,也凑过来, “小曼姐, 你今天真漂亮,不愧是女主角呀。”   苏小曼笑道:“我到不知,你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甜了。”   “一直都这么甜的呀。”萧安慧笑眯眯道。   俞宛如看向方才跟她分开的舞伴, 好奇道:“李家二公子今天没来吗?”   萧安慧撅撅嘴,“干嘛说他, 不来才好, 省得见了心烦。”   苏小曼跟俞宛如对视一眼,道:“怕不是见了心烦,是见不着才心烦吧。”   萧安慧跺跺脚, “哼,你们两个取笑我。”   俞宛如笑道:“谁敢取笑你?说真的,怎么没和他一起,闹别扭了?”   “他去省城拜见他外祖父, 一直没回来。”萧安慧不满道。   俞宛如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受了冷落,难怪这样不高兴。   苏小曼道:“他没回来,是他的损失, 咱们管自己玩。”   “对。”萧安慧用力点头。   第二支舞很快开始,俞宛如仍和萧安澜一起跳,跳到一半的时候,她觉得方才那种不适又出现了,不但胸口闷闷的,头还有点晕。   萧安澜看出她不在状态。忙用力托住她,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问道:“怎么?是不是又不舒服?”   俞宛如点点头,“安澜,你摸摸我额头,看是不是在发热。”   萧安澜低下头,跟她头碰头碰了一会儿,摇头道:“没发热,是不是受凉了?”   “不知道,我们坐到一旁去,看别人跳吧。”   “媳妇儿,你要实在难受,咱们先告辞。”   “不用了,就是有点晕,没大碍。舞会才刚开始,你跟我分别是杨先生和小曼姐的好友,就这么走了,不太好看。”   那倒也是,本来就有许多人不看好杨世东跟苏小曼的亲事,等着看笑话,他们身为两人的好友,更应该留下来表示支持。   萧安澜扶着她到一旁坐下,一会儿摸摸她的额头,一会儿摸摸他的脸蛋,碰碰她的手。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稍微放下了心,又说:“媳妇儿,我觉得你应该是这两天没胃口,东西吃得太少了,营养跟不上,才会头晕。”   俞宛如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可是真的吃不下。”   萧安澜便说:“晚上回去问问娘,看有没有什么菜是开胃的,这几天大家都吃惯了大油大荤,确实要调调口味了。”   两人正说着,秦芳依靠过来,看了看俞宛如,担忧道:“宛如,你怎么了?”   俞宛如惊讶地看她,“你怎么没去跳舞?”   秦芳仪绞着手帕,“刚才有一位姑娘来约表哥跳舞。”   俞宛如便在舞池里找了找,果真见周晟正和别人跳舞,而那位女士她也认识,就是洋装店的秦姐。   她便拍了拍秦芳仪的手,道:“那位女士是周晟的师姐,没什么的。”   秦芳仪小声道:“我知道,我、我没多想。”   俞宛如看她一眼,对萧安澜道:“安澜,你帮我去找找有没有橘子汁吧,突然想喝了。”   萧安澜点点头,起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才离开。   俞宛如这才轻声问秦芳仪道:“芳仪,你喜欢周先生对不对?”   “啊……”秦芳仪惊慌地看了她一眼,满脸通红,“你、你怎么知道?”   俞宛如笑道:“因为你都写在脸上了呀。”   秦芳仪忙用双手去摸自己的脸,“有吗?”   俞宛如这下是真的被她逗笑了,“不管有没有,喜欢一个人,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没什么好遮掩的。”   秦芳仪听了,忽然失落起来,“可是表哥那么优秀,喜欢他的人肯定很多吧,要是被他知道,连我这样的都敢自不量力的喜欢他,会不会很讨厌我?”   俞宛如听得微微皱眉,拉过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什么叫连你这样的?我一点不觉得你哪里不好。你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还有一手精湛的绣艺,哪一点比不上别人?”   秦芳仪被她夸得红了脸,“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俞宛如道:“你要是不信,一会儿安慧来了,我们再问问她”   秦芳仪忙摇头,“不、不用了。”   俞宛如说道:“要相信自己,你看,你还会跳舞呢,你知道么,在半年前,我比你差远了,既不会做女红,也不会跳舞,连跟别人说一句话,都觉得很困难。”   秦芳仪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你现在好厉害呀。”   俞宛如笑道:“哪里厉害了?说起来我是真的没什么优点,可是连我这样没有半点长处的人,都敢大大方方的站出来,你又有什么畏惧的呢?不要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那些话既不能让你痛,也不能让你痒,你要是真的因为别人的评价而怀疑自己,那就如了他们的愿了。”   秦芳仪蹙着细眉认真想了想,缓缓点头道:“我还是觉得你很厉害,你懂得这么多道理,而且是很有道理的道理。”   俞宛如失笑,又说:“道理其实谁都懂,只看能不能做到而已。芳仪,我相信你能够做到。”   秦芳仪看着她,似乎是从她身上得到了莫大的勇气,郑重点头,“好,我会努力做到。”   “这就对了,”俞宛如笑道,“先从今晚开始,和我说实话,别的女士邀请周先生跳舞,你其实不太高兴,对不对?”   秦芳仪看了看她,迟疑的点点头,咬着唇道:“我这样太不好了。”   “这才是人之常情,如果等一下又有别的姑娘来请周先生跳舞,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这是、这是不能拒绝的呀。”   俞宛如赞同,“没错,周先生确实不好拒绝,可是,如果你不想他跟别人跳舞,那你能不能在那之前先邀请他呢?”   秦芳仪微微瞪了瞪眼睛,“可以吗?”   俞宛如反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便没说话了,低头不知思索什么。   萧安澜端了两杯橘子汁回来,一杯递给秦芳仪,她忙道了谢,双手接过。   他又将另一杯给俞宛如,问道“媳妇儿,现在觉得怎么样?”   俞宛如抿了一口,说:“刚才和芳仪说了会话,没有特意去注意,感觉好多了。”   萧安澜在她身边坐下来,“那我陪你说话。”   秦芳仪见状,识趣地起身,找了个借口,避到一旁去了。   萧安澜道:“你跟她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对她那么好?”   “有么?”俞宛如想了想,她自己没有特别的感觉,“可能我是觉得看着她,就像看到从前的自己吧。不过,我有你陪着,带我去见识接受新的事物,她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战战兢兢的样子,看着怪让人心软的。”   萧安澜抓着她的手亲了一口,赞道:“我媳妇儿就是善良。”   俞宛如听他时不时就冒出这么一句,都快要听习惯了。   萧安澜又说;“不过媳妇儿你放心,我看这秦姑娘,有人心软呢。”   “是谁?你是说周先生?”   萧安澜点点头,笃定道:“周晟对她,不太一般。”   “可周先生不是……”   萧安澜知道她的意思,道:“过去的事,终将会成为历史,感情也一样。”   俞宛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萧安澜又去给她找吃的。   苏小曼跳完一曲,又来找她,关切道:“你要是真的不舒服,先回去吧。”   俞宛如道:“不会呀,我觉得挺好的,刚才胸口有点闷,喝了一杯橘子汁,现在感觉很舒服,你要不要喝一点?”   苏小曼看了那杯黄橙橙的橘子汁一眼,连连摇头,只觉得口水都快漫出来了,“你从前不是最不喜欢酸的水果吗?怎么现在连橘子汁都喝得下了?”   俞宛如歪歪头,“可能口味变了,这几天一直胃口不开,现在喝了橘子汁,我感觉可以再吃下一大碗饭。”   苏小曼拧着眉头上上下下的看她。   俞宛如正给她看得奇怪,就听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宛如,你去找个医生看看吧。”   俞宛如奇怪道:“为什么?只是食欲不振,没必要看医生吧。”   苏小曼戳了戳她的额头,“枉你还是成了亲的人,这一点都想不到吗?我怕你不是食欲不振,而是有孩子了。”   俞宛如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小、小曼姐,你别吓我。”   “谁吓你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好歹我也做了两年的已婚妇女,周俊生他娘恨不得把眼睛装在我肚皮上,跟你说,我虽然没生过,可经验一点不比生过孩子的人少。”   俞宛如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肚子,“你说我有孩子了……”   “嘘——”苏小曼道,“小声些,现在还不确信,别让人听见了,所以我才让你找个医生看看。”   俞宛如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苏小曼不太放心,说道:“要不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俞宛如慢慢摇摇头,“不必了,你现在住家里,出来一趟不方便,我让安澜跟我一起去。”   苏小曼担忧道:“会不会给了他希望,到时候确诊出来没有,他又失望了?”   “不会的,”俞宛如笑道,“他之前还说我小,暂时不期待孩子,这点我是相信他的。”   苏小曼缓缓点头,“若这是他的真心话,那萧先生人确实不错。”   很快第三支舞就要开始了,周晟仍在跟秦姐说话,秦芳仪股足了勇气走到他身边,“表哥……”   周晟见到她,对秦姐歉意一笑,低头问她:“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没有,表哥……我、我想跟你跳舞。”秦芳仪低着头,后颈都红了。   周晟明显愣了一下,才笑道:“好。”   他转头跟秦姐说了两句结束话题,牵着秦芳仪的手步入舞池。   另一头,杨世东也再次来邀请苏小曼。   苏小曼摇摇头,道:“我跳不动了。”   杨世东啊了一声,有些失落的样子。   他正要把手缩回去,苏小曼却搭在他的手上,道:“既然跳不动,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杨世东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忙说道:“好好,我们说话。”   苏小曼对俞宛如点点头,跟他走了。   杨世东把她带到阳台上,这里虽然和大厅相通,但因为角度关系,里头的人并不能看清他们的动作。可若说这是个私密的空间,又分明是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不怕有人说他们二人婚前就独处一室。   苏小曼没想到杨世东心思还挺灵活,能想到这么一处地方。   她在阳台上看着远近的夜景,杨世东则在看她,苏小曼忽然回头,将人逮个正着。   杨世东避闪不及,窘迫地干咳一声,“那、那什么,你想说什么?”   苏小曼心里好笑,刚才还赞他心思挺灵活,没想到立刻就问出这般愣头青的问题。不过,若要较真论起来,他可不就是个愣头青?   她含笑反问:“必须得说什么才行么?我跟你就不能这样安安静静的独处一会儿?”   杨世东呆呆的看着她的笑脸,好半天才突然清醒过来,赶紧摇摇头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小曼将手搭上他放在栏杆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   杨世东看着她细白的手放在自己粗糙的大掌上,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痒,不自在的干咳两声,看着苏小曼的笑脸,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冲动,“小曼,我、我想亲亲你,可不可以?”   苏小曼偏了偏头看他。“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那,那好吧……”   “真呆,”苏小曼嗔道,“我只是说如果不可以,又没有说不可以。”   杨世东瞪着眼睛,似乎听不明白她绕口令一般的话。   苏小曼心里暗叹一声,只得自己主动上前一步,踮着脚尖,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杨世东的眼睛瞪得更圆。   苏小曼轻声道:“所以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杨世东没说话,他只是猛地伸出手搂住苏小曼的腰,低头用力亲下去。   牙齿磕得两人都有些疼。苏小曼只得断断续续道:“轻一些,别用牙齿咬,你不是还有舌头?被你吃了么?”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额外的精力再说话了。   今晚两个主角错过了第三场舞,又错过第四场舞的开场,等到两人出现时,谁都看得出两人之间缠缠绕绕的暧昧氛围。   苏小曼仍然含着笑。大大方方的模样,只是唇微微有些肿。   杨世东则红着一张黑脸,看天看地看指尖,就是不敢直接看她,可若能做彻底不看也就罢了,他偏偏做不到,还要偷偷摸摸的去看,看一眼脸上就更红几分,到后来那一张黑红黑红的脸,简直让人不知该如何正视。   