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兮儿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庶女桃夭》 作者:飞翼 文案   娘死爹不爱   穿成南阳侯庶女,阿妧做好了夹着尾巴做人的准备   然而这一日,南阳侯将此庶女丢进了宁国公府   给她换了个爹   又一日,一纸赐婚,新爹美滋滋为爱女牵回一只忠犬郡王做夫君   阿妧:……   这跌宕起伏的人生(并不)!   甜文宠文1V1,可放心食用(∩_∩)O~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阿妧,靖王卫玄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几枝桃花横斜,从半开的红棱窗外探入了房间。   阿妧穿着精致的小衣裳,呆呆地坐在床头,嘴巴半张开,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喂到嘴边的蛋羹,顺便听着耳边娇媚的女子的哭声。   在这哭声与哀哀的诉说之中,阿妧完全不需要任何的表情,只需要保持呆滞就好。   反正她穿来的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六岁之前,也不过是个被人嘲笑的傻傻的痴儿。   此刻的呆滞,完全符合这个设定啊。   只是面前一个生得美丽秀雅的丫鬟,却小心翼翼地喂她吃着软软的蛋羹,见阿妧虽看着茫然,然而却结结实实地吃着,那张年少美丽的脸上就露出柔软的笑容,捏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边的水迹,又不着痕迹地将阿妧床边正侧坐在她床头垂泪的清丽女子挡了挡,带着几分怜惜地说道,“姑娘,慢点儿吃。”   她柔柔地微笑起来,一双眼睛清澄如同晴空,看着她这样用心照顾自己,阿妧只觉得心头一酸。   她打从醒来这么久,也只有这一个丫鬟对自己真心的好了。   “十丫头也太可怜了些。”   见阿妧胖嘟嘟的小手儿轻轻捏住了这丫鬟的衣角,那清丽的女子微微一动,继而看向坐在一旁昏暗的阴影中的高大中年。   阿妧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那是她爹。   她爹南阳侯。   不过这爹打从阿妧出了事儿差点儿死掉,一直到她醒过来三天之后,才一脸冷漠地坐到了她的面前。   显然,一个痴傻的庶女的生死,并不放在南阳侯大人的心上。   当然,阿妧也并不觉得为自己抱不平的这女子对自己有什么好意,只看那双清媚婉转的眼落在自己的身上,阿妧就只觉得毛骨悚然,当她细细地拂过自己的脸,阿妧更觉得仿佛蛇一般的触感在自己的脸上扫过。   她怔怔地看了看那坐在红木的椅子里,撑着下颚冷峻看着自己的英俊的中年男子,他仿佛是一座山,高大威严,又英俊凛然,一身的杀伐之气,令阿妧只看了两眼就哆嗦起了小身子。   她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伪装懵懂。   入目的,是一双胖嘟嘟,还带着肉窝窝的小爪子。   那是她的手。   阿妧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不仅生不逢时穿成了一个庶出的痴儿,还生得如此圆润,圆滚滚坐在床上,随时可能就地打滚儿。   “瞧瞧,十丫头都病成什么样儿了。”见阿妧看着自己胖嘟嘟的小肉手儿在打寒战,坐在她身侧的清丽女子就急忙拿刺着精致花样的帕子掩着自己的眼角哽咽道,“妾要与侯爷赔罪。阮妹妹才过世,妾身心里伤心,难免有所疏漏。且阮妹妹这一病去了,留了六丫头与十丫头两个。侯爷慈心,将六丫头给了妾身抚育,又将十丫头送到太太膝下。妾身总想着,到底十丫头是要记在太太名下的,名正言顺的嫡女小姐,因此偏疼了六丫头些,少了些对十丫头的关注,谁知道她就……”   她的声音婉转犹如莺啼,一双秀美的娥眉哀愁地蹙起,几滴清泪落在脸上,生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忧郁。   “都是妾身的不是,明知道太太不喜咱们,可是总想着,到底往后十丫头是太太的女儿,总不会不爱惜她。”   这女子的一句句,看似在自我谴责,只是叫阿妧听着,却句句都是告状了。   “多谢郡主关心我们姑娘。”阿妧垂着小脑袋垂头丧气地不吭声,伪装自己是个痴儿,那丫鬟的脸上却露出几分不安,显然不愿叫阿妧涉足到南阳侯的妻妾之争中,急忙在一旁柔声说道,“只是打从姑娘病了,太太虽未亲至,然而这太医与药材都是最好的。若没有太太首肯,这哪里做得到呢?我们姑娘……也很感激太太的。”   她捏了捏阿妧的小爪子,见她抬头瘪着嘴角儿看着自己,柔声问道,“姑娘说是不是?”   她的眼里含着对自己的关切,阿妧知道为什么她要为太太出言。   那是往后养育自己的嫡母,是不能得罪的,如今告状一时爽,回头嫡母恼火起来,她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南阳侯更爱她身边这个所谓乐阳郡主的二房,然而身旁这女子并不是南阳侯正经的妻子,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她此刻就算是看着为自己在说话,可是阿妧却明白,这一句句,本都不是因心疼阿妧的缘故。   想到亲娘死了,嫡母仿佛对自己不怎么样,这听说在南阳侯面前得宠,风光无限的妾室拿自己做筏子,阿妧只觉得心中惶然又难过,只觉得这偌大的南阳侯府之中,只怕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仿若无根的浮萍,哪里都不是自己的着落。   虽她记在嫡母的名下,可是她病了这么久,嫡母并未来看望过自己。   只是她并不怨恨嫡母对自己的冷淡。   哪个女人,能心无芥蒂地宠爱丈夫与别的女子生的孩儿呢?   嫡母还愿意叫府中请太医,送汤药,阿妧就真的很感激她了。   比感激身边的这位乐阳郡主感激多了。   只是虽她本初来乍到,对什么亲爹亲娘并没有真心的感情,然而听着乐阳郡主的一声声含泪的控诉,却从未从那沉默的男人的口中听到回应,不知怎么,小小的一颗心里都难受得抽搐了起来。   仿佛是这身体之中尚存着对父亲的懵懂的一样,阿妧眼巴巴地看着那中年男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慢慢地浮现出了晶莹的泪光。那男人本漫不经心,冷冷地坐着,当看到小小的孩子坐在床上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委屈弱小,他沉默了许久,霍然起身。   高大的身影投在阿妧的身上,她得努力仰着头,才能看到这男人那张英俊的脸。   不动声色,不怒自威,一瞬间凝滞的空气,令催泪请罪的乐阳郡主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他垂头,看了阿妧许久,直到圆滚滚的小姑娘抽噎了一下,方才冷淡地转移开了眼睛。   “太太怎么跟你说的?”他看着乐阳郡主,自己的爱妾淡淡问道。   “太太说……”乐阳郡主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又急忙收敛好了,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欲言又止,许久方才咬着红唇轻声说道,“说她眼前不待见贱人生的小鬼,十丫头……她不会认的。”   她匆匆地说完了这个,见南阳侯一双黑沉的眼继续看着自己,心中顿时一凛,雪白柔软的手就搭在了南阳侯有力的手臂上,目光潋滟地说道,“说起来,阮妹妹生前与妾身那样好,妾身本该一并照应十丫头。只是侯爷知道,妾身膝下已有了七丫头,如今又要照料阮妹妹留下的六丫头,实在是力有未逮呀。”   她叹了一声,仿佛挺遗憾似的。   见她拒绝养育自己,阿妧紧绷的小身子方才柔软了一下。   比起旗帜鲜明表示自己自己厌恶的嫡母,若自己落在这背后插刀子的女人手里,还不如去上吊呢。   南阳侯没有推开手臂上美丽柔软的女子,却将阿妧的僵硬都收拢在眼底。   片刻,他低沉地“嗯”了一声。   “侯爷?”见他仿佛有了决断,乐阳郡主就带了几分忐忑地唤了一声。   她尚未用自己的软语叫南阳侯的心更偏向自己一些,却听到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清脆的珠帘的声音。   阿妧下意识地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就见春光明媚的天光稍稍流淌进来,一道卓然高挑的身影微微侧身而来,慢慢地露出了一张清隽秀致的青年的脸来。这青年身上穿了一件十分素雅的锦衣,上头绣着很精致的卷云的花样,一举一动都带了清贵优雅。   他踏门而入,目光落在阿妧的身上一瞬,又见到一旁的乐阳郡主,仿佛避嫌一般侧了侧身。   “二叔,您找我?”   “世子来了。”乐阳郡主仿佛对这青年十分敬畏,竟退后了几步,用近乎讨好的声音开口。   这般温顺,叫阿妧好奇地张大了一双眼睛,那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顺势就落了下来。   她苍白弱小地坐在床上,瞧着可怜巴巴的。   那青年不由自主地又看了她一眼,见她雪白滚圆的小脸儿上全是眼泪,不由露出几分诧异。   南阳侯的目光,从岔着小胖腿儿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擦眼泪,怯生生的庶女身上,转移到了面前清隽清贵的青年的身上。   片刻,南阳侯霍然提起了圆滚滚一团的庶女的后衣领,将这年幼的胡乱在半空挣扎的小东西微微一顿,径直丢进了下意识张开手臂,接住了她的青年的怀里。   软乎乎同样一脸呆滞的小姑娘落在青年怀里的刹那,青年的手臂微微一坠,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分量……   不轻啊。   更叫他嘴角抽搐得越发用力的是,南阳侯用极平静冷淡的声音对他说道。   “送你了。” 第2章   “二叔,你这是……”   抱着沉甸甸的一颗球儿,那青年俊秀的脸上茫然得叫人都觉得可怜。   不带从天而降,突然袭击的。   “她生母死了,我这府里没人养这个傻瓜。”南阳侯的声音凉薄低沉,看都懒得看呆呆地坐在青年怀里的阿妧,只冷冷地说道,“堂堂侯府,竟然养出个傻子,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放?你带着她滚,若你觉得她是个累赘,就帮我带她出门丢掉喂狗。”   仿佛是极嫌弃阿妧这个给自己带来了耻辱的痴呆的庶女,南阳侯垂目,用难以名状的表情用力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厌恶地说道,“我真是受够了她!”   阿妧小小地抽噎了一声。   她呆呆地看了看对自己充满了厌恶,仿佛自己吃了他一颗米都是浪费了他家粮食的南阳侯。   还有他身边窈窕绰约,风情万种的乐阳郡主。   高大英俊的男人,柔美多情的女子,满堂的华彩奢侈,锦衣华裙,珠光宝气,也确实没有她的立锥之地。   这一刻,她心里疼得说不出话来。   被嫡母厌弃,生母死了,她以为自己缩着头当一个老老实实的庶女,总能能平安长大。   可是如今是做亲爹的都不要她了。   “二叔,您怎么说这样的话?这是……十妹妹?”阿妧嗅到一股子很好闻的香气,她抽抽噎噎地鼓着一双泪眼仰头,就见那清俊的青年正垂头,用手温柔地合住了自己的小耳朵,与冷淡的南阳侯低声说道,“她听到这个,心里得多难过。”   顿了顿,这青年犹豫了一下,把阿妧颠了颠,看她下意识地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儿抓住自己的衣襟,迟疑着对南阳侯说道,“到底是林家的血脉,二叔……十妹妹我瞧着仿佛并不是个痴儿。”   还知道对他哭,可见这小妹妹的心里还是知道好歹的。   更何况虽不大来南阳侯府,只是瞧着小小一团的女孩儿,这青年总是生出几分可怜。   “小孩子学东西慢些,二叔耐心教……”   “我不养蠢货。”南阳侯打断了青年劝谏的话。   阿妧抹了抹眼泪,看了看冷酷无情,并无动摇,显然没有回收庶女意思的南阳侯,再抬头看了看一脸难色的俊秀青年。   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她怯生生,颤抖着小爪子,紧紧地攥住了青年的衣襟,把自己温热的小身子贴在了青年的身上,依恋又亲昵。   她害怕得抽搐着小身子,眼里都是惶恐,仰头吧嗒吧嗒掉眼泪,很担心这青年也不要自己。   哪怕再艰难,可是阿妧也想活下去。   青年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垂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对自己掉眼泪的胖嘟嘟的小姑娘,许久,叹了一口气。   “二叔……”   “带着她滚。”南阳侯甩开了乐阳郡主的手,扬长而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房间里。   “咱们侯爷就是这么个脾气,世子看在都是一家人,也别与他合气。”   见阿妧圆滚滚地窝在青年的怀里,整个人都不见了,只传来小小的害怕的打嗝儿声,乐阳郡主柔软地追着南阳侯的背影唤了一声,见他当做没有听见一般走了,这才换了笑靥转身走到青年的面前含笑说道,“侯爷不喜十丫头,我们太太更是不乐意瞧见她,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养在……”她顿了顿,就带着几分嫉妒地说道,“养在国公府,与养在咱们南阳侯府又有什么不同呢?请世子就当帮侯爷照料十丫头吧。”   她浅浅一福,将眼底的嫉妒都压在了温柔的笑意中。   眼前这青年乃是南阳侯的亲侄儿,宁国公府世子,生而尊贵,且因与大皇子自幼一同长大,因此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朝中与大皇子一同办差,可称得上是前程似锦。   林家一门显赫至极,不仅有累世老祖宗传下来的爵位宁国公,还有出身军伍,因功封侯的南阳侯。宁国公与南阳侯兄弟二人乃同母所出,一向感情极好,说阿妧若养在宁国公府与养在南阳侯府没有差别这一句话,并不算什么错漏。   只是想到如今连乐阳郡主自己都不能往宁国公府随意走动,她心里自然对这个机缘巧合,因被生父厌弃因此竟有可能被抱养去宁国公府的小傻子多了几分嫉妒。   因她眼底带着几分不甘,宁国公世子林珩就笑了笑,修长的手搭在了阿妧的眼睛上,不叫她去看女子丑陋的嫉妒。   仿佛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与温柔,圆滚滚的小身子又努力地往他的怀里拱了拱。   她软软的,乖乖巧巧可怜巴巴,还仿佛带着对自己的依赖与信任,怯生生依赖着自己,林珩的心中不由微微一软,不知怎么竟撒不开手,不能冷酷地将她丢到这府里自生自灭,只好摸了摸这软乎乎的小团子。   他本不愿理会南阳侯府的这些嫡庶之争,然而见怀里的小团子往自己的脖子上抽抽噎噎地蹭了蹭,扭着小屁股扒着自己,就轻叹了一声,下定了决心,对乐阳郡主微微颔首,转身就要出去。   他垂头对窝在自己怀里只露出半张雪白小脸儿,抓着自己很担心被丢下的小团子柔声说道,“十妹妹愿不愿与大哥哥一起回家去?”他的声音又温柔又动听,明明是极清贵的人,可是在面对阿妧的时候,又努力变得温煦。   阿妧点了点头,伸出胖嘟嘟的小胳膊,遥遥指了指呆立一旁的那个丫鬟。   “带她走?”林珩就犹豫了。   他自作主张带着南阳侯庶女回府,只怕国公府都要生出几分动荡,若还带着一个丫鬟……   “对,对我好。”阿妧小小声儿地央求。   因这是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干涩。   她只记得当她醒来,满屋子的丫鬟都忙着自己的闲事,嬉笑打闹,说说笑笑,对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自己视而不见,连口水都不给喝,只有这个丫鬟,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自己。   她不想离开一个对自己真心好的人。   “你叫什么?”林珩见小姑娘的眼眶又红了,想到她身世可怜,轻叹一声对她丫鬟问道。   那丫鬟本因南阳侯的冷酷露出几分愤慨与伤感,又见其后惊变已经摇摇欲坠,只觉得南阳侯冷酷无情,竟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丢给别人,此刻听到林珩开口,她美丽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与了然,急忙上前跪在地上给眼前清贵清隽的青年磕头连声道,“奴婢,奴婢青梅,给世子请安。求世子开恩,叫奴婢服侍姑娘吧!”   她用力磕头,也不敢停下来,不消三五下,雪白的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   阿妧一手抓着林珩的衣襟,一手努力去摸青梅的额头。   “疼!”她尚带着几分奶音的声音小声叫道。   “行了,你跟着走。”见她真心实意,仰头与阿妧一同期待地看着自己,林珩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摆手说道。   他对乐阳郡主并没有许多的兴趣,作为一个侄儿,他也对叔父家这狗屁倒灶的家事没有什么兴趣,更何况虽乐阳郡主一向待他客气卑微,然而想到乐阳郡主的来历,想到他二婶南阳侯夫人的种种冷遇,林珩就对眼前这笑容静美的女子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他脚下顿了顿,只摇头拒绝乐阳郡主邀请自己用膳的话,拔脚就出了南阳侯府。阿妧此刻胆子大了些,确认了林珩不会丢下自己,会对自己负责,又确认自己不会留在南阳侯府,一时就放下一颗心。   她努力从林珩的怀里拱出来,抱着他修长的脖子回头去看南阳侯府的大门。   朱门高阔,金碧辉煌,好一派富贵风流的气象,连两旁的石狮子都带着几分不可一世。   可是……   她这算是被南阳侯扫地出门了?   虽抱着林珩,可是阿妧却还是心里有些畏惧。   她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她一边想,一边蹭了蹭林珩白皙俊秀的脸,小小地哼哼唧唧。   这位才见了一面的大哥哥,往后就是她要抱住的大腿了。   “世子?!”见林珩进了南阳侯府一趟,竟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丫鬟出来,怀里还托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团子,正在南阳侯府门前等候的几个小厮脸上的表情就别提了,纷纷围了上来,将林珩团团围住,诧异问道,“世子这是做什么?”   那个什么……他家世子可别是拐了人家南阳侯府门上的丫鬟啊!   虽他们宁国公府与南阳侯府本是一家,不过到底南阳侯是分家出去的人,这总是叫人瞧着不大好看是不是?   “这是你们十姑娘。”林珩叫阿妧蹭得心中发软,听她哼哼唧唧地,仿佛初生的小奶狗儿,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十姑娘?”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厮凑过来,见林珩修长的手扣着阿妧的小身子,还把她往怀里压了压,不由露出几分诧异。   林家庶女嫡女都算上,拢共十位姑娘,素日里他家世子虽看护妹妹,然而一向守礼从容,谨慎温煦,哪里有这样亲昵喜欢得不愿撒手的时候?   这十姑娘别是狐狸精变的吧?   年轻清秀的小厮险些去翻一翻他家世子怀里那团子的小衣裳,瞧瞧是不是有条大尾巴了。   只是……   这狐狸精也忒胖了些? 第3章   阿妧觉得这小厮的眼神有点儿怪。   可巧,天儿还有些凉,只穿了单薄的小褂子的阿妧姑娘厚着脸皮把自己埋进了她家堂兄的颈窝里。   嗯,这是她家的。   堂兄。   “大,大哥哥。”虽然知道卖萌不对,可是十姑娘还是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林珩的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在那小厮震惊的目光里绕过了他,抱着阿妧就往车上去。车上暖和,只是阿妧却不想从堂兄温暖的怀里爬出来,只觉得昏昏欲睡,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小脑袋枕在这青年的肩膀一点一点地垂了下来。   她这两日在南阳侯府过得真不是什么好日子,生了重病没人搭理也就算了,还得伪装自己是个痴儿,唯恐露出什么马脚来。乐阳郡主口口声声都是疼爱,可是说实在的,要不是南阳侯亲自驾到,乐阳郡主才不管她的死活呢。   因抱住了一看似很结实的大腿,阿妧就越发地放心,不必担心自己英年早逝了。   都说了,哪怕日子过得再苦,可阿妧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至于痴儿……   她家大哥哥不是说过了么,小孩子学东西慢,慢慢儿来,慢慢儿就好了。   “好好睡吧,等到了家,我叫你。”见小团子雪白圆润地滚在自己的怀里,小爪子抓着自己,那依恋得恨不能一辈子不撒手,仿佛自己在她的身边就可以摊开小肚皮,林珩的眼里越发露出几分温柔。   他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这小团子软软的头发,见她下意识地蹭了蹭,再想到宁国公府中的为难,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露出什么忧虑的神色。宁国公府与南阳侯府住得不近,盖因南阳侯乃是自己能耐,因功封侯,因此乃是新荣之势,皇帝赐下了侯府的宅院,却不能与在那些累世的世家的祖居之地相提并论。   南阳侯所住的地方,泰半都是这些年追随皇帝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封妻荫子的新贵。   宁国公府所在的地方,却是老牌的世家,经年的勋贵,底蕴丰厚,枝繁叶茂,底蕴深沉,却不及这些新贵在朝中熠熠生辉。   想到南阳侯府中的那位乐阳郡主,林珩的眼底就带了几分忧虑。   那位乐阳郡主的身份不寻常,往后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祸患来。   只是长辈的家事,也不是一个区区小辈就能置喙,更何况南阳侯一向脾气硬,自有主张,说宠谁,说冷落谁,只怕不仅是他这个侄儿,连他父亲宁国公都没什么分量。   那些林珩都可以不管,只可怜怀里的这颗小团子。   她小小一团,软乎乎怯生生,又被生父厌弃,若没有他带回宁国公府,或许过些时候就能给她收尸了。   “世子,到了。”林珩正拍着昏昏欲睡的阿妧沉思,就听见外头的小厮传来了毕恭毕敬的声音,马车停了下来,他随手将车中的一件长长的白狐披风盖在阿妧的小身子上团起来,这才抱着她下了车。   阿妧揉着眼睛堆在毛茸茸的披风里仰头,就见自己所在的是一处十分华美瑰丽的园林里,远处的亭台楼阁不消去说,只那好大的尚且没有完全化冻的湖水上都错落着精致华美的亭子。   凉风吹过来,阿妧抖了抖,把自己越发埋进了披风里,就见远远的几个衣裳华美的年少美人匆匆而来,   “给世子请安。”这几个美人急忙对林珩福了福,却守着规矩不敢去看林珩远离探出一颗小脑袋的阿妧。   青梅手足无措地立在林珩的身后。   她出身南阳侯府,在南阳侯府也是十分拔尖儿的丫鬟,然而在这几位年少美人的面前,她却知道,自己是被比下去了。   “你们去忙,不必理会我。”林珩温和地对这几个请安的美人说道。   当首的一个美人见林珩今日格外温煦,迟疑了一下,一双潋滟的秀目飞快地扫过将一双眼睛圆滚滚张大,无辜懵懂的阿妧,这才迟疑地说道,“老太太正寻世子呢,说陛下御赐了鹿肉。虽鹿肉咱们府里也吃够了,只到底是陛下所赐,难得的荣宠,想着做几样儿新鲜的菜色大伙儿一块儿乐呵乐呵。”   她就为难地看了转身就又扑进林珩怀里的胖团子,犹豫着低声说道,“世子……”   这哪儿冒出来一颗团子呢?   “这是你们十姑娘。”林珩最喜欢的就是阿妧对自己的依恋,嘴角带着笑把软乎乎的小团子轻柔地拢进披风里,轻嗔道,“身子本没好,你还这样扑腾。等回头吹病了你,回头给你喝苦苦的药。”   见了他嘴角的笑,那几个美人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然而再听到阿妧的身份,这几个美人的脸顿时就被唬得变色。   “那不是二老爷府里南边儿女人生的小……”那美人惊呼了一声,本要脱口欲出,然而迎面就见了林珩扫来的警告的目光,急忙吞了话,在阿妧疑惑的目光里满头大汗地福了福,惊慌地说道,“世子再想想,老太太,老太太最不喜南边的女人,平日里不许那几个进门的。十姑娘,十姑娘……老太太该恼了。”   她吓得脸梢儿都白了,摇摇欲坠,一张美人脸都带了苍白,青梅也在一旁哆嗦起来。   “南边儿女人?”阿妧偏头问道。   她记得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过这奇奇怪怪的话。   她们都说她母亲与乐阳郡主是南边儿来的狐媚子。   “没什么,与十妹妹无关。”见阿妧尚且懵懂,想到如今朝中的形势,林珩心中越发叹息了几声,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一双上挑的凤目之中泛起点点晶莹,挥手叫那几个唬白了脸的美人退去,又去看了看神色仓皇的青梅,噙着笑意垂头与阿妧问道,“十妹妹就安心在府中住着,不会有人伤害你。信不信大哥哥?”   他的笑容这样温柔,哪怕青梅与林珩的小厮都欲言又止,阿妧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有,有大哥哥就够了。”她心里真心感激林珩,也觉得在林珩的笑容里,自己当真是什么都不必怕的。   见她认真地依赖相信自己,林珩就微笑起来。   到底尚是冬去春才来,外头寒冷,林珩也不多说别的,抱着阿妧就往园子中去了,走了很久,阿妧都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这宁国公府富贵逼人,就见林珩穿了一道垂花拱门,转过了一处山水影壁,就见眼前豁然开朗,露出了一处开阔华美的院子来。   她正看着那蔓延在院子上的不知是什么的花花草草出神,就叫林珩抱进了正房之中,一进门,就嗅到淡淡的暖融融的果子香。   阿妧不由自主地吧嗒了一下嘴巴。   馋的。   “真是个孩子。”   十姑娘沉甸甸的,世子大人抱了这一路也很艰辛,叫几个急忙上前的丫头挑了帘子,他踏入房中,就将阿妧给放在了一旁的榻上。   他从榻上取了一个果子拿给四爪爬在榻上,怯生生伏在披风里偷偷儿扭头观察的阿妧。   “多谢,多谢大哥哥。”阿妧急忙翻身坐起,腆着小肚皮双手接过了这红彤彤的果子。   林珩见她守礼懂事,不由露出几分诧异。   他仿佛记得……他这个小堂妹,都传说是个痴儿。   虽阿妧形容举止都有些呆呆的傻气,只是她显然并不是个蠢笨的人,林珩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就想到了如今南阳侯府乃是乐阳郡主当家得意,阿妧不是乐阳郡主所生的庶女自然就是地上的泥,想怎么作践,想怎么在外谣言她是个傻子,只怕都无力反驳。   想到这里,林珩的心底对那乐阳郡主更添了几分厌恶,只怜惜地摸了摸把果子放在肉嘟嘟的小爪子上玩耍的阿妧。   阿妧仰头,尚不知乐阳郡主为自己背了黑锅,只觉得自家堂兄对自己愈发温柔了。   原来道谢还能收获好感值。   那往后她一定玩儿命地道谢。   “太太呢?”林珩擅自主张将阿妧给带回来,虽他是宁国公世子,然而真心还不能在国公府中当家,更何况他到底是男子,也没法儿随时随地地养着一个小妹妹,因此带了阿妧来了后院儿,想着叫自家母亲,宁国公夫人接收一下。   见上房寂静无人,两排丫鬟无声而立,他就不由问了一句。其中一个丫鬟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来,飞快地看了正伸了一只修长的手叫阿妧眉开眼笑地抱着依靠着的林珩,低声说道,“寿安侯夫人病了,国公爷与太太都去了寿安侯府,宽慰夫人去了。”   “又是姨母?”林珩微微挑起的嘴角顿时一沉。   那丫鬟就垂了脸不吭声了。   她家世子,真是一提起寿安侯这便宜姨妈就变脸啊。   当然,换了谁,总是被推销一个哭着喊着要嫁给自己往后做国公夫人的表妹,脸都不会好看。 第4章   阿妧正抱着果子流口水,感受到低气压,偏头看了看林珩。   见堂兄微笑的脸都沉下来了,她犹豫了一下。   一双小爪子讨好的举着果子,往宁国公世子的面前送去。   “吃,吃了开心。”她讨好地凑过来说道。   林珩本心中不悦,然而见了阿妧这乖乖巧巧的小模样儿,又忍不住心情好了起来。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堂妹软乎乎的模样儿,天真又纯良,柔软又善意,与家中的几个堂妹都不同些。   想起跨马长鞭,比男子还强些的堂妹,林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虽他祖母宁国公太夫人并不喜女子妖娆妩媚,只是这轰轰烈烈策马扬鞭的,对于打从打下南朝,被南朝风流浸透了几分的帝都来说,都有些不合时宜,令女孩子多了几分强势惊艳,却少了几分柔弱静美。   这世间男子谁不更喜欢柔弱,更千依百顺的女子呢?   就比如他的那位好二叔南阳侯,陪着皇帝南征北讨,也算是英雄人物,可这英雄不就倒在了美人关前爬不起来了么?   想到这里,林珩的眼底就带了点点的流光。   “十妹妹把果子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呢?”他笑眯眯地捏着果子,看阿妧一颗小脑袋随着果子转动,带了几分笑意问道。   “大哥哥先,先吃。”阿妧决定不要去看果子了。   “姑娘就是馋了。打从姑娘醒过来,就没吃过果子,因此……”青梅见阿妧揪着小褂子咽口水,可怜巴巴的,顿时心疼得不得了,也顾不得自己一个丫鬟不该说话了,急忙给一愣的林珩福了福,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这冬春的时候,哪里有水灵灵的新鲜果子呢?就算是有,也轮不着我们姑娘,因此姑娘是有些馋嘴了。”   她乃是阿妧生母阮姨娘从前身边忠心的丫鬟,阮姨娘一病没了,她就将阿妧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主子。   “我记得二叔府中几个姑娘都有自己的份例。”林珩听见阿妧竟没有果子吃,喃喃了一句,就露出几分了然。   一个失了母亲,自己还是个傻子的没有依靠的庶女,谁不在阿妧的身上踩一脚。   “少吃一口,不,不算什么。”阿妧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蛮苦逼的,这一不小心就成了个小傻子,还是个出身低人一等,往后就算嫁人也要被嫌弃挑剔的庶女,只是她除了一开始的慌乱,心胸却宁愿豁达些。   她也不想总想着从前那些苦逼的事儿叫自己不开心,此刻反而伸出肉窝窝的小爪子来摸摸青梅的脸,探身傻笑安慰道,“往后在一起,可好可好。”她从榻上探出小身子,蹭了蹭青梅的脸。   “姑娘。”青梅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林珩无声地看着阿妧。   “知足常乐,十妹妹明白这个,就比旁人聪明百倍。且旧事过去不必再提,咱们往前看。”   他也不知道阿妧能不能听懂,只含笑温柔地说着话。   阿妧哼哼唧唧地就栽倒在林珩的怀里滚,看着那修长优雅的手中红彤彤的果子流口水。   林珩就越发想笑了,从一旁取了小小的银刀将果子一分为二,一瞬间的水灵灵的香甜气叫阿妧抽了抽小鼻子,她看林珩自己咬了一口,又把剩下的一半儿给她,急忙抱着这青年修长的手也傻笑着咬了一口。   就在这许多丫鬟震惊诧异茫然的目光里,兄妹两个将果子吃了,阿妧就倒在了林珩修长的腿上摸了摸自己滚圆的小肚皮,什么忐忑惶恐都不见了,心满意足地滚动。   “国公爷太太回来了。”就在她膝枕了一下自家俊秀的堂兄时,就听到外头传来通报。   林珩就见胖嘟嘟的小团子用肉眼可见的模样炸了炸毛儿,方才的惬意与悠闲都不见了,连滚带爬地滚到了自己的背后,把自己的小身子给藏起来。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角,强忍着不要笑出来。   “哟,大哥儿回来了?”帘子哗啦啦地被挑起来,阿妧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了几道脚步声,她抖了抖小身子,想到自家那倒霉冷酷的亲爹南阳侯,再想到这位大伯父宁国公与南阳侯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就对宁国公的为人没什么指望了。   心里藏着几分害怕,她颤巍巍揪着林珩身后的衣裳偷偷探出一颗小脑袋,却见门口处最前方走进来一双中年男女。   男子容貌中等,身材中等,身高中等,气势也……中等。   好一个掉进了人堆儿就寻不见人的普通人。   且这中年男子穿着也不过寻常,蛮中等的,阿妧就眨了眨眼。   她的目光不感兴趣地从中等男人的身上转过去,就见他的身边正立着一个气韵雍容的中年美妇。   看她眉眼与林珩还有几分仿佛,阿妧就眨了眨眼。   这就是宁国公夫妻?   怎么瞧着宁国公跟她那侯爷爹不大像啊。   见宁国公夫妻的脸上都带了几分憔悴疲倦,阿妧虽见这两人仿佛十分和气,只是这世道人不可貌相呢,还是不敢从林珩的身后爬出来。倒是那中等男子宁国公不大关心地看了一眼儿子,之后猛地将目光紧紧地钉在了儿子的身后,就见一颗圆滚滚的团子怯生生地在儿子的身后探头探脑,见自己看她,瘪了瘪嘴儿,又连滚带爬地缩回了小脑袋。   宁国公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谁家的啊?”他脸上还带着倦容,却兴致勃勃地几步到了林珩的面前,探头往儿子的身后看。   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对上了他的眼睛,又急忙缩了回去。   林珩就见识到宁国公的热情了。   感到自己身后的衣裳都要被揪破了,他无奈地回头,将撅着小屁股往自己怀里拱的小团子给挖出来,举到宁国公的面前。   十姑娘的脸顿时就被吓白了。   宁国公倒吸了一口凉气,搓了搓手,眼睛里都往外冒绿光,就要去抱这小团子,嘴里紧张地问道,“这谁家丫头叫你给拐了来?”   不告而来的阿妧抖了抖,准备迎接宁国公的愤怒。   “干得好!”   她正被举在半空闭着眼睛等待被扫地出门的悲惨命运,冷不丁听到这话,顿时诧异地张开眼睛,抬头在半空晃悠着,呆呆地看住了对自己笑得十分扭曲的宁国公。   “父亲,别吓坏了十妹妹。”林珩最知道亲爹是个什么货色了,不由无奈地叫宁国公收敛些。   “好好好!”宁国公看着歪头一脸懵懂的小团子,显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十妹妹?这是你二叔府里的?”那中年美妇显然是看不下去堂堂国公如此丢脸了。虽宁国公生了一张路人甲的脸,只是怎么着也得有点儿国公爷的体面尊严是不是?   她缓缓上前,见那小团子呆呆地晃悠了一下,试探地,讨好地仰头对自己夫妻笑了一下,又急忙转头去求助地看林珩,那眼里的依赖叫她诧异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方才叹了一声将阿妧给接到自己的怀里。   抱住阿妧的一瞬间,宁国公夫人挑了挑眉。   挺沉的。   只是虽是个女子,然而抱着胖嘟嘟的阿妧,她却并未露出吃力的表情,轻轻松松地托着惊慌地冲着林珩伸手的阿妧坐在了一旁。   阿妧坐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僵硬着小身子不敢动了。   她唯恐触怒了宁国公夫人。   “小小的,倒是可怜极了。”见她怯生生不敢动,宁国公夫人美丽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怜惜。她温柔的手轻轻地落在了阿妧的脸上,见小团子抽噎了一下去看林珩,她那长子也关切地看过来,不由露出几分诧异,推开急忙凑过来的宁国公就和声与林珩问道,“你二叔呢?怎么她竟在你的身边?”   这多奇怪呢?人家亲爹人影也不见,反倒是这个儿子抱着堂妹不撒手。   “二叔说,把十妹妹送我了。”   “这是什么话!”   “母亲也知道,二叔一向言出必行,他不大喜欢十妹妹,说不肯养了。”   见宁国公夫人的脸上露出几分异色,林珩就轻声说道,“十妹妹年幼,在那府里断没有个活路儿的。儿子就自作主张,带着十妹妹回了府里。”   “干得好!”宁国公已经解了腰间的玉佩,悬到阿妧的面前晃来晃去。   见小团子伸出胖嘟嘟的小爪子,直起小身子一下一下去抓那晃晃悠悠的玉佩,抓不到就撒赖抓住自己长长的衣袖,宁国公只觉这娇娇软软的与自己撒娇才叫共享天伦呢,顿时露出一个陶陶然的表情,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一股脑儿把玉佩荷包的往小团子的小胖爪里塞。   给给给!   要啥给啥!   “你!”见宁国公一转眼就讨好了小团子,这小团子一转眼也忘了方才有多害怕,宁国公夫人嘴角抽搐地看了这没心没肺的两个,片刻,方才叹息道,“既然你说这孩子可怜,那只怕她是真的可怜。也罢了,你既然喜欢她,可见她必然有叫人疼爱的地方。这小小的,叫人瞧着心里也不落忍。更何况咱们国公府里也不缺她这一个小丫头的地方。只是旁人也就罢了,你二婶处……”   她嗔了林珩一眼,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对儿子的疼爱叹了一口气。   “我请你二婶过府商量商量。” 第5章   “二婶?”   “知道你喜欢你十妹妹,只是无论如何,不叫你二婶点头,这就是在打她的脸。”见林珩俊秀的脸慢慢地红了,宁国公夫人轻叹了一声,与儿子温声说道,“这府里头,若咱们都不给你二婶做脸,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叫你二婶的面子往哪里放?”   特别是带走了南阳侯府的庶女,这叫人知道,不是等着叫人诟病南阳侯夫人苛待庶女得叫人家堂兄都看不下去,或是宁国公府压根儿就没把南阳侯夫人放在眼里么?   但凡将南阳侯夫人放在心上,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说带走人家的庶女就带走了?   “母亲,儿子哪里会那么糊涂。”   林珩见宁国公夫人言谈之中带着几分对自己的不认同,急忙说道,“我抱着十妹妹在二叔府中一路走来,许多丫鬟婆子都看见,我也并未隐瞒说要带十妹妹回府里。只是二婶却并未叫人阻拦儿子,因此儿子就想着,二婶就该是默认了。”   阿妧的那小院子漏得跟筛子似的,还能没有南阳侯夫人的人?可是就算知道南阳侯将阿妧丢给了林珩,南阳侯夫人处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任由叫林珩出了侯府……   都是贵族世家出身,这形同默认,彼此之间都应该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这就是你二婶的不周全了。十丫头又不是小猫小狗,说给了咱们就给了咱们。”   “其实给了咱们也挺好的。”   宁国公见阿妧胖爪子里抓着玉佩荷包,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还跟自己不再陌生,反而亲昵地凑在一起,就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偷偷儿捏了捏肖想已久的小胖爪子。   “所以才叫弟妹过来。”宁国公夫人见宁国公看着阿妧的眼睛都亮了,一时无奈,一时又忍不住摸了摸阿妧的小脸儿。   她与宁国公伉俪情深,已经生下了两个儿子,只可惜宁国公与她最喜欢女孩儿,却因她生育次子的时候在宫中遭了难血崩差点儿死掉,因此伤了根基再也不能有孕。宁国公喜欢女儿,可是却因与她感情极好不肯纳妾,因此女儿就成为夫妻两个的一点遗憾。   她本以为想要个软乎乎会吐泡泡会讨好的小丫头,得等林珩或是次子成亲之后了。   谁知道天上掉下来个没人养的十丫头。   这真是天上掉团子。   十丫头若真没人养,他们来养好了。   “那行,正好儿叫弟妹一块儿去见老太太。”宁国公一叠声地叫人去请南阳侯夫人。   他看起来特别急,那张特别中等的脸上恨不能龇牙咧嘴的。阿妧歪头,小爪子里捧着自己的玉佩和荷包,捏了捏,觉得蛮值钱的,见宁国公夫人笑着看着那普通中等的宁国公,就偷偷儿从宁国公夫人的腿上往林珩的方向爬动,小屁股一扭一扭,不时回头紧张地看宁国公夫人一眼,见这美貌可亲的大伯娘仿佛没有察觉,就往林珩的面前爬的更欢了。   见她爬过来,林珩急忙伸手把她接到自己的面前。   “给,都给大哥哥。”胖嘟嘟的小团子捧着自己才得到的玉佩和荷包,借花献佛,眼睛亮晶晶的。   她圆滚滚一团,两只小爪子费力地举着。   林珩呆了呆,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来。   “给我的?”   “给大哥哥。”   阿妧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见林珩接了,顿时眉开眼笑地扑进了堂兄的怀里打滚儿蹭蹭。   “最喜欢,大哥哥。”她深情地仰着圆圆的小脸蛋儿说道。   宁国公回头看见这一幕,顿时扑过来扒着床榻,两只眼睛里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这玉佩真好看。”林珩见宁国公悲愤得欲生欲死,越发地觉得有趣儿了。他笑着捏了捏阿妧的胖脸蛋儿,见她眼神清澈,完全不在意那玉佩和荷包,反而因为给自己东西因此开心得不得了,就越发地笑了起来。   他说出这句话,就见小团子呆了呆,咬着胖手指翻了翻自己精致的小衣裳,见除了衣裳身无长物,胖团子想了想,回头默默地看住了正眼巴巴等待自己的宁国公。   她歪头看了看宁国公腰间另一枚紫玉佩。   想了想,她凑过去吧嗒啃了宁国公半边儿脸的口水,“喜欢!”   宁国公神魂颠倒,叫胖狐狸勾搭着痴痴笑着解下了紫玉佩。   胖团子急忙接过,回头捧给自家堂兄。   林珩再稳重的性情也笑得直不起身了,见宁国公回头扑进了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哭着问一万句“为什么”,他只在阿妧傻笑的目光里掩着嘴唇侧头笑了许久,方才回头将两枚玉佩都系在了阿妧的腰间。   只将荷包揣在自己的长袖里,他把这软乎乎的小东西抱在怀里笑着说道,“大哥哥只要这个就足够。别的,都是十妹妹的。”只是他想到阿妧什么都愿意给自己的样子,又觉得这小东西傻得叫自己心里熨帖。   “我的就是大哥哥的。”胖团子急忙说道。   “那我的是不是十妹妹的呢?”林珩就含笑问道。   胖团子扭着小衣裳想了想,有些害臊,又有些羞涩地小声说道,“这个也可以有。”   “这丫头,也不知是……”宁国公夫人虽从前并未见过阿妧,只听说南阳侯府里头有个痴傻的小儿,然而都说传言不如见面,她这见了阿妧,见她虽然憨憨的,却并不痴傻,总是在心里诧异了几分。   只是想到这小团子生母死了,她便叹了一口气与宁国公说道,“大哥儿说得也是,叫十丫头在那府里头,也着实可怜了些。”她顿了顿,又回想着问道,“她生母是阮氏?我怎么仿佛记得当年她还生了一个庶女?”   “是咱们林家的六女,小名唤作阿萝。我见过一回,最出挑的模样儿,咱们满府的小姐里头,那个最好看。”   宁国公就漫不经心地说道。   因他没有女儿,因此馋得不行,他两个弟弟家的女孩儿都叫他的一双贼眼给留意很久了。   因此,虽宁国公太夫人不待见南阳侯府的几个庶女,从不叫这几个庶女来府中请安,然而宁国公却多少知道家里女孩儿都如何。   只是他最不知道的就是这被当初阮姨娘藏得死死的十姑娘了,仿佛是因当初十姑娘被发现是个痴儿,从那往后阮姨娘就再也不许别人见自己的女儿,就跟怕她叫人给害了似的。想到这里,宁国公也觉得纳罕,想了想,就对妻子说道,“我瞧着她面上有几分病容,大概是大病之后开了窍儿。”   宁国公夫人顿时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正因自己忘形胆战心惊地趴在林珩怀里的阿妧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哼哼了两声,又不安地去看青梅,却见青梅一双明丽的眼里全是欣慰,仿佛自己聪明了,叫她特别满足。   自己在意的人都不在意,她就真的放心了。   “六丫头如今何处?”   “拣高枝儿飞去了。我仿佛记得二弟身边的人说过,阮氏死了以后,二弟问这姐妹俩怎么办?谁愿意养她们,她那个姐姐立时就说要去乐阳处,反倒把亲妹妹给撇在一旁一句不提,要不是因为这个,十丫头也不会没人管。”   宁国公此人生性十分单调,平日里也没啥斗鸡走狗提笼架鸟的爱好,唯一喜欢的就是八卦了。若问这林家三房里头谁知道林家各种内幕八卦最多,找宁国公就是了。   宁国公夫人都不必问别人儿了,听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六丫头是个聪明人。”   知道嫡母必然不待见自己,因此选了更得宠的乐阳郡主?   六姑娘才失了生母,只要乐阳郡主想要昭显自己的贤德,必然不会亏待了这个女孩儿。   “太聪明了,只是也不想想十丫头可怎么办。她挑了乐阳,二弟就说,那就把十丫头给了弟妹好了,谁知道弟妹的脾气这几年是越发地冷情了。”   乐阳郡主说自己只能养一个,养了六姑娘自然不好再将十姑娘收在膝下,不然岂不是打了南阳侯夫人的脸?虽然乐阳郡主一向喜欢与南阳侯夫人作对,只是在男人面前必然要装作柔顺乖巧的,她本也不想养个傻子,顺理成章地就将小傻子推给了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在府中失势,乐阳郡主才是南阳侯面前的得意人儿,六姑娘跟着乐阳郡主才能光彩荣耀。   只是虽是如此,宁国公夫人却还是微微皱眉。   “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不是那年跟着乐阳在府外磕头,穿了一件桃花色衣裳的小姑娘?”   她想了想就轻声说道,“真真儿的人面桃花,她那时才几岁?却已经生了倾城色。我听说阮姨娘生得不过是寻常美貌,可是六丫头不提,就是咱们的十丫头……”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窝在林珩怀里的阿妧,看着她圆润却颇为精致,玉雪可爱的脸说不出话来。   “咱们的?我喜欢这三个字。”   成国公又傻笑起来,四处看了看,摸了一盘子点心匍匐前进,凑到了阿妧的面前逗她多看自己一眼。   “她那生母也怪得很。我仿佛听说病了多年,缠绵病榻日久,却撑着一口气儿就是不肯死,谁知道前些时候乐阳送了她一碗燕窝,回头人就没了。那府里隐约有人说是叫乐阳给毒死了。”   听着宁国公一脸神秘地各种狗血八卦,宁国公夫人嘴角顿时一抽。   “这你又知道了!”   这八卦的国公! 第6章   八卦的国公自豪得扬起了自己中等的脸。   阿妧一边从盘子上摸了点心掰开与堂兄分吃,一边听得连连点头。   这大伯父还真的蛮给力的。   这些内情她自己都不知道。   多知道些旧事,往后好更能在府中立足啊?   “为什么只分给你大哥哥?”见阿妧捧着点心与林珩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半点儿没有想到自己,宁国公方才从内心涌上的自豪现在是全没了,恨不能拱到榻上来。   见阿妧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迟疑着把小爪子里的一点点碎屑给自己看,他哼了一声,挑了一块儿还算大的就往嘴里放,回头还对宁国公夫人用苦尽甘来的感动语气说道,“瞧瞧,十丫头到底还是孝顺我。”   宁国公夫人撑着头不想跟他说话。   “你吓坏十丫头了。”她能明白宁国公想要一个女儿的迫切的心。   素日里,宁国公对府中的几个侄女儿就十分照顾宠爱,每每在外头见了好吃的好玩儿的,或是有精致稀罕的绫罗绸缎,珍珠宝石,都恨不能摆在侄女儿们的面前。   只是他再慈爱,也得忍着不要越矩。   总不能比人家亲爹还要疼爱这几个侄女儿吧?   不然叫人家父女之间如何相处呢?   想必宁国公的两个弟弟再心宽,也不愿从女儿的嘴里听到诸如“您对我还不如大伯父呢”这样的话。   宁国公这一憋许多年,如今有了一只仿佛可以收养在自己身边的胖团子,顿时就呜呜地憋不住了。她无奈地看了宁国公一会儿,见他抖了抖耳朵当听不见,正要拧着这家伙的耳朵回来做出正经的长辈样子,却见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本以为是南阳侯夫人到了,正要起身,却见帘子被挑开,传来一道生机勃勃的少年的叫声道。“母亲,我回来了!”就见门口一个神采飞扬,英俊逼人的锦衣少年跳了进来。   他见宁国公夫人在,顿时就转身指着门口道,“靖王表哥也来了。”   他一转身,就露出身后一个高大英俊的玄衣少年来。   阿妧叫这呼啦啦的叫声唬了一跳,急忙钻进林珩的怀里,扒着堂兄的手臂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往外看去,就见门口春光明媚,春日的阳光并不十分热烈,照在门口的那两个少年的身上。   前头的那个英俊得令人眼花目眩,有咄咄逼人之感,神采飞扬,十分跳脱。后头的那个也很英俊,猿背蜂腰,瞧着身材真是好极了,只是他的一侧耳后却带着一道很长的刀疤,从后颈一直延伸到了下颚上。   这一道伤疤叫这少年多了几分悍勇,却又没有损害他的英俊,反而气势凌人,心生畏惧。   阿妧就觉得那少年充满了奇怪的魅力。   明明浑身的气势令人畏惧,可是她却怎么都没法儿把眼睛从他的身上转移开,被他吸引住了。   “殿下怎么也来了?”宁国公夫人就起身笑问道。   “阿琰说要回家,母后叫我送阿琰回来,也叫我给姨母请安。”那玄衣少年沉稳地说道。   他觉得身侧有视线黏在自己身上,霍然转头,对上了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一颗小脑袋嗖儿地就钻进来林珩的怀里,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小耳朵。   “这是谁啊?”林琰顺着静王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林珩的怀里仿佛滚着一颗胖团子,不由好奇地凑过去。   他还是少年心性,见林珩怀里那胖嘟嘟一团正窝成一颗球瑟瑟发抖,忍不住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拿手指就去戳那胖嘟嘟的小东西笑着说道,“怎么这么胆小?”他带着几分坏笑,见林珩动了动身避开自己的手指,又百折不挠地追着,非要捅一捅那小身子不可。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儿。   “表哥?”   “不要无礼。”靖王沉稳地说道。   “碰一碰有什么关系。”林琰就撇嘴说道。   他是宁国公夫妻的次子,因当初生他的时候情况糟糕,因此自幼身上不大康健,宁国公夫人对他就对了几分爱惜。   因此他的心性尚带几分孩子的心性。   “你啊,笨手笨脚的,弄疼了十妹妹怎么办?”林珩正无奈地嗔了这爱使坏的弟弟,却见自己面前多了一根修长的手指,在自己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指头戳在了那胖团子软乎乎的小脖子里,就见阿妧小小地,如同受惊的胖狐狸一般从他的怀里炸着毛儿爬出来,泪眼朦胧地抱着自己不撒手。   林珩就嘴角抽搐地看着眼前比自己年少,可是素来以沉稳出名的靖王殿下。   不叫他弟弟捅,靖王殿下自己捅一下算是什么事儿?   靖王却只看着自己的手,许久,淡淡说道,“手感不错。”   他抬眼,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地看着眼泪吧唧趴在林珩怀里,回头抽抽搭搭很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胖团子。   “……”林珩微笑着沉默了。   他挣扎在要不要给这倒霉靖王一脚的纠结里。   “给我。”靖王就对尚在挣扎的宁国公世子伸手说道。   “什么?”   “她,给我。”靖王指了指拼命摇头,扭着小屁股一脸不给抱的胖团子。   “殿下,她还是个孩子。”林珩就觉得忍无可忍了。   靖王英俊的脸上就露出一丝茫然。   “她手感不错,我抱抱。”胖嘟嘟热乎乎的,像个小暖炉,这么肉嘟嘟的小东西实在是抱在怀里的不二选择。   靖王想到方才那戳一下都没有戳到骨头的软软的触感,就觉得这小东西倒是挺有趣儿的。他不大明白抱一会儿一只团子与她是不是个孩子有什么关系。然而想到如今南朝礼仪在京中盛行,他就顿了顿,很礼貌地问道,“她今年几岁?”   “六岁了。”林珩复杂地说道。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她才六岁,无碍。”见林珩与阿妧抱成一团,靖王又想了想方才皱眉说道,“她当然是个孩子,因此我才抱她。若她年长,我为什么要抱她?”   他只想抱抱胖团子,难道就这么难?想到亲哥王府中才半岁大的那颗胖侄儿也是哭着喊着拳打脚踢不叫自己抱,靖王就皱了皱眉。他想到自家皇兄与自己说过身上杀伐之气太重,因此才令孩子畏惧,便努力吸了一口气,收敛了几分气势。   “给我。”他对阿妧挤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   十姑娘差点儿被这笑容吓哭。   “不过胖嘟嘟的,真的蛮可爱。十妹妹?二叔府里的?”   林珩与靖王正在对持,冷不防林琰就从一旁把胖团子提出来放在了榻上。   见阿妧歪着头懵懂看来,圆鼓鼓一团,小胖胳膊小胖腿儿的,英俊的少年转了转明亮的眼睛,伸手将岔开小腿儿坐在榻上的胖团子一下子捅倒。   十姑娘仰面朝天晒着自己胖嘟嘟的小肚皮,努力踢着小短腿儿就是翻不过身。   好讨厌熊少年!   泪奔的阿妧决定自己只要温柔的大堂兄,往后都讨厌这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坏堂兄。   要说人都不能比较呢,与熊少年比起来,身上的气势吓人了一些,叫人竖着汗毛不敢说话的玄衣少年竟然成了天使一般的存在。   特别是当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探过来,将她抱起来轻轻地收进自己的怀里,被气得哼哼的十姑娘迎面见到那张充满了冷峻的脸都不觉得害怕了,回头,指着那英俊逼人的少年撅着小屁股就告状道,“坏!”十姑娘是一只肥仔儿,只是不带这么往人心里插刀子的。   “等等表哥,你要做什么?!”林琰正笑得噗嗤噗嗤喷气儿,就叫一只大手给提住了。   他大惊失色,看着从来没碰过自己一根手指头的靖王。   被丢在榻上,抽了一把后脑勺就被仰面朝天摁在了榻上,奋力挣扎都挣扎不开压在肚子上的那只手的林家二爷,英俊的脸上全是茫然。   “给你报仇了,怎么样?”靖王一手摁着林琰的肚皮不叫他翻身,一边垂头问坐在自己怀里的胖团子。   什么表弟表哥的,哪里有团子重要呢?   这还是第一颗坐在自己怀里,此刻两只眼睛都亮了,抱住自己蹭了蹭,软软地叫了“谢谢”的团子。   靖王虽然不说,可是眼底的愉悦是瞒不住与他一同长大的林琰的。   “表哥你竟然!”为了团子真是连弟弟都不放过啊。林琰实在无奈了,放弃了挣扎瘫在榻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脸。   阿妧见他倒了霉,就觉得出手为自己报仇的靖王真是世间最大的好人,一双小胳膊抱着这少年的脖子,娇娇地小声儿说道,“好人。”她见靖王的嘴唇突然绷紧成了一条平直的线条,不由怯生生地缩了缩,又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脸,哼哼道,“英,英雄。”   这可不就是英雄救美么。   靖王沉默了片刻,回头对宁国公夫人躬身道,“侄儿回去了。”   他抬脚就走。   “等等!”宁国公世子突然在一旁伸手,扣住了靖王的肩膀笑容扭曲。   “先放下殿下怀里的胖……十妹妹!”   夹着就跑?   做什么美梦呢?! 第7章   阿妧一脸茫然。   “表哥,你这可不行。”见靖王这是卷着胖团子就走的节奏,林琰本趴在榻上默默地怀念当初为了给自己报仇一拳头砸碎了敢背后偷偷儿诅咒自己的世家公子的脸时的旧情,见了这表哥竟然是打着这个主意,急忙爬起来想要把阿妧从靖王的怀里抢出来。   作为只见过一面的妹妹,他单纯得觉得这妹妹蛮好玩儿,却也没有更多的感情,只是见兄长林珩笑意之中带了杀气,他就好奇地看了看被提在手上,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的小团子。   没什么特别的。   阿妧被提着后衣领看着他,决定往后跟这堂兄就是敌人了!   “我养几天。”   好不容易有个团子可以亲近,靖王绝对不想撒手。   “殿下自重。”林珩温声说道。   靖王就越发茫然了。   他就是想养养胖团子,怎么就不自重了?   “十丫头才病好些,在外折腾可不行。她往后大概会留在国公府里,殿下若是想与她亲近玩耍,只管来国公府就是。”   宁国公夫人倒是知道靖王的脾气一些,知道他为人赤诚,只不过是喜欢软乎乎的小孩子,只是大抵是因靖王自幼就跟随皇帝在前方征战,身上的彪悍杀气太过,敏锐些的孩子每每见了他都要嚎啕大哭,哪里有阿妧这呆呆的很亲昵的呢?宁国公夫人想到南阳侯府中都说阿妧是个傻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若说傻人有傻福,或许就是阿妧了。   能得靖王青眼,日后但凡能得靖王一点庇护,阿妧也不会叫人随意欺凌了。   对于靖王愿意照顾阿妧,宁国公夫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阿妧年纪小,才六岁,靖王就算多照顾几日,也叫人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病了?”回头见阿妧正奋力踢动小胖腿儿跟林琰做斗争,小脸儿憋得哼哧哼哧的,然而一张脸确实有些虚白,靖王就皱了皱眉,看了林琰一眼。   后者本笑嘻嘻地由着这小东西踢自己却因腿儿太短踢不着,见小团子眼眶慢慢地红了,顿时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提着她回到了榻上,才放下,就见阿妧翻身,很利落很迅速地爬走,爬到了林珩的身后,揪着林珩的衣摆探头警惕地看着自己。   “她怎么与大哥哥这么亲近?”林琰就觉得有些不乐意了。   靖王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也有几分这么意思了。   “你啊,还是个孩子脾气,十妹妹自然怕了你了。”林珩熟练地把阿妧给抱在怀里,修长的手压在她软乎乎的脊背上,一下一下给她收惊。   被这样疼爱,十姑娘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抱着林珩不撒手。   这是她最喜欢的人了。   林家二公子与亲爹宁国公缩在了同一个角落,嫉妒地看着宁国公世子。   靖王在林珩防备的目光里坐在林珩的身边,垂头也要去摸。   宁国公世子表示不给摸,笑吟吟地转身拒绝。   他担心这家伙抢了妹妹就跑。   反倒是阿妧觉得靖王当真是个好人,抱着堂兄的脖子,小脑袋压在堂兄的肩上,对靖王扯开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容,奶声奶气地说道,“殿下,好人。”   “叫表哥。”靖王淡淡地说道。   阿妧歪了歪头,却没有叫他,只慢吞吞地缩进了林珩的怀里不说话了。   靖王正皱眉,疑虑地看向宁国公夫人,叫他说,因宁国公夫人与他的生母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因此宁国公夫人膝下的子嗣,乃至整个宁国公府别房的公子小姐,说起来唤他一句表哥都没有什么不妥。   当然,靖王殿下显然已经就忘记想当初寿安侯府上的公子喊了自己一句表哥被他直接抽上云霄的往事了,只觉得阿妧对自己仿佛很生疏,见宁国公夫人沉默垂头,就不悦道,“唤我殿下反倒生分。”   可不是当初把寿安侯公子给抽成狗的时候了。   想到那寿安侯夫人也是靖王的嫡亲姨母,寿安侯公子理所当然该唤靖王表哥却被抽打得找不着北,宁国公夫人就叹了一口气。   “叫表哥就好。”她探身与阿妧说道。   只是阿妧动了动嘴角,垂着小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玩闹了一会儿,可是她到底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她不过是南阳侯庶女,却去唤靖王表哥?这叫人听见,没准儿就得骂她一句轻狂。   她突然就想到自己方才多么放肆。   其实她就是个被扫地出门的庶女。   见她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宁国公夫人的眼里就带了几分爱惜,请靖王坐在一旁,就摸着阿妧的小脸儿笑道,“这孩子胆小腼腆,还是慢慢儿来,若殿下喜欢她,往后时间久了,知道殿下对她真心的好,她自然就改了口。”   见那玄衣少年身姿笔挺地坐在一旁,身上充满了锋芒,英俊中又带着几分逼人的气势,她想到如今后宫的形势,倒不忍心叫靖王失望,只对阿妧微微颔首。   “别怕。”   见阿妧攥着小拳头垂头,又呆呆的了,林珩温柔地将她的手掰开,握在手中。   “怕的呀。”阿妧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怕得很多,也怕自己轻狂,叫别人不喜欢自己了。如果被抛弃了,如果宁国公府觉得她蹬鼻子上脸不喜欢她了,她怎么办呢?   “不会不要你。”见她方才的快活气儿都散了,林珩越发怜惜她,想到她亲眼目睹生父将她厌恶地丢给别人,小小年纪就惴惴不安,越发温柔。   “阿妧乖乖的,不要别人。”靖王方才说要养她几天,阿妧一点儿都不受宠若惊,反而吓坏了。   她真的很担心林珩会同意,把自己再丢给别人。   可是林珩拦住靖王了,说不给他养。   他真是最好的堂兄。   “真是个胆小的小东西。”林琰也发现阿妧乃是色厉内荏了,那方才踢自己的时候多有气势啊,一转眼就没精打采的。他也伸手摸摸阿妧的头,回头对靖王炫耀地一笑。   他正想要表达一下肉肉的手感是个什么情况,却见外头有丫鬟的声音传来,之后帘子一挑,就见一个美艳骄傲,如明珠生辉的美妇带着一串儿美貌的丫鬟走了进来,她生得极美,杏眼长眉,一身的骄傲令她多了几分张扬鲜活的风采,只是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弟妹来了?”宁国公夫人都等了南阳侯夫人很久了,见她来了就起身笑道。   “嫂子寻我?”南阳侯夫人微微抬了抬下巴,冷声问道。   阿妧正被哄得很开心,又叫林琰挠了痒痒肉儿咯咯地笑起来,听见这句话,急忙转头。   见了那美艳骄傲的美妇,她呆了呆,焦急地要从林珩的怀里爬出来,只是身上软软的,一时不稳。   见她可怜巴巴的,林珩心中轻叹了一声,将她放在榻上,看她扭着小褂子,紧张地给南阳侯夫人请安。   “给,给太太请安。”阿妧笨手笨脚地拱了拱小爪子,又觉得不对,哪里知道如何给长辈请安,不由焦急地去看一旁无声的青梅。   她是感激南阳侯夫人的。   不管她说了多少不好听的话,可是病重时请来的太医,每一天喝下的汤药,听青梅说,都是来自南阳侯夫人的点头。   虽然她冷落她,不愿意养她,可是她并没有对自己有更坏的心思。   南阳侯夫人看都不看榻上的那颗团子,径直走到了宁国公夫人身边坐下,鄙夷地看了趴在榻边殷勤地扶着胖团子的宁国公一眼,这才冷着脸说道,“嫂子是想和我说那小……”   她顿了顿,冷声说道,“说那小丫头的事?我听说那混账要把她给嫂子与大哥养,这极好。我是不会养……”她见阿妧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声音越发冷硬地说道,“养别的女人生的庶女的。”   “嫂子若喜欢她,就给了嫂子,往后她与我无关。”   “给看病,给药,多谢太太。”阿妧见南阳侯夫人果然不肯养自己,就小声道谢道。   南阳侯夫人不肯养她,天经地义。   凭什么做嫡母的就得故作贤良,去养妾室生的庶女?   叫阿妧自己说,她只怕也没有那个胸襟。   又不是贱人。   “你啊,总是倔强,只是你将庶女推给长房,往后叫人知道了,于你的名声也不好。”   “男人都变了心,我还要名声做什么?!”南阳侯夫人尖锐地问道。   宁国公夫人哑口无言,片刻方才轻声叹息道,“我知道你与二弟赌气,只是若十丫头胡乱地送来国公府,外头只会说你嫉妒不慈,见不得庶女,这你的名声你不在意,你生的大丫头二丫头的名声,难道你都不顾了?若你的名声坏了,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京中南朝风气日盛,做母亲的不好,连女儿的名声都要坏掉,说不得好人家儿去。二丫头不急着嫁人也就罢了,大丫头正说亲呢,你不想给她挑个好人家儿去了?”   她说得句句在理,南阳侯夫人就沉默了。   许久,宁国公夫人试探地说道,“要不……”她目光扫过殷切的宁国公,还有两个脸色各异,却不约而同看来的儿子,目光发飘地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南阳侯夫人不由问道。   “把十丫头记到长房来,只说我膝下无女,因此要了二弟府中失母的十丫头,与你的名声就无碍了。”   宁国公夫人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 第8章   “这怎么行。”南阳侯夫人就皱眉说道。   她艳美的脸隐藏着一份意动,然而想到宁国公夫人本不需要为自己做这种事,就有些不自在地摆了摆手。   “我只求眼不见心不烦罢了。嫂子,名声与我,与大丫头并不算什么。”   她突然冷笑了一声,低声说道,“也只南朝那些狐媚子才口口声声什么名声规矩闺中清誉的。想当初,我们哪里在意过这个?陛下打下了南朝,的确是不世之功,可是我说一句不恭敬的话,也叫那些狐媚子坏了咱们的体统。我听说前朝里如今也有许多南朝旧臣?陛下是不是糊涂了?南朝灭在咱们的手里,咱们还要用他们的旧臣,就不怕……”   “弟妹噤声,不要再说了。”   宁国公夫人急忙阻拦着说道。   “难道我不说,就能粉饰天下太平?嫂子又不是不知道,这京中多少人都说,陛下叫这些文绉绉的礼仪规矩给污了心,也叫南朝的风流给迷了眼,再不是当初的陛下了!”   想当年挥师南下,百万铁骑踏碎南朝河山时的豪迈气魄,如今早就成了沉迷南朝的靡靡之音。   “那些狐媚子……”   “我实话与你说,并不只是为了你的名声。”宁国公夫人不想听这些,她见南阳侯夫人语出愤懑,也知道她出身公府贵女一向高傲,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因此随意说什么都无所谓。   只是想到她的处境,宁国公夫人竟不忍拿话来伤了她,盖因南阳侯已经伤她至深,只轻声说道,“十丫头很合我的心意。你也知道,我与你大哥很想要个女孩儿,只是今生只怕是不能够了。十丫头没了生母,与我正是两厢便宜,我不必夺人子就多个女儿,也是圆了我的心愿。”   南阳侯夫人与宁国公夫人虽是妯娌,只是素日里并不大亲近,听了这个就有些惊疑不定。   “嫂子当真想把她记到长房?”   “自然。”   “记在嫂子的名下?”   宁国公夫人就点了点头。   “那她的身份……”那阿妧可就尊贵了好么?   记在宁国公夫人的膝下,这比南阳侯夫人的亲生女儿都贵重了,虽然阿妧是庶女,记在宁国公夫人名下知根知底儿的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可到底身份不同了。   南阳侯夫人美艳的脸上闪过淡淡的复杂,许久方才冷冷地说道,“既然嫂子喜欢,那就给了你就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转身走到了阿妧的面前,见圆滚滚的胖团子趴在榻边,小狗儿一样呆呆仰着小脑袋看她,便捏住了阿妧的小胖下巴。   “没想到,真叫你趟出一条活路来。”   她本以为这庶女死定了。   唯一庇护她的阮姨娘死了,本身还是个傻子,能在侯府中活多久?   谁知道阿妧竟然得了宁国公夫妻的喜欢呢?   “那……咱们去与老太太面前说说?”宁国公夫人就试探道。   南阳侯夫人捏着阿妧的手一僵,回头冷笑着看向自己的嫂子。   “这才是嫂子的目的,是不是?老太太最不喜这些南女的血脉,你怕你一个说不动老太太,因此带上了我。”   宁国公太夫人此生厌这些南朝女子,也十分讨厌南女给儿子生下的血脉,平日里看一眼就必厉声叱走的,若宁国公夫人一个带着阿妧过去说要将这南女血脉记在长房,没准儿太夫人就得唾儿媳一脸唾沫星子。可若是南阳侯夫人也点头愿意,太夫人也不会非要拒绝两个儿媳一块儿的请求。   更何况,宁国公太夫人心中总觉得儿子南阳侯不是人,伤了妻子的心,对南阳侯夫人十分偏疼些。   若南阳侯夫人说这庶女不想要了,那太夫人绝不会将阿妧留在南阳侯府中刺她的心。   “当我们欠弟妹一个人情。”宁国公见南阳侯夫人松了口,顿时大喜,凑过来眉开眼笑地说道。   他一边笑,一边紧张地搓手说道,“弟妹,弟妹你留着好长的指甲啊。”   那么细细长长,涂着水仙花汁的大红的指甲,就那么捏在阿妧软乎乎的小下巴上,宁国公看得揪心极了,几乎亦步亦趋地在阿妧的身边转圈圈,低声喃喃道,“弟妹你小心着些,十丫头的小脸儿嫩嫩的,你可别伤了她的脸。”他急得不行,见阿妧一动不敢动地被捏着,只急忙指了指一旁的林琰。   “你掐琰哥儿去。”   南阳侯夫人与林琰林二公子同时惊呆了。   靖王无声地在后头推了林表弟一把,见他扑到阿妧的身边,将胖团子信手抱过来,垂头拿手指细细地摸着阿妧的下巴,见没有伤疤,这才满意地颔首,英俊的脸上全然没有一点表情,指着林琰与南阳侯夫人说道,“掐吧。”   他的神态悠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如同劝人喝杯茶,林二公子慢慢地张大了自己的眼睛,只是见阿妧的雪白的下颚上多了两道红痕,他仰头道,“二婶掐吧!”   “一群疯子。”南阳侯夫人再高傲的性子也扛不住了,一甩长长的大红水袖,抬脚就走了。   “你二婶这是肯了。”宁国公夫人见她去的就是太夫人所在的院子方向,便轻轻吐出一口气。   “虽你二婶嘴上厉害了些,只是素日里你们不可轻慢。她……也是可怜人。”   宁国公夫人倒是对阿妧另眼相看,这呆呆的傻傻的小孩子,竟仿佛有一颗剔透的心,还能看出南阳侯夫人虽嘴上说得冷酷厉害,可是对她却并未做过什么险恶的事。这样对南阳侯夫人满怀感激的怯生生的小丫头,叫宁国公夫人心中一软,抬手摸了摸阿妧的头柔声说道,“你也要记得,她不是坏人。”   “没破。”阿妧就仰着自己的小下巴认真地说道。   哪怕看似厉害,可是南阳侯夫人那长长的指甲,却没有将她弄伤。   她知道好赖,嫡母虽然不喜欢她,可是也没有伤害她。   “真聪明。”宁国公夫人就笑眯眯地问道,“往后十丫头留在长房,叫我什么?”   “太太。”阿妧老老实实地说道。   做庶女的,都管嫡母叫太太。   “要叫母亲。”宁国公夫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一旁扭着手指的宁国公问道,“叫什么?”   “老……父亲。”阿妧怯生生,有些试探,有些不安地说道。   “给给给!”宁国公开始摩挲自己身上还有啥值钱好看的东西了。   “我呢?”靖王抢在林珩兄弟前头问道。   这记在长房,该叫他表哥了吧?   阿妧扭了扭小褂子,迟疑了一下,小声儿说道,“殿下。”   顿了顿,仿佛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僵硬,叫人下不来台,她急忙怯生生凑过去,那胖嘟嘟的小脸儿蹭了蹭沉默不语的靖王的手臂,讨好地说道,“英雄。”   她抖了抖小耳朵,紧张地等待靖王的回应,许久之后唯恐靖王发火儿正要摊开小肚皮叫他戳一戳不要生气,却只感到自己的头上被盖了一只大手,用力地揉了揉,仰头就见到靖王那张沉稳英俊的脸,急忙对这玄衣少年笑了笑。   “来日方长。”宁国公夫人可知道靖王对胖团子们的渴望了,急忙在一旁笑着说道。   她顿了顿,抬手给阿妧理了理小衣裳,只是手又摸了摸她的小衣裳,突然嗅了嗅,脸色却微微一变。   “给母亲看看。”她美丽温柔的脸惊疑不定,见阿妧歪头疑惑地看着自己,便伸手去捏她那精致的小褂子,片刻就给她脱了,只叫阿妧穿了一件白色的半新的里衣,自己顺势扯开那小褂子,就见眼前纷纷扬扬落下了许多黑色的棉絮来。   那乌黑的颜色,因绸缎被扯开因此透出的些许异味,都叫宁国公夫人的脸露出铁青的怒意,只垂头闻了闻就对宁国公恨恨道,“这必定有问题!”   小孩子本就身子骨儿弱,虽冬天过去,然而如阿妧的年纪都还穿着棉衣,只是这样薄薄的棉絮叫锦缎裹着,只怕半点儿都不暖和。   更何况那隐约有些异样的味道,都叫宁国公夫人的心里有不大好的感觉。   “请个太医进来,我有话要问。”宁国公夫人侧头对一旁吓得呆住了的丫鬟说道。   另一侧,青梅已经软在地上,看着那些漆黑的棉絮发抖,片刻,她顾不得主子们在眼前,疯狂地扑上去想要将阿妧的衣裳都褪下来。   “姑娘脱下来,脱下来。”她万万没有想到,竟有人对阿妧做这样的事。   她才多大,对别人本没有什么威胁,可是为什么那府里容不下一个孩子?   见阿妧呆呆的,一副无力反抗的样子,青梅就忍不住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怨不得她穿着小褂子还觉得冷呢。   阿妧有些恍然大悟了。   这就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是她听说过一个故事,仿佛说是继母给前头生的儿子就穿这样的棉衣呢。   她打了一个寒战。   靖王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见阿妧仿佛吓呆了,伸手就去给胖团子脱里衣与小裤子,冷冷地说道,“别怕,有本王为你做主,谁害你,我饶不了她!”   这句话倒是蛮气势的,只是十姑娘仰头看了看他,纠结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个什么……   别,别扒她的裤子呀! 第9章   阿妧觉得自己遭遇到了人生危机。   这要是叫靖王当真扒了自己的裤子,那还了得啊?   胖团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抓着自己的小裤子,扭着小身子不叫扒。   靖王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摁住了胖团子的小爪子,轻松地就要给她脱裤子。   倒是宁国公夫人从一开始的惊怒之中挣脱出来发现了几分不妥,她嘴角抽搐地看着靖王那冷酷无情的镇压,见阿妧胖嘟嘟的小脸蛋儿上都是吓得喷出的眼泪,就愕然地发现传闻中的痴儿竟然自己就知道廉耻。   然而此刻不是纠结阿妧的傻到底傻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她急忙伸手压在了靖王的手上,见那英俊的少年皱眉看着自己,便温声说道,“叫十丫头去后头换衣裳。”   虽然阿妧年纪小,可到底是女孩家家的,靖王若真的扒了她的裤子,往后阿妧还如何嫁人呢?   想到这里,宁国公夫人就觉得自家胖团子应该小心地爱护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跟那些随便养活的臭小子不一样儿。      “母亲。”林珩目光落在那黑乎乎的棉絮上片刻,低低地唤了一声。   “别担心,有我呢。”宁国公夫人虽然不可能短短时间就将阿妧当成亲生女儿疼爱,只是她对阿妧倒是真心的喜欢与疼惜,特别是小小的团子孤苦无依,无助可怜,这换了谁不在心中多偏宠几分呢?   她又一向是个眼中见不得鬼祟的人,见林珩对自己露出几分央求,冷笑了一声说道,“虽如今是分了家,可我这个做嫂子的总还是林家的当家夫人!你二叔府中若真有人做耗,我自然不能饶了她。”   南阳侯夫人心性刚强,方才一举一动都是直来直去,她并不怀疑她。   宁国公夫人如今怀疑的是主持南阳侯府中馈的乐阳郡主。   如今乐阳郡主管家,一线一毫都必然有她的干涉,若说阿妧身上穿着的小衣裳与乐阳郡主无关,那她莫非是个死人?   宁国公夫人本就厌恶妖娆狐媚的乐阳郡主,此时想想阿妧那无知无觉的天真单纯,想到若是自己没有发现一点异样,若真的叫阿妧继续穿着那小褂子,没准儿回头阿妧就不能立住了。这种认知就叫宁国公夫人心中越发地恼怒,踢了踢地上破破烂烂被撕碎的小褂子。   “这衣料倒是贡品。”宁国公身边没有姬妾,林琰又是次子从小被疼爱长大,自然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人狠心得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你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险恶。”宁国公夫人见次子一脸不敢相信,想到次子久在宫中长大,竟还是如此天真的脾气,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无奈了。   她本以为见识过后宫的纷争与女子之间的争斗会叫林琰多少长大些,可她真是想不到林琰还真的没有长大,此刻便叹了一声说道,“外头的衣料精致,叫人瞧着不都得赞乐阳一声贤惠,对失母的小姑娘温柔慈爱?黑心的东西都在里头,若不是揭破,谁会特特儿地撕开瞧见她的黑心?”   她显然就将乐阳给定了罪了。   林琰动了动嘴角,英俊逼人的脸就有些黯淡了。   “十妹妹瞧着那么小……”他想到哼哼着拿白眼儿偷偷撇自己的胖团子,忍不住低低地说道。   “所以才叫人心寒。”宁国公夫人叹气,转身就往屏风后头去了,就见此刻阿妧光溜溜地被青梅塞进了一床柔软的小被子里,她看着青梅无声地落泪,一边落泪一边仿佛烫手一样将自己的小衣裳都丢在地上,忍不住伸出胖胖的手来抓着青梅小声儿安慰道,“不伤心。身体好,不生病。”   只是她到底也是怕的,又不知身上的衣裳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忍不住离那几件衣裳远了些。   “奴婢只是伤心。”青梅忍不住垂泪,摸了摸阿妧那软乎乎却暖呼呼的手。   怎会有人要害这样无力可怜的小姑娘?   “否极泰来。”阿妧脱口而出,之后后悔死了。   傻子还能知道啥叫否极泰来?!   果然,青梅微微一愣。   阿妧默默地把小身子给缩进了被子里,一千遍想抽自己的嘴。   “原来姑娘记得姨娘说的话。”见阿妧软趴趴地缩在了被子里哼哼唧唧,青梅一双美丽的眼睛突然就闪过明亮的泪光,带着几分怀念喃喃地说道,“姨娘从前吃了多少的苦头?她总是与我们说这句话,叫我们不要去与人相争,也不要斤斤计较,就算着了暗算,可是是要活着,她说只要活着什么都不重要,好人总是会有好报。”   可是那么温柔的阮姨娘,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见青梅真心想念阮姨娘,阿妧心里不由自主感到有些愧疚。   她占了阮姨娘女儿的身子,可是这么久以来,她只想着自保,想着抱大腿,还为能养在长房沾沾自喜,却没有想起过阮姨娘。   既然占了这个身体,她本就应该是阮姨娘的女儿,而不是将阮姨娘都忘记。   “往后,多和我说说姨娘。”阿妧就捏着青梅的衣角小声儿说道。   “好。”虽阿妧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是青梅看着怯生生叫自己多说说那曾经可怜薄命的女子,眼底真真切切露出几分憧憬的小团子,急忙笑着点了点头。   宁国公夫人就立在屏风处静静地看着阿妧和青梅彼此笑起来,那美丽却卑微的丫鬟笑得好看极了,胖团子虽然是在傻笑,可是宁国公夫人看着这两个人的笑容,却都觉得心里暖和了起来。   她自然是喜欢有良心的人的,见阿妧不忘生母,总是会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只是见阿妧雪白的小身子滚在被子里,她想了想就转身走出来,叫了次子到面前温声说道,“你妹妹才来了第一天,这衣裳都还没做出来。你二叔府中的衣裳我是不敢给那丫头穿的。你八妹妹只比这丫头大了三岁,该有些未上身过的小衣裳,你去与她要几件应应急。”   总不能叫阿妧光屁股去见太夫人。   见她提起八堂妹,林琰英俊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愿来。   “三妹妹虽然比十妹妹大了许多,可她一向不喜欢扔东西,想来也有从前的小衣裳。”   他看起来与林家三姑娘的感情不错,提起她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比说起八妹妹的时候亲近多了。   宁国公夫人就无奈地看了林琰一眼。   “去吧。”她下意识地看着脸色铁青地坐在一旁的宁国公,见宁国公当真是恼了,恐他到了南阳侯面前胡乱说话,急忙压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不要急,总要拿住证据。”   她就等着太医前来给瞧瞧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因众人都没了玩笑的心思,林琰往后院儿去管堂妹要衣裳了,一时上房之中就十分寂静。阿妧躲在大大的屏风后的被窝里,拿被子把小身子卷得密不透风,也觉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因她光溜溜的,宁国公夫人就不许儿子与外甥进去瞧她。   少顷,一个太医就匆匆上门。   他来往勋贵世家,自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见了地上飘着一件被撕烂的小褂子,还有那些黑乎乎的棉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呢?只做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这太医便急忙俯身将那小褂子捡起来。   见这褂子精致得不得了,心中揣测了一番又去看那团子棉絮,他拿过来嗅了嗅,又细细地摩挲了一番,这才将棉絮给放在一旁,对脸色极为恼怒的宁国公夫妻恭敬地说道,“是柳絮。”   那玩意儿最不保暖,厚厚的一层也不会叫人感到暖和。   “这柳絮上有些气味,老大人,您瞧瞧是不是……”宁国公夫人就很含蓄了。   “并无不妥,那些气味只是寻常放的时间久了罢了。”虽然有味道,只是这太医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当真?”说起来,宁国公夫人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不会错,不是病中之物,只是味道难闻,没有夫人担心的东西。”这太医急忙躬身说道。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放过她们!”虽然那柳絮之中并没有要人命的灾祸,可是宁国公也当真恼怒得厉害。他一想到鲜活的小团子差一点儿就要被人害死就觉得痛恨极了。   此刻他对乐阳郡主的恶感到了顶点,却见靖王已经霍然站起,迈开了修长有力的双腿几步就进了屏风后头,一把将正与阿妧说话的青梅给拽了出来,冷着脸问道,“谁给送来的衣裳?”他的脸色冷酷极了,青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软了腿儿,然而见他真心为阿妧恼怒,眼睛又一亮,强撑着说道,“是郡主叫人给拿过来的。”   “亡国之人,也配称郡主?”   高大英俊的少年冷冷地丢下一句,俯身将地上那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小褂子捡起,将黑色的柳絮胡乱地塞进了小褂子里抬脚就走。   直入南阳侯府。   正迎接出来的乐阳郡主就迎面叫一件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小褂子用力地摔在了脸上。   “还你。”靖王淡淡地说道。 第10章   ……   乐阳郡主如花美貌的脸差点儿叫这小褂子给拍成馅儿饼。   且嗅到了那隐隐的异样刺鼻的味道,再叫黑乎乎的东西糊了满脸,作为一个养尊处优,得宠了十几年的后宅女子来说,这也太刺激了。   乐阳郡主又叫靖王掐着脖子推搡了一下,顿时就尖叫了起来。   这尖叫简直叫追着靖王赶来的林珩头疼死了。   他就知道,靖王一定会搞事!   只是如今事儿都搞了,且见乐阳郡主钗环散乱,头发乱七八糟还在努力把头上小小的褂子给撕扯下来的狼狈,林珩的心里却不得不承认靖王这一下子当真是痛快了。   他一只修长的手撑在门口悠然看了片刻,这才上前与靖王并肩站在一处看着乐阳郡主没有了一贯的从容优雅,尖叫着叫身边的丫鬟给自己整理仪容,挑眉,见迎面后头南阳侯冷着脸快步而来,急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对南阳侯轻声唤道,“二叔。”   俊秀的青年笑得十分温和,还是蛮赏心悦目的。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立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皇子。   南阳侯的目光扫过在一旁与丫鬟们挣扎那头上衣裳的乐阳郡主,先给靖王施礼道,“见过殿下。”   靖王淡淡地看着这位得皇帝宠爱,恩遇颇深的南阳侯。   与那些被过河拆桥的功臣武将不同,皇帝对南阳侯充满了真心的喜欢与庇护。不仅将他封侯,平日里也常有赏赐,南阳侯来往禁中甚至都可以不解佩剑。这对于一个臣子来说,已经是得到了帝王的宠爱。   靖王想到这些年皇帝命南阳侯领卫内禁,目光就闪了闪,一只手压在腰间的重剑上一瞬放开,微微颔首道,“今日本王不告上门,是本王失礼。只是……”他深沉的眼就落在了凌乱的乐阳郡主的身上。   “我也不是来找侯爷的。”他冷冷地说道。   南阳侯下意识的看了乐阳郡主一眼。   “侯爷!”此刻乐阳郡主总算是将自己解脱了出来,她一向得南阳侯宠爱,连南阳侯夫人都叫她挤兑得没有立锥之地,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   若是换了旁人,乐阳郡主早就大耳瓜子侍候了,只是羞辱她的是靖王,就算她心中早就诅咒靖王,可是也知道她若敢碰靖王一根手指头,回头自己就得叫人给挫骨扬灰,只好袅袅婀娜地上前,昳丽美好的脸上带着两行泪痕,求助地,怯生生地抓住了南阳侯的衣摆。   那充满了敛目与仓皇,仿佛只有面前的男人才能保护她的目光,令人心口发热。   南阳侯的目光在她丢在地上的小褂子上顿了顿,拍了拍她的手背作为安慰。   “殿下所为何事?”他感到乐阳郡主的脸就伤心地贴在自己的手臂上,开口对靖王问道。   “并非是靖王生事,而是侄儿实在是有些话要问乐阳姨娘。”虽乐阳郡主得宠,南阳侯默许阖府都称她为郡主,可是其实人家南阳侯夫人活得好好儿的,乐阳郡主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妾室,林珩没有兴趣在自家二叔的府里再给捧出个主子。   更何况既然做了南阳侯的妾,那唤一句姨娘才是正经,林珩俊秀温和的脸上带了几分郑重,见南阳侯皱眉,赶在他反驳自己之前对乐阳郡主开口问道,“十妹妹身上的衣裳,我听说是姨娘命人做好给她穿上,是也不是?”   乐阳郡主叫林珩叫得胃疼。   她这一生,无时无刻不在抑郁的,就是她这妾室的身份。   不管她有多么得宠,多么风光,哪怕南阳侯夫人失势,可是她永远都没法儿忘记,自己的本质,只不过是一个妾室。   那些对她很和气的人,谁不在后头嘲笑她呢?   她能拢住南阳侯的心,可是却没有办法叫自己名正言顺地做一个被人尊重的正室。   这种伤感是不足对外人道的,且南阳侯也绝不会理解,他已经给了她真正的宠爱和真心,那样地爱着她保护她,除了正室的身份什么都能给为什么还不满足。   就如同此刻了。   一声姨娘唤得乐阳郡主眼泪都越发地掉了下来。   只是见林珩指了指地上的小褂子,她垂头看了一眼就认出来是阿妧身上的那件。   这衣裳是她叫人专门儿做的,用的是最好的衣料,光鲜亮丽,不论是叫别人还是叫南阳侯看见,都会称赞她是一个慈爱失母幼童的贤良女子。因认出了这件,她便红了眼眶哽咽地垂头,一低头仿若莲花的娇羞,露出雪白修长的颈子,无力地说道,“是妾身叫人特意做的,这是十丫头的东西。”   她是不敢在林珩面前放肆的。   不说公认的废物点心宁国公,只说宁国公夫人的背后就有几门极厉害的姻亲。   宁国公夫人出身本就是世家大族,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长姐为当今皇后,小妹又做了寿安侯夫人,家族之中又与许多世家都联络有亲,枝繁叶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林珩作为宁国公夫妻的长子,又与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交好,表兄弟两个十分显得,这样的身份与地位,乐阳郡主是不敢得罪他的。   只是林珩从前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如此的……   咄咄逼人?   “二叔,靖王殿下恼怒实在事出有因。”见乐阳郡主认了,林珩就见目光从那梨花带雨分外柔弱的美丽脸孔上转移开。   他并不喜欢这种妩媚与柔弱,只觉得那里头充满了算计与图谋。   乐阳郡主的眼睛雾蒙蒙泛着点点的潋滟,可林珩还是更喜欢如阿妧那样清澈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明净。   “您自己瞧瞧。”靖王本是想多摔人乐阳郡主几下,且他完全没有对南阳侯解释为啥抽人家心爱小妾的意思,然而林珩却知道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他快步上前将地上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拿起来送到南阳侯的面前,见他接都不接,只淡淡地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就为阿妧感到心酸,忍不住不平地低声说道,“这是十妹妹身上穿的衣裳,可二叔瞧瞧,这里头是什么?叫十妹妹穿这样的衣裳,这分明是想祸害十妹妹!”   “她死了没有?”南阳侯就冷冷地问道。   “什么?!”   “没死,就是无恙。你还敢来质问乐阳?”南阳侯在林珩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冷冷说道,“真是个祸家的丫头,被赶出侯府竟然还兴风作浪,撺掇你来我的侯府里闹事?”   他垂头给乐阳郡主擦去了眼角的泪痕,淡淡地问道,“这是柳絮,我知道。我见你的样子,虽恼怒却并不急切,可见那丫头并无大碍,所以你在我的面前究竟在计较什么?她既然无事,为何还要依依不饶?难道一定要逼死乐阳她才满意?”   他的一席话,叫林珩的呼吸都急促了。   “二叔,您怎能对十妹妹如此刻薄?!”   “难道我要为了个傻子,闹得阖府不宁才对?”南阳侯讥讽地勾起了凉薄的嘴角。   乐阳郡主看着林珩俊秀的脸涨得通红,明明眼里都是愤怒的火焰,可是却不得不忍耐着,抓着那件小衣裳的手青筋毕露,这才觉得解气。   只是她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落在了那漆黑的柳絮上,露出几分茫然与疑虑,又知道此刻不是发呆的时候。   匆匆哽咽了一声,她用柔弱的声音与南阳侯辩解道,“侯爷,真的不是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这里头竟然是这样黑心的东西!”   见林珩愤怒地看着自己,她抖了抖柔弱的肩膀,将柔软的娇躯依偎进了南阳侯的怀里,娇滴滴地说道,“妾身得侯爷信任,总管侯府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只是好叫侯爷知道,这下头总有些黑心肝子的小人,千方百计地糊弄人,拿那节省出来的银子中饱私囊,只怕十丫头的衣裳就是如此了。”   她轻叹了一声,目中水光流转地说道,“妾身只瞧了衣料极好,却哪里能撕开瞧瞧里头呢?是妾身失察,也是信错了人,请侯爷责罚。”   “二叔!”林珩低低地吼了一声。   南阳侯出头的时候他已经记事,记忆里的南阳侯何等豪迈气魄,英姿勃勃,而不是如今这个深陷美人乡什么都不在意的无情的男人。   南阳侯静静地看了林珩片刻,又眯着眼,带着几分揣度去看靖王。   “你不要她了?”靖王冷着脸开口问道。   这少年英俊有力,身上的杀伐之气竟能与南阳侯相提并论,与南阳侯对视之时,也不落下风。   “既然出了侯府的门,她就不再是我的女儿。”南阳侯收回了与靖王对视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他只垂头将乐阳郡主给拥在怀中,见她破颜一笑,虽泪眼朦胧,可是目光之中充满了恋慕与柔情。   “很好。”靖王得了这南阳侯这表示绝不承认也不回收阿妧的定海神针,平直的嘴角慢慢地勾起。   “那她是本王……姨母的了。” 第11章   “随殿下。”   南阳侯对于靖王的宣告,平淡得厉害。   他侧身将乐阳郡主给护在高大的身后,林珩就见眼前男子威严冷峻,女子柔美多情。   他动了动嘴角。   从前的二叔,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   仿佛是……陛下打下了南朝,他这位二叔追随着帝王冲阵无双,悍勇无比,多年没有回到家中,再一回来,就已经成了就算是宁国公这个做兄长的都无法对他有一点影响力的强硬的人。   他还带回来那么多的南朝美人,将南阳侯府塞得满满的,与南阳侯夫人从此势同水火。他真是不明白,难道柔媚的女子,温柔乡就那么好?叫一个从前有承担,也曾经与妻子举案齐眉的男子,变成了如今连亲女都不肯认的人?   权势与美色,真的能令一个人改变成这个样子。   “既然二叔说到这里,那侄儿也与二叔透个底儿。母亲与父亲很喜欢十妹妹,想将十妹妹记在长房的名下。二婶已经到了老太太面前,待回头……”   林珩静静地看着不动声色的南阳侯片刻,轻声说道,“回头,十妹妹就是母亲与父亲的女儿。二叔,多谢您。”说到最后,哪怕林珩一向守礼孝顺,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讥讽的表情,有些不敬。   他见不得如此舍了发妻,舍了庶女的男人。   “随你。”南阳侯转身就携着乐阳郡主走了。   “他不要,正好。”见林珩轻叹了一声,仿佛是这种糟心事儿叫人疲倦,靖王却并未当做一回事儿,盖因乐阳郡主算什么?   后宫之中皇帝陛下身边也有南朝的美人当真爱呢,那还是靖王的亲爹,不比南阳侯只是林珩的叔父。他都没愁那宫中的南朝女子给皇后带来多少的不快,林珩这哼哼唧唧的就很叫人看不下去了。他一双冰冷的眼看着南阳侯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个男人给记住。   “只怕十妹妹……”阿妧小小的憨憨的,林珩担心她因生父无情受到伤害。   “你嫌弃她!”靖王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在他陡然濯濯生辉的目光里,林珩嘴角抽搐。   他俊秀的脸都扭曲了一下,许久方才很艰难很无力地说道,“十妹妹可爱娇憨,我怎么可能嫌弃她。”   “你不愿意养她!”靖王的眼睛继续大亮。   “殿下……”   “你一定嫌弃她胖,恐她吃得多吃穷了你的国公府,本王都懂!”修长有力的大手顿时就拍在了林珩消瘦的肩膀上。   英俊高大的少年虽然年少,可是身量却高出林珩半个头来,此刻努力用最诚恳的表情看着瞠目结舌的林珩和声说道,“本王知道你方才一时怜惜她接了她回府,如今骑虎难下。咱们都是表兄弟,你为难之事,我会帮助你。本王的王府极大,我知道了,回头给她收拾屋子。”   “等等……”   “你放心,本王有的是银子。”靖王霸气地说完这句,松开手就往宁国公府里去。   他从年幼时就跟着皇帝南征北战,说句悍匪些的话,那南朝富庶风流,靖王殿下打着仗打着打着搜刮了不知多少的金银珠宝,玉石古玩。   能被供奉到他面前的自然都是南朝最顶级的奇珍异宝,他又是那时唯一跟在皇帝陛下身边的皇子,因此底下的那些人上贡得简直叫人眼花缭乱,如今的身家丰厚,富可敌国。想到即将要养一只胖嘟嘟的小团子,靖王英俊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满意。   团子人见人爱的,凭什么别人能养,他就不能养?   林珩见他走得飞快,顿时哭笑不得。   连声唤了几句,见靖王头也不回,他也不得不追着回了宁国公府,就见那远处高大的少年径直去了宁国公夫人的上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宁国公夫人与阿妧的面前。   见小团子此刻穿着一件大红绣着大朵大朵胖嘟嘟粉嫩嫩的荷花儿的小衣裳,她本就白皙肥嫩,叫大红映照得越发眉目似画,靖王也不多说什么,伸手就捞起了咿呀叫了一声的胖团子含糊地说道,“表哥把她送给我了!”   “站住!”见他说了一句就要转身,宁国公顿时就不干了。   虽平日里一向对皇子有几分尊敬,只是此刻谁能忍得了团子被截走呢?   宁国公大人带着次子如劫道的土匪一样拦住了靖王的去路。   “没有人可以抢走本国公的团子!”好不容易有一只无主的团子,靖王偏要抢走,宁国公出离地愤怒了,跳脚咆哮。   林琰嘻嘻哈哈地跟着父亲嬉闹,英俊逼人的脸上都是跳脱的快活。   “十丫头胆子小,殿下别吓了她。”见胖团子在靖王的怀里僵住了,就跟一只胖狐狸连着尾巴都僵直了的惊恐,宁国公夫人见林珩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见这一向稳重清傲的儿子多了几分鲜活,眼底闪过一抹欣慰来,起身走到皱眉的靖王的面前和声说道,“十丫头这么小,还需要做长辈的照顾她,疼爱她。……殿下去了侯府,可是二弟与殿下说了什么,叫殿下……”   靖王仿佛是心有触动,因此格外爱惜阿妧一些。   阿妧忍不住偏头,叼着胖手指看着脸色冷峻的靖王。   她想到方才宁国公夫人与自己说起过,靖王是为她出头方才带着她那小褂子去了南阳侯府。见他这样仿佛想要安慰自己地回来,脸上还隐有怒意,阿妧就知道自家那亲爹大概没有对乐阳郡主做什么,没准儿反倒要骂她这个庶女几句。   只是阿妧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伤心,因为既然有人爱着她,喜爱着她担忧着她,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叫自己变得不开心,也叫别人为自己担心呢?   她心里很感激靖王,哼哼了一声,怯生生地蹭了蹭靖王英俊的脸。   “有殿下做主,不难过,很开心。”   靖王侧头,一双黑沉的眼睛看着仿佛什么都明白,却只在这里娇滴滴安慰自己的小团子。   她对他裂开一个亲近的笑容。   “哼!”南阳侯给他等着!   靖王阴沉着脸将小团子扣在怀里,只觉得胸口处暖呼呼一团,一双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揪着自己,柔软得叫自己感到战栗。   他试探地伸出大手摸了摸胖团子软乎乎的后背,见她乖巧地往自己的怀里拱了拱,脸色终于好看了。   见他脸色好了,宁国公夫人见林珩的脸色不对,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只觉得物是人非,轻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只对林珩和声说道“既然都回来了,咱们就赶紧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去。”   因方才太医给阿妧看过,确定阿妧没有更多的恶疾被传染,宁国公夫人一颗心方才落回了肚子里。她见靖王正一下一下摸着阿妧的后背,一旁宁国公羡慕得眼都红了,就对林珩使了一个眼色。   “殿下,十妹妹给我吧。”林珩笑着说道,“我带十妹妹去见老太太。”   “我很久没有给太夫人请安,也该去拜见。”靖王说什么都不撒手。   “要大哥哥。”虽然靖王对自己很好,还给自己出头,可是阿妧却更喜欢林珩。   这堂兄是她在迷茫无助的时候对她伸出的手,叫她终于不至于觉得自己成了孤魂野鬼,她感到靖王的呼吸一冷,急忙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脸软软地说道,“回来了,和殿下一起吃果子。”见靖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将自己稳稳地托给林珩,她急忙对林珩伸出一双胖嘟嘟的小胳膊来,扑腾着往堂兄的脖子上抱。   “十丫头为什么不叫我抱?”宁国公就哀怨地问道。   “也没叫我抱。”林琰英俊得令人心颤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小嫉妒来。   阿妧的小身子顿时僵硬了一下。   她一时感受到了分身乏术的感觉。   那个什么……古来后宫,还有那些种马男主,是怎么搞定自家身边莺莺燕燕的?   早知道,多捏着鼻子多看几本后宫流,叫自己也多些经验啊。   “回头给父亲抱。”还是大堂兄十分有正宫……做国公府世子的底蕴,对宁国公画了个大饼,见老爹一脸憧憬地傻笑走了,又虚虚地弹了林琰一根手指头,这才含笑跟着宁国公夫人往太夫人的上房去了。   靖王在后头跟着,阿妧软乎乎地将小下巴颏儿枕在林珩带着清香的肩膀上,对沿途那些眼睛都要掉下来的丫鬟们震惊的目光还有点儿小小的虚荣,还拨冗对靖王傻笑两声。   直到到了一处繁花似锦,格外富贵风流的宅院外,阿妧突然被林珩放了下来。   阿妧一脸迷茫地抬起头来。   “从这里,十妹妹跟着大哥哥走进去好不好?”   林珩俯身,对胖团子伸出修长的手来,笑容温柔缱绻。   阿妧怔怔地看着春光之下堂兄那温柔的笑靥,觉得自己一辈子大概都无法忘记了。   她呆呆地将自己胖嘟嘟的小爪子放进了暖和又温柔的掌心。   小爪子被握了握,还未待她对堂兄露出一个傻笑,却只觉得自己垂在身侧的另一只小爪子,被有些粗糙的大手握住了。   “一起。”   靖王捏了捏肖想已久的软乎乎的小爪子,正义地说道。   林珩抽了抽俊秀的脸。   他觉得靖王的额头上光灿灿盖了四个大字。   假公济私! 第12章   阿妧这一瞬间,心里无比地踏实。   仿佛是两只手被牵着,那属于林珩与靖王的温暖,叫她本有些心慌忐忑的感觉都平息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只在傻笑,也很温顺地由着林珩抱了自己来宁国公太夫人的住所,可是阿妧不得不承认,她虽然从未见过太夫人,心底却好生畏惧她。   不知是从宁国公夫人那只言片语,还是从那些丫鬟们仓皇的神色里,她都隐隐地察觉,宁国公太夫人想必是一定不会喜欢自己的。那位太夫人乃是宁国公府里的宝塔尖儿,是宁国公与南阳侯的生母,若她不喜欢自己,她会如何呢?   会不会回头告诉她,搞错了,不要她了,叫她哪儿来回哪儿去?   阿妧胖嘟嘟的小身子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太夫人若不要你,本王就带你回王府去。”靖王仿佛知道胖团子在畏惧什么,垂头轻声说道。   林珩淡定微笑。   做梦去吧!   “不,不离开大哥哥。”阿妧垂着小脑袋小声儿说道。   “有大哥哥在,什么都别怕。”见阿妧还觉得自己有些轻狂,小心翼翼地想把小爪子从靖王的手里给抽出来,却叫靖王的大手捏住动弹不得,林珩见她小心翼翼越发怜惜,摇了摇她的手,见胖团子乌溜溜的大眼睛仰头看着自己,温声说道,“说好了要相信大哥哥的,是不是?”   他俯身用耐心的笑容与阿妧说话,这惊掉了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一地的下巴,阿妧却心里定了下来。   “也相信殿下。”她感激地蹭了蹭靖王的手。   这世上怎么会有对胖团子这么好的人呢?   真是好人!   十姑娘满怀感激地送了靖王殿下一张好人卡,奋力地撇开小胖腿儿亦步亦趋地跟着林珩往那富丽堂皇的上房中走去。   她见四周有许多的丫鬟侍奉在林珩的左右,直到一个美丽柔顺的大丫鬟掀开了面前的门帘子,这才跟着林珩一起艰难地迈过了高高的红木的门槛儿,险些叫那门槛儿给绊个跟头,胖团子要不是两只小爪子被捏着,绝对能一溜儿地滚到人家太夫人的面前去。   “没看见。”   叫个门槛儿被绊到,胖团子红了红脸,仰头对含笑的林珩小声儿哼哼。   这可不是她腿儿短。   “噗嗤……”林琰正百无聊赖地托腮往门口看着,见胖团子圆滚滚地滚进来,腿儿短还非要自欺欺人,顿时噗嗤笑了一声。   因他一向在国公府里被长辈溺爱,因此素日里规矩就少些,也叫人看重很多,见他的目光落在门口,本是满堂欢笑的上房众人就都将目光投在了门口,就见门口处清俊优雅的青年与高大英俊的皇子卓然而立,令人心生艳羡。   然而顺着这两人的目光看向正被一左一右牵着的那颗小小的,一脸茫然的胖团子,众人的笑声就慢慢地凝滞了下来,上房之中突然寂静得仿佛坟墓。   “哟,这是谁啊?”阿妧就听到一声有些尖锐的笑声传来。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自己不远处正坐着一位生得十分美貌,有些倒三角眼露出几分精明刻薄的红衣美妇来。她头上珠翠满头,一身儿的红衣耀眼,上头绣着许多金色的金线,奢侈到了极点,只是因生得并不十分白皙,反倒叫那大红的颜色压过,露出脸上的几分晦暗来。   此刻她坐在下手,下头还立着个生得与她仿佛的小姑娘,看起来比阿妧年长几岁,此刻有些愤愤地看向阿妧……腰间的玉佩和荷包。   嗯……这是宁国公之前与她玩耍的时候挂在她的腰间的。   阿妧不欲初见人就叫人与自己生出嫌隙来,侧了侧身,将晶莹剔透的玉佩挡了挡。   她一动,就看到上首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十分有气势与厉害,端庄肃穆的老太太。她平直的嘴角露出几分严厉与郑重,身上穿着一件暗花纹的衣裳,通身的气派与威仪,此刻只不笑,用一双冰冷的眼看过来,就叫阿妧心生畏惧。她见这位老太太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叫宁国公夫人与南阳侯夫人围在中间,就知道这就该是她的祖母了。   迎着那双露出几分不喜的目光,阿妧求助地看向林珩。   “去给老太太磕头。”林珩温声说道。   他牵着阿妧走到了上房的中央,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将阿妧推到太夫人的面前一些,对她点了点头。   阿妧叫太夫人那双冷淡严厉的眼看得透心凉,可是对于长辈,她总是知道要孝顺尊重的,急忙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给……”她奶声奶气地就要请安。   “慢着。”苍老的声音突然开口了,那声音中的冷意叫阿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本要弯下去的小身子顿时就僵硬到了半道儿,半垂着头,只看见那不远处的红衣美妇眼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就听见上头传来冰冷的声音问道,“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什么阿猫……”   她话音未落,就听宁国公夫人笑着说道,“回母亲的话儿,这是十丫头。是儿媳厚颜夺了弟妹的心头爱,将她接到府里来的。”   见阿妧小小一团孤零零地趴在地上,宁国公夫人就露出几分怜惜。   宁国公太夫人正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疼爱地看向下头,顿时露出几分不悦。   “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容禀。”见南阳侯夫人面容冰冷地坐在太夫人的身边,看都不看下方的阿妧一眼,宁国公夫人急忙低声央求道,“母亲也知道,儿媳这身子……”   她眼底带了几分黯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见果然太夫人的脸上露出几分松动,就央求道,“国公爷一直想要个闺女,这么多年盼星星盼月亮的,儿媳却不是个争气的人,叫国公爷总是失望。十丫头生母前儿没了,儿媳瞧着,弟妹的身边儿好几个闺女,实在馋得慌,就求了弟妹让了十丫头给我。”   她说得可怜极了,句句将南阳侯夫人从里头摘了出来。   “她母亲是南朝人?”宁国公太夫人突然开口问道。   宁国公夫人迟疑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你想要个闺女,还是大哥儿接进来的?”宁国公太夫人可还没头昏眼花呢,林珩今日抱着那么一颗团子招摇过市地回了国公府,太夫人就算是个死人也听见了。   此刻见两个儿媳的脸色都不相同,她冷哼了一声往下看去,正见小团子窝成一颗球悉悉索索地在下头发抖,虽看起来害怕极了,可是却并不抬头不安分地偷看自己。见阿妧头上是精致华美的红宝小凤钗,身上穿着的是大红的簇新的羽缎小裙子,脖子上还围着一簇雪白的狐狸毛儿,圆滚滚胖嘟嘟毛茸茸,太夫人就眯了眯眼睛。   “是孙儿求了二婶,将十妹妹抱回来的。”林珩恐地上寒凉,阿妧下跪的时候竟无人给她个垫子,想她大病初愈,急忙与太夫人笑着说道。   “是你求了你二婶儿,还是这丫头求了你?”见阿妧身上一针一线都精致眼熟,太夫人当然知道这身儿衣裳是谁的,只是就是因知道,才叫她心惊长房的兴师动众。   她犀利苍老的眼睛慢慢地扫过阿妧的身上,见她腰间一个大大的荷包垂在地上,那是宁国公最喜欢的样式,就越发露出几分冰冷厌恶来,冷冷地说道,“我早前就说过,这些南朝的狐狸精最喜欢装可怜博同情!这么一个小丫头,就能叫你们再三出言,可见心机!”   也不知这小狐狸精怎么糊弄的长房,竟叫长孙将她不顾规矩地带进了国公府。   “我早前就说过,不许这些南女入府脏了国公府的地儿,叫她回去。“太夫人冷冷地说道。   “母亲。”宁国公夫人露出几分央求,轻声说道,“我是真喜欢十丫头。”   “才短短半日,你就真喜欢了她?可见她当真不是个好的。你瞧瞧那楚楚可怜的,这些南女的血脉,勾搭人的手段真是学了十成十。”宁国公太夫人正要说些严厉的话,见此刻下头那颗胖团子小身子抽了抽,仿佛哭了,就越发冷笑起来。   她想到次子就是叫这些南女迷惑因此夫妻反目,如今京中不知多少的世家勋贵因纳了这些梨花带雨,对月流泪的南女因此后宅多了纷争。她是老派的贵妇,自然看不得妖娆妩媚,就冷哼了一声。   阿妧其实没哭。   她就是觉得自己喘不上来气。   因太胖,此刻窝着小肚子伏在地上做毕恭毕敬状,真的,真的喘不上气儿呀。   她听着上头太夫人的种种呵斥,其实并没有感到有多少的失落。   她只不过是个庶女,且又不是银子,也不可能人见人爱的,更何况她听太夫人虽然严厉,可是为人仿佛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实诚人。正不知该如何央求的时候,她就感到自己的小耳朵被一双大手扣住,一瞬间仿佛一切的声音与冷言冷语都远去了,她一抬头,靖王线条冷硬的下颚就在眼前。   这英俊的少年脸色平静地看向太夫人。   “这么说,您不要她,是么?”他郑重地问道。   “母亲!”   就在太夫人冷笑了一声中,一旁一直沉默的南阳侯夫人突然开口说道,“我不想养她。嫂子既然喜欢,就叫她跟着嫂子,眼不见为净。” 第13章   南阳侯夫人开口,靖王英俊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失望。   林珩心有余悸地看着靖王。   这倒霉皇子拐带团子的贼心真是不死啊!   但凡宁国公太夫人在方才慷慨地说一句“不要了”,这靖王指定是借着这句话夹着团子就走的,此刻见南阳侯夫人已经开口说话,不似方才一般抗拒,林珩的心里有些对南阳侯夫人的愧疚。   然而见地上小小的阿妧仰头还偷偷儿对自己笑,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不必担心,又懂事又乖巧,林珩的心里就多少偏了几分。他动了动嘴角,见宁国公太夫人的目光落在南阳侯夫人的身上,急忙对靖王眨了眨眼睛。   靖王就要抱阿妧起来。   只是太夫人是长辈,她还没有发话,虽然地上硬邦邦的冻得阿妧腿疼,可她还是摇了摇小脑袋。   宁国公太夫人眼角的余光见她规规矩矩,没有装作可怜仗着林珩与靖王心疼自己就起身,苍老的脸上才露出几分缓和来。   “你这话是怎么说?”她对南阳侯夫人比对宁国公夫人多了几分温柔,盖因宁国公夫人原是活在蜜罐子里了,嫁进门就是管家的国公夫人,夫君老实,后院无妾,且两个儿子都是拔尖儿的,还有什么需要太夫人多加爱惜的呢?   只有南阳侯夫人,一夕惊变,在外头打了几年仗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夫君突然带回来好几个妖娆的南朝女人来,太夫人就总是觉得对不住这个儿媳。   当年她往南阳侯夫人娘家下聘的时候信誓旦旦,说着次子的各种好处,也说次子是个重情的人。   好么,次子是重情了。   他重的是南朝女人的情!   一想到这些,太夫人的心里就火烧火燎的,因此总是多给南阳侯夫人许多的宽待与体面,就连南阳侯夫人膝下的两个嫡女在太夫人面前也十分得宠。   此刻想到这些,太夫人一边握了握南阳侯夫人的手,这才叹息道,“这若不喜欢她,就送到庄子上去眼不见心不烦,也不必学如今那些外头人的规矩名声。想当年咱们这般家世的女子,只有说射猎跑马的名声,夫君敢纳妾抬手就是几鞭子,哪里有什么贤良淑德呢?”   “我只是不想看见她,却并不是想要她的命。”一个小傻子送到庄子上去还能活么?   南阳侯夫人看都不看阿妧的一眼,垂目轻声说道,“我知道母亲一向对我好,总是纵容我。这些年我这心里过不去,闹得母亲处也总是为我担心不能安枕,只是我就是这样的脾气,变不了了,母亲别恼了我。”她吐出一口气,一只垂在眉间的水滴状红宝摇曳生辉,映照得她的眼睛都明亮耀眼,仿若泪光。   “只是我心里再过不去,也不过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这丫头……”她顿了顿,往下看去。   阿妧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我恨那些女人,也厌恶乐阳的女儿,只是她……看在阮氏老实……母亲,给了嫂子就是。”   “原是我家对不住你。”太夫人就叹了一口气。   宁国公府家风一向清正,从太夫人之前的婆婆开始,府中男丁就很少有人纳妾,她也一向标榜宁国公府是规矩的人家。长子袭爵做了宁国公,果然依旧是个不纳妾的脾气,三子身边虽有一妾,然而说起来实在乃是着了暗算不得不为之。   只有次子南阳侯,也不知随了哪一位祖宗的脾气,身边莺莺燕燕满院子的小妖精。南阳侯夫人也是出身勋贵世家,还是家中独女一向娇宠,身份显贵,就算是做王妃,做国公夫人也使得的。   嫁给当时没有爵位,若分家之后只怕就成了白丁儿的南阳侯,她是吃了亏的。   当日嫁入府中,不过是因宁国公府家风规矩,鲜少有人纳妾罢了。   “母亲对我这样好,再说这话,我自己都臊得慌。本是我该跟母亲赔罪,这些年我也闹得不像话。”南阳侯顿了顿,见太夫人露出几分踌躇来,就轻轻地说道,“也大概是个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看不上这小丫头,可是大哥与嫂子却喜欢得不得了。她既然有这个命,那我就成全了她。阮氏在世的时候老实本分,对我也十分恭敬,从不与我争锋。老太太,若说南女中有乐阳那样的贱人,阮氏其实倒是清白的女子。”   阮姨娘在世的时候从不争风吃醋,只守着自己的小院子无声无息地过。   她在南阳侯面前一向没有存在感,南阳侯仿佛也不大理睬她,对她总是淡淡的,只爱重乐阳郡主。   因此,虽阮姨娘的院子里一草一木,吃穿用度都与乐阳郡主院子里的没有分别,南阳侯夫人倒也容下了。她想到阮氏,就仿佛想到了一个眉眼有些浅淡,可是身上的气息温柔如水,叫人瞧着就十分舒服的沉默寡言的女子。   想到阮姨娘,南阳侯夫人见太夫人脸色松动,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且儿媳也有私心。我抬举了阮氏的女儿,乐阳在侯府里只怕要难受了。十丫头在嫂子身边,在国公府里过得越好,就越发叫她生的那个……”   “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因‘不忍心’三个字罢了。”太夫人听懂了,就叹了一声露出几分疲惫。   阿妧也觉得自己听懂了。   南阳侯夫人嘴里说着自己的私心,其实是在为她说好话。   方才被太夫人冷落斥责的时候,阿妧觉得无助,却并不觉得伤心,可是看着南阳侯夫人每一句话其实都是想叫她留在国公府,虽然她必然也有几分私心,可这些话已经叫她感激得不得了。   她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觉得眼睛酸酸的,鼻子酸酸的,又不敢哭,只能抱着靖王垂在自己面前的衣摆蹭来蹭去,把自己的眼泪给蹭进那些华贵精致的衣料里。正捧着靖王的衣角抽噎,她就听到太夫人用有些无奈的声音说道,“既然如此,就接到国公府里来。”   “多谢母亲!”宁国公夫人也觉得自己算计了南阳侯夫人几分,正心生愧疚,此刻急忙笑着道谢。   “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太夫人就摆手说道。   她用一双严厉的眼睛看向阿妧。   小团子正捧着靖王的衣角,呆呆地歪头看过来。   “磕头吧。”宁国公夫人疼爱地提点道。   这一次,太夫人没有阻拦。   小团子见她同意了,只觉得满心的感激,急忙点了点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双手放在头顶叫道,“给老太太,请安。”她觉得小肚子有些艰难地弯下去,小脑袋竟够不着地面,叫肚子上的小肥肉给顶住了。   这么重要的时候掉链子那不是开玩笑呢么?!回头叫太夫人扫地出门可怎么整?   胖团子急了,揪了揪脖子上的狐狸毛儿,缩肚子用力,哼哼唧唧地就努力把自己的头往地上碰。   一颗胖团子滴溜溜地滚到了太夫人的面前,趴在地上五体投地,小小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噗嗤!”林琰正坐在下首,见小团子急着磕头却因太圆润,一个头磕下去就滚了起来,英俊的脸简直都要笑抽了。   他笑得肩膀抽动,因在府中得太夫人宠爱,也不大讲究规矩,上前几步就把胖团子给托了起来,就见面对自己的是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那小鼻子小眼儿的,叫林琰又笑了一声,这一回得偿所愿戳到了这妹妹的胖肚皮,见她一个机灵,方才还垂头丧气一脸“要完”闭着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一边不怀好意地噗嗤噗嗤笑,一边将小团子放在了眯着眼睛的太夫人的面前。   “老太太您瞧,十妹妹多可爱。”   他看似在笑话阿妧,可是却将阿妧送到了太夫人的面前。   “……”就算宁国公太夫人再严厉,再看不得南朝女子,可是也没法儿昧着良心说眼前这是一只南朝的狐狸精。   这世上哪里有这样胖的狐狸精呢?   “笨手笨脚。”连个头都磕不好,太夫人还是找茬儿说道。   她摆了摆手,叫林琰将阿妧送到宁国公夫人的怀里,见她下意识地就抱着宁国公夫人不撒手,依恋又乖巧,又见南阳侯夫人脸上露出几分轻松,她沉默了片刻方才与宁国公夫人说道,“你既然一定喜欢她,我也不非做一个恶人。既然你愿意将她记到你的膝下,那她往后是好是坏,就与你弟妹无关。只是你也记住,记到你的膝下,可是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你可别忘了!她在府中,不可越过大丫头与二丫头!”   林家大姑娘与二姑娘,乃是南阳侯夫人所出。   当初南阳侯夫妻刚刚成亲,那时还未打仗,两个人正经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的好日子,南阳侯夫人一口气为南阳侯生下了一子两女。   那大概是南阳侯夫妻两个最美好的时光了。   “儿媳听见了。”   听见了是一回事儿,怎么做就是一回事儿了,宁国公夫人也有些狡猾地应了。   太夫人哼了一声,还是有些郁闷。   阿妧若记到宁国公夫人的膝下,就是正经的国公府小姐了。   “那我就先恭喜嫂子,自己都不必生,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蛋儿。哎哟哟,这多便宜的事儿啊。”   一旁,那尖酸的红衣美妇就笑着开口说道。 第14章   这美妇一开口,顿时就是寂静一片。   阿妧偷偷儿去看宁国公夫人的脸色,就见她的脸上淡淡的,显然对这美妇很寻常。   “你给我住口!”   太夫人显然也不待见她,霍然开口呵斥道,“若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多大的人了,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这样轻浮的话是你能说的?年纪越大越不知道规矩,平日里尖酸刻薄,争风吃醋看这个房里有什么那个房里有什么,你还知道些什么?我问你,你们老爷忙着差事多久了?你可去宽慰过一日?男人在外头拼了命地养家,你在后头败坏,你也配做你家老爷的夫人!”   “老太太。”那红衣美妇顿时就红了眼眶。   “别以为我老了,就是个聋子瞎子了。前儿是不是你在外头说些不着调的话,硬生生得罪了人家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宁国公太夫人冷冷地问道。   “儿媳不是有意的呀。”那美妇就冤枉道。   “三弟妹也该知道,祸从口出。最近我见三弟越发消瘦了,我也听人说起,大理寺如今正审着几件要紧的案子,三弟如今是大理寺卿,怎么也是做主的人。只是虽风光,然位高人越妒,等着拿捏三弟的不知多少。弟妹既然在外头帮不上三弟,起码不要给三弟找麻烦。不然三弟若失了体面,叫人钻了空子或是得罪了谁,难道弟妹脸上就有光彩?”   宁国公夫人就淡淡地说道,“做妻子的,总要知道夫妻一体四个字,是不是?”   “哪里是我得罪了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分明是她看不起我们国公府。”   宁国公太夫人一生三子,长子袭爵做了宁国公,庸碌无为,说一句淡泊名利实在是往脸上贴金,本质上就是一个没有什么用也没胆儿在外头纨绔的令人很放心的废物点心。   只是宁国公老实听话,不在外头勾连朋党,也知道孝顺母亲爱惜妻子疼爱儿子和一干儿侄女儿们,倒是叫太夫人很放心。次子南阳侯是个不听话的,后院一窝狐狸精,差点儿成了盘丝洞,只是却沉稳干练,得皇帝信重,如今风光显赫。   太夫人第三子少时就读书极好,如今做着大理寺卿,也是个精明的人,只是娶了的媳妇儿却是最败家的。   一想到这里,太夫人就后悔得胃疼。   这红衣美妇乃是林三老爷的填房,当年林三老爷的发妻与他伉俪情深,一向是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只可惜红颜薄命,生了一对儿龙凤胎就撒手人寰。   因龙凤胎尚在襁褓之中,宁国公太夫人恐无人照料这两个小儿的,硬逼着失魂落魄立誓不想再娶的儿子娶了继室,因儿子钟情发妻,当初的三太太也确实是个贤良淑德温柔贤惠的美人,因此太夫人看着家风,就叫儿子续娶了三太太的娘家胞妹。   姨母做母亲,总是能叫两个孩子得到照顾,也能叫林三老爷的丧妻之痛得以安慰。   娶来就后悔了。   想到娶了林三太太之后生出的各种府中的事故,令林三老爷越发地不爱回家,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跃居人上因差事办得犀利,勤奋能干恨不能天天泡在大理寺因此被皇帝青眼品格提拔做了大理寺卿,太夫人就不知道这儿媳倒是算不算是成就了自己的儿子。   说起来,若是从前情投意合的儿媳,那儿子哪里会那么玩儿命不爱回家地办差呢?   只怕娇妻幼子爱女的天天一家四口共享天伦呢。   “老太太不知道,礼部尚书夫人也忒不将国公府放在眼里了。”林三太太见太夫人脸色不好看,只当她被迫认了一个庶女去长房心里不痛快,急忙拉着身边一同垂泪的女孩儿抱怨地说道,“八丫头乃是我家老爷的嫡女,是我的心头肉儿,前儿我在街上见了礼部尚书府的小公子,生得眉目英俊,听说小小年纪还有了功名,岂不是正配咱们的八丫头?谁知道我才一提,尚书夫人就当场拒绝,这,这我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呢?”   不说宁国公府的门第显赫,只说林三老爷如今在朝中也炙手可热,他的嫡女匹配尚书府的公子,确算是门当户对。   宁国公太夫人就微微一愣。   “这怎么可能。”礼部尚书家,宁国公太夫人是知道的,乃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不过是因户部吏部两部尚书乃是经年持重的长者,因此没法儿给他腾地方,皇帝方才不得不先将他放在礼部。   这不仅是前朝,就算是宁国公太夫人这后宅的女眷都知道,礼部尚书往后指定是要做户部尚书的,就等着如今户部尚书那老头儿多干两年告老还乡了。虽然这户人家并不是勋贵,然而也是官宦世族,家中在朝为官者众多。   且这户人家家里,只要是男丁就必然要读书,不考出个功名来都不给娶媳妇儿的。   什么,您说通房?   开玩笑,没有功名前要什么丫头?给个小厮给磨墨就不错了!   就因这礼部尚书府中家风显然不错,且也很少闹出什么在外头包养个花魁红颜知己什么的,因此宁国公太夫人还当真正经将礼部尚书府当做自己未来孙女婿的考察对象来的。   也别觉得太夫人吃饱了撑得慌,林家小辈十个小姐,虽里头有太夫人不待见必然不会管她前程的,可也有大半等着太夫人给挑夫君来的。这女子嫁人与男子娶亲还不一样,男子若娶得不好,怎么着也是往府里娶回来的,就算娶得不好,可也都是在家里。   女子却不同,若嫁错了人,就如同倒霉的南阳侯夫人这款,那就是一生的大事了。   因此,林三太太抱怨的时候,太夫人就觉得十分茫然。   因为礼部尚书夫人是一个十分谦和的女子,并不像是口出恶言的。   阿妧就转着小脑袋,抖了抖耳朵听着。   她对林三太太的印象很不好,只觉得她的目光虚浮闪烁,说出的话若发自本心的话,那也十分是尖酸刻薄,可见人品是真的不怎么样。只是她初来乍到的哪里知道林三太太以上的诸般来历呢?只想到之前宁国公夫人想叫林琰去帮自己要两件小衣裳,提及的就是三太太手里牵着的八姑娘,再想到林琰仿佛对八姑娘不大亲近,就决定同仇敌忾了。   她十分讨厌三太太方才说的话。   也决定讨厌这个人。   “八丫头丢了脸,老太太给八丫头做主啊。”三太太说哭就哭,越发地哭诉道。   “必然是你说了什么得罪了人。”太夫人就不悦地说道。   且见三太太那副心虚的样儿,太夫人总恐自家当真与礼部尚书家交恶,顿时就拍案问道,“你究竟说什么了?!”   她此刻都顾不得阿妧这个叫她很不喜欢的小丫头了。   “……”三太太哭了一会儿,目光闪烁,只是见身边的女儿虽小小年纪却已经生得花容月貌,寻常气度不下正经的世家贵女,心中一定就急忙控诉道,“还不是尚书夫人。明明是她先提了咱们家的女孩儿,仿佛是要联姻的意思,我就想着那位小公子不过十四,岂不是正合八丫头的年纪?不过差了四五岁罢了。那小公子还要考功名,这两年必然是要闭门读书的,换了咱们家别的丫头岂不是耽误了她们的韶华?倒是八丫头还能多在府中长几年,等过几年能嫁人了,小公子的功名也考出来了,岂不是神仙眷侣?”   她说得十分通情达理,然而宁国公夫人脸色就变了。   “礼部尚书夫人莫非是看中了我家的哪个丫头?!”   “怎么可能。”三太太抖了抖,急忙赔笑。   太夫人一双犀利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三太太急忙在那锋芒毕露,简直不似老人的目光里垂下了自己的眼睛,用力捏住了扣在女儿手腕上的手指。   “母亲说的都是真的。那礼部尚书夫人见了母亲,先时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礼部尚书与父亲在朝中十分亲近的,谁知道才说了几句话,就不将母亲放在眼里,还无礼地开口送客。老太太,母亲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太太,可是尚书夫人却这样冷待。只是母亲不愿叫老太太为她担心,也不愿惹了您的恼怒,因此哪怕再委屈回府里也什么都没有提及,也叫孙女儿不要与老太太知道呢。”   那漂亮可人,只是随了母亲生了一双三角眼的美貌少女,就跪在太夫人面前流泪。   阿妧好奇地看了看,就觉得这少女倒是有几分太夫人嘴里那南女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样子了。   只怕太夫人是不喜欢家中女孩儿有这样的妩媚做派的。   果然,太夫人看八姑娘如此梨花带雨哭诉自己与母亲的可怜委屈,眼底就露出几分厌恶来。   特别是……   胖团子就愕然地发现,那个什么……   这姑娘怎么也学自己似的,也去抱靖王殿下的袍子了? 第15章   只是虽八姑娘想拉个依靠,可靖王却显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八姑娘的纤纤玉手还未碰上靖王殿下的袍子,靖王已经冷着脸抬脚将少女一脚踹开。   到底是柔弱的少女,八姑娘叫这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给踹得在地上滚了两滚,毫无形象地撞在一旁的丫鬟脚下。   见她伏在地上,背着背上的大脚印儿臊得呜呜哭了起来,靖王沉着脸走到了林琰的身边坐下。   说起来堂堂皇子却在国公府中站了这么久,被冷落成这样不给请坐,这像话么?   “你这是在做什么!”见靖王并不顾忌自己的面子,抬脚就踹飞了八姑娘,宁国公太夫人只臊得老脸通红,什么威严气度都被打脸打得使不出来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见下头那年少的女孩儿穿戴得十分精致华美,珠光宝气的,偏偏还梨花带雨,学会了去拉扯男人的衣裳,她顿时就拍案骂道,“这是谁家的体统?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八丫头的?!”简直丢尽了她的脸。   三太太在这呵斥中急忙抖了抖,只是见女儿弱柳扶风的百般柔弱,一时心里就生出几分委屈来。   见女儿被踹,她心疼极了,也不明白哪里错了。   含着女子的柔情与仰慕,才是真正的风流美好。   若如同太夫人说的那般,射猎骑马,风风火火的,那与男人又有什么分别?怎么会得男子的喜欢呢?   不说别的,只说打从皇帝打下了南朝,这京中世家勋贵的后院儿如今都是姹紫嫣红,皆是南朝柔媚女子得宠,早前的那些北朝贵女在就不知道被比到哪块儿茄子地里去了,就当知道,男人么,还是喜欢柔弱得令人有保护欲,又知情晓意,柔美多情的解语花儿呢。   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做得不错,不过是靖王年少不解风情,不然这美丽柔弱的女孩儿垂泪,谁心里不是一热呢?   “阿芝房中已有了两个教导嬷嬷,您放心,回头就好了。”三太太急忙扶起阿芝,见她雪白的背上隐隐透出青紫,显然靖王方才没有脚下留情,却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不然太夫人还不立刻休了她啊?   “你请的是南女?”太夫人目光越发冷厉了。   “这些南边儿的女人,嘴里口口声声以夫为天,男人是天女人是藤萝,只教些如何顺从如何讨男人欢欣。只是从依前咱们的规矩,女子哪里不如男?开阔爽直,才是女子的真性情,就算温柔贤良,也该知廉耻,不是样样儿顺从,在背后争风吃醋,只知道些什么后宅的手段。这些南边儿的世俗规矩,都将女子给教养坏了!”   太夫人就含恨对宁国公夫人吩咐道,“回头你叫府中清点些,不许叫南边儿的那些女人亲近府中的小姐!”   “南边儿的女子也有好的,若以偏概全,也叫人家好女子被冤枉了。”   这世间女子,本不是用北女南女来区分。   北女中也有心胸狭窄的女子,如三太太这般尖酸刻薄。而那些南女之中,又何尝没有真正美好的女子呢?不过是被这些为了保住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因此入各世家府中为妾的女子给牵连了罢了。   “我只烦那些南朝里对女子的种种礼教苛待。我听说还有什么贞节牌坊,简直是荒唐!”   女子若失去丈夫,改嫁就是,莫非还要为了什么清誉干守着?   宁国公太夫人年纪大了,只觉得自己不能理解,见宁国公夫人为难,就皱眉说道,“既如此,你就好好儿瞧瞧,好的就留下,那些不好的,不论是不是男女,赶走就是。”   只要不是给她儿子们做妾的南朝女子,太夫人勉强还是能容得下的,且她也不得不承认,若说策马放歌,拉弓射猎,该是北女,可若说是琴棋书画风流人物,还得是南朝女子。她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只是不许那些南女近身。”   “儿媳明白。”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见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憨态可掬,就笑着伸手从桌上取了点心来塞进阿妧的小爪子里。   “太……母亲吃。”阿妧急忙先捧给宁国公夫人。   “你自己吃。”见阿妧转着小脑袋仿佛是在寻找宁国公,想到宁国公之前偷偷儿地出去,大概是去与南阳侯“谈谈心”去了,宁国公夫人就含笑摇头,见这小团子迟疑了一下,一双胖嘟嘟的小爪子抓着点心看了正一脸抑郁的宁国公太夫人,缩头缩脑鼓着胖嘟嘟的小脸儿又去看南阳侯夫人。   虽她小小的人儿十分守礼,可是这小心翼翼的周全也叫人瞧着心酸,宁国公夫人捏着她的胖脸蛋儿笑道,“自己吃就是。”   阿妧小声儿道谢,垂头默默地啃点心。   林琰顺势就坐在一旁托腮笑嘻嘻地看着这胖团子捧着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啃点心,两只胖腮鼓起。   他一脸的跃跃欲试,很想捅一捅妹妹的小腮帮子。   靖王哼了一声,大手摁在倒霉表弟的头上压了压,目光炯炯地看着阿妧。   啃了一小半儿点心的小团子茫然抬头,见靖王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点心,迟疑了一下,见自己都已经啃了一些,靖王必然会嫌弃有自己的口水不会去吃,就客气地捧着点心问道,“殿下吃?”   这点心滋味儿甜美,入口即化,还透着香甜的桂花香气,阿妧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点心了,只打算客气客气继续吃,却见那英俊的少年探身过来,张嘴就咬在那点心上。   少了大半拉。   那有些锋利的牙齿,甚至在阿妧软软的手指上擦过,仿佛差一点儿连阿妧都能吃掉。   小团子呆呆地坐在宁国公夫人温暖的怀里,看着只剩下小小一口的点心,惊呆了。   怎么真吃了?!   她,她真的就是客气客气。   林琰一呆,伏在一旁笑得透不过气,连坐在太夫人身边的林珩看着胖团子那一脸被抢走了挚爱的脸色,都忍不住喷笑了一声。   “很好吃。”这还是第一只团子愿意与他分享点心如此亲昵,靖王虽不喜欢吃甜食,可是也觉得这点心的滋味儿不赖,伸手还摸了摸小团子的头努力和声说道,“本王很喜欢。”   他心里满足得不行,只觉得自己竟然能受到一颗团子的青睐回家都能烧香了,见那小团子泪眼朦胧地抬头,捏着最后的点心看着自己,想了想恐她以为自己敷衍她,将那最后一点点心也取来放入口中,努力和蔼地称赞道,“真的好吃。”   当然好吃。   她都知道的。   阿妧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见指尖儿上还有一点点心沫儿,急忙抬手舔了舔。   “殿下喜欢,喜欢就好。”   靖王帮了她那么多,阿妧怎么会一枚点心都舍不得呢?她见靖王仿佛很喜欢的样子,心里也慢慢地快活起来。   没想到靖王高大威武的,竟然喜欢吃点心。   等回头她长大了些,能够着灶台了,多学几样儿甜点当做自己感激靖王的礼物。   “你自己吃自己的。”见胖团子一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样儿,宁国公夫人也觉得可乐,且见靖王一脸不知如何脑补的感动,小团子却仿佛心胸开阔,不过是哼哼了两声就傻笑起来,宁国公夫人真心不知道该说这两个到底哪一个更傻一些了。   她见林珩手中拿了一盘子点心对阿妧招手,就笑着把小东西伸手放在了儿子的怀里,见林珩抱着阿妧,阿妧与太夫人更接近一些,也不提点什么。   若只知道教一个孩子如何讨好长辈,未免失了天真与真正的纯良。   太夫人本在恼怒八姑娘阿芝的不规矩,就感到身边多了一颗胖团子,就皱了皱眉。   阿妧抖了抖,只是她一向都很尊重老人家,太夫人还是自己的长辈,叫林珩给了自己一枚点心,她就觉得,自己是应该先敬一敬老人家的。   “您,您吃。”   太夫人不理她。   “您,您也吃。”阿妧又往南阳侯夫人的面前送了送点心。   不论南阳侯夫人如何冷淡她,可是她方才的那些话,都叫阿妧很感激她。   南阳侯夫人目光冷傲地侧头,也没有理睬她。只是阿妧却并不当一回事儿,她让了长辈,长辈不吃,那不是点心就归她了么?   她回头又给林珩吃了一口,见这位善解人意的堂兄只小小地咬了一口,顿时觉得这才是自家亲哥呢,迟疑了一下,想到林琰方才很护着自己,又巴巴儿地送给林琰。小小的团子忙忙碌碌送点心,一派天真干净,哪怕是太夫人也绷不住自己的脸了,又不愿对人妥协,索性不去看阿妧的方向。   “往后再叫我看见她妖妖叨叨的,别挂我对八丫头行家法!”   八姑娘阿芝方才明显是对靖王起了想法,这事儿太夫人想忘都忘不了。   见胖团子让了所有人,却都没有搭理自己母女的意思,三太太只恨这死丫头看人下菜碟儿,勉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就急忙含泪说道,“阿芝也不过是有样儿学样儿罢了。母亲您没看见,方才十丫头也抱着靖王殿下的衣裳哭,那哭的……靖王殿下想必是心疼坏了,不然怎么会为她来质问母亲您呢?”   她嘴角就带了几分险恶,见阿妧一脸茫然,仿佛不明白为啥自己一颗团子也能躺着中枪,越发冷笑起来。   一个庶女,也敢踩在她女儿的头上?   还害阿芝被靖王给踹了!   “本王的确心疼。”靖王就在三太太的冷笑里淡淡指着疼得花容惨淡的少女阿芝说道,“这个,东施效颦,滑稽可笑,又在本王面前自取其辱,简直厚颜无耻。不及胖……阿妧多矣。”   此言一出,三太太骤然变色。   她美貌灵巧的阿芝,竟不及那颗圆滚滚的团子?   靖王瞎了眼么?! 第16章   只是靖王却没有耐心与人废话,见三太太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难免心烦。   打从去年开始,皇后就一直在想着给他从世家贵女中寻一个王妃。   论理,他已经出宫,连王府都得了,本应该大婚生子,只是靖王不知怎么,总是提不起这么精神劲儿,再想到最近每每入宫皇后的身边总是会簇拥着许多年轻娇艳的女孩儿,靖王到底觉得没意思。   他今日上门本不过是来个宁国公夫人请安,机缘巧合发现了一只小团子,可是此刻眼瞅着这团子不能拐走,也只能遗憾地放在一旁。不过是说完这句话略坐了坐,就与太夫人告别走了。   宁国公太夫人憋着一口气等他走了,这才带着几分隐怒地看向三太太。   她自然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靖王是因恶心阿芝做的事儿走了的?   “母亲?”三太太就急忙唤了一声。   “成何体统。”见三太太那张美貌的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太夫人就冷笑道,“你还觉得殿下对你宽和?你以为只嘲笑了你一句,是因你的脸呢?!若不是这是宁国公府,若不是你嫂子是殿下的亲姨妈,你以为殿下会容忍有如此心机的丫头近身?早就把你给砍了!”   想当初靖王还真干过这事儿。   皇帝当年打下了南朝,不仅坐拥了南朝的江山,还顺势收编了南朝的美人儿,如今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就是当年南朝的一位公主。   大概是想要拉拢没见识过女子柔媚的靖王,那位公主好心地送给靖王两个绝世佳人。   那两个美人妖娆地宽衣解带上前侍奉靖王的时候,可不是被靖王一脚一个给踹出了门,回头又还给了他皇帝亲爹么。   还直接送到了皇帝的龙床上,如今那两位美人还在后宫坐着昭仪娘娘呢。   想到那时的典故,宁国公太夫人就越发严厉起来。   靖王自尊自重,偏偏宁国公府却有阿芝这般往人家身上扑的丫头。   “不是都说了么,阿芝还是因见了十丫头如此,才有样儿学样儿。”   “她几岁,八丫头几岁?你还要不要脸?!”太夫人懒得与三太太多说,只是见她这么蠢,竟仿佛南朝女子的真正的精华没有学到,只学到了一点外头的糟粕,越发忧心忡忡,揉着眼角与宁国公夫人叹道,“我这如今精神头儿越发地短了,也看不动这几个丫头。你是国公府的主母,往后多留神,万万不能叫几个丫头移了性情去。”见宁国公夫人低声应了,她便叹了口气。   八姑娘阿芝已经生出了少女的柔媚,哪里如那个十丫头一般,小小一团瞧着不过四五岁的样子?   若阿芝还是如此,那宁国公府只怕回头都要成为笑柄了。   宁国公夫人并不喜欢八姑娘阿芝,也不喜欢三太太拿阿妧做筏子,虽笑容满面地应了,只是脸色却有几分冷淡。   阿妧今日也累了,本今日从南阳侯府被扫地出门,又遇上了许多事,因此她有些受不住就在林珩的怀里,小爪子揪着林珩的衣襟窝成一团昏昏欲睡。靖王临走前将个大大的翡翠扳指塞进了阿妧的怀里,她把扳指团在自己的怀里,团成一颗球儿正好将这扳指给护住,虽有些不大恭敬,只是她小小年纪也能被人理解,因此太夫人并未责备她。   也不知昏天暗地地睡了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十分精致奢侈的软榻上,小小的身子都陷入了软软的被子里。   一扇极大的屏风,将软榻与外间儿隔开,外头传来了隐隐的说话声儿。   “今日我与二弟去了祠堂,十丫头的名字从二弟名下划走,如今归在咱们名下了。改日叫十丫头去祠堂给祖宗磕个头。”   这就传来宁国公有些疲倦的话。阿妧听得呆住了,小身子趴在软榻上静静地听着,完全想不到宁国公方才不在太夫人面前,原来是先斩后奏去改族谱儿去了。想必宁国公大人改族谱的时候,太夫人还没接受她入府呢。   此刻阿妧就感到一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侧头,却见青梅安静地靠着自己在哭。   “苦尽甘来。”青梅听到阿妧归了长房,就无声地对阿妧说道。   她欢喜得仿佛下一刻死去都不会有遗憾了的样子。   阿妧动了动嘴,伸出小手来给青梅擦脸上的眼泪,却发现越擦越多。   她实在想不到从前过的是怎样苦逼的日子,会叫青梅知晓自己被记到宁国公夫人膝下之后哭得这样欣慰。只是她心里是熨帖的,见青梅无声地落泪,仿佛不敢惊扰了屏风外的宁国公夫人,就也一声不吭地听着。   待外头顿了顿,就听见宁国公越发叹气说道,“你是不知道,我去的时候,那乐阳正在往外打发下人,说下人克扣,做了黑心的衣裳给十丫头,倒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   只是当乐阳郡主听到宁国公说要将阿妧给认作女儿,那张脸嫉妒的就别提了。   “少提她。若不是为了她,二弟与弟妹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宁国公夫人就不明白,南阳侯为什么好日子不过,非要闹得家中不和。   乐阳郡主是很美,很善解人意,很能红袖添香,可是难道和整个家族的安稳,和妻子的快乐与儿女的幸福,与一家和睦比起来,那女人的分量竟然这样重?   宁国公夫人就皱眉说道,“往后不要叫她妄想打着十丫头的旗号妄图进府,还有……”她顿了顿,本想说说阿妧那个姐姐往后的前程,只是她到底对那女孩儿不熟,只想到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儿,就不再为她发愁。   “我想着她如今只怕又要不安分了。”   当年乐阳郡主刚刚跟着南阳侯回京,就要来宁国公府拜见,硬是叫宁国公太夫人给打了出来。   太夫人放了狠话,只要她不死,就绝不许乐阳郡主登门脏了自己的地界儿。   虽南阳侯是个强悍晓勇的英雄,然而这世道孝道压过天,不论南朝北朝的,都是孝道为上,他自然斗不过自家老娘,只好带着不情不愿的宠妾走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带着乐阳郡主回来宁国公府。   宁国公夫人想了想便轻声说道,“她自己生的那个七丫头,今年已经十一,眼瞅着就要嫁人的年纪,想必她是急了。”虽然南朝女子入给世家府中的不少,生下的子嗣也不少,可是这些南朝女子却很难融入世家之中。   世人眼中,她们与她们所生的孩子是不及北朝女子的。   就如同乐阳郡主,虽然在侯府呼风唤雨,得意非常,可是出了南阳侯府,在外头也只不过是个低贱的小妾罢了,她生下的七小姐阿妤虽风流婀娜,小小年纪颇有诗才,在京中很有几分才女之名,有几分名扬京中的意思,可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庶出。   这诗情画意的对于世家之中不过是解闷儿的玩意儿,身份才是最看重要紧的。没有谁家的嫡枝子弟会娶一个庶出的女子做妻子。   乐阳郡主倒是也认识许多人,然而那泰半都是南朝亡国之人,也使不上劲儿啊。   今日见了阿妧竟然能记到宁国公夫人名下,成了名义上的公府嫡女,乐阳郡主心里不活动是绝不可能的。   不然,庶出的侯府女孩儿,也只会嫁给世家庶子罢了。   “急了也没用。那么一条美人蛇,亏得二弟下得了这嘴。可千万别叫她混进来,不然回头咱们都得叫她毒死!”   宁国公夫人顿时哭笑不得。   她含着几分温柔爱意,点了点宁国公的额头,目光清净。   这个夫君总是傻乎乎的,可是宁国公夫人却觉得每一日见到他,自己都会更喜欢他一些。   “好了,你回屋儿歇着吧。”觉得自己深深地喜欢着自己夫君的国公夫人,突然脸儿一变,就要赶丈夫回房睡觉,瞧着那意思显然没有与丈夫一同回去的意思。宁国公的目光一下子就茫然了,呆呆地看着美丽温和的妻子问道,“你不跟我回房去啊?”   说好的深爱呢?!国公爷觉得很受伤啊。   “十丫头的屋子太仓促没有收拾出来,我今日陪她在这儿睡。”宁国公夫人见宁国公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中等的脸竟然还敢挤出那么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儿,她眼睛都要瞎了,嘴角抽搐了一下,推了推丈夫不依不依我不依的中等的身躯,一下子就把宁国公大人给推地上去了。   她急忙收了力大无穷的手做温柔深情的微笑,正要将哼哼着撒赖的宁国公给扶起来,却见外头快步走进来一个战战兢兢的丫鬟。   “怎了?”宁国公夫人一边拍打丈夫身上的灰尘拍得他嗷嗷直叫,一边笑着问道。   那丫鬟欲言又止,身后透出锋芒的杀气。   “靖王殿下给十姑娘送……送剑来了。”   “送什么?”   “剑。”这丫鬟顿了顿,木然地说道,“殿下说,给十姑娘辟邪。” 第17章   辟,辟邪……   呆呆地看着两个银甲侍卫面无表情地捧着一柄漆黑,上头仿佛泛着腥甜血气,总之是杀气腾腾一看就曾经杀人如麻的重剑上前,宁国公呆滞了。   他默默地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看重剑,又回头看了看忍笑不语的宁国公夫人,又可怜巴巴地看了看那两个目光麻木的银甲侍卫。   “这个……是送给我家小十的么?”这开玩笑的吧?   他家软乎乎的胖团子,用辟,辟什么邪啊?   宁国公府很邪么?   谁家给小孩儿送凶器啊?!   怨不得靖王这小子总是不能与团子们和谐共处呢,就这种遇到了喜欢的团子就杀气腾腾地给送一把辟邪的重剑来,简直就该是团子们的拒绝往来客户!   宁国公深深地憔悴了,第一次感到被靖王相中的团子们也蛮不容易,看着那被侍卫们捧在手中的重剑不知该不该含笑退货什么的。直到一道小小的力气在下面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袍子,宁国公好奇地垂头,却见不知何时阿妧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此刻踩着一双软软的小鞋子,穿着一件红彤彤的小褂子正仰头看着他。   “怎么了?”宁国公大人的笑容一下子就温柔了起来。   “给阿妧的?”阿妧垫脚去看那重剑,不大害怕,反而露出几分好奇。   说实在的,有这杀气腾腾,充满了凛冽气息的重剑在侧,阿妧觉得自己的心都莫名的稳当。   仿佛有这重剑在身边,就有人在保护自己一样。   “可不是。”宁国公点了点头,唯恐胖团子吓哭了,急忙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小十若是不喜欢……”   他拼着被靖王打成狗,也得……   “喜欢呀。”胖团子已经两眼放光,雪白的胖腮都鼓起来了,伸出两只肉肉的小爪子踮脚去抱那重剑。   那两名脸色冰冷的侍卫见小小的团子没有被自家王爷吓哭,反而眉开眼笑,当真觉得这重剑还是一副好礼物的时候,彼此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诧异的表情。   前儿靖王他亲哥家的那只团子,就是因自家殿下给送了一把剑,嚎啕大哭来的。   因这胖嘟嘟却眉眼儿精致可爱的小姑娘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侍卫们便俯身将那重剑竖起放在了阿妧的面前,见小团子美滋滋地上前就抱住了这无锋的重剑,还拿胖嘟嘟的小脸蛋儿满足地蹭了蹭,露出了一个安心幸福的笑容,这两个侍卫就觉得此团子很怪。   只是他们是靖王的心腹,靖王殿下屡次被团子们嫌弃也是蛮苦逼的,如今有这小小的小东西与靖王竟然脾气相投,两名侍卫冷峻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容。   这个……大家知道,这英姿勃勃的青年,只要穿上精致帅气的银甲,那起码能叫自己英俊度提高个好几个星儿来的。   阿妧抱着重剑,欣赏了一下这两位英俊的侍卫大哥的笑容,急忙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   “多谢侍卫大哥。”   胖团子的小奶音儿之下,两个银甲侍卫默默地起身,决定回头就告别单身马上成亲,生个胖团子天天捧在手心儿。   “不怕啊?”宁国公送了这两个一个照面儿就被自家胖团子给拿下了的侍卫大哥们出了门,这才回头看着阿妧美滋滋地看手上两个多出来的小链子。   一个上头系着一雪白的狼牙,一个不知是什么,仿佛是猫眼儿,灵动非凡总之是十分珍惜的宝石,这是方才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那俩侍卫给阿妧的见面礼。见识了闺女的魅力,宁国公大人如今就深深地感到了自家有闺女的老父亲的担忧。   外头都是狼。   “也不怎么样。”都说富养女穷养儿,宁国公决定多多娇养自家闺女免得往后被破破烂烂的破玩意儿给拐跑了。   “侍卫大哥真大方。”小团子美滋滋地把见面礼给揣好。   “其实是侍卫大叔。下回叫大叔,啊!”宁国公很有心机地说道。   阿妧懵懵懂懂地歪头看了看一脸心酸的宁国公,回头又看了看笑得伏在一旁擦眼泪的宁国公夫人,听话地点了点头,就去抱放在地上的重剑。   她小小一团,抱着剑身撅起了小屁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拖那重剑,憋得胖腮通红,却见那重剑纹丝不动,顿时就生出了对那方才能轻轻松松单手就托着重剑的侍卫大,大叔们深深的崇拜之情。   只是她觉得和靖王的重剑睡在一起十分安心,一边深深地感激靖王的贴心,一边求助地看着宁国公。   这是她爹了。   做爹的,不都应该如同一座山峰,如同大地,如同岩石……   “父亲。”她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搬搬搬!”宁国公大人就跟打了鸡血一般跟闺女一起去拖那重剑。   片刻,宁国公抬起身体,抹去了路人甲的脸上那流下的辛勤的汗水,又俯身摸了摸闺女那胖嘟嘟软乎乎的小脸蛋儿。   “这剑大概长在地上了,明儿爹叫人给它挖出来,啊!”   宁国公夫人托腮在一旁看着这两只一起撅着屁股半天没把重剑给抱起来,美丽温柔的脸都笑得要裂开了。   她只觉得自己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笑话儿了,见宁国公一本正经地忽悠软乎乎的小团子,小团子仿佛还很信任的样子,笑叹了一声,将自己宽敞精致的袖子给弯起来,露出一双纤细雪白的手臂,走到这父女俩的面前,看他们用同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笑了笑,俯身将重剑提起。   阿妧默默去看自家路人甲的爹。   说好的长在地上了呢?   “哎呀突然它又不长在地上了。”宁国公崇拜地看着自家夫人。   宁国公夫人一边笑一边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与自家国公的厚脸皮。   “放在里头,今天阿妧和它一起睡?”宁国公夫人自然看得出阿妧是真心喜欢这重剑,而不是畏惧靖王的身份权势伪装出来的喜欢。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觉得阿妧与靖王当真是十分投缘。   见阿妧两只眼睛亮晶晶,期待地看着自己,她一手牵着阿妧的手,一手提着重剑就拉着阿妧往屏风后头去。才将重剑放在软榻上,见小团子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重剑跃跃欲试,她就微笑起来。   “喜欢什么往后就与母亲说,不要拘束知道么?”   “知道。”阿妧点了点头。   “你也听见了,小十往后记在我与国公的名下,是正经的国公府的小姐。这府里若有人怠慢,小十单纯,你要为小十拿出主子的款儿来,不许叫人欺负了她。”   见青梅无声地立在角落,宁国公夫人想到青梅还算忠心,就叮嘱了一下,却见阿妧拉着她的衣袖,不由笑着垂头问道,“怎么了?想要什么?”她目光温柔慈爱,仿若是真正的母亲,阿妧的心里一酸,又觉得自己很幸福。   不论她吃过多少的苦,可有了如今的幸福,她就知足了。   “青梅的身契。母亲,不要青梅给别人。”   做丫鬟婢女的,总是卖身为奴,是有身契的。青梅乃是南阳侯府出来的下人,身契自然是在南阳侯府之中。说起来大概不会叫人相信,阿妧并不担心青梅的身契落在南阳侯夫人的手中,因为她觉得南阳侯夫人不论到底有多少怨恨,或是有多讨厌什么人,总是有底线在的。   她更担心的是乐阳郡主。   那是一个心思狠毒,甚至还无耻地去给人做二房夺了人家正房太太的宠爱与管家权的女人。   若青梅的身契落在乐阳郡主的手里,那生死都在乐阳郡主一念之间了。   青梅听到阿妧问自己的身契,只觉得眼眶发热,急忙跪在地上。   “知道了。说起来,本该要过来的。”宁国公夫人就越发觉得阿妧并不是世人口中的呆傻。   她知道是非好坏,还知道担心别人,除了小东西呆呆的,叫人一眼就能看到底儿,她并未有魂智上的愚蠢。   “真是,二弟的府中也该整治一番。从前小十叫他们给传成了什么样儿了?若不是亲眼见了咱们阿妧,谁知道阿妧并不是痴儿?待阿妧尚且如此,只怕二弟府中还有更不堪的。虽二弟如今出息了,可到底是你弟弟,你也该多说说他,别一心偏宠乐阳,叫侯府里旁人吃了冤屈。还有弟妹,这些年的苦吃了不少了,二弟不论如何,总是要……”宁国公夫人看宁国公垂头当没听见,就轻声道,“正经的侯夫人,不正是要名正言顺地管家么?”   哪儿有叫婢妾管家,往来交好各家贵妇的道理?   且正经北朝世家豪门的贵妇正室,谁会和妖妖娆娆的南朝狐狸精小妾坐在一个桌儿上说笑。   那不是打人的脸么?   “别的还罢了,弟妹的事儿我做大伯子的怎么开的了口。”   大伯子偏去关心弟妹,这宁国公就觉得不大能够了。   且当初他与南阳侯夫人也有一端小小的交集,如今越发不愿多生事端去管南阳侯夫人的闲事。   “你啊。”宁国公夫人就无奈地点了点丈夫的头。   当初彼此那段渊源,她也是知道的,也知道宁国公一向避嫌,不大理会南阳侯夫人的事儿。   她正看着宁国公微笑,见小团子一脸八卦地抖着耳朵伪装懵懂,其实在偷听,顿时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这个神态,这个动作,这个抖着耳朵扭着小身子拼命焦急想要听八卦想得抓心挠肝儿的模样儿……   眼熟得很。 第18章   宁国公夫人陷入了深深的忧愁。   她真的担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还不睡觉去。”   见小团子两只眼睛都兴奋得放光,显然从宁国公含糊其辞中听出了几分属于八卦的特有的味道,宁国公夫人无奈极了,一边嗔了宁国公一眼,又一边理着阿妧的小褂子温声说道,“今天现在这儿好好儿休息,明儿母亲就把你的院子收拾出来,多给你几个丫鬟,就不必叫你委屈地住在这儿了。”   这间屋子就在她与宁国公的卧房后头,虽然离得近,还是这豪门世家中的小姐,若是没有个独立的小院子住所,大半都是不得宠的。   宁国公夫人好不容易要来了个小姑娘,怎么会叫国公府中的下人看不起阿妧。   “这儿挺好。”阿妧其实觉得很满足的。   “不行,太小了。”宁国公夫人见她亲昵地抱住自己的手臂蹭来蹭去,恨不能甩甩身后的大尾巴似的,就知道阿妧的心思。   “那……离大哥哥近些。”阿妧又小小地要求。   “你大哥哥年纪大了,已经住在前院儿。”后院儿都是女眷,或是宁国公府的各位姑娘小姐,林珩早年还住在后院儿,只是打从十六岁之后就与林琰一同搬到了前院去住。   见阿妧十分亲近林珩或是自己,宁国公夫人一时也十分不舍她孤零零地住在小院子里。且阿妧年纪还小,她也多少有几分不放心,犹豫了片刻,就侧身对宁国公说道,“实在不行,就把咱们的侧间儿那一排屋子给阿妧收拾出来。”   “好好好!”宁国公眼睛都亮了,觉得自家夫人真是世上最贴心的人了。   “好好好!”胖团子也急忙点着小脑袋。   “你们两个。”这才多久,这就有些父女像儿了,宁国公夫人忍俊不禁,又觉得眼前这一幕叫自己心里都软乎乎的。   她求了许多年,如今,终于有个乖乖的小姑娘落在她的怀里了。   “大伯娘在么?”就在宁国公夫人推着抓着胖团子不肯走,反正早朝也没他的份儿空顶着个国公头衔儿在家吃自己因此理直气壮不肯跟团子分离的宁国公回屋赶紧去睡觉,看着国公大人跟小团子就跟生离死别一般大手握着胖嘟嘟的小爪子嗷嗷叫,越发觉得这俩大概是要双剑合璧了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道十分明快的少女的声音。   阿妧听见有外人在,一下子就从宁国公夫人的怀里滚起来,两只小爪子装模作样地放在小肚皮上伪装乖巧。   宁国公趴在地上,看着抛弃自己的小团子。   “父亲,晚安。”小团子见新爹一脸伤心欲绝,不忍地伸出小爪子放在嘴上碰了碰,给了新爹一个飞吻。   之后,她正襟危坐,十分乖巧谨慎的样子。   见她一双大眼睛紧张地瞪着,扭着自己的小衣裳很紧张的样子,宁国公凑过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父女两个一同往门口看去,就见隔着屏风就有一道十分高挑的身影进门,叫一个笑吟吟的丫鬟引着转过屏风,阿妧就见眼前霍然一亮,竟是一位高挑美貌的十二三岁的少女。   这少女生得凤目凛凛,头上不过是金环将满头的青丝束起在脑后,身上穿着鲜艳的红衣,腰间垂下了一条红色的鞭子,神采飞扬,整个人神采奕奕。   那精气神儿叫她的美貌越发地鲜艳了起来。   阿妧一瞬间都被这少女的气质给倾倒了。   说实话,见多了哭哭啼啼如乐阳一般的女子,见到这仿佛烈阳一般热烈矫健的少女,阿妧都觉得心都亮堂了。   “三丫头怎么过来了?”宁国公夫人仿佛对这少女十分宠爱,见她明朗一笑好奇地看着那越发坐得老老实实仿佛要乖巧到天荒地老的小团子,就笑着招了招手,叫这少女走到自己的面前,垂头对阿妧笑着说道,“这是你三叔家的三姐姐。