其余人见了他这模样也就罢了,只是替他尴尬,杨太太则干脆捂住了眼睛,觉得自己二十几年前生下来的不是个小子,而是个黄花大闺女。   舞会过一半的时候,萧安澜去和杨老爷杨太太告罪,带着俞宛如提前离席。   把司机留给萧安雅萧安慧两个人,他开着车单独载俞宛如回家。   俞宛如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车子里封闭的空间让她不太舒服,刚才苏小曼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转,越想越觉得她的猜测有依据,自己如今这样,分明不是一般的肠胃不适。   萧安澜将窗户放下一些,外头的寒风飘进来,他担忧道:“媳妇儿,你还难受吗?”   俞宛如想了想,说:“安澜,你先把车停在路边,我有话对你说。”   见她说得这么郑重,萧安澜有点慌了,“媳妇儿,你的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没呢,不是坏事,你先停车。”   萧安澜把车停好,握着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我准备好了,媳妇,你说吧。”   他这般如临大敌,俞宛如反而笑了,“真的不是生病了,方才小曼姐跟我说,我有可能是怀孕了。”   萧安澜整个人一僵,只庆幸方才他媳妇儿有远见,让他把车先停下,不然这会儿两人说不定已经撞树上去了。   “媳媳媳妇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好像没听清楚。”   这种事,俞宛如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还不太确定,只是有些怀疑,可能是怀孕的症状。”   “那、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去看看医生吧,现在医生应该还没下班。”   萧安澜呆呆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去看医生,他就开着车往医院走,脑子里实则一片空白。   等到医生确定,说俞宛如腹中的孩子已经有一个多月,他还是那一副傻傻的模样。   两人又开着车往回走。   俞宛如也沉浸在这个消息中,不能回神,双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萧安澜则神情呆滞,远远见到萧家大门的时候,他忽然把车停下,转头看着俞宛如道:“媳妇儿,你打我一下,我怎么好像没睡醒呢?”   俞宛如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是傻了吗?快走,回家去先。”   萧安澜便又听话地发动车子。   回到家里,萧太太还奇怪他们两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等听俞宛如报了喜讯,整个人欢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只一个劲的拉着俞宛如的手,不住地说辛苦了辛苦了。   萧家几位姨娘更是把她团团围住,一个一个轮流关心她的身体,向她传授自己当年的育儿经。   萧老爷也装不住了。早把报纸撇下,想要对儿媳妇说两句关怀的话,却被一群女士排挤在外,根本挤不进去,只好拍了拍跟他一样,沦落在外围的萧安澜的肩膀,连说几个好字。   俞宛如简直要应付不过大家的关心,还是萧太太先寻回理智,让她上楼去休息,又让厨房给她炖些适合害喜时候吃的食物。   等房中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萧安澜的脑子也终于归位了,他抱着俞宛如,低下头极其小心的,用脑袋在她肚子上蹭了蹭。   “媳妇儿,咱们有宝宝了。”   “是啊。”俞宛如笑道。   “我们有孩子了。”萧安澜仍然觉得不太真实。   在他媳妇儿没怀孕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对孩子有什么期待的,可等听到了好消息,他才发觉,一个和自己以及爱人血脉相连的孩子,此时正在孕育之中,那是一种如何神奇的感受。   一直到快要入睡的时候,他发热的脑子才渐渐冷却,也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孩子,他到来的时机不太对。   他曾对媳妇儿说过,她还小,现在不用考虑孩子的事,等过两年再说。   可就算他们两人做了防范,孩子还是出乎意料的来了。眼下他媳妇儿还在上学,而且看样子,她很期待、也很喜欢上学,如果怀了孕,对她的学业肯定有影响,说不定学校里的那些人还会对她指指点点,媳妇儿能够忍受这些吗?   而且等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至少需要休学两三个月,媳妇儿会愿意吗?   更重要的是,在他眼中,俞宛如总是还小,她的身体经得住十月怀胎么?   他挺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跟他的媳妇儿相比,要选择哪一个?这是不必思考的问题。   不然……暂且先不要这个孩子。   俞宛如躺在他怀中,感受到他的身体突然紧绷,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萧安澜喃喃自语,“没什么……”   他伸出大掌摸了摸俞宛如的小腹,又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艰难道:“媳妇儿,要不我们……晚点再生孩子?”   俞宛如疑惑,“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早生或者是晚生,我们哪能够决定?”   ”我们可以……等下一个再生。”   俞宛如先是不解,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从无尽的欣喜中落入冰窟。   她坐直了身体,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你在说什么?”   “媳妇儿……”萧安澜要去拉她。   “别碰我!”俞宛如打掉他的手,情绪有些激动,“你竟然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为什么?”   萧安澜再一次去拉她,其间一次次被她打落,又一次次伸出手去,终于让他如愿。   他感觉自己掌中的手有些发抖,立刻后悔了,张开怀抱,将俞宛如搂住,“媳妇儿、媳妇儿你别怕,我在这儿呢。”   俞宛如深吸了一口气,竭力镇定下来,“告诉我为什么。”   “媳妇儿,你还太小了,我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俞宛如摇头道:“不小,我只是比你小而已,今年十七了,我娘十七岁的时候,我已经周岁了。而且刚才医生也没说什么,不是吗?”   “可你还得上学。”   “这根本不成问题,”俞宛如反问他,“我去上学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学习,学校只是给我提供一个学习的场所而已。就算我不在学校里面,我还是可以学习。况且,上学的机会不止仅有一次,就算我为了这个孩子休学一年,明年我仍然可以去。可是如果我们、如果我们放弃了这个孩子,下一个就不会是他了呀。”   萧安澜沉默不言。   俞宛如要推开他的怀抱,他却不松手,两个人僵持着。   过来一会儿,俞宛如语气冷静道:“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有权利做决定。如果你想放弃这个他,除非连我一起放弃。”   萧安澜收紧手臂,紧紧抱住她,“不可能,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俞宛如不理他。   过了许久,萧安澜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是我错了,刚才说了糊涂话,媳妇儿,你别生气。”   俞宛如撇过头,仍然不说话。   萧安澜亲吻着她的脸颊和嘴唇。不住低声的道歉。   俞宛如眨去眼中的湿意,激荡的心情慢慢平复。   刚才萧安澜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震惊,心痛,愤怒,她从不知道,自己也会产生如此剧烈的情绪。   腹中的孩子,在他还只是小小一团的时候,就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她怎么忍心,怎么能够舍弃他呢?   这一晚睡得不太安稳,第二天起来,俞宛如对萧安澜仍有一些芥蒂,只是怕萧太太他们担心,这才表现的如往常一般。   于是萧安澜更加殷勤地鞍前马后,弥补自己昨晚的过失。   萧家人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对于孕妇,本来就该更加周到殷勤。   早饭过后,萧太太就派人把这个好消息告知亲家。   当天下午,俞太太就带着一堆补品亲自上门了。   萧太太热情地招待了她一番。之后就让母女两个人独自说话。   俞太太看出俞宛如情绪有些不对,见没有外人在,就直接问道:“宛如,娘看你不太开心,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唉……我之前也不想让你这么早怀孕,可孩子既然来到你肚子,这一世,你们就有母子的缘分,不管你喜爱他,还是不喜爱他,都是你亲生的骨肉啊。”   俞宛如道:“娘,你误会了,我没有不喜欢,我很喜欢他。”   “那你怎么……”   俞宛如抿着唇,把昨晚的事情如实跟她娘说了。   俞太太听完,问道:“所以你现在是在生安澜的气?”   “也不算生气,就是有些烦闷。”   “傻孩子,其实娘听见安澜的理由,还挺欣慰的,至少在他眼中,你比他们萧家的香火重要,你不知道,多少女人在婆家,被磋磨的不成样子,被当成生孩子的工具,安澜这样看重你,我就放心了。”   “娘,我知道他关心我,但他昨晚那句话真的把我吓到了,我完全不知他竟然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他对于这个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而且无论如何,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他做下决定的时候,不需要问问我的意见么?”   “娘估计他也是心急了,太关心你。”   “他的关心,让我有些难受。”   “没错,我看安澜这点做的确实不对,一会儿娘替你教训教训他,丈母娘的话,他总要听的。”   俞太太之后果真单独找萧安澜说话,倒不是真的教训,只是提醒他,女人怀孕后,情绪波动会有些剧烈,让萧安澜多多体谅,顺带将俞宛如心里的芥蒂透露给他。   萧安澜回到房里,见俞宛如单独站在窗边,走上前从身后揽住她。   俞宛如虽没有主动回应,却也没有推开他。   萧安澜亲亲她的发顶,“媳妇儿,我真的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自以为是,都听你的,好不好?”   俞宛如说:“不是听我的,不该只是听谁的,我们需要商量,要沟通你知道吗?”   “对对,是我不该自作主张,以后有什么事,都跟媳妇儿商量。”   俞宛如又说:“你还要跟孩子道个歉,昨晚的话,他肯定听见了。”   萧安澜没有异议,摸了摸她的肚子,低下头去轻声道:“小家伙,我是爹,爹昨晚糊涂了,才会说出不要你的话,实际上,爹和娘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千万别生气哦。”   俞宛如听他一板一眼说得认真,嘴角这才轻轻弯起。 第61章 配角   原本过了初十, 工厂开工, 萧安澜应该去盯着,但因为俞宛如怀孕, 他只在开工第一天去露了个面, 之后就全部呆在家里。   俞宛如这几天胃口不佳,不管吃什么都会吐, 脸色不好, 手脚也发软无力。萧安澜把她当成了一件易碎的花瓶,楼上楼下花园阳台,不管她走到哪里, 都在边上跟着,小心翼翼的护着, 似乎她怀了孕, 就变成了两三岁的孩童,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摔了一样。   萧太太更是从外头新请了个大厨回来,让她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至于几个姨娘们, 已经开始动手做小孩子的衣服了,因不知是男是女,他们就男孩女孩的衣服都做。   但其中对俞宛如的肚子,最好奇的还要属萧安琪。   她从四姨娘口中得知大嫂肚里有了小宝宝, 之后每天都要趴到俞宛如腿上,用自己胖胖的小短手去摸她的肚子,和小侄子或者是小侄女打招呼。   她甚至偷偷摸摸的开始把自己的小蛋糕跟糖果藏起来,想要等小宝宝出来之后跟他们分享。还是佣人打扫她的房间, 从衣柜里翻出一堆黏黏糊糊的吃食,大伙这才知道她的小心思,哭笑不得。   过了正月十五,学校就开学了。开学前两天,萧家人才知道俞宛如暂时休学的决定。   萧太太知道后,拉着她的手,一个劲说委屈她了。   俞宛如到不觉得有什么,休学是她自己的决定。虽然说如今肚子还不显,行动也自如,可毕竟现在害喜害的厉害,若去了学校,免不了要麻烦他人,还让家里人担心,自己也提心吊胆,不如就先休息一年,安心养胎。   况且在家里,也不是不能够学习的。萧安雅把自己之前用过的书都找出来借她,好让她无事时能够看看。   她们上学第一天,就带回来一个消息,兰瑞兰先生离职了。   与此同时,萧太太也收到兰瑞发来的一封电报。电报上说,她此时已经在前往异国的游轮上,要去美利坚留学。   