往后在府中若闷了,就寻你三姐姐玩儿。阿宁,这是你十妹妹,平日里你多护着她些。”   她提起这是三姐姐,阿妧一下子就想到,自己的小衣裳仿佛都是这位三姐姐的。   想到那精致簇新的小金钗还有那些漂亮的新衣裳,阿妧就伸出肉窝窝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阿宁的手。   她唯恐阿宁这般一看就是北朝贵女的女孩儿嫌弃自己。   “原来这就是十妹妹,二哥哥打发人来管我要衣裳救急的时候,说起来都是十妹妹可爱,眼里都带笑呢,果然如此。”   三姑娘阿宁却是一个十分明快的姑娘,见阿妧羞涩地偷偷儿看自己,小仓鼠儿一样圆滚滚的,忍不住一笑,伸手握了握阿妧的小爪子。她的手与阿妧的明显不同,生得修长有力,指腹还带着薄茧,拇指上还如同男子一般戴着一个翡翠扳指。   那样优美有力的手,一下子就叫软绵绵的阿妧自惭形秽了。   她也觉得阿宁的神采飞扬,仿佛把什么都给压过了。   “哎呀,是软的,真的很可爱。”阿宁见小团子扭着小身子偷看自己,就笑着凑过去,一双明亮的眼睛对上了阿妧圆滚滚的大眼睛。   “白日里我就想跟着二哥哥来见十妹妹的,只是因外头元秀郡主寻我去打猎,因是前些时候就定下来的,因此不好不去。这才回来我就过来瞧瞧十妹妹还缺什么不缺。若缺了什么,大伯娘只管告诉我,我小时候的东西还都在,白放着也无用,不如给十妹妹打个短儿。”   阿宁顿了顿,见小团子羞涩地看着自己笑了,那雪白嫩嫩的小脸儿顿时叫她两眼放光,垂头看了在自己手中的小爪子许久,笑眯眯地凑过去咬了咬。   “果然软软的。”她轻轻咬了一口,就笑着说道。   “还好还好。”小团子急忙谦虚地说道。   阿宁看她呆头呆脑,扭头噗嗤一声笑了。   “怨不得二哥哥与我说的时候,一副喜欢十妹妹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马,马马虎虎。”小团子就脸红了。   其实她还是更喜欢阿宁这般瞧着就十分肆意飞扬的姑娘。   “你们姐妹之间不必如此客套。”宁国公夫人见阿宁很喜欢阿妧,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往后阿妧住在国公府上,自然是要跟国公府的女眷们打交道,她也得有几个真心的姐妹平日里说说笑笑,而不是一直拘束在宁国公夫人的身边。   虽阿妧与林珩更亲昵,可是林珩到底是男子,是兄长,也没有时时护在阿妧身边的。宁国公府中住着长房与三房,二房的嫡女大姑娘二姑娘不必说了,宁国公夫人不会刺心到叫她们去亲近阿妧,因此只剩下三房的几个女孩儿。   三房里头三女,除了如今三太太膝下的八姑娘阿宁,尚有一个庶女行九,那是一个十分胆小怕事的,宁国公夫人不敢将阿妧交给这两个。   剩下的,就只有三房的原配嫡女,三姑娘阿宁了。   只要有阿宁护着阿妧,这团子日后在国公府里就会叫人放心许多。   “我明白。大伯娘放心,往后我会护着十妹妹的。”阿宁的心胸确实十分宽阔,哪怕宁国公夫人乃是有些偏心阿妧,其实是想叫她费心去照顾阿妧,可瞧着阿妧软乎乎的样子,阿宁还是笑嘻嘻地应了。   她微微一顿,就笑着对宁国公夫人说道,“我还听说十妹妹的屋子还没有收拾出来?十妹妹住在这小罩间儿里一个人也没意思,不如先搬到我那里去住。伯娘也知道,平日里我那院子常有元秀郡主与别家的小姐来借宿,样样儿都是预备好的,十妹妹去住也便宜。”   “只是累了你了。”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一向都很喜欢大气开阔,又从不吃亏的阿宁。   更何况阿宁没了生母,继母三太太又是那个德行,早年没有阿妧横空出世,宁国公夫人一向最疼爱阿宁的。   因此,阿宁与宁国公夫人一向感情很好,此刻听了这话也不拘束,只是笑着亲昵道,“难道十妹妹不是我的妹妹了?伯娘也太小看了我。更何况十妹妹可爱,我是真的喜欢。”   比她家里的那两个妹妹都可爱多了   阿宁顿了顿,就笑着捏了捏阿妧的胖腮。   她宁愿宠着隔房的堂妹,也算投桃报李报答宁国公夫人这些年对她的疼惜爱护,也绝不愿去亲近继母生得那个讨债鬼的妹妹。   见她似乎当真喜欢自己,阿妧急忙亲昵地把脸往她的手心儿里蹭了蹭。   见她亲昵,阿宁的眼角越发露出几分笑意。   “更何况父亲今天回来。十妹妹还没见过父亲,正好儿我带她一块儿去。”见宁国公夫妻都点头,阿宁这才轻松地抱着阿妧走出了院子。   外头月明星稀,冷风阵阵,阿妧叫一件长长的披风裹成一颗球儿叫阿宁抱着,一边感慨这北朝贵女仿佛都很有力气,一边就听见阿宁一边走一边小声儿掀开她的帽兜儿哼道,“听说十妹妹如今记在大伯父大伯娘名下了……”她叹了一声,点了点阿妧的大脑门儿,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还真的有些嫉妒你。”   回应这句话的,是小团子撅起了嘴巴,吧嗒一声啃在了这无奈喷笑的堂姐的脸上。 第19章   说句实话,三姑娘阿宁之前对阿妧还是有点小嫉妒的。   这个从前没有打过交道的妹妹,一出场就是叫与她十分亲近的二堂兄为了她来她面前讨要衣裳。   再之后,还记在了一向疼爱阿宁的宁国公夫妻名下,成了宁国公夫妻名正言顺的女儿。   “我说,我觉得属于自己的大伯娘二哥哥都被你抢走了,我很嫉妒你哦。”   阿宁抹了一把光洁的脸上的口水,点了点傻笑的阿妧的大脑壳儿。   “三姐姐,好人!”若那等心怀奸计的,怎么说在说出这样嫉妒的话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给她拉着帽兜儿恐她吹着风呢?   小团子是个十分有眼力见儿的,见这堂姐色厉内荏,急忙凑过来又亲了一口,见阿宁揉了揉眉心最后无奈地把她团在帽兜儿里继续前行,一时就扒着阿宁的肩膀去看身后两个高挑侍女捧着的那靖王给自己的重剑。她见阿宁对那重剑并不害怕,一时就羡慕极了。   她希望日后也成为如同阿宁这般英姿勃勃的女孩子。   “看什么,再看,一会儿把你吃掉。”阿宁点了点阿妧的小鼻子。   她顿了顿,又捏了捏阿妧的小身子,低声说道,“虽才春天打回来的皮子不大好,不过回头给你做几件围脖儿倒也是好的。”   她美艳的嘴角微微勾起,信心十足地摸了摸腰间的鞭子,见阿妧崇拜地看着自己,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全都是对自己的憧憬,这个……作为一个马上射箭行走江湖……的英雄儿女,阿宁其实最喜欢的就是崇拜的目光了。   只可惜自家两个妹妹别说崇拜,不嫉恨她就不错了,二房的庶女们阿宁一向没有往来,如今见软乎乎的小团子对自己露出这样令人难以抗拒的眼神,阿宁的目光就开始发飘。   “等到了秋天,那些狐狸老虎的皮毛丰美的时候,我给你多打些皮子来做好多好看的衣裳。”   “三姐姐自己也做。”阿妧抱着阿宁的脖子说道。   阿宁虽然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可是生得却矫健高挑,抱着窝成一团的小团子完全不费劲儿的。   因阿妧十分可爱,阿宁方才的那点儿小嫉妒就跟笑话儿一样早就被丢到脑后。阿宁是个喜欢说笑的女孩儿,小团子虽然呆呆的,却很喜欢听阿宁说话,不过一路,阿宁待阿妧就亲昵了许多。   她护着阿妧带着她一路往后院儿去,走过了尚且带着几分薄冰霜寒的小路,阿妧就见前方多了一个很大的院子,一旁还有两三个小院子。阿宁见了那灯火通明的大院子,眼睛微微垂了垂,就抱着阿妧往那其中一个小院子去。   “三姑娘!”却见那大院子门口,突然快步走出了两个赔笑的丫鬟来。   阿宁就顿足,转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何事?”她朗声问道,一双眼睛里仿佛有晨星坠落一般的明亮。   那月色之下的笑容风采都很美,那两个丫鬟看着阿宁微微愣了愣,之后就将目光落在阿宁怀中已经缩成一团的阿妧的身上,其中一个顿了顿,就压低了声音赔笑道,“太太听说三姑娘回来了,担心姑娘在外头是不是受了伤,不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三姑娘不知道,太太今日等了姑娘一天了,这般担心姑娘,姑娘就为了这慈心一片,也该去给太太道个平安,与太太说说话儿,用个宵夜是不是?”   “父亲回来了没有?”阿宁就笑着开口问道。   “老爷还没回来,说是与同僚喝酒去了。”那丫鬟小心翼翼地说道。   也就是因三老爷明明答应今天回家,却到现在人影都不见,三太太才叫她们来这里堵住三姑娘。   众所周知,三老爷一向最疼爱原配所出的三姑娘阿宁与四公子林羽这一对儿龙凤胎,只要三姑娘去了三太太的院子,只要三老爷回来,就算是为了阿宁,也会去见三太太一面的。   虽然这其中多了几分算计,可是这也都是为了三房的和睦不是?更何况论起来三姑娘还得管三太太唤一声母亲,又是嫡亲的姨母,做些事儿又怎么了?只是那丫鬟见阿妧默默从帽兜儿里探出头,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儿,就欲言又止了。   “姑娘怎么把十姑娘给带回来了?太太今儿还说,最不喜欢……”   “十妹妹才是正经的长房之女,说起来这国公府没有她去不得的,太太难道不明白不成?”阿宁笑容就淡了淡。   “并不是如此。”阿宁不笑的时候,自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威仪,这令那两个丫鬟急忙闭嘴不言了。只是连声央求阿宁往三太太的面前去。   阿妧就见月色之下自家三姐姐的表情十分沉默,她仿佛在伤心什么,又仿佛是在忍耐什么,最后依旧化作了干净明朗的容颜,笑了笑,抱着阿妧就一同往三太太的院子去了,一进了这院子,阿妧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盖因哪怕是宁国公夫妻的正院,也没有此地的奢华富贵。   那恨不能雕栏画栋就不说了,那月色之下柱子上闪动的金光,那,那不是当真是金子吧?   这活脱脱一副富贵逼人的模样,太吓人了些。   “给姨母请安。”   阿妧正转着小脑袋觉得自己看不过来,就叫阿宁抱着进了灯火通明的上房。   她一进去,就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热得叫她在帽兜儿里待不住地扑腾。   “三丫头回来了。”阿宁进门之后唤了一句“姨母”,三太太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悦,正挤出一个笑容来勉强和颜悦色,却见阿宁只是笑了笑就到了下首的一张铺着厚厚的垫子的红木椅子前,小心翼翼地将怀里抱着的什么放在椅子上帮着给解开,却见帽兜儿里顿时就滚出一颗胖嘟嘟的团子。   见了是阿妧,三太太顿时横眉立目,脸色发青地不大好看了。   盖因她今日就因这死丫头吃了太夫人好一通的吃哒。   “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十妹妹今天没地方休息,我想着我那院子有空房间,十妹妹也能休息得好些。”阿宁就笑着说道。   她摸摸阿妧的小肚子,见手脚都没有着凉,这才放心。   “哟,你还真是尽心。”见阿宁很有做姐姐的风范,低声问堂妹饿不饿,再看看下手一脸嫉妒地看着阿宁的亲生女儿阿芝,还有那个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庶女阿静,三太太就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快与讽刺地说道,“三丫头做姐姐的一向没挑儿,只是平日里也不要总只是想着照顾这十丫头,她再好,与你也不是嫡嫡亲的姐妹不是?八丫头才是你正经的妹妹呢,你平日里也记得多提携提携你妹妹呀。”   “八妹妹与十妹妹都是我的妹妹,姨母放心,我一向一视同仁的。”阿宁就当做没听出三太太话中的酸意。   阿妧见她心胸开阔,并不是在勉强忍耐,而是对三太太仿佛是在看跳梁小丑,这才放心了些,伸出软乎乎的小爪子摸了摸她的手背。   阿宁一向与三太太不大亲近,因此也从不在意她对自己的尖酸刻薄,此刻见阿妧似乎在宽慰自己,一时就忍不住真心地微笑了起来。   “一视同仁?”三太太见阿宁一副对自己轻慢无视的模样,想到三老爷一向爱惜阿宁胜过自己所出的阿芝,再想到三老爷这两年为了阿宁的婚事在外筹谋,恨不能翻遍京中优秀的少年,一时心底就忍不住翻江倒海了起来。   她年幼的时候是听着姐姐姐夫的恩爱故事长大的,那些年瞧着姐姐幸福得容光焕发地回门,看着姐姐姐夫哪怕走在路上也牵着手,她羡慕得无以复加,从那个时候起就对俊秀多才的姐夫生出了莫名的爱慕。   待她能嫁人的时候,姐姐因生了龙凤胎过世,她就再也不想嫁给别人了。   不知哭闹寻死了多少回,她终于得偿所愿,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那男人本不想娶她,也不想娶别的女人,是她强忍耐自己的爱慕恐为他厌恶,诚恳地问他。   “你害死了姐姐,难道还要害她挣命给你生的孩儿?!没娘的孩子多可怜?你不再续娶,两个孩子怎么办?你忙着差事能照顾好他们?丫鬟婆子,伯娘祖母虽好,那也都不是母亲的爱呀!你想叫姐姐死都不能安宁?!”   于是那男人一滴眼泪落下来,娶了她。   可是为什么姐姐的身影依旧阴魂不散呢?   落到如今,那男人竟然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了。   三太太咬了咬牙,就看着如今年纪见长,越发神采飞扬美貌起来的阿宁冷冷说道,“若一视同仁,你平日里不是与元秀郡主,还有别家的贵女们来往都很亲密?你八妹妹也大了,平日里也该交际一二,你也带着你八妹妹去见见郡主,往后在郡主面前也有些体面是不是?”   元秀郡主是京中诚王府中的独女,诚王乃是皇帝的异母弟,一向忠心耿耿,陪着皇帝南征北讨的,因此格外在御前有体面。   他的嫡女,自然也是京中贵女奉承的对象。   只是不知为何,元秀郡主却独与阿宁感情极好。   阿宁侧目,就见三太太一副对自己嫉妒得不得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笑,阿妧也呆呆地笑了起来。   她方才听阿宁与宁国公夫人说话,仿佛听说元秀郡主和阿宁是去打猎来的。   就八姑娘阿芝那种只知道去抱靖王袍子的货色,真能拉得开弓么? 第20章   “太太心疼八妹妹,我知道。只是去跟元秀郡主请安,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阿宁轻快地笑着说道,“想要在郡主面前有一席之地,起码要有郡主喜欢的长处,八妹妹是能斗酒呢,还是能射猎呢?若这两样儿都不行,那会不会给野兽扒皮?会不会烤肉?若都不会,怎么与郡主亲近呢?”   想要与王府郡主有交情,这并不是令人鄙夷的事情,就是阿宁自己也不能否认,当初攀附元秀郡主,自己的心里也有很多的期盼与目的。因此她并不鄙夷三太太为阿芝筹谋攀附郡主。   可是若是连元秀郡主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就去攀附,那就是蠢货了。   “斗酒?射猎?”元秀郡主狂悖,在京中赫赫有名,三太太就露出几分不屑。   若是从前,元秀郡主这般性子也能嫁的出去,反正北朝女子都是这般张扬明艳,没什么了不起。   可如今南朝都打下来了,那么多风流婀娜,温柔善解人意的如水一般的女孩儿,如元秀郡主这样霸道凶横,只怕都找不着婆家了好么?   谁如今还愿意娶一个母老虎啊?   特别是元秀郡主之母,诚王妃是个有名儿悍妒泼辣的人,想当初皇帝看不惯诚王府中光秃秃的就一位王妃,开龙口赏下了三个美人儿直接叫人给拉到了诚王府大门口。   诚王妃大门敞开,脚下踩着连呼“冤枉!”,痛哭流涕表示赏赐美人这事儿他不知道都是他皇帝哥给造的孽的诚王,手中提着宝剑就叫人给皇帝去传话儿。   想叫美人儿进门,就得从诚王殿下的尸体身上踩过去!   诚王当场被吓哭了,赌咒发誓自己绝没有想纳妾的意思。   皇帝陛下为了自家皇弟的生命捏着鼻子收回了美人儿,只是素日里开口闭口提及诚王妃的时候,满嘴都是泼辣货。   如今泼辣货的闺女能嫁人了,这不是要命么?因此元秀郡主今年十六,女婿还不知在哪儿呢。   想到元秀郡主一向霸道凶狠,据说很有乃母风范,三太太又迟疑了几分。盖因元秀郡主是典型的北朝贵女,秉性泼辣厉害。   更何况当年诚王虽追随皇帝南征北讨,可是大抵是畏惧自家王妃的缘故,在外于女色上一向规矩,当年百万铁骑踏碎南朝,那南朝的贵女不知多少被送到了各个权贵的面前,什么公主郡主乡君的有的是,可是诚王硬是一个都没要,因此他的王府之中是没有南朝女子的。   也因此,元秀郡主半点儿都没有被南朝的礼仪影响到。   “这……阿芝会弹琴,弹很好听的琴,郡主会不喜欢?”三太太就试探地问道。   阿芝大抵是因今日被靖王一脚踹翻丢了脸,或是伤了身,此刻恹恹地坐在一旁,不时用不善的目光去看阿宁与阿妧。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一点比阿宁差了。   阿宁虽然生得美貌,可是一双手天天跟着元秀郡主在外骑射,那手都是硬的,粗糙得与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听说从前还穿着男子的衣冠在外游戏,哪里有一点女子的柔美多情?可为什么阿宁却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呢?   三老爷明显更喜欢阿宁远胜过她,阿芝不是不知道。   还有那躲在阿宁身后打着小哈欠的小团子……   靖王到底喜欢她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做一样的事儿,可这傻子就能被纵容,而她却在众人面前被靖王折辱丢了脸?   “三姐姐恐自己在郡主面前失宠没了地位,因此不愿叫我去亲近郡主,也是情有可原。母亲,咱们还是别勉强三姐姐了。”   阿芝生得纤细,因与阿宁同父的缘故,又生得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却并没有阿宁那般的开阔爽朗。阿妧叫这阴嗖嗖带着几分哀怨的话给刺激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见阿宁不过是一笑而过,显然是不将女子间的小拌嘴心机放在心上的。   只是她还是觉得阿芝这幽怨伤心的样子,若传出去,反倒成了阿宁这做姐姐的容不下妹妹,歪头想了想,怯生生地拽了拽阿宁的衣摆。   “困了?”阿宁急忙就要抱她去睡。   “八,八姐姐是,是万人迷么?”小团子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万人迷?”阿宁虽然不大明白这意思,不过就觉得这不是啥好话。   “大概不是。”她看小团子眼睛乌溜溜地看着自己,就笑着摇头说道。   “那为什么肯定郡主会喜欢她呢?还一定会叫三姐姐失宠?”阿妧继续好奇地问道,“其实都是,是自作多情的么?”   这个就……老扎心了。   阿宁忍笑忍得心肝儿都疼,见小团子一脸茫然呆滞,急忙摸了摸她的头含糊地说道,“你八姐姐很天真。”   “很傻很天真么?”反正三太太又不喜欢自己,阿妧就决定才不要对三太太示好呢。   “混账!”见这傻瓜装傻充愣的,三太太简直出离地愤怒了。   她哪里不明白阿妧就是在讽刺阿芝就是在做梦,气得眼前发黑,拍案看着阿宁冷笑说道,“这孩子嘴里在胡说些什么?莫非是有人教她的不成?”阿妧的人设就是个傻子,三太太一向深信不疑的,此刻见阿妧怯生生躲在堂姐的怀里,见阿宁护着她的模样,三太太就眯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突然冷笑说道,“自己不愿意说,因此叫小傻子说?!”   “姨母,十妹妹年纪小,可是却知道好歹,您怎么能这么说她?”阿宁顿时露出几分不悦。   “她难道不是个傻子?不是傻子,你二伯娘能像丢废物一样丢给你大伯娘?!”三太太的声音猛地就拔高了。   “小孩子学东西有快有慢,虽有人学得慢,却有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奇才。虽有人天资聪颖,可也有江郎才尽,泯然与众人。我劝姨母不要听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不要拿着些流言就当真。”   既然阿妧已经是宁国公夫人的女儿,那阿宁就决不能允许三太太指桑骂槐连着宁国公夫人一同折辱。她沉了脸霍然抱起了呆呆的阿妧,摸了摸她的脸,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侧身淡淡地说道,“我先回去休息。”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回头我回来再听姨母的教导。”阿宁抬脚就出了屋子,将三太太的骂声给丢在身后。   她快步带着自己的丫鬟走出了这个院子,回头看着高高的墙,厚重的门,轻叹了一声。   “三姐姐别生气。”阿妧没想到三太太真是什么都能诬赖到阿宁的身上。   明明是她说的话,却叫三太太赖给阿宁,说是阿宁教的。   “若为了这种事儿生气,我早就气死了。”阿宁笑了笑,见阿妧乖乖地趴在自己的怀里,想到她方才呆呆地维护自己的小模样儿,心底一暖,只是想到阿妧的出身,想到与自己还有几分交好的两个南阳侯夫人所出的堂姐,她轻叹了一声说道,“往后,我会好好儿护着你。”   她或许是年纪小,分辨不出她那位二伯父府中到底谁更可怜一些。是见证了南阳侯夫妻反目,从此形同陌路的两位堂姐更可怜,还是失去母亲作为庶女连亲爹都不要她的堂妹更可怜。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乐阳郡主这种没有半点儿南朝皇族风骨巴巴儿来给南阳侯做妾的女子,还有为女色所迷的南阳侯,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堂姐与堂妹……她不会勉强劝说堂姐们接受阿妧,不过却愿意用自己的力量来庇护阿妧。   “多谢三姐姐。”阿妧拱着小拳头道谢。   “今日之事,不要跟别人说,知道么?”   “她对三姐姐不好。”   “好不好的,都不过在于有心无心。她对我来说是外人,冷言冷语都不会放在我的心中。只是父亲平日里忙碌劳累,我不能为父亲排忧解难,却也不想叫父亲再为了我操心家中。更何况有老太太与大伯娘在,我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说不得……”   阿宁看着阿妧乌溜溜清澈见底的眼睛,不知怎么自己竟然会对这个小东西说了这么多,此刻哑然失笑,一张脸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辉。   “说不得往后,我还得靠着你来护着我。”   阿妧急忙张开小胳膊,还回头去寻自己的重剑。   见她实心实意的,阿宁就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与阿妧说话十分轻松,虽阿妧天真懵懂,稚气得叫人觉得好笑,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可以随意说什么都不必费心揣摩。一路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阿妧去客房,而是抱着阿妧来了自己的卧房。   才走进门,就见房中正坐着一个有些疲倦的俊秀男子,这男子面白无须,生了一双上挑的凤眼,逆着灯火看过来,那一双眼仿佛一瞬间就能看透一个人。   “父亲。”阿宁惊喜地唤了一声。   阿妧探头,见那男子目光内敛不露锋芒,可是只看了她一眼就叫她浑身打哆嗦,仿佛从头到脚被扫过,不由瑟缩了一下。   精明敏锐的她三叔,还有英俊强悍的她旧爹……   比一比她那路人甲一般的国公爹。   新爹是充话费送的么? 第21章   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一眼,阿妧的小身子就抖来抖去的。   她现在是真的很崇拜阿宁了。   她堂姐竟然还能欢欢喜喜地跳过去,眼里全都是孺慕。   “回来了?”   三老爷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斯文好听,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这是一位十分平和的读书人。   可小团子记得,她家三叔在大理寺当精英来的。   大概干掉过不少人了。   三老爷的手修长却十分消瘦,只是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美感,如今阿妧最喜欢的就是和自己的手比较了,她看了看三老爷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默默地收回自己的小爪子,抱着阿宁不撒手。   倒是三老爷,身上尚带着淡淡的酒气,由着阿宁抱着这颗小团子围着自己眉飞色舞地说着白日里的有趣事,垂目听了许久,方才叫阿宁坐在自己面前,看着那颗躲在女儿怀中瑟瑟发抖,回头呆呆畏惧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这是十妹妹,如今记在大伯父与大伯娘名下了。”   三老爷一向不大留意国公府后院儿,阿宁就笑着介绍道。   “你二伯家的?”出人意料,三老爷竟然知道。   “父亲知道啊?”三老爷一心在外头忙差事仕途,平日里很少关注国公府后宅,更不要提南阳侯府的后院儿了。   此老爷如今大概连南阳侯府的几个女孩儿到底谁是谁都未必能分辨过来。见三老爷眯着眼睛高深莫测地看着好奇探头出来的阿妧,阿宁疑惑了一下就丢开了去,一边揽着阿妧,一边笑着说道,“大伯父一向想要个女孩儿,十妹妹生母没了,因此大伯娘就求了二婶把十妹妹让给她。”   “阮氏死了?”三老爷突然皱眉说道。   “父亲知道十妹妹的生母?”   “……从前听人说起过。”   三老爷顿了顿,见胖团子小心翼翼地从阿宁的怀里探出小脑袋,见了自己讨好地笑了,就皱了皱眉。   “她还小,往后你多照顾着,免得你伯父担心她。”   “知道了。”阿宁见三老爷对阿妧并没有什么厌烦嫌弃,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见三老爷斯文俊秀的脸上难免带了几分疲惫,就低声劝道,“外头的差事总是忙不完的,父亲也要多主意休息。我只有父亲了。父亲若是病了累了,那我可怎么办呢?”   她到底还是年幼的女孩儿,虽嘴上说着开朗,可是面对三老爷总是难免露出几分仓皇。   见她神色关切,三老爷的目光就格外温柔起来。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三老爷温和地摸了摸阿宁的头,见她仰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目光有些艰涩。   “我在外头忙,你在这府里,可有委屈你的人?”   “哪儿有啊,有老太太护着,有大伯娘看着,我过得很快活。更何况父亲是知道的,平日里我与元秀郡主总是出去玩儿,也不大在家里,还有父亲做靠山,谁会给我委屈吃。”   见三老爷沉默地看着自己,阿宁顿了顿,垂头低声说道,“我不是父亲嘴里的小可怜儿,若当真忍不得,早就与父亲告状了。只是父亲……您多陪陪我好不好?”她露出几分央求,美貌的脸都柔软了起来   “等忙完了这会儿,我好好儿陪你,父亲带你出去玩儿。”三老爷顿了顿,淡淡地说道,“礼部尚书家的婚事,我给你拒了。”   “婚事?”   “我虽与礼部尚书一向交好,只是他家的那小子尚且年轻,我瞧着不大沉稳,更何况他家乃是世代官宦,族人遍地,这种里里外外不知多少族人的,反倒不及简单人家清闲。”   见阿宁诧异地看着自己,连小团子都张着嘴仰头看着自己,三老爷目光温和地说道,“我与你二伯父说了,在新贵之中给你选一个好人家儿。你二伯一向与那些新贵走得亲近,谁家好谁家坏都是什么家风全都知道,必定给你选个知根知底,又能善待你的好人家。”   发妻只给他留了一双儿女做念想,哪怕是死,他也得叫阿宁有最顺遂的人生才能闭眼。   “其实我也觉得与读书人性情不大相投。只是礼部尚书夫人一向疼爱我,我去请安的时候,总是拉着我说许多的话。”阿宁就红着脸说道,“父亲,我与五郎并没有什么。”   “就算有什么也无所谓,你是北朝贵女,不必学那等南朝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叫人看一眼胳膊就非得嫁给人家,见个男人还得隔着屏风说话。若婚前不熟悉,婚后如何和睦相处?且不多见几个男子,你知道你喜欢谁?就算喜欢错了也不打紧,只要没有成亲,咱们就换一个,总能遇到合适自己的人。”   三老爷这一席话太前卫了,阿妧仰着自己的小脑袋,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三叔蛮开明的么。   “元秀郡主也是这么说的。”阿宁就红着脸小声儿说道。   “所以我才喜欢你与元秀郡主亲近。不要拘谨,父亲这么多年爬到这个位置,就是为了叫你能肆意快活,你明白么?”   “只是我怕给父亲丢脸。”   “丢脸?你与你哥哥是父亲的骄傲。”三老爷俊秀的脸上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礼部尚书夫人?三婶儿今天说过的呀。”阿妧就觉得原来三老爷森然,可是其实还是个慈父,想到三太太在太夫人面前唱作俱佳无辜可怜的哭诉,再看看茫然不知继母曾经截胡她姻缘的阿宁,不由心里有什么很难过。   幸亏阿宁并未想过要嫁入礼部尚书府中,不然若自己的心上人偏偏叫继母妹妹给夺了去,那得多伤心呢?做男子的大多粗心,要不灰姑娘的故事是哪儿来的呢?小团子虽然很怕这位三叔,可是扭了扭自己毛茸茸的小帽兜儿,看看自己身上漂亮的小衣裳,还是呆呆地小声儿说道,“三婶儿抱怨尚书夫人看不起她,不愿和她结亲呢。”   小团子一派天真懵懂,瞧着不过是随意说说。   房间里却突然寂静了下来,无形的寒气,叫阿妧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结亲?”三老爷慢条斯理地问道。   “三婶儿说,八姐姐很配尚书夫人家的小公子。”小团子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父亲……”   “我知道了。天晚了,你歇着吧。”   三老爷见阿宁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知道她不愿叫自己与三太太夫妻争执,越发目光晦暗。   他轻轻抬起头,见小团子缩着小身子闭着眼睛仿佛唯恐挨打,哼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淡淡地说道,“虽有心机,为人却赤诚,勉强可以与你做姐妹。”   他仿佛一眼就看透了阿妧的内里似的,脚下停了停,欲言又止,还是转身就走了。阿宁抱着阿妧到了窗边,看着三老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一时与垂头不敢说话的阿妧一同静静地等着,片刻,就听到来自正院儿的大声哭闹与摔摔打打。   “你回来,回来!”三太太凄厉的哭声下,仿佛三老爷推开正院的门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不后悔。”阿妧捏着堂姐的衣裳垂头小声儿说道。   “十妹妹是为了我呢,我谢你还来不及,哪里会埋怨你呢?”阿宁见小团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美丽的眼睛里就闪过淡淡的水光低声说道,“我又何尝不愿闹个天翻地覆呢?只是从前父亲为了我与她时常争执,连精神都短了。她与父亲到底有了八妹妹,若夫妻闹开,烦心的还是父亲。父亲那人为人又刻板,明明与她那样儿,可是却……”   明明与三太太夫妻不谐,可是三老爷却依旧没有说在外有个红颜知己什么的。   “多谢十妹妹。”   “困了。”见阿宁对自己笑得格外美丽,阿妧才明白,这世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可以,她希望可以学阿宁一般,想着好事儿,把不好的事儿丢在一旁。   “那咱们歇息吧。”   三姑娘今日也累了一天了,给猎物扒皮那也不是轻松活儿来的,只是见胖团子羞涩地叫人把那杀气腾腾的重剑给放进了床里头,这一颗软乎乎的小团子心满意足地扒在这重剑上睡觉,阿宁还是忍不住失笑起来。   这一夜姐妹两个倒是睡得十分香甜,阿妧累了一天,觉得自己的脑细胞不知死了多少,第二日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才揉着眼睛蹭了蹭怀里的重剑,慢吞吞地爬起来。   “快点儿起来,大伯父在外头呢。”见小团子哼哼唧唧地在被子里打滚儿,活泼了许多,阿宁就急忙叫人给她穿衣裳。   她从前的新衣裳的确不少,只是仿佛偏爱红色,各种红色耀花了阿妧的眼睛,小团子叫人给穿了一件桃红的小衣裳,脖子上围了一圈儿火红的狐狸皮毛,整个人就格外白皙漂亮了起来。   阿宁也诧异阿妧生得十分精致,好容易将这妹妹收拾好了,就牵着阿妧出来,却见宁国公一脸菜色地站在远处,见了阿妧目光一亮,之后哀怨地看向一旁。阿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靖王抱臂靠在一旁,对她招了招手。   ……   大清早的……   靖王很闲啊。 第22章   阿妧吧嗒吧嗒跑了过去。   “父亲。”她乖乖地先给宁国公请安,之后眼巴巴仰头看着靖王。   “我的乖……”宁国公大人还没有感动完,就惨遭闺女抛弃,顿时哭着倒在一旁。   长成路人甲没人权啊?!   “喜欢送你的东西么?”靖王见阿妧今日的气色极好,胖胖的小脸儿白里透红,显然休息得不错,且大概是惶惶不安的心安稳了下来,脸上的笑容都轻松了。   见小团子红彤彤地滚过来,入手毛茸茸的,他一边心满意足地摸着阿妧脖子上的狐狸毛儿,见她眯着眼睛哼哼着仰着小胖下巴叫自己给挠痒痒,越发觉得从前遇到的那都是假团子来的,目光温和地说道,“若喜欢,下次送你更好的。”   “抱着睡,可安心。”阿妧就感激地拱了拱小爪子。   她当然也知道重剑这玩意儿乃是凶器,不应该是给小孩子的。   可是靖王的心意却叫她很感激,也叫她很安心。   她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只希望有一个安安稳稳,可靠的家。   那重剑就给她这种被人细心守护的感觉了。   “殿下这大清早的就来了?”阿宁与靖王也见过几面,不过靖王不大理睬女孩儿,还与阿宁的好友元秀郡主乃是天生的对头,见了面儿……元秀郡主单方面掐靖王这堂弟的。   此刻见靖王俯身要将阿妧抱起来,却被她拒绝,只拿胖嘟嘟的小爪子抱着靖王的袍子磕磕绊绊地追着靖王往太夫人的房中去。见靖王一边走路一边低头去看抱着自己袍子都眉开眼笑的小团子,还小心地放缓了步子,不叫阿妧跟得艰难,阿宁一脸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这要是叫曾经被靖王给丢大街上往死里打的元秀郡主瞧见还了得啊?   堂姐弟俩肯定又得打起来。   “靖王仿佛对十妹妹格外青眼。”她小心翼翼地对捧着玻璃心泪流满面的宁国公说道。   “小十招人喜欢么。”宁国公一抹眼泪,见阿宁抿嘴笑了,就叹气道,“只是太招人喜欢了,也不好啊。”   “父亲。”此刻,小团子回头叫了一声。   “哎哎哎。”宁国公一叠声地带着阿宁追着靖王与阿妧就过去了。   “母亲呢?”阿妧仰头好奇地问道。   “……方才来客了,你母亲在前头会客,回头咱们一块儿用早膳。”见阿妧点了点头,放心了,就专心地去抱着靖王的袍子歪歪扭扭地走路,仿佛小小的幼崽儿追着自己能遇到的最强大的野兽来保护自己一般。   宁国公哼哼了一声,侧头就与阿宁温声说道,“小十这还得多和你住两天,她年纪小,从前又见的人少,若哪儿做得不好,你做姐姐的多教教她。旁人我不放心,也只有你还好。”   昨儿三老爷的房中闹得恨不能烧房子,三太太的哭声鬼哭狼嚎的,只是宁国公却不好多说什么,含蓄地说道,“你多陪陪老太太。”有太夫人护着,三太太就不敢把阿宁怎么样。   “侄女儿叫您担心了”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能不担心你么?”三老爷房里鸡飞狗跳的,对于府中第一八卦源头的宁国公,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且想到三太太那副做派,宁国公眼里就露出几分不悦,低声说道,“这往后还得叫她少在你身上打主意。就算她不抢你的,难道你父亲还能亏待了八丫头?不过是八丫头年纪小,还没到寻婚事的时候。”   三老爷虽然对三太太一向冷淡,可也不是会因夫妻不和就连带冷落八姑娘阿芝的,非要抢阿宁的亲事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只担心八妹妹叫姨母教导坏了。”阿宁就皱眉说道。   阿芝如今就很有些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了,心胸也不怎么样,昨夜还那样嫉妒阿妧,阿宁虽然得承认她自己也不是处处都大气的,只是瞧着妹妹如此,还是有些犹豫。   “她自己就愿意学那样儿。”宁国公见阿宁倒是还对阿芝有几分真心,便无奈地说道,“你八妹妹若不当真吃个亏,你就算去劝她,她也只当你是要害她。算了,横竖她还有生母,你别管。”   且三太太这般骄横算什么呢?她与三老爷早就分房睡,膝下又只有阿芝这么一个女儿,往后若当真分家,或是三老爷年纪大了,能支立门户,往后为她女儿做主的,也只有与阿宁同母的继子林羽。   三太太不知笼络林羽与阿宁兄妹,却天天去挤兑人家,这不是傻是什么?   宁国公叹了一口气,才不爱管三太太的死活,摆了摆手不说话了。   前头,阿妧正抖着小耳朵偷听,靖王见小团子偷听得眉飞色舞的,越发脚步慢了下来,叫她听得顺利些。   “喜欢八卦?”他见宁国公在后头不说什么了,垂头对阿妧问道。   自己的小爱好被人发现,还是被靖王发现,小团子总是有些害臊的,胖胖的小拳头抵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摆手谦虚地说道,“随便,随便听听。”   “昨天晚上想我么?”靖王觉得有必要知道小团子对自己是不是舍不得了。   “想。”阿妧利落地点了点小脑袋。   昨天她抱着剑睡觉,当真在心底感激了一万遍靖王这大好人来的。   “做梦梦到我了没有?”靖王第二个问题就有些超纲了。   小团子呆呆仰头,看着目光期待的靖王殿下。   她就是一颗团子,做梦梦到靖王这是吃饱了撑的?   “……”   “本王昨夜梦见你了。”靖王见小团子纠结地扭了扭自己的衣袍,努力温和地说道。   阿妧继续沉默,目光抽搐。   莫非她拿的不是合家欢剧本儿,而是霸道王爷爱上我?!   话说那么多世间美人儿不去梦见,做梦梦一只团子做什么?   “往后你的梦里也要有本王,知道么?”靖王见小团子垂头好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这小东西必然是没有梦见自己了。   不过他不在意,见阿妧仰头纠结地看着自己,英俊高大的少年冷着一张脸,还是忍不住痒痒的大手,将这个纠结的小团子抱在怀里,只觉得软乎乎的依靠在自己的怀里,就沉声说道,“你放心,本王日后会对你好的!”好容易有阿妧这么一颗团子在,能不对她好么。   十姑娘继续沉默了。   她抖了抖小身子,把一身的鸡皮疙瘩给抖在地上,继续垂头装死。   “知道啦。”许久,她奶声奶气地说道。   反正没有答应,这是学了宁国公夫人的狡猾。   只是到了她这句话,靖王仿佛就十分满意,他自然也看出阿妧有含糊糊弄自己的意思,只是见她乖乖的样子,又忍不住微笑起来。只是才笑了笑,就见宁国公在一旁追着笑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没有上朝?”   这么早,重臣们都去早朝跟皇帝陛下厮混了,靖王虽然年少,然而却早早就有了功勋,因功封王,在朝中已经有了一席之地,可是今日竟然放了皇帝的鸽子。   “不是为了我家小十吧?”宁国公胆战心惊地问道。   阿妧眨了眨眼睛。   莫非她拿的还是祸国狐狸精的人设?   “我与父皇有些争执,这两日不会去见父皇。”靖王淡淡地说道。   “殿下,陛下到底是殿下的君父,不论什么您也不该冷淡陛下。”   虽靖王在皇帝面前一向得宠,风光显赫,可是再怎么说,也没有给皇帝陛下脸色看的不是?   “烦。”靖王皱眉,简短地说道。   他显然心情不怎么样,然而垂头见阿妧担心地看着自己,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过些天你身子养好了些,我带你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捏了捏阿妧软乎乎的小胳膊,靖王很满意,见小团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用力点头,显然很愿意与自己一同出去玩儿,靖王的眼底就露出一抹笑意,转头见宁国公担忧地看着自己,便沉声说道,“姨丈不必为我担心,不过是些许小事,并无大碍。”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宁国公却不能放心,只叹气说道,“殿下脾气刚硬,这是随了陛下。只是还是不要顶撞陛下吧?”   从军的人,大抵都是脾气不大好,动不得喊打喊杀亲父子都掐得狗血淋头的,靖王的脾气真是不怎么样。   “不过,这次又吵什么啊?”   一个“又”字就知道,显然靖王与皇帝父子两个掐起来不是一次两次了。   宁国公绝不承认自己是八卦哦。   这乃是关心来的。   靖王顿了顿。   宁国公与小团子同时往靖王的方向凑了凑,侧耳倾听。   “父皇要我大婚。” 第23章   “这不是喜事么?”   宁国公是真心不明白天家父子之间的感情了。   为了个成亲都能打起来?   瞧靖王这冷峻的模样,成个亲就跟上刑似的。   阿妧若不是还要装一装没见识的小傻子,都得费解地问一问靖王殿下了。   成亲还不愿意啊?   成了亲,就能生属于自己的小团子,也不必觊觎非要从别人家里抢走,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可靖王怎么不乐意得要跟皇帝顶撞呢?   真是不明白这些皇子们的心了。   她哼哼了一声,在靖王的怀里翻了个身,显然对这个八卦不大感兴趣了。不然若换成靖王殿下倾心谁,想娶谁,那十姑娘一定头一个扑到靖王的脚下八卦一下。   她自然也明白靖王不愿意大婚显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见靖王就跟没听见宁国公的问题似的并没有回应,就知道这没准儿是人家心里的伤口啥的,一边咬着自己的胖指头,一边没良心地在心中给靖王殿下编排了一段段可歌可泣,与各路美人之间的爱情故事。   见她呆呆傻笑,靖王就顺手捏了捏她的耳朵。   他的婚事,自然是要自己做主,虽皇帝也是选择天下世家贵女给他做王妃的人选,只是他如今却没有兴趣娶个王妃回家。   娶了王妃,还要好好儿待她,精心照顾,还时不时要顾虑王妃的心情叫她不要不开心,往后下朝之后还不能在外头与人交往,要老老实实按点儿回家什么的,在一向在军中自在惯了的靖王总是觉得麻烦。   只是这话说给皇帝,皇帝当他有病,他能怎么样?且为他王妃的人选,皇帝与皇后之间总有分歧。   当然,这些顾虑不好与宁国公说,靖王倒是很羡慕阿妧自得其乐的性子,见她自己就傻笑起来,靖王的嘴角就微微勾起了一些。   “那您想娶个什么样儿的?”宁国公作为姨丈,还是很关心靖王的。   总不能真眼看着靖王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是不是?   那不仅是害了靖王,也是害了女子的一生。   “没想过。”靖王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都说了,他更喜欢去打仗,对女色上一向不上心。   见宁国公纠结地看着自己,靖王便安慰道,“姨丈不必为我担心,父皇不会为此事废了我。”皇帝虽然有许多的毛病,不过还是很倚重靖王这个皇子的,靖王也知道,虽然这两年皇帝更喜欢南朝女子柔媚,多少冷落了皇后,不过这朝中依旧是南朝旧臣低人一等。   那些南朝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有想着吹枕头风,或是图谋其他。   他如今的王妃之位乃是众人焦点,皇帝给他预备的王妃人选里,也有南朝的女子。   这时候大婚,只怕要有南北相争,或许皇后与皇帝之间就不是争执了,非掐起来不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如今就当做不愿大婚,拖一拖,叫自己的王妃之位冷一冷,往后娶个与各方关系不大的女子也就算了。   虽看似沉默,其实靖王心里也是门儿清,他更喜欢如阿妧这般,就算听说自己不爱成亲,也不会追根究底地追着自己问个为什么。这小团子仿佛一下子就接受了自己不愿成亲,哪怕不知道原因也不在意,也不好奇,叫他觉得心里很轻松。   此刻见阿妧不高兴地拿小胳膊挡住自己掐她耳朵的手指,靖王就笑了笑,大步带着她就到了太夫人的院子。进门,将阿妧放下,牵着阿妧就往里头走。   阿宁急忙跟上,见两个丫鬟迟疑地看着阿妧,就笑着说道,“十妹妹与我一块儿进去。”   “可是老太太……”   “没事儿,有我呢。”阿宁打断了那两个丫鬟,领着阿妧进门。   才进了门,她就客气地请靖王撒手,拉着阿妧的手走到上头笑着说道,“给老太太请安。”她顺手把阿妧推了推,见太夫人沉默地坐在上手看着自己与阿妧,急忙笑着说道,“我与十妹妹一块儿来的,怎么八妹妹九妹妹不见人?”   她一岔开话题,那头儿小团子已经请安过了,见她乖乖地捏着阿宁的手,太夫人闭了闭眼,摆手先与靖王笑道,“殿下请坐。”她又叫丫鬟给靖王上了茶水点心。   自然,也就默认了阿妧与阿宁坐在自己的对面。   阿妧默默地啃点心。   太夫人勉强忍了自己,她自然也明白如今不是献殷勤的时候。   “昨儿你叫人给我送来的皮子倒是新鲜,又与郡主去打猎了?”太夫人显然很喜欢阿宁,见小团子乖乖的,便也不呵斥她厌恶她,只拉着阿宁笑着说道,“郡主为人爽朗,难得与你投缘,这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连脸上的纹路里都带着细密的笑意,转头又对靖王含笑说道,“殿下莫不是来寻琰儿?他大清早上就进宫去了,并不在府中。”   靖王与林琰交好,来国公府的时候,一向是来找林琰这表弟的。   只是这一回太夫人显然猜错了。   “我来见阿妧。”靖王早就不认识林琰是谁了好么?   太夫人一愣,下意识地去看继续默默啃点心,啃得专心致志,啃得吧嗒嘴儿的小团子,见此刻宁国公无声地走过来坐在阿妧的身边,满怀慈爱地看着这小东西,那眼底的喜欢与慈爱分明,太夫人心中不由微微一叹,知道一心想要个女儿的儿子是将阿妧给放在心里去了。   哪怕心里对阿妧依旧有些芥蒂,然而太夫人等闲却不愿再叫长子夫妻为难。她冷待阿妧,左右为难的也不过是儿子与儿媳罢了。   “她喜欢什么,下回你与我说,丫鬟们也好预备。”   她虽然冷淡,可是却已经松了口。   宁国公惊喜地看着太夫人。   “多谢母亲!”   他是三个儿子里最平凡,也是最省心不必操心的那个。   太夫人虽平日里烦恼南阳侯,又操心三老爷的家事,可是却并不是不喜欢宁国公的。   见宁国公平凡的脸上露出惊喜,太夫人就也微微地笑了。   “多谢老太太。”阿妧呆了呆才明白过来,急忙道谢,又有些害臊地说道,“都好吃。”   可怜十姑娘从前吃的至多是个稻香村,哪里有这般公侯府中精心做出的点心呢?她吃得其实挺美的。   见她不恃宠而骄,一副知足常乐的样子,太夫人的脸色就越发松动。   “十妹妹不挑嘴,这可是福气。”阿宁急忙给太夫人一个台阶儿下,笑着说道,“老太太,往后我与十妹妹若是天天儿来,您也别烦了我们呀。”   她一笑,美貌耀眼,太夫人的眼里就露出骄傲的神色,宠爱地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府中这些小姐里头,阿宁虽不过出身三房,可却是最投太夫人脾气的那个,她为人也伶俐,性情也好,太夫人总是偏爱她几分。   阿妧越发地瞪圆了眼睛。   太夫人允许她来请安,那就代表是在接受她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还曾经想过……   那个什么……   学学从前书中看到的,哪怕老太太不待见,不接见她的请安,也天天在门外给磕个头表达自己的孝顺呢。   虽然做起来会很肉麻,可是阿妧却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水滴石穿,或许往后太夫人就被自己感动了呢。那些励志的书中都是这么说的不是?   只是这在吃点心的时候自己就被接受,她还是很欢喜的,小身子坐在椅子里就对为自己说好话儿的阿宁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软软一团坐在椅子里,笑得单纯极了,阿宁看了一眼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国公府里到底是和睦些才好,太夫人也就默认了。   “给她做几件衣裳,总穿着三丫头的,莫非国公府里刻薄她了?”   太夫人的嫌弃,却叫宁国公露出几分惊喜。   “已经使人在赶了,不过也得多费些时候。”   “莫非她从前在老二府里就没有衣裳?”太夫人突然就皱了皱眉。   哪儿还敢穿南阳侯府的衣裳?莫非是不怕死?   宁国公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只含恨将之前阿妧那小衣裳里的猫腻儿都给说了,见太夫人露出几分震惊,便越发与太夫人抱怨道,“这哪里是妾室,简直就是美人蛇!二弟一向有主意有本事,可也不能宠这么个玩意儿吧?大哥儿去理论,他口口声声都是为那女人开脱。母亲,您瞧瞧小十,她才几岁?半点儿碍不着她的小姑娘罢了,她竟然都容不得。”他早就想告状了好么?   “混账!你没有打她的脸!”太夫人果然勃然大怒。   不仅是因阿妧受了苛待,而是乐阳如此嚣张,太夫人简直忍无可忍。   “大哥儿是晚辈,怎么抽她啊?”当然,宁国公还真心想给乐阳两耳光。   “大哥儿抽不得她,我掌她的嘴。我倒是要看看,你弟弟敢不敢为了这么个毒妇,连我这亲娘都不要了!”   太夫人气得半死,只恨乐阳郡主如今明目张胆地做耗,扬声就叫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进来,犹豫了一下,自己也起身。   “看我不抽死她的!” 第24章   “母亲,您还要亲自去啊?”   宁国公见太夫人竟然自己站了起来,顿时就惊呆了。   看他亲娘这暴脾气!   当然,他下意识地去搀扶自家老娘。   只是太夫人显然不大喜欢他这个举动,将殷勤的长子一把推开,冷冷地说道,“我还没有老到动弹不得!”   她这话说得倒是实话,作为从前也曾经策马扬鞭的北朝贵女,太夫人的身子骨儿一向特别好,不说别人,宁国公自己都未必比太夫人强壮。此刻她命两个丫鬟将一件长长的狐裘披在自己的身上,冷笑着说道,“素日里我从不理睬她,她莫非以为林家没了王法,由着她折腾?!”   “不然叫乐阳过来,母亲再抽她。您这亲自过去,她面子也忒大了。”   太夫人要去抽乐阳郡主,宁国公心里拍手称快,只觉得帮阿妧报了仇,脸上却装模作样地说道。   盖因打从南阳侯接了乐阳郡主回京做了自己的妾室,太夫人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南阳侯府,也从未接见过乐阳郡主。   只是在太夫人的心底,乐阳郡主一向是个下贱的货色,见宁国公给自己出主意,顿时就冷笑道,“你莫非还要叫那贱人脏了国公府的地界?!她如今能留在南阳侯府,就已经是你二弟不听我的话了。”早在当年,她就喝令南阳侯叫那几个南女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不许纳妾,只是说起来……   她哪里拗得过自己那主意正的儿子呢?   提起这个,太夫人就来气。   “那就叫两个人去抽她,给母亲出气。”宁国公急忙赔笑说道。   因太夫人动怒,就连靖王都慢慢地站了起来,看向脸色阴沉,眼中充满了怒火的太夫人。   “派人去?你弟弟如今是南阳侯,这府里谁不畏惧你弟弟,哪里当真敢打他的爱妾?凭我去叫谁整治她,都得畏惧她得宠,阳奉阴违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你莫非不知道这些奴才?我倒是要瞧瞧,我亲自看着,谁敢在我的面前糊弄我!”   南阳侯如今正风光显赫,说起来比起宁国公要体面得多,这府中都是一些见风转舵的,自然不会非要去得罪南阳侯,又怎么敢当真去打南阳侯的爱妾。   没准儿就马马虎虎地走个空场儿,回来告诉她打完了就算了。   若平日里,太夫人只求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如今她是真的忍不了了。   乐阳郡主仗着得宠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显然在那府中已经权势滔天,那南阳侯夫人母子几个过的是什么日子?   今日若不借着阿妧之事将乐阳郡主的气焰给打下去,那南阳侯夫人就没法儿过了。   太夫人早就觉得自家对不住南阳侯夫人,哪里肯叫她还继续在一个妾室的手底下讨生活,她从前的脾气并不十分温和,此刻怒从心头起,扬声叫那两个仆妇就将自己收着的旧年的一把黑色的鞭子给取了来,裹着披风就带着众人上了马车气势汹汹地往南阳侯府上去了。   作为一个刚从南阳侯府里出来的团子,阿妧就迟疑了一下。   “快快快,快去看老太太怎么抽她一脸血!”宁国公兴奋得两眼放光啊。   他一边说一边就把阿妧给抱了起来。   终于抱到软乎乎的小团子,宁国公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荡漾的表情。   “敢欺负小十,她指定没好儿!”宁国公一点儿都不为自己告状感到羞耻的,反而得意洋洋。   “为我闹起来,家里不宁了。”阿妧怯生生地说道。   天哪,太夫人可是打着乐阳郡主虐待她的旗号去抽人的,这要是闹大发了,那南阳侯还不生吃了她?   都得以为是阿妧兴风作浪呢。   “怕什么,闹一场,往后那些小人畏惧了你,知道你不好惹,往后才不敢伤害你。”见阿妧惴惴不安,宁国公就知道她小心谨慎惯了的,目光中越发透出几分怜惜来,摸着她的头和声说道,“你如今是国公之女,有资格闹腾任性。往后别说是她,谁要是敢欺负你,回来与父亲说,就算闹得天翻地覆,那也是无妨的。”   都是国公之女了,还小心谨慎?这不开玩笑呢么?   宁国公都想昭告天下他家团子不好惹了。   不然就凭阿妧这软乎乎的,出去了还不叫人给欺负死啊?   “那,那……”阿妧见宁国公一心为自己出头,心里暖呼呼的,扭着小手磕磕绊绊地哼哼了两声,突然凑过去亲了亲宁国公的侧脸。   宁国公顿时露出一个晕厥的表情。   不是靖王伸手快扶了他一把,他都要幸福晕倒了。   这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快走,三丫头就别去了。”他好容易喘了一口气儿,一边心里想着回头在儿子面前好生炫耀一番,叫儿子知道阿妧也亲近自己了,一边叫阿宁不要参合在二房这破事儿里,叫人送了阿宁走了,这才抱着阿妧,身后跟着阴魂不散的靖王一同追着太夫人的马车去了。   这一路马车飞奔,很快就到了南阳侯府的门前,太夫人从车上下来,就见侯府朱门大开,众多的仆人诚惶诚恐地出来。   当首,乐阳郡主用受宠若惊的表情迎了出来。   她就见宁国公府的马车上众星捧月地站着一位冷面老太太,就知道这就是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宁国公太夫人了。   若说早年,她身份尚且贵重,南朝未灭的时候,何曾对一位国公太夫人如此卑微折腰呢?   乐阳郡主心中酸楚了几分,面上却露出了柔弱温柔,如同春风一般柔软的笑容,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见今日穿得格外素雅干净,并没有十分的妩媚妖娆,而是多了几分清丽秀致,就微微放心,脚下裙摆荡起了小小的弧度,莲步轻移就到了朱门外,深深地一福,柔声道,“妾身给老太太请安。”   她深深地半蹲,姿态顺从温顺。   太夫人提着鞭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   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真正地见到这个传说中将她儿子府中搅合得阖家不宁的女人。   见她生得虽然清雅秀丽,然而说实话实在不及南阳侯夫人美艳大方,太夫人就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不懂得女人如水,只觉得南阳侯是眼睛瞎了。   因她许久都不叫乐阳郡主起身,乐阳郡主这些年养尊处优,顿时就摇摇欲坠起来。   只是她也知道太夫人的身份地位,更何况她这些年得宠,心也大了些,总不甘于只在南阳侯府中风光,也想得到宁国公太夫人的承认,叫自己的女儿也名正言顺地被祖母带在身边,因此虽然在心中暗自诅咒,却依旧低眉顺眼的。   直到头上细密的汗水都渗出来了,乐阳郡主就听见太夫人冷哼了一声,竟不叫她起来,径直越过她往侯府之中去了。这般无视了她,就仿佛是一个耳光抽在了乐阳郡主的脸上。   特别是此刻侯府门外都是各处新贵之家往来的人来人往,乐阳郡主被太夫人当众打了脸,顿时脸色苍白。   只怕明日,这些勋贵之家中都要流传太夫人不待见她,刻意给她没脸了。   “老不死的!”   乐阳郡主喃喃地骂了一句,也不管太夫人有没有叫她起来,自己起身转身就跟着进了门。   她追在后头累得香汗淋漓,就见太夫人的脚步极快,还有宁国公怀里抱着的……   嗯?   抱着的不是那个傻子么?!   乐阳郡主想到昨日里的诸般闹事都是因这傻子而起,如今太夫人又带着她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心里就觉出几分不妙了。   她顿了顿脚,咬着红唇脸色阴晴不定许久,回头淡淡吩咐道,“请六姑娘过来!”   见丫鬟低低应了,领命而去,乐阳郡主这才紧张地又叫另一个丫鬟道,“快去前朝等着,侯爷下了朝,请他一定要回来!”   太夫人突然造访,乐阳郡主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只是她真是想不明白,莫非太夫人当真是为了个小傻子出头的?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心中焦虑,她实在摸不清太夫人的路数,只要跟着无声地走着,却见太夫人走到了侯府之中最大的院子,也不进去坐,只叫人从上房里搬出了几张椅子来,不客气地坐下,眯着眼睛看着上前赔笑的乐阳郡主,冷冷地问道,“你们夫人呢?”   乐阳郡主见她提及南阳侯夫人,窒息了一下,急忙笑道,“有妾身……”   “一股子狐媚味儿,你也知道你是个妾?一个妾,你也配服侍我?!”   太夫人开口就喝道,“去,请你们太太出来!我倒是不知道,如今一个妾也敢在我的面前放诞说笑,有一席之地了!” 第25章   “老,老太太!”   乐阳郡主被屡次呵斥,此刻羞愤莫名。   四周那些若有若无的各色的目光,令乐阳郡主丢脸得恨不能掩面而走。   她亡国前是王府贵女,自然风光无比,娇贵万千,哪怕是南朝亡了,可是如今皇帝善待当年的南朝皇族,又有南阳侯对她百般宠爱,因此这么多年,除了不能在太夫人面前邀宠,能名正言顺地踏入宁国公府,其他的,乐阳郡主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被众人尊重的皇家郡主。   可是当此刻被宁国公太夫人指着鼻子骂卑贱,指着她叫她明白她永远只是一个妾室的时候……   太伤心了。   “您……”   “母亲别恼,要不咱们去里头坐着?”   到底春天还有几分寒凉,虽然宁国公太夫人的身子骨儿不错,可也得爱惜一些不是?   宁国公给自家团子身上的狐狸围脖儿紧了紧,对抱着自己打腿呆呆地看着乐阳郡主的阿妧问道,“冷不冷?”   阿妧觉得自己穿得挺暖和的,且这么个关键时刻,谁还管冷不冷啊?   只看见乐阳郡主哭得这么真心实意,那简直热血沸腾!   哪怕叫宁国公太夫人是拿她这个躺枪帝作筏子,自己实在是冤枉地背了黑锅,阿妧都顾不得了。   一双大手小团子从地上抱了起来。   阿妧就觉得自己的小身子一轻,之后腾空而起,落入了一个坚硬的怀里,不由疑惑地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   “你冷,本王抱着你。”靖王目光冷峻地说道。   阿妧迟疑了一下,蹭了蹭靖王的手背,软软地感激靖王道,“谢谢。”   她又乖巧又听话还十分很信任自己,靖王就觉得十分满意了。他与宁国公太夫人坐在一处,横了脸色冰冷带着几分恼火的太夫人一眼,垂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阿妧,还是觉得这幼崽儿小小的,那就不如叫太夫人给她披张狐狸皮好别叫这后宅女眷们给吃了。   只是又不愿叫阿妧得了那等喜欢告状的名声,他就垂头,也不管阿妧能不能听得懂,轻声说道,“妾室阴险。谋害了你。虽你以德报怨,原谅了她对你的怠慢,可是你瞧瞧,你祖母却并不愿你受了委屈,愿意为你出头。这个时候你该对老太太说些什么?”   他直接点明了来找乐阳郡主兴师问罪,并不是阿妧记恨长辈,背后暗搓搓挑拨离间告状,而是太夫人心爱阿妧,想要为阿妧出头。   阿妧就觉得本有些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她怔怔地仰头,看着靖王那张已经慢慢有了成年男子坚毅轮廓的脸。   “谢谢。”她小声儿说道,之后扑进了靖王炙热坚硬的怀里。   “阿妧对您说谢谢。”靖王就侧头对眼角微微一跳的宁国公太夫人说道。   宁国公太夫人就跟吞了黄连似的,一脸的一言难尽。   小小的团子又奋力往靖王的怀里拱了拱。   只有她自己明白,那句谢谢,到底是对谁说的。   “乖啊。”靖王叫小团子蹭得心里痒痒极了,见宁国公在一旁眼中含泪,仿佛很懊悔,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抢了人家国公爷方才想说的话,却并不在意,垂着头伸出大手在小团子柔软的背上慢慢地顺着。   见小团子哼哼着,仿佛很舒服的样子,靖王冷眼看了乐阳郡主一眼,方才继续冷声说道,“妻妾之争,本是南阳侯家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与人无尤。只是对待一个孩子都如此冷血,可见内心卑劣。”   他并未指名道姓,可是乐阳郡主的脸腾地就红了。   更何况乐阳郡主算是看明白了   不管真正的目的如何,这群王八蛋都是打着为个小傻子的理由上门的。   “殿下与老太太误会我了。”乐阳郡主一脸冤屈,恨不能跪下,只是四周的仆人那么多,她若是跪下这一次,只怕往后的膝盖就再也直不起来了,只好含泪上前柔柔地给宁国公太夫人福了福,梨花带雨地说道,“十丫头之事,妾身真的并不知情。且昨日靖王殿下来过一次,妾身已经处置了侯府的总管。”   她扬起了一张美丽妩媚的脸,却见太夫人依旧面色冷酷地看着自己,心里打了一个突儿。   “母亲?”就在她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时,南阳侯夫人快步带着一行人而来。   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诧异,显然是诧异太夫人竟然来了南阳侯府。   毕竟,因乐阳郡主的缘故,太夫人是从不踏足南阳侯府的。   “你过来。”宁国公太夫人见到儿媳,脸色就温和了一些,阿妧见南阳侯夫人身后跟着两个容貌十分美丽的少女,不由从靖王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   见那一名少女生得面容温柔可亲,娇美如画,身上穿着鹅黄色的春衫,披着一件杏色的披风,又美丽又温柔,另一个嘴角带着笑容,杏眼桃腮娇艳无比,穿了银红的衣裳,却只披了一件小小的雪白的围脖儿。   这两个少女联袂而来,交映生辉,就是阿妧已经见识了许多的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少女都很美丽。   见她们与南阳侯夫人一同而来,阿妧眼中就露出几分恍然。   这大概就是南阳侯夫人所出的大姑娘与二姑娘了。   这两个少女的身后,还走过来一个高挑修长,眉眼儿精致漂亮的少年,衣裳风流翩翩,眉目似画儿。   “阿唐今日怎么没有去宫中护驾?”那少年走过来的时候,太夫人脸色微微缓和,就笑着问道。   “今日孙儿休沐,本想去给您请安,谁知道您却早早儿地就来了。”这少年先对靖王请安,之后急忙走到了宁国公太夫人的面前笑着说道,“前儿孙儿宿卫宫中,得了陛下一件很稀罕的赏赐,回头孙儿拿来给您瞧瞧好不好?”   他侧目扫过乐阳郡主,就笑了笑,对太夫人继续说道,“这儿景色不怎么样,也污糟不堪,不然孙儿服侍您去干净的地方吧?”他口口声声此地肮脏,乐阳郡主的眼里就闪过一抹恨色。   只是这少年阿唐还是南阳侯的独子,哪怕南阳侯夫妻反目,可是对于自己的独子却一向看重的。   “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整治这府里头的乌烟瘴气,不然你父亲只怕还以为我老了,管不动他了。”   南阳侯太夫人拍了拍林唐的手臂,见他笑嘻嘻地和靖王站在一起,知道林唐与靖王的交情一向不错,便也不再去理会,只招手叫南阳侯夫人走到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淡淡地吩咐道,“叫府里的人,只要能喘气儿的,都给我叫过来。”她是南阳侯飞生母,自然无人敢阻拦,一时整个南阳侯府中的下人与姬妾便都战战兢兢地记在这宽敞的空地里。   乐阳郡主被孤零零地丢在中间,被人围观。   “你们知道她是谁么?”见下人们齐聚,宁国公太夫人就冷冷地问道。   因乐阳郡主得宠,在侯府之中积威日久,一时无人敢回答,不安地纷纷看向脸色苍白的乐阳郡主。   宁国公太夫人却显然不在意自己的问题无人回答,一只手摸着鞭子,苍老的眼里带着几分厉色,缓缓地说道,“这是你们侯爷的爱妾,宠爱了十几年,宠妾灭妻的心肝儿宝贝儿。”   “老太太。”宁国公太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讽与不屑,乐阳郡主摇摇欲坠,忍不住央求了一声。   给她留一点脸吧!   “这做妾的心大了,挤兑得你们的主母都要靠边儿站,风光得很,如今我都听说这南阳侯府里不知侯夫人,反倒知道什么郡主了。”   太夫人是个女子,哪里会被乐阳郡主楚楚可怜的表情迷惑,阴沉着脸一摆手,顿时就有她带过来的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一把就将她给摁在了地上。   看着乐阳郡主雪白的脸被摁在肮脏的地上,太夫人冷笑一声,对那些骇然惊呼的下人们继续说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妾室,哪怕在主子面前再得宠,也只是婢妾,是奴婢!这侯府里,能肆意的只有你们夫人一个,别人……想要出头,也得瞧瞧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老太太,我是侯爷的……”   “凭你是谁,一个妾室,就算今日我打死你,你家侯爷莫非还要为你报仇,也来打死我不成?!”   宁国公太夫人霍然站起,一鞭子就抽在了乐阳郡主的脸上!   一道指宽的血红鞭痕,霍然出现在乐阳郡主那保养得宜的花容之上。   狰狞入骨。   阿妧看着宁国公太夫人一鞭子就抽烂了乐阳郡主的脸,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早前太夫人对她还算蛮温柔的啦。   她正在心中默默感激上苍没叫自己也挨了太夫人这一鞭子,却只听一声楚楚的少女的哭声,从那另一侧的小径上提着裙子跑来,不知是不是泪眼朦胧的缘故,一下子就撞入了……   嗯?   怎么摔在地上了?   阿妧谴责地看住了冷冷坐在座位里抱着自己,镇定地一脚将险些如同投入他怀中的纤纤少女踹到地上的靖王殿下。   那一脚一定可疼。 第26章   “怎么了?”   靖王见阿妧眼睛圆滚滚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地问道。   就跟方才踹了个姑娘的人不是他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靖王殿下实在踹了太多的人,如今历经风雨已经再也不需要吃惊什么的了。   既然靖王殿下自己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那十姑娘自然也不会觉得那是大事因此对那哭哭啼啼趴在地上的少女视而不见只一门心地去看乐阳郡主。   此刻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妾已经叫宁国公太夫人几鞭子给抽得脸上都是伤痕,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又疼又气又流血整个人仿佛呆傻了一般趴在地上。抽了她几鞭子,宁国公太夫人方才冷冷地收手,看着她厉声道“你给我听好了!往后把你那狐媚子的手段都给我收了,不然你们侯爷心疼你,我回头打死你!”   她就抚着胸口大声说道“早些年不爱理睬你,当你阿猫阿狗随意死活,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过是个小妾亲手本夫人打了你,都是抬举了你!”   “母亲。”南阳侯夫人断然想不到太夫人竟然是来打乐阳郡主的,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早些年我也想过来呵斥她只是那时还想着你们夫妻之间或许还有转圜之地若我出手打了他的爱妾难免往后那混账会迁怒到你的身上,你们夫妻之间的情分就算是完了。如今我是瞧明白了,不管我动不动手,收拾不收拾这么个贱人,你们两个”   太夫人伤感地拍拍脸色暗淡的南阳侯夫人的手,轻叹说道,“既然那混账对你没了情分,那咱们还顾忌他做什么?莫非这事端,还能更坏?”   当年乐阳郡主才进门,宁国公夫人就想教训这狐狸精。   然而她唯恐责罚了乐阳,回头南阳侯就会以为是南阳侯夫人在她面前下了舌头,夫妻之间为个狐狸精起了芥蒂。   可谁知,就算是没有动手,南阳侯夫妻之间的感情她瞧着也完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容忍?   她还没死呢,难道南阳侯还敢休了自己的妻子?   不次子那样精明的人,是不会去得罪妻子的母族的,虽然如今南阳侯夫人的娘家恨他恨得牙根儿痒痒,可南阳侯却总是有法子叫人对他爱恨交织。   “只是劳烦了您。”南阳侯夫人见乐阳郡主这般狼狈,心中快意的同时,还是有些愧疚。   太夫人干的这些事儿,本是她应该做的。只是她为人虽然傲慢,却总是有自己的骄傲,不愿去收拾侍妾脏了自己的手,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不见乐阳郡主也就算了。   “本就是我对不住你。”太夫人就低声叹道。   她是亏了心的。   早些年不愿为南阳侯夫人出头,虽有恐他们夫妻失和的缘故,可莫非就没有一点半点儿不愿为了个女人与南阳侯母子之情有了裂痕的缘故?   如今出手教训乐阳郡主,又有几分是为了儿媳,有几分是恐儿子后宅不平闹出风波连累仕途?   她有私心,因此惭愧。   “叫她在这里趴着!”见有些惊慌的下人想要去扶起奄奄一息,生无可恋的乐阳郡主下去看太医,宁国公太夫人就冷笑了一声,命那几个下人都在一旁跪着,这才攥着尚且带着血迹的鞭子走到了一旁,正对上阿妧的大眼睛。   她眼角一跳,见小团子眼里没有什么对自己的畏惧,反而带着深深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觉得这小傻子没准儿还真的挺傻的,才要开口叫这小东西一边儿去,就感到自己的腿被抱住了。   “老太太饶了母亲吧。”那被靖王踹到一旁的少女就扬起了头。   那是一张眉目纤弱,殊丽非常的脸,此刻那美丽的脸上都是氤氲的水汽,哪怕满脸是泪,却依旧清丽得令人心神摇曳,令人怜爱非常。   她单薄的肩膀在颤抖,水濛濛的眼睛里都是央求,只一眼就叫人感到怜惜极了。   “母亲?她是谁?”太夫人就冷冷地与南阳侯夫人问道。   南阳侯夫人看都不看地上对太夫人连连央求的少女,只淡淡地垂了自己的眼睛说道,“这是乐阳之女。”   “回老太太的话儿,我是,我是阿妤。”那少女见南阳侯夫人用厌恶的目光扫过自己,缩了缩羸弱的肩膀,仿佛不堪重负一般伏在太夫人的面前,头上一只珍珠步摇微微摇曳晃动,与她光洁的脸在春光之下映衬,低声说道,“母亲常与阿妤说起老太太,说老太太是这世上最慈爱的祖母,是父亲最尊重的母亲。阿妤一直,一直都想给老太太请安,只是不知老太太会不会讨厌阿妤,因此才不敢。”   “掌嘴吧。”南阳侯夫人不屑与阿妤说话,太夫人却冷冷地吩咐。   那少女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一脸诧异。   阿妧就垂了垂自己的小脑袋。   那个什么   做庶女的,怎么能称呼生母为母亲呢?   怪不得太夫人要抽她。   应该叫姨娘才是。   只是乐阳郡主那般心高气傲,怎么会叫女儿管自己叫姨娘呢?   “教子不严,那狐狸精也赏十个耳光。”太夫人又点了点那地上好不容易缓过来气儿的乐阳郡主。   她此刻真是最为威严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敢怠慢了这位老太太,一旁宁国公府跟来的丫鬟仆妇就偷眼去看宁国公的脸色,见这位国公爷一点儿都没有阻止亲娘抽打弟弟爱妾爱女的意思,还兴致勃勃地点头,还低声吩咐了一旁吓得噤若寒蝉的南阳侯丫鬟们给上了瓜子点心茶水的,此刻兴致勃勃地正磕瓜子儿。   见宁国公都不怕事儿闹大,两个丫鬟就上前,将尖叫了一声拼命抱着太夫人不放的阿妤给拖过来了。   “老太太饶了我!”阿妤才叫了一声,就只觉得脸颊一痛。   她头一偏,模糊的泪光里,就见竟然是一个卑贱的丫鬟给了自己一耳光。   “都给我记住了!这府里,凭她是金姑娘玉姑娘,能有资格被唤一声母亲的,只有你们太太!”   太夫人厉声中,转眼阿妤就被抽了极耳光,一张美丽昳丽的脸都红肿了起来。   只是虽然脸上红肿,可是柔弱的气质依然叫她楚楚动人。   阿妧就觉得,挨了打还能美美美的姑娘,也真的蛮难得的   “吃不吃?”靖王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儿,大手用力一搓,轻轻一吹,顿时就露出许多雪白的小瓜子儿来。   阿妧迟疑了一下,胖爪子捏了两枚瓜子儿喂给靖王殿下。   这是人家给扒的瓜子儿不是?   小团子殷勤地给自己吃瓜子,靖王殿下从前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看了瓜子与那肉嘟嘟的小爪子片刻,他垂头张嘴。   “哎呀!”胖指头也被咬了一口,阿妧急忙缩手,害怕地缩了缩。   那个什么那一瞬间,仿佛自己会被靖王殿下给吃掉。   “很好吃。”靖王殿下却心满意足,捏了捏小团子的小爪子。   他将大手摊开,随意地放在阿妧的面前,垂目看她乖乖地坐在自己的膝上,一颗一颗往嘴里塞瓜子儿吃。   靖王殿下觉得他能看一天!   “老太太不要打我了。”阿妤穿得可比别人单薄多了,她甚至连个披风都没有,穿着束起了纤细腰肢的裙子,仿佛盈盈不及一握的弱柳,那羸弱与楚楚的风姿令人心中无法对这少女有更多的呵斥与责难。   她的脸上都是晶莹的泪水,透过了那迷蒙的泪水看到太夫人的冷酷,还有南阳侯夫人的冷眼旁观,仿佛是明白这些人是绝不会对她有一点的心软,不由拿眼睛去看坐在一旁的靖王。   “殿下救我。”   她伏在地上艰难地移动身体爬着爬着,一只纤细的手颤巍巍,艰难地向着靖王探去。   小团子坐在靖王的腿上,一边吃瓜子,一边外头往下去看那挣扎又期盼,仿佛面前的靖王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女孩儿。   哦   原来电视剧也不都是骗人的。   还真的有这种拼命要爬到谁谁谁面前的剧本呢。   “心疼?”她歪头去问靖王。   说实话,若不是知道这阿妤的来历,当看到无助柔弱的少女这般央求,还真的蛮叫人可怜的。   不过乐阳郡主生的闺女   “渴不渴?”靖王对几乎很快就要呕血爬到自己面前的柔弱被迫害的少女视而不见,从一旁端了茶来。   “要要要!”小团子吃了许多瓜子早就渴了,急忙伸出小爪子去接。   不知是从何时起,仿佛是靖王愿意大清早儿就来跟自己玩儿,阿妧就对靖王多了几分亲近。   她发现靖王是真的喜欢着自己这个小妹妹,因此就格外会顺杆儿爬地撒娇,只是却见靖王开了茶碗儿,却没有递给自己,而是垂头自己先尝了尝,这才将那精致的青花茶碗转了转,送到小团子的面前,沉声说道,“不是很烫,你可以喝。”   他稳稳地将茶盏交给阿妧,示意道,“喝吧。”   阿妧呆呆地捧着茶碗儿,垂头艰难地看了看,又纠结地看了看靖王,愁得脖子上的狐狸毛儿都要掉了。   这个   靖王殿下方才是用哪边儿喝的来的?   喝,喝到他的口水该怎么整? 第27章   “怎么了?怕烫?”   见小团子纠结得不行靖王伸手,将茶盏接了过来。   阿妧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高贵的皇子大人却将茶盏凑到嘴边,吹了吹又尝了一口重新放在了小团子的手上。   “吹凉了可以喝了。”   他真是一位关爱团子的英雄!   可是阿妧捧着茶盏都惊呆了好么?   这仿佛口水更多了可怎么整?   “多多谢殿下。”对于靖王如此对自己的用心,哪怕哭着也得把茶喝了不是?小团子颤巍巍地默念一百遍“没有口水”一边哆哆嗦嗦地把茶盏往自己的嘴边儿送。   可巧儿此刻儿下头一声略带凄厉的哭喊吓得阿妧顿时抖了抖小身子,手中的茶盏一下子就从手里摔了下去。她急忙去抓那茶盏却眼睁睁地看着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不由还有些失望了。   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都准备好了不嫌弃靖王殿下了。   “殿下,殿下您不记得了?我是阿妤啊!”   那少女仰着头几乎就能触碰到了靖王,还流着眼泪用一种被辜负了的哭声叫道。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靖王是个负心汉。   只是她虽然柔媚美丽,这年头儿做美女的其实都有几分特权,只是靖王显然是个不爱美色爱团子的乖僻的人别看小团子可以坐在他的腿上,自家的腿叫美人儿抱一下都不成的,自然有几名侍卫上前将那纤细的少女给拖到了一旁然而那少女哭得悲悲戚戚的还是叫阿妧与宁国公八卦地同时抖了抖耳朵顾不得别的都好奇地去看靖王。   阿妧叫新爹使了一个眼色,不知怎么自己也当真是特别想知道靖王与阿妤的渊源。   “从前认识么?”小团子急忙问道。   靖王沉默了。   他知道个屁!   “不认识。”   “丢脸!”宁国公太夫人听阿妤哭得楚楚可怜,还泪眼朦胧去与靖王求救,那看靖王如同看天神,顿时气得肝儿疼。   从阿妤身上,她就知道当初乐阳郡主是怎么勾搭她那个瞎了眼的儿子的了。   必定是落魄至极,连滚带爬地抱住了她儿子的腿。   “您别生气。”南阳侯夫人一点儿都没有将阿妤的哭闹当一回事儿,此刻甚至只是冷眼瞧着,面上连一点的伤心都没有。倒是一旁的那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少女,见宁国公夫人气得不行,急忙给太夫人抚了抚胸口,柔声说道,“气大伤身,老太太又何必呢?不过是些许小事,老太太教训一番也就完了,莫非还认真地与她们生气不成?好了,外头到底还有些冷,您动了怒,若再吹了风,于身子骨儿也不好,母亲哪里能安心呢?”   她温柔地劝着宁国公太夫人,面容宽和,善解人意,看起来   与冷漠骄傲的南阳侯夫人并不相像。   阿妧正抱着靖王的手臂探头去看那阿妤,听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看着自家的那两个异母的嫡姐。   说起来,仿佛她们的性情都不像南阳侯夫人,反而更和软一些。   “我也是气急了。真是大清早的都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等女子做耗。”   “那也别生气。生气了,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那银红衣裳的少女也笑嘻嘻地说道。   因见阿妧坐在靖王的怀里好奇看来,那少女对上阿妧的脸,愣了愣,之后转过了头去。   她并没有对阿妧露出不善,可显然也没有亲近的意思。   阿妧也不觉得自己被冷淡了,反而专心地自己探身去扒拉桌上的一盏茶水,争取不要叫靖王再帮自己尝一下了。   见靖王没有动作,她顺利地摸了茶水,抱着茶盏幸福地喝了两口,吧嗒了一下嘴儿,眼睛亮了。   这茶是甜的啊!   她探头往里看去,就见里头还有红枣桂圆儿,茶水还是红彤彤的,显然是南阳侯府的下人很有眼力见儿,见她坐在靖王的怀中很得宠的样子,因此还给上了甜甜的八宝茶。   因之前对靖王给自己吹茶自己还不乐意喝有些羞愧,她急忙扭着小身子把茶盏捧到靖王面前献宝道,“甜的!可好喝!”她就跟要与小伙伴儿分享自己发现的新鲜事儿一样,胖嘟嘟的小脸儿幸福得鼓了起来。   见她幸福得摇头晃脑,一向不怎么喜欢甜食的靖王心中却微微一动。   这是小团子捧给他的茶啊   他目光温和了许多,伸手接过茶盏,仰头将红枣茶一饮而尽,随手将茶盏放在一旁。   “很好喝。”他喝干净了,自然是对小团子的认同。   胖团子惊呆了。   她还没喝完呢!   怎么都抢走喝掉了?!   忧伤地看了靖王一眼,见他还摸摸自己的头,小团子一下子就憔悴了。   “行了,拖下去吧。一副狐媚子的样儿,看了碍眼。”见乐阳郡主此刻挣扎着爬起来,与阿妤牵着手凑在一起哭,那副抱头痛哭的模样就跟天崩地裂一般,太夫人本不过是盛怒而来,如今该打的打了,该骂的骂了,一时气儿就消了。   只是她还是见乐阳郡主不顺眼,想到次子因她生出那么多的乱子,内帷不宁,就摆了摆手就叫那些下人要将乐阳郡主给拖走。只是还没有人去拉扯乐阳郡主,却见远处的大门外,正有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大步而来,几乎是转眼就到了她的面前。   “给母亲请安。”南阳侯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连换衣裳都来不及就来救自己的爱妾,此刻脸色冷峻,毕恭毕敬给太夫人请安。   就仿佛他的出现就是主心骨儿,乐阳郡主母女顿时哭得越发可怜。   南阳侯回头扫过乐阳郡主那全是血痕的脸,收回目光,低声问道,“母亲这是做什么?她若不好,儿子自然责罚,母亲为她动怒,若伤了身子就是儿子的过错了。”   他抬眼看了南阳侯夫人一眼,皱眉说道,“母亲恼怒,你怎么不劝一劝,反倒在一旁幸灾乐祸?”他声音冰冷,还带着几分责备,顿时就叫南阳侯夫人冷笑道,“她挨了打,我拍手称快还来不及,为何要劝?劝得她美貌如花,在你面前做狐媚子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人话,听不得么?!”南阳侯夫人身份不逊色南阳侯,自然高声说话。   “几个孩子都在,你闹什么?!”南阳侯英俊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怒色。   “你做都做了,还怕我闹不成?!”南阳侯夫人的声音越发拔高了。   阿妧就觉得这两位你一句我一句的,还都蛮熟练的,只怕这争执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   不过她此刻就没有看热闹的心了,总觉得这场争执里头,南阳侯更不是人些。   南阳侯夫人再尖锐,也是个受害者,为什么不能表现出愤怒呢?   难道狐狸精挨打,还要圣母地去劝说为自己出头的人息事宁人?   “侯爷不要为了妾身与夫人再争执了吧。”见南阳侯回来,乐阳郡主哪怕脸上都是伤痕也不在意了,将女儿阿妤给放在一旁,扑上去柔弱地牵住了南阳侯的衣摆,含泪虚弱地央求道,“当年之事,本是妾身情不自禁,令夫人受了委屈伤了心,不论夫人对妾身如何羞辱,妾身也绝不敢反驳。虽老太太打了妾身,可妾身明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怕老太太是听了外头的谣言,因此才会恼怒妾身。”   “都说家和万事兴。侯爷,妾身吃些委屈不要紧,今日之事,就算了吧!”   她低低地哭泣,将眼泪都揉进了南阳侯的衣摆里。   南阳侯夫人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还谣言?   这是在说她在太夫人面前说她坏话儿了?   “下贱!”她就指着乐阳郡主骂道。   乐阳郡主并不回嘴,只露出几分畏惧,躲在南阳侯的身后。   阿妧就怔怔地看着南阳侯府里的热闹。   这般心机手段,叫她都觉得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除非南阳侯夫人是个比乐阳郡主更柔弱可怜,更会说话的人,不然被南阳侯偏心乐阳郡主,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够了。”只是出人意料,南阳侯的脸色却格外地冷淡。他抬手将南阳侯夫人指着乐阳郡主的手拍了下来,目光缓缓地落在了乐阳郡主的身上,许久,方才缓缓地说道,“既然你懂事,那今日之事就算了。你既然明白家和万事兴,那很好,到底是我喜欢的女子,心胸开阔,我很高兴。”   他俯身,在乐阳郡主诧异地张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拇指在她红润的唇边抹去了鲜血,和声说道,“你懂事明理,都说日久见人心,好好儿回去歇着养病,日后母亲定然会明白你的美好。”   他的声音温煦感动,仿佛当真被她的委曲求全给打动了。   如同当年,她哭诉自己的爱慕,令这冷峻的男子的眼中露出动容之色。   可是乐阳郡主却只觉得自己嘴里苦涩无比,恨不能时光流转,把自己之前的话都给吞回肚子里去。   她温柔贴心,委曲求全,可他不是应该更加怜爱她,与老太太讨个说法,与南阳侯夫人为她讨个公道?   这剧本儿不对啊! 第28章   “去吧别落了疤。”   南阳侯看着乐阳郡主,冷峻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温和。   乐阳郡主只觉得心中温暖,急忙点了点头。   她也后悔自己说得太过真实叫南阳侯当了真。   “侯爷侯爷早点回来。”   她说到“回来”二字的时候隐隐示威地扫过南阳侯夫人的脸。   这男人是他的她在的地方才是这男人的家,那么哪怕有一点的委屈她也不会在意。   她抢到了这个男人南阳侯夫人再如何强势,也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罢了。   脸颊上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羞涩红彤彤的一片,乐阳郡主依依不舍地用纤细的手指勾着南阳侯的大手,直到温存了片刻方才心满意足。   只是她虽然走了却推了推自己的女儿阿妤叫她跟在南阳侯的身边,父女两个一同到了太夫人的面前,南阳侯的目光慢慢地冷淡下来对正垂泪,捂着脸低声喊疼的阿妤淡淡地说道,“老太太此刻大概不愿见你你避到一旁去。”   “父亲”阿妤一向在南阳侯面前得宠哪里愿意呢?不由低声央求道“叫我服侍老太太吧。”   她忍不住去看阿妧。   这个小傻子是当初府中出了名儿的傻瓜叫人踩一脚都只知道傻笑的,随意被她欺负,可是如今却可以坐在靖王的膝上。   甚至连太夫人都对她另眼相看。   今日来寻她母亲乐阳郡主的麻烦,不就是因要为这傻子讨回公道么?   雾蒙蒙的眼底隐隐露出几分怨恨,阿妤却急忙垂头不要叫人看到,含着眼泪就走到了一旁,怀着无限的柔情看向靖王的方向。   她当然知道靖王是谁。   皇后的嫡次子,年纪轻轻就因功封王,且在皇帝面前很得倚重,在前朝也有几分势力,若是能嫁给靖王做王妃,那日后自然是风光显赫。   更何况如今靖王正是要娶亲的年纪,他年少,又久在军中,莫非不会喜欢柔媚柔软的女子不成?   因早前就怀了几分希冀,因此阿妤早就对靖王有几分关注。只是可惜靖王在外走动不多,不是在军中就是在宫中。   阿妤在外与各家手帕交交好嬉闹的时候听到了很多靖王的传闻,如今好不容易能与靖王这般亲近,她实在是忍不得的,想了想,见南阳侯正跪在太夫人的面前低声说着什么,急忙怯生生地走到了靖王的面前,目光潋滟地看了靖王一眼,羞涩地弯下了自己雪白的颈子,却只对阿妧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容。   “十妹妹,你还记得我么?”   青春年少的少女,将自己的美丽展现给靖王。   阿妧却看着对自己打招呼,却意在靖王的这位异母姐姐惊呆了。   才被踹了一脚,又被赏了耳光,这都不疼啦?   还真是越挫越勇啊。   叫小团子自己说,若她被那么打了一顿,早就没脸见人掩面跑了,可显然阿妤的心理素质相当之不错,还会曲线救国,拿她当话头儿。   不过十姑娘也不是被人踩着垫背的不是?她就哼哼了一声,仗着自己新爹的势,努力做出了不屑一顾的样子,转身揪住靖王的衣襟,拿自己的小屁股来对着这阿妤。她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听见阿妤磨牙的声音,急忙拉着靖王去看这少女的脸。   “难看。”靖王抬眼看了阿妤一眼,冷淡地说道。   “滚。”这是下一句,靖王殿下的话了。   “殿下,我与十妹妹许久不见,因此”   阿妤这回学得乖了,唯恐靖王再给自己一脚,急忙明眸晶莹闪动,退后了一些忍着委屈与哽咽,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与十妹妹到底是姐妹,前些时候十妹妹病了,我担心得什么似的,如今十妹妹好了,我欢喜得不得了,也想瞧瞧十妹妹是不是当真康复了。”   她用关心的目光看着阿妧的背影,见小团子哼哼唧唧说什么都不肯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她的脸上越发露出几分隐隐的怒意。   当年这傻子还在侯府的时候,她何尝将她放在眼中?   就算阮姨娘不死,可这侯府里,她若是想收拾这傻子,也并不是不能做到。   可是谁知一夕惊变,阮姨娘这短命鬼一下子就死了,这傻子竟然踩着她的母亲,混进了国公府里,还成了长房之女。   这对于常常因自己庶出的身份顾影自怜的阿妤情何以堪?!   “六姐姐也十分想念妹妹,妹妹也忘了六姐姐么?”阿妤目光一闪,就含泪问道。   阿妧一顿,霍然回头看向阿妤的方向。   她记得宁国公说起过,六姑娘阿萝,是她同母嫡亲的姐姐。   “六姐姐。”阿妧的记忆里没有多少属于那位六姑娘阿萝的记忆,只是不知怎么,想到阿萝,她的心底总是有淡淡的影子,心里又心酸又温暖,叫她有一种无法忘记的想念。   她知道这感情大概是来源于从前的那个真正的痴儿的记忆,可是这种感觉令她感同身受,想到了留在侯府之中的姐姐,阿妧犹豫地扭着自己的手指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她就求助地看向靖王。   仿佛靖王是她的靠山,什么都可以为她解决。   “你家六丫头呢?叫她过来我瞧瞧。”   靖王还未开口,一旁早就等着讨好阿妧的宁国公已经对弟弟开口了。   南阳侯回头冷冷地看了阿妧一眼,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说什么,摆了摆手。   不大一会儿,方才有一个丫鬟引着一个垂头的少女快步而来,这少女不过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罗裙,披着一件素净的披风,一把乌油油的长发简单地挽起,懒懒地垂在肩膀上,那漆黑的长发之中只点缀着几样儿银簪,星星点点,却格外的醒目美丽。   明明是不着粉黛,素面朝天,可是那清凌凌的眼,水润的樱唇与雪白的脸,却生得脱俗,哪怕穿着那样简单的衣裳,却依旧昳丽静美得如同天上坠落的仙子。   她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抬起脸的一瞬间,太夫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一瞬的容光仿佛连春光都黯淡了几分。   这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女孩子。   美貌倾城。   阿妧呆呆地看着她,突然一滴眼泪从自己的眼睛里滚了出来,滚烫滚烫地摔在自己的手背儿上。   “去给老太太请安。”南阳侯面对阿萝却十分冷淡疏远。   “不必,你府里的这些庶女,我都不会承认。”   太夫人虽心惊阿萝的美貌,只是见她同样窈窕纤细,婀娜得如同摇曳的花,便露出几分不喜。   那阿萝抿了抿嘴角,轻柔地福了福,之后垂头柔顺地立在南阳侯的身边,却见了阿妤,顿时露出几分惊容。   “哎呀,七妹妹这是怎么了?”她不说话的时候贞静美丽,可是一说话却轻佻又有几分卑躬屈膝,此刻一副十分关心阿妤的样子,带着隐隐的讨好,握住阿妤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见她脸颊通红显然是被人责打,阿萝那张绝色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畏惧来,对南阳侯低声说道,“七妹妹脸上伤得不轻,父亲,我与七妹妹先去上药吧?”她顿了顿,方才带着几分卖弄与得意地继续道,“前儿郡主给女儿做了许多的衣裳,也都是最精细的料子。平日郡主管家本就忙碌,还总是记挂女儿。你看看,女儿穿这个颜色是不是好看?”   “嗯。”南阳侯简短地应了。   见她开口为乐阳郡主辩解,又一副没见识的小家子气,阿妤的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她母亲的辛苦若是不被人知道,那才叫白辛苦。   还有阿萝的这些话,也叫人知道,乐阳郡主并不是一个苛待侯府庶女的狠毒的人。   且阿萝虽生得美,可这一身气度哪里记得上她呢?   “六姐姐怎么才来?”阿妤就带着几分埋怨地问道。   因她平日里在侯府之中得宠,因此很是被娇惯,虽因是在太夫人与靖王面前因此百般做出柔弱,可是到底年幼,忍不住小脾气,就埋怨了一声。   阿萝急忙笑了笑,一边拿帕子殷勤地给阿妤擦着脸上的红痕,一边弱弱地,带着几分讨好地说道,“我本想折几枝红梅给郡主与妹妹赏玩,谁知道竟与郡主遣来寻我的人错开,没有立时过来,七妹妹真是吃苦了。”   她做足了一副姐姐的做派,又带着几分卑躬屈膝的讨好,见阿妤哼了一声,便挑眉继续说道,“听说郡主被伤了?若是有人兴风作浪,故意构陷郡主,郡主当真是冤枉。”   她看似温顺,可是言语之中却带了几分意有所指。   “怎么,这就为乐阳抱不平,忘了你亲娘才死,等不及去给乐阳做女儿了?!”   南阳侯夫人见不得小傻子,可是也见不得阿萝这等张口闭口都是为乐阳说话的丫头。   “郡主对我真心的好,样样儿上心,甚至越过了七妹妹,难道这一番慈爱,不能令太太动容么?”阿萝妩媚一笑,这一笑,引动了几分风流韵味。   她显然是站在乐阳郡主这边对抗南阳侯夫人了。   阿妧却只趴在靖王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抹眼睛,不要叫人看到她的眼泪。   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可怎么办? 第29章   阿妧就眼巴巴地看着那绝色的少女。   哪怕她一副不理睬自己的样子可是阿妧就是觉得,那其实应该是一个对自己本应该很好很好的人。   那些模糊的记忆,总是叫她感到心里暖洋洋的看着那少女阿萝她就觉得心里酸涩。   “六姐姐先别管我了十妹妹仿佛要与你说话儿呢。”   阿妤被阿萝服侍着,嘴角就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得意的笑容。只是她一贯在南阳侯面前温柔懂事的见那小团子趴在靖王的怀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面前无动于衷的阿萝心里只恨那傻子竟然能得到靖王的喜爱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一双明眸含泪转了转,急忙对阿萝柔声说道“想必十妹妹想念六姐姐呢。都是自家姐妹,六姐姐不要只在意我,反倒忘记了十妹妹呀。”   她弱弱的柔柔的,哪怕伤了脸,可是却在关心着自己的小妹妹。   南阳侯的目光就淡淡地看了过来。   阿妤就越发谦恭了起来。   阿萝那张绝色的脸却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也不去看阿妧那充满期待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说道,“她如何能与七妹妹你相提并论呢?她一没有被打了耳光而又没有在这些奴婢面前被责骂哪里比得上七妹妹伤心需要我安慰?再说了就算是我不理会她她也会自得其乐呢。反倒是七妹妹更叫我关心。”   她那双潋滟的眼眸里充满了对阿妤的关心,虽阿妤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只是见到阿妧因姐姐不理睬自己越发伤心,阿妤的眼里就越发露出几分满意。   她喜欢阿萝不将亲妹妹放在心上的样子。   “真的很疼呢。”阿妤就有些撒娇地说道。   她虽然不及阿萝美丽,然而通身的气质,却远不是有些谦卑的阿萝相比,此刻走到南阳侯的身边垂泪,就令人看来多了几分怜爱。   “父亲,您要给七妹妹做主呀。”艳光四射的阿萝也走到南阳侯身边说道。   “做主,做什么主?!”宁国公早就知道些南阳侯府的八卦,见阿萝对亲妹妹阿妧不上心,反倒对乐阳郡主生的阿妤这般嘘寒问暖,顿时心中就生出几分不悦。   他见阿妧趴在靖王的怀里,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姐姐,一时就越发不高兴地说道,“婢妾谋害府中的主子小姐,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女,竟然也敢在靖王殿下面前这般勾引,不打死她,就是老太太仁慈,你还想要做什么主?!”   这侯府真是待不得了。   幸亏国公大人英明神武,将小团子给记到长房名下,不然有这样攀高枝儿不顾妹妹死活的姐姐,有这样无情无义的父亲,有这样心怀毒计的妾室庶女,这还好的了?   “就算七妹妹是庶女,也是父亲心爱的女儿呀。”阿萝一滴眼泪委屈地落下来,竟有十足的光彩。   “你就叫你的庶女这样顶撞我?”宁国公懒得与一个小辈计较,只拿眼去看南阳侯。   “阿萝说得没错,虽阿妤是庶女,也是我的女儿。大哥,你一向喜欢女孩儿,为何对阿妤如此苛刻?”看起来南阳侯并不在意庶女与嫡女之间的分别,可是阿妤那颗多思又敏感的心却感到了深深的难过。   她虽然是庶出,可是她的母亲说起来身份也很尊贵,乃是南朝郡主。说起来,比南阳侯夫人所出的儿女又有什么不同呢?可是只因乐阳郡主是妾室,就硬生生地将他们分出了三六九等,做庶出的,一辈子都没法儿抬起头来在嫡出的面前挺直腰板做人。   哪怕在这南阳侯府中是乐阳郡主得势,哪怕在这京中,阿妤诗画双绝,才女之名名扬京中,可是只要被人提到庶出,就叫她一下子被打回原形来。   阿妤在侯府之中风光,连正经的两个嫡出的姐姐都不及她显赫,可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当面提及,总是感到丢脸。   只是提及此的是南阳侯,阿妤就只好默默地忍耐了。   “我苛刻?“宁国公就反问,面对弟弟顿时脸色不善了。   团子都骗回来了,族谱都改了,就不必对弟弟和颜悦色了!   “本王四处走走。”靖王敏锐地感到阿妧十分伤心,就霍然起身冷冷地说道。   “这怎么行?岂不是怠慢了殿下?”南阳侯夫人倒是没有叫两个女儿去攀附靖王的意思,盖因南阳侯夫人都帮自家闺女给挑好了未来夫君人选,虽不及靖王皇子之尊高贵强势,可是也是十分温柔的勋贵少年,只是不肯在南阳侯府中冷落了靖王罢了。   此刻见靖王稳稳地抱着阿妧起身,那小团子团成一颗球儿把自己埋进靖王高大的怀抱里,不知怎么,南阳侯夫人心中就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不然我陪殿下走走?”林唐如今禁卫宫中,与靖王也蛮常见的,笑嘻嘻地问道。   “不必。”靖王断然决绝。   “那殿下认识路么?”林唐凑过来,漂亮的脸蛋儿上就露出几分笑意与了然。   靖王挑了挑眉。   “殿下不是就想带着这丫头去从前的旧居去?”林唐看似一个富贵出身的公子哥儿,然而目光却十分敏锐,见靖王紧张阿妧,心中一转就知道了几分。   见靖王眯了眯眼睛,他就急忙低声笑着说道,“我带路。只是殿下放心,我不会打搅殿下的。”他实在是聪明又伶俐,靖王也确实是想叫阿妧回从前的住所去瞧瞧,或许不会再为阿萝对她的冷落伤心。因此便微微颔首,与林唐一同走了。   “你们也下去,我与老太太,你们大伯父有话要说。”南阳侯就吩咐道。   阿妤也十分担心乐阳郡主究竟如何了,若当真脸上的伤好不了,那往后怎么拉拢南阳侯的心呢?急忙点了点头,顾不得阿萝转身走了。只有阿萝,衣带翩跹,风流美丽地给众人施礼,方才告退。   “你从前就住在这里?”靖王一路跟着林唐到了一处十分偏僻的院子,这院子在南阳侯府后宅中已经是十分凄冷的地方,人迹罕至,或许是因阮姨娘已经死了,大门紧闭,连个丫鬟都不见,只有外头的一片的桃花林,虽如今尚且有些寒冷,可是却有些桃花盛开,灼灼的开起来,生机勃勃。   靖王见林唐识趣儿地笑了笑就走了,这才单手抱着阿妧,一只手推开了这院子的大门。   清冷中泛着冷香的气息从里面透出来,阿妧抱着靖王的脖子,呆呆地看着里面。   那样精致细腻,陈设摆件,都带着浓重的南朝的味道,还有小小的亭子,上头环绕着已经干枯的葡萄藤,下头是小小的石桌。   阿妧只觉得满目的清幽,她不由自主地抱着靖王哽咽了一声。   靖王见那小身子抽搐着,仿佛很伤心,垂了垂眼睛,将阿妧放在地上推了推她。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左右这院子里没有人,不如叫阿妧在这从前的家中自由自在。且靖王虽然在军中习得了几分粗豪的性子,可也知道女人住的地方,特别是别人家小妾从前住过的地方是自己本不应该进去一探究竟的。   他抱臂靠在门边,仿佛守护神一样,阿妧仰头怔怔地看着这垂目冷峻,可是心思却细腻温柔的皇子许久,突然扑过去抱住了这少年修长有力的双腿。   “谢谢,谢谢你。”与靖王遇见不过一天,可是她觉得不知说过多少谢谢了。   “去吧。”把这颗圆滚滚扑过来的小团子给摘下来,靖王低声说道。   他冷峻有些坚硬的眉眼就在眼前,阿妧吸了吸鼻子,凑过去吧嗒亲了一口,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靖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愣了愣。   只是阿妧虽然亲过宁国公,偷偷儿亲过堂兄林珩,还大大咧咧地亲了自家堂姐阿宁,可是如今却终于知道羞涩是什么个意思了。   她头也不敢回,唯恐靖王想明白自己吃了他的豆腐进来抽自己,圆滚滚呼哧呼哧地滚进了这院子,顺着模糊的记忆,就慢慢地走进了从前的房间。房间里很熟悉,阿妧仿佛还依稀能够想到那曾经有个病怏怏眉目清冷,可是目光慈爱的美丽女子对自己微笑。   她不由自主地就走进了房间,摸着那自己能摸到的所有,心酸不已。   她没有见过阮姨娘,可是这身体的记忆却在告诉她,那一定是一位很好很好的母亲。   走过了一旁的梳妆台,阿妧正摸着一把精致细腻的白玉梳子发愣。   这梳子的白玉细腻温润,上头细细地刻着精细的花鸟,仿佛是被人时常放在手中把玩,因此越发温润。   “妧妧。”就在阿妧觉得阮姨娘似乎也有几样儿好东西,又很好奇她既然已经过世,为何这样贵重的东西竟然无人来拿走,反而依旧放在旧居之中,却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声音。   她吓得脖子上的狐狸围脖儿都炸了毛儿,圆滚滚的小身子恨不能弹起来地往后跳了一下,顺势看去,就见一道月白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门口。那优雅静美的身影,此刻退去了之前的浮躁与轻浮,变得温柔起来。   阿萝美眸中含着晶莹的泪眼,捂着嘴看着呆呆看过来的小团子。   “啊。”阿妧急忙将白玉梳子放在桌上,两只小手儿背过去,小声儿说道,“没拿。”   “你在这院子里,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婀娜纤细的少女莲步轻移,仿佛月宫仙子踏月而来,身上带着浅浅淡淡的香气。   她走到阿妧的面前,伸出一只细腻雪白的手来。   小团子不由自主闭着眼睛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   “别怕,姐姐怎么会伤害妧妧。”见这胖嘟嘟的小东西怯生生地张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阿萝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摸着阿妧雪白的脸颊就柔声问道,“国公府里还不好?国公爷还有国公夫人,对你好不好?”   见阿妧头上身上都是精细的东西,她美丽的眼睛里就带了几分释然的笑,柔声说道,“你能过得好,那就好。”她见阿妧看着自己发呆,就以为她还是如从前那般傻傻的。   “不理我。”这简直完全变了个人儿的好么?   方才还看都不看她呢。   “那时有外人在,我不能对你好。”阿萝伸出手,垂了垂眼睛,几滴清泪就落在了阿妧的衣裳上。   她急忙抹了脸上的眼泪,见阿妧仿佛是习惯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摆,就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极美的笑靥。   “小东西,你还记得啊?”那从前傻傻的,蒙昧的小团子,什么都不明白,可是从小儿就已经知道抓着她的裙子,摇摇摆摆地蹬着小腿儿捏着点心傻笑着跟自己玩耍。   外头的人都说妹妹是个痴儿,可是阿萝却觉得自己的妹妹,那个依赖着自己,就算是有点心却知道先喂给自己尝一尝的妹妹,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她微笑着看许久不见的妹妹流眼泪,就见小团子迟疑了一下,拿自己的一双小手儿给她擦脸上的泪水。   “别哭,我好好儿的。”阿妧小声儿说道。   “你乖啊。”阿萝警惕地往外看了看,这才含着眼泪把阿妧给放在怀里紧紧地抱住。   阮姨娘死前,拉着她的手,眼泪都流进了发间。   “不管发生什么,别忘了你妹妹,别叫她吃苦。”   妹妹是痴儿,她是聪明的,于是她得叫妹妹有一个幸福安稳的人生。   阮姨娘死了,她先挑了乐阳郡主,就知道她那位侯府父亲,一定会将阿妧送去给南阳侯夫人。   若能记在南阳侯夫人名下,哪怕阿妧是个小傻子,往后也不会过得很坏。   乐阳郡主那般心机狠毒的女子,她怎么会将阿妧给送到那火坑里。   “身上的衣裳换了?”见阿妧穿着精致的,连刺绣都是金线银线奢侈非凡的华美的小裙子,阿萝美丽的眼角眉梢就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她见小团子抱着自己,与从前一般依恋在自己怀中,心满意足地抱着她柔声说道,“我在外头对你越坏,乐阳与阿妤才会越不把你放在心上。她们就会得意地说,瞧瞧阮氏养出的白眼狼,连亲妹妹都顾不得了。她们乐得看我们的笑话。只是我对你越不好,国公府里头,才会越怜爱你。因为除了他们,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世人,都是怜惜弱天生都是喜欢做英雄的。   孤苦无依的小孩子,总是会叫人心中更爱惜几分。   “你对我好,大家也不会不喜欢我。”阿妧低声说道。   阿萝就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你的衣裳别怕。不过是寻常的柳絮,没有恶疾。”   她眉眼温柔,笑意潋滟地轻声说道。   “哦。啊?!”小团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霍然将头抬起来,看着自家美貌无双的姐姐。   那个什么听这个意思,莫非她那小衣裳里的猫腻儿,其实是阿萝干的?   乐阳郡主做了背锅侠啊?! 第30章   “别怕别怕姐姐。”   见阿妧小小的,看着自己仿佛呆滞了,阿萝急忙摸了摸妹妹的脸。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阿妧的脸上。   “不怕姐姐的。”阿妧突然觉得很心酸。   虽然知道乐阳郡主这件事是无辜的可是她却并不觉得阿萝做错了。   她做的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自己过得更好。   难道要她白莲花地指责姐姐做错了?   哪怕阿萝做了坏事可阿妧还是会永远站在阿萝的身边。   “小秘密我和姐姐的。”她趴在阿萝柔软带着清香的怀抱里,小声儿说道。   这个时候阿妧心里对宁国公夫妻说声抱歉并不想将这件事是阿萝做的对他们说清,哪怕这样隐瞒很对不起宁国公夫妻对自己的爱,可是她真的不愿阿萝在宁国公夫妻眼里还添上一个有心机小小年纪就能陷害别人的标签。   她这一生都不会隐瞒宁国公夫妻更多的事,可是只有这一件,这一件   她抱着阿萝忍不住眼泪落下来,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襟,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暖和。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原来被这样爱着,保护着。   她其实一直都过得很幸福,只不过是自己不知道。   “我听父亲说了日后你过继给长房这也很好。”阿萝当初陷害乐阳郡主的时候本不过是想着坑乐阳郡主一个大的若南阳侯夫人有手段抓住这个机会,那借着阿妧之事将乐阳郡主给打落尘埃,想必日后多少会善待对自己有用的阿妧一些。   只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的事儿真是这么巧,阿妧竟然因可怜叫长房的林珩给带回了国公府。此刻见阿妧胖嘟嘟眉眼儿安然,身上的小衣裳小首饰都很精致,阿萝动了动嘴角,什么都没有说。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忍住了。   “六姐姐?”阿妧歪了歪小脑袋,圆滚滚的眼睛瞪圆了,看着自家姐姐。   “没什么。”阿萝的眼角露出一个尚存泪意的笑,摸着阿妧白嫩的小脸儿柔声问道,“在那府里,你管夫人叫什么?”   “母亲。”阿妧两只小爪子放在小肚皮上,老老实实地仰着头说道。   她有些不安,唯恐阿萝埋怨自己只知道攀高枝儿管宁国公夫人叫母亲,却忘记自己的生母阮姨娘,可是紧张的时候,却见阿萝轻松地笑了。   “叫的对。往后好好儿过日子,不要忘了我。可是一定要孝顺夫人与国公爷,知道么?”阿萝几缕青丝垂落在雪白的脸上,脆弱又美丽得惊心动魄。她见阿妧怔怔地看着自己,眼泪又慢慢地落下来,勉强笑着说道,“等往后,往后姐姐有出息了,一定把你接回来。”   她就算落泪的时候依旧很美,见阿妧下意识地点头,她回头匆匆地擦了脸上的眼泪,转过脸来,目光变得严厉。   “不许在别人面前提到我,听见没有?!”   “姐姐”阿妧紧张地握着她面前的衣襟,摇了摇小脑袋。   见她执拗得依恋自己,阿萝咬了咬牙,伸手用力地抽在了她的小身子上。   “不许给我说好话,听见没有?!”阿妧好不容易才在国公府站稳了脚跟,可是阿萝却明白,她能够成为国公府的女儿,可是根基浅薄,一个小傻子,随时都可能失宠。   想到阿妧一向都呆呆的,阿萝唯恐宁国公因阿妧得寸进尺厌恶了她,冷冷地说道,“我不是你,随便管别人认爹!这侯府里是我的地方,除了父亲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她知道阿妧听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只好咬牙一把将阿妧的小身子推在地上。   “走吧,再也别回来!”   她见阿妧滚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急忙憋住了眼里的眼泪,转身就走。   纤细婀娜的身影匆匆地往外头去,阿妧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就落了下来。   她初来乍到,不能并不应该对阿萝有许多的感情,甚至她觉得自己对阿萝都不及对靖王的感情,可是看见阿萝那柔弱的背影,不知怎么眼泪就涌出来,叫她呜呜哭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追着那少女的声音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摇摇摆摆地走着,抽抽搭搭地叫道,“姐姐,姐姐!”她就看见阿萝的脚步似乎顿了顿,之后消失在了九曲十八弯的院子的回廊里。   胖嘟嘟的小团子走路都不稳当,吧嗒摔在了地上,一边滚一边哭起来。   另一端脚步声飞快地过来,一双大手匆忙将她的小身子给抱起来。   熟悉的气息叫阿妧一下子就转身抱住了靖王的脖子,把全是眼泪的小脸都埋进了靖王的颈子里。   “殿下。”她抽噎地叫了一声。   原来她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被这样地爱着,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如今过得好了,可是阿萝的日子却不知该如何。   她留在乐阳郡主的身边,往后又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别哭了。”靖王抱着远离软乎乎暖烘烘,抽抽搭搭的小团子,只觉得狐狸毛儿在脸颊上蹭来蹭去,小东西把眼泪鼻涕的都蹭在他的脖子里。   若换了别的女子,早八百年就叫靖王殿下给一脚踹到天上去,再回头大卸八块了,盖因靖王殿下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换了皇帝陛下,见女子无助地在面前哭,必定万般怜爱叫她展颜。可若靖王看见女子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只有一招儿。   踹飞了呀。   然而此刻抱着阿妧,靖王却舍不得。   他宽大的手掌慢慢地顺着阿妧软乎乎的小身子,听她抽抽搭搭,听她喃喃地说一些傻话,不由眯着眼睛将目光投在方才惊鸿一瞥的那道美丽的身影上。   “我都听见了。”见阿妧的脸色一僵,抬头流着眼泪吸着鼻涕看着自己,大大的眼睛红得叫人可怜,靖王此刻半点儿都不计较这团子在自己脖子里留下的那点儿痕迹了,背靠在墙上,托着阿妧的小屁股叫她可以舒服地趴在自己的怀里,眉目冷峻地说道,“她是对的,你该听她的话。”   小小年纪就敢陷害乐阳郡主这亲爹的爱妾,阿萝是个聪明人,也是个伶俐人,这样的女孩儿在南阳侯府就可以过得很好。   “国公府中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她若是去了,还不如在侯府里。”   “六姐姐也可以留在长房么?”阿妧知道自己得寸进尺,可是却忍不住问道。   “她和你不同,姨母不会喜欢她。”   宁国公夫人不会喜欢心机深沉的阿萝,靖王真是门儿清,更何况,宁国公太夫人也不会容忍长房再三将南阳侯庶女给带进国公府。   “可是六姐姐,六姐姐”   阿妧觉得自己真的没有法子在阿萝不知会不会吃苦的情况下,自己在国公府里过快活幸福的日子。   “你放心。乐阳挨了打,在侯爷面前丢了脸,日后只会更贤惠。”   如何贤惠?当然是玩儿命对阿萝这个别的女人生的女孩儿更好才是。只怕日后乐阳待阿萝要越过她亲生的阿妤,好来在南阳侯面前讨好。   毕竟,乐阳郡主拿的可是善解人意的人设,哪里敢如同南阳侯夫人一般不把小傻子当回事儿呢?见阿妧惴惴不安,靖王垂了垂眼睛,摸着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你姐姐在外疏远你,才是对你好,也是对她好。”   只要阿萝在外表现与乐阳郡主亲近,乐阳郡主才会安心善待阿萝。   “真的么?”阿妧什么都不懂,可是她却很信任靖王,看着靖王那黑沉可靠的眼睛许久,她抿了抿嘴角,一边掉眼泪,一边抽噎地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   “相信殿下。”如果靖王的话都不能相信,她还能相信谁呢?   “别哭了,哭得本王心都碎了。”靖王就有些心疼地说道。   明明是一只圆滚滚天真可爱,喜欢打滚儿撒娇的团子,这才是靖王殿下最喜欢的不是?谁知这团子哭得眼泪吧唧的,那叫靖王殿下瞧着,简直天打雷劈了好么?   这世上的团子们不都应该快快乐乐地做团子的么?!   十姑娘突然觉得自己哭不出来了,嘴角抽搐地看着一脸认真的英俊少年。   她觉得有点儿懵。   心,心碎?   只是见靖王一脸沉稳地陈述,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误会了靖王殿下对团子们发自肺腑的爱护,此刻怔怔地看着靖王,慢慢地点了点头,却还是低声说道,“那六姐姐往后可怎么办呢?”   她并不像是传闻中那样痴傻什么都不明白,靖王也一点都不怀疑,耐着性子安抚她,见她眼睛都红了,便放低了声音,伸手将一旁早春的花儿掐下来一朵放在她的手中说道,“女子一生,长于母家,生与夫家。她在侯府可以无忧,日后她的婚事,我也会为她斟酌。”   为了团子的快乐,都值得!   靖王军中有的是青年武将,分一个给阿萝,保证她后半辈子的幸福安乐,叫阿妧放心也是可以的。   小团子圆滚滚的大眼睛一下子就张大了。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三包?   “真的可以么?”能被靖王认可的武将,一定会是个优秀的人,也一定会是人品值得被托付终身的人,阿妧就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落地了。   她扭着小身子好焦急的样子,靖王见她胖嘟嘟一团,却只在意阿萝,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对阿萝的嫉妒,一边在心里给这个竟然敢用眼泪与可怜勾引自家团子的美貌少女画个大叉叉,一边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放心,必定是最好的人。”   往后给阿萝挑一个最优秀的武将,回头就叫这武将滚去戍边,才不会叫狐狸精在团子的面前招摇呢。他心里冷哼了一声,见小团子抓着自己的衣襟无限依恋,大手就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抹了抹。   “日后,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只来告诉本王,不许一个人哭。”   团子们都需要爱惜。   “知道了。”阿妧垂头扭了扭火红精致的小衣裳,突然脸色一白,小手儿不动了。   “怎么了?”靖王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爪子。   “我穿了红色。”想到阿萝穿的月白,阿妧的脸是当真苍白了。她终于明白阿萝为何对自己欲言又止。那是因为,阮姨娘才死了,自己却没有如同阿萝一般穿素净的颜色。   想到这里,阿妧就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想到自己这入了国公府的一日,看似欢快,实则轻狂得忘乎所以,就觉得浑身冰凉。她把自己急忙缩进靖王温暖有力的怀里,声音嘶哑地说道,“姨娘我不该”   她并不埋怨宁国公夫人或是阿宁给自己穿了大红的衣裳,因为对于宁国公夫人来说,一个姨娘的生死,本不是她在意的。   她只是自责自己,哪怕阮姨娘当年爱护的并不是自己,可是自己得到了这个身体,那就应该为阮姨娘守着这最后的孝道。   身上的红色,叫她愧疚得没法面对所有人。   更何况,若她去对宁国公夫人提起此事,或许宁国公夫人想到了,还会对她感到愧疚也说不定。   她不愿因自己叫宁国公夫人对自己感到抱歉,或许还会自责没有想到那些事儿。   因为那都是宁国公与阿宁的好意,自己得到了爱惜,又怎么能挑三拣四呢?   “嗯。”靖王修长的手臂护着阿阮,许久,方才淡淡地应了一声。   “只是,你如今是长房女,不好在姨母面前穿丧气的衣裳。”不然岂不是克了宁国公夫人?见阿妧垂着小脑袋点头,靖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带着几分阿妧看不见的心机低声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叫你可以穿几天素净的颜色,也叫姨母不会因此自责。”   见阿阮抬头期待地看着自己,靖王紧了紧怀里软乎乎的小团子,轻声说道,“你只要对来本王的王府小住几日。在本王府中,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尽了心意,又不会冲撞姨母,更不会叫姨母为你担心。”   阿妧呆呆地看着眼前一脸正义的靖王殿下。   “眼睛也红了,不想叫父亲担心。”她垂着头小声儿说道,算是默认了靖王的提议。   她一答应,靖王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他眼底充满愉悦地摸了摸团子的小脑袋,慢吞吞地说道,“既然如此,本王现在就带你回家,不必知会姨丈了。”   他说完,见胖嘟嘟的小东西低低地应了一声在自己的怀里缩成一颗球,只有一双小耳朵红了耳尖儿抖来抖去,越发心里痒痒,无声地穿出了南阳侯府,扬长而去。   直到前头院子里,宁国公大人心满意足地批判了自家二弟一番,又见太夫人立逼着南阳侯将乐阳郡主那等同与正房规制的一切的装饰摆件与陈设权威都给拆了,又将管家权从乐阳郡主的手中夺走,见乐阳郡主倒了血霉,这才点了点自己的头,觉得自己为闺女出了一口气。   只是他信手摸摸身边,微微一怔竟没有摸到软乎乎的小团子,心中一凛,霍然看向对面,就见靖王的座位空无一人,一张平凡的脸顿时惊呆了。   “谁偷了我家团子?!” 第31章   宁国公大人愤怒的咆哮在南阳侯府上空盘旋。   靖王抱着阿妧冷着脸只觉得浑身恶寒,却只当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径直回了自家王府。   胖嘟嘟的小团子惨遭靖王府上下围观。   “殿下殿下不可以!”   就在靖王府的侍卫团团将歪头一脸好奇实则是在欣赏银甲帅哥儿的阿妧给包围的时候远远的靖王府的院子里传来了悲怆的呐喊。   一腆着肚子,一看就是个贪污犯的中年胖子穿着被勒得紧紧的锦衣滚了过来。他急得眼里充满了晶莹的泪花儿扒拉开哄堂大笑笑得越发叫阿妧眼里冒小星星的侍卫们一下子就扑到在靖王的脚下,恨不能打滚儿,恨不能血书总之特别痛苦地说道,“殿下!您不能诱拐别人家的团子啊!”   作孽啊,这靖王是不是想团子想疯了?可就算是再想要一个团子也不能去偷了别人家的吧?   这中年男人一边哭着唯恐自家殿下回头就得上了京中世家罪恶仇视榜单,一边拿眼睛去看阿妧。   对上了圆滚滚好奇的胖团子,胖子哽咽了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穿得这样精致,首饰这样珍贵,一看就是豪门之女。   这谁家的团子着了他家殿下的毒手啊?!   真是冤孽。   胖子已经觉得天地无光担心很快人家家里头就要打上门了。   不过这小团子毛茸茸胖嘟嘟的看起来还真的蛮招人喜欢的呢。   “馒头。”靖王不理会在自己脚下撒泼打滚儿的中年胖子对阿妧淡淡地说道。   “不饿。”就算饿了也不能干吃馒头来的作为一个精致人儿,阿妧觉得起码得给个包子吧?   靖王看着这小东西捂着小肚皮哼哼,在自己脸上乱蹭,摇了摇头,指着那急忙看过来的中年胖子轻声说道,“王府总管,你可以叫他馒头。”   十姑娘惊呆了。   原来馒头是个人名儿。   只是王府总管,这是多么位高权重的活儿呀,遥想当年十姑娘也是博览群书的人来的,想到那些穿越文里王府总管都是需要和睦拉拢的,阿妧抖了抖脖子上的狐狸毛儿,怯生生地对正仰头看着自己的胖子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小声儿叫道,“馒头叔。”   奶声奶气的声音叫了馒头一声,被靖王指定了的靖王府大总管只觉得浑身膝盖都软了,酥麻一片,趴在靖王面前仰头看团子。   许久,他飞快地爬起来,往后院儿滚了。   “怎么了?”阿妧歪头好奇地问道。   她一偏头,胖腮鼓起,蹭了蹭靖王的脸,一干侍卫们默默地捂住了鼻子。   靖王咳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手感极好不由十分满意地说道,“去给你收拾屋子留下来住。”   “馒头叔方才哭什么呢?”团子还好奇地问道。   “怕你回家。”靖王阴险地说道,“大家都很喜欢你。”   侍卫大哥们纷纷捂着鼻子用力点头。   “啊呀。”胖团子总算还知道害羞两个字,红了胖嘟嘟的小脸儿躲进了靖王的怀里,只是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却偷偷儿从靖王的衣摆下头往外偷看,见侍卫大哥们果然都看着自己露出荡漾的小脸,她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急忙扭着小身子羞涩地往靖王的怀里钻。   靖王就抱着这在怀里乱拱的小东西,顿了顿,就抱着他大步往后院儿去了。只是叫好奇想要参观靖王府的阿妧来看,那个什么   前院与后院儿完全没啥区别啊!   就大大的空地,空荡荡的宅子,后院儿多了些树木花草,其中多了几个院子,别的啥的没了。   连个美貌温柔的丫鬟姐姐都不见啊。   十姑娘被靖王这粗糙简朴的直男审美都给惊呆了。   “没有丫鬟呀?”她一边好奇地探头探脑,一边抱着靖王的脖子问道。   “没用。”靖王这王府里除了侍卫就是自己,还觉得蛮清闲的,想到皇帝的后宫倒是女人多,只是女人多得叫自己看见女人生理性就想要拔刀,靖王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碍眼,心思多。”   他实在见多了女子的百般心机,虽也知道这世间女子更多的是心灵美的好姑娘,只是想要分辨女子到底是真善美还是给他装白莲花儿,这也浪费靖王殿下的精力不是?且靖王自幼就在军中粗糙惯了,没觉得自己还得要个丫鬟服侍的。   阿妧动了动嘴角,看着对丫鬟都不感兴趣的靖王殿下。   是病,得治。   “我家青梅,就,就可好。”他还忍不住去跟靖王炫耀。   靖王回头,见这团子依旧红着眼眶,脸上还有伤心的痕迹,可是却会跟自己玩笑,想了想,就问道,“那回头我把她抢过来服侍你?”   青梅那丫鬟还在国公府里,靖王就觉得只怕现在国公府已经开始戒备森严,立志要跟他势不两立了。   “不用。”团子羞涩地摇了摇头,蹭了蹭靖王的脸小声儿说道,“有殿下在就足够了。”   她十分擅长甜言蜜语,靖王英俊的脸已经满意极了,颠了颠这胖嘟嘟的小东西,两个人就一块儿往馒头叔那忙忙碌碌穿穿进进的一个院子走过去,阿妧就见那院子比各处的都大,大门上还挂着刀剑,杀气腾腾的,仿佛是靖王的院子。   馒头正满头大汗地拼命想要把那门上的刀剑给抬下来。   “怎么了?”靖王见他动自己门上的刀剑,上前皱眉问道。   胖胖的馒头叔一下子就僵硬了,回头,见阿妧正看着自己,顿时泪流满面。   “您怎么能把她带来这儿!”   团子们最怕这等凶器了,这小东西看见了还不害怕死啊?馒头只觉得靖王怀里这颗团子只怕保不住了。   “放着挺好看,还安心。”谁知道这是一只不走寻常路的团子,就在馒头满心忧虑小东西大概要跟靖王拜拜的时候,却见阿妧十分满意地看着门上的刀剑,仿佛越凶越好的样子。   锦衣胖子震惊地看了阿妧许久,见她完全没有一点勉强,胖嘟嘟的小脸儿仿佛还眉开眼笑的,一时不知怎么,竟觉得自家殿下很有苦尽甘来的感觉。这才叫绝配呢,他家殿下总算是等到了属于他的   团子。   “您喜欢就好。您还喜欢什么?”馒头觉得这小东西与自家殿下有缘,决不能还给她家了。   若真的上门讨要哼哼,莫非以为靖王府的侍卫是吃干饭的不成?   他心里打着抢走不还的坏主意,脸上却露出敦厚的属于馒头们那特有的笑容,见阿妧似乎对只很亲近,就越发温和地说道,“昨儿殿下将房中属于自己的重剑送人,莫非就是送给了姑娘?”   见阿妧连连点头,还很感激地蹭了蹭靖王的脸,他愈发感到这小东西的宝贵,急忙和气地说道,“姑娘只管在王府住着,您不知道,殿下这王府之中,好东西特别多。赶明儿小的都给您拿来,喜欢什么有什么!”   他恨不能眼里放光,都恨不能卖了自家王爷了。   “有殿下就好。”阿妧就有些害羞地婉拒了馒头叔的热情。   太热情了,叫她吃不消啊。   “回头给姑娘多栽花种树,您喜欢狼么?殿下兽苑里还养着几只?”馒头叔殷勤地问道。   十姑娘在这样的热情里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白嫩嫩胖嘟嘟的小爪子,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个喂狼的料,默默地摇了摇小脑袋,对馒头叔羞涩地说道,“饿了。”   馒头叔一声不吭地滚远了。   “怎么了?”见他是往王府外头滚。阿妧一下子就惊呆了   “去皇兄王府里去请厨子去。”靖王本身一向粗糙散养,吃什么都无所谓,因此王府之中的厨子饭菜也同样粗糙。他自己吃没什么,只是阿妧娇滴滴软乎乎的,吃那些饭菜可怎么行呢?   若不是馒头主动往他大哥的王府中去了,他都想亲自去抢个厨子来给阿妧做饭了。此刻他抱着阿妧走到自己的院子,就见院子很大,正当中是一大片的平底,四周都是兵器,仿佛是个小小的校武场,扑面而来的铁血强悍的味道。   阿妧最喜欢的就是这属于男子的硬朗铁血。   她转头崇拜地看着靖王。   靖王被这憧憬的小眼神儿看得十分得意,脸上却愈发露出沉着与冷静,不怒自威。   “你现在这里休息。”正房的两侧都是空房间,里头东西少得可怜,几个侍卫去张罗收拾,靖王便先将阿妧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从前靖王并不觉得房中寒酸冷硬,只是见穿着精致的衣裳胖嘟嘟白嫩嫩的阿妧坐在贵重却没有半点儿雕花的平直的红木大床上,靖王突然发现了这屋子的冷硬与枯燥。   阿妧在这个房间格格不入,似乎从锦绣绫罗堆儿里来到了一个简单无趣的地方。默默地看了阿妧片刻,靖王霍然转身就要离开。只是阿妧最怕自己一个人被丢下,从床上爬起来就抓住了靖王的衣摆。   “殿下?”她叫了一声。   “我去给你预备被褥。”靖王见她惴惴不安,小身子绷得紧紧的,大眼睛里都是惶恐,不由放低了声音。   “够了。”阿妧急忙抓着他的衣摆,在这铺了薄薄的被褥的床上打了一个滚儿表示自己很满意。   她恋恋不舍,一刻都不愿和自己分离,靖王就觉得这真是可爱乖巧极了,目光越发温和。   “再去给你拿两件素色的衣裳换下来。”见阿妧这才迟疑着松开自己的手,靖王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见她滚进了被子里表示自己乖乖的,这才走出了卧房,却见远远的两个侍卫为难地站着。   靖王的心中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眉目冷峻地问道,“怎么了?”他的声音极低,仿佛恐惊扰了正在房里的阿妧,那两个侍卫的声音也急忙低沉了起来,不安地说道,“宁国公世子来了。”   真是夭寿啊,人家大哥找上门来了!   “若可以,殿下多留胖林姑娘几日。”   软乎乎一团,还会笑很讨喜的胖团子,谁不喜欢啊?   靖王听见来的竟然是林珩,顿时就觉得有几分棘手了。   只是不出动世子大人是不行的了。   宁国公大人出门八卦了一圈儿,回头弄丢了自家团子,一路是哭着回了国公府的。他自知不是靖王的对手,因此好容易等林珩回了侯府方才哭着将团子被拐走的事件前前后后都说了,郑重地拜托了儿子一定要将闺女给带回来。   这林珩哪里还坐得住呢?在国公府连口茶都没喝就径直上了靖王府的门,清俊清贵的青年坐在靖王府的客厅,就见门外窗外,总是有侍卫们似乎不经意路过的痕迹。   见了这些侍卫们紧张警惕的样子,世子大人默默捏了捏眼角。   他家团子只怕肉包子打那个什么不大好讨还啊。   没见胖狐狸把侍卫大哥们的心都征服了么。   “殿下。”林珩头疼得要命,就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靖王大步走来,见靖王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跟拐带了自家团子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一般,宁国公世子都要气笑了,清俊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方才沉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喂!起码得给点心虚的表情吧?且叫林珩说,靖王这等干巴巴的破王府,那是娇养的阿妧能住的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来接十妹妹回府。”他轻声说道。   “不还!”就有侍卫躲在门口,对靖王低低地怂恿道。   林珩的眼角一跳!   “你听见了?进了本王王府的团子,还没见被人抢回去的。”靖王冷峻着一张英俊的脸,说着非常邪恶的话。   林珩眯着眼睛看着无耻的靖王。   许久,他方才低声说道,“殿下,咱们讲讲道理,十妹妹是我家的。”   “本王没说不是你家的。”   靖王这打定主意耍无赖,林珩在心中忍不住大逆不道诅咒了一下,只是他虽然也习武,却远不是靖王的对手,更不是那些在外虎视眈眈的侍卫对手,一时就茫然了。   话说都赖宁国公!   若不是宁国公兴冲冲带着阿妧去看热闹八卦,能被抢走了自家软乎乎会叫大哥哥的小妹妹么?!   “本王只是留她住几日,过些日子就会还给你。”见林珩眯着眼睛脸上带着几分不善,显然是要将拉入日后往来黑名单,靖王抬手亲自给林珩与自己倒了两杯茶,两人对视了一眼,尴尬的沉默过后,谁都没喝。   靖王也不在意,修长的手指搭在简简单单的白瓷茶碗上,垂目说道,“你们府上这两日不太平。我清晨去国公府,听说寿安侯夫人上门”见林珩一愣,靖王的眼底就带了几分厌恶地说道,“那女人既蠢又毒,心狠手辣,若见了阿妧,只怕要对她不利。”   “殿下。”林珩的嘴角就抽搐了起来。   寿安侯夫人乃是宁国公夫人的妹妹,自然也是靖王的亲姨妈。   骂亲姨妈又蠢又毒,这真的好?   “她不是还想把自己那个蠢蛋女儿嫁给你?据说最近要天天上门,那国公府简直是个狼窝,什么时候她走了,什么时候本王送阿妧回去。”   靖王见林珩露出几分意动,越发正义关怀,充满了急公好义及时雨的英雄风范。   “本王都是为了国公府!” 第32章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殿下?”   林世子简直要被气笑了好么?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无耻的人呐。   “不必谢。你我表兄弟,为你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本就是应该的。”   靖王的正义凛然简直连靖王府的侍卫都看不下去了。   然而林珩的口中却溢出了一声轻叹俊逸的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厌倦无奈地靠在椅子里无力地说道“母亲与父亲都说了许多遍,只是姨母就装作听不明白。殿下也知道姨母在寿安侯府过得本就艰难若是母亲都不给她体面,只怕她日子过得就更坏了。”   宁国公夫妻关起门来过消停的日子,那小日子过得挺美。只是这夫妻俩都性情比较温柔宽和总是心软一些。对阿妧这个被父不喜就愿意过继的小庶女是这样,对寿安侯夫人也是这样。   只是他的终身可不是心软就能解决的。   奈何寿安侯夫人就当做听不明白人话。   宁国公夫人已经出离地厌烦了,已经表示寿安侯夫人再敢带着闺女过来就要在国公府的大门外写个牌子了。   寿安侯夫人与狗不能入内。   这虽然泰半是气话,然而宁国公夫人是真心不想再看见这亲妹妹了。   这哪里是妹妹,简直跟催命的差不多。   “不过是歪缠的小人乱棍打出去就是。”靖王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倒是粗暴简单,林珩便皱眉低声说道,“哪里能这样做。如今皇后娘娘在宫中本就谨慎若是在外母家还有纷扰娘娘岂不是更多了一份担心?”   寿安侯夫人与宁国公夫人同是皇后的姐妹若是在外不和会叫如今朝中的人怎么看?更何况,也会令本就与皇后不睦的寿安侯越发疏远。若不是因这些,宁国公夫人才不会捏着鼻子容忍寿安侯夫人。林珩想到母亲的这些隐忍,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片刻。   “十妹妹留在殿下王府中几日也好。”   林珩也担心骄横的寿安侯夫人会迁怒阿妧这个南女所出的庶女。   因为寿安侯身边也有好几朵儿南朝的解语花儿呢。   “行。”林珩一向是能做主的人,既然他点了头,自然宁国公就不敢说什么了。   只是林珩顿了顿,便轻声说道,“我想去见见十妹妹。”   “她睡了。”   靖王虽拒绝,只是林珩却想念阿妧得很,到底两人一同往内室去了。   见阿妧睡在靖王的大床上,那宽大的床铺之中一颗毛茸茸的小团子窝成一团,正乖乖地,起伏着自己的小肚皮,林珩的目光便温柔起来,也不敢走近唯恐叫阿妧被惊醒,远远地立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方才退了出去。他犹豫了一下,仔细端详靖王许久,见他光风霁月,这才斟酌地说道,“十妹妹就托殿下照顾了。”   “呵”靖王一眼看出他想了什么,都被林世子的龌蹉惊呆了。   这家伙竟然还以为他能对团子做什么不可言喻之事不成?瞧瞧那打量探究的目光,当靖王殿下是个瞎子?   “本王还不至禽兽到这个地步。”他眯着眼睛对露出几分羞愧的林珩说道。   一个团子他还能对只团子做什么?!   “不过是”不过是当看到靖王竟然愿意叫阿妧睡在自己床上的那一瞬间的异样罢了,见靖王冷冷地表示自己对团子没有非分之想,林珩便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和声说道,“是我想得多了些,只是殿下也知道,十妹妹虽记在母亲的名下,到底为难了一些。她往后的前程已经在我的心中。”   他委婉地表示往后阿妧嫁人自己都已经想了很好的道路,显然靖王殿下不在这名单之中。   靖王不想说话。   他简直要被林珩这奇思妙想给震撼得人生都颠覆了。   见他一脸不悦,林珩也不想多说什么,又见门外靖王府那位名字奇葩的馒头叔满头大汗地带着许多人捧着柔软的被子褥子地快步而来,林珩到底还要回宁国公府去处理家事,便对靖王告辞。   只是他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便轻声说道,“老太太去二叔府中这么一闹,只怕家中就要不大安宁。殿下也知道,二叔府中有那毒妇,老太太当真是恼了。我听父亲说,竟还给了二叔几鞭子,二叔脸上也带了伤只怕大妹妹二妹妹,老太太是决不能叫她们继续住在侯府了。”   乐阳郡主那样狠毒,太夫人很担心这毒妇祸害完了庶女就来祸害嫡女。   因此,太夫人强烈要求两个嫡出的孙女儿来国公府住着。   靖王想到阿萝在阿妧面前痛哭说出的话,想到乐阳郡主这回竟然给阿萝背了黑锅,脸色不变淡淡地应了一声。   “乐阳确实是个蛇蝎毒妇。”靖王殿下还给人家背锅侠盖了个章。   “不过,哪怕是旁人做的,也不过是被乐阳逼上梁山。若这女人在侯府之中从未作恶,怎会被人陷害?当初步步逼迫,非要去人家府中去做小妾,轻贱卑劣,抢了别人的丈夫,如今就算被人陷害,也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见林珩诧异地看着自己,仿佛不明白他口中为何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靖王便冷淡地说道,“古来后宅纷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祸害的人太多,如今倒了霉,实属活该。”   林珩听得满头雾水,想了想就笑了。   “殿下还在为十妹妹抱不平?”   靖王倒是真的对阿妧十分上心,此刻能说出这些话,显然也是因见乐阳郡主欺负阿妧得狠了的缘故,因此林珩也不在意,告辞走了。   见他修长优雅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靖王这才冷哼了一声,见馒头叔满头大汗地叫人抬了许多的被褥,上前摸了摸,只觉得松软温暖,这才满意地叫人去给隔壁厢房铺床。   当阿妧被惊醒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软乎乎的小身子叫靖王面无表情地抱着,正走在有些微冷的廊下。她摸了摸身上披着的软乎乎的披风,伸手就抱住了靖王的脖子,小小地打了一个还带着几分奶味儿的小哈欠,探头,见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旁的厢房,就急忙问道,“我住在这里么,殿下?”   她见靖王点头,就蹭了蹭他的脸,见他沉默着看着自己,急忙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来。   靖王想到林珩对自己莫名其妙的那些猜疑,又见小团子干干净净地对自己笑,心里越发觉得林珩龌蹉了。   都说宁国公世子是个特别文雅的人,其实那心里想的哟   简直不能提。   “喜欢你看到的么?”   靖王推开门,就见明亮跳跃的烛光将极大的厢房给照亮得分毫毕现,见小团子嗷地叫了一声,就有些得意地问道。   厢房的风格可就跟靖王正房的风格完全不同,充满了柔软细腻,又简单又精致的女孩子的气氛。当阿妧对自己叫了一声谢就匆匆忙忙从他的怀里爬出来,在铺了许多层被褥的大床上打滚儿,圆滚滚的小身子都沉没在了松软的被子里,靖王的目光就温和了起来。   他侧坐在床边,看着一颗毛茸茸的胖团子来来回回地滚动,最后趴在他的手边一动不动了。许久,方才听见小小声儿的道谢。   “谢谢您,殿下。”   小团子小心翼翼地拿胖嘟嘟的小胳膊抱住他修长有力的手臂。   “在本王府中,你可以随意,不必有半点拘束。”他都看阿妧活得累。   小团子抖了抖脖子上的狐狸围脖儿,怯生生地抖了抖,见靖王垂头看着自己,许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   “好好睡,过些天带你上街去玩。”靖王亲手给阿妧解了外头的衣裳,低声说道,“你先凑合着一晚上,明天我去给你拿新衣裳。”   他把阿妧给揣进了软软的被子里,见她傻傻地依旧抱着自己的手臂,依恋得如同当年曾经在兽苑里见到的不能离开母兽的幼崽儿,目光越发温和了起来。直到小团子打着小呼呼睡了过去,方才起身离开。只是他却并未见到,当他离开的瞬间,阿妧默默张开了自己的眼睛。   她看着靖王宽阔的背影消失,给自己关上了门,直到看到上房起了火光,这才又安心地睡了。   她一夜睡得香甜极了,第二日,就见靖王正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床边。   “穿上。”靖王殿下就丢来了一套颜色十分素净的小褂子,不仅颜色素净,上头虽然有些银线暗纹,却并没有奢侈得叫人不舒坦。   “一晚上就做好了呀?”阿妧震惊了。   一晚上做一套衣裳,靖王府的绣娘们也是拼了。   她急忙去穿这小褂子,虽觉得有些大了些,然而因她本生得圆滚滚一只,因此倒还算合适。此刻穿了这件颜色清淡的小褂子,阿妧心里的负罪感就少了许多。   她感激地蹭了蹭靖王的手臂,又拿一旁的两段丝线给自己缠了两个简单的包包头,首饰也不用了,就裹了一件雪白的白狐披风滚到了床下。外头正是清晨,她叫靖王拉着走出厢房,就见正院空地之中正摆着许多的兵器。   “殿下要晨练么?”她好奇地问道。   “嗯。”靖王简单地应了,无视了一旁馒头叔杀鸡抹脖的暗示。   “姑娘先喝口水。”馒头叔老上火了,看着自家这没有什么亲近团子们天赋的王爷。   这年头儿小团子就应该娇滴滴地陪着她玩秋千啥的是不是?   在团子面前耍大刀到底是几个意思?   这能不吓得团子们嚎啕大哭从此听见靖王殿下就嗷嗷叫么?   馒头叔见靖王还当真往场中去了,还拎了那最重的在那儿舞得虎虎生风,特别的霸道肃杀,唯恐将阿妧给吓破胆,馒头叔急忙拿出一旁的一只小小的琉璃盏来。   阿妧见里头浅浅的一汪儿清水,又见馒头叔目光殷切,急忙软软道谢,一口就给喝了。   “好喝么?”馒头叔被团子们特有的奶音儿征服了,声音发飘地问道。   甘甜清冽,只是凭着十姑娘那粗糙的感觉,也没觉得跟白开水有啥分别,只是十姑娘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摇头晃脑地问道,“这是山上的清泉么?”   “不是,清早儿给您特意收集的花露水儿。”一帮五大三粗的侍卫们在花园子里专门儿逮大清早的露珠儿,容易么?   馒头叔的眼睛都发亮了。   “若姑娘觉得好,明儿再叫他们多收集些。”   胖团子的胖腮慢慢儿地青了。   那个什么花露水儿什么的,她又不是神仙姐姐,听了仿佛觉得有点儿肚子疼。   “大家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不要叫侍卫大哥们忙碌呀。”请恕胖团子半点儿都没有感觉到花露水的清雅和美,只觉得这个实在有点儿不卫生来的,且阿妧又觉得十分劳烦别人,她总是十分贴心的,见馒头露出几分诧异,虽然觉得这位馒头叔生得跟馒头似的,名字也怪,只是却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就红着胖嘟嘟的小脸儿小声儿说道,“我不挑,真的不挑的。”   她还是更草根儿些。   “只是委屈姑娘了!”馒头叔哪里见过这样懂事乖巧,为人着想的小团子呢?心里越发亲近了几分。   阿妧红着脸笑了一会儿,目光却忍不住追着院子里杀气腾腾,哪怕穿着一件单薄的玄衣,却仿佛浑身的力量与强悍都透出了衣裳扑面而来的靖王说不出话。   她只觉得靖王是自己见过的最强悍英朗的英雄,捧着小胖脸儿,虽然不懂那些武艺,还是嗷嗷叫好,见靖王停了下来随手将那巨大的给丢在地上,她两眼放光,急忙从一旁的架子上费力地取了一件手巾,撇开小短腿儿吧嗒吧嗒捧着给靖王送到了手里。   见靖王垂头接过手巾,阿妧兴奋得小脸儿红扑扑的。   “英雄!”   “多么合适我家殿下的团子啊!”馒头叔见这团子竟然还往自家王爷身边儿凑,顿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喜欢?”靖王沐浴在团子崇拜的目光里,只觉得比指挥千军万马还要来的得意。   “喜欢!”阿妧点了点头,又团团地围在靖王的身边打转,又是递水又是给拍衣裳的,殷勤又可爱。   靖王嘴角勾起,也不必侍卫们上前,只看着这圆滚滚的小东西在自己身边滚来滚去,累得满头是汗。他正要俯身将这满是大汗却两只眼睛明亮得耀眼的小东西给抱进屋里去,却只听得一声愤怒的怒斥,之后,一道银枪破空而来,擦着飞快抱着阿妧避开的晋王的手臂而过,之后又是一声暴喝。   “好贼子!竟敢抢诚王府的衣裳!”   阿妧只觉得这声音清朗,不由忍着心里的小害怕,搭在靖王的肩膀上看去。   就见凌乱的武场之中,一身银甲威风凛凛,手提银枪,面若桃花的少女,正横眉立目地指着霍然转身的靖王。   “卫玄!团子的衣裳你都抢,你还是不是人?!”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靖王卫玄强抢团子的衣裳,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第33章   “啊!”阿妧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己的小褂子。   原来靖王府的绣娘们还没拼到能给她一晚上做出一件小衣裳的份儿上这小褂子原来是抢来的。   虽然这么说不大好,可是   靖王给她抢衣裳,叫人心里很开心呀。   她捂着嘴小小声儿趴在在靖王的耳边笑了起来。   靖王本浑身紧绷唯恐阿妧会厌恶自己的做法却见她趴在自己的肩膀笑了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抬手摸了摸团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抢了就抢了,又怎么样?”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家团子往怀里揣了揣。   “受死!嗯?!”   那银甲少女姿容艳丽非凡见靖王竟然是这么一副恬不知耻的滚刀肉样子,顿时勃然大怒。她似乎脾气十分火爆,抬起银枪挥舞出了八方的银华就要往靖王的身上捅,却冷不丁见一颗圆滚滚的小东西,看不清面目地缩在晋王的怀里。   她微微一愣手中杀气腾腾的银枪就捅不下去了,皱着眉不甘不愿地收手指着靖王不悦地说道,“你怎么能拿个孩子当你的挡箭牌?!”   她话音才落阿妧一下子就得到灵感了,急忙从靖王的怀里探出圆滚滚的小身子,费力地张开了自己的小手臂来护着靖王。   她一脸认真仿佛护住靖王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这少女顿时就看清了她身上的小衣裳还有那胖嘟嘟的小脸蛋儿。   “还真是个孩子啊?”她用震惊的目光看向靖王。   说好的吓哭团子们的杀手呢?   怎么有颗团子和靖王这么亲近?   这不科学啊?!   已经拿靖王殿下不招人喜欢这个梗儿嘲笑了靖王许多年的银甲少女一下子就惆怅了。   更叫她惆怅的是吓哭团子联盟里仿佛就剩下她了啊。   作为一位素日里也吓哭过许多团子的人这银甲少女拧住了一入鬓角的长眉,上前看了看紧张得吞口水,却还是不肯放下胖嘟嘟小胳膊,就是要保护靖王,都没看见那坏蛋在她的背后对自己露出得意洋洋表情的小团子。   见阿妧圆滚滚一团,白皙软软的,明明紧张得不行,却扭着小身子不肯躲到靖王的怀里去,努力想了想,方才颔首说道,“这是一颗好团子。”   说完,她就不快地问道,“你就是为了她,抢了我家大哥儿的衣裳啊?”   诚王府今早惨遭靖王破门而入,诚王世子家的小儿子被抢走了好几件小衣裳,作为姑母,这少女自然是要为侄儿出头的。   特别是还能仗着这个借口,跟靖王打起来。   “收起来,不要吓坏了她。”靖王伸手盖在阿妧的脸上,不叫她去看这银甲少女。   胖团子眼睛里除了恐惧,那仰慕的星星都要飘出来了好么?   “美人。”阿妧小小声儿地抱着眼睛上靖王的大手小声儿说道。   她从未见过这样英姿飒爽,完全没有一点扭捏与装模作样的女孩子。这少女与她的堂姐阿宁有几分仿佛,可大概是阿宁素日里的日子还有几分不美满,因此多了几分沉稳成熟。   可是这少女却仿佛明珠生辉,仿佛骄阳一般肆意飞扬,那顾盼间的恣意与风采都叫阿妧觉得,仿佛在她的面前,世间一切的女孩子都要黯然失色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宁国公太夫人提起北朝贵女的时候那么骄傲。   这就是北朝贵女么?   那么张扬热烈,是与江南水乡的温柔缠绵完全不同的模样。   “小东西还蛮有眼光。”那银甲少女就挑眉说道。   她不过是多看了阿妧几眼便收回目光,此刻见靖王抱着个孩子,自然不好大咧咧地跟他打架,也不在意灰尘转身就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将银枪往一旁一放这才抬着下颚漫不经心地问道,“这谁家的啊?”   她也绝口不提靖王抢走自家侄儿小衣裳的事儿了,显然默认了此事。见她大马金刀地坐在台阶上,豪迈之中又透出几分秀美,阿妧怯生生探出小脑袋,往下看着这不大在意自己形象的女子。   “宁国公府长房的。”   “开什么玩笑!”   “前两天才过继,因此你不知道。”   见那银甲少女好奇地看向阿妧,靖王指了指她,对阿妧说道,“诚王府的元秀。”   他虽然并未提起她更多的身份,然而阿妧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元秀郡主。   那不是前儿林三太太非要把自家闺女往人家面前塞的那位诚王府的元秀郡主么?   想到元秀郡主和她堂姐阿宁的关系不错,阿妧还听阿宁房中的丫鬟骄傲地说过,元秀郡主经常住在阿宁的客房中,她想到元秀郡主方才见到自己就收手不再动武,就感到这真是一位十分善良的好郡主,急忙直起小身子来想要给元秀郡主请安,叫靖王镇压了,也还是扭着小身子感激地说道,“多谢,多谢郡主给衣裳。”   她顿了顿,不安地垂着小脑袋小声儿说道,“都是为了我,不要生殿下的气。”   她第一次将话说得十分顺溜儿,还带着几分急切。   “这小东西。只是你只说来借衣裳就算了,抢走算是个怎么回事儿啊。”   元秀郡主见阿妧怯生生的,霍然起身,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才捏了一下儿,就叫靖王拍走。   “阿宁还真的没和我说过。对了,昨儿我与阿宁围猎去,仿佛还真听说过一嘴,仿佛是堂妹?”   “嗯。”靖王跟元秀郡主除了往死里掐还当真没啥共同语言了,且大清早儿的叫元秀郡主差点儿给一枪给挑了,这没准儿对阿妧得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啊。   靖王就很不高兴,目视元秀郡主快滚。   只是元秀郡主是那么会叫靖王如愿以偿的人么?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翻身跨坐在一旁的游廊下,看了阿妧许久方才开口问道,“我想得没错儿,这是南阳侯大人的哪个爱女?”   说起爱女的时候,她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讥讽,之后又看了阿妧片刻,方才缓缓地说道,“这小东西生得漂亮乖巧,想必在宁国公府会很得宠。”谁不喜欢软乎乎的小孩子呢?只是元秀郡主皱眉说道,“阿宁”   “三姐姐可好,还一起睡。”阿妧小声儿说道。   “这么说,阿宁很喜欢你?”元秀郡主看着阿妧问道。   “三姐姐对我好。”阿妧不大明白元秀郡主的意思,小声儿羞涩地说道。   “那你想必也喜欢她的妹妹阿芝吧?”元秀郡主就挑眉问道。   这回胖团子闭嘴了。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讨厌那个林三太太所出的八姑娘阿芝,只是再不喜欢阿芝,也不能跟元秀郡主这么外人说不是?   只是叫她违心地说喜欢阿芝,那就太难为人了。   她憋着小嘴儿专心致志地不肯回答这个犀利的问题,却不见元秀郡主也在眯着眼睛看着她,见她不肯说阿芝的坏话,又不肯虚头巴脑地粉饰太平,元秀郡主一张艳丽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满意来。   她倒提着银枪走到阿妧的面前,细细地看了她许久,方才对靖王说道,“我和阿宁今儿约好了一同去踏青。怎么样,你要不要也去?”她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头一回邀请靖王。   靖王审视地看了元秀郡主片刻,摸了摸怀里的小团子。   “你想不想去?”   “怎么,她倒是能做你的主了?”元秀郡主都觉得自己今天见到的一定是只假靖王。   靖王也不理睬她,专心致志地看着阿妧,仿佛只要阿妧摇头,他就会断然拒绝。   “想去。只是还没有吃饭。”阿妧是憧憬外面的世界的,她一清醒就被关在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憋闷的院子里,哪里不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呢?只是她摸着咕咕叫的小肚皮,羞涩地蹭了蹭靖王的脸。   这个举动都叫元秀郡主的嘴张大了,她呆滞地看着靖王垂头由着阿妧和他蹭来蹭去,唯恐团子蹭不着他,还垂头去接应阿妧,就低声喃喃地说道,“真该叫那些爱慕你的姑娘们瞧瞧。”   这靖王面对姑娘们若有对待怀里这团子哪怕万分之一的温柔,那早就成亲了。   “你也有脸说我?”   “我怎么了?”元秀郡主顿时就不服气了。   “呵”这是靖王面对一个十七八了还没嫁出去的姑娘的发自肺腑的嘲讽。   元秀郡主被气得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就知道靖王这王八羔子定然会嘲笑自己的。只是她想到自己的行情确实不怎么样,这年头儿的男人都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见她就趴在地上喊“郡主饶命!”?   她除了靖王之外,也没说走大街上突然给谁一刀不是?   郡主殿下只恨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败坏自己的一世英名,磨牙很久,方才冷哼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本郡主对男人没有兴趣。”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靖王这张嘴,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很是   阿妧总算知道为啥元秀郡主总是想跟他同归于尽了。   “喜欢。”只是她倒是觉得,自己很喜欢元秀郡主。   虽然她有那么一点儿傻,一开始不大分明元秀郡主问自己话的意思,只是这么久想了想去,总是想明白了很多。   元秀郡主乃是为了阿宁在试探她,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被阿宁喜爱。   这明明是宗室贵女,却愿意为好友筹谋的元秀郡主,叫阿妧觉得可爱极了。   且元秀郡主生得英姿勃勃的,叫阿妧有些不害臊地说,叫阿妧嫁给元秀郡主,她其实也满愿意的。   “你喜欢她?!”靖王的脸色顿时一黑,见胖团子点了点小脑袋,就觉得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开口问道,“那我呢?”   “最喜欢殿下。”胖团子短短时间领悟了甜言蜜语初级版,正在卖力地刷着靖王殿下妄图升级。   只是虽然这讨好的方式单调了一些,重复率也蛮高的,奈何靖王却只吃这一套,一张冷峻的脸都缓和了,亲自带着阿妧,完全没有理睬元秀郡主地一同去用了早膳。这早膳看起来精致极了,什么银丝小馒头,什么梅菜小酥饼,还有暖暖的软软的皮蛋瘦肉粥,十几样儿小点精致丰盛。   阿妧一边小口小口地啃一个羊眼包子,一边默默地给不知谁家遭了毒手被抢走了大厨的倒霉蛋儿点了一根蜡。   想必从前靖王府里没有这么擅长做饭的大厨。   她吃了早点,又叫靖王好好儿地耳提面命,再三答应往后不会被元秀郡主迷惑,方才叫靖王给她裹了一件很合身,应该也是从诚王府抢来的白狐裘一同往外头去了。与元秀郡主一同坐着朱轮马车,阿妧就见元秀郡主似乎不大喜欢在车里,跑出去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之上,那白马银甲银枪熠熠生辉,又俊俏又美貌,只觉得眼睛里都是元秀郡主的影子。   她回头看了看一身玄衣恨不能穿八百年的靖王。   她觉得还是靖王最英俊了。   靖王本也喜欢骑马,只是恐阿妧一个人在车中闷却愿意留在车中耐着性子陪着她,叫阿妧想一想就忍不住抓住了靖王的衣襟。   她亲近依赖的样子,也叫靖王感到满意,只是靖王殿下的嘴角才勾起一瞬,就猛地落下来了。   “大哥哥!”车此刻停在一处带着八分绿意的郊外,此地正立着几个年轻人,阿妧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就伸出一双小爪子。   “十妹妹也来了?”正立在众人中间,明明不过是寻常的锦衣,可是却卓然不同的俊秀青年自然就是林珩了。他的嘴角正带着温和的笑意,听见这呼唤下意识地看去,见一颗小团子正在靖王府的车中扑腾想要从车窗爬出来,她的身后靖王一脸咬牙切齿地拎着这没良心的小混蛋的后衣领不叫她往外跑。   林珩看得有趣儿极了,不由上前将阿妧从靖王的手上救下来,托着阿妧的小身子笑问道,“想我了没有?”   一个晚上而已,竟然还问这样矫情的话!   靖王冷冷地哼了一声。   “可想可想。”阿妧一生的改变,都是在林珩的不忍与决断之下,说一句林珩改变了她的一生都不为过。