其实对于之前萧太太想要撮合她跟霍峻廷的心思,兰瑞心里清楚,只是避免尴尬,从不提起。   但是在电报上,她却直言要辜负萧太太的美意。居于内宅相夫教子,这从来不是她所向往的。,若三年后她顺利归来,将会接手她父亲的势力,守卫脚下的土地。   萧太太看完她的告别信,红着眼眶嗔道:“一声不吭就走了,待你回来,就算是个女将军,我也要罚你。”   俞宛如得知,心中感慨万分,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就有千千万种活法。   早晚,这些站起来,走出去的女性,会让世人发自内心的说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三月份的时候,杨世东跟苏小曼举行了婚礼。   此时俞宛如的肚子已经将近四个月,害喜过了,小腹微微凸起。   她穿了身宽松的礼服,跟萧安澜一起出席。   席间竟看见了周俊生,他的位置略偏,俞宛如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见他脸色不太好。   俞宛如心里畅快,不久前,周俊生还在她跟小曼姐面前大放厥词,说以小曼姐和离的身份,不会再有正经人家愿意娶她。如今他坐在这宴席里,不知心中是什么感受?   婚礼在杨家的花园举行,苏小曼跟杨世东交换完信物,去屋里换敬酒礼服。   回来时,却在拐角处的一棵树下被人拦住,她看清来人,立刻冷下脸,“周俊生,你来做什么?”   方才俞宛如没看清,周俊生岂止脸色不太好,眼下更是一片乌青,似乎好几日没睡,他看着苏小曼,神情痛楚。   苏小曼拧起眉,不知他唱的是哪一出,正准备绕着走,就听他说道:“小曼,别闹了,跟我走吧。”   苏小曼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俊生又说:“小曼,你清醒一点,杨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是真心愿意娶你?你别为了跟我赌气,反而把自己搭上了,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之前是我糊涂了,我跟友珍已经分开,我们从新开始好不好?”   他说着,就要来拉苏小曼的手。   苏小曼仿佛见了什么脏东西,忙不迭的甩开了,冷声斥道:“周俊生,我看你是疯了,请你立刻离开!”   周俊生一脸宽容的看着她,“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如果骂我能让你消气,你就骂吧。可是小曼,你真的不能为此搭上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啊!那杨家少爷五大三粗的,怎么会是你喜欢的模样?他会陪你看书吗?他能指导你的文章吗?他跟你有共同话题吗?”   “闭嘴!”苏小曼终于怒了,但不等她再说什么,旁边突然窜出一个迅猛的身影,一拳将周俊生砸倒在地!   周俊生发出一声惨叫,被那身影又快又猛地连砸几拳,很快叫也叫不出了,只能躺在地上呻吟。   苏小曼呆立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将杨世东拉开,“别打了!”   杨世东又往周俊生肚子上锤了一拳,才退开来,双拳紧握,喘着粗气,青筋暴起,他拉过苏小曼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苏小曼没空理周俊生,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眼看两人离婚宴越来越远,而前面的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不得不开口,“你要带我去哪?”   杨世东脚下一顿,紧跟着走得更快了,穿过前院,绕过偌大的杨家宅子,来到后花园。婚礼在前头花园举行,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后院十分安静。   杨世东放慢脚步,渐渐停下来,只是还不肯回头。   苏小曼走上前,拉过他方才打人的手看了看,见上头有些红肿,便凑过去轻轻吹了吹。   杨世东身形僵硬。   苏小曼说道:“那种人,你打他反倒让自己手疼,直接赶出去就是了。”   杨世东闷声说道:“我只会打人,不爱看书,也不懂做文章,就是个大老粗,跟那些书生不一样。”   苏小曼惊讶的看他,这才知道原来周俊生的话被他听见了,而且看样子,这人还上了心。   杨世东半天没见她回话,有点着急,偷偷转过来看,结果却见苏小曼含笑注视着他。   他立刻脸热,想要回头,却又舍不得。   苏小曼又上前一步,立在他身前,两人离的很近,杨世东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   “生气了?”   杨世东气弱,“没、没有。”   苏小曼抬手,整平他方才打人时歪了的领带,道:“生气才是正常的,他那样说你,我也生气,他是什么东西?在我心里,还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杨世东面红耳赤,脸上涨得黑红,磕磕巴巴道:“真、真的?”   “我怎么会骗你?”苏小曼与他对视,但紧接着,又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从前是瞎了眼,竟会嫁给那样一个人,可惜老天不作美,让我如今才遇上你,你方才生气,是不是也在气我呢?”   “没有,”杨世东忙说,“我是气我自己,是我不够好,才让他有机会那么说。”   “呆子,”苏小曼轻笑,“你跟一个疯人有什么好计较的?难道他说你不好,你就不好了吗?我觉得你好的很,比谁都好。现在别生气了好不好?前面还有那么多客人等着呢,跟我回去吧。”   杨世东心中的怒火早已被她几句话浇得一滴都不剩,待苏小曼亲了他一口后,更是整个人轻飘飘的要浮起来,乐呵呵的跟她去了前头花园。 第62章 荡漾   俞宛如怀孕期间不必去上学, 每日除了看书外, 也开始尝试着,把陪嫁的两个铺子从俞老爷手中接过来, 自己学着经营。毕竟, 总不能让爹给她操劳一辈子。   那两间铺子一间是绸缎庄,一间是米粮铺。俞老爷和俞太太疼女儿, 给她陪嫁的, 都是出息极好的铺子,掌柜给俞家做了二十来年,也是信得过的人。   俞宛如接手后并不揽权, 原先掌柜的如何管理,如今还照旧, 她只隔几日, 学着俞老爷一般去铺子里走走,翻翻账本,看看存货。   萧安澜的工厂要筹备新的产品, 销路也准备往外拓展。俞宛如害喜过后,就不让他整日陪在自己身边了,叫找他安心以事业为重。   萧太太不放心俞宛如独自出门,除了司机以外, 又要找个小丫鬟伺候她。   她不习惯身边时刻跟着个陌生人,又怕家里人担心,就去娘家,把自小与她一块长大的含青请来陪自己, 正好含青叽叽喳喳的爱说话,还能给她解闷。   这一日,两人去绸缎庄,夏天将至,俞宛如准备给家里人选几匹绸缎,做一身轻薄凉快的衣裳。   选完了去柜台结账,掌柜的笑道:“小姐只管拿去,我这里记一笔就是。”   俞宛如仍旧掏出钱来,“张叔不必破例,以前的规矩如何,现在还是如何,不然到时候账本不好做。而且开了先例,以后就不好再约束了。”   “小姐说的是。”掌柜的这才收下。   正说着,又进来一位客人,伙计迎上去招呼。俞宛如听那声音有些熟悉,转头一看,清秀内向的小姑娘,不是秦芳仪是谁?   秦芳仪也看见她,惊喜道:“宛如,你也在这里!”   伙计见是东家认识的人,便退到一旁。   俞宛如笑道:“我来街上透透气,你要买什么?”   秦芳仪好奇的看了看她的肚子,才说:“夏天到了,我想买一块素净的料子,绣几个扇面。”   “没有你不会的。”俞宛如笑赞。   秦芳仪不好意思的抿着嘴,“我不过闲来无事,胡乱绣两下。”   俞宛如道:“你上次给我的帕子,我娘见了赞不绝口,一直要我邀你上门去坐坐,她好认认你这位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呢。”   秦芳仪更加羞涩,正不知该说什么,见俞宛如轻抚小腹,忙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满打满算五个月。”俞宛如拉她到一旁坐下,含青到里间给两人倒茶。   秦芳仪看她对此地熟门熟路,眼中便有些好奇。   俞宛如笑道:“这绸缎庄是我家中祖业,柳城内这么多店铺,你随意挑了一家,却正好遇上我,说明咱俩有缘。对了,怎么不见周先生?”   这话一出,秦芳仪脸上的笑容就顿住了,她低头绞着手帕,好一会儿才又抬头笑道:“表哥是要做正经事的人,我不好时常去叨扰他。”   俞宛如微微拧眉,轻声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芳仪摇摇头,脸上依然挂着笑,“你别担心,没什么事。”   俞宛如见她不说,也不多问,牵着她站起来往外走,“料子过一会儿我跟你一起选,现在你先陪我去吃点东西,你不知道,我顶着这么大的肚子,总是饿得快,一天得吃好几顿才行呢。”   秦芳仪闻言,看看她依旧细瘦的四肢,再看看那已经初具雏形的圆滚滚的肚子,心中越发新奇。   夜里萧安澜回来,特地在楼下洗漱完才上楼,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见他媳妇儿正靠在床头看书。   俞宛如听到动静,转头含笑道:“你回来啦。”   萧安澜虽然怕吵醒她,可是见她还没睡,心里头却高兴,几步跨到床边,搂过她就亲了一口,“我回来了,怎么还不睡?”   俞宛如靠在他怀里,摸了摸肚子,“宝宝一直踢我,许是闹着要见爹呢。”   “当真?”萧安澜也摸摸她的肚子,“小宝小宝,爹最近忙,你乖一些,别闹你娘,等你出来了,爹带你骑大马。”   俞宛如笑道:“要带他骑马,有几年等了。”   萧安澜又亲亲她的耳垂,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嘘……哄他呢。”   俞宛如当即失笑,“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孩子还没出来,就开始哄骗了。”   “多练练他,以后才不会被人骗。”当爹的一本正经。   俞宛如笑得直摇头,又问:“晚饭吃了么?”   “吃了,你饿不饿?”   “不饿,娘刚刚才让人给我端了夜宵,总能撑到明天早上。”   萧安澜对于他媳妇儿最近食量大增很有感触,不由又摸摸她的肚子,说:“咱们小宝以后肯定是个大肚王,现在还在你腹中,就已经这样能吃了。”   俞宛如却问:“你怎么总小宝小宝地喊,他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不是该叫大宝么?”   萧安澜理所当然道:“我已经有大宝了。”   俞宛如疑惑地歪头嗯了一声。   萧安澜趁机吻住她的唇。   最近先是俞宛如有孕,后来他又忙于工作,两人已有许久不曾亲近,眼下亲到一处,都有些难以自持。   还是俞宛如腹中孩子动了一下,她才清醒,红着脸将萧安澜推开,喘息急促。   萧安澜与她额头抵着额头,气息交错,低声微哑道:“你不就是大宝,我的大宝贝。”   俞宛如心头一跳,面上越热,紧跟着浑身都热起来,忙转移话题,“以后要是有别的孩子,又该怎么称他?”   萧安澜咧嘴一笑,“再来一个就叫小贝,又来的叫小小宝,还有小小贝,小小小宝……”   俞宛如赶紧捂住他的嘴,轻嗔:“越说越不像话了。”   萧安澜心里点头,他也就嘴上说说,若真要让俞宛如生那么多,他自己都舍不得。   “今天泡脚了么?”   俞宛如摇摇头,“还没。”   萧安澜往浴室走,“我们一起泡。”   这几日,许是腹中孩子大了,俞宛如下肢浮肿,差点连从前的鞋都穿不进去。萧安澜无意间见到她被鞋子勒红的脚板,便日日用热水给她泡脚,按揉。   他很快从浴室接了一盆热水出来,又拖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跟俞宛如面对面泡脚。   不大的铜盆里挤着四只脚丫,里头两只又白又嫩,略有些水肿,看着却越发白皙剔透。外头两只大脚板则大了不止一号,长期捂在鞋袜里,也算得上白,却没什么肉,脚背上筋腱突出,脚底长了不少厚茧,都是这段日子在工厂里磨出来的。   萧安澜泡个脚也不安分,一直用脚掌去磨俞宛如的脚,脚趾头在她脚背上勾勾搭搭。   俞宛如与他周旋一阵,不胜其扰,只好反过来,把他压在下面,才得了一时安生。   萧安澜笑嘻嘻道:“媳妇儿,你这么主动我会不好意思的,女下男上才是正道啊。”   俞宛如虽不太明白他说的,但也知道不是好话,“又在胡说些什么呢?”   萧安澜笑而不语,被她压在下面的脚趾头却抬起来,在俞宛如脚心里挠了一下。   俞宛如下了一跳,忙把脚抬起来,萧安澜趁此机会翻身。   俞宛如恼得瞪了他一眼。   萧安澜全部笑呵呵地受用,反正媳妇儿那黑溜溜湿漉漉的双眼看过来,不管怎么瞪,都只让他心里痒痒。   现在媳妇儿胎位已稳,今晚又有大把时光,可不能浪费呀~ 第63章 绵软   四月底的时候, 家里出了一桩喜事, 萧安慧跟李家少爷定亲了,只等来年她完结学业, 两人就成亲。   而就在她定亲后第二天, 萧安雅独自找到萧太太,说明自己暂时不想嫁人的愿望, 希望能去省城继续读大学。   萧太太虽然惊讶, 却支持她的想法,还去说服了萧老爷跟三姨娘。   五月初五端阳节,柳江上划龙舟祭龙王, 是柳城一年一度的盛事。萧安澜给工厂放了一天假,自己也回家跟家人一起过节。   下午全家出动到万昌饭店, 作为柳城最高的建筑, 饭店顶楼正是观龙舟的好地方。   已经是初夏,太阳有些晒人,俞宛如将团扇遮在额前, 扶着栏杆举目眺望。   萧安澜看着她被晒得微红的脸颊,叫侍应生拿来阳伞,打开替她遮阳。   俞宛如回头对他抿唇轻笑。   萧安澜拨开她额前的碎发,问道:“热不热?”   “不热。”   