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兄长,此刻急忙抱住了林珩的脖子。   “你怎么也来了?”元秀郡主银枪拄在地上,斜着眼睛看着笑容温柔的林珩。   “郡主也在。”林珩脸上的笑容不变,对元秀郡主微微颔首。   他面对对自己露出几分挑衅的元秀郡主时,哪怕温和,却没有被元秀郡主的气势压倒。   不知怎么,元秀郡主就看着林珩磨了磨牙。   “早知道你在,那我就不来了。”她仰头冷哼了一声,弹了弹身上精致的银甲,抬头四十五度角傲然地说道。   只是她停了停,还不等林珩开口,又开恩一般地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既然来了,留下来别碍眼就行。”   “你说是吧?”她拄着银枪换了个姿势,开口问道。   林珩顿了顿,清隽温柔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来,见对面娇俏娇艳的银甲少女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摸了摸怀里乖乖的小团子。   “郡主,我只是护送妹妹们前来,而已。”   他就跟打酱油的一般无辜。   元秀郡主美艳的脸上顿时用力一抽。 第34章   她慢慢地抬起了手中的银枪。   阿妧真是   真是泪流满面啊。   这怎么自己钻到谁的怀里元秀郡主就想要捅谁呢?   她也好无辜的好么?   见林珩清俊优雅而立,半点儿没有被元秀郡主威胁的样子,胖团子默默地默默地再一次伸出了自己胖嘟嘟的小胳膊来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对面咬牙切齿的银甲美人。   她就觉得元秀郡主大概和靖王与林珩都犯冲虽有些自不量力可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儿说道,“不要不要伤害大哥哥。给你蹭蹭。”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微微一愣的元秀郡主嘟着嘴凌空给了一个飞吻。   当初十姑娘就是一个飞吻倾倒了新爹宁国公的。   圆滚滚裹在白狐披风里的小团子叫靖王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大手。   “十妹妹是护着我的意思?”林珩见阿妧今日被靖王照料得很好,眼底就露出几分笑意。   他很欣慰当元秀郡主杀气腾腾的时候,有软乎乎的小妹妹还知道护住自己。   不过作为兄长林世子怎么能叫胖团子受到伤害呢?他将阿妧给护在怀里,对元秀郡主微微一笑。   “既然郡主到了,那我就走了。”   “喂!本郡主一来你就走你是故意的吧?”元秀郡主这一枪就捅不下去了,见林珩这脚底抹油的样子,顿时冷哼了一声美艳光彩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悦。   “郡主?”就在林珩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给元秀郡主解释自己真的很无辜,真的不过是送妹妹们来外头玩耍就听见后头传来一道少女清越的声音。   这声音阿妧熟啊急忙扭着小身子在林珩的怀里动了动回头就看见堂姐阿宁脸上带着笑意快步而来。阿宁今日依旧金环束发神采飞扬,见了元秀郡主就上前笑道,“我等了郡主好久。大哥哥,你快忙去吧?”   她飞快地对林珩眨了眨眼睛,显然是给林珩一个台阶儿下。   “你到底向着谁啊?”元秀郡主见阿宁与林珩鬼鬼祟祟的,嘴角就抽搐了。   她与阿宁站在一起,各有各的矫健的风姿,阿妧咬着自己的手指,都不知该崇拜哪一个。   “我自然是向着郡主的,你说是不是?”阿宁似乎与元秀郡主是真的要好,并没有面对王府贵女的谦卑讨好,反而带了几分亲近。   见元秀郡主张口结舌看着自己不说话了,她就弯起眼睛笑了起来,上前先将阿妧从林珩的怀里抱出来,低声说道,“大哥哥还是快些走吧?府里头想必还有许多的事儿,大哥哥若不放心大姐姐二姐姐,左右还有我。我定会把姐姐们照顾得好好儿的。”   她虽然年纪可是却多了几分懂事与稳重。   “你知道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对不对?”林珩轻声说道。   “大哥哥放心。”阿宁就笑着说道,“绝不敢辜负伯娘与老太太的用心的。”   这两位你眨眼我挤眉的,胖团子被托在半空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心里抓心挠肝儿似的痒痒啊。   这到底说的是什么事儿啊?   见圆滚滚的团子抓耳挠腮急得跟烧心的小老鼠似的,那样子简直跟宁国公有异曲同工之妙,林珩嘴角的笑容都要飞入鬓角了,用力地揉了揉这小东西的头,又对元秀郡主微微颔首,这才抬脚就要往回城的方向走。   只是他才抬脚,元秀郡主就抬起了银枪拦住了他,沉默了许久,眼睛里明亮得如同星辰坠落,认真地问道,“你当真不和我们去游玩儿?今日踏青的贵女不少,本郡主听说你家里正给你挑媳妇儿,难道你不想”   “多谢郡主。只是我还不急。”   “不急是什么意思?”元秀郡主咳了一声问道。   “目前不感兴趣的意思。”   “没有个倾心的姑娘啥的啊?你可都不小了。”   “没有!”林珩笑容温和,可是语气却斩钉截铁极了。   元秀郡主木着脸看着这个年纪一把还竟然没有个暗恋的姑娘的林世子,许久,慢吞吞地放开了银枪,示意世子大人可以走了。   胖团子正在阿宁的怀里扑腾。虽然她很依恋别人温暖可靠的怀抱,只是平日里在府里被抱来抱去也就算了,这在外头若是叫人看见了得多丢人?   她扭着小身子好容易从阿宁的怀里跳下来,见阿宁顺势就握住了自己的小爪子,她仰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偷偷儿拿手去抓住了靖王的衣摆。当堂姐与靖王都在,阿妧方才感到有一些安全和满足,此刻十姑娘有了安全感,顿时就有了心情去关注一些八卦。   元秀郡主跟林珩之间,就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她张着一双大眼睛,躲在阿宁的身后探头探脑地去看。   “郡主是不是”   “嘘。”阿宁将食指压在优美的红唇边,对阿妧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见堂姐对自己这样笑了,阿妧忍不住捂着小嘴巴偷偷儿笑了两声,又贼兮兮地去看林珩与元秀郡主的方向。   她美滋滋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元秀郡主美艳鲜艳,英姿勃勃,林珩生得清俊温文,和煦优雅,只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最美好的画面。可是看着看着,阿妧就又垂了垂小脑袋。   当元秀郡主濯濯的目光落在林珩的脸上,阿妧觉得很开心,又觉得很失落。   明明林珩才做了她一日亲近的兄长,可是看着看着,胖团子就觉得自己很重要的人,或许会被抢走了。   那种失落,叫人怪难过的。   “看见没有?”见小团子垂头丧气地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唉声叹气,靖王眯着眼睛看元秀郡主充当登徒子,就是磨磨唧唧不叫人家林世子回家,口中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俯身先将阿妧给抱了起来,淡淡地说道,“靠山山倒。你亲近你大哥,只是待你大哥成亲之后,他有了自己的家,就不会与你再如如今亲近。”见阿妧茫然委屈地看着自己,靖王便脸色不变地说道,“我却不同。你可以日后放心地亲近我在靖王府多住些年月也没有关系。”   后宫里争宠怎么来着?   在皇帝面前说彼此坏话,挑拨彼此之间的感情,待皇帝与妃子之间存了猜忌疏远,那皇帝陛下不就可以有机会被撬走了么?   别看靖王殿下在军中混大的,后宫那一套门儿清。   阿妧在靖王冷峻的目光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可是殿下也是要大婚的呀。”   “我不急,你不必担心。”见阿妧忧愁地看着自己,唯恐失宠的样子,靖王心里就十分满意了。   他本就对成亲生子没有兴趣,且在他而言,成亲这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若一不小心娶了个元秀郡主这德行的,那靖王府还不得给拆了啊?只是若不娶元秀郡主这类型的母老虎,去娶那些妩媚柔弱的南朝秀女,靖王又觉得那软绵绵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菜。   他冷着脸想来片刻,觉得自己大概短时间不会成亲,有这时间还不如和团子玩耍,便越发地许下了个誓言。   林珩本头疼地被元秀郡主给拦住,见靖王抱着自家妹妹不知在蛊惑些什么,越发地头疼了。   “郡主?”他对元秀郡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今日是去给阿姣相看婚事,你做堂兄的,若不在一旁压场子,莫非还真的都托付给阿宁不成?阿宁虽好,只是年纪还你还真是有心,叫阿宁应付这么多的事儿。”   元秀郡主见林珩微微一愣,便摆手说道,“虽然是彼此相看,有你这堂兄在侧太过郑重,只是做兄长的,还是慎重些是不是?”她的脸紧绷的时候,露出几分威仪认真,叫林珩想了想,低声谢道,“多谢郡主想得周全。”   “不过是为阿宁抱不平罢了。”   阿宁出身三房,又不是长姐,可是素日里为姐妹们出头,却都是阿宁。   不是元秀郡主计较些什么,她虽然与南阳侯夫人所出的长女阿姣与次女阿馨都有几分交情,可是说起来,阿姣与阿馨却都没有继承南阳侯夫人的那股子威势,反而多了几分温和。   虽然如花的美貌少女温和懂事也很招人喜欢,可是阿宁多累呢?就比如今日,明明是阿姣相看对方家的小公子,可是却是阿宁领头陪着姐姐们出来,元秀郡主虽嘴上不说,心里是为阿宁有些不快的。   南阳侯府的确艰难,可是阿宁素日里跟着继母讨生活,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好么?   阿宁又有谁护着她了?   只是见阿宁自己愿意护着姐姐们,她也就随这好友去了。   “都是自家姐妹,本就是应该做的。不过,我知道郡主是为了我好。”阿宁心胸本不狭窄,听见元秀郡主为自己不快,便一笑,也不放在心上,反而笑着去看不远处正翩然而来的一双美貌少女。   阿妧探头就见今日这一对儿姐妹花儿都穿了湖水绿的裙子,脚下潋滟,浑身透着青翠的绿意,生机勃勃,外头披着长长的披风,窈窕美丽,格外的叫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她和阿姣与阿馨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只是阿姣与阿馨乃是南阳侯夫人嫡出,自己这个小庶女就觉得,还是不要去碍眼了。   不过看着这两位姐姐的温柔和顺的样子,想到南阳侯夫人的冷傲与强硬,还有那破釜沉舟一般的决绝,阿妧就小小声儿地叹了一口气。   她当然看得出来,南阳侯夫人是将两个姐姐教导得多了几分温和懂事,并没有她自己的那股子傲慢,显然南阳侯夫人自己也明白,如今世间的男子,还是更喜女子柔弱的。她从自己与南阳侯的婚姻之中发现了这个问题,自己不肯改变,却叫两个女儿都变得更招人喜欢一些。   想到南阳侯夫人的慈母心肠,阿妧就觉得唏嘘。   再倔强的女子,也不过是一心为女儿着想的母亲罢了。   “见过郡主,见过殿下。”阿馨乃是南阳侯次女,今日相看本就是陪绑的,因此笑嘻嘻带着几分活泼地扮了个小小的鬼脸儿,就往一旁去了。她神色一动,脸上嬉笑起来,多了几分跳脱活泼,就与方才的那低眉垂目的淑女样子完全不同了。阿妧看着这位二姐姐瞠目结舌,顿时心疼了南阳侯夫人几分。   这是没教好啊。   不过想必南阳侯夫人会欣慰长女阿姣。这倒是一位当真十分温柔可亲的女孩子,她不及妹妹活泼,不过是抿嘴红着脸一笑,给元秀郡主与靖王福了福,见林珩没有走,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脸上的红晕越发地往耳后去了。   见了她这样儿羞涩,元秀郡主就撑着银枪大咧咧地说道,“怎么还害臊上了?不过是个男人,你去看一眼,说两句话,若好,就等着往后嫁给他。若不好,谁知道他往后是谁!”   “有劳郡主费心了。”阿姣温柔地谢了。   她目光落在靖王怀中正连连点头,仿佛元秀郡主说得话很赞同的胖团子,微微一愣,犹豫了许久,方才对阿妧笑了笑。   阿妧简直受宠若惊!   这个不经历过的都不会明白,哪怕这世道三妻四妾都是寻常小事,只是阿妧这做庶女的,面对嫡女,总是会心虚。   总是会感觉,乃是南阳侯背叛了妻子,才会有了她。   因此,见阿姣对自己露出几分善意,胖团子简直都要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急忙对阿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唯恐自己会被讨厌,不敢更巴巴儿地扒着人家。倒是阿姣,见阿妧这垂着小脑袋懂事又乖巧,虽眼底到底还有几分犹豫,却已经柔和了脸色。   她尚是年少的花期,此刻一双潋滟的美眸之中水光流转,虽阿妧见过自家亲姐姐阿萝的美色之后,都觉得世间不会再有谁比阿萝更美,可这怀春的少女却依旧令人倾心。   她看着对未来夫君生出几分期待的阿姣,由衷地希望这位姐姐可以得到幸福。   并不是因她对自己露出善意,而是世上所有美好的女孩子,不都应该有一份美好的姻缘么?   她看着阿姣,就偷偷儿地傻笑了一声。   “怎么,你喜欢她?”靖王突然觉得后悔极了。   且这胖团子也太没有良心了些。   这见一个爱一个的还能不能想起来现在自己坐在谁的怀里?!   从来威风八面,威风凛凛不屑那些小嫉妒的靖王殿下,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当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后宫妃嫔,看到有新鲜的美人坐在皇帝怀中说笑,皇帝陛下的一根毫毛都没有自己份儿的时候那咬牙切齿的心情。他曾经多唾弃那些女人呐,只是如今,靖王殿下深深地理解了这种心情。   简直不能忍!   “我最喜欢殿下!”胖团子只觉得后背一凛,急忙回头讨好地蹭了蹭靖王殿下的脸。   靖王沉默着接受了这份沉甸甸的爱。   他又开始理解,怎么自家父皇一句甜言蜜语,那帮很傻很天真的妃嫔们就都觉得   自家是皇帝陛下的真爱了。   都是套路! 第35章   靖王心里冷哼了一声用力地抱着怀里软乎乎暖烘烘的小团子。   十姑娘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儿去见了祖宗。   只是靖王一向对她很好,她觉得自己应该对靖王宽容点儿因此用自己博大的胸怀原谅了靖王这小小的莽撞。   她看起来呆呆的阿姣见她偷偷儿拿小爪子抓住靖王的衣襟往靖王的怀里拱不由想到侯府中的那个庶妹阿萝。   阿萝在侯府中一向轻狂总是仗着自己生得美掐尖儿要强,别人有的自己必然也要有是与阿妧完全不同的性子。且叫阿姣说与和乐阳郡主一个鼻孔出气的阿萝比起来,还是阿妧更没有攻击性。若不是霍然府中有传言长房过继了二房的庶女,阿姣甚至对这个妹妹没有什么印象。   这小东西仿佛隐藏在阿萝那绝丽的光辉里仿佛是个透明人。   她甚至都不大能想得起来,阿妧从前生得如何了。   这真是奇怪。   她收回目光,见元秀郡主正斜眼看着林珩又觉得有几分奇异。   “快走吧,墨迹什么呢?”元秀郡主就摆手说道。   见阿姣的脸又红了,元秀郡主就笑着说道“莫非你还当真害臊不成?”想当年北朝贵女大婚之前相看人家儿,是多么寻常的事儿啊?   也就南朝更多些盲婚哑嫁,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据说女人跳河里头去若是叫男人给救了就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不然就得去死什么的。她觉得阿姣的羞涩有些有趣努力地想了想捅着身边阿宁低声问道,“侯夫人相看的是谁家?”   “是顺昌侯府的三公子元英。”阿宁就轻声说道。   “怎么是他?”   “怎么了?”见元秀郡主露出几分诧异,阿宁心里咯噔一声,见阿姣携着妹妹在前头踏青,轻快地走过那碧绿的小草和微微化冻的雪水,就急忙飞快地问道,“难道元英有什么不妥?”   不能够啊!南阳侯夫人因与南阳侯夫妻反目,因此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儿女,更不要提长女阿姣了,简直是将京中世家子弟给翻过来搜罗了一遍,方才相中了顺昌侯府的三公子。   这三公子元英虽然不是嫡长,不能袭爵,可是为人据说是与林珩一般的品格。   还年纪轻轻就以勋贵子弟的身份禁卫御前,十分体面,前程似锦的好么?   换了别人阿宁也就不说什么,可若是与林珩一般仿佛,那定然是极好的男子了。   阿妧默默地抖着耳朵听着,心里正听得好八卦的样子,却见靖王慢慢地走到了元秀郡主的身边。   她听得更清楚了,不由感激地蹭了蹭靖王的脸。   只是元秀郡主就不乐意了。她跟靖王简直就是天生的冤家,见这王八蛋竟然走在自己的身边,顿时横眉立目,只叫哭笑不得的阿宁给拉回来,这才一边看着靖王露出杀气腾腾的表情,一边继续飞快地说道,“你不知道?这小子前几天禁卫宫中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冲撞了宫里的那狐狸精,被陛下杖责了好几棍,如今正命在家反省,只怕陛下心里对他有几分不喜,往后他的前程”   “冲撞?”阿宁不由飞快地看向靖王的方向。   若说宫中哪只狐狸精最引人注目,能叫皇帝都责罚勋贵子弟了,那必定是皇帝从南朝救回来的那位真爱公主了。   “只是怎么冲撞了她?”   “谁知道!虽母妃与父王说起的时候,都说元英颇有风骨,只是叫我说,只怕往后他的前程就要说不准了。能叫陛下责罚,想必不会是小事,宫里那狐狸精最小心眼儿了,往后只要在陛下耳边吹些枕头风,他还想要什么前程,不如回家吃自己!阿姣到底是侯门嫡女,若是嫁给他,只怕”元秀郡主就不多说什么了。她虽然英姿勃勃的,只是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傻瓜,当然知道元英的前程只怕有波折。   “既然是最近发生之事,只怕二伯娘还不知道。”阿宁就低声说道。   “且元英因何事被责罚,现在还没有个敞亮的话儿,我担心他人品有瑕。”元秀郡主就皱眉说道。   “没有。”靖王突然开口了。   “你又知道了?”   “他被打那日,我在宫中。”靖王见元秀郡主惊讶地挑起了一双长眉,便淡淡地摸着怀里的小团子,看她舒服得呼噜呼噜哼哼,皱眉缓缓地说道,“父皇想把赵贵妃的侄女赐给他,他不肯,因此得罪了赵贵妃。”   南朝皇族为赵姓,这位赵贵妃乃是皇帝最宠爱,宠爱十几年不衰的前朝的皇族公主。她的侄女儿,自然也就是南朝皇族之后,如今虽然已经没有什么贵女之名,只是却依旧因皇帝礼遇南朝,有几分风光。   “赵贵妃的侄女儿?是哪个?”   “恭候家的。”昭贵妃的兄弟虽然是南朝皇子,不过投降了之后没有什么好运气,只得了一个恭候的虚虚的爵位,如今天天在家里头醉生梦死,红袖添香。   靖王想了想,就皱起了眉。   “为什么?那丫头生得听说很美啊。”元秀郡主就好奇地问道。   这个时候,郡主阁下都化身八卦党,更不要提两样放光的胖团子了。   “靖王本不想理睬元秀郡主,只是见怀里软乎乎的小东西也好奇地听着,仿佛很在意的样子,他冷峻的脸上就带了几分松动,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小子拒绝也就算了,只是嘴巴毒辣了些,直言自己不要亡国之人,还寡廉鲜耻竟然不肯以身殉国非要苟活人世的狗屁皇族生的女儿做妻子。唯恐这等贪生怕死的血脉玷污了顺昌侯府百年门楣。”   他其实觉得元英说得没错。   元秀郡主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他没说错。陛下莫非就因为这事儿打他?”   “赵贵妃要上吊,陛下因此赏了那小子几板子。”   被个冷酷的少年指着鼻子骂到脸上,赵贵妃不去死一死,那不是开玩笑的么?   “陛下真是偏心眼儿。”这话,也就出身诚王府的元秀郡主敢说说了,不然还不叫皇帝听见给灭了?   她听了一回八卦,就微微点头说道。“若只不过是因这点小事,那就算陛下不喜欢他,想必喜欢他的人也多了去了,既然这样,还是去相看相看。”元英这话固然得罪了赵贵妃与那些南朝的皇族,只是想必很得北朝勋贵的喜欢,这样有风骨,不屑南朝降臣的世家子,该在朝中很有市场。   不说别人,就元秀郡主的亲爹诚王与身边儿这位靖王殿下,就不会叫元英日后被毁了前程。   “不过听说恭候府上的那位是位极美貌的美人,元英竟然也舍得拒绝?”阿宁的心里就为堂姐松了一口气。   有这样的风骨,想必往后也不会叫越来越多的如花美人给迷了眼了。   “好人!“胖团子听得呆呆的,都忘了自己该伪装一个不大说话的小透明儿,用力给这位指着贵妃骂人家全家的大哥给竖起了大拇指。   元秀郡主见她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亮晶晶的,哼笑了一声,却没有呵斥她在一旁多嘴。只是既然已经说笑到了这里,靖王就越发爆料了一些这位顺昌侯府三公子的陈年旧事。   阿妧抖着耳朵听着,就觉得元秀郡主对这位三公子倒是有几分熟悉,连林珩在一旁都含笑噙着浅浅的笑意。她心里一块儿大石落了地,就见前方已经开始有许多身着干净整齐的奴仆忙前忙后,更远的地方的一株才绿了新芽的树下,正围坐着几个青年男女。   阿姣的脚下顿了顿,回头不安地看向元秀郡主。   “怎么了?那不就是元英么?”元秀郡主就指着那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端坐在地上,只是端坐的方式与姿势有几分古怪的清秀青年推了阿姣一把。   阿妧也急忙探头看过去,一边扒拉开自己头上的毛兜兜儿,一边去看那青年,就见那青年生得十分白净秀气,虽并没有英俊俊美得天崩地裂的,可是一张脸却干净极了。   只是他看起来仿佛不大爱理睬别人,再细细地看那坐着的样子,阿妧突然福至心灵,回头贴在靖王的耳边小声儿问道,“陛下,陛下是打在他的屁股上了么?”看看那想坐实惠却动弹不得的样子,很可怜啊。   胖团子默默地给点了一根蜡。   靖王见她嘴角还带着笑,都觉得这团子只怕是在幸灾乐祸了。   他抬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嗯。”   果然如此,怨不得坐起来的样子那样奇怪呢,阿妧见那青年一双眼清冷干净,就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   嗯南阳侯夫人相看丈夫的眼光不怎么样,不过相看女婿的眼光还真的没挑儿。   只是她正端详了那未来的大姐夫片刻,目光扫到了一旁,顿时就愣了一下,小爪子抓着靖王的手臂呆呆地问道,“这不是”   那正和几个说笑开怀,正吟诗作对的公子小姐的坐在一块儿的,娇滴滴羞怯怯,很是得了几分爱慕目光的清丽少女,可不就是昨日遇见的阿妤么。这姑娘昨天因为一句话说错,管乐阳郡主叫了一声母亲,那叫宁国公夫人命人左右开弓给抽的,那抽得脸都肿了啊!   这短短一天,消不了肿吧?   肿着脸也要出门?   这是不是太拼了点儿?   见阿妤今日穿得精致优雅,那身上华美的云锦宫裙,长长的裙摆被迤逦在一旁的地上,仿佛盛开的花朵一般,阿妧心中一动,急忙扫过阿妤身边的众人,见其中并没有姐姐阿萝的影子,她心里遗憾极了,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扒着靖王的手臂去看阿妤的方向。却见她远远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红肿,虽然失了几分美貌,可是却越发地柔弱可怜了起来。   阿妧见她大刺刺地展现脸上的伤痕,不由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   她昨天就发现了,阿妤最要脸的人,这般狼狈竟然还出门,莫非不怕被人嘲笑么?   “她为什么也在?”阿妧小声儿说道。   这个问题,阿姣姐妹也想知道。这姐妹俩如果说对阿萝是有些厌恶不喜她骄狂,对阿妧是当小透明儿没有什么厉害仇恨,那么面对硬生生夺走了南阳侯夫人幸福的乐阳之女,这仇恨就比天高比海深了。   且阿妤一向会惺惺作态,在外表现得就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没少在别人面前诋毁她们姐妹仗着嫡出欺凌她,此刻见了阿妤,阿姣也就罢了,秉性温柔不愿家丑外扬与庶妹在外争执,可阿馨的脸顿时就气红了。   当阿妤声音柔弱清雅地吟唱了一首咏梅诗之后,目光流转羞涩,微微垂了头,露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我才疏学浅,只习得一点笔墨,这诗只送给大家当个玩笑玩耍吧?”   “这诗做得极妙,”又有一个英俊少年,目光灼灼地将目光落在阿妤的脸上,满怀深情地高高低低将那咏梅诗吟唱了一遍,赞道,“清雅秀丽,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好诗!”   “我的妈呀!”小团子躲在靖王的怀里抖着浑身的小肥肉儿,肉麻得浑身发麻。   这简直太考验人的廉耻心了!   她叫阿妤这咏梅诗还有那少年简直夸到天上去,已经拿梅中仙子来比喻阿妤的这种互相吹捧给刺激得三观都碎了。   多尴尬啊?   这么吹捧真的好么?   不过她当真是没有想到,阿妤竟仿佛在这些穿着金贵华美,气质清贵的公子小姐之中很受欢迎的样子,哪怕她羞涩得叫阿妧浑身痒痒,哪怕她一颦一笑都羞涩又做作,可是仿佛大家都很吃这一套的样子。   阿妧都觉得自己很想学一学这姑娘,也混个什么梅花仙子桃花仙子当当了,只是发现肚子里似乎没啥墨水儿,只要继续窝在靖王的怀里老老实实继续自己的团子职业。   还是团子有前途。   “殿下喜欢听么?”她忍不住抬头去问靖王。   靖王沉默了起来。   他能说听见这酸诗的一瞬间,就差点儿把剑拍在那还阴阳顿挫地吟诵咏梅诗的那少年的脸上不?   “难听极了。”他断然说道。   只是显然他离得远,阿妤并不能知道靖王殿下对自己所做的好诗的评价。   此刻她只是将一双潋滟又期盼,泛着点点水意与羞涩的目光,落在了正不断默默调整坐姿的清秀的青年的脸上,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急忙垂了头,红了半边脸颊,却仿佛忍不住一般,又去那一双柔柔的憧憬的眼去看那青年。   支支吾吾许久,她方才在几位衣裳同样美丽的小姐揶揄的表情里,鼓起勇气一般微微抬起了声音。   “三公子觉得我的咏梅诗可好?”   她的目光充满了水意,仿佛若得了元英的一句称赞,就得到了全世界一般。   浑身都是戏。   清秀的青年垂着一双眼,本正调整坐姿,此刻一下子往下跌了跌,修长的身体顿时就僵硬了。   他叫身边一位锦衣青年推了推,这才有些不悦地看了阿妤一眼。   “梅花早谢了,还咏什么梅。你是不是傻?” 第36章   青年的声音有些冷淡可是声音却不小。   连阿妧都听见了。   胖团子缩在靖王的怀里,惊呆了。   这太伤害少女心了好么?!   不过干得好!   十姑娘在心里给未来大姐夫点了个赞,觉得阿姣也不必相看了直接嫁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看这不大接受美人引诱的冷淡样儿胖团子都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扭着小身子从靖王的怀里往外拱了拱很感兴趣地看着那位名为元英的青年不转眼的那青年感受到热切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阿妧的方向见了靖王微微一怔又将目光落在那颗目光炯炯的胖团子的身上。   见元英的目光看过来,胖团子羞涩地抖了抖,转身扑回靖王的怀里却还忍不住偷偷儿回头,从靖王的手臂下看他。   元英:   靖王:   “三表哥,你怎么这么说话!”一旁与阿妤坐在一起的一个簪着海棠宫花的漂亮的少女顿时露出几分愤慨来见此刻阿妤正垂着头,长长的发挡住了半边儿洁白的侧脸,可是却有一滴一滴的眼泪砸在那紧紧握住的手背上那少女顿时就露出几分心疼来,一边低声安慰阿妤,一边对元英不高兴地说道“阿妤明明是好心想与表哥你多说几句话罢了你怎么能这样侮辱她?”   “不然她咏什么梅。”元英半点儿没有怜香惜玉的动容且不理解自家表妹为啥这么愤怒。   花儿都谢了,还咏梅?这本来就有点儿傻不是?   且他见阿妤一副柔弱脆弱的样子,清秀的脸上就越发露出几分不耐,将非要拉着自己叫他道歉的少女给扒拉在一旁,缓缓地起身,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方才淡淡地说道,“不过会做几首诗,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我听说她出身南阳侯府,乃是南朝贵女之女?若当真喜爱梅花,就该有梅花的风骨,身上涂着熏香坐在我的身边,一句话拐八个弯儿,叫她咏梅,都玷污了梅花的清高。”   他淡淡地说完,弹了弹衣襟做冷淡状。   阿妧却觉得这大哥之所以起身,大概是因为屁股疼得实在受不了了。   只是疼,还得忍着,还得做出云淡风轻,也蛮辛苦的。   “说得好!”青年话音未落,元秀郡主就带着林家的几个女孩儿走到近前了。   她难掩厌恶地看了正怯生生躲在别人身后,仿佛很畏惧自己的阿妤一眼,这才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不动声色的元英称赞道,“你真是有见识的人!不似那些瞎子聋子,将个矫揉造作的丫头当成个宝。”她的身后,阿姣正露出浅浅的笑意,侧头看着这位方才把阿妤呵斥得狗血淋头的青年。   她的眼里带着星光,璀璨得越发光彩照人。   元英的目光和她对上一瞬,不由自主地定了定。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白净的脸却突然慢慢地红了。   显然,他是知道阿姣这个女孩子的,也想必知道,南阳侯府与顺昌侯府意图联姻,要嫁给他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子。   不过元英似乎是个讷于口舌的人,在不冷嘲热讽的时候,竟仿佛是个据了嘴的葫芦,只和阿姣又再次安静地对视了起来。两个人彼此看了许久,都一副脸红羞涩的样子。   阿妤本叫元英给骂得梨花带雨,此刻仰起头来,见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的青年,此刻正将目光满满地都落在嫡姐的身上,顿时就感受到了天大的恶意了。她当然知道元英是什么身份,毕竟南阳侯夫人相中元英,这在侯府不是秘密。   也因此,她才想和元英亲近一二。   不必坏了阿姣的姻缘,阿妤心高气傲,也看不上顺昌侯府一个不能袭爵的嫡三子,她只是   预备叫元英的心里有一线念念不忘,就算是往后迎娶了阿姣,也不会忘记曾经有那么温柔美丽的少女,在他的心间留下过清晰缱绻的痕迹。   只要元英心里有自己的影子,那他和阿姣的婚姻,就永远不会和睦。   这世道谁都拼不过白月光不是?   只是阿妤想得很美,三公子压根儿就不按常理出牌啊!   见元英对自己冷淡,哪怕阿妤心里本看不上他,却还是起了争强好胜的心。她一双美目之中含着浅浅的泪光,抿了抿嘴角,愈发做出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来,怯生生带着几分畏惧害怕地走到阿姣的面前福了福,低声说道,“见过大姐姐,二姐姐。”   她看起来害怕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同林间的小鹿,纯洁又仓皇,仿佛看见了很叫自己畏惧的人。这模样儿顿时就把阿姣给气得脸色绯红。   在她和元英彼此相看的时候,庶妹偏偏露出这么一副样子,莫非是在告诉元英,自己平日里在家是个欺凌庶妹的恶人?   “你还想欺负阿妤么?!”见阿姣的脸色冷淡,方才为阿妤仗义出言的女侠顿时就跳出来了。   她抓着元英的手,对阿姣露出十二分的警惕厌恶,冷冷地说道,“别装出一副与人为善的样子,莫非我还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不成?你们的心那么坏,三表哥,你莫非还想娶一个毒妇进门么?!”   她含着几分怜惜地指着阿妤绯红的脸大声说道,“都是因为她们搬弄是非,阿妤才挨了罚!这样喜欢口舌的女人,怎么能叫她进侯府的门!家宅都要不宁。”她见元英转头看着自己,就恨恨地说道,“表哥,你若向着她们说话,往后我就不理你了!”   她一顿足,露出几分娇嗔。   元三公子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啊。”他颔首说道。   那簪了海棠宫花的少女看起来有点儿懵,一时茫然地看着自家表哥。   她慢慢地将方才的话与元英对自己说的回应慢慢地捋顺,突然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睛,实在没有想到,这见色忘义的表哥竟然选择了女人,而不是自己的表妹。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元英许久,又含恨看向一旁也露出几分诧异的阿姣,厌恶地说道,“你到底对三表哥说了什么!为什么三表哥竟然会向着你说话!”她一力地指责阿姣,一旁的阿宁自然是忍不住的,高声说道,“你自己招人烦,不着兄长待见,莫非还要去污蔑别人?你心里过不去,只去问你表哥去,问我家大姐姐做什么!”   “三表哥遇见她之前,可从不会对我这么说话。”那少女就对阿宁大声说道。   “没准儿是从前就烦了你,如今不过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阿宁的嘴皮子也很犀利,笑了笑,就反驳了回去。   “表哥!你就不知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元三公子沐浴在风暴眼之中,慢吞吞地问道。   众人又是一静,此时真是特别尴尬。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了。   “你不过是表妹,别人家的人,与我有什么相干?且你喜欢亲近南朝,当知男女授受不亲,既然你我不过是表兄妹,如今都年纪大了,应该懂得避嫌才对。就算为你出头,你家中两个兄长,大可随意出头。只是”   清秀的青年顿了顿,在那海棠少女的泪眼之中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很快就会迎娶妻子。你若是还敢冒犯冲撞我的妻子,那别怪我连你哥一起打。”他虽然容貌不过是清秀,不过瞧着能在宫中做禁卫,想必身手还是蛮犀利的。   海棠花儿少女都惊呆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元三公子是这样的三公子!   阿妧的眼睛却看着元英,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   “说些虚头巴脑的话,专门哄骗小姑娘的。”南阳侯府大姑娘的脸幸福得红透了,一双柔情的眼睛看着元英仿佛这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似的。靖王就感到小团子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顿时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他警惕地看了元英一眼,这才对阿妧低声说道,“换了本王,早就一脚踹死她,还由得她许多的话都大放厥词说出来?不过是个面子货,没什么用。”   “想必是不能踹吧。”胖团子就急忙为未来大姐夫出头分辨了。   靖王冷哼了一声,见她胖腮都激动地鼓了起来,一副很焦急的样子,就问道,“为什么不能踹?”   “那不是屁股疼么。”胖团子就奶声奶气,很贴心地说道。   那踹人不得抬脚用力啊,叫十姑娘私心里想着,若是一不小心迸裂了伤口啥的,那简直就是一桩惨案啊!   靖王突然不怎么觉得元三公子碍眼了。   他心中生出几分愉悦,抬手摸摸阿妧的小脑袋,颔首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这要是叫元三公子听见还不气死啊?   凑巧,靖王殿下站着的地方本就离众人不远,清秀的青年沉默地听完这倒了血霉的“童言无忌”,听见几个女孩儿都垂头噗嗤一声笑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维持住自己高深冷淡的模样,扫过了阿妧,慢慢地说道,“多谢你的关心。”他明明是被胖团子嘲讽了,可是却并未动怒。   比对方才诗情画意吟诗的阿妤的态度好一万倍。   阿妤简直要被元三公子气死。   她捂着心口,见好友败下阵来一副伤心的样子,嫉妒地扫过抱着靖王的手臂窝成一团,仿佛此间再也没有会令她害怕之事的阿妧,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个小傻子怎么还突然上了位呢?她方才明明那样冒犯了元三公子,可是那青年却无动于衷,反而是自己受了吃哒。   此刻她急忙红了眼眶,握住那海棠少女颤抖的手,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低声说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我出头,你们兄妹情深,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不论是什么缘故,三公子,请都不要为了我,叫你们多年的兄妹之情,因此生疏了吧。”   她哽咽着低声央求起来。   那弱弱的央求,因叫方才那几个与她在一处的公子小姐们纷纷起身。   虽然一开始畏惧靖王与元秀郡主的威势不敢开口,可他们如今脸上却都露出几分不赞同。   “为了你?你带没带镜子?”元三公子冷淡地看了阿妤一眼,不在意地问道。   “三公子用镜子做什么?”阿妤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照照你有多大的脸,竟敢说我们争执是为了你。”元英显然很不喜欢阿妤。   说起来,想当年顺昌侯府也遭遇过南朝美人的冲击,他的那亲爹有一天回家就满是怜惜地带了一位什么落魄的南朝官宦家的小姐回来,说是当街遇到有人轻薄这无根的浮萍,这无助的小可怜儿什么的,那时那柔弱婀娜的美人见到顺昌侯夫妻争执,也是这么一套说辞。   当然,顺昌侯还不是他那位宠妾灭妻为了个南朝郡主几乎连发妻都不要了的未来岳父,顺昌侯夫人也不是只知道清高伤心的南阳侯夫人。   顺昌侯被打成了猪头,吐着血将救下来的美人送出府去。   因此,如今看见阿妤这做派,元三公子熟悉极了,也厌恶极了。   他开口就是嘲讽,阿妧都觉得这真的是蛮强大的。   更何况,这位顺昌侯府三公子当真还有几分清正,并不是那等因美人的几滴眼泪就乱了分寸的男人,她就越发在心里认同了几分。   “我不是我没有”阿妤听着这样嘲讽的话,哪里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男子,顿时就拼命摇头往后退去,一脸的被伤心凌乱的样子。   见她黯然落泪,阿妧心里恨不能打个滚儿。   “大姐姐,没告过状。”她觉得元英是个很好的男子,唯恐元三公子心里真的对阿姣生出芥蒂,以为这嫡姐是个搬弄是非的小人。若是那样,那嫡姐不是更加可怜了么?   阿妧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帮助嫡姐得到幸福的,见阿妤与那海棠花儿少女说的都是阿妤脸上的伤,说是嫡姐搬弄是非告状所致,她决定当个出头鸟儿,盖因此刻无论是谁解释,都不及她一个年幼懵懂,看起来不会撒谎的胖团子来的会叫人相信。   “七姐姐管姨娘叫母亲,没规矩,挨了打。”   她本想说得顺溜点儿,只是叫嘴里急切的口水给噎得够呛,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将原委说了。   “是真的。”阿馨见姐姐当真很中意这位元三公子,就急忙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那清秀的青年就指了指霍然含泪抬头的阿妤,很不以为意地说道,“无所谓,跟我没关系。”   这姑娘为什么挨打,跟元三公子关系不大啊!   林家几个女孩子的脸上就都露出了笑容来。   只是阿宁见眼前十分和睦,仿佛彼此有情的样子,低声叹气,口中还带着几分笑意地抱怨道,“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她本想来护着两个堂姐些,只是元三公子太犀利,完全没给她发挥的余地。   只是微微一顿,阿宁带着笑意的目光就慢慢地冰凉,落在了那正伤心得无以复加,伏在一个俊俏少年手臂上忘情落泪的阿妤的身上。   她的确不将寻常小事放在心上,只是也不是瞎了眼,阿妤方才引诱元英种种,都在她的眼中。   哪怕此刻被拆穿了真面目,可是她依旧能勾得一旁的少年,对林家的女孩儿露出厌恶声讨的神色来。   颇得乐阳郡主真传。 第37章   平心而论阿宁素日里对嫡庶并没有多大的偏见。   就比如阿妧,也就是小庶女一个,可是阿宁却做足了姐姐的样子从未有一点看不起阿妧的意思。   可是她却断然见不得如同阿妤这般的女孩儿。   不论阿妤是嫡女还是庶女都好只看她那副柔柔弱弱一句话流八行眼泪勾动得别人去为她出头,令人百口莫辩的样子阿宁就觉得讨厌坏了。她虽然平日里行事一向谨慎然而林三老爷对她也是娇养长大的,见了阿妤这般,就冷笑地说道“十妹妹的话你听见了?你自己做错事受了老太太的责罚,这有什么可委屈的?你还哭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正温柔地扶着她的那锦衣少年就抬头有些愤怒地高声质问道“你怎么这样说话!”   他一抬头,阿妧趴在靖王的怀里,就发现这少年竟俊俏得跟小姑娘似的。   漂亮得不得了白皙干净,显然是娇养长大的世家小公子。   只是这小公子眼睛有点儿瞎的。   怎么还看上阿妤了?   哪怕阿妧有点儿傻,可是也看清楚了这少年看向阿妤时那不容错辨的喜爱。   他仿佛也该有些身份不然心高气傲的阿妤也不会此刻还将手软软地搭在这少年的手臂上。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才为嫡姐说了一句话的十姑娘就怯生生地缩了缩头很担心自己再叫这样正想为心上人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小公子给迁怒了。   她一缩脖子靖王的目光就微微一冷,一边捂着阿妧的耳朵,一边冷冷地呵斥道,“本王面前,你这般高声,是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这就太碰瓷儿了啊,那愤怒得眼角微微发红的俊俏少年顿时看着靖王惊呆了。   “殿下你怎么”只是他并不是想要和靖王分辨个高下的,此刻一边温柔地拍着阿妤的肩膀,叫她和那海棠花少女依偎在一起,这才站起身来,顾不得自己的锦衣都凌乱了,只是不悦地说道,“阿妤平日里在侯府本就过得艰难,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却还有人追出来欺负她!莫非素日里阿妤为你们说好话,我们就当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欺负她的?她每日里过着流泪洗面的日子,你们的心也太狠了!”   他直指阿妧的两个嫡出的姐姐,阿姣和阿馨。   阿妧都惊呆了。   若阿妤都过的是以泪洗面的日子,那像她和她的姐姐阿萝,那过得都是阴沟里的生活吧?   她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胖嘟嘟的小团子在靖王冷硬的怀里似模似样,垂着小脑袋蔫搭搭地叹气,包包头仿佛都耷拉了下来,总是叫人觉得可爱极了。   林珩正含笑冷眼旁观,见元三公子正满不在乎地看着阿姣的方向,心中一定,就笑眯眯地探手去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和声问道,“怎么了?觉得没意思了?”他觉得妹妹的小脑袋摸起来毛茸茸的,还是一个没忍住,用力地揉了揉,叫小团子的头上凌乱一片。   “别动手动脚!”靖王不悦地退后了一步呵斥道,“男女授受不亲!”   他倒是学得快,只是林世子的眼角就微微跳了一下。   那个什么一脸正义地说这话的时候,敢不敢先把他家团子给放下来?   “别吵架,别吵架。”阿妧就觉得自己作孽极了,这一个小团子都能做红颜祸水,将一位皇子与一位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这表兄弟之间那亲密的感情给分崩离析了。   这若是换个爽文站,就这游走在表兄弟之间就能起码写出一百万的剧情呀。她抖了抖自己的胖腮,蹭了蹭靖王又飞吻了一下自家大哥,都觉得自己忙忙碌碌好辛苦,还得急忙给林珩解释道,“就是羡慕,羡慕七姐姐。”   她当真是十分羡慕阿妤了。   此刻她的目光清澈,并不是在装模作样,林珩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虽然他一向谦和文雅,只是到底是国公府的长子,平日里在外待人温和却存着几分疏离,如此刻这般看着一个小东西笑得真心实意倒是十分难得。   阿妤正含泪看着那锦衣少年为自己出头,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瞬,又急忙落下,此刻却有些忍不住嫉妒的目光去看林珩。林家的长子嫡孙,宁国公世子,这样的身份,林珩就在林家的几个小辈子弟之中卓然不同。比起二房南阳侯府的嫡子林唐,阿妤只知道林珩才是未来林家的掌控者。   她早就想亲近林珩。   因为只要讨好林珩,叫他喜欢了你,谁就在林家往后有最好的日子过了。   谁知道她这些年费尽心机想要讨好林珩,每每林珩前来南阳侯府寻南阳侯的时候都百般温柔,不知亲手做了多少的点心,还专门儿给林珩做荷包鞋袜。   林世子从来一口不吃,荷包什么的也一概不碰,对她这个庶出的堂妹冷淡得要命。   若是林珩待每个人都如此冷淡,那阿妤也就不抱怨什么了,可是为什么又叫她看见林珩待阿妧这样温柔疼爱呢?   那疼爱当真不是假的,满满的温情都从林世子那清俊的眼角往外溢出来了。都是一样儿的堂妹,不那小傻子母亲不及乐阳郡主一根手指头,在南阳侯面前的宠爱更不必提,为什么她就得了林珩的另眼相看?阿妤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此刻厌恨阿妧的心不比嫉妒阿姣阿馨姐妹的少半分。   “胡说八道!”那锦衣少年见胖团子胖嘟嘟圆滚滚,毛茸茸的披风之下,小身子圆滚滚的稚气可爱,一愣,之后顿时高声呵斥。   “闭嘴。”靖王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殿下为何”   “团阿妧要说话,你就给本王闭嘴听着。”   这世道最不讲理的大概就是靖王了,凭什么胖团子要说话,就非要叫人家闭嘴,非要叫人家听着呢?   只是看着靖王那冷冷扫来充满杀机的模样,到底是养于锦绣膏粱,看起来没吃过什么风霜的小公子顿时就在这压倒性的气势里瑟缩了一下,不知是畏惧靖王本身,还是畏惧靖王的威势,只是他眼睛已经气得发红,生出几分恼怒地看着阿妧。然而就见这小团子半点儿都没有害怕他的样子,怯生生地对了对手指。   “七姐姐穿的好戴的好,平日里教养的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过得这样好还要以泪洗面,我,我羡慕得很。”   她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就落在阿妤的身上。   见她虽然柔弱如同清荷一般楚楚动人,衣裳看似简单,然而那美丽的衣料却显然是上贡的贡品。更不要提她头上的那不过是一些首饰,哪怕不过是寥寥几件,并不似旁人满头珠翠,因此与一旁娇艳富贵却多了几分臃肿的别家贵女多了几分清丽秀雅,   可是天可怜见的那么大的一只红宝石垂在她的眉间,只这一只小小的宝石钗子就很贵重了吧?且阿妤素日里的教养那般费心,若当真是一颗小白菜,那也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不是?   那锦衣少年用力瞪大的眼睛,看着阿妤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本就出身显贵,自然看得出阿妤身上衣裳是得多么值钱。   阿妤也呆住了,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可是却露出几分真实的茫然。   “可不是!如今可分明了?不然,二伯娘还要背黑锅呢!”阿宁就高声说道。   “可是,阿妤一定是”那少年急了,显然是当真喜欢阿妤,许久之后方才磕磕绊绊地说道,“虽丰衣足食,可是却总是欺负她,阿妤心思本就纤细,如何能受得住呢?”   “吃饱喝足还不够啊?”元秀郡主就冷笑说道。   阿妧躲在靖王的怀里,咬着嘴唇看着一脸仓皇,此刻越发梨花带雨的阿妤。她虽然对两个嫡姐总是有几分心虚,可是却并不是一定要强出头为嫡姐说话的。话说十姑娘自己前两天还自身难保呢。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到当日里在南阳侯府,无论阿萝到底是不是有心伪装,可是她面对阿妤时的谦卑讨好,还有阿妤面对阿萝时的居高临下,都叫她心生怨恨。她知道,阿萝只怕在阿妤的面前要过卑躬屈膝的日子。   想到姐姐在乐阳郡主手中挣扎,要苦苦寻求日子能过得好些,她就觉得恨死阿妤了。   更何况平日里阿妤要她的姐姐侍奉她,可是这与世家公子小姐的相聚却不见阿萝的影子,想必是因阿妤对阿萝心里怀着芥蒂与打压。   她今日贸贸然地出口,若阿妤回家告状,若乐阳郡主迁怒阿萝,那就更好了。   阿萝是怎么说的来着?   乐阳郡主才挨了责罚,乃是因苛待了自己的缘故,若是她敢在这个时候今儿迁怒阿萝,对阿萝也不好,若是南阳侯能够看到这一幕   会不会厌恶乐阳郡主,会不会容不得阿萝?   乐阳郡主如今被夺了管家的权力,不过是没了牙的老虎,就算得罪了又如何?   她屡屡为两个嫡姐说话,南阳侯夫人不看别的,只看她的这般投名状,会不会在南阳侯府里关照阿萝几分?还有两位嫡姐,哪怕平日里姐妹相处,待阿萝有一点的温和就足够了。   她们才是南阳侯府,才是宁国公太夫人眼中的正统,哪怕只平日里为阿萝说一句两句好话,阿萝会不会在太夫人面前也有几分体面?阿妧打从醒过来就总是呆呆的,总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可是她哪怕费尽心机,哪怕一点的希望,也想保护阿萝一回。   只要阿萝过得哪怕好一点。   想到这里,阿妧就小小声儿地抽噎了一声,回头抱住了靖王的脖子。   她的心事都在一张雪白的小脸儿上,靖王顿了顿,轻叹了一声将这软绵绵的小身子给抱紧了。   他一向待人并不十分友善,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就算是在皇帝面前也有个刺儿头的名声,可是这个时候却难得这般温柔地抱着一颗小团子,还伸出一只大手来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稚嫩的后背仿佛是在安慰她。   这一幕林珩是看得多了不以为意,然而元秀郡主却觉得三观都碎了。   这还是靖王么?!   “我算计人了。”小团子小小声儿地趴在靖王的肩膀上磕磕绊绊地说道。   “算计的好。”靖王就夸奖道。   他倒是十分满意的样子,见他并不厌恶自己的小心机,阿妧就放心了几分,越发把小脸儿埋进靖王带着炙热的脖子里。   她很喜欢靖王,也很怕他发现自己不是一颗好团子就不喜欢她。只是在她心里,还是阿萝更重要些,重要到她宁愿失去靖王的喜爱。只是此刻忐忑的心叫靖王这一句话就拯救了,阿妧的胖腮慢慢地鼓了起来,蹭了蹭靖王的脸打着嗝儿又笑了。   “殿下别讨厌我。”   “不讨厌我。本王这么喜欢你!”靖王斩钉截铁地抱着怯生生的小姑娘说道。   元秀郡主离得近些,一脸的天打雷劈。   靖王什么时候点亮了海誓山盟技能了?   “这什么个情况?”若说元秀郡主从前没把阿妧当回事儿,如今可真不敢了。她都觉得此刻披着个白狐披风缩在靖王怀里的当真是一只胖狐狸了。   这靖王可从来没有对什么女子说过喜欢来的。因见阿宁已经牙尖嘴利地跟那锦衣少年对上了,一旁阿馨也懒得装出贤良温柔的样子将阿妤给挤兑得越发泪眼朦胧,叫那少年暴跳如雷,元秀郡主见没啥自己的事儿,就对林珩开口问道。   林珩目中游移不定,只是见阿妧依恋靖王,动了动嘴角,没有多说什么。   然而他眉宇之间就多了几分担忧。   他家团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见过的好男子也少,可别叫靖王迷惑了去。   林世子决定回头多多邀请这京中与自己相投的有为勋贵子弟,多叫妹妹见识见识,往后也别掉靖王的阴沟里去。   靖王虽好,可是他的婚事,却还要有皇后的考量,阿妧的身份只怕会叫皇后不喜。   “喂,问你话呢。”见林珩不吭声,元秀郡主就上前了一步,正对上这青年垂目沉思的侧脸。   白皙清俊,令她一瞬间将目光凝滞在林珩的脸上。   许久,她撇嘴扭过头去,哼了一声。   此刻,对面已经换了战场,阿妤本是柔柔弱弱美若莲花的柔弱性子,哪里挨得住阿馨的挤兑,叫这位二姐姐两句话就给挤兑得嘤咛了一声软在了海棠花少女的怀里。   那阿馨一双眼睛都亮得不行了,见阿宁还在和那锦衣少年拌嘴,顿时就将堂妹给拉到自己身后,高声道,“三妹妹先歇歇!”到底是南阳侯府,是长姐阿姣的婚事,哪里有叫阿宁一个妹妹出头自己躲在后头的道理,阿馨心虚地左右看看,见南阳侯夫人不在,越发神气活现。   “还白莲,还仙女儿,你家仙女儿那么接地气,还知道趴在你怀里哭啊?什么路见不平,我看你就是见色心起!专门儿管别人家的家事,你这是狗拿耗子!你以为你是谁?南阳侯府的家事,凭什么要你指指点点?想出头,你先有种娶了这庶女做了一家人,你才好名正言顺呢!”   她顿了顿,又哼笑了一声,在那被骂得猛地瞪圆了一双眼睛的少年面前唾道,“就怕你家仙女儿看不上你,你在这儿自作多情,往后给人做了垫脚石!”   完全放飞了自我。 第38章   这一回连正忙着羞涩地和元三公子对望的阿姣都抽搐着嘴角看了过来。   “二妹妹。”她柔柔地唤了一声。   “啊,那个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可别爱错了人。”   这就很尴尬了啊阿馨急忙垂头拢了拢垂在肩膀上的一缕长发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少年。   锦衣少年已经被气得惊呆了。   他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抽了疯儿地点着阿馨的方向。   “看什么看?!再看你来打我啊!”阿馨又没憋住叉着纤细的腰肢,柳眉倒竖地喝道。   只是一转眼见众人都呆呆地看着自己连那只方才还顾影自怜只知道往靖王怀里钻的胖团子都惊呆地从白狐披风里探出一颗小脑袋,仿佛人生都被颠覆了的样子,这就更尴尬了啊。   阿馨急忙放下了自己杵在腰间的手扭了扭雪白的手指,一边学着姐姐那温柔和顺的模样,支支吾吾地说道“君,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你有话好好儿说呀。”说完,她微微偏头,做出一副羞涩害怕的样子。   “你!”这简直气死了对面的小公子了好么?   只是这少年似乎知道阿馨嘴皮子不是好惹的又见阿宁横眉立目一只修长的手压在腰间鲜艳的红色的长鞭上这少年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拦住阿妤的面前唯恐心上人被人给打了,这才奋力怒视一旁看热闹,对此处争端全然没有什么息事宁人意思的林珩。   仿佛觉得林珩是个好说话的人,他就咬着牙问道,“这就是林家的家教?这就是贵府的规矩?世子,你也”   “林家的家教也没有叫自尊自重的妙龄少女,往男人怀里哭的。”林珩淡淡地说道。   阿妧就觉得好心虚呀。   她不仅往靖王的怀里扑,还,还住在了靖王府里了呢。   只是她家大哥哥说了,得是妙龄少女,十姑娘面前团子一枚,又自我安慰,理所当然地又往靖王的怀里拱了拱。   左右都叫人看见她坐在靖王的怀里,自暴自弃算了。   “都是世子的妹妹,为何世子偏要分出三六九等来!”作为一个贵族出身的人,然而这少年却发出了一种世间平等的纳呐喊,这不仅叫阿妧震惊了,连林珩都露出淡淡的笑意。   见这少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林世子就觉得没意思极了,弹了弹身上看不见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嫡庶有别。且有你在,对于她已经足够,哪里还有我等出头的余地?”他似乎不大愿意和这少年拌嘴,回头就笑着问道,“咱们往别处去看看?”   大好的踏青兼相看,怎么能辜负在贱人们的身上?   且林珩见阿妤此刻还是一副颤巍巍风中凋零的花一般的模样,别提多恶心了。   夺走了南阳侯的乐阳之女,莫非还有脸在这里装无辜不成?   “好啊好啊。”阿馨就急忙对姐姐眨了眨眼睛。   “十妹妹想不想放风筝?”都说了,虽然是相看,不过也是出来玩儿的,那踏青时放风筝是必不可少的。阿宁见胖团子的脸上露出几分意动,回头呼唤了一声,就有两个侍女艰难地扛着一个大大的美人图的风筝而来。   阿妧本想从靖王的怀里跳出来放风筝,看着那比自己还大了一圈儿的大风筝顿时就惊呆了。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比了比自己,觉得把自己放飞了还差不多。   “你喜欢放风筝,就去玩儿吧。我想站一站,看一看这里的景色。”大姑娘阿姣就温柔地说道。   她波光潋滟,飞快地看了元三公子一眼,见这青年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就偷偷抿嘴儿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胖团子懂!   元三公子的屁股只怕还没好呢,放什么风筝啊!   “既然此地无事,那我先走了。”林珩仿佛真的很忙,见阿妤已经被那锦衣少年扶着往一旁去了,不敢再在元英面前做耗,就松了一口气。   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声音低沉悦耳,温柔中还带着一点点的沙哑,别说别人了,就胖团子都听得微微红了脸,不由自主地点头,仿佛她家大哥哥说什么自己都愿意答应。元秀郡主脸色阴晴不定了片刻,哼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正巧我要回王府去,跟你同路。”   “郡主不放风筝么?”林珩含笑问道。   “本郡主更像是个风筝!”元秀郡主顿足,又狠狠地瞪了靖王一眼,巴巴儿地握着手中的银枪说道,“这混蛋抢了我家大哥儿的衣裳,我不得回去给父王一个交代?算了。”   她看了看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阿妧,动了动嘴角方才淡淡地说道,“倒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前儿皇后娘娘也说过,陛下既然已经平定天下,这天下就本不该再有南朝北朝的分别。只要在陛下的座前,就都是陛下的臣子百姓。她也不比别人轻贱。”   阿妧身体里流着南女的血,叫这些北朝的世家豪门眼中,这种混血,本就代表着一种低贱。   可是元秀郡主一个女孩子却能说出这样有胸襟的话,阿妧都呆住了。   她又听到这是皇后说过的话,顿时就对这般胸襟的皇后心生向往。   不过这样心胸宽阔,目中平等并无轻贱的皇后,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南朝的公主得宠?阿妧是真的腹诽了一下皇帝就是个被美色迷惑的人了,她想了想,见阿姣与阿馨都看着自己微微笑起来,仿佛一开始存在的芥蒂与疏远都不见了,本想说点儿什么好听的高大上的话,却胖腮鼓起许久,此刻心间一片茫然。   她羞涩地拱起胖爪子对元秀郡主拱了拱手,又仿佛寻求庇护一样,躲进了靖王的怀里。   “这还像是句人话。”靖王就满意地说道。   元秀郡主眼角一抽,手中银枪跃跃欲试。   “郡主的气度,连我都自惭形秽了。”   林世子温柔的称赞,令元秀郡主决定先饶了靖王一条狗命。   她哼了一声,艳丽的脸挑了林珩一眼,见他翩然转身,也大步跟着走了。   “只是没想到阿妤竟然还攀附上了容玉。”见元秀郡主追着林珩走了,阿馨就神秘地对阿宁眨了眨眼睛,美貌的脸上多了几分揶揄。   见阿宁不理睬她,她也不恼,左右都是家中的姐妹,她也不在意自己要不要贤良淑德,就看着远处那柔弱地扶着锦衣少年的阿妤低声说道,“真是瞎了眼的!”哪怕她厌恶阿妤,也得承认,阿妤生得清丽柔弱,的确很着男人喜欢。   就比如那方才的锦衣少年,那样情真意切地为阿妤争辩着,眼里热切的爱慕与恋慕无法掩饰。   “容玉是谁啊?”阿妧就有些不合时宜地问道。   她问了这句话,急忙拿胖嘟嘟的小爪子捂住了嘴。   阿馨看了她一眼,见她仿佛不敢看自己,并不是阿妤的那般装模作样,而是当真仿佛怕碍了她的眼,微微犹豫了一下,目光就柔和了起来,温声回答道,“那是昭容长公主家的幼子,因是幼子,因此一向得长公主的宠爱,爱若掌珠。你也看见了,宠爱太过,多么好糊弄。”   一看就能看出来,那小子是没见过龌蹉的人。见胖团子歪了歪小脑袋一脸茫然,若从前,阿馨是从不会理睬庶妹的,可是此刻她看向阿妧,却多了几分耐心与亲近。   一起扛过枪,一起战斗过的,感情总是会变得与众不同来的。   “陛下有两位皇妹,一位昭容长公主,另一位是显荣长公主。只是昭容长公主也就罢了,安享富贵,在陛下面前不过是寻常的体面。那位显荣长公主却是北朝贵女之中的翘楚,当年追随陛下东征西讨,军功赫赫,如今手中握着强军,平日里镇守的是长江之南,世人都称一声镇国公主,很得陛下的宠爱与信任。”   阿姣温温柔柔地说话,一下子就叫胖团子豁然开朗,且她将两位长公主情况介绍得十分详细,就叫阿妧明白,她是在叫自己知道一些形势。   虽然阿姣没有阿馨跳脱,不及阿宁厉害,只有温温柔柔的样子,可是这温柔和顺,也还真像是做长姐的样子。   阿妧明白了,又谢了阿姣。   “都是姐妹,十妹妹若多说一个谢字,反倒生分了。”阿姣和阿馨对视了一眼,就微笑说道。   她的温柔与宽和,叫阿妧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   直到此刻,或许她才算是走到这两个姐姐的眼里去。   “好。”她奶声奶气地应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是便宜她了。”若阿妤真的能嫁到长公主府上去,那还不上天了?皇帝从前的兄弟姐妹不少,只是这么多年的征战动荡,北朝皇族一向有身先士卒的传统,就算是征战,也不能叫皇族躲在后头安享臣子带来的太平富贵,而是冲锋在前。   因此,虽皇帝彻底灭了南朝,占据了整个天下,可是这征战中战死的皇族当真是不少,如今皇帝也就剩下诚王一个弟弟,还有昭容显荣两位妹妹。   因此,皇帝将这三位爱若珍宝,平日里多有恩宠隆恩。   阿妤若能嫁入长公主府,那荣耀的程度,不次于嫁入亲王府中。   想到阿妤那扭扭捏捏的做派,阿馨就含恨顿了顿脚。   “你当长公主和容玉一般傻啊?”阿宁就皱眉说道,“长公主本就心高气傲,素日里我瞧着,连二伯娘都不叫她放在眼里,还能叫容玉娶一个庶女?”   见阿馨看着自己不说话,她就笑着说道,“二姐姐何必在她的身上费心?本就是与我们无关的人。若她过得不好,是她自己活该。可若她自己有本事过得好,也就过得好了。管我们什么事儿呢?”她见阿馨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就挑眉说道,“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得好了,想必小人们就要气得半死了。”   那自己跟小人对上,多傻啊?   专心过自己的快活日子,那些小人看不着笑话,自己就要憋气了。   不见林三太太天天咬牙切齿,气得睡不着觉么,不就是阿宁的日子过得好?   “我总是不及你看的开。”阿馨和阿宁一个亲爹无情,一个继母不慈,都满倒霉的,阿馨就叹了一声。   “别和大姐姐总是在后宅呆着,多出来走走,说说笑笑,见得人多了,大姐姐二姐姐就会明白,后宅那点儿小事儿也都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在咱们这日子里占据不了多少地方。”阿宁又劝了阿馨,也知道她秉性不及阿姣温柔顺从,就笑眯眯地对她开解了几分。阿妧就见那位元三公子一双带着几分清冷的眼睛看向自己,不由歪了歪头,露出几分茫然来。   看她做什么?   莫非一见钟情?   胖团子一下子就自恋了一下。   “殿下难得亲近女孩儿。”元三公子都觉得眼前的靖王不是自己认识的靖王了。   “管好你自己。”靖王就觉得这帮家伙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都管他和他家团子做什么?   还能不能好好儿相亲了?!   “你最近就在家中养伤,回头待父皇消了气儿,自然会召你回宫。”说起来,元英其实真是很得皇帝的喜欢。   勋贵子弟,自己为人出息,允文允武不说,还生了一副好相貌,这皇帝面前拢共加一起也没有几个好么?虽元英如今不过是禁卫宫中,不过显然这是叫皇帝放在眼前历练亲自教导的意思,有了皇帝青眼,日后莫非还能没有光明前途?更何况,若皇帝不是真心喜爱元英,哪里会叫赵贵妃给说动了心,将恭候的女儿配给她?   哪怕北朝勋贵不将南朝亡国皇族放在眼里,可皇族到底是皇族,还是蛮珍稀的。   不过皇帝一片好心喂了狗,元三公子没干,恼羞成怒抽了这小子一回,回头只怕还得给接回去。   “我知道。”元英一副半分不担心自己会在御前失宠的样子。   “知道?”   “陛下赐了太医。”打完了他又赐了太医,这显然是皇帝又心软了,元三公子门儿清,还觉得自己赚了。   挨了一顿打,就得了满朝的赞誉,也蛮划算的。   他没有开口呵斥别人的时候,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还露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只是显然阿姣半点儿都不在意,柔柔地看了他一眼,就轻声说道,“不管有多大的便宜,也不要再伤了自己的身子,不然,不过是仇者快,亲者心疼了。”她红着脸垂头柔声说道,“若三公子身上不舒坦,咱们今日还是先回去吧。我都觉得有些冷了。”   元三公子那方才不敢落座的样子,显然是屁股开花儿疼得很。   就这还带伤上阵非要来相看媳妇儿,也是蛮拼的。   “你冷了?”元英看着红着脸温柔贴心的阿姣,简练地问道。   “春风寒凉。”元三公子可站了好一会儿了,对于一个伤到屁股的人,这很艰难的。   林大姑娘的满心的担忧体贴,化作了温柔的春水,无声又温润,叫清秀的青年的脸色慢慢柔和了起来。   他俯身,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了一件长长的玄色披风,抖了抖,披在了温柔的少女的肩膀上。   “这是我的披风,不脏。现在还冷么?”   胖团子窝在靖王殿下的怀里,看着那青年温和地给少女披上披风,那少女抬头嫣然一笑,慢慢地惊呆了。   那个什么眼睛都要被闪瞎了好么? 第39章   不仅胖团子有这个感觉,其实是林家的几个姑娘都受不了了。   靖王感觉到怀里的胖团子在瑟瑟发抖,便垂头问道,“你也冷?”   “不,不冷。”她就是被肉麻的。   阿妧抖了抖身上的小肥肉,犹豫了一下。   靖王身上没有披风来的,想必她冷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呀。   “你若冷,我现在去那头拿件披风来。”靖王见小团子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倒映出这么个意思,垂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一副云淡风轻地拿棱角坚硬的下颚往不远处和阿妤在一起的那些个小姐公子的方向示意而去。   虽然他说得很平淡,也没有什么刺激人的地方,然而阿妧还是懂了。   这嘴里说的是拿,其实根本就是去抢。她看着这一言不合就动手明抢的靖王殿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总觉得每一天靖王殿下都更英雄了呢。   “真的不冷。”她急忙捧着身上的白狐披风献宝。   见她撅着小屁股,眼巴巴地捧着毛茸茸的披风,就跟胖狐狸捧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似的,靖王下意识地咳了一声。   差点儿伸手去捏捏她的大尾巴……大披风。   “殿下若累了,就放我下来吧?”   “你想放风筝?”   阿妧抱着毛茸茸的披风摇了摇小脑袋。   “那还想玩些什么?”靖王很贴心地问道。   还玩儿……大清早的先是遇见了讨厌的阿妤,又差点儿叫元三公子闪瞎自己的眼,胖团子的心里遭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哼哼了一声趴在靖王的怀里很无神地说道,“没意思。”还不如在王府里看靖王练武呢。   她蹭了蹭靖王的手背,就感到这大手似乎蠢蠢欲动,急忙贴心地把小脑袋送到靖王的手心儿里,美滋滋地蹭了蹭,果然就听到靖王变得有些忍耐与沙哑地说道,“也出来半天了。咱们该回府用午膳了。”   这个胖团子爱听!   她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十妹妹不回国公府么?”阿宁嘴角抽搐地看着靖王理所当然地要抱着胖团子走开。   靖王一顿,回头不悦地看着明艳俏丽的红衣少女。   “她为什么要回国公府?”   这一回,连阿馨的嘴角都抽搐了。   人家家的团子,靖王问得这么理直气壮,到底还要不要脸?   “大伯父可想十妹妹了,昨天都没吃晚饭。”见胖嘟嘟的小团子猛地从靖王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阿宁可心疼昨天哭着回国公府哭声震天的宁国公了,飞快地说道,“一日不见十妹妹,大伯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若十妹妹再在殿下府中……”她顿了顿,试探地对靖王问道,“殿下愿不愿意给大伯父收拾个客房出来?”   昨天宁国公就想捆着铺盖去睡靖王府,大有团子在国公就在,团子在哪儿国公就哪儿的意思。   太丢人,叫宁国公夫人给捆屋里,今儿早上才给放出来。   “怪不得。”阿馨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什么意思?”   “怪不得昨儿听见有人在国公府鬼哭狼嚎的。”原来是她家大伯父啊。   想到昨天晚上的哭声震天,阿馨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觉得昨天自己当真是经历了一场噩梦,只是看着那呆呆抖着耳朵听着的胖团子,不知怎么,阿馨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羡慕来。她虽然是嫡女,可是却从未享受过这样被父亲宠爱过的心情。   当年南阳侯出兵打仗的时候,她还小,不记事。可是当父亲回来,却带回来了好几个南朝的美人,从此父母之间彻底形同陌路。   因南阳侯夫妻生隙,素日里相敬如冰,阿馨也没有被南阳侯多么宠爱过。   南阳侯的父爱,仿佛也只给了阿妤一个罢了。   虽然阿妧是庶女,身份上还有些尴尬,可是被宁国公这样喜爱,谁心里不小小地嫉妒一下呢?   “父亲,舍不得我呀。”阿妧就有些不安了。   她紧张地抓住了靖王的手臂,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任性。   因为自己难受了,就想都不想宁国公夫妻没有自己在身边的心情。   “你想回去?”靖王见她犹豫起来,瑟缩得小小一团,就低声问道。   “我辜负了殿下的心意,是不是不知好歹?”靖王才给她收拾了好漂亮的屋子,还给她抢来了厨子,还有许多的小衣裳,可是她的心却跟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   说不愿在国公府里了,就忙得靖王府上下一团乱。可是如今后悔了,又转身拍拍屁股就走了。阿妧的心里有些内疚,又觉得自己是被骄纵得不像样儿,都不敢抬头看靖王的脸。然而头上却被大手用力地揉了揉,靖王慢吞吞地说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殿下!”阿妧霍然抬头。   “你开心了,本王自然也才会开心。”感谢后宫的娘娘们提供的各种争宠技能。   善解人意!   团子的好感度还不刷刷的啊!   果然,阿妧的心里一定不知该怎么言语对靖王的感情了。她感到自己是被靖王包容着,心里很快乐,又有一点点小小的莫名的酸涩。这种酸涩叫她有些不明所以,仿佛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又仿佛是一种奇异的感情。   她觉得自己如今想不明白,急忙收敛了自己的心情,见靖王是当真在为自己着想,半点儿都没有被自己给涮了的恼怒,忍不住撑起小身子软乎乎地扒在了靖王的身上。   “等过一阵子,我还去殿下的府里玩儿。”   靖王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了一个得逞的弧度。   看!   这团子下一次的行程都预定下来了。   因得到了阿妧的许诺,靖王就不在意这一回将阿妧给送回国公府里。毕竟得先叫阿妧看见宁国公平安无事才好。   这年头儿,有用眼泪争宠的,如宁国公。可也有用温柔体贴争宠的,如靖王殿下自己呢。他见小团子信赖依恋地扒着自己,满意地微微颔首,这才目视元英。显然元三公子没有要放阿姣回去的意思,这面对未来媳妇儿的时候,屁股开花儿算什么啊?绝对不能怂!   “我会送大姑娘回府去。”   反正现在还没有定亲,且北朝风气一向开化,就算是定亲了的一块儿出游也不算什么,因此元三公子很平静地说道。   阿姣虽然被教导得温柔可亲,可是却没有扭扭捏捏的意思,她美眸流转,看了元英一眼,用力握住了肩膀上的披风。   当元英的披风落在她的肩上,她的心就定了。   或许这世上还有比元英更好的人,可是她却只想嫁给眼前这一个。   “那我和三妹妹就回去了。”阿馨其实对南阳侯夫人非要自己变成一个柔弱贞静的人不以为然,只是南阳侯夫人这一生为了南阳侯伤了半世的心,她就不想叫母亲为了自己伤心,因此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变得懂事又乖巧。   然而阿馨的心中本就是对什么男女大防不以为然的。这些规矩南朝倒是嚷嚷得挺欢,可是叫阿馨自己说,就比如阿妤方才不也是委顿在那俊俏少年容玉的手臂上了么?   那阿妤那么讲究什么南朝风流,是不是得先剁了自己挨过男人的膀子?   她心里哼了一声,就对姐姐怂恿地眨了眨眼。   若不是一开始就彼此了解,彼此有几分感情,那日后成亲还怎么过日子呢?   “随你。”靖王说完,抱着阿妧径直就走了。   阿宁无奈地与阿馨姐妹两个跟了上去,只是靖王却不大理睬这两个女孩儿,反而是阿妧趴在靖王的肩膀,对着后头的两个姐姐怯生生地笑起来。见她天真烂漫,可爱干净,阿馨的眼里有些复杂,落后了几步就轻声说道,“十妹妹倒还是个好的。”   她见阿宁诧异回头,就抿嘴笑了笑,轻叹说道,“且她虽然是姨娘生的,只是托生成个庶女,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我若是不喜她,她也冤枉。”   她讨厌阿妤,是因阿妤本身为人就险恶。   可是阿妧……   “十妹妹的那个姐姐……”   “就看在十妹妹今日仗义执言,虽我平日里不大喜欢六妹妹,也不会跟她计较。”见阿宁偏头对自己微笑,阿馨就也笑了。   “我会求母亲照应六妹妹些,就当是看在十妹妹的情分上好了。”   “别太明显了。”阿宁显然更谨慎些,担心南阳侯夫人若对阿萝另眼相看,叫阿萝被乐阳郡主给记恨。   “我明白。”阿宁竟这样为阿萝着想,显然是因阿妧的缘故。   不然说实话,阿萝虽然都说生得个绝色的模样儿,光彩四射世间难寻,可是也真的是蛮难寻的。阮姨娘本就是个闷闷的性子,平日里自己把自己圈禁了似的躲在小院儿里不露头,乐阳郡主又唯恐阿萝绝色夺了阿妤的美名,因此阿萝并不常在外走动,阿宁也不过是很多年前遥遥地看过她一回,自然没有什么交情。   “只看在十妹妹吧。”阿宁就笑着说道。   她一笑明艳照人,阿馨想了想,就笑着应了。   虽阿妧听不见两个姐姐在说些什么,只是不知怎么就敏锐地觉得她们定然是在谈论与自己有关的事儿,见两个姐姐笑靥如花,显然不是坏事,她就放了心安心地窝回了靖王的怀里。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虽与靖王不过是认识了几日,还是要回到家里,可是阿妧却突然有些舍不得靖王这个可靠有安全的怀抱。她抓紧了这仅剩的回府的路上的时光,小爪子紧紧地抓着靖王的衣襟,往他怀里缩了缩。   她决定回家,宁国公府却并不知道,因此宁国公大人还在房中呜呜地哭着不肯吃饭。   哪怕面前热乎乎的都是宁国公最喜欢的饭菜和点心汤水,然而国公大人那叫一个坚决啊。   “我的乖女儿啊!”他的哭声一下子就拔高了。   反正国公大人也没本事上朝,有的是力气在家撒泼打滚儿。   当然,貌美如花的美人撒泼打滚儿叫人心软怜爱,一介路人甲就……   宁国公太夫人都懒得理睬了。   只是做亲娘的懒得搭理,做妻子的就头疼得紧了。宁国公夫人默默地捏着自己的眼角,听着隔壁国公大人那没羞没臊的哭声,简直恨不能去堵住他的嘴。   只是这家伙这么丢人,宁国公夫人却来不及收拾他,且还有些心疼,又担心阿妧一个胖团子在靖王府那种粗糙的地方吃了委屈,想来想去,就想着回头亲自去一趟靖王府,把自家团子给抢回来。然而这目前也就是想想,因眼前还有人在。   南阳侯夫人满脸“神经病!”的鄙夷,正透过了两人面前香茶升起的朦胧的雾气扑面而来。   “叫弟妹看笑话了。”宁国公夫人就歉意地说道。   “不就是一个小丫头么,大哥也太看重她了些。”南阳侯夫人就不以为然地说道。   她一向不喜庶女,因此宁国公夫人只是笑了笑,轻声说道,“还得多谢弟妹成全。”若没有南阳侯夫人的话,宁国公太夫人未必会轻易松口留了阿妧在府里。   “我说了,这样做也都是为了我自己罢了。”把碍眼的庶女送走,南阳侯夫人自然心中也很称愿。虽然宁国公太夫人不仅鞭笞了乐阳,甚至还打了南阳侯,又夺了乐阳郡主的管家权,可南阳侯夫人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欢喜气儿。   对于她而言,管家权又算得了什么呢?若不是当年她自己不愿意给南阳侯这王八羔子管他那一屋子小妾,凭她的出身,乐阳也别想接手管家权。她修长的手指搭在手上的宝石戒指上动了动,沉了脸。   “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你往后用心些,不要再叫乐阳钻了空子。”宁国公夫人就劝道   她与南阳侯夫人年岁相差不大,本应该瞧着面相也差不多,可南阳侯夫人虽然依旧美貌凛然,然而眉宇间的疲惫晦涩却令人心疼。   “我都说了,变了心的男人我还要来做什么!”   “我哪里是劝你和二弟和好,我是劝你把住侯府,把住你的家。”见南阳侯夫人决绝的模样,宁国公夫人虽是嫂子,可是这时候也还是逾矩,怒其不争道,“就算不是为了丈夫,可你就不想想你的儿女?他们是嫡子嫡女,那侯府里的家业本该是他们的,你要叫乐阳给你败坏了去,给你偷了去?”   见南阳侯夫人一怔,脸上的倔强松动,宁国公夫人头疼死了,只觉得一个个都不消停的。   只是再头疼,她还是希望南阳侯夫人把日子过得好些的。   “你是正妻,乐阳越不过你去。日后只要你掌住规矩,她还敢在你面前猖狂?老太太如今既然给你做了主,你若是当真不在意二弟了,那更好!只要乐阳敢狐媚,敢轻狂,你就按规矩收拾她,左右不怕她在二弟面前告状离间了你们的夫妻之情。”   宁国公夫人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几乎是苦口婆心地说道,“压住了后院儿,回头你的孩子才能过得安稳。莫非你就眼瞅着乐阳的女儿压住你的女儿?”   都说为母则强。   这时候还自命清高,不是有病么! 第40章   “我!”   “总之,弟妹好好儿想想。”   这些话,从前宁国公夫人已经说过几次,只是见南阳侯夫人没法儿转过这个弯儿,到底只是个嫂子,也不好再多说。眼下趁着太夫人也抽了乐阳郡主,她再提出来,也有希望南阳侯夫人惊醒的意思。毕竟如今南阳侯夫人的儿女都大了,不及从前那般年纪小可以不上心。   见面前美艳骄傲的贵妇人慢慢地垂了头,露出几分犹豫,宁国公夫人心里轻叹了一声,握了握她有些冰凉的手。   宁国公夫人自己的日子过得顺遂,于是,也希望这府里太太平平,不说林三太太那掐尖要强的蠢货,只说南阳侯夫人,她知道她无辜,因此希望她可以过得快活些。   为个男人伤心决绝了半世,也该醒了。   “还有,我听大哥儿说,你给大丫头相中了顺昌侯府?”宁国公夫人微微一顿,就岔开了话题。   她改变了话题,南阳侯夫人显然松了一口气,淡淡地点头。   “元英是个好孩子,且顺昌侯府,嫂子是知道的。”顺昌侯夫人彪悍强势,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不说当年顺昌侯缩头缩脑想要纳个温柔美人,圆一把自己对于红袖添香的一个梦想结果被抽成了个猪头,美人儿没睡上自己还给顺昌侯夫人面前跪了几天床板,只说当初顺昌侯府大公子也是个心思活络的,趁着妻子有孕就叫个丫鬟给勾搭非要收了当个通房,结果那丫头直接就被顺昌侯夫人提脚给卖了。   大公子勃然大怒,就嚷嚷着要跟丫鬟做同命鸳鸯。   顺昌侯夫人由着他,连包袱都给收拾好了,坦言告诉他随便儿离家出走,反正侯夫人三个儿子,不缺这一个。   嗯……   大公子留下来了,不折腾了,只是据说如今每天出门,荷包里都只有五两银子而已,余下的私房等等,都握在大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手中。   只看顺昌侯夫人的手段,南阳侯夫人就十分重视,毕竟对于她来说,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她的姻缘不幸,因此就希望女儿能够美满顺遂,只是这世上男子大多薄幸,就算是如今情深意切,可是若变了心,那就再难转圜。就比如她自己,当年与南阳侯何等快活,大婚之后的那前几年里,她只觉得自己选对了丈夫,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   可是又如何呢?   一朝翻脸,当年的情爱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的心没人管得住,可是男人的身子……就指望规矩大容不得妾室的顺昌侯夫人了。   因此,就算元英不过是行三,日后都不能袭爵,论起来作为侯府嫡长女的阿姣嫁给他乃是低就,可是南阳侯夫人还是属意了元英。   此刻她想着想着,就觉得眼眶酸涩,然而固有的骄傲叫她急忙仰头将眼里的泪给憋回去,低声说道,“我就相中了顺昌侯府的门风。且嫂子别嫌我说一句不要脸的话,元英与大哥儿一向关系不错,就算是看在大哥儿的面上,他怎么也得善待阿姣吧?”   元英和林珩都是京中勋贵子弟中难得的才俊,虽林珩素日里不大在御前行走,而是与大皇子同进同出,可是到底有几分交情。   有林珩在,元英总是会投鼠忌器的。   “阿姣也是大哥儿的妹子,难道大哥儿做兄长的会不看顾妹妹?弟妹这话说的就外道。”宁国公夫人就急忙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且我虽不过是伯娘,只是也疼爱两个丫头。”   她垂了垂眼睛,就和声说道,“往后两个丫头住在国公府,弟妹只信我的,我不会薄待了两个丫头。”宁国公太夫人一见南阳侯那鬼迷心窍的样子就有气,更唯恐乐阳在侯府狐媚作祟,往后再带坏了阿姣与阿馨,因此命二房两个嫡女住到自己的面前。   有她亲自看着,看哪个狐狸精敢害了孙女儿去。   至于余下的南阳侯的庶女们,不好意思,不论是不是南女的血脉,太夫人都没有要养的意思。   “还是得劳烦嫂子。”南阳侯夫人就淡淡地说道。   虽然她总是与自己不大亲近,然而宁国公夫人做嫂子的也不会和她计较这么多,才笑了笑,想要询问顺昌侯府的婚事,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大声的喧哗。   之后,竟是帘子一挑,一个满脸喜色的美貌丫鬟快步进来,带着几分欢喜地叫道,“靖王殿下送咱们姑娘回来了!”   她能在宁国公夫人身边当差,自然是个伶俐的,见宁国公夫妻都宠爱阿妧,哪里还敢在脸上露出生疏嫌弃的模样,就是连称呼都成了“咱们的”。然而宁国公夫人却显然很吃这一套,听到了就霍然满脸喜色地站起来问道,“十丫头回来了!?”她话音未落,就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了撞翻桌椅的声音。   “嫂子还真是喜欢那丫头。”南阳侯夫人脑海里就浮现出阿妧那个小傻子。   她从未坑害过阿妧,不过在她心底,阿妧这个庶女也没什么感情。   哪儿那么招人喜欢呀?   这个问题宁国公夫人来不及回答她,裙边儿微微荡起了一个弧度,她已经笑着匆匆往外头去迎阿妧,南阳侯夫人自然也不好坐在屋子里,不得不撇了撇嘴,一同走到了门口。   因丫鬟笑吟吟在一旁已经挑起了帘子,她就见宁国公夫妻正院儿的朱红大门口儿,正有一颗圆滚滚毛茸茸的团子咿咿呀呀地滚了进来。大抵是身上的白狐披风大了些,将小团子笼罩在其中,叫人瞧着就是一团毛茸茸在滚动。   这毛团子奋力地滚动,一路滚进了正院儿,嘴里就叫道,“父亲,母亲呀!”   “我的心肝儿!”宁国公蹭地就从隔壁屋子窜出来了,一个箭步上前,将胖团子给抱了起来。   那个什么……凭国公爷那点子连把剑都提不起来的废柴,能一下子把胖团子给抱起来还举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真的很了不起了。   “想父亲了。”因刷了一整天的靖王殿下,阿妧显然已经学会了甜言蜜语,此刻见宁国公面容憔悴,本就不英俊的脸因胡子拉碴的更路人甲了,一时想到新爹竟然想念自己都不吃饭了,不由深深地陷入了感动之中,嘟着嘴儿凑过去,吧嗒一声啃了新爹那还带着些胡茬儿的脸,见宁国公举着自己竟然惊呆了,继而傻笑,她也咯咯地笑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宁国公的脖子。   “父亲,我饿了。”   “吃吃吃!”   宁国公大人自己半点儿都不觉得饥饿,只是听见阿妧饿了,急忙抱着她往偏房走去,目光扫过施施然走进来的靖王,一时就警惕起来,嘴里就说道,“知道别人家的府里不怎么样了吧?看看,还是家里好,想吃什么好吃的都有,想有多少人服侍就有多少人服侍。对了,回头父亲给你修个秋千,到时候咱们一块儿玩儿。”   哎呀,胖闺女坐在秋千上,做爹的在后头给推秋千,这简直就是国公爷梦里的画面呀。   想想都觉得幸福。   宁国公一脸荡漾。   阿妧看着对自己宠爱到了天上去的新爹,哼哼唧唧地跟新爹拱在一起,奶声奶气地应道,“好!”   “真是爹的乖女儿。”宁国公就觉得这世上只怕是在没有比阿妧更可爱的小姑娘了。   “你瞧瞧他,简直是人来疯。”宁国公夫人就见宁国公好生“目中无人”地就抱着胖团子往隔壁房间里去了,走过众人身边眼睛都没有歪一下,都叫人看见他张开的大嘴里的后槽牙了,难免恐南阳侯夫人觉得被宁国公给怠慢了。   只是她想了想,却来不及继续安抚南阳侯夫人,只对一旁同样喜上眉梢的丫鬟笑着吩咐道,“国公爷屋里的饭菜都放了好一阵子,只怕都要凉了。先叫他和姑娘吃些点心垫一口,赶紧叫厨房做些热乎乎的送进去。”   她安排得十分周到,自然那丫鬟就笑嘻嘻地去了。   南阳侯夫人却打从宁国公抱着阿妧转圈圈儿举高高的时候,就陷入了怔忡。   那两个人,做父亲的慈爱热切,做女儿的亲昵撒娇,谁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亲生的父女呢?   可是真正的父女,如南阳侯对她生的两个女儿,又哪里有半分这般的疼爱娇宠?   想到这里,南阳侯夫人复杂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宁国公走进去的房间。那房间里已经传来了胖团子叽叽喳喳的笑声,还有宁国公的大笑,幸福得叫人眼睛发酸,也叫南阳侯夫人忍不住想到了当年。   她也曾经是世家贵女,北朝女子一贯颇有地位,不似南朝女子的谦卑。她出身尊贵,容貌美丽,性情那时也爽利,是多少帝都公子的心上人。那时家中挑选想要给她做夫君的,是林家。   可是却并不是南阳侯,而是宁国公。   林家家风清正,且她嫁过去就是国公夫人,自然风光又显赫。   可是她却不肯。   宁国公虽然为人老实,可是为人老实的意思就是平庸无能,除了袭了祖宗的爵位,宁国公简直就没有半点儿有能耐的地方。且还生得寻常,丢人堆儿里找不着他的那种,穿着珍贵的衣裳却不伦不类的。   她那时年少气盛,如何肯嫁给这样的男人,因此断然拒绝。她反而挑中了那时的宁国公的二弟。那时他还不是功勋显赫的南阳侯,还只不过是皇帝身边的心腹禁卫,可是他生得真英俊啊。   高大英俊,英姿勃勃,眉宇间都是属于男子汉的坚毅与硬朗,哪怕是在皇帝身边,依旧卓然出众。   她相信他可以亲手打下属于自己的前程,因此哪怕他不过是个国公府的次子,也愿意嫁给他。   是她挑了他,对宁国公不屑一顾。   随后皇后就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宁国公。   那时她不以为然,只觉得皇后瞎了眼,可是如今才想明白,瞎了眼的,永远都只是自己。   若那个时候,她不要那么任性,不要只看皮相,只看重那些无用的,那么如今安逸幸福的是不是就是她?被那样捧在手心儿中宠爱的,是不是就是她的女儿?   “弟妹?”宁国公夫人见她目光恍惚,急忙唤了一声,见南阳侯夫人呆呆地看过来,不由露出几分担心,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问道,“是这两日太累了不成?”   她眼睛里纯然的关心,顿时就令南阳侯夫人心中生出无边的羞愧。大抵是这日子过得太糟心,竟叫她想到从前的那些没用的往事。   既然当年是她做了选择,那就算如今不幸,也该落子无悔,做出那等后悔的想法,想想都觉得龌蹉。她心中一凛,只恨自己竟险些也变成那样被自己看不起的女子,收敛了心神摇头说道,“并不累。我只是瞧着十丫头仿佛眉眼儿……漂亮了许多。”   她到底是深爱南阳侯的,不过一时所迷,之后就不再回想。   其实想想,就算叫她回到当年,她也不会选择宁国公。   因为国公爷当真不是她的菜啊。   “漂亮?”宁国公夫人一愣就笑道,“阿妧一向可爱。”   “不,她是变得鲜活好看了。”阿妧本就白皙精致,虽小小的团子圆润得失了几分颜色,可是南阳侯夫人目光如炬,却陡然发现阿妧的眉眼儿精致。   想到最近从前在侯府的那个胖乎乎的小傻子,她就忍不住眯着眼睛说道,“从前她比现在还胖,我瞧了就烦心,因此并未仔细打量过她。只是大抵是她病了这一场,又担惊受怕的消瘦了些。嫂子,我冷眼瞧着,她的眉眼和六丫头还真的有几分仿佛。”   六姑娘阿萝就是绝色的美人,阿妧与她相像几分,自然也不会生得难看。   宁国公夫人并未见过阿萝,怔忡了片刻,便叹息道,“这就是做母亲的苦心了。”   一个生得美貌绝伦又不懂得反抗,任人为所欲为的傻子……   她会遭遇什么?   她当初初见阿妧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觉得阿妧上得精致太过,又见她总是胖嘟嘟的,本就觉得古怪。如今想来,只怕是阮姨娘硬生生将阿妧给喂成了个胖子,千方百计地隐藏女儿的容貌,唯恐女儿遭了不幸。   想到这些,宁国公夫人就长叹了一声,对皱眉的南阳侯夫人柔声说道,“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阮姨娘一个妾室,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女儿。弟妹,你也该立起来了。”   见南阳侯夫人下意识地点头,宁国公夫人就笑了笑,目光落在慢吞吞走过来的靖王的身上。   “殿下可把我家国公给气坏了。”她就笑嗔道。   “才饿了两顿。”宁国公又不是靖王的爹,饿不饿的靖王殿下不大在意啊。   “你!”宁国公夫人嘴角抽搐地指了指这个便宜侄儿,许久方才叹气道,“得亏阿妧回来了。”   “得叫团子多吃点儿。”靖王不理宁国公的死活,却对胖团子很上心。   “饿瘦了可怎么办!” 第41章   对于靖王这诡异的审美,爱操心的宁国公夫人心中突然生出了重重的忧虑。   担心往后靖王不好娶媳妇儿啊。   “小孩子胖些个还圆润可爱,只是若阿妧长大了些,我也不能由着她胖下去。”   阮姨娘谨小慎微的把阿妧往丑里打扮,乃是出于自身柔弱,也没有个帮助她的人。可是宁国公夫人是谁?不说自己的娘家鼎盛,就说她夫君是国公姐姐是皇后,哪怕阿妧美得跟天上的九天玄女下凡似的,宁国公夫人也护得住。   更何况,世间男子谁不更看重女子的容貌呢?   若男子只爱女子的贤德内秀,古时君王有何必有“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典故?   阿妧若是个美貌可爱的小姑娘,那往后嫁人也顺遂些。   因此,宁国公夫人就只预备叫胖团子逍遥个一两年,过两年之后,立刻督促她天天只喝花露水儿。   正和宁国公一人一只胖鸡腿儿啃得正欢的胖团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胖瘦随她,不必强求,还是她自己喜欢就好。”靖王觉得宁国公夫人这思想就有点儿危险啊。   这是要饿死他家团子的节奏。   他顿了顿,就对面前的姨母淡淡地说道,“若不喜阿妧外在容貌,那种男子不嫁也罢。”   宁国公夫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开明的靖王殿下。   关键是靖王殿下嘴上说得简单,可是也管不了阿妧的终身啊。   “难道为了消瘦,就叫团……阿妧给饿着?”见宁国公夫人沉默不语,端庄美丽的脸上露出“的确是这样”的表情,靖王心中一动,咳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只怕阿妧在姨母身边过得不会快乐。姨母当真是要阿妧不吃饭,是么?”   见宁国公夫人犹豫着点头,高大英俊的少年健步如飞,以与方才的冷淡完全不同的灵敏大步进了隔壁的屋子,他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儿。   虽宁国公夫人不许宁国公与阿妧吃冷了的饭菜,只是有美食在面前,那点心也只能算是溜缝儿的。   国公爷与胖团子一人一只鸡腿儿,正啃得欢快,似乎有人陪着用饭吃得更香甜,两个人的脸上都带了大大的笑容。   “这个好吃,父亲吃。”阿妧还费力地捏着一块儿红烧蹄髈喂给宁国公。   靖王见了这一幕,见到宁国公脸上幸福的笑容,不由心中冷哼了一声,大步上前俯视团子。   “殿下也吃。”虽靖王无声而立,然而无声胜有声来的,阿妧瘪了瘪胖腮,急忙拿小胖手捏了一块儿干煸鹿肉举了起来。   她殷勤地捧过来,靖王这才露出几分满意,一手压着阿妧不叫她起身,自己弯下腰来,将鹿肉咬走,他咬住鹿肉的瞬间,却见胖团子的小爪子胖嘟嘟白嫩可爱,不知怎么就轻轻地咬了一口这小东西的指尖儿,见胖团子就跟过了电似的飞快缩爪子,大大的眼睛瞪圆了看着自己,便漫不经心地说道,“对团子不都是这么做的么?我见皇兄对他家的小子也是这么咬的。”   哦。   想必为人父母的,自然很喜欢咬咬小孩子的小爪子小脚丫小屁股的。   阿妧觉得自己邪恶了,垂了小脑袋陷入深深的忏悔,又有点儿莫名的失落。   莫非靖王想给她当爹?   见她垂头丧气,胖嘟嘟的小脸儿都不水灵了,靖王飞快地咬着嘴里的鹿肉,却觉得这鹿肉真是不好吃,想到自己进屋的缘故,就带着几分怂恿地对阿妧说道,“这府里住不得了,姨母连饭都不准备给你吃,想要饿着你。快快跟本王回府,你放心,只要本王在,总有你一口饱饭吃!”   他见阿妧诧异地抬头看着自己,英俊的脸上都是正义,认真地说道,“本王怎么能看着一颗团子落难!”   “不给饭吃?”这说的是宁国公夫人?阿妧震惊地看自家新爹。   宁国公大人同样震惊,吓得连手里的鸡腿儿都掉了。   他从未见过如靖王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这简直就是当面挑拨,这在宫里头,简直是妥妥儿的宫斗大戏啊!   “殿下你敢!”见这倒霉靖王又来抱自家软呼呼岔开小胖腿儿坐在椅子里的胖团子,宁国公简直就泪流满面了。   这靖王罪恶的贼手深深地伤害了本善良,对人间充满信赖的宁国公。哪怕文武都是废柴,可是在这一刻,国公爷爆发了深深的力量,转身嗷呜一声就抱着阿妧往外冲去。他发自肺腑地相信只要到了外头,有宁国公夫人保护他,靖王这坏蛋就别想得逞了。   “站住!”靖王没想到宁国公这么机灵,下意识地就追了出去。   宁国公夫人就见这几个追追跑跑的,头疼得必须要扶住一个丫鬟才能站得稳了。   “太太。”那丫鬟急忙唤了一声。   “无事,我歇歇就行。”   那丫鬟欲言又止。   她家国公夫人怎么笑得那么天光灿烂的呢?   莫非国公爷跟靖王殿下一个追一个跑恨不能掀了院子,这么可乐啊?   “夫人!”宁国公抱着还没心没肺拍着小胖手儿叫好的团子扑了过来,躲在宁国公夫人的背后,探头探脑对靖王露出了一个警惕的表情。   “阿妧不能与殿下太亲近了。”宁国公夫人才不是国公爷这种废柴,一把扣住靖王的手腕儿,竟与靖王形成了对持之势,见靖王仿佛明白今日是断不能将阿妧给带走因此不再折腾,她轻叹了一声,目光就不由落在了正笑嘻嘻进门的阿馨与阿宁的身上。   见没有大姑娘阿姣,宁国公夫人心中一动,脸上就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也不去问阿姣去了哪里,招手叫两个女孩儿过来。   林家的姑娘都生得美貌,阿馨与阿宁立在一块儿,容光交映生辉。   只是此刻,阿馨就又是一副老实安分的模样,阿宁反倒更加神采飞扬。   “今日在外头可好?”南阳侯夫人心里惦记长女,急忙问道。   “还好。”阿馨就柔顺地垂了头,抿嘴儿一笑,露出几分婉约婉转。   阿妧从宁国公的怀里探头,被她二姐姐的演技给惊呆了。   “挺好的伯娘。”阿宁哭笑不得地看着阿馨又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了,她心里都要笑死了,见胖团子还露出一副傻傻的样子,就越发仰头笑着说道,“伯娘不知道,大哥哥今日陪着我们,见大姐姐与元三公子很要好的样子才放心地走了。还有元秀郡主也在,伯娘,我觉得元三公子当真是良配。”   不是谁都能抵御住一个清丽柔弱的少女的讨好与亲近的。这一刻,阿宁甚至觉得……   阿妤还真是一块试金石。   因有她在,所以才试出元三公子是个面对美色依旧没有动摇的人。   只是一想到阿妤,阿宁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悦。   “难道他们之间有不和之处?”见她脸色不好,南阳侯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倒不是元三公子的事儿。”阿宁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同样沉了脸几乎要绷不住乖巧的阿馨的脸上,捏了捏腰间的鞭子方才下定决心一般霍然抬头,露出一张娇俏的脸来,认真地说道,“伯娘,不是我爱搬弄是非,实在是阿妤太过无耻!”   她简短地将方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给说了,见南阳侯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就皱眉说道,“莫非她当我们都是傻子,看不出她到底想做什么不成?伯娘,这丫头心术不正,我想着决不能宽待了她!”   阿妤白生了一张美人皮,披着人皮就是不干人事儿,阿宁只觉得对阿妤忍无可忍。   不然,她本不该在南阳侯夫人面前下舌头,去告隔房堂妹的状的。   “还是十妹妹年纪虽小,却知道为大姐姐与我说话。”见南阳侯夫人被气得踉跄了一下,阿馨急了,恐母亲气大伤了身子,急忙上前扶住她,低声说道,“十妹妹说了许多公正的话,每一句都打在七妹妹的脸上。母亲,若没有十妹妹,虽我与大姐姐不至于百口莫辩,可是总会有人说我们狡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继续说道,“她太恶心了母亲,咱们去告诉父亲吧!”   她就不信,这么心怀险恶的阿妤,南阳侯难道还要庇护么?   “她没有占到便宜,你就别气坏了身子骨儿。”南阳侯夫人此刻这股子怒气可比当初男人变心的时候厉害多了,宁国公夫人一边急忙扶着她坐在丫鬟匆匆搬来的椅子上,一边抚着她的胸口和声说道,“只是你也该明白,这就是那丫头被养大了一颗心,想着踩在你的女儿头上了。你若还不立起来,避过了今日一次,往后只怕还会有更令人难堪的事儿。”   她如今反倒希望南阳侯夫人是个泼妇。   当年南朝灭亡,无数南朝皇族不得不依附北朝勋贵,无数当初高高在上的什么公主郡主的入了各家府邸。   当初确实是有南阳侯夫人这般与夫君决绝的,可也有更多的北朝女子,靠着自己正室的地位与有力的娘家,将那些曾经风光得意的南朝女子给收拾得抬不起头。   当年多少南朝女子做了妾,最后死在这些北朝世家的后宅儿,或是凋零或是沦落到了尘土里,数都数不清。   她们生下的儿女,也大多被嫡母压制打压得畏畏缩缩,不成气候。   如乐阳郡主这般春风得意的,还真没有几个。   也因乐阳得宠,南阳侯夫人退避三舍,阿妤一个庶女才会生出妄念来。   “这一回我决不能饶了她们!”南阳侯夫人的眼里就露出凶光。   “这就对了。”宁国公夫人就温声说道,“虽如今都唤她们一句当年的封号,可南朝都灭了,又有什么尊贵可言?不过是寻常的妾室罢了。你有儿有女,有娘家有老太太在,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妾和一个庶女?就算二弟要为她们出头,可你也该将那丫头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与二弟说,而不是自己憋着这苦水,叫二弟还当她们母女是纯洁的好人儿。”   她将这一切掰碎了一点一点教给南阳侯夫人。   这令南阳侯夫人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感激。   “多谢嫂子。”   “你又外道了。”宁国公夫人就含笑说道。   “这一回,我必定不能与这贱人善罢甘休。”若乐阳只害她一个,南阳侯夫人懒得计较,免得叫自己跟乐阳成了一般的人,可是阿妤竟然妄图勾引元英,瞧那意思还不是想要嫁给元英,而是想在元英的心里埋根刺,南阳侯夫人已经气得眼前发黑了,虽然摇摇欲坠,可是愤怒起来,她反倒多了几分坚强。   她气势汹汹起身,咬了咬牙,对宁国公夫人微微颔首告辞,就快步出了宁国公府。   “母亲!”阿馨被留在国公府,忍不住唤了一声。   “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宁国公夫人就不叫阿馨追着母亲而去。   “可是母亲吃了亏怎么办?”   “你忘了,你三哥在家,有你三哥哥护着,你母亲不会吃亏。”   且若南阳侯夫妻争执,阿馨若在侧,一不小心做错事说错话,传出忤逆的名声可怎么办?   南阳侯夫人所出的嫡子林唐在小辈兄弟几个里行三,都唤一声三公子,最是伶俐的人,不伶俐也混不到宫中去,宁国公夫人就不担心他。   “大伯娘,母亲会不会和父亲闹起来?”   “再闹,也是你父亲的不是。若不是为了你们,你母亲也只会忍了。”宁国公夫人不愿叫阿馨本年少单纯的年纪就想到这些,见阿馨的眼眶红了,急忙带着她们去了太夫人的院子,想着叫太夫人好生安慰她。   宁国公抱着胖团子探头探脑,见宁国公夫人不担心自己,径直走了,便偏头看了看怀里的胖团子,又看了看脸色冷硬的靖王殿下,许久,发出一声深沉的喟叹来。   “父亲,怎么了?”见他很惆怅的样子,阿妧急忙贴心地问道。   来自闺女的关怀,叫宁国公平凡的脸都亮了。   他摸了摸阿妧的胖腮,犹豫了一下,哼哼了一声。   这般装模作样,靖王的目光如炬,眯了眯眼懒得理会宁国公,看向胖团子的方向。   十姑娘虽然看似在关心新爹,可是一张胖嘟嘟的小脸儿上也露出几分惆怅。   靖王的目光微微一沉,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想看乐阳被打,是不是?”南阳侯夫人这回肯定饶不了乐阳母女。   靖王殿下一看就知道,宁国公父女两个八卦得心里好急啊。   “我带你去。”他对阿妧伸出手,一副很理解胖团子爱八卦的样子。   “那我呢?!”宁国公急忙问道。   他充满了期待地看着靖王。   国公也指着八卦活着呢。   “弟弟家的小妾挨正妻的打,姨丈去看很不合适。”靖王冷酷地说道,“姨丈留下,我带她去。”   宁国公被这个理由说服了,犹犹豫豫地递出了怀里的胖团子,然而几乎是当靖王修长的手指搭在阿妧的手臂上的瞬间,国公爷突然收回手,警惕地瞪了靖王一眼,撒丫子抱着闺女跑了。   “别想骗走我家团子!”   这一定都是靖王的套路! 第42章   宁国公哒哒哒就跑,靖王一时竟然都没想到要追上去。   什么时候这国公这么聪明了?   还知道他本想骗了团子就跑的?   因被宁国公猜中了心事,靖王心中冷哼了一声,这才慢条斯理地追了上去。   若是从前,他虽然和宁国公次子林琰表兄弟感情十分不错,也对宁国公夫人这位姨母十分尊重,可是却也没有这样天天上门,拿人家宁国公府当自家后花园儿似的。   然而如今靖王殿下不同了,殿下也是有团子的人了,怎么能和从前一样儿呢?他犹豫了一下,便跟在后头去了太夫人的正院儿,反正太夫人又不能把他给打出去。到了太夫人的院子,他就听见丫鬟去跟太夫人禀告了   “殿下又来了?”太夫人脸上笑得温煦,只是一个“又”字,真是令人无比地复杂。   “我送阿妧回府。”靖王如今嘴里都不离十姑娘了。   见阿妧叫宁国公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榻上,从雪白的狐裘里探出一颗小脑袋,耳朵抖了抖,圆滚滚的眼睛乌溜溜地打转,就跟警惕打量环境的胖狐狸似的,仿佛有一点儿响动就要缩头逃跑,太夫人的目光是真的很复杂啊。   若靖王是对国公府中其他女孩儿如此另眼相看,她只会觉得欣慰。可怎么偏偏是很喜欢这颗小团子呢?事到如今,太夫人也并不是十分厌恶阿妧,只不过是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   “今儿我在外头遇见十妹妹,听说大伯父想十妹妹想得吃不下饭,十妹妹好伤心的。”   阿宁掩住南阳侯府嫡庶之争,免得叫太夫人上了年纪再气个好歹的,此刻就摸着榻上的小东西笑着说道。   “上些点心来。”太夫人看了阿妧一眼,见她伏在榻上,对自己露出一个很感激的表情,动了动嘴角,面色冷淡地说道,“再上碗姜茶,多放些红糖。”   听说这团子大病初愈,这初春还是有点儿冷……   那个什么,太夫人可不是心疼团子会再病了啊。   不过是恐她又病了,再过了病气儿给别的姑娘罢了。   宁国公太夫人就偏头哼了一声,苍老的脸上,细密的皱纹挤在一起,挤出了一个特别艰难的图案。   “老太太都是为了十妹妹叫上了姜茶,十妹妹这个时候要说什么?”阿宁就垂头逗弄阿妧。   小团子羞涩地抖了抖软乎乎的小身子,抬起两只小胖爪儿,对太夫人乖巧地拱了拱。   “多谢老太太。”她很真心地感激说道。   因心里美滋滋的,她就扑进阿宁的怀里偷偷儿捂着小嘴儿笑了起来,少女的怀抱又温暖又柔软,还带着女孩子特有的体香,这柔软的触感是和男子坚硬的胸膛完全不同的,她很喜欢这个怀抱,因此哼哼唧唧地扒着阿宁的手臂不撒开。   靖王殿下才坐下就看见这一幕了,那一刻的心情当真是无比的复杂,只恨不能将阿宁给千刀万剐算了,就坐在一旁,用阴沉的目光看着阿宁。   阿宁下意识地将阿妧抱紧了,一脸茫然,浑然不知方才险些酿成一颗团子引起的血案。   阿妧却感觉到了后背心儿发凉,不满足地蹭了阿宁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地从她的怀里爬出来。   靖王眼疾手快,抢先宁国公一步,将阿妧捞到自己的怀里,困在自己身前的怀抱里。   “你姐姐呢?”太夫人见一个丫鬟小心地捧着一碗热乎乎的姜茶进门,又放在了阿妧的面前,便不再理睬,专心地询问阿姣的亲事。   待宁国公夫人斟酌着将今日的事儿说了,太夫人脸色复杂地长叹了一声,拍了拍这个儿媳妇儿手背温和地说道,“你说得都对,幸亏有你里里外外地给她讲道理,不然我更担心她。”她的脸色有些暗淡,显然是因南阳侯府的糟心事儿。   南阳侯这个儿子,她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依旧不肯撒开乐阳郡主。   因她去了南阳侯府亲自处置,本想将乐阳郡主直接送去庄子上,一辈子不许她回到京中侯府,可南阳侯却不肯。   脸上挨了几鞭子依旧硬顶着不肯。   都说儿大不由娘,宁国公太夫人从前也是这么放在嘴边儿的,可是当亲眼看见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违逆自己,太夫人心里开心才叫见了鬼呢。她满心的担忧,听了阿妤干了什么,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成了真。   这嫡庶不分,果然是祸家的根源,做庶女的心大了想要压住嫡女,可不就是起了纷争?她想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阿妧,见小团子正美滋滋乖巧地捧着姜茶咕噜咕噜喝,胖腮一鼓一鼓的,想到这丫头如今已经是长房女,就不再说什么了。   “去,传我的话儿,就说我身上不爽利,有高僧说了,必要有晚辈为我去跪经祈福。叫……七丫头去跪经罢。”她淡淡地吩咐道。   “跪经?”宁国公夫人都觉得膝盖一疼。   跪经是个辛苦又枯寂的活儿,哪儿有妙龄的小姑娘去跪经的?且这世家大族之中,只有女孩儿犯了错,要被惩罚,才会有长辈叫她去跪经,一则惩罚,一则却是在佛前打磨浮躁不堪的性子。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因此虽美其名曰跪经能叫女孩儿得一个孝顺的名声,可是说实话,谁跪过经,往后只怕都要嫁不到好人家儿了,毕竟都跪经了,只怕不是个安分的丫头,谁家敢娶进门呢?   这风声传出去,阿妤只怕要为人退避三舍了。   “没有我的话儿,不许她回侯府。”太夫人目光冷酷地说道。   既然打骂都不好使,她也只能使出特殊的手段了。   阿妧一边吞着暖暖的姜茶,一边听着,却没有宁国公夫人的诧异。   不就是跪个经么,那古时候的小姐太太的,不都是在家中抄经书捡佛豆么。   这种剧情电视里经常有,她好知道的。   “那谁去传话儿呢?”宁国公夫人就忍不住问道。   太夫人的目光慢慢地扫过睁大了眼睛的阿馨与一脸“活该”的阿宁,最后落在胖团子的身上,许久合了眼皮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个妾生的,莫非还要郑重其事不成?叫个丫鬟去就行。”她开口说完,果然就有个丫鬟领命而去,这才将脸转过来好奇地询问道,“顺昌侯府那小子,当真对那丫头说了那些话?”若当真是如此,那元三公子的人品还真是当真不错啊。   就在宁国公太夫人生出兴致来的时候,南阳侯府却已经阖府震动。   盖因一向和侯爷井水不犯河水的侯夫人,这一回跟南阳侯打起来了。   话说南阳侯夫人一路仇恨地冲回了南阳侯府,一路径直就往乐阳郡主的院子来了。   虽然被太夫人给下了所有逾越了妾室身份的东西,乐阳郡主的院子里多了几分晦涩与穷酸,可是到底底子还在,这院子依旧十分华美。只是再华美,这丢了脸丢了管家权,往后可怎么过日子呢?   特别是当乐阳郡主只穿着单薄的雪白里衣,肩上披着轻薄的衣裳,柔弱无骨地垂了柳肩看着镜子里那狼狈的美人黯然垂泪的时候,就越发地多了几分衰败的气息。   南阳侯正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侯爷不要看我。”乐阳郡主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一张脸,此刻雪白的脸上狰狞的血色鞭痕叫她的脸变得青紫狰狞,自然是不敢叫南阳侯多看的。   她唯恐南阳侯见了自己的丑陋对自己生出不喜,一边拿雪白的手掩着脸,一边默默地流泪道,“老太太责罚妾身,妾身并不敢有半点怨恨。只是……老太太这样打妾身的脸,日后妾身可怎么做人呢?”她柔柔地看着南阳侯哽咽地说道,“还害侯爷也挨了打,都是妾身的错。”   南阳侯脸上挨了太夫人几下,此刻也带了伤痕,自然不敢上朝,已经请了几日的假了。   “郡主是当真可怜。”一旁,阿萝就温柔地捧着一个小小的白玉雕花的精致玉盒,一打开,里头是满满的雪白剔透的膏体。   她拿长簪子挑了些放在雪白的手心儿里化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给乐阳郡主涂着脸上有伤的地方,嘴角飞快地勾起一个弧度后,绝色的脸上充满了忧虑与担心,回头对南阳侯低声说道,“郡主就算做错了事,可老太太下的手也太狠了。父亲,女子的容貌多重要啊,这若是伤了往后落了疤,郡主又该怎么办呢?”   她一副担心极了的模样。   “不会留疤。”南阳侯就很有经验的说道。   他不也挨了几鞭子么,算什么啊?   想到这里,南阳侯沉默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长这么大,他一向是宁国公太夫人心中最优秀荣耀的儿子,是从来没有挨过打的。   “侯爷还是不要和老太太争执吧?为了妾身一人,若令侯爷和老太太心里有了芥蒂,那才是罪该万死。”   见阿萝绝美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满,仿佛是想要为自己抱不平,乐阳郡主清浅的美貌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伤感。她拿雪白的帕子将自己的脸颊遮掩了起来,唯恐被南阳侯看到,又觉得阿萝给自己涂抹的这伤药清香扑鼻,涂在伤口上有凉丝丝的感觉,很舒服,伤口也不大疼痛了。   知道阿萝是与自己一条心,乐阳郡主的嘴角就勾了起来。   阿萝虽生得美貌,可是为人却愚蠢小家子气,瞧着就是个上不得台盘儿的,这哄一哄,就知道为她在南阳侯面前争宠了。   这样美貌,日后可以吸引那些勋贵子弟,可阿萝又这样愚蠢轻贱,只要她的阿妤站在阿萝的身边满腹才华,那阿萝不过是阿妤的垫脚石罢了。   “七丫头呢?”南阳侯目光落在乐阳郡主一双潋滟得柔媚多情的眼睛上,见房中只有阿萝服侍,并未见到乐阳生的女儿,就淡淡地问了一声。   他不过是问了一句,乐阳郡主眼角就是一跳,唯恐南阳侯不喜阿妤连母亲被打了还有心思在外头玩耍厌恶她,急忙赔笑说道,“长公主府的小公子非要拉着她出去。阿妤本想不去,在家里陪着我,只是妾身想着,到底是长公主的爱子,若驳了他的面子,那日后侯爷在长公主面前也难免被责怪。”   “且还有我照看郡主呢,七妹妹被老太太伤了脸,正是没脸的时候,不如出去散散心。”   阿萝的善解人意,就叫乐阳郡主十分欣慰了。   见这两个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南阳侯就垂了垂眼睛。   “郡主,快别担心别人了,多用些药,伤才好得快,父亲也不会再为郡主担心啊。”   阿萝此刻当真是比任何人都懂事贴心,纤细白皙的手里捧着拿白玉小盒,又挑了些细腻温润的伤药来小心翼翼地被乐阳郡主脸上狰狞紫红的伤疤上抹了抹。   乐阳郡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楚果然消散了许多,见阿萝一副担心自己的模样儿,美貌无双的眉眼之间儿带着点点的忧虑,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六丫头一向懂事孝顺,侯爷,打从六丫头来了妾身身边,妾身每日里都很欢喜。”   “嗯。”南阳侯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过这药倒是怪好闻的。”见南阳侯待阿萝显然不大喜欢,乐阳郡主就越发地对阿萝笑着说道。   她拂过阿萝那柔嫩细腻的手背,看着眼前的少女生得美貌无匹,不由自主在心中生出几分嫉妒。   “给郡主用的伤药,自然是最好的呀。”阿萝偏头一笑,容光濯濯,哪怕只穿着月白色的素净的衣裳,可那一瞬间的美丽却仿佛月中仙子一般。   她见乐阳郡主目中都露出几分惊艳,不由贝齿咬着红唇羞涩一笑,对乐阳郡主柔声说道,“阿萝身无长物,可是却感激郡主精心爱惜我,自然不敢拿不好的东西糊弄郡主。郡主您忘了?这还是当年姨娘脸上伤了您特特儿给了姨娘的,姨娘心疼这好东西,当初都舍不得用,好好儿地珍藏着。如今您伤了,阿萝才敢拿出来,这是最好的,您忘了?您当时说是宫中才有的呢。”   她一笑,倾国倾城,手中捧着那精致的玉盒对乐阳郡主嫣然一笑。   “原来是我……什么?!”乐阳郡主本在微笑,用一双充满了柔情的眼睛去看南阳侯,听到这里顿时惊叫了一声。   “你说是……是当初我给你姨娘的那盒?”   见南阳侯与阿萝都看了过来,乐阳郡主知道自己惊慌失态,唯恐被怀疑,急忙收敛了脸色,可是一张脸却慢慢地惊慌了起来。   “是呀。您对姨娘的关心,姨娘与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阿萝捧着那精致细腻,昂贵珍惜的玉盒,感觉到背后南阳侯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脸上的笑容越发无辜纯美。   混了慢性的秘毒,抹了之后会令女子的容颜变得慢慢粗劣衰老的玩意儿,这都是乐阳郡主对她生母阮姨娘的心意。   阿萝真的很感激乐阳郡主啊。   所以……既然南阳侯还在,她就多夸夸郡主殿下想要听到的贤德与姐妹情深。   然后再多涂些这宝贝啊? 第43章   阿萝绝色的脸上充满了孝顺感激,然而乐阳郡主的心里却冷到了骨子里。   她当然知道那伤药里放了什么。   因为当初是她自己亲手往里放的。   当年阮姨娘不小心伤了脸,之后府中就宣了太医,虽然南阳侯一向不将阮姨娘这个妾室放在心上,不过是随意地丢在偏僻的小院子里任其自生自灭,可阮姨娘也曾经和南阳侯生儿育女,谁知道什么时候复宠了呢?   乐阳郡主占着南阳侯连南阳侯夫人都不肯给,自然也不会将南阳侯退给阮姨娘。有了这样的好机会,一则在南阳侯面前表现自己是个贤良不嫉妒的好女子,一则自然是想叫阮姨娘这老实头永远靠边儿站。   且当年的那点儿秘毒,无色无味,都混在真正的上好伤药之中,阮姨娘那种普通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也不会知道。   更不要提南阳侯府其他人了。   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是没想到如今这药,竟然要用到自己的身上。   这还了得?!   一瞬间,乐阳郡主就觉得伤口处的凉意都变得密密麻麻的小小的刺痛,仿佛无数的蚂蚁在脸上爬了。   当然,这不过是乐阳郡主的想象,毕竟那秘毒并不会叫人感到不适,不然落了痕迹那还叫皇家秘毒干什么。那伤药也确实是极好的伤药,只会叫人感到很舒服。   只是双手微微颤抖,乐阳郡主强笑着对偏头对自己柔弱微笑的绝色少女柔声道,“这么好的东西,我也没有多少,如今用了也是白浪费,还是算了。”虽然南阳侯探望自己,她的心里很欢喜得意,可是这个时候她就恨不能南阳侯和阿萝一块儿消失。   这两位走了,她才好去把脸上要命的玩意儿给洗了!   那秘毒沾上脸就会渗入皮肤,她如今只怕也中了几分毒了。   乐阳郡主只觉得心急如焚。   “郡主用掉了,怎么能是浪费呢?父亲一向爱重郡主,这世上的奇珍,只要郡主用得上父亲从不心疼。我这么久得郡主庇护才能在侯府立足,就算要了我的性命去,也心甘情愿。”   见乐阳郡主拒绝,阿萝一双美丽潋滟的眼睛里顿时浮现出了晶莹的泪水,梨花带雨地捧着盒子弱弱地说道,“我能孝顺郡主的也只有这些了,郡主不要拒绝我。”她还回头,柔柔弱弱地问南阳侯。   “父亲,您说是不是?”   “嗯。”   南阳侯似乎都被阿萝待乐阳郡主的心给动容了,英挺的剑眉挑起,目光就落在了脸色苍白的乐阳郡主的脸上   乐阳郡主……乐阳郡主浑身都哆嗦,可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不敢暴露这玉盒里的猫腻,更不敢叫南阳侯知道自己当初做了什么,因此哪怕恐惧这伤药恐惧得不得了,可是在南阳侯专注的目光里,她竟什么都不敢说,颤抖着嘴唇讷讷了什么。   见她不再多说,阿萝眼角就一滴清泪悬而未落,越发带出几分娇艳来,白嫩精致的指尖儿就将那玉盒之中的伤药抹在手心儿,浑然不在意那秘毒也渗入了自己的手中的皮肤,柔柔地给乐阳郡主涂了起来。   她就僵硬着身子,明知这是要命的玩意儿,却还是忍着苦水叫阿萝给自己涂抹。   乐阳郡主觉得自己的脸一定都已经僵硬到了极点。   “您往后啊,一定会更美。”阿萝就憧憬地看着乐阳郡主的脸柔声说道。   乐阳郡主只想求南阳侯赶紧走,可是南阳侯显然爱重她到了极点,见仿佛这伤药当真极好,就对阿萝淡淡吩咐道,“不要可惜药,多用些。”   见乐阳郡主一副要昏过去的样子,他修长的大手飞快地伸过来摸了摸乐阳郡主完好的脸颊,轻声说道,“你也不必这样俭省,再好的东西也不及你更重要,若这药用完了,回头我再去给你搜罗。”他对她的宠爱当真是到了极点,可是乐阳郡主此刻却只能美眸含泪地看着南阳侯。   心里太苦了。   “郡主好感激父亲,都感激得要哭了。”阿萝柔柔地笑道。   南阳侯的嘴角细微地勾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显然心情不错。   因此,当南阳侯夫人气势汹汹地冲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恩爱的画面。   高大英俊的男人,柔媚多情的女子,还有美丽柔顺的女儿。这三个人就仿佛是最和睦的一家子,那暖暖的充满了爱的气氛顿时就叫南阳侯夫人红了眼眶。她目光冰冷地扫过南阳侯,之后大步就走到了乐阳郡主的面前,一双手紧紧地握起来,看着美丽如画儿的乐阳郡主,想到她的女儿阿妤。   若不是乐阳郡主的教导,阿妤怎敢介入她女儿的姻缘?   “太太,您想对郡主做什么?”阿萝给乐阳郡主涂了厚厚的伤药,见她脸颊上亮晶晶的都是伤药,回头看见南阳侯夫人,霍然起身惊呼了一声。   “你走开!”阿萝平日里虽然掐尖儿要强,只是却不过是个庶女,南阳侯夫人犯不着为了个庶女就脏了自己的手。   且对上了阿萝那双多情妩媚的眼,不知怎么南阳侯夫人就想到了阿妧那双虽圆滚滚却已经开始展露出优美形状的眼睛来。想到女儿说过阿妧曾经为阿姣与阿馨说过好话,南阳侯夫人心里不由强忍怒气将眼前这婀娜艳质的少女用力地推到了一旁,叫她不许护着乐阳郡主。   “哎呀。”阿萝弱弱地叫了一声,柔弱无力地被推在了地上爬不起来,靠在椅子腿儿边,一双美目却担忧地看着乐阳郡主的方向。   “姐姐。”见唯一在身边的阿萝被推伤了,伏在地上护不住自己,乐阳郡主不由弱弱地起身,十分有礼地给南阳侯夫人福了福,又缩了缩单薄的肩膀露出几分畏惧。   这模样儿……和阿妤在外面对阿姣阿馨的时候相似到了极点。   “谁是你姐姐,贱人!”见乐阳郡主脸上与嘴唇都是鞭痕,南阳侯夫人心中固然解气,想到阿妤做了什么,抬手劈手就给了乐阳郡主一个大耳瓜子。   她到底是北朝贵女出身,也曾经文武双全的,一巴掌下去,乐阳郡主都觉得半边儿脸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一声惨叫,嘴角就缓缓流下了一抹鲜血,脸颊麻木之后就是越发火辣辣的剧痛,不由捂着自己的脸仰头哭道,“姐姐为什么打我?”   “你莫非不知道为什么?!”见乐阳郡主摆出一副柔弱白花儿的样子来,仿佛自己欺负了她一般,南阳侯夫人算是什么都不愿想了,上前就提住了乐阳郡主的衣襟将她带到自己的面前,左右开弓就是几巴掌。   见乐阳郡主虚弱地软在了自己的手中,她便冷笑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贱人!你要男人,我不稀罕跟你抢。可你不该去害我的阿姣!”她只觉得今日是自己最痛快的时候。   她早就想扇这矫揉造作的女人了。   “侯爷救我。”乐阳郡主就对尚留在屋里的南阳侯虚弱地求救。   南阳侯夫人当着南阳侯的面儿发飙,还打伤了她,自然是令乐阳郡主心中称愿,毕竟南阳侯夫人这样霸道,往后这夫妻俩只有更不和睦的。   可是她只想承受一耳光意思意思,也没有想过叫南阳侯夫人这捞起来往死里打啊。   她害怕得缩成一团,用求救无助的目光看向一旁霍然起身的南阳侯,就见那英俊强壮的男人此刻才反应过来南阳侯夫人这泼妇做了什么,上前一把握住了南阳侯夫人太高的手腕儿冷冷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掌心是那么的炙热,充满了勃勃的强势与可靠。这熟悉的触感令南阳侯夫人心上恍惚,她突然发现,这几十年夫妻反目,她和他再一次肌肤相亲,竟然是他为了阻止她伤害他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   多么可笑。   她嫁给他做妻子,可是他心里的却是别的女人。   叫她的存在仿佛成了笑话一样。   南阳侯夫人的眼底飞快地闪过明亮的泪光,可是一转眼,却依旧是一副骄傲得永远不会垂下头的模样。   她失去了丈夫,如今也只剩下这点骄傲了。   “怎么,你心疼了?”   她用力将乐阳郡主给摔在地上,见她惨叫了一声竟动弹不得,那张青紫的脸上都是冷汗,就越发地冷笑了起来。   南阳侯只扣着她的手腕目光冰冷。   “郡主!”阿萝被这房中惊变给吓坏了,颤巍巍地撑起了身,美丽的脸上却猛地一白,又重新摔在了地上。   她靠在椅子旁一副被吓软了腿儿的模样儿,却哀哀地唤着乐阳郡主,乐阳郡主连昏迷都不能,更何况她今日被南阳侯夫人公然地打了脸,若不亲眼见南阳侯夫妻打起来,她简直死都不能闭眼!   这是一种极大的欺辱,打人不打脸,她被南阳侯夫人这样打在脸上简直就不能活了。   “她做了什么,你要伤她?”南阳侯一双眼里仿佛带着怒意,冷冷地问道。   看着他冷漠的模样,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想到当年。   曾经他们两个那么恩爱,若不恩爱,也不会当初一子两女皆为嫡出。   可是一转眼,他被南朝风流多情迷住了眼,被迷住了心,就再也不见当年的温情了。   “她叫阿妤去勾引元英,你知道不知道,嗯?!”南阳侯夫人看着这个靠不住的男人,只觉得眼眶里酸涩得厉害,却死死地压抑着不要在南阳侯这王八蛋的面前哭出来,声音嘶哑地说道,“做母亲的当年不要脸勾搭男人,如今做女儿的有样儿学样儿了?连姐夫都不放过,她这么不要脸,莫非也是你允许的?丢人丢到了人家元秀郡主和靖王的眼前,偏偏元英不理睬她,她好有脸呢!”   “什么?”显然南阳侯茫然不知,不由垂目去看乐阳郡主。   乐阳郡主心中大骇。   不是……南阳侯夫人一向骄傲,就算女儿们吃了亏从前也只会忍耐,怎么这一回竟然告状了?   早前阿妤在外柔柔弱弱,叫人误会阿姣姐妹欺负她,南阳侯夫人也没说什么呀。   她心中一凛,知道南阳侯虽然爱重她,可是却一向看重自己在外的体面,若是阿妤当真勾引不成叫人厌恶,那南阳侯这脸就丢大了。   虽觉得凭阿妤的手段不可能有男子不喜欢,然而乐阳郡主还是勉强撑起了自己浑身都疼的身子扑到南阳侯的脚下悲悲戚戚地哭诉道,“侯爷,此事绝无可能啊!侯爷自小儿看着七丫头长大的,她是多么善良懂事,侯爷莫非不知道么?”   她顿了顿,就柔柔地忍着脸上的剧痛描补道,“定然是这个实心眼儿的丫头,知道元三公子是未来的姐夫,因此心生亲近,想和姐夫多亲近些,日后才好做一家人呀侯爷!”   “她一个庶女和姐夫亲近,你这话也说得出口?!”南阳侯夫人总算知道乐阳郡主是怎么颠倒黑白的了。   南阳侯一双狭长冷厉的眼,慢慢地扫过委顿哭泣的乐阳郡主,又看了看南阳侯夫人。   阿萝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缩进了角落里,蜷成一个安全的团子看戏。   乐阳郡主挨了打,活该啊。   阿妤被打了脸,也蛮活该的。   至于南阳侯夫人……她倒是觉得南阳侯夫人这做正妻的蛮可怜的。   名正言顺的南阳侯夫人,连女儿带母亲的,其实这些年的日子过得都不怎么样。   只是阿萝如今自身难保,每一日都在挣命,也不知自己的一生会飘零到何方去,哪里有时间同情别人。   她只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乐阳郡主的哭泣,慢吞吞地学着这会令男子充满柔情与怜爱的模样儿。她对于自己的未来早就有些打算,此刻就专心致志地学着那些女子那些柔弱的姿态。正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白玉小盒,等着回头再多给乐阳郡主抹点儿,就听见南阳侯果然声音冰冷地问道,“你听见了?”   “你说什么?”南阳侯夫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她简直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庶女要伤害他的嫡女,可是他却无动于衷?   他怎么可以这样?!   “七丫头不是有意的,你不……”   南阳侯皱着眉头冷淡地说到这里,突然只觉得脸颊上一痛,一股子携带着巨大愤怒的力气用力地摔在他的脸上。   精致华美,泛着女子特有柔媚香气的房间里,陡然响起了响亮的耳光声。   南阳侯夫人的手挣脱了丈夫,一耳光就抽在了他的脸上。   南阳侯的脸颊微微一偏,此刻冷淡地伸出手抹了抹嘴角,将猝不及防被咬破了唇边流下的一些血迹给擦在手上看了看。   “哎呀侯爷!”乐阳郡主没想到南阳侯夫人胆大包天,竟敢打南阳侯的脸。   可叫她想不到的更多,南阳侯夫人这一耳光没打够,竟反手又是两个耳光,一口气儿全都抽在南阳侯的脸上。   “呸!”   她用力地唾了一口,目光充满了失望与冰冷。   她算是发现了,与其去抽不要脸无耻的女人,还是抽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更来的痛快! 第44章   南阳侯夫妻打起来,南阳侯挨了妻子几耳光之事,隔了很久,直到天都开始慢慢地昏暗了,才报到了宁国公太夫人的面前。   实在是阿妤大概是知道今日阿姣姐妹要告状,硬是没敢回南阳侯府,太夫人命叫去拖她去跪经的婆子们等得花儿都谢了,就是没等到人。   直到后来,才有一位世家的小姐送来书信,说留阿妤在自家多住几日,请南阳侯放心。   这北朝世家勋贵的贵女们一向自由,住在手帕交的府中也不是稀罕事儿,不见元秀郡主也总是住到阿宁的院子里来么。   只是太夫人却气得够呛。   这阿妤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不回家!   “老太太,母亲她……”唯恐太夫人埋怨南阳侯夫人不给南阳侯体面,阿馨就露出了几分忧虑的表情。   她抿了抿嘴角,手足无措地看着不动声色的太夫人。   “既然那丫头要躲着,就躲一辈子。我就不信她还不回府去了。”太夫人见孙女儿如此忐忑,忍不住心中一叹,越发不敢在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只当儿媳妇儿抽了儿子几耳光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笑着说道,“罢了,不提那没规矩的丫头。这时候也晚了,叫膳房预备晚膳吧。”   她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阿馨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僵硬慢慢地柔软了,又觉得解气极了。   虽然母亲打了父亲闹得不好看,可是真真儿的解气呀。   多打她父亲几下就好了。   她早年懵懂的时候南阳侯就出征,那么多年以来都是南阳侯夫人这个母亲养育她,自然和母亲的感情最深。   更何况她这么久,是看着南阳侯夫人的凄凉与伤心长大了,母亲那明明被伤到了极点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冷傲决绝的样子,也令阿馨心里难过。   她当真是羡慕大伯父一家美满,也曾经希望父亲能和大伯父一样疼爱妻子儿女,她想着,若是父亲回头,她愿意做最贴心孝顺的乖女儿,承欢父亲的膝下。可是她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南阳侯不稀罕她的什么贴心孝顺,他最稀罕的乃是乐阳生的阿妤。   阿妤最得南阳侯的宠爱,她怎么可能不讨厌嫉妒阿妤呢?   她对阿妤的敌意简直都要忍耐不住了。   正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阿馨就觉得自己的衣摆被轻轻地拽了拽。   她垂头,就见一颗圆滚滚的胖团子正仰着小脑袋,手里捧着一杯新的暖暖的姜茶。   这团子回头看了看宁国公夫人,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笑容,胖腮鼓了鼓仿佛安了心,胖爪子捧着姜茶往阿馨的面前递了递。   她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又想亲近又有些胆怯,圆滚滚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和单纯,阿馨的心头忍不住一软,伸手摸了摸这团子毛茸茸的小脑袋来,伸手接了这姜茶喝了一口笑嘻嘻地说道,“真好喝。”   她就跟对小孩子说话一样儿,然而那亲近善意的态度,顿时就叫阿妧的眼睛亮了。她似乎得到了鼓励,又捧着另一碗姜茶来殷勤地送到了阿宁的面前,殷勤地在地上滚动。   那个什么……喝,喝了团子的茶,往后就要爱护团子,当好姐妹呀。   她嘴上没说,可是雪白的小胖脸儿上都明晃晃地露出这么个意思了,太夫人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她真是许久没见过这么殷勤得单纯不做作的胖狐狸了。   不过拿着太夫人的姜茶来讨好,这算不算是借花献佛啊?   太夫人就冷哼了一声。   “老太太也喝。”阿妧觉得这姜茶甜丝丝的,喝了之后身上也暖和,是好东西,就急忙捧给太夫人。   宁国公夫妻捧着闺女方才给自己的姜茶同时关注了过来。   见宁国公一脸美上天的傻样儿,太夫人心里那点儿因南阳侯夫妻又闹起来的郁闷都烟消云散,长叹了一口气,一脸不情不愿地接了姜茶,见胖团子的手边儿还郑重地留了一碗,可是所有人都已经让过了一遍,一边嫌弃地喃喃着“最讨厌这个味道!”,一边一饮而尽。   才吞了这令自己很不爱喝的姜茶,却见一双小胖手儿捏着一块儿甜丝丝的蜜饯踮起脚尖儿来喂给她。   这世上还有这么得寸进尺的胖团子么?!   宁国公太夫人出离地愤怒了,一边愤愤地嚼着蜜饯,一边觉得胖狐狸还真是会顺杆儿爬啊。   “这碗是给谁的?”宁国公夫人就笑着对阿妧问道。   靖王轻轻地咳了一声,挺了挺自己的脊背,越发英姿勃勃,威风凛凛,务必叫大家都看见靖王殿下那英俊有力的模样。   阿妧疑惑地看了靖王一眼,觉得靖王这喝了姜茶之后怎么还咳嗽了呢?只是宁国公夫人的问题更重要,她老老实实地将小爪子放在肚皮前,小小声儿地羞涩道,“给大哥哥留着的。”   靖王英俊的脸面无表情,越发杀机凛然。   “二哥哥没有啊?”阿宁就逗她。   “父亲说了,二哥哥今日留宿宫中,不回家。”宁国公夫妻的次子林琰,生得英俊出众,且一向最得皇后的疼爱,说一句爱护得跟亲儿子似的也不是虚言了。   且皇帝最重勋贵子弟,平日里总是会有勋贵子弟留宿在皇帝单独给预备的一个别宫之中,这也算是格外的荣宠,说一句扎心的话,连宁国公世子林珩都没说能那么每天就跟在家似的留在宫里头呢。阿妧一想到戳自己胖肚皮把自己当球儿一样儿戳的二哥,就哼哼了一声。   只是她哼哼了一下,突然抖了抖耳朵,也顾不得裹上一旁的白狐披风,只穿着素净的小褂子就突然往门外跑去。   “大哥哥!”她美滋滋地滚出来,就见太夫人的院子里,正有两个卓然出众,立在一处又格外耀眼的青年男女并肩而来。   一个笑意温和俊秀温煦,笑若春风,一个英姿勃勃,银甲银枪娇艳夺目如同烈阳。   胖团子都叫那由远而近的一双人给迷住了心神。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是不是又不听话了?”林珩见小团子又呆呆地仰着小脸儿看着自己,忍不住一笑。   他不知怎么,见到了阿妧就觉得心情格外地好,上前就将这沉甸甸的胖团子给抱起来,修长白皙的手指飞快地解了藏青色的披风围在了阿妧的身上。阿妧就觉得那雪白的指尖儿慢慢地解开藏青色的披风的带子的动作充满了令人流口水的诱惑,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知道流着口水看她哥了。   “郡主。”暖暖的还带着林珩身上特有淡淡熏香的披风落在身上,胖团子才从她哥的美色里回过神儿来,去看元秀郡主。   ……   那个什么,她同样收获了一个流口水的郡主大人。   “啊,嗯哼,咳咳……”元秀郡主见胖团子默默地看着自己,顿时用力地咳嗽了几声,随手抓了抓利落的长发,含糊地说道,“我来找阿宁。”   “我可不是跟他一块儿回来的啊,不过是偶遇,不过是碰巧儿同路。”她捏着银枪,见胖团子用力地点头,一副很相信自己的样子,竟忍不住老脸一红,越发咳了一声说道,“看在你乖,那什么,这个给你玩儿吧。”   她从自己的腰间就解了一把小小的袖刀,见胖团子好奇地看着自己,就眉飞色舞地说道,“往后谁敢对你不敬,你就把这个拍在他们的脸上!”她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怕死的。   “多谢郡主。”   靖王与元秀郡主,一个送剑,一个送刀,这都是大大的好人。   阿妧感激得什么似的,奶声奶气地谢了元秀郡主,双手接过了这袖刀美滋滋地放在手心儿里看着。   她觉得华衣首饰价值连城都很好,可是最喜欢的,却是这种会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喜欢就收着。”林珩就纵容地点了点阿妧的小脑袋,笑着对元秀郡主道,“妹妹倒是偏了郡主的心爱之物。”   “我不过是给团子点儿见面礼,你也别以为本郡主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啊。”元秀郡主就斜眼儿看他。   这郡主特别地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世子就笑着转回了目光。   “郡主放心,我没有误会什么。”林珩见元秀郡主冷哼了一声,不由心中越发觉得有趣儿,只是他见阿妧就这样欢欢喜喜地迎接自己,一时又觉得与众不同的快活,捏着妹妹的胖腮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   他远远的就见胖团子艰难地爬过太夫人房中那高高的门槛儿滚出来张望,窝心极了,又好奇极了。因捏了妹妹的脸,这胖团子就顺势滚到他脸边儿讨好地蹭了蹭。   “心里眼里都是大哥哥,就算没人说,可我的心就是知道大哥哥回来了。”她甜言蜜语地说道。   “你这妹妹不得了啊。”元秀郡主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这把她给肉麻的。   然而林世子却显然吃这一套,半点儿不觉得肉麻,反而低沉悦耳地轻笑了起来,和妹妹蹭了蹭脸。   元秀郡主瞠目结舌。   从前她怎么不知道林珩是这样的林世子?   “外头凉,大哥哥快进屋儿,我给大哥哥预备了姜茶……是老太太叫人做的。”胖团子还知道把太夫人给加上,显然是一大进步。   只是太夫人已经气得够呛了,用力瞪这只胖狐狸。   然而元秀郡主进门,太夫人就默默地忍耐着等回头再往死里抽这借花献佛的团子,面色慈爱地对元秀郡主笑道,“早知道郡主今日来,我叫厨房多预备几样儿好菜。”   她是愿意叫元秀郡主多亲近国公府中的几个姑娘的,特别是阿宁与元秀郡主亲近,这两年在京中也有一些风光与名气,虽然不是什么诗画双绝这类的好话,然而却有许多世家贵妇赞阿宁有北朝贵女的风范。   这对于太夫人来说是最大的骄傲。   “母亲,我们回房吃,不必预备我们的了。”宁国公就急忙笑着说道。   若是陪着太夫人用膳,这又是有元秀郡主又是有几个侄女儿的,宁国公显然就不能跟胖闺女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不然就算再不在意规矩也不像话呀。   国公大人一想到不能跟阿妧一块儿用膳就觉得好伤心,饭都吃不下的那种,见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己一眼,急忙笑嘻嘻地赔笑道,“我那儿还有些宫造的桃儿酒,又甜又香还不上头,只有两坛子,回头送了来,母亲与几个丫头与郡主都喝一些,也尝尝滋味儿。”   这种桃儿酒专门儿是给女眷们喝的,若问国公爷怎么有,这个……大家都应该懂的。   国公爷一向被酒水熏一熏就醉倒在地的,也只好喝些在宁国公夫人眼里当果子汁儿喝的桃儿酒了。   然而国公大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自己是多么精细的人呢。   谁再敢说他是粗糙的路人甲试试看!   “……那也好。”太夫人也是斗酒一坛不上头的巾帼英雄,看着这儿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桃儿酒?”阿妧偏了偏小脑袋。   “回头你大了,哎呀!”路人甲的新爹突然就跳起来了。   “又怎么了?”太夫人心好累啊。   “儿子听说南边儿家中有清贵女孩儿的人家儿,都在生了闺女之后酿制佳酿埋入底下,等女儿长大出嫁就挖出这佳酿招待宾客,叫他们都和自己一道儿对女儿祝福,因此这酒名儿还挺好听的,就叫女儿红。”   宁国公的眼睛都亮了,见太夫人充满了无奈地看着自己,就搓了搓手兴高采烈地说道,“这不正合适咱们家么?虽不是阿妧出生就酿造,不过如今酿酒也不晚,您说是不是?”   “你会酿酒么?”太夫人犀利地问道。   这么能干,还能只在家吃自己?   早就混到御前去了!   宁国公作为皇帝陛下的亲妹夫,如今却连个差事儿都没有,可见多么废柴。   “不会可以学么,阿妧往后出嫁,岂不是也风光体面?儿子听说女儿红滋味儿好极了,馥郁芳香,醇厚甘鲜,这多长脸啊。”   宁国公大人可算是有了闺女,这能给闺女做的事儿那自然精神抖擞都愿意做一遍。他已经憧憬着往后女儿红酿好之后的美味了,那叫一个垂涎,也不去看宁国公太夫人的脸色。宁国公夫人显然也起了几分兴致,就在一旁笑着符合了一番。   夫妻两个当真是志同道合。   林珩看着就觉得有趣儿极了,垂头坐在一旁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开心么?”   都是对她的爱呀,胖团子用力点头。   “开心!”   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都觉得尚未酿酒,自己都已经熏熏然起来,正傻笑了一会儿,又急忙扒着林珩的手臂说道,“给大哥哥喝……”   她巴巴儿地跑到一旁去端方才给林世子留下的那碗姜茶,正犹豫着是不是分成两碗好给林珩与元秀郡主一碗一半儿,然而小胖爪儿捧起姜茶的一瞬间,却觉得手中的茶碗儿轻飘飘的,再探着小脑袋往里一看,顿时就惊呆了。   她的姜茶呢?!   谁喝了她的姜茶?!   就见这团子仿佛浑身的皮毛儿都炸开了,呆呆地捧着空碗巴巴儿地转了一转儿一脸惊呆,许久之后恨不能耳朵尾巴一块儿垂下来,靖王殿下冷哼了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抹去了嘴边的一抹清亮的水痕。   心里眼里都是大哥哥……   还心里听见他回来了。   绝不叫她得逞! 第45章   “哎呀,没有了。”   胖团子对她哥可怜巴巴地展示着空空的茶碗。   她顿了顿,就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不再叫厨房给大哥哥熬点儿,也给郡主喝?”   她却对谁动了自己姜茶绝口不提,只是小眼神儿偷偷儿就飘到了靖王的身上去。   见林珩含笑看她,胖团子急忙抖了抖小身子不再去多看靖王,唯恐林珩对靖王有什么不满。   见她维护靖王,靖王英俊的脸沉沉一片,却探身过来要抱阿妧软绵绵的小身子,林世子笑吟吟地抢先将妹妹捞到自己的膝上叫她坐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意味深长地笑了。   见胖团子也跟着自己露出一个傻笑的表情,他就温声问道,“不想知道是谁喝的?”见胖团子一抖,从眼角的余光去看靖王,不知怎么,林世子心里就生出一种很不爽的感觉。显然妹妹是叫靖王给迷惑了。   竟然都不愿揭穿靖王。   “反正都是自家人,谁喝了都一样儿。”胖团子一个激灵,急忙讨好地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还觉得自己说得蛮有道理的。   靖王的脸色一僵。   肥水?   这团子是要上天呐!   “我身子强健,也不必喝姜茶。倒是郡主要不要喝一碗?”林珩觉得妹妹可爱极了,靖王的表情也有趣儿极了,就笑着去问元秀郡主。   “我也很强壮。”元秀郡主显然也很欣赏靖王的吃瘪,哼笑了一声。   她顿了顿,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阿妧的小脑袋。   “郡主今晚要不就留在我院儿里歇吧?”阿宁见元秀郡主蛮喜欢阿阮,心里微微一松,脸上就露出笑容。   别看元秀郡主在她家的面前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看起来也不过是寻常的姿态,可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威风凛凛,那气势一向强势,也一向是京中贵女们想要攀附的对象。阿妧到底年纪小,还生了一软乎乎的性子,这放在外头还不叫人给欺负死啊?   只是若有了元秀郡主的庇护,那阿宁就不担心了。   谁敢动元秀郡主庇护的人呢?   “行,我都跟父王说完了,父王允了。”   当然,关于诚王殿下“你为什么不能陪爹吃个饭!”这等悲愤的控诉,元秀郡主也就不打算说什么了。   她愿意住在宁国公府,太夫人自然是满心的欢喜,更何况太夫人看着凛然出众,那英姿勃勃的元秀郡主就喜欢得不得了。   她想到长孙也正是成亲的年纪,又见元秀郡主生得凤目高挑,容色娇艳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知怎么就看进了心底去。只是她相中了人家元秀郡主不好使,得诚王府相中了林珩才行。一想到元秀郡主出身尊贵,那若是放在从前,绝对是婚配市场中最抢手的一位,太夫人心底就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生儿媳好几个,可是各有各的艰难与烦心,唯一叫她能消停些的就是长媳。   如今长孙要娶妻子,她自然希望林珩能娶一个最优秀的女子。   然而她已经吃足了在儿子的婚姻中指手画脚之后的苦果,只看林三老爷就知道了,她千方百计叫他续了弦,本想着儿子能过松快欢喜的日子,谁知道如今儿子连家都不愿回了。   想到林三老爷打从那一日和林三太太大吵了一架,又是这两三日没有回家,林三太太竟然还“病了”,公然带着三房的两个丫头不来给她请安,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因此太夫人不敢再随意地插手林珩的婚事。   若她选的林珩不喜欢,那岂不是误了长孙的一生?   只是……元秀郡主当真是难得的啊。   作为老牌贵妇,太夫人显然不知道元秀郡主这一款如今已经不时兴儿了,也是嫁不出去的贵女典范。   “好好儿照顾郡主,自然……我也是放心你的。”太夫人就眉目温和地对阿宁笑道。   “可不是。三妹妹一贯最叫人放心的。”虽然太夫人待阿宁更慈爱,阿馨却并不嫉妒。   她从小儿与阿宁也算是一块儿长大,每每在外头装柔弱的时候都是阿宁高声驳斥那些对她们姐妹不利的言论,她对阿宁一笑,也不嫉妒她在元秀郡主面前得宠,反而对太夫人笑着说道,“平日里在外头,三妹妹虽是妹妹,却总是照顾我与大姐姐。如今想想,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也是享受了多年阿宁的照顾了。   “你们姐妹感情好,谁厉害些,谁就多费心些,这都是应该的。”太夫人就乐得见阿宁和阿馨姐妹情深。   至于三房的阿芝和阿静,太夫人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她十分不喜欢阿芝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只觉得东施效颦,没有学到人家南朝女子真正的风流妩媚,反而多了几分风骚不要脸。   至于阿静,生母乃是林三太太身边儿的丫鬟,当年林三太太有孕在身,唯恐林三老爷在外发展出个红颜知己来,又见林三老爷对自己的丫鬟都很平常,并不是个在女色上上心的,她也放心,因此劝谏了几回林三老爷收身边丫鬟做通房被拒绝之后,竟作死地去给夫君下了药。   一想到阿静是因此而来,更何况林三老爷就是因此和继妻翻了脸从此相敬如冰,哪怕明知阿静无辜,太夫人也实在生不出疼爱的心来。   “老太太说得是。”阿宁就弯起眼睛笑。   见她开阔大气,太夫人心中越发感慨。   宁国公却已经在一旁板着手指头想着得酿多少的女儿红了,见一个丫鬟上前细声细气地请示太夫人将晚膳摆在哪里,宁国公就不预备再在太夫人的房里坐着了。   他兴致勃勃地对阿妧招了招手,见林珩抱着阿妧起身,就笑眯眯地说道,“今儿咱们回去吃,等回头再来跟老太太一块儿用膳。”他伸手去接儿子怀里的胖团子,半路却和靖王的手撞在了一起。一瞬间,电闪雷鸣,国公与皇子之间噼里啪啦的。   “别管他,咱们回去。”宁国公夫人就含笑对儿子说道。   林珩眼角的余光,就见元秀郡主横眉立目地瞪着自己。   他抿唇微笑,捏了捏妹妹的胖腮,觉得可爱极了。   不管是元秀郡主,还是胖团子。   “本王也饿了。”靖王殿下今天喝了两碗姜茶,那本就血气旺盛,如今更热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上炙热得冒汗,这微冷的春天的晚上叫他哪怕只穿了单薄的单衣都止不住地热气腾腾的。更何况姜茶喝多了怎么还烧心呢?   靖王殿下从小儿遭的罪不少,当年小小年纪跟着皇帝爹上战场的时候,风餐露宿什么没经历过啊,不过这烧心的滋味儿真是太难得了。他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殿下热了。”阿妧就觉得靖王真强壮啊。   这么冷的天儿,胖团子拿狐狸皮把自己裹成一颗球儿,人家靖王竟然还热了。   想到靖王对自己一向爱惜,阿妧急忙探身拿小帕子来给他擦去了额头细密的薄汗。   靖王薄唇微微勾起,顺便目视林珩,叫这倒霉表哥来看胖团子是怎么亲近他的。   这趴在林世子的怀里却去给靖王殿下擦汗是什么意思?   身在曹营心在汉呗。   这是一颗好团子。   靖王的炫耀,林世子又不是瞎的,自然也是瞧见了。   他都觉得靖王这样幼稚皇家这是要完的节奏,只不过看胖团子殷勤地去照拂靖王,世子大人就有一点点的不开心。他捏了捏妹妹的小爪子,快步就走入了园子里去,此刻春风寒凉,阿妧趴在兄长的肩膀上就见那远远的有一两只鹅黄色的迎春花开了,生机勃勃又娇嫩可爱,不由露出几分想往。   林珩见了就笑问道,“给你折一枝回去玩儿?”   “它好好儿地开着花儿,还是不要了。”阿妧就小小声儿地摇头。   “花开堪折直须折,你学过没有?”林珩见她眼里露出渴望,却不去攀折那些花枝,就含笑问道。   “莫待无花空折枝嘛。只是它还是在树上的时候最好看了。我若是喜欢,就每天来看它就好了,何必要一下子折断它呢?会疼呢。”小小的小姑娘低声说着,见俊秀温柔的兄长带着几分另眼相看地看着自己,不由红了胖腮小声儿说道,“就算零落成泥,可是它想必也希望是从树上凋零。”   她扭了扭小身子,觉得自己如今也是有身份儿的团子了,羞涩地说道。“等它落了,回头,回头我葬花儿呀……叫它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去。”   林珩本含笑听着妹妹单纯良善的傻话,听到最后却忍不住心中一紧。   “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去,这话未免凄凉了些,往后不要再说。”   他只觉得这两句话十分不祥,叫人听着就有一种红颜薄命之感。   或许有人喜欢这两句,清高雅致。   只是林珩却不愿这些话从阿妧的口中说出来,也很怕这些话一语成谶。   “知道了。”阿妧不大明白为什么兄长抱着自己的手一紧,只是才女没装成,她一颗蜗牛一样的头顿时就缩回去了。   没有才女的命,往后还是做一颗老老实实的团子好了。   “你乖啊。”林珩见阿妧虽小小一团,可是胖嘟嘟容色精致可爱,小脸儿天真明媚,倒不像是那等心中总是怀着心事的凄冷的模样。   他倒是想不到胖团子才抄袭了一句人家的名句就被他给一闷棍给打回去了,只想着这话不大像是小孩子说出来,反倒像是深闺幽怨女子的口吻。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病死的阮姨娘,只怕阿妧这些话是听了阮姨娘的平日的言论。他心中轻叹了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   阿妧如今越发活泼伶俐,还有几分自己的道理浅见,是该好好儿教养了。   干干净净来去这话往后就别想了,要不从现在开始,教他妹妹开始学“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林世子的目光游弋不定,一路就抱着妹妹回了长房的单独的院子,此刻果然厨房已经送了许多精致的菜肴,这都是宁国公吩咐人做的。阿妧才陪着宁国公吃了一回并不是很饿,就坐在一旁撇开小胖腿儿慢吞吞地喝着甜滋滋的消食的山楂茶,顺便偷偷儿从桌上摸点儿好吃的往嘴里塞。   她娇憨又可爱,吃起东西香喷喷的,宁国公看她吃一口就傻笑一声,自己再垂头吃一口。   不一会儿,国公爷也青着脸开始喝山楂茶了。   比起平日里,国公爷多吃了两碗饭。   “你啊。”宁国公夫人就无奈地点了点丈夫的头。   “看见咱们家阿妧,这不由自主就吃得香甜起来。”宁国公在用膳方面也蛮废柴的,连林珩这俊秀温和的青年都开始吃第四碗了,国公大人只吃了三碗饭,就已经被废了武功。   更不要提已经面无表情地吃了五碗饭的靖王殿下和还有余力再战一份香酥鸡翅的国公夫人了。   父女两个脸贴着脸凑在一起,一起仰望英雄们。   “想吃?”靖王觉得宁国公府的碗总是太小,吃了第五碗后,正叫一旁已经习惯因此格外麻木的美貌丫鬟再给自己盛一碗,就见胖团子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见林珩埋头吃饭,他伸手就将胖团子给抱到自己的身前坐下,坚硬的下颚顶着胖团子的小脑袋沉默地看着桌上被扫荡得差不多了的菜肴,哼了一声说道,“马马虎虎。”马马虎虎还能吃第六碗么?阿妧顿时就震惊了。   这在靖王府的时候没发现靖王这么能吃啊!   且靖王生得消瘦有力,猿背蜂腰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个饭桶。   吃到哪里去了呢?   她不由自主地好奇起来,拿胖嘟嘟的小爪子就去摸靖王的肚子。   很平坦,没有起伏,她摸了摸,惊奇地张大了眼睛。   “舒服么?”靖王见她摸自己肚子来来去去就跟上瘾了似的,就有些得意地问道。   他自认虽是饭桶,可也是与众不同的饭桶。   “噗……”林世子正默默吃饭,听到这话顿时喷了。   幸亏世子阁下一向是个沉稳文雅的人,没有失礼地喷一桌子,只拿修长的手握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靖王。   不是林世子龌蹉啊,这靖王怎么说话呢?   “还好。”胖团子其实还真是觉得手感蛮好的。   林世子沉默着放下了筷子,用看禽兽的目光去看靖王。   对于这种目光,靖王顿时冷哼了一声,鄙夷地看了一眼思想龌蹉还不如一颗团子清白,显然是跟他大皇兄学坏了的林珩林表哥。   之后,他不屑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的鄙夷。   只是他这回再说自己清白,林世子也不怎么相信了,然而面对胖团子外带宁国公夫妻那对靖王的感激和信赖,林珩也只好在心中忧心忡忡了。   他简直一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到了第二日就往园子里散心,走到了一处山石之下,却猛地看见前头正坐着一个简单地束起一头青丝,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锦衣的娇艳少女,正皱着眉挽起了袖子,侧头查看什么。   见是元秀郡主露出手臂,虽然林世子与元秀郡主都没有什么看人胳膊一眼就得以身相许的破规矩,却还是偏过了头去。   只是他一偏头,就飞快地将头转了过来,皱眉看住了元秀郡主。   那修长的手臂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蜿蜒鲜艳,触目惊心。   林世子沉默了片刻,心中轻叹了一声,怎么也没法儿转身视而不见,不由走到了那微微龇牙的少女的面前。   “郡主不回王府的理由是这个是不是?”他温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第46章   “啊,是你啊。”   元秀郡主就一脸平常地看了林珩一眼,依旧高高地挽着自己的手臂。   见林珩温和的眼落在自己的伤口上,她就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小伤。”   “再小的伤,也不该这样无动于衷,习以为常。”林世子说实话,虽然清贵端雅,可骨子里或许是有些婆婆妈妈的性子,之前怜惜阿妧,显然是见不得孤苦,如今自然也见不得元秀郡主这长长的伤疤。   见元秀自己自己没当一回事儿的模样,他便单膝半跪在假山上,将一旁的金疮药与绷带都拿过来,微微抬了抬下颚,示意元秀郡主将手臂伸到了自己的面前,静静地看了伤口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郡主就算喜欢舞蹈弄棒,也该小心自己的千金之躯,不然不是叫诚王殿下与王妃担心?”   “还好吧。”元秀郡主的目光就默默地盯着林珩那清俊的侧脸,哪里还管自己说了什么。   青年修长干燥的手指探过来,将赤红的金疮药点在她的伤口上,那一瞬间的药香之下,还有伤口的疼痛。   只是面对林珩,元秀郡主却感觉不到那种疼痛了。   她就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他生得清俊温柔,为人也温柔,只是温柔之外,又带了几分凉薄与疏远。   他的心就如同天上的云飘忽不定,明明看起来离你很近,可是却始终摸不到他的心意。   就连他的拒绝都叫她不知是真是假。   “下一次就算受了伤,郡主也记得及时包扎,身子是自己的,难道就这样轻忽不成?”林珩没有看到元秀郡主陡然变得带了几分审视的目光,专心地给元秀郡主的手臂上一圈一圈地缠绕上了雪白的绷带,他看起来专心极了,也认真极了,叫元秀郡主的目光越发地变得飘忽了起来。   那青年优美的手指穿梭不定,直到大功告成,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仰头笑道,“好……”   冰冷的指尖儿搭在他的下颚上,在他微微挑眉中将他的脸抬起,片刻,仿佛眼前的少女犹豫了一下,冰冷中又带着几分甜蜜的嘴唇就压了过来。   元秀郡主将嘴唇压在青年的薄唇上片刻,只觉得彼此呼吸纠缠缠绵,仿佛融为一体,辗转了一下,方才抓着头分开。   “本郡主看上你了,你呢?!”她有些惆怅地问道。   她其实早就看上了林珩,不然做什么总是往阿宁的院子里住着啊?   整到如今不知她心事的诚王殿下都怀疑她是不是对人家林三姑娘有什么想法了。   毕竟,郡主大人也是每每被长辈压着去见相看对象,必然凶神恶煞要搅黄了婚事的彪悍的人呢。   不过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林珩狡猾得很,不挑明了就根本不回应自己的。