萧安澜见她在兴头上, 也不叫她回遮阳棚去,只又上前一步,单手将人揽过,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俞宛如正觉得腹中沉重, 站得有点累,便顺势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将目光从江面上收回来,低头轻轻抚着越发圆滚滚的肚子。   “是不是累了?”萧安澜也伸手覆盖在她的手掌上,与她一起抚摸。   自媳妇怀孕,头两三个月还好,最近,他感觉这肚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大。可是听娘说,这还没得很呢。他不由暗暗忧心,看媳妇儿细胳膊细腿的模样,怎么受得住这么大的肚子?   俞宛如摇摇头,展开手掌,与萧安澜十指相扣,“不累。”   腹中的孩子伸了伸腿,两人都察觉到那动静。萧安澜虽不是第一次感受,但还是觉得无比新奇。   他和媳妇儿的孩子在一天天的长大,似乎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又大了一些,离他到这个世上又近了一天。   他最近时常在想,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像媳妇儿还是像他?是乖巧文静还是活泼外向?   每想一次,心中的期待就更多一分,对于怀中人的爱意,更是满得快要溢出来。   他又上前一步,将俞宛如抱得更紧,低头在她耳旁蹭了蹭。   俞宛如已经逐渐习惯他时不时黏人的举动,虽然眼下是在外头,旁边家人看着,她有几分羞涩,却没想要将他推开。   萧安澜得寸进尺,偏头在她嘴角亲了一口。   大庭广众的,这就有点过了,俞宛如忙歪头躲开,轻声道:“别闹了。”   萧安澜轻笑,“好,不闹。”   他这么好说话,倒让俞宛如怀疑,将信将疑的靠回来,见他果真没有继续动作,才安下心。   萧安澜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趁她松懈,又飞快的低头亲了两口。   “你——”俞宛如羞恼看他。   萧安澜笑得像一只偷到腥的猫,顾及媳妇脸皮薄,怕太过张扬引来别人注意,将笑声压得低低的。   那笑意似乎在他胸腔里回荡,听得俞宛如双耳发红,耳根酥软,瞪人的气势就弱了。   萧安澜见好就收,又笑呵呵地哄。   锣鼓声渐近,俞宛如无暇理他,踮起脚尖往江面上看去。   观完龙舟,萧家人打道回府,萧安澜最近都在工厂里,许久没来饭店,眼下便和俞宛如去了楼下,准备看看的账目。   周晟捧了一堆文件来见他,几人打过招呼,跟萧安澜凑头在一块讨论。   俞宛如拿了个粽子在一旁细细品尝,不久后,她竟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萧安澜对周晟做了个手势,示意暂停,起身轻手轻脚的把俞宛如抱进套间卧室里安顿好。   周晟看他出来,微微挑眉,问道:“怎么样?”   “睡着了。”萧安澜说,“自从她怀孕,比从前嗜睡许多。”   孕妇的事,周晟自然不知,只点点头,道:“能吃能睡是好事。”   事情讨论得差不多,萧安澜拿着钢笔在指尖转了转,问道:“老周,我孩子都快出生了,老杨也已经成亲,我们三个里你的年纪最大,结果反倒是打光棍的那个,心里就没什么想法?”   周晟笑了笑,将手头的文件整理起来,“光有打算顶什么用?”   “有了打算就行动啊!”萧安澜恨其不争。   周晟嘴角依然挂着笑,不急不缓,“顺其自然就好。”   萧安澜眼珠子一转,忽然放松下来,往后靠到椅背上,漫不经心道:“你那个小表妹呢?最近怎么都不见她?刚才宛如手上的团扇你见了没有,就是你那表妹给她做的。她还送了我娘一把,把她老人家给稀罕的,说现在这么手巧的女孩子不多了,一个劲的让我媳妇把人请到家里给她瞧瞧。”   他一面说,一面紧盯着周晟的动作,见他手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嘴角高高吊起,又说:“听你说那小姑娘不是挺可怜的,我娘最见不得这些事,又爱撮合小姑娘小伙子。你放心,那是你表妹,我肯定让我娘多留心,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反正你也不喜欢她,正好替你解决了一个烦恼。”   萧安澜抖着腿,一副快来谢谢我的模样。   周晟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他,正色道:“芳仪的事,自有家里的长辈操劳,说不上我的烦恼。”   萧安澜看他要装糊涂,也跟着装糊涂,点头附和道:“对对,这种事是要长辈来,我娘不就是长辈么?”   周晟无奈看他,“安澜——”   萧安澜站起来就往卧室里走,嘴里念叨道:“我媳妇好像在叫我,我去看看,老周你整理好了就下班吧,早点回家过节。”   他本不过是胡说,结果推开卧室的门,却见俞宛如果真醒了,立刻几步走上前,笑眯眯道:“宝贝儿,你醒了。”   俞宛如尚有几分迷糊,掩唇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什么时候了?”   她的脸颊睡得发红,声音带着睡意,软软绵绵。   萧安澜搓搓手,感觉自己正对着一顿大餐,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脸颊上嘴唇上亲了好几口。   俞宛如呆呆呆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把他的大头推开,脸上已经沾了不少口水,她蹙眉看向萧安澜,“什么事这么高兴?”   萧安澜嘿嘿一笑,只要是让别人苦恼的事,他都高兴。   俞宛如渐渐清醒,听到外头周晟收拾文件的动静,再看看这人一脸的坏笑,止不住摇头,不知道他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第64章 周晟   卧室门未关, 周晟站在客厅里, 都能听见里头两个人黏黏糊糊的动静,他摇摇头笑了笑, 收拾好文件出去, 替他们把门带上。   今天端阳节,外面太阳又好, 饭店里头却有些冷冷清清的。萧安澜给一部分侍应生放了假, 只剩十来个人值班,八九层的大楼,一层从这一头到那一头走遍了, 也未必能遇上一个人影。   周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也放假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环顾四周,第一次觉得这间办公室似乎有些大了,大得空旷。   他翻翻桌头的文件, 想找些事情做,可最近本就是淡季,前一阵他又太过勤奋,竟没剩下一件可以打发时间的事。   他呆坐一会儿, 叹了口气,拿起西装外套出了门。   家,他其实并不愿意回。到这个年纪还未成亲,每次提起这事, 都要面对母亲的眼泪,父亲的叹息。他们倒不是怪他,而是自责,后悔当初给他定了那样一门亲事,误他一生。   周晟并不愿让他们忧心,但也不愿意耽误人家女儿的一辈子,便一年年拖下来。或许等到哪一天,他心头的那个身影完全淡去,父母就能够如愿了吧。   刚踏入家门,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他脚下一顿。   佣人上前告知:“二姨太太来了,在屋里陪太太说话呢。”   周晟点点头,并未说什么,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脚下的动作略微加快了些。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转头看向门口,一见他入内,他二姨秦太太眼前一亮,笑呵呵道:“阿晟回来啦。”   周晟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上前喊了一声娘和二姨。   周太太问道:“今天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吃过饭了吗?厨房里有刚出锅的粽子,要不要尝两个?”   周晟嘴里一一回答,眼睛透过窗户,又往花园里看了一眼,但家里的客人,确实只有他二姨一个,并没有别人,他收回视线,跟秦太太问了好,又说:“表弟与表妹怎么没来?”   秦太太除了收养大伯哥的女儿秦芳仪之外,自己也生有一对儿女,他们才是周晟正经的表弟与表妹,听周晟问起,她笑道:“叫你姨夫带去看龙舟了,那人挤人的,又都是汗,我才不去。”   周晟点点头,又说了几句,才问道:“芳仪也去了?”   “没呢,”秦太太摆了摆手上的扇子,“她说天热,不想出门,最近都在房间里窝了好久了。你看我这扇子,就是她做来送我的,唉,这丫头脸皮太嫩,都不出门见见人,以后怎么好说亲呢。”   周太太笑道:“我看芳仪好得很,手又巧,人又乖,还懂得体贴你,虽不是亲生的,跟亲生的也没差别。你多留意留意,总能遇上知她疼她的好人家。”   她说这话时,还转头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前一阵,她让妹妹把芳仪带来家中小住,其实几个长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惜,大概是他俩无缘,最后终究没成。   周晟沉默不语,周太太心中叹气,也不理他,只管跟妹妹说话。   周晟坐了一会儿,忽然又站起来往外走。   周太太忙问:“去哪里?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去见个朋友,晚上不回来吃饭。”周晟边走边说,话音落下,人已经没了踪影。   周太太探头看了看他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秦太太知道她的心结,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姐也别太操心了,我看阿晟心中有数呢。”   “他能有什么数?都这个年纪了,唉……”   周晟出了门,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双手插兜,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他说要去见朋友,其实并没有约人,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从家中走出来。   不知不觉,就从闹市走到宁静的住宅街道里,他抬头看着面前秦宅两个大字,一时愣了神。   脚下正犹疑不定,便见宅子里出来一个佣人,看见他,惊道:“表少爷来了?”   周晟只得驻步,冲她点点头。   那佣人又说:“老爷太太和少爷小姐都不在府中,表少爷您看——”   周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鬼使神差的问:“芳仪在不在?”   佣人忙点头,说:“在呢在呢,大小姐就在屋里,我去请她出来。”   “不必,”周晟止住她,“我去找她。”   那佣人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赶紧在前边给他带路。   秦府是传统的四合院,秦芳仪的屋子在后院东厢房,如今男女之间的规矩没有旧时那样繁琐,也无外男不得入后院的说法。   周晟随佣人入内,站在院子里看她上前敲门。   “是谁?”秦芳仪轻细的嗓音从屋里传来。   “大小姐,表少爷来了。”   屋里头安静了一下,秦芳仪轻声问道:“是周家的表哥?”   周晟正要出声,那佣人先道:“对,就是周家的表少爷。”   屋中又沉默一会儿,才听她说:“你去和表少爷说一声,就说我、就说我正在小憩,还没醒来。”   这下轮到院子里的人沉默了,佣人小心翼翼的转过头,看了周晟一眼。   周晟背着夕阳站着,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许久后,他摆摆手,叫那佣人先退下。   佣人看看他,又看看紧闭的房门,虽然觉得不太安心,却也只得退下。   周晟慢慢走到房门前,抬手扣了两下。   里头的人许是听到脚步声走远,又听到他回来,便以为还是原先那个佣人,不待他出声,就发问道:“表哥走了吗?”   周晟没作声。   屋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紧跟着是秦芳仪略有几分低落的声音,“走了啊……”   之后便没了动静,周晟拧眉站了一会儿,到底不想让她尴尬,正转身要离开,却又突然顿住,侧耳细听。   屋内其实并不是没有动静,那细微的声响,几乎要叫人当作风声忽略了,可那分明不是风声,那是哭声,是几乎无法让人察觉的哽咽,是将所有声音死死压抑在喉间的啜泣。   周晟听到那声音,整个人僵立原地,放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胸口似乎也被谁捏了一把,并不疼,却又酸又涩,叫人随着那细弱的哽咽,无端生出百转愁肠。 第65章 表妹   秦芳仪喜欢周家的表哥, 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只是一直埋在心底,没叫人知道。   她身世不好, 少时父母双亡, 是二叔跟二婶心肠软收养了她。那时候她已经记事了,尽管二叔二婶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 可她知道到底不是, 在那个家里,就多了一分小心怯懦。   第一次见周晟,是在她被收养不久后, 二婶生的弟弟周岁,周家表哥随周太太上门道贺。她躲在院子里的石榴花下, 看着表哥将二叔家的妹妹抱起, 一路举在头顶进门。妹妹灿烂的笑容、肆意欢喜的叫声,以及表哥脸上纵容的笑意,都让她记了很久。   尽管当时, 表哥并没有看见她。   第二次,是过年的时候,随二婶去周家拜年,也只匆匆见过面, 因为表哥要出门去找李家小姐,那是他的未婚妻,听长辈们说,两家的亲事早在表哥小时候就定下了, 两人越长越大,越发成了一对金童玉女,只待到了年纪就成亲。   那一年也是端午,她随家人上街看龙舟,不小心走散,不敢乱跑,只坐在一家店铺面前的台阶上,胆怯的瞅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个妇人不怀好意,看她年纪小,说是自家的孩子,硬要抱走。   正当她惊慌恐惧的时候,忽然落入另一个可靠的怀抱,她抬起泪涕泗流的脸,朦朦胧胧看见表哥对着她笑。   他说:“这不是二姨家的妹妹么,怎么在这里?”   那个笑脸让她记了一辈子。   不久后,表哥出国留洋,一去好多年。倒是有信件回来,但她一个非亲非故的表妹,自然是没理由也没立场与他通信的。偶尔表哥会寄回来一些西洋礼物,竟也有她的份,这就足叫人受宠若惊了。   再后来,她听到二叔跟二婶谈话,知道表哥的未婚妻与人私相授受,两家婚约不得不作罢。她初时听闻,除了替表哥难过之外,心里深处竟升起一股隐秘的喜悦。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心意,她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卑微的心思感到难堪。   表哥是个重情的人,即使李家小姐负了他,他也放不下,回国多年,一直没有成亲的意思。   长辈们着急,二婶竟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听闻二婶要带自己去周家小住,她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在脸上显露出过于明显的笑容。   那是她连在梦中都不敢奢想的表哥啊,能有机会接近他,就是要抛弃女儿家的廉耻,她也想鼓足今生全部的勇气试一试。   那段日子,是她最开心的记忆。表哥真的很好,待她周到,亲切,温和。那时候她想,就算表哥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但如果能就这样一辈子,她也心满意足了。   但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她无意间在表哥书房,发现了他与李小姐的信件。原来就算过了这么久,就算那个人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成为两个孩子的娘亲,表哥也仍然忘不了她。   她那点心思,再这样的深情面前,显得那样难堪,可笑,如戏台上的丑角。   见不得人的,始终见不得人。   回到秦府后,她把自己的心绪整理好,将那些甜美的酸涩的苦痛的记忆,细心藏在心底深处,不愿再去想,不敢再去触摸。或许很久很久以后,等她能够坦然面对,才会若无其事地回想。   但是现在,她不敢了。   她从来都是个胆小怯弱的人,连打开面前这扇门,出去见见他的勇气都没有,就怕见了之后,之前所有的决心都会不堪一击,所有的决定都如决堤的大坝般溃败。   她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了。   周晟在门外站了许久,哭声已经止了,但他不知里头的人是不是还在无声啜泣。   双脚站得发麻,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到前院。刚才那个佣人没有离开,见他从后院出来,忙迎上去。   周晟坐在正厅里,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有几分暗哑,清清嗓子,道:“你去告诉芳仪,我在这里等着,等她醒来,一起去街上。”   大小姐装睡的事,在场两个人心知肚明,但佣人见表少爷想替大小姐隐瞒,自然不会拆穿,忙跑去传话。   秦芳仪没想到她都说睡着了,表哥却仍在等,还想找些理由,佣人却道:“大小姐,一会儿老爷太太该回来了,若看见表少爷受冷落,恐怕不好。”   再没有别的借口,秦芳仪心中虽百转千结,也只得起身梳洗,方才流过泪,眼角有些红,脸色也不太好,怕被看出端倪,她涂了点胭脂掩饰,又换了一身桃粉衣裳,出门前深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开门。   周晟听到动静,转头看去,面色如常,温声笑道:“睡醒了?”   秦芳仪低垂着脑袋,叫了一声表哥。   周晟站起来,“外头天气好,又是端阳节,和我出门看看热闹吧。”   他看秦芳仪似乎要拒绝,便道:“方才在我家看见二姨,说你最近总闷在屋子里,怕闷坏了,就算为了不叫她担心,你也该出去走走。”   听他把长辈搬出来,秦芳仪只得将推拒的话吞回腹中,两人一同上街。   因是端阳节,城东这一片老街区有集会,从柳城附近各地赶来的商贩,将街道摆得满满当当。   似乎所有人都从家里出来凑热闹,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本就挤得慌,河边龙舟事了,大批人群往城内涌,秦芳仪被人-流挤得几次不进反退。   在她又一次被挤到街边,差点摔倒的时候,一旁忽然伸来一只手臂,将她揽入怀中,隔绝了熙攘的人群。   她抬头看去,周晟与她的距离只有一掌之远,此时他侧头看着前方,似乎是在探查前边的路况,嘴里安慰道:“现在人多,我们在这里等一等。”   身后是墙壁,面前是温暖宽厚的怀抱,秦芳仪分外不自在,正要将人推开,后边的人猛地一挤,周晟不设防,又向前一步,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块。   秦芳仪浑身僵硬,脸色胀得通红。   周晟站定后,忙退开些,低头问她:“有没有撞到?”   “没有。”秦芳仪声如蚊呐,不敢与他对视。   周晟不知想到什么,没再说话,俩人就这样,一个侧头,一个垂首,直到这股突如其来的人群慢慢散开。   秦芳仪松了口气,但还没等她将心全部放下,就见周晟将放在她肩上的手移开,十分自然地往下,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秦芳仪怔怔立在原地。   周晟回头看她,“怎么了?”   他的面容如常,语气温和,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眼下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之处。   秦芳仪不由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这大概只是寻常表哥对表妹的关心而已。   见她不说话,周晟又道:“去前面看看吧,我看到有很多摊子。”   秦芳仪试着将手缩回来,却没想到,周晟看着只是虚虚的扣住,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得由他牵着。   两人来到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摊上的首饰都不是新的,样式古典,看起来像是前朝留下,人家家中传下来的物品,许是日子不好过,才拿出来典当贩卖,最终落到这小贩手中。   周晟看中一对翡翠镯子,成色不算顶好,却绿得浓翠,叫人一眼就沉溺进去。他拿起来看了看,问秦芳仪:“怎么样?”   “好看。”秦芳仪道。   周晟便拉过她的手,一手一个套进去,而后退后些上下看看,点点头,含笑道:“确实好看。”   秦芳仪生得纤弱白皙,今天穿了一身桃红色衣衫,细如白雪的手腕套上一对浓翠镯子,越发纤细娇艳。   她呆呆看着自己的手,醒过神来,忙要将镯子褪下。   周晟制止她的动作,“不喜欢吗?”   “喜欢,可是——”   “那就戴着吧。”他向摊主询问价格。   摊主看他一身西装,一派洋气,就晓得是个有钱的主顾,心下转过一些心思,伸出两个指头,热情道:“我看镯子与这位小姐极相配,公子若有意,给我二十个大洋就好。”   秦芳仪一听,忙偷偷扯了扯周晟的衣袖,小声道:“太贵了表哥,我不要。”   摊主赶紧道:“二十块大洋,除了这一对翡翠镯子,还有这只玉佩,当做添头也送给公子。我瞧公子和这位小姐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看着有眼缘,给的是实在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秦芳仪红了脸,“我们不是——”   周晟却笑道:“包起来吧,我看也挺好的。”他爽快的付了钱。   摊主喜上眉梢,又胡乱说了一堆金童玉女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   周晟面不改色,含笑听着,秦芳仪窘迫得直要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待离开那处摊位,她仍想把镯子摘下来,“表哥,真的太贵重了。”   周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既然叫我一声表哥,难道还不值两个镯子?”   秦芳仪垂着长长的眼睫,只道:“不行的……”   表哥只把她当做表妹,自己却不知足,不想将表哥只当表哥,若收了这一对镯子,恐怕心中更有许多不该有的想法,她怎么敢收呢?   周晟还要再说话,一旁忽然插入一个惊喜的女声,“晟哥?”   二人同时抬眼看去,只见几步外的摊子边,立了个年轻女子,一身月白旗袍,素面朝天,不加装饰,却别有一股出水芙蓉般的清纯。   秦芳仪一眼认出,这就是那位李家小姐,表哥曾经的未婚妻,数年前,她曾见过表哥与她同行。   她转头去看表哥,果然,他已经愣住了。   秦芳仪垂下眼,手腕又挣了挣,这一次,轻而易举的从周晟扣着她的手掌中脱离。   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却不是羞怯。   表哥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她还有什么脸面与人拉拉扯扯呢?想起方才被表哥牵着手时,心中那股隐秘的喜悦,此时想来,就好像是心底的秘密被赤-裸-裸的展露在阳光下,叫她难堪得几乎站不稳,只想远远躲开。   她不敢去看周晟,也不敢看对面那位李小姐,低着头,急急道:“既然表哥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周晟回应,转身步履匆匆离开。   “芳仪——”周晟追了几步。   “晟哥!”李梦雅出现在他身前,眼中闪过惊喜、激动、怀念等许多复杂情绪,不等再开口,眼角已经红了,“晟哥,我——”   周晟斯文的脸上带着着急,打断她,“梦雅,改天再和你联系,芳仪一人回家,我不放心,先去送她。”   李梦雅意外地看着他的身形快步离去,许久后,狠狠咬住下唇。   街道上人多,秦芳仪不过先走几步,周晟之后追来,就看不着她了。他只得沿着秦府的方向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   眼看秦府就在面前,他正准备入内问问佣人,却见秦宅侧面小巷内,蹲着个粉色人影,不是秦芳仪是谁?   她抱膝蹲着,长裙及地,脑袋埋在膝盖上,消瘦的肩膀轻轻耸动,不必说,又是在哭。   周晟站在巷子口看着她,心中寻不到人的烦躁渐渐散去,反倒有一股柔软酸涩袭来。   他叹了口气,慢慢靠近,温声道:“怎么哭了?”   秦芳仪听到动静,慌乱的擦着脸,不敢抬头,带着鼻音,磕磕巴巴道:“是、是沙子进眼睛里了。”   周晟在她身前蹲下,单膝触地,又问:“方才为什么跑?”   秦芳仪不答,纤细的手指被手帕绞得发白,“表哥怎么回来了?李、李小姐还在呢。”   周晟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不要管别人,告诉表哥,为什么哭?为什么跑?”   眼神慌张的游移着,秦芳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多的眼泪汹涌流下。   那些心思,那些见不得人的念想,怎么能被表哥知道?   但她心中又有另一个声音,或许……该叫他知道的,这样,他就会厌弃她,远离她,这样,心底再没有侥幸,才不会心生妄想。   周晟又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从胸前口袋掏出白手帕,替她擦眼泪,“好了,不想说就不说,别哭了。”   秦芳仪终于忍不住,哽咽道:“表哥,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这样也叫好么?”周晟低声问她,“傻丫头,表哥对你一点都不好,若好,你怎么会哭?”   “不是的……不是的……”秦芳仪忙摇头。   周晟不等她说完,又靠近了些,将人抱住,轻轻拍拍她纤瘦的脊背,“别哭了,表哥答应你,从今天开始,以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对你更好,所以别哭了,好不好?”   秦芳仪僵硬地靠在他肩膀上,眼泪一时止不住,还在往下流,她几乎不能理解周晟话中的意思,愣愣问道:“为什么?”   周晟在她耳旁轻声道:“因为表哥想追求你,想要令你垂青,想跟你一起生活,行么?”   秦芳仪失声许久,突地一把将他推开。   周晟正觉得疑惑,从方才就一直不敢看他的人,却忽然与他对视。   似乎是为了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甚至是为了看清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的表哥,秦芳仪上上下下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突然捂着嘴咽呜出声,“表哥,你别骗我……我会当真的……真的会当真的……”   周晟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揉了又揉,展开来皱巴巴的,沟沟壑壑里藏着的,全是既酸又涩的滋味,细细绵绵的心疼与怜惜充斥着整个心房,几乎要叫他喘不上气来。   