她犹豫了很久,总想着唯恐表白之后林珩却不愿意,日后反而与自己疏远了。   只是只赖今日清晨这天光太美,这青年照顾她太温柔,这不吃简直对不住良辰美景不是?此刻忐忑地说完,元秀郡主略等了等,见眼前的青年沉静地微笑,却仿佛并没有什么波澜,就垂头丧气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只是从前没有想过郡主会倾心于我。”   林珩摸了摸唇角,上头尚存一点属于女子的柔软的触感,就温和地说道   他这两年忙着和大皇子在前朝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其实对女子的兴趣不大。   且他也不愿娶了妻子却忙于前朝,冷落了妻子。   因此,虽然明知元秀郡主对自己有些好感,只是林珩却始终有些犹豫。   他只唯恐自己没法儿给元秀郡主想要的爱惜,叫元秀郡主日后后悔。   “你可别装傻啊!”还“没想过”,元秀郡主觉得自己之前表达得多明显啊。   阿宁都看出来了。   只是见林珩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厌恶抗拒。她就又抿了抿嘴角,开始怀念方才那个短暂的吻了。   要说林珩这人,生得也斯文俊秀,那吃起来味道也很好的样子,元秀郡主觉得自己简直吃了没够儿,眨了眨眼睛就又要探身过去亲一口,见她这是占便宜上瘾了,林珩不由哭笑不得,先扶住了这少女的肩膀,迎着少女不满的目光叹了一声方才轻声说道,“若说我心中对郡主无动于衷,那是假话。”   若当真对元秀郡主不以为然,那哪怕元秀郡主整个儿胳膊都断了,林世子也只会当做没看见,哪里会巴巴儿地去给上药包扎呢?   只是若说有多爱慕元秀郡主,那个是真没有。   “我愿意学会将郡主放在心上,爱惜郡主,恋慕郡主。只是请郡主给你我彼此两年,若两年里郡主发现,原来亲近之后我也不过如此,若日后郡主有了更喜欢的男子,我愿意放手叫郡主幸福。”见元秀郡主用力地张大了眼睛,林珩便和声说道,“若两年里,郡主的心意依旧不变,我便付出一切去求诚王殿下,将爱女下嫁。”   他还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只是却唯恐元秀郡主后悔。   他并不是一个多么有趣的人,甚至有些无趣。   若元秀郡主不过是因他的冷待方才对他另眼相看,林珩也愿意放手成全她。   “两年啊?”元秀郡主板着手指头哼了一声。   “郡主觉得怎么样?”林珩就柔声问道。   “别的不说,先再亲一口的。”两年那么遥远,元秀郡主却觉得恨不能立刻到了两年就好了,见林珩含着笑意看着自己,她顿时又恍惚了。   见她不管不顾地亲过来,林世子轻叹了一声,配合地张开了嘴唇与手臂。   “哎呀!”一颗毛茸茸的胖团子就从假山后头滚出来,圆滚滚地趴在地上,脸朝下,似乎是知道自己滚出来的时间不对,这团子浑身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场,毛茸茸地不动了。   林珩诧异偏头,叫元秀郡主一口咬在唇角,只觉得有些刺痛,不由无奈地回头看了元秀郡主一眼,见这少女正挑了一双长眉舔着嘴角满足地看着自己,越发无奈了。他起身走到胖团子的面前蹲下,伸手将她给提起来。   毛茸茸的团子耷拉着耳朵在半空晃来晃去。   她偷偷儿地还去看林珩的脸色。   “没,没打搅大哥哥吧?”她很懂事地问道。   只是若不忽略那亮晶晶充满了八卦的大眼睛,林世子还真就信了。   “就我一人儿,父亲没有藏在假山后。”   胖团子见兄长一双含笑的眼睛扫过自己,顿时觉得自己要做一个保守秘密的人。   宁国公世子提着妹妹走到假山后,又提出一缩头丧气的亲爹来。   “我没有招供出父亲呀。”胖团子见兄长竟然连宁国公都给发现了,顿时惊呆了,在半空摇摇晃晃。   “莫非是我方才发出什么声音了?”宁国公大人也百思不得其解啊,闺女都说他不在了,国公爷还特意屏住了呼吸,这儿子怎么就把自己给抓出来了呢?   只是带着胖闺女一同围观儿子和小姑娘嗯哼的那啥啥,国公大人还是知道老脸一红的,面对林珩那充满了温煦笑意的脸,国公爷急忙咳了一声,用很正义的表情说道,“大哥儿,你得相信父亲啊。我们就是打这儿路过。”   胖团子用力点头。   “路过?”林珩温声问道。   父女两个同时打了一个寒战。   “父亲说去捞鱼。”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这天水边太凉,还是别去了。”林珩见这父女两个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他无奈极了,带着几分纵容与温柔地扶着父亲,又将妹妹那暖烘烘的小身子给抱在怀里,见她小小地哼哼了一声往自己的怀里缩了缩,就捏了捏她身上的小肥肉儿,目光落在元秀郡主的脸上。显然郡主阁下乃是巾帼不让须眉,虽然被人围观,不过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反而挑眉一笑。   当然,郡主还是有些遗憾的。   她才亲了两口,这怎么够呢?   “你等我现在就回家告诉我父王啊。”她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见她对自己来了一个飞吻,顿时就觉得有趣儿了。   胖嘟嘟的小姑娘亲了亲自己的胖指头,又对自己飞飞了一下,看起来确实蛮可爱的。   比她侄儿确实可爱了一点。   “这么急?”林珩就诧异元秀郡主的焦急了。   元秀郡主飞快地咳了一声。   她就不说她那亲王爹当初都差点儿带着聘礼来宁国公府提亲,想要为她求娶阿宁,全了那狗屁“只能隐藏在阴影中的爱”了。   这要是叫林珩知道了,回头非跟她拆伙儿不可。   “总不能父王母妃不知道,还操心我的终身是不是?”她很狡猾地含糊其辞,见林珩顿时就被自己说服了的样子,就露出了一个濯濯的笑容。   她本生得娇艳非凡,气势又不是寻常文弱的闺中小姐,阿妧呆呆地看着身穿锦衣还带着几分玉树临风的元秀郡主,都觉得眼里冒星星儿了,全是对元秀郡主的崇拜。想到元秀郡主方才挑起自家兄长时那邪魅的举动,她就捧着小胖脸儿红了脸。   哎呀,啥时候十姑娘也能有被人挑着下巴颏儿给亲一口的好事儿呢?   “我陪着郡主一块儿回去。”林珩就和声说道。   哪儿有光叫一个姑娘家自己厚着脸皮去秉明父母的呢?虽然元秀郡主也不能按照普通的贵女来看待。   胖团子扒着兄长修长的手臂,眼巴巴地看着元秀郡主。   “那一块儿去吧。”见她今日穿着一件米色的小褂子,上头零星地点缀着一些漂亮的花纹,小褂子前头还有一个小兜兜儿,这本是男孩子的小衣裳,胖团子穿起来却也十分好看。   元秀郡主对这团子的印象不错,且心里生出一点兴味儿,想着她大哥家的那个小崽子不过是比阿妧大了两岁,这若是穿着差不多的衣裳不知该多么有趣儿,因此就点头说道,“正好儿叫瑾哥儿也瞧瞧。”   诚王世子的爱子,名唤卫瑾,家中人都唤一声瑾哥儿。   “也好。”林珩昨儿才知道靖王竟然还从人家诚王府给阿妧抢了衣裳,这一想,若阿妧装傻不去感谢,倒是有些失礼了。   他托着妹妹的小身子就和元秀郡主一起往外走。   “唉那我呢?”宁国公发现自己被断然抛弃了。   “父亲,说好的秋千呢?”阿妧就探头软软地问道。   “对了对了,你们去吧,今儿还得做秋千,还得酿酒,哎自从有了闺女,本国公真的好忙啊。”   宁国公一下子就找到这晦暗的生命里的一线光明了,乐地见牙不见眼,还带着几分小炫耀。   林珩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掩饰着眼里的笑意。   “做个大大的,往后还可以用好多年的。”阿妧就急忙建议道。   “你放心,父亲做的秋千,能叫你用到往后……”一想到没准儿胖闺女嫁人之后还能给自己生下更多胖嘟嘟满地滚的团子,宁国公简直就是脚底儿发飘,捂着鼻子就转头跑了。   见他撒丫子就跑了,林珩目光不由变得温情了起来,看着这个不像是做父亲,然而却令自己充满了孺慕与尊敬的男子的背影许久,这才和元秀郡主相视一笑,一同往诚王府去了。诚王府完全没有防备自家郡主把人家在京中素有美名的宁国公世子给拐回来了。   “妹妹,强抢勋贵子弟,这可是要被关天牢的啊!”   诚王夫妻习惯闺女去睡林三姑娘家了,没当一回事儿,今儿早上才进宫,因此接待林珩的就是诚王世子。   他真是忧心忡忡啊,真担心这妹妹乃是恶向胆边生,因嫁不出去,因此抢了一个回来做压寨的那啥啥。   “胡说!他是自愿来的!”元秀郡主跟亲大哥顿时就掐在了一起,打得那叫一个花厅里烟尘滚滚,一瞬间林世子有进了贼窝的错觉。   他笑容不变,对被妹妹一个封眼锤给打青了一只眼睛的诚王世子和声说道,“我确实是自愿来的。”   “没事儿,有我在,你是安全的,说出你的委屈!”诚王世子简直就是元秀郡主上辈子修来的仇人,就当没听见,大声叫道。   世子大人的另一只眼睛也青了。   胖团子就趴在兄长的怀里,兴致勃勃地看着诚王世子惨叫了一声“没脸见人”,回头又跟妹妹战在一处的精彩画面。   兄妹相残啊。   最近这京中王府里的风气,很值得深思啊。   胖团子摇头晃脑地伪装高深,却感到一旁有一道目光看了过来,她疑惑地一歪头,就撞入了一双同样好奇的眼睛里,见到那是一个几分漂亮的童子,再看看那童子身上跟自己样式差不多的小褂子,十姑娘顿时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惨遭靖王抢劫的诚王府的小公子了。   一想到自己穿了人家的衣裳,阿妧就不好意思起来,胖腮微红,扭了扭小身子,对那呆呆看着自己的童子露出一个怯生生软乎乎的笑容。   “瑾哥儿,你的脸怎么红了?”   正从战团中探出一颗头来的诚王世子见儿子耳朵尖儿都红透了,不由震惊地叫了一声。 第47章   “瑾哥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诚王世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见儿子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哪里还顾得上妹妹,几步就到了儿子面前。   “喂,还打不打了?”元秀郡主正打得满头的汗,见兄长不给力就有些不高兴了。   正活动得蛮开心的呢。   “郡主也先停一停。”林珩见元秀郡主跃跃欲试,恨不能将亲哥给打成猪头,一瞬间就理解了那些见了元秀郡主就蜂拥着夺路而逃的那些可怜的世家公子小姐的沧桑心情。   他嘴角带着无奈的笑容,见元秀郡主面不红气儿不喘的坐在了自己身边,就柔声说道,“你的伤还没好,动起手来自己也疼得不行。等往后伤好了,你再和世子打架也不迟。”他显然对元秀郡主是个喜欢打架的人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元秀郡主有伤在身。   诚王世子一边问儿子怎么了,一边震惊回头。   他终于相信这宁国公世子跟自家妹妹是真爱了。   不是真爱也说不出这么无耻的话啊!   感情诚王世子被揍成猪头半点儿不心疼是吧?   “你又受伤了?”见儿子不过是小脸儿通红,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也没有别的毛病,诚王世子就放下心来将儿子给牵着走到了元秀郡主与林珩的面前。   他垂头正要看妹妹到底伤到哪儿了,却见微笑的俊秀青年的怀里,一张毛茸茸的白狐披风抖了抖,慢吞吞地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来。那小东西胖嘟嘟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水灵灵地看着他,顿时就叫诚王世子的心被迷住了。在这一刻,世子大人的眼里只有这一颗胖团子。   要问为什么眼里只有她?   混账!   他儿子的衣裳怎么穿在这团子的身上了?!   诚王世子一下子就不好了,瞪着这熟悉的衣裳就想起了一个混账的靖王殿下来。   “就是前儿在围猎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元秀郡主漫不经心地说完,见诚王世子的额角青筋绷起,顺着这兄长仇恨的目光就落在了有些羞涩的胖团子的身上。   见了这小东西正紧张地扭着自己的小褂子的一角蔫搭搭的,元秀郡主急忙瞪着眼睛,一只手压在阿妧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一边横眉立目地问道。“你想做什么?告诉你啊,这团子本郡主罩着的!”见兄长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她弹了弹身上不知啥时候沾上的不知是谁的血迹,哼笑了一声。   “冤有头债有主,卫玄抢了你儿子的衣裳,你找他去啊,为什么要来为难一颗团子?”   “你还是人么?!”   元秀郡主的指责,差点儿把诚王世子给气死。   “你还没嫁人呢!”这没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这叫诚王世子怎么能忍?   见胖团子身上穿着靖王给抢来的衣裳,诚王世子就知道这定然是靖王面前得宠的小东西,都能迷惑得靖王亲自来诚王府抢衣裳,那是一般的团子么?还无辜?   呵呵……   自古以来,迷惑得各路皇帝王爷的奋不顾身的狐狸们都蛮无辜的呢。他哼哼了一声,见这胖狐狸还知道拱起小爪子直起小身子对自己拱爪子,憨态可掬,顿时就感到这都是狐狸们的套路!只是他才要愤怒地表达自己不吃狐狸的这一套,就感到自己的衣角被拽了拽。   世子殿下一垂头,就对上了自家儿子一张漂亮雪白的脸。   “愿意。”他白皙的脸颊红得仿佛火烧,低声说道。   “愿意什么?”诚王世子没听清,诧异问道。   漂亮的小童子没有说话,越发地红了耳尖儿,却不由拿一双清澈的黑眼睛飞快地扫了那正拱爪子的胖团子一眼。   当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诚王世子顿时就懂了,瞬间就蒙了。   自己没有被胖狐狸迷惑掉,可是儿子,儿子似乎被迷得找不着北了啊。   还主动愿意送出自己的衣裳呢。   “你!”儿子卫瑾虽然生得漂亮,如同观音座下的金童,见了的人没有不夸赞的,可是诚王世子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儿子一向是个沉默寡言,也不大喜欢理会除了自己本身意外任何事情的小东西,素日里若是谁能引得卫瑾多说两句话那都很了不得了,更何况如今卫瑾竟然主动地愿意送别人自己的东西。   他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儿子,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啊。作为诚王的长孙,卫瑾也不算是没见识了。   他虽然年纪小,不过却是诚王府日后的继承人,未来的诚王殿下。对诚王府有点儿想法的世家勋贵不少,带着与卫瑾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来,想要培养青梅竹马最后水到渠成连个姻的也一向不少。   可是诚王府长孙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各种漂亮活泼可爱伶俐的小贵女们,那一向是理都不理来的。   别说分享自己的东西,谁敢碰他一下都要给人没脸。   “瞧瞧瑾哥儿多大方,看你!小气!”   因诚王府长孙这乖僻的性子外人知道得不多,只知道卫瑾沉默寡言,因此对于他愿意送给阿妧小衣裳的举动,林珩只觉得这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孩子。他脸色平静,然而元秀郡主却微微诧异了一下。   不过打击亲哥的心占据了上风,她哼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侄儿的小脑袋,这才斜眼看着诚王世子哼笑道,“瞧瞧大哥你这点儿出息,且就算不嫁人,我也得偏着心爱的人不是?”   她偏心得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   更何况……胳膊肘往外拐……   胡说八道!   她明明往里拐来的。   和倒霉大哥比起来,当然才骗回家的林世子才是郡主大人的内人呢。   “你真的是……”诚王世子被亲妹妹给气的哟,那真是气得都要哭了。他分辨不过妹妹,又叫儿子给塌了台,不由愤愤地去看那颗胖团子。   见她一脸茫然无辜,还对自己可怜巴巴地露出一个求助的表情,诚王世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话说这小东西是谁?”他自然也知道林珩是没有妹妹的,然而被林珩这样珍而重之抱在怀里,显然关系十分亲近。   “林家的小十,大哥你记住了就行了。”元秀郡主就在一旁开口。   诚王世子听见是姓林,那显然是林珩的本家妹妹,就点了点头。   不管这胖团子是个什么出身,既然是林珩的妹妹,又被这样爱惜,他自然也要另眼相看的。   “看起来蛮乖的。”他青着两只眼睛,对胖团子露出了一个扭曲狰狞的笑容。   那把阿妧给吓得哟,披风上的狐狸毛儿都炸开了。   “阿妧去和瑾哥儿玩儿吧。”见卫瑾在地上眼巴巴地抬头,红透了一张小脸儿看着阿妧,元秀郡主就觉得有点儿意思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侄儿还有这样不从容镇定的模样,见林珩和阿妧一块儿扭头看着自己,就伸手捏了捏团子的胖腮说道,“瑾哥儿在府里也少玩伴,”她对林珩就继续道,“阿妧在国公府里也寂寞,他们年纪相仿,不如一块儿玩儿。”国公府里,如阿宁,比阿妧年长许多,也不是能一块儿玩儿的。   卫瑾比阿妧年纪大些,不过年纪差不多,好不容易有个亲近的团子,自然一块玩儿最好的。   她想得简单,林珩却皱了皱眉。   这差着辈分呢。   他对靖王的确是有些警惕之心,不过也同样不愿意这差着辈分必然日后有些艰难为难的诚王长孙与阿妧从小玩儿得好。   青梅竹马,这是一种很重要的羁绊,且阿妧一向老实认真,若是因和卫瑾感情好,日后当真有什么,又不能成,岂不是要伤心?   更何况,诚王府一向万众瞩目,卫瑾小小年纪就已经被许多勋贵女眷给惦记上了,阿妧这软乎乎呆呆的小团子一枚,往后若因亲近卫瑾再叫人忌惮仇视可怎么办呢?   他的嘴角动了动,不由自主地就抱住了阿妧的小身子,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带着阿妧上门道谢了。见他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元秀郡主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林珩在担心什么。她微微一愣,急忙就去看自家侄儿。   卫瑾的眼睛亮晶晶的,正期待地看着也从林珩怀里探头探脑的胖团子。   确实很愿意带着阿妧玩儿的样子。   她想了想,就哼笑了一声。   “怕什么,就算往后当真有什么闲话,父王还怕人说?我还怕人说啊?”   不就是差着辈分么,不就是往后郡主殿下没准儿要嫁入国公府么,这都算什么啊?   叫元秀郡主说,这都是未来的事儿,若当真有那一日,她也不在意外头的什么风言风语。那都是南朝礼仪敦化之下的一些新规矩罢了,这从前在北朝,姨妈外甥女儿嫁给同母的皇子兄弟什么的岂不是很平常?   论起来,那前多少多少代的皇帝还在弟弟死了之后娶了自家的弟妹呢。就算是如今的宫中,皇帝身边还有南朝的一对儿姑侄姐妹花儿,这姑侄同侍一父都没叫那些教条给骂成狗,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谁说卫瑾是喜欢阿妧了呢?   不过是即将多个小伙伴儿的高兴,高兴而已。   此喜欢非彼喜欢。   元秀郡主的话,令林珩犹豫不定。   虽然北朝从前的确不在意这些,可是南朝礼仪虽然繁琐,却还是有一些人伦的道理的。   他皱了皱眉,垂头来看妹妹天真可爱的脸。   “你想去玩儿么?”他温声问道。   “我想陪着大哥哥。”阿妧虽然也觉得卫瑾是个好人,还对自己抢了他的衣裳宽容地原谅了自己,可是她看见林珩为难,就乖巧地扑进了兄长的怀里,拿胖嘟嘟的小胳膊去抱着她大哥的脖子小声儿说道,“不想要大哥哥为难。有,有大哥哥就足够了。”   她的依恋与亲昵,令林珩心里柔软,又觉得酸涩。他摸着妹妹的小身子,听见她小小声儿地哼哼,就低声说道,“大哥不为难。”   “那也只想陪着大哥哥。”阿妧扭着小身子撒娇。   她胖嘟嘟圆滚滚的,天真可爱,林珩想了想,释然地将她给放下来。   不过是两个天真烂漫,心中赤诚的小孩子,他似乎是想得太多,反而辜负了这真诚的孩子的心。   “去玩儿吧。”他见阿妧茫然地站在地上看着自己,见她小胖手儿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裳一角,不知怎么,就仿佛感到这一生都没法儿放下这个小妹妹。然而元秀郡主自然也是好心,若能与诚王府的长孙感情好,那对于阿妧本不会是一件坏事。毕竟,阿妧如今已经是宁国公之女,出身也并不算是卑微,也有资格和皇族勋贵的公子们没有一点卑贱地玩儿在一块儿。   “记得多让着阿妧啊,她可是你姑姑未来的小姑子。”元秀郡主知道林珩的顾虑,就在一旁对卫瑾耳提面命。   此刻提及了辈分,不过是给大家提个醒儿,也没有专门儿警惕什么的意思。   “那……姑姑?”卫瑾听话地点了点自己漂亮精致的小脸儿,之后迟疑了一下,唤了一声。   胖团子正抱着亲哥的腿蹭来蹭去,听见这一声呼唤,一呆,回头去看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漂亮的卫瑾。   卫瑾真的很漂亮,精致得很画儿一样,阿妧都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人。   不过……漂亮人儿嘴里的话就叫人惊呆了好么?   姑姑?   他喊的谁啊?   见卫瑾脸颊微红,一双眼睛亮晶晶黑得放若星空,正笔直地看着自己,胖团子迟疑了一下,小脑袋四处看了看,见自己周围也没有别人了,这才试探地对卫瑾指了指自己的方向,疑惑地问道,“姑姑?你在叫我呀?”   那个什么……她正是花骨朵儿的年纪,怎么还成了姑姑呢?   当演神雕侠侣呢?!   自动升级成了长辈的胖团子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都沧桑了,哼哼了一声。   “叫你。”卫瑾用力点头,对阿妧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他一笑,更漂亮了。   “你!”诚王世子这反应过来了,叫亲妹给气得半死。   这死丫头真是为了男人什么都能干了。   这竟然还给他儿子找了个姑姑!   “记住了啊,往后孝顺你姑姑点儿。”元秀郡主都要笑死了,见卫瑾目光严肃地看过来,就笑嘻嘻地说道,“往后有什么好玩儿的好用的,都记得上贡给姑姑啊。”   她一顿,就笑得越发容光濯濯。   林珩的嘴角同时一抽,咳了一声就很含糊地说道,“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他摸着同样一脸呆滞,显然小小的人儿都被震惊了的胖团子的胖腮,突然觉得人都憔悴了,对悲愤欲绝的诚王世子露出一个充满了歉意的笑容,柔声说道,“郡主不过是乱说了些话。孝顺什么的……”   “好呀。”   他话音未落,诚王府长孙漂亮精致的脸颊就露出几分认真来,见林世子诧异看来,再次重复道。   “一定可孝顺。” 第48章   “好什么好!”   讨债的妹妹把个团子丢给儿子,诚王世子简直都要气死了。   儿子对他都未必有这么孝顺!   “姑姑,咱们走。”   卫瑾还伸手去拉阿妧的小爪子。   只可惜胖团子的小爪子正捏着自家大哥的衣角,因此只犹豫了一下,回头去看林珩的表情。   “去吧。”林珩见辈分都分明了,孝顺都出来了,自然也不再担心什么。   他自然相信诚王府的家风之下,卫瑾是不会欺负自家团子的,不过瞧着阿妧还回头来讨自己的主意,心里就忍不住熨帖了几分。他伸手鼓励地摸摸阿妧的小脑袋,示意她可以去和新的小伙伴儿玩耍,又对卫瑾和声笑道,“那十妹妹就交给……”他心中释然,便不再拘泥方才的那点担心,就见卫瑾用力点头。   阿妧犹豫了一下,这才怯生生地跟着卫瑾往外走。   一步三回头。   “我带姑姑走。”卫瑾回头对她伸手示意道。   虽然嘴里说得是姑姑,可是卫瑾此刻却露出几分小哥哥的做派来。   “我能自己走。”胖团子可骄傲了,挺了挺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见卫瑾也不恼自己不知好歹,一张胖嘟嘟的小脸蛋儿就容光焕发起来。   她虽在在家中的时候总是懵懂乖巧,可是每一颗团子都内心深深地隐藏着神气活现的心。她哼哼了一声,撇开小短腿儿就跟着卫瑾四处走着,走着走着,见卫瑾抿了抿嘴角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就歪头,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怎么了呢?”   卫瑾用力地摇了摇头,只是咬着嘴唇看着一脸茫然的胖团子。   见她小小一只地站在自己面前,呆呆的,仿佛是一只没有危机感的胖狐狸,他扭头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伸手突然在阿妧的胖腮上掐了一把。   并不疼,不过团子都惊呆了。   “你!”阿妧捂着自己的胖脸蛋儿看着面前精致漂亮的卫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报仇给掐回来。   “就掐一下儿,姑姑。”卫瑾的声音软软的,见阿妧被自己的纯良的目光看着慢慢将此事放在一旁,就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果然,胖嘟嘟的,手感可好。   可比那些外头天天儿围着他转圈儿的小姑娘们手感好一百倍!   只是掐了人家的脸,诚王长孙倒还是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他犹豫了一下,见阿妧穿着自己的小衣裳,不由又红了红脸,急忙带着阿妧走到了一处十分精致的院子里去,献宝地将阿妧引进了一处大大的房间,就指着里头的许多的小衣裳小玩具,看着阿妧认真地说道,“都可以给姑姑。”   他倒是记得元秀郡主说过的话,见阿妧小小地摇头,就低声说道,“都可以送给姑姑。”   虽然他不大明白,为啥这姑姑穿衣裳还得用抢的。   “够用了,不要了。”   更何况……阿妧不知是怎么了,迎着卫瑾期待的漂亮的脸蛋儿,想到的却是靖王英俊坚硬的脸。   她突然觉得,自己若要了卫瑾的衣裳,仿佛是背叛了靖王似的。   这种感觉当真奇怪极了,只是她想了想,就对卫瑾拱了拱小爪子道谢说道,“家里足够了。父亲母亲都给我做新的了。这些都留给你就好了。”她四处看了看,就见这屋子里大多都是卫瑾的东西,就知道这该是卫瑾的屋子。   只是她与卫瑾都是团子,因此也不大在意什么,两只团子又能做什么呢?   见卫瑾失落地看着自己,阿妧这一回竟没觉得自己心软,义正言辞,用自己都不能相信的坚决从屋子里出来。   她走出屋子,又对卫瑾郑重道谢。   “姑姑不喜欢就算了。”卫瑾就很开通地说道。   做团子的都不会有啥心事儿,将此事揭过,卫瑾就带着阿妧往后院儿去看自己养的兔子与小狗儿。   他一向不大喜欢亲近外头来的那些小贵女,平日里独来独往,也从不肯将自己养着的心爱的兔子什么的拿出来献宝,可是此刻却引着一个胖嘟嘟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往后头去了。   诚王府极大,自然侍女也多,见卫瑾与阿妧十分亲昵,卫瑾似乎还对阿妧多了几分护着的样子,大多露出震惊的样子。不过阿妧倒是觉得卫瑾是个十分有礼貌的人,也不高高在上,看不起别人。   他小小年纪生得十分漂亮,眉眼精致,又多了几分皇家的气度。   还很斯文,不像是靖王那般眉宇之间充斥着锋芒与凌厉,太过咄咄逼人。   可是阿妧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靖王多了。   “给你摸摸。”卫瑾就捧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来给阿妧。   他红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披着一白狐披风,脸颊雪白,眼睛滚圆又湿润的阿妧。   诚王长孙第一眼看见阿妧的时候,就觉得她生得跟手中的小兔子似的。   因这样,他才对她多了几分亲近喜欢。   见他这样大方,阿妧就怯生生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雪白的白兔。这白兔同样胖嘟嘟的,此刻一双小爪子里捧着一些青菜正埋头苦吃,吃得旁若无人的,就连自己被这些讨厌的人类给捧着也完全不在意,一副随便儿摸的滚刀肉架势。   它两颗门牙动得飞快,一转眼爪子里捧着的青菜就消失了踪影,见没了青菜,这白兔就懒洋洋地踢了踢后腿儿,示意人类赶紧再给自己上点儿。   它一副大爷的样子,阿妧一顿,就咯咯地笑起来。   卫瑾同样也弯起眼睛笑了。   他从一旁拿了青菜,亲手送到白兔大爷的面前,这白兔抖了抖毛茸茸的胖耳朵,转身继续吃得谁都不理。   “你是真的喜欢它。”不然怎么会纵出这么一只白兔大爷呢?阿妧就觉得卫瑾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因为若不良善真诚,又怎么会有这样骄纵的兔子?   她仰起头对只比自己高出一点点儿的卫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只觉得满心的快乐与敞亮,才明白林珩为什么要抱着她出府来走走散散心。大概是因她这些时候受到了那些波折的影响,虽然脸上笑着,可是总是拘束,也没有真正地放开真心……   不,她其实是放开了真心的。   她面对宁国公夫妻,对林珩,对林琰阿宁,对靖王,每一刻都是最真实的幸福与快乐。   如今仅有的一点阴郁,只不过是因在南阳侯府中的阿萝。   她的姐姐还好么?   南阳侯夫妻反目,她的姐姐有没有受到连累呢?南阳侯夫人怒打乐阳郡主的时候,她的姐姐在哪里?是不是在乐阳郡主的面前?有没有受到波及与伤害?   她担心极了,可是却不敢说出口,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叫阿萝在南阳侯府中更为难。   她满心的难受,可是又怎么能因自己的难过就叫宁国公夫妻为自己担心?可是她没法儿听姐姐的话,就一个人在国公府里过快乐的日子,什么都不想。如果能和这白兔一样没心没肺该多好呢?   阿妧笑了一会儿,就红了眼眶,怔怔地看了这白兔一会儿,小声儿说道,“它可真快活。”她都不知道自己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她的人仿佛被刨开了两半,一半儿娇憨撒娇打滚儿,什么都不必想。   另一半儿却没法儿放下阿萝,每每想到阿萝,她心里就充满了负罪感。   当阿萝受苦的时候,她却没有想着将阿萝接出来,只知道自己过快活的日子。   “姑姑怎么了?”卫瑾将白兔放下,见它似乎不耐烦地往一旁蹦蹦跳跳地跑了,就蹲在阿妧的身边问道。   “我想……靖王殿下了。”阿妧闷闷地说道。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事,只能和靖王去说,也只有靖王才会对自己的心事什么都听得进去,也不会鄙夷她。   她不必担心自己还记着阿萝令宁国公夫妻为难,也不必担心自己若是念着阿萝,会叫人想着自己一个小庶女才立足就巴巴儿地要迷惑长辈,提出无理的要求要将姐姐给弄进国公府里来。   她有许多的心事想要和靖王说,明明只不过是一个白天没有见到,她却觉得自己很想念靖王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当天下太平没有烦恼的时候,阿妧也想不到靖王。可是心里怀着一点的心事的时候,她就十分想要对靖王说自己的心里话。   “王叔?”卫瑾自然是知道靖王的,顿时一抖。   他叫靖王给抢衣裳抢得差点儿绷不住嚎啕大哭,简直就是黑历史!   “姑姑很喜欢王叔么?”他精致的小脸儿上就露出几分失落。   靖王叔真是什么都爱跟他抢,抢衣裳,还抢胖团子。   想到这里,卫瑾就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对这自己难得有几分好感的小姑娘安慰地说道,“王叔一定也很喜欢姑姑。他都给姑姑抢东西,自然最喜欢你。”   见胖团子哼哼了一声仰头看自己,他漂亮稚嫩的脸上就露出一个安慰平和的笑容来,伸手给阿妧擦了擦干干净净的脸轻声说道,“往后姑姑也可以想念我。我也很喜欢姑姑,王叔能做的,往后我也能做。”他这些话尚且不懂是什么意思,纯粹是听父亲母亲总是说这些,硬记住的。   他也不过是个童子,说这些话不过是真心的安慰,没有任何的戏弄,阿妧就格外感激了。   “谢谢你。”她觉得卫瑾是个很好的小伙伴儿。   当然,比不上靖王就是了。   见她对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卫瑾就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见阿妧似乎存着些心事,因此也不再多闹她,只不过又将那又蹦蹦跳跳回到自己身边踹了踹自己的白兔放在手里。   他为人也很安静,两颗团子就一同窝在一块儿,一人接一个人地喂给那白兔青菜看它吃饭。今日白兔大爷简直就是幸福从天而降,爪子里就没缺过青菜,也不知道喂了多久,阿妧突然听见一声惨叫。   白兔仰头翻倒,圆滚滚的肚皮艰难地起伏着。   她的嘴角抽搐着看着这只白兔。   既然都觉得撑着了,那就别吃了好吧?   吃得撑了,还要继续吃,这么拼,莫非这是最后一餐啊?   “没事儿,缓缓就好。”见白兔大爷呼吸都微弱的样子,卫瑾却很平静,显然这大爷不是第一次吃撑了。   他熟练地蹲在阿妧的身边给白兔揉肚皮,一副温柔细致的模样,阿妧从未见过卫瑾从前是怎么对待那些勋贵之女的,就只觉得卫瑾当真是这世间最有爱心与善良的人。   她陪着卫瑾将那白兔好生照顾了一番,见白兔挣扎着叼着剩下的青菜跑了,这才见自己在这待的时间不短了,就与卫瑾一同往诚王府的花厅回去。她走到了门口,却听见里头似乎传来了沉重的说话声。   两旁的侍女急忙挑了帘子叫两个团子滚进们,阿妧一抬头,就看见花厅的上首正端坐着一双中年夫妻。   一个高大硬朗,一个美貌凌厉,看起来,那位美妇的容貌与元秀郡主还有几分仿佛。   “哟,这小东西哪儿来的啊?”那高大彪悍的中年想来自然就是诚王了。他生得虎背熊腰,看起来就充满了安全感,脸上还带着一道刀疤,一笑露出几分匪气来。   见阿妧怯生生地站在花厅正中看着自己,胖嘟嘟一团,明明看见自己有些颤抖,却又不去牵离自己不远处的卫瑾的衣裳,只孤零零地看着自己。想到她方才和卫瑾一块儿进门,长孙对她并无排斥,还有几分接受的样子,显然这两只的关系不错,诚王就挑了挑眉。   关系不错,这胖团子却不去依靠卫瑾?   要知道,这京中世家小贵女,若能亲近卫瑾,谁不愿意几分呢?   “这是宁国公府的阿妧。”元秀郡主就笑嘻嘻地对阿妧招了招手笑道,“过来见过我父王母妃。”   “见过王爷,王妃。”胖团子急忙滚出来,双手合在一块儿对这两位拱了拱。   “你乖啊。”阿妧的声音软软的,娇憨可爱,特别是胖嘟嘟很有趣,诚王就露出了一个能吓哭花花草草的扭曲笑容,邪气非常。   总而言之,看着就不像好人。   他还伸手伪装慈爱地摸了摸胖团子的小脑袋。   “别吓坏了人家小姑娘。”诚王平日里吓哭小姑娘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放在阿妧头上的大手就被毫不留情地拍掉了。   在诚王府敢这么干的也就诚王妃一个了。   “我就是摸摸,软乎乎的,手感不错。”   “你够了啊!”诚王妃生得美貌,一挑眉,又露出几分厉害。   一看就是个坏蛋的诚王就在这目光里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快别说这些了。”元秀郡主见这两位又开始忽略别人,急了,忍耐着看了微笑的林珩一眼,又好奇地问道,“您两位这么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了?皇伯父没留父王母妃用膳么?”   这不大像是慷慨的皇帝陛下的作风啊。   “快别说了。”诚王一张匪徒般的脸就充满了郁闷,对爱女叹气道,“宫里都打起来了,谁还吃得下饭。靖王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抢了陛下本要赏给赵贵妃的一匣子南珠,这宫里谁还敢待?”   半个后宫都叫这火爆的父子两个给掀飞了。   还总说他像个悍匪。   真正的活土匪在宫里呢! 第49章   因自己生得像是个土匪,因此这些年默默忍受了许多异样目光的诚王殿下觉得蛮心酸的。   比起靖王,他真的觉得自己非常的善良。   都说人不可貌相,虽然诚王殿下生了一张土匪脸,可是老王爷却有一颗金子般璀璨的内心。   只是他的脸愤愤不平,顿时就越发地狰狞,卫瑾默默地抖了抖,坚强地没动,却用一双大眼睛去看呆滞了的阿妧。就如同此刻,阿妧就十分地觉得,靖王殿下入宫给抢劫没准儿就还真的跟自己有关。   这不是一种自作多情,而是一种奇怪的笃定。只是她都叫靖王这神展开给震撼了,呆呆地说道,“怎么,怎么敢在宫里抢劫呢?”还抢的是赵贵妃的首饰……她恍惚地记得,赵贵妃乃是皇帝的真爱呢。   亡国了的无依无助的南朝公主,听着就多了几分倾世红颜的可怜身世呢。   “可不是么,从前靖王也猖狂,可也没有猖狂到这个地步。”   诚王才不承认自己在宫里看皇帝抓着一把大刀喊打喊杀追了靖王半个宫这场戏看得很快活呢,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一脸的人心不古。   不过,他倒是觉得靖王越发强势了。   都敢抢赵贵妃的东西,皇帝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天底下也没有说为了女人就灭了自己儿子的道理是不是?   他皇兄虽然喜欢南朝的美人,也承认南朝公主赵贵妃是自家真爱,不过也绝不可能为了真爱就弄死儿子。   儿子可比女人要紧多了。   不过诚王殿下能看见皇帝被靖王气得恨不能呕血就觉得解气极了。   想当年他皇兄丧尽天良,招呼都不打往他王府里塞美人,叫老王爷差点儿被自家王妃给扒了皮,这仇恨比天高比海深,可都叫他给记着呢。如今叫皇帝后院儿失火,他幸灾乐祸了半晌,这才咳了一声对一旁青着脸拿着一个煮熟的鸡蛋来来回回滚着眼眶的诚王世子说道。“靖王虽然失心疯,不过这事儿做得叫人开心,不就是两件衣裳么,往后就不必再提了。”   他很大方地甩了甩手,之后沉默地对上了阿妧圆滚滚的大眼睛。   他也认出这小衣裳了,许久压抑的沉默后,侧头询问地看元秀郡主。   “就是给她抢的。”元秀郡主没想到靖王竟然敢抢到宫里去,一时有些复杂地看了阿妧一眼,不知怎么就默默地在心里给胖团子盖了个狐狸的戳儿。   她见阿妧羞涩地躲到了林珩的身后,怯生生探头看着自己,就嘴角抽搐地说道,“靖王很喜欢她的样子,父王,我也觉得这团子蛮乖巧。”虽然呆呆的笨笨的,还不是很伶俐,也没啥才气,不过软乎乎胖嘟嘟的,元秀郡主就觉得,阿妧也该算是团子界的奇葩了。   “林家小子怎么也在?”诚王这才似乎看见了林珩。   林珩就起身对诚王请安,顿了顿,含笑与元秀郡主对视了一眼。   “你们两个……”   诚王就敏锐地感到这里头有事儿,迟疑地看着这两个。   胖团子暂时被遗忘了。   因为还是自家闺女更重要啊。   “我与郡主两情相悦,因此今日来对王爷说明,也给王爷请安。”林珩就很大方地说道。   他话音未落,诚王一张匪徒一般的脸顿时露出几分震撼。   “说好的是林三呢?!”他闺女的心上人不是林家的阿宁么?   诚王殿下记得元秀郡主最喜欢跟阿宁黏在一起,还屡次破坏自己的姻缘,不都是为了阿宁?   “林三?”林珩眯着眼睛看住了脸色僵硬的元秀郡主。   只是他本是个端方温和的人,自然也想不到诚王这家伙竟然都开明到了不在意性别的地步,想了想自家行三的乃是南阳侯唯一的嫡子林唐,他记得林唐似乎与元秀郡主也没啥交集,不由越发露出几分茫然。他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诚王顿时就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闺女,就看见元秀郡主正杀鸡抹脖地瞪着他,顿时就知道坏了。   这要是林世子跑了,他闺女真的嫁不出去可怎么整?   “本王记错了,其实元秀跟本王说过,只爱慕你一个。”诚王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看着林世子。   林世子笑了笑,没说自己信不信。   这话傻子都不信啊!   胖团子躲在兄长的身后,都觉得诚王殿下这是小看了大家的智商呢。   不过显然林世子并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因此只当不在意诚王的话,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跟元秀郡主清算“林三”的问题。他越发地在诚王面前表现得又宽容又温和,那翩翩的仪态顿时就叫诚王被感动了。   见林珩看向元秀郡主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缱绻的笑意,诚王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叹气道,“你愿意娶这丫头,那本王就放心了。往后元秀就交给你,你好好儿爱惜她,不然本王绝不放过你啊。”   “我明白。”若他真敢伤害元秀郡主,想必也不用诚王出马。   元秀郡主自己就能撕碎了他。   林珩脸上的笑意温和,似乎并不对诚王的威胁在意,这份胸襟气度,就令诚王满意极了。   他最不喜欢的男子,就是那等老丈人说两句威胁的话就坚定地认为自己脆弱的心灵被伤害了,然后就待妻子不冷不热来反抗的家伙。   这年头儿,谁家老丈人不放两句狠话呢?   哪怕他不是亲王,只是个拦路的土匪,那也同样会说些威胁的话不是?   “换个时候,我请你父亲喝茶,到时候咱们再细说。”诚王尚且不知道林珩与元秀郡主还有个两年之约,不过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在意,反正先下聘,大婚可以慢慢儿来,亲事先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就行。   见林珩利索地应了,他的脸色就越发满意,带着几分得意地对一旁含笑倾听的诚王妃就说道,“瞧瞧咱们元秀的眼光多么的好!那些个从前相看过的,幸亏没成。”   觉得他闺女是个没人敢要的母老虎是吧?   母老虎偏偏叼走了豪门贵女们心中最想要嫁给的对象之一。   哎呀诚王的心里就充满了跃跃欲试,特别地现在就拉着林珩出去,对每一个路过自己的人郑重地介绍一下自己的女婿。   “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他们自己的缘分,强求的那些不提也罢。”诚王妃就觉得诚王肯定是傻。   在林珩面前提什么元秀郡主的黑历史啊?   只是若不涉及纳妾之事,诚王妃一贯都很和气,哪怕诚王傻,可她的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   她伸手摸了摸元秀郡主的头,想到这些年女儿因自己彪悍的名声所累,在京中名声显赫,威风凛凛,然而在姻缘上却一直不顺,还是也没有忍住笑着说道,“那都是一群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蠢货!我家元秀的优秀,他们那些个瞎了眼的能看出几分?也只有林世子慧眼识珠,才能看到元秀的美。”   她真是恨不能把元秀郡主给吹到天上去。   偏偏还有只胖团子在很捧场地用力点头,一副觉得她说得很对的样子。   诚王妃一眼就看见阿妧在点头,还拿憧憬崇拜的小眼神儿去看元秀郡主了,不由挑了挑眉尖儿。   与粗枝大叶的诚王不同,打从靖王从国公府里抱出一颗团子来带回王府,她就听说了,并且还知道这团子的来历。   想到这小东西出身南阳侯府,却要抚育在林家的长房膝下,这一波三折都足够写一个很传奇的故事了。只是她当初还当阿妧是一个很会甜言蜜语,得万般伶俐会讨人喜欢才能叫林家长房什么都不顾地抱养了她。谁知道今日一见,呆呆的胖团子就彻底颠覆了诚王妃的认知。   真真儿没想到,原来靖王与宁国公府的审美竟然是这一款。   傻人有傻福?   “你点什么头?”元秀郡主没有看见诚王妃的脸色,就垂头戳阿妧的大脑门儿。   “有眼不识金镶玉。”胖团子就羞涩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对郡主的仰慕。   她表白了一下,就红了胖腮,往林珩的身后钻。   元秀郡主就笑了起来,哪里能放这团子跑了,一把揪住她身上雪白的披风,就跟捏住了这胖狐狸的尾巴似的,将这小东西给拖到了眼前。   她伸出手指来,往这团子的面前伸去。   眼见她艳丽得如同骄阳一般的脸近在咫尺,阿妧就很没有出息地吞了吞口水,见她的手伸过来,急忙配合地抬起了自己的小下巴颏儿美滋滋地等着自己人生之中第一次被挑起下巴啥的。   看她美得要上天,小脸儿上都是期待,还对自己撅了撅嘴巴,元秀郡主顿时就闷笑了起来。她本不过是想拿轻佻的模样吓唬一下这团子,谁知道胖团子胆小的时候真胆小,这豪放的时候还当真蛮豪放的。   心中生出几分意趣,元秀郡主就伸手挠了挠这小东西的肥下巴,只觉得嫩嫩的跟豆腐似的,就探身过去轻轻地咬了一口她的脸颊。   “啊!”阿妧捂住了自己的小脸蛋儿。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不亲她,都喜欢咬她?   那个什么……她可以要求以身相许不?   胖团子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倒映的都是仰慕,不仅元秀郡主哈哈大笑起来,连诚王妃都忍俊不禁。她当然知道阿妧乃是南女所出的庶女,只是对于诚王妃来说,这世上的女子其实不分南北,只分对诚王有没有觊觎之心。   只要不想勾引诚王的,那在诚王妃眼中就没有什么卑贱分别。她倒是觉得南朝女子大多温柔如水,风流婀娜确实别有风情,连南女所出的血脉,都存了几分南朝特有的柔软可爱。   就比如眼前的阿妧,软乎乎怯生生的,叫人打心眼里瞧着喜欢。   “几岁了?”诚王妃就笑眯眯地对阿妧问道。   阿妧一下子就被抱在诚王妃的膝上,见是王妃在上,急忙规规矩矩地坐在她的膝头,小爪子叠放在小肚皮上,老老实实地说道,“六岁。”   “喜欢点心么?”诚王妃就示意一旁的侍女将点心盘子端上来。   阿妧抿了抿嘴角,回头去看林珩。   “既然是王妃给的,你就吃吧。”林珩就笑道。   胖团子这才对诚王妃道谢,捏了点心一口一口地啃着。   见她老老实实地拿手捧着点心啃,诚王妃的眼里就带了几分笑意,笑着看了元秀郡主一眼。   她方才的举动,不过是在试探阿妧与林珩两个,显然林珩对这个妹妹十分宠爱,就叫诚王妃的心中生出几分担忧,唯恐阿妧是个尖酸的人,日后元秀与她姑嫂之间争执,再为了阿妧与林珩夫妻生出嫌隙。   只是她简单地与阿妧说了两句话,见她乖巧可人,对元秀郡主还很仰慕,还懂得礼数,就放下了一颗心。   做母亲的,谁会希望看见女儿在夫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就过得不舒坦呢?   宁国公夫妻都是厚道人,林珩温和,他的弟弟林琰诚王妃素日里在宫中也常见,乃是一个很活泼娇养的年轻人。   林珩的这个妹妹也是个好的,这样的夫家,如今也不容易遇到了。   诚王妃心中飞快地闪过这些,眼底的笑意越盛。   只是元秀郡主继承了诚王妃的容貌脾气,却似乎少继承了些诚王妃的心机,此刻正捏着团子的胖腮笑眯眯地说道,“点心好吃,可是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最好吃了。”   “是什么呢?”阿妧就呆呆地回头问道。   她的嘴巴上都是点心沫儿,还有一点在小鼻子上,就叫元秀郡主的眼里露出笑容。   “就是你。”她掐了一把阿妧嫩嫩的胖嫂,吓唬着说道。   “不要吃我!”   见她露出雪白的牙齿,胖团子顿时就想到方才被咬了一口,哪里还顾得上点心,顿时就捧着脸滚成了毛茸茸的一颗球。   她缩在诚王妃的怀里抖来抖去,可怜巴巴的,诚王妃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等元秀郡主嫁到国公府,这软乎乎的团子不会被她闺女给欺负死吧?   “没事儿,她跟你开玩笑呢。”诚王妃笑着伸手将团子身上的白狐披风给掀起来一个角,就见胖嘟嘟的小团子怯生生地躲在下头,大眼睛呆呆地看过来,不由心中生出几分怜爱来。   然而更叫她诧异的是,一贯万事平淡,只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糊弄得别人当他是个可爱童子的长孙,竟无声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张开手臂来一脸正容地看住了元秀郡主,坚定地说道,“不许伤害姑姑!”   他顿了顿,纠结了一下,方才慢吞吞地说道,“要吃,就吃我吧!”   他一脸愿意以身相替的大义凛然。   顺便,他还拉了拉阿妧身上的披风,见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就红了红漂亮的小脸蛋儿。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看着阿妧继续脸红。   因此,当靖王殿下冷着一张脸捧着个匣子上门的时候,迎面就见到这小子正对自家团子露出垂涎的表情。   他顿时冷哼了一声。   果然,他就知道!   他家团子这么招人喜欢,想要拐走她的贼子多如牛毛,简直不能有一刻放松警惕! 第50章   “唉?你怎么来了?”   诚王就看见站在门口一脸杀气,就跟来抓奸似的的靖王了。   这侄儿之前还在跟皇帝在宫中开片儿呢,怎么一转眼就出现在他的府里?   莫非又是来抢劫诚王府的?   诚王他老人家一下子就警惕了!   “殿下!”本一脸茫然不知卫瑾要与自己说些什么的阿妧,一抬头就看见靖王立在天光里。作为一只刚刚被威胁吃掉的团子,她此刻见了靖王就突然见到自己的天神!顿时就叫了一声从诚王妃的膝上滚下来,圆滚滚地扑进了靖王的怀里。   她毫不犹豫地扑过来,这样真切地需要自己,靖王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俯身将这胖嘟嘟的小东西给抱起来,随手就将匣子放在阿妧的小胖手儿里。   “你最近不合适戴宝石,这些珍珠正合适你用。”   阿妧才死了生母,怎么能戴那些镶着各色宝石璀璨光华的首饰呢?   不过一样儿首饰都不用,那也太寒酸了不是?辜负了团子的美貌。   靖王今日正巧入宫,就看见皇帝的御案上放着一匣子莲子大滚圆的南珠。   这些南珠都带着宝光,显然是挑选得最精致的珍珠,靖王顿时就觉得这南珠很合适给阿妧打首饰了,自然心中想到手里就要做到,抄起了匣子就走。   谁知道这是皇帝用来博美人一笑的呢?不过就算知道,靖王殿下抢就抢了,还想怎样?   有能耐叫赵贵妃来跟他分个高下啊?   靖王完全不在意皇帝与赵贵妃受伤的心情,一门心地就想叫阿妧穿得得更漂亮体面些,一脚将皇帝对自己挥舞过来的大刀给踹湖里去,一边施施然地出宫。   知道阿妧来了诚王府,他就追了来。   也幸亏是追了来。   不然还不知有个小子竟敢挖自己墙角。   当靖王没有混迹后宫过,不知道什么叫脉脉此情谁诉呢?!   卫瑾这小子!   “可是叫陛下恼了你。”果然这还真是给自己抢的,阿妧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欢喜,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忐忑,唯恐靖王因为自己被皇帝治罪,也不愿叫靖王为了自己就被人呵斥。   她一打开匣子就看见满满的都是珍珠,光彩浮动,圆润皎洁,显然是上好的珍珠,这些白色的泛着光辉的珍珠里头,还稀稀落落地滚着一些金黄色与粉色的大珍珠,越发叫没见识的阿妧张开了小嘴巴。   “好看。”   怨不得都有说珠光宝气呢。   阿妧见了这珍珠的光泽才明白这话的来历。   不然在阿妧心里想着,珍珠虽然贵重,又如何与宝石相提并论呢?   “你喜欢就好。”靖王顿了顿,摸摸阿妧的小脑袋,低声说道,“父皇不会这样小气。”   “真的么?”阿妧担心地问道。   想着皇帝陛下那跳脚儿喊打喊杀的模样,靖王一脸正义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阿妧,突然皱了皱眉。   这胖团子脸上好大的牙印儿,因生得皮肤嫩嫩的,因此脸颊上自然就浮现得十分清晰。   “你干的?!”靖王殿下顿时就将目光投向了元秀郡主。   “关你屁事。”元秀郡主顿时冷笑了一声,捏了捏手指,咔吧咔吧好几声脆响,暴力特征十分明显。   “你是不是想死?”靖王殿下还没啃自家团子一口呢!   “你过来试试看。”看她不跟靖王分个你死我活的。   “不要吵架,不要吵架。”阿妧觉得心很累啊,怎么这两位每每撞上,自己就一定要劝架一回呢?只是这一回明显心累的里头多了林世子,他显然还记得元秀郡主手臂上的伤势呢,嘴角无奈地勾起了一瞬,上前将元秀郡主给拉在自己的身边。   因心上人在侧,因此元秀郡主难得地对靖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倒是卫瑾,默默地看了靖王一会儿,见胖团子都想不起自己了,就失落地走回到了一旁。   他垂了垂自己的小脑袋。   好不容易有个小伙伴儿,一转眼就跟靖王叔跑了,看来这世道,也只有白兔才是不离不弃的真爱了。   “回头叫人给你打几样儿首饰,不然出去了多寒酸。”   靖王顿了顿,就去问笑容里含着一点忧虑的林珩道,“你走不走?”   林世子能说不走么?   他沉默着看了看又要跳起来的元秀郡主,和声说道,“今日贸然上门本就十分失礼,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又再三对诚王夫妻赔罪,又保证回头一定更加郑重地上门,这才与露出几分失望,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当真要跟自己一块儿走的靖王出了诚王府的门。见到靖王走出诚王府的一刹那,诚王府的大门就跟火上房一样火急火燎地关上,林珩就不知该用社么眼神来看靖王了。   这得干了多少坏事儿,才能叫人给警惕到这个地步?   “其实你可以留下用个饭。”靖王就淡淡地说道。   然后叫这倒霉靖王抱着团子回自家靖王府?   他爹会哭死的。   林珩再次叹了一口气,一双温润的眼落在阿妧胖爪子捧着的南珠上,又看了看阿妧素淡的小衣裳,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动了动,腹诽靖王的心一瞬间就消散了。   他心中轻叹了一声,伸手温柔地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却不再多说什么。倒是靖王,淡淡地请林珩上了宁国公府的车,自己却抱着阿妧上了靖王府的朱轮马车,靠在了王府里馒头叔特意给团子铺的厚厚的绒毯上,弹了滚在自己面前的阿妧一下。   “又想你那个姐姐了?”他淡淡地问道。   正奋力滚来滚去的团子一下子就僵硬了。   “殿下怎么知道?”她没说啊。   阿妧有一肚子的心事想要和靖王说,可是在说出口之前,却被靖王给猜出来是个什么节奏?   “国公府中安定平稳,你眼中存着几分忧虑,能被你放在心上的也只有你的姐姐。”   靖王的记忆里,那个阿萝倒是一个世所罕见绝色,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被皇帝爱若掌珠,当初号称什么南朝第一美人的赵贵妃,生得都不及阿萝妩媚娇艳倾国倾城。不过女子若生得好,未必是一种福气,至少叫靖王眼里,生了一张美貌无匹的脸,却不过是侯府庶女,这阿萝的命运只怕不怎么样。   这种女子,若嫁给寻常人家,若夫君不是个能护住她的,只怕命运要很凄惨。   换了别人,靖王才不管美人死不死呢。   这年头儿红颜薄命的还少了不成?   只是阿萝是阿妧惦记的人,他一想到阿萝不幸就觉得头疼极了。   那胖团子还不哭死啊?   因此,哪怕对阿萝没啥惦记,然而靖王还是对她多了几分关注,见此刻阿妧垂着小脑袋爬过来,软软地将小脑袋枕在他修长的腿上,就动了动,叫这团子靠得更舒服些,淡淡地说道,“你心里有什么难过之事,就与本王说。只要本王力所能及,总会帮你解决。”   当然,能令一个皇子都束手无策之事,这世上还没出现呢。晋王就摸着阿妧的小脑袋很自信地想着。   “我听说太……侯夫人打了侯爷。”阿妧没法儿管南阳侯夫人叫什么二婶儿,因此就轻声无力地说道,“听说那府里闹得可厉害了。六姐姐,六姐姐总是在那府里,我担心得很。”   阿萝若想要嫁人还得几年,就这么在乐阳手底费尽心机地讨生活?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就是这样可怜,阿妧却知道,自己本会比阿萝可怜一万倍,可就是这个自身难保的姐姐,几乎是熬尽了心思,给了她一条最安稳的路。   她自己却依旧沦落在南阳侯府里。   阿萝总说自己在乐阳郡主身边不会吃亏,可是阿妧怎么可能相信呢?   她不仅不相信,也知道阿萝的日子不会真正地好过。   “我不想六姐姐在坏人的身边。她们往后害了六姐姐可怎么办?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母亲开口,他们养我一个……老太太就已经很不高兴了。”   若她当真央求宁国公夫妻,他们就算是为了阿妧,也会将阿萝给接入府中。   可若是那样,再三接了南阳侯的庶女进府,就是打了南阳侯夫人的脸,与她结怨。也会叫太夫人心生不悦。   阿妧不怕自己被太夫人讨厌,却唯恐太夫人会不喜宁国公夫人在府中自作主张。宁国公夫人对她那样慈爱,她没法儿不顾她的立场就不愿不顾地央求。这些话憋在阿妧的心底,她要努力不叫宁国公夫妻看出端倪,憋得很难过。此刻她吸了吸小鼻子,伸手抓住了靖王的衣摆。   “我坏极了,总是想着自己,总是做错事。”   她呜呜咽咽地自我唾弃。   瞧瞧,那阿萝还没怎么样呢,胖团子就已经哭起来了。   靖王哼了一声,伸出修长有力的大手,将胖团子的脸给抬起来沉默着给她擦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这才慢慢地说道,“别哭。此事我记下了,回头会给你姐姐一个前程。”   他并不是第一次对阿妧许愿,可是阿妧却还是不知该如何感激,抱着他有力的腰低声说道,“殿下心软,我总是仗着这个,叫殿下帮助我。”她其实和那些用眼泪装可怜,叫人为自己出力的女子有什么分别呢?   本就是仗着靖王对她另眼相看,因此总是心安理得地叫靖王给自己出头?   “就,就六姐姐这一件事,往后我不会再叫殿下费心了。”阿妧抽抽搭搭地靠着靖王,只觉得靖王的怀抱坚硬却可靠得叫自己安心无比。   她哪怕只抱着他的腰,却觉得这一刻自己什么都不用害怕。   “往后你大可以叫本王多费费心。”这么乖巧又懂事,懂事得叫人心里一软的小团子,叫靖王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此刻,他不知怎么就想到当年坐在战火尚未完全熄灭的城墙上,靠着满是鲜血的重剑听着那些皇帝身边的大将们说着南朝女子的美丽与可怕。他们说那些南朝女子明明生得那样柔弱无力,脆弱得仿佛一根手指头都能将她们杀死,可是却又可怕得叫人甘心地在她们的眼泪里什么都愿意为她们去做,哪怕赴汤蹈火。   他那时尚不明白那些话中的含义,只觉得那些同僚眼底的火光炙热却愚蠢。   可是如今看着这软乎乎的阿妧,靖王不由想到,自己的确是为了她做了从前自己绝不会做的事情。   可是他也没什么懊悔与警惕。   与其和那些没出息的同僚一般为女人赴汤蹈火,还不如为了团子赴汤蹈火呢。   他默默地摸着阿妧的小脑袋。   “除了六姐姐,我觉得日子过得可好了。”   阿妧其实是一个知足常乐的姑娘。   只要阿萝能有一个顺遂的未来,那阿妧就觉得如今的自己其实已经生活在蜜罐子里了。   她也不会再有什么伤心不甘的时候,而是每天都愿意开开心心的。   “殿下想为六姐姐做什么呢?”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又巴巴儿地抓着靖王的衣摆好奇地问道。   她的眼睛都哭红了,靖王不由捏了捏这胖团子的脸颊,片刻之后,慢吞吞地说道,“我送她一份大前程,只是能不能抓住,愿不愿抓着,就看她自己的选择。”   他并未说得清楚明白,因此阿妧就十分的一头雾水,然而靖王一向靠谱,她就安心地等着靖王再给自己好消息。只是她虽然安心了,这一日,南阳侯府一处静悄悄的精致阁楼之外,南阳侯夫人所出的唯一嫡子林唐正嘴角抽搐地立在阁楼下,仰头看天片刻,方才一脸无奈地推开了阁楼。   就见这精致华美的阁楼充满了女子的柔媚的气氛,姿容绝色的少女只挽着一个慵懒中透出漫不经心的妩媚的发髻,诧异地转过头来。   “你来做什么?”阿萝与林唐这个嫡子一向不说话的,见林唐今日出现,顿时张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唯恐林唐是来送自己这没了生母的庶女去死一死,阿萝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握住了插在一只瓶子里的剪刀。   见她警惕地看着自己,暗淡的光透过来一点点,却掩饰不住阿萝的绝色的姿容,林唐就越发头疼了。   “我来见见你。”他努力露出和善的表情,只可惜不大成功。   因为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阿萝的。   会令南阳侯夫人伤心的人,林唐都不大喜欢。   只是见阿萝同样也不喜欢自己的样子,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两看两相厌了,林唐顿时拿拳头抵在了嘴唇上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努力挤出个笑容,对阿萝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说。”   阿萝没动。   见她如此冷淡,林唐心里倒松了一口气。   若这庶妹扑上来跟他兄妹情深,他非踹她不可。   只是见阿萝此刻绝色的脸上似乎少了几分隐藏,少了几分愚蠢轻狂,林唐的眼里又多了几分笑意。   “你别觉得我对你心怀歹意。”他挑眉,见阿萝依旧冷淡,就笑眯眯地说道,“若我想要害你,当日你往你家那小东西的衣裳里塞东西的时候,我就捉了你治罪了,那你们姐妹两个早就没命,还能有今日的好日子?更何况你要的那些黑柳絮,若不是我暗度陈仓,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不知不觉混进府里?快过来吧,我有好事儿跟你说。”   他就露出一副“我是好人”的脸来。 第51章   只是阿萝现在知道林唐是个什么货色。   黑心货。   信他就输了。   她一张白皙的脸冷笑了一声,却完全不会露出畏惧之色,见林唐叫破了自己的秘密,也不再隐藏,袅袅地走到了这嫡出兄长的面前,也不坐下,只垂了自己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原来被你知道了。”   她就跟没有发觉林唐拿捏的是能够要了她性命的秘密,还随手将纤细的手中握着的剪刀啪地丢在了桌上冷淡地问道。“说罢,你来寻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南阳侯府的嫡子,来找她这个庶女做什么。   还大前程。   “你不害怕啊?”林唐到底还有少年人的脾气,见阿萝一副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就露出几分失望。   他甚至有些怀疑阿萝是不是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害怕什么!”阿萝就一副问心无愧的正义面容。   微微抬头,逆着春光看着面前颜色娇艳夺目,婉约仙子的少女,林唐有那么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当初看错了。   干坏事儿的另有其人,一定不是眼前这一脸纯真的美貌少女呢。   “你真的不怕我去跟父亲告状?父亲最宠爱乐阳,若知道你陷害她,想必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林唐就努力跟这个不好搞的庶妹讲道理,板着修长的手指给她数着数儿说道,“到时候就算不是父亲,就是乐阳知道你竟然陷害她,也绝不会放过你。这侯府之中,又何处有你安身立命之处呢?”他顿了顿,期待地扬起了一张英俊的脸,露出一副恩人的样子问道,“你知道我对你的保护了没有?”   “你告诉父亲去吧。”阿萝淡淡地说道。   她竟然拒绝了这样温情善良的林家三少,林唐顿时就接受不了了。   “我真的去告诉了!”他就威胁道。   “随便儿告去吧。乐阳本因这事才挨了老太太的打,挨了父亲的冷淡,若父亲知道这一切都和她无关,她是个无辜的人,只怕心中会更加爱怜她的冤枉,会加倍偿还她。你愿意看见太太因乐阳更加得宠伤心,看阿妤在父亲面前得意抢走大姐姐二姐姐的容光,或是父亲怀疑我做这些都是太太主使,那你去吧。”   阿萝见英俊的林唐都惊呆了,顿时露出了债多不愁的玄妙表情。   此刻这少女微微一笑,艳光四射,可是说的话也太可气了。   这显然是有恃无恐,反过来来威胁他啊。   更叫人生气的是,林家三爷竟然还真的被威胁成功了。   杀了林唐也绝不允许乐阳再在侯府里猖狂起来。   “怎么样?还有与我说的没有?”阿萝笑靥如花地问道。   “做什么?”   “没有了就请回!”绝色的少女顿时就沉了脸,冷哼了一声。   林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微微一摊,对阿萝表示自己输了,这才揉着眼角无奈地说道,“我是有正经事找你,若不是……”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努力正容地说道,“我已经盯着你很久了。”   见眼前美丽秀致的少女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他就叹气说道,“你从小儿就有心机手段,还知道装柔弱扮轻贱,十个阿妤都不是你的对手,我能不盯着你么。”他那时都担心阿萝日后要上天,再害了他两个亲妹妹。   说句实话,当第一次看见阿萝不落人把柄地陷害过阿妤之后,林唐有一段时间为了以策安全,都动了直接弄死她的心了。   阿妤愚蠢,还装模作样的,他并不担心。   阿萝这一款有心机有美貌的才是麻烦。   “你从小儿跟着阿妤当跟班儿服侍她。阿妤得了父亲的爱惜可以去外头玩耍,父亲赠了她一匹小马,那丫头却恐腿在马上坐时间久了日后不好看,因此叫你给牵走。”   阿萝就跟是个奴婢一般任劳任怨地给阿妤牵马,还不会在阿妤对南阳侯说要出府踏青的时候参合在阿妤与那些世家小姐公子堆儿里,而是美其名曰给阿妤看着马去。那时候阿妤使唤她就跟最贴心的丫鬟似的。   可是林唐惊鸿一瞥,却看见那时已经生出了绝色容貌的小小的女孩儿,一遍一遍地躲在没人的地方往马上爬,学着骑马扬鞭。   他看着她从马背上滚下来无数次,本娇滴滴的小姑娘却一滴眼泪都不会留。   那时候林唐就知道,庶妹这柔弱的容貌下,只怕怀中一颗比谁都坚硬,甚至对自己都很冷酷的心。   “真是走火入魔了。”林唐想到那时天天躲着偷着观察这庶妹,看着她一点一点学会了利落优美地上马,学会了策马飞奔,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吃饱了撑的,却还是没有在旁人面前泄露出关于阿萝的秘密。   想到阿萝的坚韧,林唐虽然一向对府中的庶妹十分冷淡厌烦,可还是头疼地说道,“你说你从小儿怎么就那么多的心眼子,嗯?你是不是还躲着偷看我练武过?”   要他说,阿萝和阿妧简直是两个极端。   也不知是不是阮姨娘生阿萝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一生所有子嗣的智商都生在了阿萝的身上,阿萝自幼心机满满,至于阿妧……   不提也罢哈。   “阿妤吟诗作画的时候,你装着崇拜她,装着庸碌却跟着她一块儿学。你没有阿妤的琴,这府里虽然大,只是但凡有些动静只怕都会叫人听见,因此你就在木头上化了线,就在那些线上学那些乐谱和琴技。你还跟着乐阳学她的一颦一笑,走路姿势?”   林唐这说着都心累,都不知道阿萝这做了这么多也不怕累死,见阿萝无言以对地看着自己,就叹气道,“你起码对我客气些吧?你偷学我的武技,我揭穿赶走过你没有?”   他若不是多少佩服阿萝的心性,哪里会纵容庶出的妹妹这样胆大。   “我就不明白了,你学这些做什么啊?”林唐就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阿萝雪白的脸上,在听到林唐一句一句地说着,起先抽搐了两下,最后化作了平静。   “你放心,要害你,早就弄死你了。你个没娘的庶女,本公子弄死你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回头也只会报你个暴毙,都不必给你偿命的。”   林唐这好奇心憋了多年,只是他有身为嫡子的尊严,也对阿萝的这些心机与筹谋怀着说不出的想法,如今正巧儿有了机会,他不由感慨地看着阿萝叹气道,“这世上……能令靖王把我从宫里给踹出来问你心事的,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了。”   那时被靖王给命令来问阿萝,林唐的内心是拒绝的。   靖王又不是阿萝的什么人,为什么对她这样上心?   “靖王?”   阿萝平静如同幽潭的眼不由露出几分波动。   “你们姐妹真是……“林唐就啧了一声。   阿萝是个心机鬼,阿妧显然也是个有能耐的。   “人靖王说了,都是为了你家那小东西。”他修长的手指顿了顿,碰上了阿萝丢在桌上的剪刀,轻轻一碰就是一个血口子哗哗流血,一想到阿萝方才捏着剪刀似乎要给自己一剪子,英俊伶俐的林家三公子顿时出了一后背的白毛儿冷汗。   他默默地将凶器提起来丢在一旁,这才一边舔着手上的伤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靖王说了,小东西因为你哭个不停,靖王殿下实在是心疼,因此想给你个好前程,好叫小东西在国公府里安心做她的十姑娘。”   林唐得承认,听到靖王冷峻着脸竟然是这么个解释,他都惊呆了。   靖王还对谁这么好过啊?!   “是,是阿妧?”阿萝顿时露出惊容。   那绝美的脸在震惊的时候,反而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来。   “靖王为什么对她这样好?他想做什么?!”她想到那一日,胖嘟嘟的小团子被靖王就那么抱在怀里,惊恐得手都是凉的。   她费尽心机将阿妧送入国公府,不是为了叫阿妧过得不幸的。靖王虽然看起来爱惜阿妧,可是他都已经是要大婚的年纪,对小小的团子这样爱惜,这日后不是给阿妧招惹祸事?日后的靖王妃如何容得下她?阿萝绝不愿因靖王对自己施恩,就反而叫阿妧去回报靖王一些不能回报的事情。   “她那么小,靖王殿下能做什么啊。”林唐就无语地说道。   莫非还是对胖团子一见钟情,心怀不轨啊?   这不是开玩笑的么?   知道每年在靖王面前殷勤妩媚,妄图博一夜恩宠的的美人有多少么?   靖王疯了?不要美人儿,反对一个胖团子心怀不轨?   “我拒绝。”阿萝却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你可别不知好歹。”靖王为阿萝安排的那前程,若是能成,那阿萝简直就真的要上天了。   林唐以为她不明白,就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知不知道镇国显荣长公主?”见眼前娥眉弯弯肤若凝脂的美丽少女果然露出几分惊讶,他抬头警惕地往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地低声说道,“显荣长公主即将回京,听说她还打算重建秀营。你知道秀营是什么么?是长公主当年手中最信任,最为长公主倚重的一只军队,皆以女子为兵为将,威名赫赫。”   秀营当年追随显荣长公主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三次全灭,又三次被显荣长公主补充重建。   只是当皇帝最终打下南朝之后,显荣长公主虽然身边依旧有女将女兵,却不再重提重建秀营之事。   因为战死的北朝女子太多了。   她都不忍心再重建秀营,这充满了荣光,也充满了回忆的一切。   “那长公主为什么如今又要重建了?”阿萝只觉得自己仿佛听住了,只听林唐寥寥几句,就感到了那些战火之中的惨烈。她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见眼前英俊敏锐的嫡兄正沉默着看着自己,便胡乱地说道,“既然舍不得,那为何还要重建?长公主做这些事,我不明白。”   她只觉得心潮澎湃,可是想到日后靖王若真拿此恩情来辖制阿妧,就心里一凉。   她的妹妹软软的呆呆的,还傻傻的,谁给予她一点温情,她就什么都愿意做。   就是知道阿妧是这样的人,她才决不能依靠阿妧的力量。   “长公主看不下去了呗。”林唐心里充满了绝望啊。   他只觉得这阿萝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怨不得靖王使唤他来劝降……规劝阿萝,这阿萝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啊。   他惆怅地摸了摸渴得冒烟儿的嗓子,看了看阿萝那桌子上的一壶茶水,恐这妹妹再往这茶水里下点儿毒什么的毒死自己,只要忍着心里的郁闷继续说道,“打从打下南朝,如今这天下南朝之风日盛,不说别的,只说这世家贵女,当年北朝贵女何等烈性张扬,无拘无束?如今可好了,你再看看,还有多少性情硬朗的女子?”   就比如阿姣与阿馨,不就叫南阳侯夫人给教导得十分温柔么?   可见这如今贵女之中的风气了。   就是因见如今贵女们已经成了这样儿,因此显荣长公主才从江东赶回,重建秀营,好好儿操练操练这些本该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见阿萝的脸上恍惚,一双美丽的眼朦胧氤氲,林唐偷偷儿撇了撇嘴。   “论理,你没有资格入秀营。”   “我是南阳侯之女,虽是庶女,只是还没有身份选入秀营?”阿萝尖锐地问道,“你想要讨好靖王,也不必说这样的胡话!”   林唐见她一脸“你唬我呢!”的表情,迟疑了一下,又恐把这庶妹给吓跑,又充满了无奈地说道,“你既然生在世家,就当知晓北朝贵女一向尊贵不让男子,甚至颇有些话语权。”   他英俊的脸上也露出几分钦佩,见阿萝哼了一声拿了桌上的清茶给自己倒了一个一饮而尽,这才放心地伸手倒茶喝了,砸吧这嘴儿说道,“那是因为这么多年,北朝贵女为陛下的功业流了不知多少的血。秀营人少,可为女将者大多都是世家勋贵之中擅长骑射征战的贵女精英,只有最优秀的贵女才能追随长公主出征。”   对于北朝贵女来说,能追随皇帝征战天下,才是最值得自豪的荣光,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也是为何北朝传统之中,女子与男子的地位与尊荣并无区别的原因。   因为累世,为北朝与皇族付出生命的女子,并不比男子更少。   “可是你说当年秀营被……”   “三次全军覆没,那段时间,京中世家大半门前都挂了白幡,我听母亲说,当年她两位手帕交都战死在外。”   所以,北朝贵女才会对那些南朝覆灭之后进入各家府邸的南朝女子那样鄙夷。   在她们眼里,那是贪生怕死。   “因此,若没有靖王引荐,你一个南女所出的庶女,哪怕学了骑射弓箭,还偷学了我的武技,你也没有资格去给长公主请安。”   顿了顿,林唐见阿萝美眸闪烁,还是没忍住,不由问道,“不过你学这些骑射和诗乐妩媚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好好儿地当个绝色美人儿不就好了?   阿萝顿了顿,慢吞吞地坐在了林唐的面前,哼了一声。   “还能是为了什么,为了入宫当宠妃啊!” 第52章   得亏林三公子没喝茶,不然一口茶就得喷出去。   “宠妃?你?!”   他怪叫了一声,本想笑话阿萝想得还挺美的,不过之后看着阿萝那张美貌无匹的脸,沉默了。   这还真有点儿宠妃的架势。   “你说真的呢?”他不敢笑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跟你开玩笑啊!”阿萝顿时露出几分不耐。   虽然……听了林唐的话,她多少感激嫡兄对自己的成全,那些年没有揭发了自己,这对于阿萝来说显然是恩情。只是她一贯和嫡出的兄姐芥蒂惯了的,娇滴滴翻了一个白眼儿的样子还真的蛮气人的。   林唐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狼,喂了白眼儿狼,正气得说不出话,就见眼前这妩媚娇艳的少女抚了抚蓬松如云的鬓发,目若流光,含着柔软笑意,一瞬间艳光逼人。   “只有入宫,我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还有妧妧的命。”   她从小儿就有了入宫的志愿。   既然生了一张美貌的脸,她为什么要嫁给不知未来能不能保护她和她们母女的男人?   这世上什么都不害怕的是皇帝,她就攀附皇帝,日后好来孝顺姨娘,好护住她家的妧妧。   只要她能够得宠,父亲南阳侯就不会再欺负她的母亲,也绝不敢对痴痴傻傻的妹妹有一点的狠心。哪怕阿妧这一辈子只会是个傻子,可她只要是皇帝宠妃的嫡亲妹妹,谁敢看不起她?她们只会将阿妧当做天上的仙女儿捧着护着。   阿萝的一双美眸流转,看着不说话了的林唐柔声说道,“不过是舍出一个庶女,我若是在宫中得势,父亲自然能得到好处,怎么可能不愿意送我入宫?”   她的那位冷酷的父亲,送她这个庶女入宫又没有损失。   得势是南阳侯捡了便宜,若阿萝在宫中不得势,一个庶女的死活南阳侯也不心疼,生死由着阿萝自己去也就算了。   可她又怎么会不得宠呢?   赵贵妃再是皇帝喜欢的女子,也已经老了。皇帝若喜欢南朝女子的恭顺温柔,那阿萝就玩儿命给他柔情似水好了。可她却又有北朝女子的骑射飞扬,她将世间女子的美都交织在一起,又年少美丽,就当是给皇帝一个最美丽的梦又有何不可?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心机地入宫是不知廉耻,可是若命都要没了,那她还要脸做什么?阿萝就看着面前英姿勃勃的少年,眼里闪过明亮的泪光。   她永远都忘不了……每次父亲从姨娘房中过夜之后,姨娘的眼泪。   脸色木然的女子靠在窗边无声地落泪,背影又单薄又绝望,可是却会听到她的脚步声的时候抹去眼泪转过头来,全无异样地对她疼爱地微笑。   她从小儿就不明白,明明父亲对她的母亲冷淡又疏远,为什么还总是时不时地来宠爱母亲呢?   乐阳郡主不能满足他?   她最怕的就是父亲,因为她最怕母亲的痛苦与眼泪木然,还有母亲摸着她的头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好好儿地照顾自己,好好儿地照顾妹妹。”   那个时候她姨娘的身子已经很衰败,苟延残喘,却抓着她的手舍不得咽下最后一口气。都说为母则强,她哪怕活得那样狼狈,在最后的时候消瘦成了一把骨头,满头的青丝枯萎,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美丽柔软,可是却依旧不肯死。   死了,她的女儿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直到……   直到最后她再也撑不住拖不下去,流着眼泪看着在自己身边嚎啕大哭的自己,也懵懵懂懂小声呜咽的妹妹。   “这辈子,我对不住的人很多,对不住你们,其实也对不住太太……”   她最后对阿萝笑了笑,将乐阳郡主每日送来却从不会喝的汤药一饮而尽,低声说道,“就当是我报答太太吧。”   所有人,或许乃至南阳侯都以为是乐阳郡主一碗药毒死了阮姨娘,可是只要精明些的女人,谁会这样将明晃晃的证据送到别人的面前?   乐阳郡主大刺刺送来的汤药里怎么会有毒呢?可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阮姨娘就是喝了她的药才死了,乐阳郡主这一生都百口莫辩。