他重新将人拥入怀中,哑声说道:“不骗你,骗你是小狗。以前是表哥不好,从此以后,表哥疼你,不会叫你受一点委屈。”   过了许久,直蹲得他腿都麻了,才听她不确定道:“不骗我?”   “不骗你。”   “会疼我?”   “疼你,最疼你,跟表哥回家吧。”   又过了一会儿,他察觉肩膀上的脑袋轻轻点了点,耳边传来一个细细的鼻音,“好。” 第66章 小衣   俗话说:雨打黄梅头, 四十五日无日头。   端午节的艳阳天过后, 很快迎来持续不断的阴雨天气,从北方南下的空气, 还有些冷飕飕的, 前几天看龙舟,不少时髦摩登女郎已经换上无袖新式旗袍, 这两天, 又把中袖的翻出来了。   雨落滴答的梧桐窄巷里,打一把油纸伞,伞下曼妙女子笑靥如花。这倒成了江南独有的一番景象。   南方素来有五月霉的说法, 连着下了多日的雨,空中的潮气几乎凝成实形, 别说是家居被褥衣裳, 就连人都快发霉了,眼见有一天不下雨,难得出了太阳, 家家户户晒被子,扫房间,忙得不亦乐乎。   俞宛如叫人把萧安澜的书也都搬到阳台上,她怕佣人不小心, 弄坏了书本,自己亲自一本本摊开来晾晒。   萧安澜的书,有许多是外文,俞宛如爱书, 可看着上头整整齐齐的一列列洋文,自己却看不怎么懂,就像面对一场盛宴,手边却没有碗筷盘碟,根本无从下手,不由心如猫抓一般痒痒。   她极爱惜地抚过每一本书,将所有的褶皱压平,灰尘拭去,用帕子擦得干干净净。   忽然翻到一本厚如砖块的,书名叫《英汉模范词典》,她好奇拿起来翻了翻,竟是一本教人学洋文的书,立刻欣喜不已,晒完书后,就爱不释手地捧着了。   这阵子连续不断的下雨,地面湿滑,俞宛如身子重,不敢贸然出门。今天天好,萧安澜特地提前从工厂回来,打算带他媳妇儿出去透透气。   他上了楼,径自入房,在俞宛如身后站了半天,可见她却只顾着看书,一边看,一边在纸上记记写写,一点都没发觉,不由心中微酸,道:“媳妇儿,你捧着书,怎么比看见我还高兴呢?”   俞宛如这才察觉有人来了,忙转过头,笑盈盈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我今天整理你的书,瞧给我发现了什么?”   她献宝一般把《英汉模范词典》给萧安澜看,“等我把这一本读完,以后就能看你那些洋文书了。”   萧安澜瞥了瞥那书的厚度,若是别人说这句话,他必然嗤笑打击不断,可媳妇这么说了,他却相信她一定能够做到。   坐在沙发扶手上,把俞宛如写的那一个本子拿来看了看,萧安澜问道:“今天学了多少?”   俞宛如不好意思道:“我学得慢,大半天了,只学会三十来个词语,而且不会读。”   “不怕,等我空下来,教你读洋文。”萧安澜道,顿了顿,又说:“媳妇儿,等你学会了,有没有想过做些什么?”   俞宛如想了想,缓缓摇头,“我这阵子正在想,以后要做些什么呢?你看,小曼姐会写文章,安雅要继续读大学,芳仪会针线活,也是她的手艺,至于兰先生,更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规划,各自的目标,我却还迷迷糊糊,走一步看一步。”   听她语气似乎有些低落,萧安澜伸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揽了一下,道:“媳妇儿,你是当局者迷。你想想看,这些年你看了那么多书,这不就是你的资本,你的底气?要我说,日后倒有一件事非常适合你去做。”   俞宛如忙问:“是什么?”   “翻译员。你知道不会外文、看不懂洋文书的苦恼,等你学会了,不正好造福大众?”   俞宛如忙摆手,“你也太抬举我了,我肯定做不来。”   “是你小看了自己。媳妇儿,你不知道,外国的作品典集并不比咱们国家少,只是国学好、又会洋文的人实在不多,就如我,倒是看得懂英文,可若要我翻译给人家看,就我那点文学底子,必定词不达意,颠三倒四。你就不同了,有这些年的积累,肯定做得比我好。”   俞宛如听得有些意动,可想想自己如今才要开始学洋文,若就夸下要做翻译的海口,不免惹人笑话,只先将心安下,想着徐徐图之。   萧安澜也不多说,反正他提这个,只是为了叫媳妇儿高兴,让她有些事情做,若媳妇儿不想出门做事,他巴不得捧着她养着她;若她想做,等这一二年公司市场往外拓展,他可以带她去省城读大学,念英文系,媳妇儿不知道,他却清楚,想做翻译,只捧着英语词典还是不够的。   两人出门,先回城东俞府探望一趟。   俞太太看着女儿越发圆润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再看萧安澜这个女婿,更是越看越满意。   自从知道俞宛如怀孕,俞太太就请裁缝开始做小衣服,又自己亲手做虎头鞋。今天俞宛如上门,她就把做好的四五双小鞋子全部拿出来,连带衣服,叫她一会儿带回去。   看俞宛如满脸新奇把玩小鞋子的模样,俞太太心中暗叹,谁能想到,去年这会儿,他们一家人还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应付孙家的逼迫。如今不过一年之隔,孙家早已无法在柳城立足,狼狈回了乡下,而她娴静懂事的女儿,再过几个月,就要当娘了。   从俞府离开,两个人去看了一场新上映的电影,又在外吃过晚饭,才回到萧家。   洗漱完后,俞宛如又把小衣服小鞋子拿出来,一件件放在手上比划,看小肚兜小围裙只比自己的巴掌大不了多少,想象着日后白胖胖的孩子穿着这些衣服的模样,心头的喜悦与期待,几乎满得快要溢出来。   萧安澜坐在一旁擦头发,却是在看她。   他见他媳妇儿拿起一件大红色绣了五毒图样的小肚兜,在手中比了比,又拿起来,在她自己身上比了比,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忽地幽深。   俞宛如正要抬头跟他说话,却不防一眼扎进那一双似乎闪着幽光的眼睛,心头一跳,忙转开眼。以她如今对萧安澜的熟悉,自然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不知他怎么忽然就有了兴致,心中有些恼,更多的是羞。   萧安澜咧了咧嘴,声音微哑,“媳妇儿,这样的肚兜你也有吧,怎么从没穿过?”   这种贴身小衣,俞宛如自然是有的,不过,自从她嫁进萧家,就跟着萧太太等人的习惯,一直穿的都是西洋文胸。在她陪嫁的衣物里面,还有两件正红色绣着并蒂莲和鸳鸯戏水的小衣,在衣柜底下压着呢。   萧安澜设想他媳妇不着一物,堆雪般白皙细腻的身躯上,只半遮半掩吊着一件大红色的肚兜,肚兜细细的带子要掉不掉的挂在纤细脖颈上,媳妇儿满眼水光,面色娇羞的朝他看来……只脑中的这副景象,就足以令他身上阵阵发热,喉头发紧,语气越发缓和,如诱哄小羊羔的野狼,“媳妇儿,你肯定有的对不对?给我看看吧。”   俞宛如被他看的垂了眼,抿唇小声道:“有什么好看的?”   这在萧安澜看来,就是默认的意思了,他嘿嘿笑了两声,就往大衣柜走去。   次日,心里魇足的某人,嘴角挂着偷了腥的猫一般的笑意,一边又在盘算,听说那些西洋文胸,也有许多不同的样式,西洋人一贯讲究情趣,肯定有些他从前不知道的好东西,怎能不找来跟媳妇儿分享呢。   萧大少只觉得一扇崭新的、奇妙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第67章 齐聚   过了几日, 柳城一位极有体面的李姓长辈八十岁大寿, 萧老爷萧太太带着萧安澜俞宛如前去贺寿。   李家是老牌富贵之家,根深蒂固, 跟城内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多有往来, 其家中老太爷过寿,柳城数得上的人家都受了邀请, 到这一日, 整座城内车水马龙衣香鬓影,竟成了件盛事一般。   萧家的门户不同于旁人,得知萧家人来了, 李老爷亲自带着夫人迎出来。   俞宛如一身合身旗袍,挽着萧安澜的手, 跟在萧老爷萧太太后边, 与李老爷李太太见过礼,又被他们迎入正屋大堂,给端坐在上头的李老太爷贺喜。   一路上遇见不少人, 不管有没有交情,见了萧家人,都要上前打声招呼,又对跟在萧老爷萧太太后边的萧安澜和俞宛如暂不绝口, 直道后生可畏。   这话倒也不是恭维。   原本头两年,众人见萧家大少爷留洋归来,不想着继承家业,却弄了个什么万昌大饭店, 一看就是个享受玩乐之徒,不少人还等着看戏:嫡出的大少爷不干正经事,庶出的二少爷倒是个积极勤奋的,恐怕再过几年,鼎盛如萧家,也有一场好戏给人看。   不想那在外人看来,玩儿似的弄起来的大饭店,竟经营得似模似样,而且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柳城的地标。   等这位看起来翩翩风流公子一样的大少爷成了亲,就更了不得了,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搞垮了孙家,还吞了孙家大半的产业,这些跟着看笑话的人,却只分了些残羹冷炙,也不知道到底谁看谁的笑话。   那之后,萧家的化工厂更是如火如荼的开办起来,如今在场各位的太太,哪一个身上用的,不是萧家的香皂、香水、口红?   至此,就是再倚老卖老的人,也不敢小瞧了这位小辈。萧安澜已然成了柳城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   萧老爷听见别人的夸赞,嘴上只说过奖过奖。心里究竟是怎么个美法,就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在场中转了一圈,人见得差不多了,萧太太便叫萧安澜带着俞宛如去一旁休息,小心他媳妇的肚子。   萧安澜托着俞宛如的后腰,小声问道:“累不累?我们去旁边坐会儿。”   俞宛如点了点头,她的肚子已经有六个月,站在地上,都快看不见自己的脚了。若不是今天这一场宴会较为重要,俞太太也不会要她来应酬。   这一路上,萧安澜紧张不已,生怕谁把她挤到了。   她自己倒觉得还好,最近好吃好喝好睡,整个人养胖了一圈,连身子骨都似乎比怀孕前健壮了些。   两人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到一道爽朗的声音,“老萧,我就知道你会来。”   抬眼看去,却是杨世东跟苏小曼携手而来。   俞宛如一见苏小曼,笑眯了眼睛,惊喜道:“小曼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中午到家,休整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去看你。”苏小曼放开杨世东的手臂,到她身旁坐下,先是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摸摸她的肚子,道:“肚子这么大了,最近感觉如何?孩子乖么?”   自从杨世东跟苏小曼成亲,他那么大个人,竟是个极黏糊的,前一阵去关外买马,舍不下新婚媳妇儿,千磨百缠,磨得人跟他一起去了,这一趟走了足足有两个月。   “我好得很,倒是小曼姐,瞧着瘦了些,回来了可得好好补补。”   萧安澜起身,与杨世东拳对拳捶了一下,嗤笑道:“你干脆挂在你媳妇腰带上算了。”   杨世东不以为羞耻,反而得意道:“我知道你是羡慕我,不然,你也挂一个看看?”   萧安澜稀奇道:“怎么?娶了媳妇儿不止脸皮厚了,嘴皮子也变利索了?老周,你赶紧学学人家。”   杨世东转过头,发现周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身后,他身边并肩站着秦芳仪。   萧安澜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下,笑道:“又把你小表妹带出来了?”   周晟没理他,拍了拍秦芳仪的手,让她去找俞宛如跟苏小曼。   萧安澜咧了咧嘴角,以几人都听得见的声音,故作姿态地附在杨世东耳边,“你瞧,这就护上了,还跟我说没什么。”   秦芳仪腾地红了脸,不敢看他们,低着头小声与周晟说了一句,方才离开。   俞宛如听到萧安澜的声音,转头看过来,见秦芳仪跟周晟并肩站在一块儿,面上是与前一阵的愁容完全不同的欣喜羞怯,就知这俩人的事情又有了转机。   她虽然与秦芳仪认识不久,却很喜欢对方的单纯内向,和对待朋友的一片热诚,见她欣喜,心中也为对方高兴。   几位女士坐在一块说话,男士们到长桌边端了果汁甜品送过来,才离开几步,各自端着酒杯叙旧。   萧安澜说上几句,就不自觉转头,往他媳妇那看一眼。他很快发现,除了他,杨世东跟周晟也都做着同样的举动。   他看着周晟的模样,心里晓得,这位老友是真的动心了,既为他走出前未婚妻的阴影而高兴,又因他慢吞吞的动作着急,忍不住道:“老周,既然看上眼了,就赶紧下手啊,可别到了这种时候,还顾念什么君子之风。你年纪不小了,赶紧把人娶回家,大伙儿才能都放心。”   杨世东看看萧安澜,又看看周晟,迟钝道:“老周看上谁了?他的小表妹?”   萧安澜简直想翻个白眼,这种人竟也取得上媳妇,果然都是自己的功劳。   周晟垂眼看着杯中的红酒,道:“不急。”   萧安澜没忍住,这次果真翻了个白眼,“还不急?你记不记得你还比我大两岁?再过三个月,我们家小宝就出生了,老周,你总不能跟我差太远吧,我可是打算以后让这些小的继续玩在一块的。”   杨世东赶紧道:“这个想法挺好,算我一个。”   “别捣乱。”萧安澜不客气道。   周晟笑了笑,往秦芳仪那看了一眼,才道:“表妹还小……”   萧安澜掐指一算,他记得周晟的小表妹似乎跟他媳妇儿一个年纪,今年十七,周晟比他大两岁,已经二十七了,这么一比,看着是有点小,可实际上十五六岁成亲的姑娘多了去。   周晟继续道:“我想等一两年,等表妹再大些。”   萧安澜摆摆手,“得得得,你憋得住你就等吧。哪天你那小表妹,被人家小年轻勾走了,我等着看你哭。”   周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勾了勾嘴角,“失陪,我去个洗手间。”   看他走远,萧安澜搭上杨世东的肩,感叹道:“想不到,老周也有怂了的一天。”   杨世东摸不着头脑,“什么怂不怂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我说老周啊,他勾搭了个小姑娘,却又怕人家小姑娘嫌他年纪大,到现在不敢下手,可不就怂了吗?算了,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也听不懂。”萧安澜嫌弃的弹了弹衣服,转头找他媳妇儿去了。   杨世东跟在他后头,“哎老萧,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了我不就懂了吗?”   周晟在洗头台上洗手,忽然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的人,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干净手离开,刚步出洗手间,就听有人唤他。   “晟哥。” 第68章 白莲   李梦雅一身浅紫色贴身旗袍, 亭亭玉立在盆栽之后, 如一株清雅出尘的兰花。她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子,眼中闪过几分势在必得。   当年周家和李家定亲, 她才五岁, 周晟比她大三岁,小小的年纪, 哪知道婚约意味着什么?只知突然多了一个待自己极好的哥哥。   周晟出国那年十八, 她十五,两家长辈觉得她年纪还小,只打算等周晟学成归来, 再办婚礼。   周晟一去就是四年,她一个十几岁, 如花般的少女, 相貌又出众,哪里会缺少献殷勤的人?   一个是远在世界另一头,连面都见不着, 两三个月才有一封书信的未婚夫;一个是围在身边谈诗论作,知情识趣的英俊少年,她的心往哪偏,自不必多说。   一开始, 未必有多深的感情,可当被家中父母发现,受到强硬反对之后,忽然就有了叛逆之心, 不愿再做那个乖乖女,不愿嫁给一个当作兄长的人。   来自外界的压迫,给了两个年轻人错觉,似乎这段感情,真的深重到值得他们付出一切的地步。   她与人私奔了。   离开父母的庇护,家族的资助,她才知道,若没有面包,所谓爱情是无法填饱肚子的。但那又如何?她已经踏出了那一步,难道还要回去,叫人笑话吗?   绝不。   后来周晟回来了,他曾给她来过信,问她过得如何。   她自然说很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断了与这位前未婚夫的往来,一直断断续续给他写信。   她知道,这个自小看着她长大的男人性情温和包容,小时候面对她的过错,就总是一笑而过,如今,她不过是犯了个大些的错误,就算所有人都不能理解,这个男人最终还是会原谅她。   实事证明她想的没错,他确实没有怪她,甚至在她遭受家庭暴力时挺身而出,说还愿意接纳她。   她心中有些得意,却没有马上答应。因为若在那种情况下跟他走,无形中就矮了一头,他嘴上不说,恐怕心里她的分量就少了一分,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在与周晟的关系中,她一直自觉处于支配状态,被追求被讨好的那个人,自然不能太过轻易点头。于是她拒绝了。   可这一次,晟哥似乎真的生气了,在那之后,他不再给她写信,也不再回信,看样子是真的准备放下。   她如何能同意?整整十九年,晟哥把她捧在掌中,有求必应,她早已习惯他的存在,以后的日子也应当如此。   她只当他是生气使性子,因此,屈尊从省城回来,准备亲自哄哄他,却没想到,晟哥身边有了其他女人的身影。   他陪那个女人逛街,给她买首饰,小心护着她,不让人群碰撞,这都是从前自己的待遇!   李梦雅第一次慌了,她迫切需要挽回周晟,来安自己的心。但是周晟却不愿见她,一次次拒之门外。   李家老太爷过寿,虽然她家也姓李,却不够受邀请的资格,她使了许多手段才让人带她进来,就是为了能见上周晟一面。   她一次次对自己说,晟哥不过是在与她置气,只要哄一哄,落两滴泪,肯定会像从前一般消气的。   周晟略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人,淡淡点头,“梦雅,你也来了。”   “是,”李梦雅上前一步,抿着唇轻声道:“我以为晟哥会跟从前一样,请我一起来,却一直没等到,只好同意别人的邀请。”   话里有几丝幽怨,不知周晟听出没有,他只说:“这样挺好,我请了表妹。”   李梦雅紧紧盯着他,“是那天跟晟哥一起上街的姑娘么?”   “不错,她还在等我,失陪了。”   “晟哥!”看他要走,李梦雅忙出手拉住他的衣袖,眼中泛起水雾,“晟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周晟不愿拉拉扯扯,只得停下来,“我没有生气,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可是晟哥……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后悔当初的任性和冲动,想要回来,不知道晟哥身边,还有没有我的位置?”她看着周晟,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两串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如果是从前,周晟哪里舍得她落泪,如今却已不为所动,只叹了口气,“梦雅,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不能再以不懂事为借口,要为自己的所为负责。”   “不、不……”李梦雅彻底慌了,又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周晟,但周晟侧了下身,她只抱住他的手臂,“晟哥,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从前说,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会原谅我、包容我,为什么这一次却做不到了?你在说气话对不对?你还在生气是不是?”   周晟使了些劲,想要将手臂抽出来,李梦雅却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叫,整个人挂在他的手臂上,“晟哥,别离开我晟哥……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梦雅,放手——”   “……表哥?”   周晟猛地抬起头来。   秦芳仪立在不远处,惊讶的看着两人,当她看清周晟旁边那个女人是谁,脸色立刻就白了,嘴唇轻颤,“表哥,你们……”   周晟用力推开李梦雅,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想要躲开的秦芳仪,语速又轻又快,“别哭别哭……不是你想的那样,相信表哥,相信我好么?”   秦芳仪轻微挣扎着,眼中噙着泪,过了许久,才轻轻点头。   周晟松了一口气,低声与她解释。   李梦雅被周晟推的撞在墙上,摸着撞疼的手臂,不甘心地看向拥在一起的两人。   明明晟哥喜欢的是她,被晟哥拥在怀中呵护的也该是她。这个女人是谁?她凭什么偷走属于她的东西?   这个小偷、窃贼,狐狸精……   李梦雅咬着牙,双眼慢慢红起来。   她忽然快步靠近两人,扬起手掌打过去,“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   周晟眼疾手快挡了一下,绕是如此,秦芳仪的脸还是被指甲刮到,很快浮起两道红痕。   他一把推开李梦雅,抬起秦芳仪的下巴细看,确定没有破皮出血,才安下心来。   李梦雅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向周晟,不可置信道:“晟哥,你变了……你竟然为了她这样对我?!”   周晟转过来,将秦芳仪挡在身后。他脸上,已经没有半分往常的温和。   李梦雅看着这样的他,忽然有些后怕,瑟缩了一下,等看见周晟背后小心翼翼探出头的秦芳仪,又恨恨骂道:“狐狸精!”   “够了!”周晟沉下脸,他二十几年如一日温和斯文,谁也没见过他发怒的模样,可当他将脸上的宽和收起来,眼中呈现出冷意,却比常人暴怒更叫人害怕。   “梦雅,看在两家几代人的交情上,我最后与你说一次,你我二人的婚约早就作罢,从此路归路,桥归桥,没有任何瓜葛,若你再冒犯芳仪,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罢,他不再看李梦雅一眼,牵着秦芳仪的手走了。   李梦雅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她现在知道了,之前周晟说没生她的气,是真的没生气。此刻,他也确确实实是生气了,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她冒犯他,他不生气,但她骂了那个女人,却触及他的底线。   晟哥还是晟哥,一直没有变,当他决定将一个人放在心头的时候,真的会将那人捧到天上,给予全部的深情。而当他不爱了,又是那样的冷漠。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但已没有人会为她披上外套,只能抱紧自己的手臂。 第69章 孩子   夏去秋来, 九月份的一个下午, 俞宛如发动了。   整个萧家,如煮开了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佣人一个个分派下去, 汽车一辆辆开出门, 请医生、通知萧老爷、去城外叫大少爷回来、给亲家老爷太太报信。   好在萧太太算着日子是这几天,早就做好了准备, 虽忙碌, 却也有条不紊。   萧安澜虽然离得远,回来得却快。他是自己开着车回来的,司机被赶到后座, 一路上被他的狂奔吓得满脸苍白,车刚停下, 趴在路边吐了一通。萧安澜哪里有空理他, 拔腿冲上三楼。   医生已经来了,房门紧闭着,几位姨太太守在门外, 指挥佣人忙碌。   看萧安澜满头大汗冲上来,就要往房间里闯,二姨太忙拦住他,“医生和太太都在里头, 大少爷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萧安澜仿若未闻,一时进不去,就冲着门内喊:“宛如,宛如!你怎么样?”   他喊了一通, 房门开了,萧太太面色不愉的站在门内,瞪了他一眼,“喊什么?别把宛如吓到了,给我安分等着。”   萧安澜试图冲破防线,但萧太太站着一动不动,他虽着急,也不敢用力去推他娘,只好恳求道:“娘,你快让我进去吧。”   “进来做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是能替宛如痛,还是能替她生?”   “可是……”萧安澜不死心,利用身高从门缝里看去,但是有屏风挡着,看不到什么。   忽然,里头传来一声俞宛如的低呼。   “宛如!”萧安澜急了。   萧太太心头也急,见他还捣乱,气地推了一把,看儿子满脸惊慌失措,又有些无奈,耐下心来,安抚道:“女人家生孩子,疼是难免的。宛如都忍着,就为了省些力气,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不是分她的心吗?娘知道你着急,可着急也没用,放心吧,娘在里面替你守着宛如,你在外头等着就好。对了,叫厨房煮些宛如爱吃的来,省得她半途没了力气,快去。”   萧安澜心神不宁,一步三回头的下楼去了。   不多久,萧老爷跟俞太太、俞老爷同时赶到,安雅安慧也放学了,一大家子都守在三楼走廊上。   萧安澜一颗心都系在屋内,自方才亲自端了碗面上来,就一动不动立在门口,早没了平日的周全。   还是几位姨太太叫小辈们下楼吃饭、回房休息,又命佣人搬了座椅放在门外,给萧老爷和亲家老爷太太,再让厨房煮了点心上来,叫大家垫垫肚子。   这一等,就从半下午等到后半夜。   墙壁隔音很好,房内没有一点声响传出,叫外头的人心中没底。   萧安澜耐不住,敲了几次门,被萧太太训斥一顿之后,虽不敲了,脚下却如长了根一样,僵立在门外。   眼看过了午夜,楼下的大钟敲了十二下,才听房门吱呀一声,萧太太身边的一个老妈子走出来,笑容满面道:“恭喜老爷、大少爷,亲家老爷太太,大少奶奶生了位小姐,足有六斤八两呢。”   萧安澜愣在那儿没动,也不知听到没有。   俞太太忙问:“宛如怎么样?”   那老妈子赶紧道:“哎哟看我,都高兴糊涂了,母女平安,母女平安呐!”   俞太太撑着的一口气松下,往后一步,靠在俞老爷身上,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萧老爷脸上的喜色也藏不住,到底记着这是儿媳妇的产房,他不好冒然入内,只得拍了萧安澜一把,没好气道:“还不进去看看你媳妇孩子!”   萧安澜这才被打醒,愣愣地抬脚往房内走。他站了许久没动,身上都麻了,两条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动作僵得什么似的。   房内味道不好,数人忙忙碌碌,他一概没注意,只呆呆看着床上。   萧太太刚给小宝宝穿好衣服,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抬眼就见他傻大个似的呆立着。她现在心情愉悦,没了下午的焦燥,不由好笑道:“之前是谁急嚷嚷要闯进来?现在进来了,怎么反倒不知道说话,不知道动了?”   萧安澜就跟牵线木偶一样,刚才萧老爷说一句,他走几步,现在萧太太说一句,他又走几步,好歹走到床前。   俞宛如精神还好,一直低头看着自己身边孩子,现在才分出点神,看了萧安澜一眼。   萧安澜回视她,又看看面前只有他两个巴掌大小,红嘟嘟的小团团,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之极,“宝贝儿,辛苦你了。”   俞宛如眼中水光闪了闪。   萧太太便笑道:“别只会嘴上说说,宛如这么辛苦生了孩子,以后要是叫我知道你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你。行了,有什么私房话,之后有的是时间给你们说,现在去叫你岳父岳母还有你爹进来,给他们看看宛如和孩子。”   夜已经深了,众人煎熬了大半天,现在得了喜讯,看过大人孩子,都有些撑不住。   萧太太命人收拾好客房,请俞老爷和俞太太留下过夜。两人正好也不放心女儿与新添的小外孙,便没推脱。   大伙儿散去,萧家请来的奶娘睡在外间,只有萧安澜还守在床边。   新生的孩子还在呼呼大睡,俞宛如小心摸了摸她细嫩的脸颊,抬头对萧安澜道:“安澜,你也去睡吧。”   怕他没个轻重,压到俞宛如和孩子,萧太太叫他睡到隔壁去。   “我不困。”萧安澜摇摇头,伸出手去,也想要摸摸孩子,却怕粗手粗脚弄疼了她,只虚虚地在她身体上方临摹两下。   孩子自出生就一直在睡,眼睛没张开,五官也红彤彤的一团,看不出到底像谁,也根本说不上漂亮。但只要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孩子,两人便觉得怎么看怎么喜爱,怎么看也看不够。   俞宛如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困了,只是为了看孩子,才强撑到现在。   萧安澜心疼道:“媳妇儿,你快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跟小宝。”   俞宛如点点头,又看了看孩子,才依依不舍地合上眼。   见她很快睡熟了,萧安澜伸出手掌,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跟脸颊,又伸出另只手的一根指头,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似的,飞快碰了下孩子的嫩脸蛋,马上缩回来。   感受着两只手上柔软温暖的触感,萧安澜怔了许久,忽然撇开头抹了把眼睛。   少爷才没哭。   ……只是眼睛有点酸。 第70章 月子   随后几日, 两家亲朋好友得知萧家添了新丁, 陆续赶来道喜。   苏小曼也来了,她不久前怀上身孕, 却运气好, 没怎么害喜,这段日子被杨家太太特意养着, 看起来丰腴健康许多。   其实她之前同杨世东结婚, 心里一直挂记着一件事——她与周俊生成亲两年,腹中始终没有动静,周俊生他娘曾以这件事暗讽, 嫌她不能生,她心中也没底, 怕果真是自己的问题, 成亲前就同杨世东通过气,好在他并不在意。如今两人婚后不到半年,她就有了身孕, 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俞宛如看着她还未隆起的小腹,露了个不怀好意的笑,“看来当初小曼姐跟周俊生在一块,不能生的是他。不知道他听说小曼姐怀孕的消息后, 脸色会有多精彩,还有他那个刻薄的娘,看她这次还有没有脸到处说。”   苏小曼笑了笑,“还管那种人做什么?”   她成亲的时候, 周俊生来闹了次场,许是被杨世东打怕了,之后再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只愿他永远不出现,省得堵心。   大约因怀了孕,她对小孩有了一种特别的喜爱,低头对着红彤彤的小宝看了半天,竟也能真心实意的夸赞:“我瞧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准是像你。”   俞宛如看了看五官还没长开,面皮水肿的小宝,实在不好昧着良心赞同,只得笑道:“漂不漂亮不知道,像我倒是真的,我娘说小宝如今的模样,跟我刚出生时是一样的。”   她昨日在俞太太面前说了孩子一句好丑,被她娘数落了半天,直说她小时候还不如小宝,听得俞宛如有点酸,娘这是有了外孙女,就不要女儿了。   苏小曼笑叹:“没想到我们俩人,竟是你走到了我前头,以后我的孩子该叫小宝姐姐了。”   “那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叫小宝爱护弟弟妹妹,就像小曼姐当初照顾我一样。”俞宛如笑道。   “我这一胎出来,若是女孩,就叫小宝姐姐;若是个男孩,兴许还能跟你结个儿女亲家。”   俞宛如点了点小宝的脸蛋,“现在不兴我们那一套啦,若给她定个娃娃亲,这小家伙长大了说不定还要跟我闹脾气呢。不过,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让他俩从小多接触接触,保不准就看对眼了呢。”   萧安澜端了面进来,听见这话,不由无言,“媳妇儿,你们这也想太远了吧,小宝才三天呢,就想到她成亲生子的时候去了。”   俞宛如跟苏小曼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萧安澜在床上支了个小桌子,把面搁在上头,好让俞宛如不必下床也能进食。   刚把他媳妇儿伺候好,旁边安静睡着的小宝突然瘪了瘪嘴巴,眼睛都没张开,就细细的啼哭起来。   苏小曼见俞宛如不好动作,正准备接手,就见萧安澜把孩子从被褥中抱出来,嘴里喃喃着小宝不哭不哭,一边解开小裙子,熟练的换尿布裹襁褓,重新塞回被子里去。整套动作流畅从容,竟像是做过许多遍一样。   她不由又看向俞宛如,看她神态自然,显然是见惯了的,心底便替她高兴。虽然说,生孩子养孩子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但是这世上的男人,愿意伺候老婆孩子的又有几个?如萧安澜这般,实在难得。   孩子换了干净温暖的尿布,很快又睡着了。俞宛如吃面的功夫,萧安澜便在边上嘘寒问暖,一会儿问身体还痛不痛,一会儿问是不是躺累了,等俞宛如吃完,他又勤快地将碗筷端走。   他出了门,苏小曼便叹道:“萧先生实在是位好丈夫,好父亲。”   俞宛如只是满足地笑。   萧家早就给孩子找好了伺候的奶娘,但是这几天,喂奶由她来做,换尿布哄孩子萧安澜都包了,奶娘只能在一旁指导他们两人。萧太太本叫萧安澜去隔壁睡觉,他却硬要在房内打地铺,夜里孩子一哭,第一个蹦起来的就是他。   可以说,小宝出生之后,这家里就属他最忙碌了。难为他每天精神饱满,走路带风。   苏小曼跟杨世东离开不久,周晟与秦芳仪又一同上门。   他们两人在八月份的时候已经定亲,正日子定在年底十二月,如今不管去哪儿,都是出双入对的模样。   萧安澜得知他二人定亲时,还在俞宛如面前嘀咕,说周晟惯会装模作样,原本还说要再等一两年,结果一转身,就把人给定下了,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俞宛如听了,笑而不语。   她从秦芳仪那儿得知,周晟从前的未婚妻又出现在柳城的消息。秦芳仪固然性子绵软,对待感情怯懦,但里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知道自己只是单恋,周晟不喜欢她,才会如此。如今两人互白心意,就是再胆怯的人,也会想要捍卫自己的情感。李梦雅的出现,就是一只推手。   俞宛如对两人这么快订亲,并不觉得意外。   秦芳仪给小宝绣了两件精致的肚兜,和一身整套的小衣服,顾及俞宛如产后需要多休息,她不曾多留,陪着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   小宝的五官一天天展开,身上的红色褪去,褶皱也慢慢抚平,等快满月的时候,她俨然变身成一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娃娃了。   柳城这边的习俗,孩子满月跟周岁时,家里要给周围邻居分发喜饼和喜蛋。但也有些人家,只有在生男孩的时候才分,若生的女孩,就悄无声息。   萧家自然不在此列,小宝又是第一个孙辈,萧老爷早就去铺子订了上千份喜饼,准备把整个城北都分一遍。   须知一般人家,发个百十份已算大方,可见萧老爷的好心情。   俞老爷心中痒痒,特地叫俞太太来和萧太太商量,说他们家想要把城东的人家也分一遍,庆贺自家多了个外孙女,不知萧老爷萧太太介不介意。   萧老爷萧太太不但不介意,萧老爷还挺高兴,认为亲家这是给萧家面子。   不过,他的喜悦没维持几日,萧安澜的舅舅霍峻廷在得知萧老爷的做法后,特地拍了电报回来,道明要将城西跟城南的份额承包下来,反正就是要比萧老爷出风头。   荣升成为舅公的霍先生,在与姐夫抬杠一事上,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敬业。 第71章 合照   虽说只是添了个女孩儿, 于萧家众人而言, 却有不小的影响。   其中最叫人意外的是萧老爷,他一向看着不苟言笑, 听萧太太说, 当初一众子女,也没见他对其中哪个特别偏疼, 多抱几下。如今却每每从公司回到家中, 就要接过孩子,一口一个小宝的抱着,竟是典型的抱孙不抱子。   还有一个最黏孩子的是安琪, 因这个孩子出生,整个萧家的人都长了辈分, 对她自然是新奇爱护的。但大人们各自有事, 只能得空时才逗一逗,而作为最闲的小孩,萧安琪恨不得化身成尾巴, 整天跟在俞宛如身后。她人小腿短,自己尚是个肉嘟嘟的孩子,却整日在小宝面前以小姑姑自称,让人见了便想捧腹。   孩子满月后, 就能抱出去见外人了,凡是见过的人,没有不夸赞的。   这也难怪,萧安澜跟俞宛如本就相貌出众, 孩子继承了双亲的优点,生得一副粉雕玉琢的模样。萧家又将她养得好,整个人就如冰雪堆成的一般,怎不惹人喜爱?   萧安澜这个当爹的,却对这块掌心肉又爱又恨。   孩子出生,俞宛如坐月子时,他怕睡相不好碰到母女两个,就一直在房中打地铺。好不容易小宝满月,满以为终于能够得以上-床,可谁知,小宝看着白胖可爱,白天的时候,谁逗一下都笑呵呵的,给谁抱都行,一到夜晚,却显露出小霸王的本性,除了俞宛如,谁都不给抱,而且性情霸道,在她的视野范围内,若出现娘亲以外的人,就要又哭又闹不得安生。   萧安澜原本自诩为孩子亲爹,以为哄一哄就好了,人小宝却不给面子。每次她哭闹,俞宛如只得把人往床下赶,因此,至今萧安澜都还在打地铺,不能够与他媳妇亲近。   每每看见小混蛋咯咯笑着的小肉脸,萧安澜心中既软成了一滩,又无可奈何咬牙切齿。   夜里,小霸王终于睡了。萧安澜从地上爬起来,偷偷摸摸溜进俞宛如被子里,一把将人搂住,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媳妇儿,地上好冷。”   俞宛如下意识看了眼内侧,见小宝乖乖睡着,才转过身,心疼地牵过萧安澜的手捂着。   如今已经十一月,房间里虽然还算暖和,可睡地上的滋味毕竟不好,小宝出生至今两个月,萧安澜就已经睡了两个月。   “要不然,你去隔壁房间睡吧?”   萧安澜连连摇头,开玩笑,他虽然睡地上,可是被褥铺得厚厚的,一点都不冷,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从媳妇这讨点好处,若因此搬到隔壁去,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么?   “媳妇儿,我发现了,小宝之所以夜里一见我就哭闹,大约是我这阵子白天陪她陪得少,她对我生疏。你感觉到没有,这几日她见我,已不像原来那般排斥,想来是慢慢习惯了,若我此时搬到隔壁去,岂不前功尽弃?”   “虽是如此,可是你白日还要去工厂,身体怎么受得住?”   “媳妇儿你亲我一下,就一点都不累了。”萧安澜笑呵呵道,抱着俞宛如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媳妇儿生完孩子,身体越发软和了,他抱在怀中四处揉捏,只觉得哪一处都恰好和乎自己的心意。   俞宛如也不吝啬,捧住他的脸颊,就对着嘴唇亲了一口。   萧安澜心头火热,翻身上去,就要大展拳脚。忽然,身旁传来一声嘹亮的小孩啼哭。   萧安澜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转头,瞪着那小混蛋。   小混蛋可不管她爹,拳打脚踢哭得痛快。   父女两个僵持着,谁都不肯退却一步。   俞宛如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抱住萧安澜的脑袋又亲了两口,歉意道:“先下来好不好?小宝该是饿了。”   萧安澜哀嚎一声,又恨恨地用力啃了她两口,才翻到一旁去。   日子就在萧氏父女两个的斗法中一天天过去。   转眼,小宝百日了。   萧太太盘算着请人来拍个百日照,后来想想,索性连全家福一起拍了。   到了这一天,萧家不管是上班的,还是上学的,都得了萧太太旨意,早早回家。   众人在客厅里站好,萧老爷跟萧太太并排坐在主位沙发上,三位姨娘,分别侧做二人两旁。   小辈们站在沙发后头,以萧安澜跟俞宛如为中心往两边站,萧安琪因为年纪小,得以坐在四姨娘身边,而小宝则被萧太太抱着坐在腿上。   原本她是被萧老爷抱着的,可这孩子刚喝饱奶,精力充沛,在萧老爷怀中一点不安生,小粉拳四处挥舞,差点把萧老爷的眼镜打掉了。   萧太太看不过,便接手过来。许是小孩也知道这家里到底谁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到了奶奶怀中,竟立刻就安分了。   看得萧老爷也在心中跟他儿子一样嘀咕一声,小混蛋。   众人准备好,照相师在相机后头比着手势,“三、二、一——”   镁光闪过的时候,萧安澜忽然偏头,在他媳妇儿脸颊上亲了一口。   与此同时,大约是父女天性,好不容易安分了的萧小宝,忽然挥出一拳,正好打在她爷爷下巴上。   黑白的照片,如实记录下这‘和睦美满’的一瞬间。   这张全家福,在萧老爷的极力反对下,还是被萧太太挂在客厅正中央,历经岁月洗涤,时光穿梭,还是如当初一般,看着这一大家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啦,番外应该没有了,大家江湖再见╭(╯ε╰)╮ 本书由 sunnyfox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