她的姨娘只求南阳侯夫人能看在这一点点的报答上,日后,能哪怕小小地善待她的两个女儿。   可是这些,阿萝却对谁都不想说。   这是她到死都要保住的秘密,连阿妧都不会叫她知道。   姨娘死了,她只剩下妹妹,既然这样,她就算无耻,就算被人唾骂,也要有出息,也要叫妹妹有个依靠。   别的依靠总是令人不安,可她却会一辈子做阿妧的依靠的。   她不在意做宠妃的风光显赫,得意非凡,却在意做宠妃之后能得到的结果。   “父亲也不是不喜欢你。”林唐就虚弱地说道。   “他喜欢阿妤,怎么会喜欢我?你是知道,他是怎么待妧妧的!若没有世子为妧妧做主,他为了乐阳只会息事宁人。”   阿萝的一双美眸赤红,燃烧着怨恨的激烈的火焰,她的手压在桌面上,林唐就见桌面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竟叫阿萝用力将一个边角给掰了下来,一时眼角就抽搐了一下,低声说道,“就算你入宫也未必得宠,你想得很好,只是……”他想到阿萝一无所有,不过是奋力一搏,就不吭声了。   与其被南阳侯不在意地嫁给勋贵世家来联姻个不知是什么样儿的男人,阿萝真的还不如入宫博宠爱来的更快。   她生得美丽无双,是会得宠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秀营之事,你考虑斟酌。”见阿萝一双眼睛森然,林唐抿了抿嘴角就叹气说道,“你入宫为妃,依仗的就只有陛下的宠爱,不也是攀附男人?你都说靠着别人是靠不住的,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来靠自己?若能被长公主挑中进入秀营,你就是正经的女将,来日有了功勋,那就是你自己的荣耀,而不是来自男子赋予你的虚假的荣光。那时候你的地位才真正地稳当,那小东西才会有好日子过。”   他此言就有几分推心置腹了。   因为林唐也不能无视这样坚韧奋力地活着的女孩子。   阿萝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倾听,整个人静美如画。   许久,她垂了垂美丽的睫羽。   “谢谢你,三哥哥。”   “你叫我什么?!”哎呀这丫头竟然对他道谢?林唐看了看这小白眼狼,又急忙去看外头的天色。   已经是晌午,太阳今天依旧是从东边儿升起,不过会不会今天就从西边儿落下去了?   “无论如此,这些年太太与你们都没有伤害过我们。”南阳侯夫人再看庶女们不顺眼,也没有对她们下过手。   不管南阳侯夫人是不愿脏了自己手的清高还是什么,她都要感激南阳侯夫人的高抬贵手,叫她和妹妹可以平安地长大。阿萝顿了顿,就低声说道,“三哥哥放心,我这人无耻低贱,可是也知道恩怨分明这三个字。不论日后前程如何,都不会碰太太一根手指头。”   她今生最恨的,是三番两次对阮姨娘下毒,挤兑阮姨娘的乐阳郡主。   还有……令阮姨娘形同槁木,不喜欢她冷落她,却偏偏要将她束缚在这冰冷后院的南阳侯。   “你就是想碰也碰不着啊。”林唐就小声儿吐槽。   只是他沉默了片刻,看着这少女娇艳夺目的脸,还有那眉宇之间的冰冷,握了握自己修长的手。   其实叫他看来,比起阿姣与阿馨,阿萝才更投他的脾气。只是庶妹哪里有亲妹妹亲近呢?   他今日能劝慰阿萝,也不过是觉得阿萝素日里筹谋十分可怜,更有靖王的强烈要求。他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慢慢握住了阿萝搭在桌上的雪白柔软的手,见她的手掌翻过来,掌心却不复白皙水嫩,而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粗糙还有暗色,愣了愣,就当做没有看见一般轻轻地握了握。   见阿萝看着自己发呆,他收回手轻声道,“靖王就算讨好阿妧,对阿妧别有所图,阿妧心软会被哄住,可大哥是死人,伯父伯母也是死人不成?你别忘记,大伯母乃是靖王的姨母,连宫中皇后娘娘面前也说得上话儿,他想干坏事儿,也得干的成才行。”   纠结了一下,林三公子都觉得若靖王听到自己的话只怕要把自己给扒皮沉塘去,越发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说道,“所以,靖王殿下给的好处,你大可以收着。往后翻脸不认账,你在长公主面前有了荣耀体面,能护住阿妧,靖王不也是白忙一场?”   林三公子就很无耻了。   还说庶妹是白眼狼呢,空手套白狼的林三公子显然也不遑多让啊!   阿萝看着露出一副无耻嘴脸的林唐都惊呆了,许久之后迟疑地问道,“能行么?”   她还露出几分意动。   因为林唐有一句话说中了她的心事。   若她在宫中得宠也就算了,若不得宠呢?那她岂不是一辈子不能翻身?   可是若入了秀营,只要肯玩儿命,肯日夜勤勉,就一定会有出头之日,到时候谁敢碰她妹妹一根手指头?   “那你给我做个保证。”阿萝想了想,就开口说道。   “保证?”   “保证若我入了秀营,你就保护妧妧,不许别人仗着这些帮助对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要求。”   “我欠你的啊?!”林唐都震惊了好么?   就阿萝前程问题这件事,跟他有一两银子的关系么?!   “这是你非要来劝我的。”阿萝冷哼了一声,稚嫩柔弱的娇躯靠在椅背上露出几分风情。   无耻的兄妹对视着,许久,林三公子真是觉得这真是一山又比一山高了。   他就算是在宫中,前朝后宫捏一块儿,都没有见过这样无耻的人呐!   “行,你是这个!“林唐都被气笑了,对阿萝竖了竖大拇指。   他只觉得不能再跟阿萝在一个屋儿了,这年头儿,血气方刚的少年若与一个美貌多情的绝色少女共处一室,最想干的大多都是推倒了这娇滴滴柔软的少女。可是林三公子的境界显然更进一步,他更想把柔弱的少女推倒之后左右开弓往死里抽她!   唯恐再酿出血案来,往后靖王为讨团子的欢欣将自己宰了做投名状,林唐飞快起身。   “你最近习武勤勉些,左右阿妤那丫头不在……算了,我的院子你知道在哪儿是吧?给你开个小角门儿,你去我院子里好好儿松松筋骨,好叫长公主选上你。”   阿萝就见那高挑英挺的少年嘴里很嫌弃地说着话儿,却给自己最大的帮助,许久,笑了笑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清泪。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就凭今日之事,日后她就一定会报答林唐的这份恩情。   她既然点了头,林唐自然是要往靖王面前请功去的,靖王得了阿萝的回应,就觉得这天都晴了,想必团子也不会再哭了,就命人往宁国公府的阿妧面前给送了信儿。   等阿妧听到靖王府的侍卫给自己的回信的时候,一双大大的眼睛呆呆地看了面前英俊挺拔的侍卫大哥一会儿,小小声儿地问道,“六姐姐,六姐姐真的可以么?”镇国长公主……听起来就很显赫的样子,长公主这样的北朝公主,真的会看中阿萝么?   虽然她不知道什么秀营,可是若成为女将,效力在镇国长公主的麾下,与男子平起平坐,那该是多么好的事儿啊?   “会不会吃很多的苦?”她想到白皙柔弱的阿萝,就低声问道。   “会吃苦,”那侍卫大哥就耿直地看着面前胖嘟嘟的小团子,见她眼巴巴地又抬头看自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胡来的双手,在丫鬟青梅杀人的目光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可是每一刻,这命都是自己的,会很心安。”   他是靖王的心腹侍卫,自然知道阿萝是个失母的庶女,这样的庶女若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那不过是逐水流的命,不知飘零去何方。   更何况,不论男女,为自己的命运奋力去博,不是应该的么?   阿妧迎着这侍卫大哥笑吟吟的目光,觉得自己懂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多谢侍卫大哥。”她知道侍卫是好心开解自己,就笨手笨脚地拱了拱小爪子。   这胖嘟嘟一团的小模样儿,又叫侍卫蠢蠢欲动了。   “您这多久没再来王府了?大殿下与林世子忙着迎接长公主回京之事,因此我家殿下要帮着大殿下理事忙了些,只是想念姑娘的心热乎乎的。他来不得国公府,那姑娘就去王府看望殿下啊?殿下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侍卫话音才落,就听到自己的身后猛地听到一声很没有气势,很软弱无力的呵斥吼道,“好贼子!”   竟然公然拐带他家团子,宁国公一脸愤怒地冲着此地狂奔而来。   “吃,吃本国公一,一鱼竿儿!”   才钓鱼回来的宁国公嗷地一声先拿鱼竿儿捅,又差点儿把鱼篓给丢侍卫大哥的头上。   那侍卫哪里将这点儿小小的攻击放在眼里,对阿妧笑了笑,又对警惕地看着自己的青梅扮了一个鬼脸儿跑了。   “混账啊,你给本国公受死!”宁国公跳脚儿在后头叫骂了两声,呼哧呼哧追杀那侍卫去了。   阿妧顿时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想了想,见新爹无影无踪了,就慢吞吞没心没肺地往太夫人面前去刷存在感。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委屈的哭声。   “都是一样儿的姐妹,各个儿都有珍珠,只八丫头没有。这十丫头也会看人下菜碟儿,心机也忒深了!” 第53章   听到这句控诉,阿妧停了停。   那个什么……   林三太太这装病装了这么久不给老太太请安,一来就发大招儿啊。   因林三太太告的是她,因此阿妧也不好进去,只抖了抖小耳朵,撅着小屁股趴在门槛儿上偷听。   青梅最近因跟着阿妧在府中走动,听到了林三太太这样在太夫人面前下舌头本露出几分怒容,再见了胖团子贼兮兮呆呆的偷听的样子,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轻叹了一声,代替阿妧对在房门外头等待服侍主子的丫鬟们歉意地笑了笑,俯身将胖团子身上翘起来的白狐披风给抻了抻,挡住她圆滚滚的小屁股。   不知世子与国公夫人说了什么,最近她家十姑娘身上的衣裳大多都是素净的颜色。   想到这里,青梅心中就对林珩生出几分感激。   她自然也希望阿妧这段时间穿得素淡一些。   虽青梅只觉得若是心中有阮姨娘,想要寄托对阮姨娘的哀思,心中有这份心就好,不必非要穿戴出守孝的样子,可是阿妧穿得干干净净,她瞧着自然是欣慰的。   因卖身契被宁国公夫人还给了自己,青梅如今算是自由人,一心只想服侍阿妧,别的都不愿理会了。   阿妧扭了扭小身子,回头对青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巴巴儿地去拱那晃晃悠悠的帘子。   就听里头片刻的沉默之后,突然响起了宁国公太夫人冰冷的声音,就听苍老的声音突然冷笑了一声,沉声说道,“你打量我这个老不死的是聋子瞎子,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呢?那珍珠是胖……十丫头从靖王殿下手里得来的,爱给谁给谁,不爱给谁就不给谁,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理所当然?八丫头之前待十丫头是怎样,我还没瞎呢!她凭什么倒要将那么珍贵的东西给她?她以为自己是谁?天底下都得供着她?!”   “还在我的面前挑唆,我看十丫头是个傻的,得罪了人,叫人构陷还不知道。你才是个有心机的!”   “老太太……”   “日日里掐尖儿要强,连个小姑娘你都不放过,你也真有这个脸!不过是些珍珠,虽贵重,也没有贵重到哭哭啼啼闹到我面前的道理。八丫头也是!你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哭?眼皮子浅成这样儿,你瞧瞧你,有半点儿公府小姐的体统没有?!还哭!”   宁国公太夫人说着说着,就越发恼火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阿妧听见了,想到平日里冷淡的太夫人竟然向着自己说话,不由感动得不轻。   这时候她哪里还偷听得下去呢?打着滚儿就滚进了上房。   “老太太。”   她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了太夫人的腿。   见圆滚滚毛茸茸的团子滚进来,狐胆包天竟然敢抱自己的腿,太夫人顿时老脸震惊了。   她几乎是僵硬地看着软乎乎贴在自己腿上,哼哼唧唧蹭来蹭去的团子,僵硬得动弹不得。   “你,你……”好大的胆子啊!   “老太太,最喜欢老太太。”见太夫人没动,十姑娘扭了扭小身子,左右看看,见房中只有林三太太带着一个嫡女阿芝,还有庶女阿静在一旁同样惊恐地看着,房里除了几个花容失色的丫鬟也没别人儿了,就放心地哼哼了起来。   她娇滴滴地哼哼了几声,抖了抖耳朵,见太夫人没有叫人把自己拖走,顿时就鼓起了勇气,厚着好大的脸皮竟爬上了宁国公太夫人的腿,歪头咬着胖手指见太夫人依旧没动,就吧嗒一声亲在了太夫人的脸上。   “最喜欢老太太了。”她又蹭了蹭。   太夫人持续僵硬中,一副失了魂儿的样子,显然想不到当真这胖狐狸竟然套路到了自己的身上。   “放,放肆!”许久她才缓过神儿来,磕磕巴巴地呵斥道。   “哎呀。”胖团子一头滚进了太夫人的怀里。   一点小小的维护,她就觉得太夫人对自己真的真的很好。   “你真是大胆!”见一颗胖团子竟然在太夫人的怀里撒娇打滚儿,哼哼唧唧还翻起了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林三太太简直都要气死了!   她才还在告状呢,却被太夫人那样呵斥,这胖团子此刻的行为岂不是在示威,是在嘲笑她?心中生恨,林三太太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阿妧与阿宁的亲近,不由霍然起身,回头对丫鬟们喝道,“还不拖了她起来!老太太面前,也是她这该放肆的?真是没规矩!”   “我的房里,你装什么主子?!”太夫人见她指挥两个丫鬟上前,顿时勃然大怒。   她一手摁着嗷地叫了一声的胖团子,一手指着林三太太骂道,“最没有规矩的就是你!一个小孩子,她知道什么?她乐意与我亲近,这自然是祖孙之情,我都没有发话,你出什么头?且她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小姐,就算是把这国公府给一把火给烧了,也随她。今日我也告诉你,什么叫放肆!住在大伯子的府里头,却骂着大伯子的闺女,这才叫放肆。我看你才是放肆!”   “老太太!”   林三太太都被这一顿打骂给骂得昏头转向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脸色带着怒容的宁国公太夫人,又看了看那个躲在太夫人怀里对自己鼓起了胖腮的团子。   这,这剧本儿不对啊!   说好的厌恶南女所出庶女,前儿口口声声这是个狐狸精不叫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跟着你,两个丫头都给养坏了”   太夫人骂了林三太太一通儿,突然想到自己竟然是为了一颗团子,脸色就阴晴不定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她伸手把怀里这颗扭股糖给撕下去,却听见胖团子小小地哼哼了一声,又爬起来亲了亲她的脸。   太夫人手一软,心里愤愤这胖狐狸越发地会狐媚了,此刻只不耐地说道,“不就是几颗珍珠?瞧瞧你们那眼皮子浅的。”庶女阿静也就算了,瞧着蔫头耷脑的没个神气劲儿,还不及胖团子虽然也傻乎乎却讨喜良善,另一个阿芝,此刻一双眼睛都仇恨地看着阿妧了。   想到阿芝这副样子,宁国公太夫人就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她努力一碗水端平,可是阿芝这么一副不招人喜欢,心胸狭窄容不得姐妹的样子,叫她怎么喜欢?   从前她本想将阿芝从林三太太膝下给抢过来,虽阿芝如今已经有了几分性情上的定型,看着小气又眼里见不得好东西,可是她努力教养几年,总能将这孩子给扳回来几分。可是如今她就不愿意了。   如今阿姣与阿馨也养在她的院子里,就阿芝这小气吧啦的,天天都得盯着两个堂姐屋里的那点儿好东西,那不是叫阿姣与阿馨都不快活?她想了很久,就放弃了,只是垂头对阿妧叹气道,“行了,你也下去吧。”   “老太太喝茶,别生气,我给拍拍。”胖团子乖乖儿地从她的膝上爬下来,腆着小肚皮跟太夫人坐在一起,伸出小胖爪儿给太夫人拍胸口。   太夫人就感到心里当真是熨帖了几分。   这狐狸们……招人喜欢还真的蛮有几分道理的。   “并不是为了几颗珍珠,而是十妹妹不将孙女儿放在眼里,因此孙女儿伤心罢了。”   阿芝是个伶俐的人,且也很是会一些梨花带雨,此刻见阿妧胖嘟嘟傻笑着跟太夫人亲昵在一起,穿着精致的绣着漂亮的银色的小莲花儿的褂子,身前压着一只大大的镶着美玉的银色的平安锁,头上晃动着两三只显然是专门儿做的精致的孩子戴的珍珠小步摇,连露出的小胖胳膊上都戴着一个羊脂玉的小镯子,富贵逼人,顿时就受不了了。   她何德何能,竟然穿得这样显贵?   只那一个羊脂玉的镯子,就是阿芝的满头首饰掐在一起都比不得的了。   且……说句不好听的,虽太夫人对她们几个孙女儿都很爱惜看顾,可是温煦有余温柔不足。   虽然她看起来很嫌弃阿妧的样子,然而眼角眉梢因阿妧亲昵她展露的温情,是骗不了人的。   “你这是什么浑话!”太夫人越发不愿将阿芝给接到自己膝下了。   做人,大多偏心,她自然也有偏心的孙女儿。   此刻她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悦。   连胖狐狸都知道安慰她不叫她动怒,可阿芝怎么就这么没有眼色呢?   就这还是和南女学了的呢?   南朝女子里头可没有这等没有眼色的蠢货啊。   “都是一样儿的姐妹,府里的姐妹们都有珍珠,偏偏没有我和阿静的。”说起这个阿芝就有气。   盖因她前儿才钻进了阿宁的屋子,本想看看父亲是不是偷偷儿给阿宁什么好东西了,却看见阿宁桌上散落的一捧南珠,那硕大如莲子一般的南珠在桌上滚动,哪怕没有光照进来,可是却有盈盈的自身的宝光流动,那温润的美丽几乎晃疼了阿芝的眼。打从南朝灭亡,南珠对于勋贵世家就不及从前那般珍贵。   可是那些南珠也没有这么大这么润这样宝气啊!   她还看见那些南珠里头还有几枚粉红色与金色的稀罕珠子,看起来就简直非凡。   可不非凡么。   那可是皇帝要给心肝儿赵贵妃的,自然颗颗都是精挑细选。   阿芝不知道这内情,却也知道珍珠是好东西,本想拿走,却叫突然回家了的阿宁给礼送出了屋子,顺便还收获了两个大逆不道竟然放她进屋,因此被各自打了两板子送给她使唤的丫鬟。   那两板子不重,也打不死人,可是却如同一耳光扇在了阿芝的脸上!她本就恼怒阿宁这一回不给自己留脸,再细细地命人往府中打听,自然有那等嘴巴不紧的,就说前些时候十姑娘送了满府姑娘们珍珠之事。   这一听还了得啊?   阿芝当场就爆炸了,急匆匆来太夫人面前告状。   “你还挺大方的。”太夫人垂头对卖力扭着小身子孝顺自己的胖团子撇嘴说道。   靖王抢了皇帝御案上一匣子珍珠,跟皇帝在宫中喊打喊杀之事,这哪里是秘密呢?   这匣子珍珠给了阿妧,她当天也知道了。   只是她之前没有想到阿妧竟然舍得将那样难得的南珠送给姐姐们。   “前儿三姐姐给了我好多从前心爱的衣裳,大姐姐和二姐姐还给我做了好好吃的点心,这些天还给做了鞋子。”胖团子急忙伸出小腿儿用力地扯开衣裳,给嘴角抽搐的太夫人看自己的小鞋子,果然就见绣活儿精致鲜活,两只胖嘟嘟的小鹦哥儿趴在漂亮的鞋面儿上。   太夫人也时常得到一些孙女儿们的孝敬,自然看出这是阿姣的绣活儿,哼笑了一声说道,“几件衣裳几口点心,就叫你连南珠都愿意给了?”   这狐狸有点儿傻。   “做姐妹的,不在东西值不值钱,而是在心意呢。”胖团子美滋滋地看自己特别合适的小鞋子,头也不抬地哼哼道,“姐姐们有的给了我,我有的给姐姐们,这有什么分别呢?”   她扭了扭小身子,就小小声儿地说道,“八姐姐九姐姐平日里跟我都不说话,我自然是不给的。”当然,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给阿芝和阿静,实在是因阿妧讨厌阿芝,也舍不得靖王给她的珍珠落在她讨厌的人的手里。   她舍出去南珠,是靖王教给她的。   那日她捧着南珠回家,靖王就叫她把珍珠分给姐姐们。   阿妧并不是个小气的脾气,自己有的东西也愿意送给姐姐们,可这匣子珍珠是靖王对自己的心意,她唯恐送出去会糟蹋了靖王待自己的心。   然而靖王殿下显然并不在意这个,还命青梅赶着做了好几个漂亮精致的荷包叫她装起来送人。   既然靖王不在意,因此阿妧就大方地给荷包里装了满满的珍珠,连那些漂亮的颜色各异的都送出去很多。   她给阿姣姐妹不大心疼,可若是给阿芝……   就阿芝这一言不合就告状的,做梦去吧!   “可你是做妹妹的……”阿芝就争辩道。   “八姐姐是做姐姐的,为什么非要要妹妹的东西呢?”阿妧就歪着小脑袋疑惑地问道。   这,这还是传说中的傻子么?   这要还是傻子,那聪明人就都别活了!   “你敢顶撞我?!”阿芝横眉立目,美丽的脸都扭曲了,声音尖锐地叫道。   “我好害怕呀!”   胖团子才不是跟人拌嘴的厉害性子呢,抖了抖耳朵,一头扑进了宁国公太夫人的怀里,仰头,圆滚滚的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   虽然依旧胖,可越发有狐狸的气质了。   太夫人默默地抱着胖狐狸,一瞬间突然跟长孙身边的小厮心有灵犀了。   这么深的道行,起码得七八条尾巴了。   “母亲屋里怎么这么吵?”就在此刻,气喘吁吁的宁国公大步进来,手里鱼竿儿鱼篓都不见了,不过脸上带着失望,显然没把人家靖王殿下的侍卫给怎么着了。   他进门就见闺女扑进了太夫人的怀里,不由开口问了一句。这一句算是问着了,阿芝知道伯父一向疼爱府中侄女儿的,急忙上前哭道,“大伯父为我做主!十妹妹,十妹妹……”她原原本本将南珠之事说了,又用一双泛着泪光的眼期待地看着宁国公。   她大伯父路人甲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不悦的表情。   “八丫头,你如今住在伯父我这国公府里,还来挑剔我的闺女……若当真觉得委屈,那就分家搬走吧。” 第54章   “啊?”   林三太太顿时惊呆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向十分温和,不大计较各房屋里那些过分的事儿的宁国公。   喂!   老好人的人设崩了啊。   这个时候不是就应该宽容地先骂骂自家的熊孩子,然后摸着她家阿芝的小脸儿疼爱地说一句“阿芝受委屈了,大伯父好好儿补偿你,回头你想要什么宝贝就给什么宝贝”这个样子么?这宁国公从前就是这样过来的呀。   想当初阿芝想要跟宁国公要些稀罕的首饰宝石的,撒个娇宁国公也就不会拒绝了。可是如今是什么情况啊?没见阿芝都哭成这样儿,委屈成这样儿了么?   做人偏心到这个程度也太无耻了吧?   “没听见啊?”见阿妧坐在太夫人的身边,宁国公急忙上前伸出手臂来,就见阿妧叫了一声“父亲”,眉开眼笑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不眉开眼笑不行啊,十姑娘根本就忍不住。   她觉得自己特别喜欢新爹这偏心眼儿护犊子的样子。她努力将胖嘟嘟的小身子扒在新爹的身上,抱着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宁国公见她眉开眼笑的,也忍不住傻笑,将一旁正受到了强烈冲击的阿芝丢在一旁,慢吞吞地坐进了椅子里才抱住了阿妧,笑呵呵地问道。“怎么这么高兴啊?父亲知道你受委屈了,真是可怜见的,乖啊,不跟那些讨厌的人计较,回头父亲带你出去玩儿,大大的秋千!”   他挥舞着手臂,表示秋千已经大成,可以父女同乐了。   “喜欢!”阿妧顿时就跟宁国公蹭了蹭脸,趴在父亲温暖的脸颊边,小小声儿说道,“父亲,我没有伤心。”   “我家小十就是懂事。只是咱们这是自己家,不必懂事。谁叫你不高兴,父亲就撵谁出去。”宁国公说这话的时候腰杆子特别硬,盖因这的确是宁国公府,是他的府邸。   三房虽然并未分家,多年来依旧住在国公府中,可衣食住行都走公中,每月还有月银,说句不好听的,这吃的都是宁国公的钱。毕竟若兄弟分家,也没有说将百家国公家业给分成公平的三份儿的。   林三老爷会分不少的家产,不过也得凭宁国公对兄弟们的厚道。   “真的。老太太为我说话了,我可开心。”阿妧一向心胸疏阔,她若是跟林三太太置气,还非气死了呢。十姑娘只喜欢开心的事儿,今日太夫人那样维护她,她就觉得天光明媚,一点儿烦心事儿都没有了。   更何况,宁国公方才的一句话太刺激人了,林三太太与阿芝正处于一种震惊得刷新世界观的情况里。胖团子得意的扭了扭小身子,偷偷儿从宁国公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努力对林三太太做出一副奸佞的样子。   宁国公太夫人默默地就撞见了这个表情。   她本就不想说话,见了这狐狸的表情,越发头疼地靠在一旁。   奸佞她是没见到,翘着尾巴的狐狸倒是看见一只。   “大伯父,您看十妹妹,还好得意的样子。”阿芝不敢相信一向待自己不错的宁国公会为了一个庶女这样对待自己,顿时伤心得不得了。   她拿雪白的帕子掩着雪白的脸,一只手就指向了外头对自己笑出两个小酒窝的胖团子。只是宁国公垂头看了阿妧一眼,却觉得闺女这得志便猖狂的小模样儿可爱得恨不能叫人咬一口,茫然地问道,“很可爱,她得意一下怎么了?”   “大伯父!”   “这是阿妧的家,阿妧是长房之女,她爱在国公府里干什么就干什么。看不惯,要么别看,要么憋着。”   宁国公的心很硬。   若换了从前,他绝不会这样挤兑一个小姑娘。   可是阿芝这对阿妧发难,已经叫宁国公十分恼火。   他素日里待阿芝不薄,也一向公平对待她和别的侄女儿,素日里有些好玩儿的好看的好吃的,也没少了阿芝这一份儿,阿芝也应该知道,如今阿妧是长房的掌珠。可是她就敢在太夫人面前告状,指责阿妧,她凭的是什么?   她不就是瞧见了阿妧曾经是二房庶女,瞧不起她,觉得可以踩阿妧一脚么?   她的心里,只怕还将阿妧当成可以所以欺负的小庶女。   若这一次无人为阿妧撑腰,往后这府里的主子奴婢,谁还将阿妧放在眼里?   阿芝这撞上门的正是时候,宁国公正想杀猴儆鸡呢。   待杀了阿芝这只猴子,看这府里的哪只鸡还敢随意乱动!   “大哥,分家这话……老太太尚在,您却说出这样的话,我都替老太太寒心呀。”林三太太见宁国公声色不同以往,那从前多么没主意多么好说话的人呐,这一下子严厉了起来也叫她脸上火辣辣的,毕竟宁国公显然是想叫她滚蛋。   林三太太疯了才会从国公府里搬家。   这林家三房,长子宁国公不必说,次子还有个南阳侯的爵位,也很显贵,也只有她的丈夫林三老爷是在大理寺为官。   若搬出国公府,林家三房就只算是寻常的官宦门第,虽然依旧风光,可是哪里有宁国公府显贵?   到时候说起她的身份,大家只会喊一句林夫人,哪里有国公府三太太名声响亮。   “更何况,大哥也太小题大做了。”为了一个养女被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就要叫亲弟弟亲侄女儿从府里滚蛋,这不像是老好人宁国公,更像是霸道酷帅狂霸拽呢。   林三太太心中生出几分懊悔,也没有想到阿妧的骨头竟然这么硬,竟叫她扎了手。然而想到阿妧只和阿宁要好,阿宁前儿见元秀郡主来了国公府,竟只将阿妧给推到郡主的面前去,林珩还带着阿妧上了诚王府的门,只觉得摧心肝。   阿宁这个继女,嘴上说得大气,在外表现得姐妹情深,可一旦动真格儿的,却只会排挤她的阿芝。   这几个丫头的心机也太深了。   “没什么小题大做的,本国公的闺女,谁若是不敬,觉得受不了,就赶紧滚蛋。”宁国公的确废物点心,也没啥眼力见儿,甚至看不出此刻林三太太目光中的复杂。   只是老实人若是执拗起来,那就只会关注一件事,谁都拉不回来,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宁国公就越发冷淡地说道,“我的确是兄弟情深,可也没有说要自家儿女吃委屈的道理,不然你以为我贱啊?养着你们几个拖油瓶,我还得往肚子里吞苦水?”   “阿芝,往后你也记住了。在国公府一日,你吃用的都是阿妧的东西,往后对阿妧尊重些,不然,大伯父只好送你出府了。”   阿芝看着脸色冷淡的宁国公,只觉得双腿发软。   “更何况二弟都能搬出去,分个家想必母亲也没啥舍不得的,这不是还有我家阿妧承欢膝下么。”   宁国公很厚脸皮地看向宁国公太夫人,他虽然依旧孝顺地看着自己,可是太夫人却知道这老实的儿子这辈子在意的不多,最在意的大概也只有妻子儿女了,许久,便疲惫地摆手叹气道,“你愿意分家,我没什么意见……”   “母亲!”林三太太顿时就花容变色,砰地一声给太夫人给跪下了哭道,“我不出去!”   她心中生出无比的慌乱,又忍不住对阿妧生出了几分怨恨厌恶,只觉得阿妧是个搅家精,这才进府里就闹得鸡犬不宁的,还连累阿芝此刻也跟着战战兢兢又被打了脸。   只是这些话她断然是不敢在此刻说的,不然还了得啊?宁国公只怕立刻就能叫她卷铺盖滚蛋。   见她一脸仓皇恐惧,那精明美貌的脸露出深切的恐惧,太夫人心中不喜,却实在不放心林三老爷。   如今不分家林三老爷都无人照顾,若日后分了家,林三老爷又该怎么办呢?   “你大哥说得很对,胖……十丫头往后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她是长房之女,日后你们的皮都给我绷紧了!别以为我老了老了,精神短了就不知道你们在外头怎么非议她。从前的,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今日之后,我与你们国公爷都立了这话儿,你们再敢谁怠慢十丫头,我绝不宽纵。八丫头,你上前来。”   她苍老的泛着寒芒的眼睛冷冷地看住了噤若寒蝉,早就失去方才咄咄逼人模样儿的美丽女孩儿。   “老太太饶了我。”阿芝吓得脸色苍白,往后退了两步,见太夫人冷冷看着自己,迟疑许久,方才含着眼泪缓缓上前,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   “你的心性都坏了。”太夫人垂头看着阿芝,她同样是一位美丽秀丽的小姑娘,可是心胸却连阿妧这个出身庶女的小家伙儿都不如。   太夫人伸手捏住了阿芝尖尖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来轻声说道,“素日里你们姐妹在一处,我也知道你喜欢占个尖儿,你三姐姐从不与你计较。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上不敬你的姐姐,下还要欺负你的妹妹。你这样的品性,我若是不管教你,往后害了的却是你自己。”   姐妹之间偶尔拌嘴,并不算什么。   可是若为了一点子东西就闹得天翻地覆,这就叫太夫人不能忍了。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从一旁的一个小匣子里摸出一个碧绿的竹板儿来。   这本是她想要收拾天天追着自己叫“老太太”的胖狐狸的,拿小竹板儿抽她的小屁股那得多开心啊,可是如今却用在了另一个孙女儿的身上。   竹板在半空闪过一道碧绿的翠影,最后用力此抽在了阿芝形状美好的嘴唇上。   阿芝一声惨叫,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叫太夫人用力摁住,抬起了竹板儿,啪啪啪几声,就抽得她嘴唇高高肿胀了起来。   她只觉得嘴上火辣辣的疼痛,更叫她无法接受的是,这是在不知多少人的面前被太夫人这样责罚,惊怒剧痛,阿芝哀叫了一声,柔软的身子顿时就倒在了地上不动了。   太夫人连打了二十下儿,这才将竹板儿往桌上一丢,冷淡地说道,“你犯了口舌,二十下是给你个教训,等你好了,就跟你妹妹赔罪吧。”从前她对林三太太偶尔的过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看来,想要府中宁静太平,还得下狠手。   乱世用重典,在宁国公府显然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   见太夫人叫丫鬟拖了阿芝在一旁的椅子里,林三太太吓得浑身发抖。   她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要是真叫太夫人给打了,她就成了国公府里的笑柄。   “你一个婶子,不知自尊自爱,不知做长辈的有长辈的样子,非要和个小姑娘过不去,口出恶言。看在你是正经的三太太,十丫头方才也给你求了情,那我就不打你。回头……”   她沉默地许久,看着三太太说道,“就待在你的院子里好生反省,没有我的话不准出来。”见三太太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老太太那张苍老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冷酷的表情,低声说道,“什么时候你家老爷回府,我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你们老爷。”   这最后一句简直就要了林三太太的命了。   林三老爷若是知道她在国公府里生事,还不休了她啊!   “老太太饶了我。”林三太太可算知道厉害了,几乎是爬到太夫人的面前哭着叫道,“我,我家老爷若是知道了,定不会与我善罢甘休的。”   林三老爷本就不喜欢她,若是在知道了这些,那,那她可怎么办呢?她六神无主,见太夫人冷冷地看着自己,一副绝不可能转圜的样子,顿时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那发髻散乱,首饰横飞的狼狈样子,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被欺负了的是她才对。   “十丫头,十丫头你也对老太太求求情吧!”林三太太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冲着阿妧就来了。   阿妧的胖腮慢慢地鼓了起来。   她不想为林三太太说话。   她如今看着可怜,不过是因太夫人与宁国公护着偏心的人是自己。   若太夫人与宁国公但凡对她不上心一些,林三太太母女不是就踩着她就爬上去了么?   她们又有没有想过,一个小姑娘若是没有了那些奴婢下人的尊重,在府中怎么立足?   “知道后悔了?早些个闭上你的嘴啊。”宁国公见阿妧转身抱着自己的脖子,拿小屁股对着林三太太,顿时就为不吃亏的乖女儿放下了心。   他哼了一声,就对太夫人笑着说道,“不过是母亲的儿媳妇儿之一,母亲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过这也太吵了些,母亲,哦?”他眨了眨眼睛,就见太夫人摆了摆手,将那脸色央求的林三太太给拖下去,这才叹气道,“也只能吓唬吓唬她了,她和三弟有了八丫头,三弟怎么都不能跟她撕撸开。”   太夫人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是却不知该如何补救儿子的一生。   这天天不着家,也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瞧着多叫人心……   嗯?   天天不着家,她儿子平日里睡在哪儿啊?   太夫人的目光就惊疑不定起来。 第55章   莫非是……置了外室?   “那不能,三弟是个死心眼儿,您又不是不知道。”   宁国公倒是蛮相信林三老爷的操守的。   哪怕林三老爷厌恶妻子至深,不过显然林三老爷也不想再和别的女人有牵扯了。   这几年宁国公这么冷眼看下来……嗯,弟弟越发能干了,这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理寺卿,简直就是前程似锦么。   国公爷心里小小地羡慕了一下,只是想到若是发奋的动力乃是妻子死了,他就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心里有些怜惜弟弟。这林三太太显然不是一个好妻子,林三老爷这天天过得日子蛮苦逼的,惆怅了一下,他就给出坏主意道。“母亲,要不叫三弟和离算了。”   “你闭嘴吧你。”太夫人差点儿叫儿子给说动心,只是这念头儿转念而过,又急忙被她给压下去了。   她宁愿把林三太太给送到庄子上关起来,也不愿叫儿子背负抛弃妻子的恶名。   “还不如有个外室呢。”许久,太夫人就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本是一个眼里容不得妾室的人,从前老宁国公身边儿就没妾,因此她也见不得儿子身边有妾室存在。就南阳侯那身边妖精无数的混账,宁国公太夫人都不稀罕看这个倒霉儿子了。   她用力揉了揉眼角,却头一回希望林三老爷在外有个红颜知己算了,犹豫了一下便对宁国公叮嘱道,“你若见着你弟弟,就随口,当无心地问问他。若他当真有喜欢的女子……就,就接进府里来。”   “我看够呛。”宁国公就喃喃地说道。   “那他平日里住哪里?!”   “大概住在大理寺后头的官房里吧。”宁国公虚弱地说道。   “那怎么行呢?”年轻的时候,林三老爷天天睡在那只有一张床的官房里也无所谓,只是如今林三老爷也是人到中年的人了,太夫人能不担心儿子的身子骨儿?   她心疼得不得了,见宁国公倒是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顿时就看不顺眼了起来,哼了一声摆手说道,“别说你弟弟了。你之前说有好事儿对我说,是什么?”若不是能叫太夫人展颜的好事儿,看她不抽他的!   “那母亲您听了一定高兴。”宁国公顿时精神抖擞,眉飞色舞啊。   胖团子也一下子伶俐了起来,胖嘟嘟的小脸儿容光焕发。   宁国公太夫人左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女儿,目光一下子就警惕了。   “大哥儿有了心上人了。”哎呀宁国公就觉得长子真是特别有自己当年的诸般风范,一下手就抢到了这京中最好的姑娘。他最喜欢崇拜的就是强势可靠,能保护自己的人了,也不在意外头盛传元秀郡主是个母老虎。   别说元秀郡主平日里见到他都十分温顺,就元秀郡主当真是个母老虎,那他才要高兴的好么?没听说过狐假虎威啊?国公爷就默默鄙夷了一下一群没见识的人,一边开心地说道,“正是诚王府的元秀郡主,母亲您说,这是不是极大的福气?”   “谁?!”宁国公太夫人顿时就惊呆了。   这还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她才一想,长孙就将郡主给拐回家了?   哪怕是有林三太太那等操心的事儿,可是这一刻太夫人的心情当真是极好了,恨不能立刻就将元秀郡主娶了来免得夜长梦多。   “不愧是我的孙子。”她就很骄傲地说道。   宁国公顿了顿,觉得儿子其实还是继承了自己的魅力来的,不过母亲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就迟疑着微微点头,对太夫人飞快地说道,“前两天诚王还请我去喝茶,我们倒是十分投契。”   都说了,国公爷喜欢强势的人,诚王殿下生得跟个悍匪似的,走到路上有辟邪的效果,国公爷就见自己跟着诚王走路,那走到哪儿就都能走一条宽敞不会有人挤着自己的道路。   他想了想这些年跟诚王的关系不过是寻常,就深深地扼腕了。   “早知道,就早和诚王交好了。”少当了十几年的朋友,宁国公觉得很遗憾。   胖团子想了想诚王待自己很宽容,就鼓着胖腮捧哏道,“王爷是好人,”她顿了顿,想到诚王府一大家子,连卫瑾对自己都很和气,就认真地说道,“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说完,胖团子用力地,认真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宁国公太夫人就觉得这句夸奖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的样子,可就是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儿。   “是吧?所以王爷来邀请我们去王府做客,到时候,我们一家都过去。”见胖团子一脸憧憬的样子,宁国公想了想也蛮憧憬的,小声儿说道,“别看王爷五大三粗的,可却有一项极好的优点旁人不能及,就是惧内了。”他还一副十分欣赏的样子,不说太夫人,就是胖团子都觉得无力吐槽了,想了想方才继续说道,“希望郡主可以厉害些,不然如何支立家门呢?”   他见了诚王,就觉得诚王的家风极好,又想到诚王府前儿往府里送了一车的东西,说是诚王的长孙送给阿妧的。   宁国公亲自去看了那些东西一眼,见都是一些小衣裳小玩具,还有一幅画儿,画儿上是一只笔触稚嫩的兔子,画的角落还盖着一张小印,乃是卫瑾送给小伙伴儿的亲手作品。   想到生得精致漂亮的卫瑾,宁国公心中遗憾了一下。   可惜差着辈分了。   不然宁国公真的蛮想刷一个青梅竹马来给阿妧的。   “大哥儿有福气得了郡主,那往后就决不许淘气伤了郡主的心。”太夫人想了一会儿就笑着说道,“厉害不厉害的倒是无所谓,要紧的是,这两个孩子彼此真心喜欢彼此,能过得顺遂幸福,咱们也就开心。”   她叹了一声,只觉得心满意足,越发叮嘱儿子道,“大哥儿是林家的长子嫡孙,往后是要继承国公府的,他的婚事,你万万不能轻忽。还有,既然能得了郡主的心,那这婚事……”   “过些日子他母亲就往宫里去请皇后娘娘与陛下的赐婚旨意,一定叫郡主这门婚事体体面面的。”   宁国公虽眉飞色舞的,只觉得儿子这真是能干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媳妇儿,那往后谁还敢小看国公爷啊?不都得在元秀郡主的银枪之下毕恭毕敬?   只是他正做着梦呢,不过过了几日,就大清早的不消停了。就连阿妧也想不到,天儿才蒙蒙亮,自己打着小哈欠从床上拱起来,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哼哼唧唧地趴在床边儿不肯下地,却听见仿佛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微弱的说话声儿。   仿佛是恐吵醒了自己,因此外头的说话声儿十分的小。   胖团子沉默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穿着薄薄的雪白小衣裳就趴在了门板儿上,目光充满了开心。   大清早就能听见八卦,团子们都会很开心的。   “姑娘,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十姑娘兴奋得扭着小身子哼哼,却只能隐约地听见有说话的动静,正有些不满意,却看见门被推开,急忙一本正经地拿拳头抵着下巴咳了一声,之后,对跨门而入的青梅露出无辜的表情。   “散散步,散散步。”她撇开小短腿儿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往一侧遛弯儿。   只是才迈开小胖腿,十姑娘就被青梅无奈地给抱起来了。她伏在青梅带了几分点心香甜气味儿的身上,馋得偷偷儿舔了舔嘴巴。   打从宁国公差点儿叫林三太太母女滚蛋,这都是主子都这样冷酷,那见了下人还能有个好儿?因此,最近国公府里这些仗着是国公府经年奴仆,甚至都有些敢克扣挤兑主子的下人,对阿妧都十分殷勤。阿妧自然也不会拒绝这种讨好,因此天天儿都能收获许多的好吃的。   只是不知怎么,十姑娘大不幸,似乎比之前刚刚入府的时候消瘦了一些。   这把阿妧给急的。   若团子不胖了,岂不是会叫靖王担心,又担心她受委屈或是有心事?   就算她说没有,靖王也不会信啊。   不过除了这个,变瘦对于其实本有些小臭美的阿妧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如今再给太夫人磕头请安,就不会跟个球儿似的一路滚出去了不是?   她讨好地蹭了蹭给自己忙着穿小衣裳的青梅,见她沉默了片刻,给自己穿了一件八成新,已经过了几水儿的藕色的小裙子,瞧着朴素老实极了。还给她只戴了一件最普通的银簪,上头小小的凤头里吐出一颗小小的南珠来,并不会叫人瞧着被虐待克扣,可也不会珠光宝气。   “谁来了?”见青梅如临大敌的样子,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她还看了看天   叫她说,这天才亮,大家才起床早膳都来不用,就有人来做客,也是蛮拼的了。   “寿安侯夫人来了。”青梅简短地叮嘱阿妧,眼里带了几分担心,柔声说道,“若侯夫人不喜欢姑娘,姑娘也别在意,只当不跟她一般见识就好。”   寿安侯夫人乃是宁国公夫人的亲妹妹,就看在这层关系上,也得对这位传说中很令人不高兴的寿安侯夫人恭顺些。青梅想到寿安侯夫人上门的目的,心里不由叹息了一声,给阿妧整理了一声,方才顺从地带着阿妧去了上房。   此刻上房里正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   “二姐姐,我真是没法儿活了,那混账三妻四妾不说,如今又纳了个据说卖艺不卖身的花魁进了府里。平日里宠着那一屋子的妖精,却分明不将我这个妻子放在眼里,这叫我有什么体面见人呢?不过是弄掉了一个妖精的胎,他就瞪着眼睛喊打喊杀地要处置我,我,我……”   就听里头的哭声陡然拔高了,“他是寿安侯,可我还是皇子们的亲姨妈呢!他竟敢这样待我,二姐姐,我决不能这样简单地放过他!”   “你还想怎么办?那孩子确实是你给弄掉的。且那时我就说过,若不喜庶子,就该拢着你夫君些。只要能拢住他的心,你就是叫他去宠爱别的女子,他自己也不干。如今他已经有了姬妾庶子,满府一屋子的庶子庶女,既然都这么多了,你还差这一个不成?非要做出狠毒的手段,你有能耐做恶事,你倒是别叫他知道是你做的啊!”   宁国公夫人都头疼死了,见丈夫都夹着尾巴跑了,越发无奈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忌惮他?”寿安侯夫人顿时大声哭道,“我才是他的妻子啊!”   不爱惜妻子,却去宠爱一些狐狸精,这还是人么?   “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你还来我面前哭做什么?”   宁国公夫人话音刚落,阿妧就有点儿尴尬了,小短腿儿迈开在门槛儿上,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去。   “门口是谁?”门帘子动来动去的,宁国公夫人就看见了,扬声问了一句。   “是十姑娘。”一旁丫鬟急忙答了,又俯身扶了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的阿妧一把,见她平平稳稳地在门槛儿后站稳了脚跟,这才放心地又站到了外头。   阿妧听见宁国公夫人叫自己过去,就一路滚着滚到了她的面前,仰头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想来见母亲,不知母亲这样忙。”她虽然也听说寿安侯夫人任性又刻薄,可是也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你啊,惯会说漂亮话儿的。”宁国公夫人最知道这小东西了,笑眯眯地掐了掐她的脸。   “这是谁啊?”就在阿妧很舒服地窝在她的怀里,就听见一旁声音嘶哑的声音开口。   她一转头,就见宁国公夫人的下首正坐着一个中年女子,身上的衣裳金光闪闪,可是看起来脸色却十分暗淡,满头的珠翠,却瞧着就不是个省事儿的性子。   见阿妧看过来,这女子便哼了一声皱眉道,“莫非这又是姐夫的哪个小侄女儿?我说二姐姐,你也别纵着姐夫太过了,这林家这么多的小辈女孩儿,一样一样儿地赏她们首饰衣裳的,不知她们偏了二姐姐你多少的私房去。有这份儿好处,你还不如多看顾你外甥女儿呢。”   她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是平日在家也是这么一副脾气。   宁国公夫人的手就顿了顿,露出几分叹息。   这妹妹来往国公府也不是一天两天,可就连诚王府都知道自己将二房庶女收在膝下,这妹妹却不知道。   她的这份不知道,只不过是对姐姐不关心。   来了就抱怨,就诉苦,就有各种的要求,哪里还管姐姐的死活。   “外甥女儿有你呢,我看顾她做什么。”   “往后不就是一家人了么。”寿安侯夫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可不许乱说。”谁跟她是一家人了!   “二姐姐,你莫非还看不上我家柔姐儿不成?她可是侯门贵女,生得好心底好又乖巧又可爱,若不是她死活非要嫁给你家大哥儿,我,我早就求大姐姐下旨叫她去做靖王妃了。”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就跟做靖王妃是一件十分轻松,手到擒来的事情。   胖团子听见这惊天八卦,顿时就惊呆了。   原来靖王殿下还有这么被嫌弃的黑历史呢! 第56章   寿安侯夫人显然不觉得自家闺女配不上皇子。   这世道姑表做亲天经地义,她女儿乃是侯门嫡女,与靖王有表兄妹的名分,有什么不能嫁给靖王的呢?   不过是看着靖王为人冷厉,因此不喜欢罢了。   见她这么一副蠢笨还当自己蛮聪明的样子,宁国公夫人头都大了。她迎着寿安侯夫人期待的眼睛皱眉道,“前儿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外甥女儿是好的,只是跟我家大哥儿没缘分。她如今也大了,正和我们府里的阿姣一个年纪,你不想着好好儿帮她寻个好人家,偏偏还和我纠缠此事,难道就不怕耽误了那孩子的婚事?”   见寿安侯夫人用力地张大了眼睛,她摆手说道,“往后这婚事你也别提了。我给大哥儿已经相中了一家姑娘,喜欢得不得了,定要娶进门的。”   “是谁家?”寿安侯夫人急忙问道。   “往后你就知道了,总之是个极好的姑娘。”因诚王府还没有动静,因此宁国公夫人也不好大肆张扬,便含糊了过去。   “凭谁家,莫非还能好过我家柔姐儿?”   宁国公夫人都想不明白妹妹哪儿来的这份儿自信,她摆了摆手,就是不提婚事,见寿安侯夫人低声不知在诅咒什么,便将阿妧抱在怀里说道,“这是我家小十,你唤她阿妧就是。如今这孩子记在我的名下,你这个做姨妈的,往后多照顾她一些。”   她捏了捏阿妧的小胖爪,不知怎么就微微一愣,垂头就看见胖团子满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含笑问道,“瘦了?”   “瘦了。”虽然瘦了可依旧是颗胖团子的阿妧发出了一声惆怅的叹气。   “什么?记在二姐姐的名下?这丫头瞧着就没个正经的……好吧,二姐姐你喜欢,养着就是。”对于寿安侯夫人来说,阿妧这胖嘟嘟的团子不过是拿来给宁国公夫人打发时间的,跟小猫小狗儿差不多。   喜欢的时候摸一摸,不喜欢就丢到一旁,反正也不会在意,因此阿妧并不被她放在眼里,因此什么见面礼那是别想了。   见这胖嘟嘟的小东西依赖地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她便冷哼了一声,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只是二姐姐也记得,就算再喜欢,也不及柔姐儿是二姐姐的亲外甥女呢。这么个小东西……你得了造化,能养在你家太太的膝下,往后一定要记得感恩,长大了要孝顺你家太太,别当个白眼狼啊。”   她看不上阿妧,因此说话很不客气。   阿妧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在宁国公府,这寿安侯夫人还是一副指手画脚的样子?   就这么鼻孔朝天的,怪不得寿安侯非要收一屋子小妾呢。   “你这话怎么这么难听!”宁国公夫人早知道妹妹是个什么德行,急忙拿手捂住阿妧的耳朵,见她乖乖地爬进自己的怀里,这才冷淡地说道,“柔姐儿是我的外甥女儿,我疼爱她没错。可是我告诉你,这孩子虽从前是她二叔家的,可如今是记上了族谱的,正经归到我们这一房的。我与你姐夫将她爱逾珍宝,若日后你还想上门的话,就不要再叫我听见你看不起她的话!”   “二姐姐你……”寿安侯夫人没想到姐姐竟然吃哒了自己两句,一怔之后,陡然涨红了脸,又飞快地探身过来看阿妧的小胖脸儿。   “你和姐夫这么喜欢一个隔房的丫头?”这把隔房的侄女儿当亲闺女,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寿安侯夫人心中生出几分怀疑来,上上下下打量呆呆从宁国公夫人怀中看出来的小团子,许久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阿妧的小脸儿就惊呼道,“二姐姐你看,她怎么有点儿像二姐夫呢?莫非是,莫非是二姐夫在别处的沧海遗珠,假托二房的名义送回来记在你们的名下?”   这一定是宁国公的亲闺女。   不然宁国公疯了疼爱弟弟的女儿爱逾珍宝啊?   一想到这里,寿安侯夫人的心中竟忍不住生出隐隐的喜悦与期待,急忙去看宁国公夫人的脸,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到难堪与破碎的表情。   “二姐姐,我可是你嫡嫡亲的妹妹。她若是二姐夫的私孩子,别人瞒着也就算了,你莫非要瞒着亲妹妹不成?”   寿安侯夫人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幸灾乐祸。   娘家三姐妹里,长女嫁给皇帝做了皇后,如今生下两位出众非凡的嫡皇子,地位还满稳固的,就算皇帝有喜爱的南朝公主赵贵妃,可是赵贵妃也无法撼动皇后的地位。   特别是赵贵妃的身份天然带着硬伤,就算皇后此刻失心疯干了错事儿,可是皇帝也别想把心肝儿推上皇后的凤座。盖因叫群臣接受想当初被大家伙儿亲手灭了的南朝公主爬到众人的头上,往后还要给她磕头请安,这想想都很虐好么?   若当真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大家当初豁出性命打下南朝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叫公主殿下换个职业,当把皇后娘娘啊?   因此哪怕寿安侯夫人性情愚钝,也知道皇后的位置坐得稳。皇后已经叫人很羡慕了,可是她二姐姐嫁入宁国公府,却叫人更羡慕。   盖因宁国公虽说是京中出了名儿的废柴,比她的夫君寿安侯不知差出了几条街去,可人家宁国公却是个很听妻子话的人,她姐姐说一句不要纳妾,宁国公就当真忠心耿耿地不纳妾了。说起来,寿安侯夫人过的就不怎么样了,初时新婚燕尔还好,只是不过两三年,寿安侯就再也不进她的房了。   如今侯府一屋子的小妖精,寿安侯夫人简直都要被气哭。   因此她在心底是见不得姐姐们过得幸福安稳,也总是觉得没准儿姐姐们就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在背后嘲笑她。   若这胖团子当真是宁国公的种就好了。   看她姐姐怎么再摆出一副沉稳大气的样子来。   不知怎么,寿安侯夫人特别想看见宁国公夫人那张贤惠的脸被打破,露出嫉妒与丑陋。   “都说了,你姐夫本是她伯父,一家人哪里有不像的呢?”宁国公夫人就见胖团子的小脑袋笔直地看向一旁的银镜。   “怎么了?”她含笑问道。   “像父亲……这是最好的夸奖。”当然,一想到宁国公那张平凡得掉水里都溅不起的水花儿的脸,胖团子又捧着胖腮惆怅起来。   可别都像宁国公,不然她往后不得嫁不出去啊?   “你开心了?”见胖团子先捧着银镜看着里头的样子美滋滋傻笑,一会儿却又垂了小脑袋哼哼,宁国公夫人就觉得有趣儿极了。   她含笑伸手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又拿温柔的手揽着阿妧,见一旁的丫鬟们都赔笑服侍阿妧,给阿妧凑趣儿,就满意地微笑,对寿安侯夫人不悦地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到底是我家阿妧心性豁达,不跟你计较。不然你也配当个长辈?”   虽然寿安侯夫人是她的亲妹妹,可是宁国公夫人也烦死她了,别说林珩不喜欢外甥女儿,就是喜欢,宁国公夫人也得多想想。   有这么个老岳母,那不是要人命么。   且寿安侯夫人这些年没少叫人操心,哪怕是亲妹妹呢,谁也受不了这样折腾。   “二姐姐你!”   宁国公夫人竟然为了一个二房的小庶女这样呵斥她,寿安侯夫人都震惊了。   她一张美貌刻薄的脸都扭曲了,看着无辜地窝在姐姐怀里,正摇头晃脑觉得自己其实胖嘟嘟蛮可爱的胖团子,只觉得这团子一定是只有心机的团子,不然怎么会将宁国公夫人给糊弄到这个地步呢?   只是她脸上阴晴不定,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反驳,却见那捧着镜子美滋滋的胖团子突然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之后软软地叫了一声,竟一下子就从宁国公夫人的怀里跳到了地上。   “姑娘小心跌着。”   宁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们急忙一叠声地来护着她。   虽然素日里因主母的看重,这些在宁国公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都很有眼力见儿,从不敢怠慢了阿妧。只是打从宁国公连林三太太母女都差点儿撵出国公府之后,这国公府中的风向顿时就变了,丫鬟们越发殷勤,只恐胖团子少了一根头发丝儿叫宁国公给正了家法。   阿妧叫几个丫鬟温柔地扶稳在了地上,扭了扭小身子,推开了这些美貌如花的丫鬟,只觉得自己跟贾宝玉也差不多了。   不都是万花丛中,片叶不沾身么。   “怎么了?”见她不要丫鬟们扶着,宁国公夫人就笑问道。   “殿下来了。”胖团子鼓着胖腮,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靖王来了?”宁国公夫人还没有听到通报呢,见小东西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仰头露出一些可爱的小白牙儿,张着小嘴儿看着自己,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既然殿下来了,你就出去迎一迎,也是咱们的礼数,也不负殿下待你的一片心。”   她话音刚落,阿妧就跟得了圣旨一般,撇开了小短腿儿吧嗒吧嗒地跑了,她一路跑到了门口,果然就见到一位猿背蜂腰的英俊少年大步而来。   见是靖王来了,阿妧脸上就露出大大的笑容。   “殿下!”她扑过去抱住靖王的腿用力地蹭了蹭,小声儿说道,“你好久没来了。”   靖王的嘴角勾起了一瞬,看着这对自己亲昵无比,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软乎乎的胖团子,眼底露出一个得逞的表情。   看来最近他观摩了后宫诸妃争宠之道还是蛮有效果的,欲擒故纵,小别胜新婚啥的,果然……   瞧瞧,这团子不就特别地爱黏着自己了么?   之前没有好几天不见的时候,这胖团子可没有说飞奔到了门口来迎接他这般迫不及待的。心里默默地感激了一下皇帝老爹广纳后宫之后给自己提供的灵感,他俯身,将这胖嘟嘟的小东西给抱起来,颠了颠,突然皱眉道,“怎么又瘦了?”   胖团子扭了扭小身子,想了想,蹭了蹭他的脸小声儿说道,“太想念殿下,大概就瘦了。”   那个什么……瘦了才好啊,她就是客气客气,其实她瘦了,蛮高兴的。   这莫非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靖王殿下不由自主地被取悦了,摸了摸这有良心有眼光的小团子。   “回头叫你胖起来。”   胖团子纠结在靖王这诡异的审美里,咬着胖手指纠结是要瘦成一道闪电没准儿日后会成为亲姐姐那般倾国倾城倾倒众生的真正的狐狸,还是只给靖王当职业胖团子。   想到最后,她忍不住小小的胖爪子揪住了靖王的衣襟,点头小声儿说道,“胖起来,一定胖起来。”就算天下人都会喜欢她,可是她还是觉得,能当靖王眼里最特别的一个才最幸福。毕竟靖王乃是慧眼识珠,一直对她很好的人呢。   “想吃什么?我叫王府做了给你吃。”   “殿下多来看看我,我的胃口就好了。”软乎乎的小东西细声细气儿地说道。   这要是没看见胖团子的年纪,一定得以为这是一特别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   虽然没有如靖王一般混迹后宫,不过胖团子也是历经了无数奇文,博览群书的文化人儿,这点儿小小的台词简直就是毛毛雨啦。   她傻笑了一声,小脑袋枕在靖王的肩膀上偷偷儿地笑了,十分狡黠。   靖王却显然没有发现自己是被套路了,他万分满意,只觉得这乃是命中注定的那颗团子来的,一边伸出大手摸着团子柔软的脊背,一边含着几分心机地问道,“我没来的这几日……元秀可又来看你了?”   他可知道总是提及谁的名字会叫胖团子记得更深,因此提都不提卫瑾,只提元秀郡主。果然就见阿妧歪头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道,“郡主和大哥哥都是在外头玩儿的,不过虽然没见郡主,王府倒是送过我好多的玩具,说都是阿瑾给我的。”   她的诚实顿时就令靖王脸色一黑。   果然,卫瑾这小子真是妄图挖墙角之心不死啊!   话说卫瑾自己还是一颗团子,若喜欢团子,自己照镜子就好了,为何非要来抢靖王殿下的?   靖王殿下决定回头跟侄儿谈谈人生。   “你很喜欢玩具么?”靖王眯着眼睛问道。   “有人念着自己,还送东西给自己,自然心里是开心的。”阿妧哪里比得上靖王的心机,虽然会套路,可还是被套了老实话。   见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光彩夺目,那一瞬间的幸福与快乐叫靖王的心里一软,只觉得这小东西欢喜的时候自己都欢喜了起来。顿了顿,靖王哼了一声,从衣襟里摸出两只漂亮的荷包儿来,小小的十分精致,只看花样儿绣活儿还有荷包的料子,都是最精细,连国公府里的荷包都不及的。   阿妧捧着这两个荷包,捏到里头有东西倒出来,两个小小的却栩栩如生的玉石小狗儿就落在她胖嘟嘟的手心儿里。   “这玉雕不错,喜欢么?”靖王和声问道。   “喜欢!这荷包儿也喜欢!”阿妧被靖王感动极了,顿时用力点头。   见她喜欢,靖王就假公济私地捏了捏她幸福得红彤彤的胖腮,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玉雕回头本王再给你雕两个。没想到你还喜欢这荷包……”他眯了眯眼睛,喃喃道,“看来还得去抢两个回来。”   “抢?!”胖团子霍然抬头,一脸惊恐。   “嗯,七公主的荷包儿,本王见精致可爱,正合适本王要给你的玉雕。”   靖王一脸淡然,潇洒得不得了,然而十姑娘一双小胖爪子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   若日后大家伙儿都知道靖王抢来的东西都给了她……   又是皇帝又是公主的,她这是吃枣药丸呀! 第57章   “怎么了?”   见阿妧小身子抖来抖去的,靖王就淡定地问了一句。   “我,我很怕啊。”   这真是结仇满天下的节奏。   胖团子陷入了深深的惆怅。   “怕什么都跟本王说,有本王给你做主。”   阿妧就默默地看着这十分磊落,还十分可靠的靖王殿下。   最大的害怕就都是这位殿下干的了。   “没什么。”她扭着手里的小荷包儿,觉得确实是比自己的荷包好看多了,抿了抿嘴角,小声儿问道,“那位七公主殿下,被,被您抢了荷包会不会很伤心呢?”   她垂了垂小脑袋,从自己的衣襟里摸出了一个虽然没有那么精致,可是也很好看的荷包讷讷地说道,“我,我跟公主换。”她仰头看着靖王,见他沉默地看着自己,一双小爪子就捧着自己的荷包到了靖王的眼前。   “公主没了荷包会好难过,可荷包是殿下给我抢的,是殿下对我的心意,我觉得很幸福,舍不得还给她。但是,我,我可以把我自己的送给她。”   她磕磕绊绊地说着天真的话,又为人着想到了极点,怯生生的又可怜又乖巧,靖王垂头看着那湿漉漉的黑眼睛,许久,粗糙的大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殿下?”胖团子歪了歪小脑袋。   “没什么。”靖王淡淡地说道。   他只不过是觉得自己见到了这天底下最单纯美丽的一双眼睛。   脸色冷峻地松开手,靖王也不在意阿妧一脸茫然,只伸手就将那荷包收拢在怀中说道,“回头我带给她。”   见胖团子弯起眼睛笑了,笑得傻乎乎的,靖王就哼了一声,很有心计地看这团子放心地垂头玩儿玉石小狗儿,开口问道,“真的这么喜欢?”见胖团子用力地点头,他微微一顿,就格外深沉地问道,“比起王叔府上那小子给的玩具,你觉得谁的更得你喜欢?”   靖王殿下还没忘啊?   阿妧默默地抬头看着方才再三询问卫瑾送自己玩具的靖王。   “都是心意,我都喜欢极了。不过殿下给的最喜欢。”她同样觉得自己很有心机地说道。   只是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都是糊弄了靖王的得意,他冷哼了一声,抱着阿妧就往里去,只是一边捏着这团子的胖腮,一边看她身上的衣裳皱眉道,“难得这么素净。”   虽阿妧最近穿得一直十分素净,可是也没有这么朴素的不是?他一开口说起这个问题,阿妧就小小地哼哼了一声,抱着靖王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儿说道,“寿安侯夫人来见母亲了。我,我……”   她扭了扭自己的衣襟,有些不快活地垂着头说道,“我不喜欢她。”   只是说完了,她又瞪着一双大眼睛,猛地拿胖爪儿堵住了嘴巴,一脸的惊慌。   怎么可以对靖王说出来呢?   不知怎么,就对靖王说出来了。   “本王也不喜欢她。”见阿妧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靖王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就露出几分愉悦。   谨小慎微的这胖团子连这种心事都告诉他,这不是正代表了自己得到了团子全心的爱了么?   真是突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真的么?”阿妧歪头迟疑地问道。   莫非是被寿安侯夫人爱女拒婚,人家没看上他看上了他表哥,因此靖王殿下才不高兴了么?   不知怎么就在脑海中演绎出了一场爱恨情仇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他的起码八十万字的古代情感大戏的八卦团子,实在控制不住心里的小兴奋,在靖王殿下的怀里拱来拱去的。靖王沉默地看着这脸上笑容十分愚蠢的团子,想也知道这团子大概不知听到了什么八卦因此才露出这种表情,一边托着她的小屁股往宁国公夫人的上房走,一边默默决定回头就抽……开玩笑!   他怎么会抽一颗团子!   回头把她喂胖!   “哎呀,殿下怎么来了?”   两旁的丫鬟对靖王宠爱阿妧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靖王抱着阿妧走路,更何况十姑娘一双小胳膊搂着人家脖子搂得可开心了,丫鬟们也撕她不下来啊,只有两个美貌如画的丫鬟挑了帘子,正见两个送了点心与茶水的丫鬟往下走过来。   几个丫鬟都给靖王福了福,要不怎么说宁国公是个惧内的呢,这些丫鬟大多美貌可人,生得年少妩媚,可来来回回在宁国公面前晃,也没说有一个飞上枝头的。   宁国公大人表示,做丫鬟的好生服侍他家夫人几年,回头都给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因他这般冷淡,因此宁国公夫人上房里的丫鬟,几乎全是死了做妾之心的。   就算想,国公爷不配合,那也成不了啊。   阿妧素日里也很喜欢宁国公夫人调教出来的这些有自尊自爱,从不仗着美貌淘气的丫鬟,只是才跟靖王一同迈门进来,正听见寿安侯夫人正在高声说道,“二姐姐素日里也太信得过姐夫了,这么一群花朵儿似的丫头摆在眼前,姐夫就算尊重你,只怕也守不住的。二姐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姐夫还能没个心讨个妾?叫我说,与其姐夫在外头叫那些手段妩媚的迷了心闹起来,不如二姐姐给他挑两个可人儿,知根知底儿,也能和二姐姐一条心是不是?”   “我谢谢你了。你若愿意,自己给你夫君去挑人儿去。”宁国公夫人只觉得魔音灌耳。   寿安侯夫人见她无动于衷,越发心中生出嫉妒。   论起来,她与皇后及宁国公夫人同母所出,都是豪门嫡女,本是一样儿的人,生得容貌……她甚至更明艳俏丽些,性情也更活泼可爱。   可是怎么她的命就不及两个姐姐呢?   她正喋喋不休,却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正有些不悦那个小庶女这样没规矩地到处乱跑,却见靖王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英俊少年的目光扫过来,寿安侯夫人的心中顿时就一凛,断然想不到小庶女口口声声说靖王来了,靖王还真的来了。别看她嘴里嫌弃靖王,可是当靖王走到她的面前,她的脸上急忙堆起了讨好的笑容,起身就笑着说道,“许久不见殿下,殿下更加精神了。”   阿妧听到她方才对宁国公夫人说的话,更讨厌她了。   就寿安侯夫人这种,就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   宁国公夫人到底好脾气。不然换了别人敢在自己面前“纳妾纳妾”的,她,她非……   开门放靖王殿下不可!   “给姨母请安。”靖王一手搂着团子,一手给宁国公夫人请安。   “殿下多日没来,阿妧可想念殿下极了。”宁国公夫人见阿妧的胖爪子里捏着玉石小狗儿,还有陌生的荷包,不由笑了。   “为了我,她都吃不下饭了。”靖王嘴角微微勾起,炫耀了一下。   “……”宁国公夫人默默地沉默了。   吃不下饭?   有么?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呀。”胖团子急忙摇头晃脑地吊书包儿,还偷偷儿地对宁国公夫人使眼色,使得眼睛都要抽筋儿了。   可,可别出卖了可怜的团子呀。   宁国公夫人再次沉默了一下,就见胖嘟嘟的小东西眼睛都要抽筋儿了,好生辛苦,竟不知怎么就想要笑出声儿来。   “真乖。”靖王就在这个时候欣赏地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噗嗤,对不住,对不住真的不是在笑你。”见小东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委屈的样子,宁国公夫人只觉得到底闺女是个宝贝,软乎乎的怎么天天都乐子这么多呢?   她笑得肩膀乱抖,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这才与靖王问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进宫了。阿琰在宫中可好?”因当年一些旧事,皇后疼爱林琰疼爱得跟眼珠子似的,比对自己的两个皇子还要喜欢。因此,宁国公夫人都觉得次子有半拉儿不是自己的。   林琰幼时几乎就是住在皇后宫中,这是长大了,皇后才叫他迁到皇帝给勋贵子弟预备的别宫里去,免得在宫中闹出什么流言蜚语。   不过时不时地叫林琰去见她,也是万分宠爱林琰了。   若不是这样,林琰也不会这个年纪还是一副娇宠长大的孩子脾气。   “他好得很。”靖王就微微颔首。   他和大皇子都不是爱撒娇的性子,只有林琰,那往皇后怀里一滚什么的无比的自然,他倒是觉得有林琰在,皇后每日里蛮开心的。   顿了顿,他见寿安侯夫人脸上露出不快,显然是因自己没有理睬她的缘故,也不去对她说话,只对宁国公夫人沉声说道,“大皇兄处尚且无事,因此我得了几日的假,想接阿妧去我的王府住几日。”   大皇子这当哥哥的也是够够儿的了,不就是家里王妃给生了个团子么,算什么啊?天天炫耀,当谁王府里没有团子是吧?想到大皇子说是要带着自家儿子造访靖王府,靖王决定叫自家团子出马。   “呃……”宁国公夫人就犹豫了。   “怎么了?”靖王敏锐地问道。   “大哥儿明儿有空,诚王府下了帖子,请我们去赴宴。”宁国公夫人就和声说道。   “那和我家团子有什么关系?”靖王不悦地问道。   宁国公夫人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一脸理所当然的靖王,竟不知该先反驳哪一句。   谁说这团子是靖王家的了?   “阿妧到底是长房之女,自然是要共进退的。更何况……”她沉吟了片刻,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因此斟酌地说道,“诚王府长孙还亲自写了一封请柬,专门儿给我家阿妧的。”   说起来,诚王府的请柬是一张邀请宁国公一家子的,却偏偏有一封似模似样儿虽稚嫩却很郑重的小信封儿,乃是诚王长孙亲手写了只给了阿妧的。据说这是诚王长孙对自家头一个小伙伴儿的另眼相看和真诚的心,因此……   “明天是不是?”靖王突然开口打断了宁国公夫人。   “确实是明天。”宁国公夫人就觉得头疼极了。   她就是没想明白,虽然阿妧确实可爱可人儿,可是到底是怎么打败了那些觊觎卫瑾的小贵女们,得到了青睐的。   “你想去么?”靖王就垂头问阿妧。   “阿瑾给我下帖子了,我不去,就辜负了他呢。”阿妧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褂子。   “没事儿,你去吧。”这个时候一定要表现的宽容大度,才能在团子们的心里有更清晰的位置。   靖王的大方,就叫阿妧用力张大了眼睛。   “穿得漂亮些,就穿前儿我命人给你做的那身儿苏绣的衣裳,再戴之前给你的那副银项圈儿。”靖王就当看不见胖团子被自己感动得不轻,抱着她继续说话,只是寿安侯夫人就在一旁不干了。   她真是想不到一个小庶女还有能耐巴结了靖王,想到靖王对自家爱女的冷淡无视,她急忙挤出了一个笑容笑问道,“前儿我听说南边儿往宫中进贡了一些苏绣,花样儿绣活儿都是最好的,颜色也极好,陛下赏了后宫的几位娘娘,还说赵贵妃得了一匹什么料子,做了衣裳穿起来,就跟拢住了月光似的。”   多么合适她的柔姐儿啊。   且寿安侯夫人看着高大英俊的玄衣少年,见这少年的脸越发棱角分明,开始有了成年男子冷酷的弧度,心中不由一动。   若宁国公府真的不愿娶她的女儿,那她闺女不如去做靖王妃。   皇后是她的亲姐姐,难道不疼自家外甥女儿,还要将靖王妃的宝座便宜了别人不成?   靖王充耳不闻,只对宁国公夫人淡淡颔首道,“我今天带阿妧在府中逛逛。”   他理都不理寿安侯夫人,顿时就叫寿安侯夫人的脸涨红了。   “就算你家那丫头穿了跟赵贵妃一样儿的衣裳,也不过是小丑一般,何必徒增笑柄。”靖王临转身,方才侧头对寿安侯夫人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顿时就把寿安侯夫人给打击得不轻。   然而想到靖王这些年在御前的荣宠,还有当年靖王小小年纪,才能拿住刀剑的时候就跟着皇帝南征北讨,手中也握着当初南朝的无数的金银珠宝,只觉得这才是自家柔姐儿的最好的归宿。   此刻她见靖王冷淡,心里却不愿将此事便宜了别家贵女,因此目光闪烁了片刻,眼中一亮,下意识地看了宁国公夫人一眼竟不再抱怨或是说些酸话,匆匆地告辞走了。她既然走了,阿妧就放心地跟靖王在国公府里玩耍。   不过是靖王殿下陪着阿妧在地上滚动打闹罢了。   只是对于阿妧来说,靖王愿意陪伴自己一整天,已经是最大的快乐。   她一整天玩耍得脸颊红仆仆儿的,晚上靖王告辞,她一夜好梦,第二日就穿了靖王昨日给她挑选的衣裳首饰往上房来了。   因林琰在宫中,因此宁国公夫妻只带着林珩与阿妧一同去诚王府赴宴,只是国公府的车才出了国公府巍峨的朱门,就被拦住了。   靖王端坐马上,一人一马英姿勃勃,脸色冷峻地在宁国公绝望的目光里抬手打了个招呼。   “你们去诚王府是么?正巧,本王也是。” 第58章   “巧么?”   就算是不大聪明的宁国公,也觉得这事儿不对。   他回头看了看揉着眼角不说话的宁国公夫人。   宁国公一家用拒绝的表情看着不请自到的靖王殿下。   只有一只胖团子快乐地从车里滚出来,胖嘟嘟的小身子趴在车辕上,眉开眼笑地对靖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仰头问道,“殿下也去诚王府么?那真是太好了。”   她伸出小胳膊就要靖王抱她,只是林珩从车里一下子就伸出手来,将胖团子从俯身而来的靖王面前抱在怀里,含笑说道,“外头风大,你陪着殿下在马上吹风,回头吹病了可怎么办?”清俊的青年垂了俊秀的脸,对一脸迷茫的胖团子柔和地微笑。   “大哥哥会心疼。”他捏着妹妹的胖腮柔声说道。   胖团子一下子就被自家大哥的美色迷倒了,乖乖儿地滚回车里,哪里还记得靖王是谁呢?   靖王微微沉默了一下,看着林珩不说话。   “既然同路,殿下,咱们可以走了么?”   林珩的笑里藏刀,令靖王冷笑了一声。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这妄图和自己争夺胖团子的家伙一眼,决定被给倒霉表哥憋个大的。   “可以。”可是此刻,靖王殿下按兵不动,调转了马头,与宁国公府的马车一同往诚王府去了。   这个……虽然宁国公府众人前来叫人好生激动,只是靖王殿下的出现更叫人激动了,诚王府的大门差点儿叫惊慌失措的诚王世子给关上!   只是想了想,他还是叹了一口气走到大门边儿上,对宁国公夫妻淡定地微笑,一同迎到了上房去。今日诚王府喜气洋洋,诚王夫妻与高座上首,与宁国公夫妻说笑起来,短短时间就十分亲密了。只是这种高谈阔论实在不合适一只团子,阿妧听得都想打哈欠。   特别是那正眉来眼去的林世子与元秀郡主,这更叫人眼睛疼了。   胖团子坐得矮,正巧儿就见对面郡主殿下偷偷儿去握自家大哥的手。   她家大哥面上不动声色地温柔微笑,桌子下头反手就和元秀郡主十指相扣。   胖团子就扭了扭小身子,觉得羡慕极了,正羡慕得眼巴巴的,就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扯。   她一偏头,就看见卫瑾正立在自己椅子边儿看着自己。他依旧生得十分精致漂亮,白皙的脸微微发红,可是漂亮的黑眼睛却闪烁如同明亮的星子。   见胖团子歪了歪小脑袋哎呀一声看过来,卫瑾红了红脸,又扯了扯她的衣裳,看她从宽敞的高高的椅子里爬过来,对着自己露出一个软乎乎怯生生的笑容。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胖嘟嘟的小爪子伸出来捏住了他的袖子,小小声儿地说道,“多谢,多谢你送给我的小兔子。”   什么金银珠宝她都没有说,只看重了他给她画的小兔子。   卫瑾的眼睛就弯了起来。   因为那也是他最真心画的一幅画儿,专门儿送给自己喜欢的小伙伴儿的。   “它胖了。”卫瑾声音清冽地说道。   这没头没脑的,可是阿妧却听懂了,一双大眼睛霍然就张大了。   “它已经很胖了。”卫瑾显然说的是白兔大爷,只是那白兔毛茸茸肉嘟嘟的,一看就是伙食良好。   阿妧想到那白兔恨不能吃遍天下的样子,就担心地说道,“会不会撑坏了呢?”她都觉得那白兔胖得要爆炸了,明明是小小一只,可是已经成了一颗雪白的毛球儿。见卫瑾微微摇头,阿妧就小声说道,“它真可爱,我很喜欢它,我以后还可以跟它一块儿玩儿么?”   “当然可以。”卫瑾眼睛亮了。   他顿了顿,见诚王夫妻正和宁国公夫妻说元秀郡主的婚事,就越发地凑过来,扒着椅子的边缘看上方的胖团子。   一点春光落下来,从他的位置看过去,阿妧的眼睛又圆又大,漂亮得不得了。   他忍不住伸出小手儿来想要摸一摸。   “做什么呢?!”靖王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见一向跟自己见了面就搏斗的元秀郡主眼里只有林珩,哼了一声,转头就看见卫瑾摸到了阿妧的身边。   这小小的童子穿着一件绣活儿精致……嗯?!怎么颜色与阿妧的仿佛?这颜色料子都差不多,顿时就令靖王心里不大乐意了,伸手就将阿妧给抱到自己膝上,见卫瑾精致的小脸儿板起来,一脸新仇旧恨地看着自己,就哼了一声。   “跟阿瑾说说话儿,他养了可可爱的白兔。”阿妧就蹭了蹭靖王的脸,其实并不知道他在警惕什么。   从来只有靖王殿下抢劫诚王长孙,人卫瑾没有此刻喊人一块儿灭了靖王就很了不起了好么?   “本王回头给你养一百只!”   “可是那都不是阿瑾的白兔。”   靖王殿下开始考虑抢走诚王长孙那奇特的兔子的可行性。   “要它开开心心住在阿瑾的府里。”阿妧急忙摆着小胖手试图打消靖王可怕的念头,见他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急忙讨好地拱了拱他的脸。   她看起来还是和自己最要好,靖王却只摆出了一副十分不悦的样子来,沉默着不说话。见自己大概是伤了靖王的心,可把十姑娘给急坏了。她在靖王坚硬的怀里扭了扭小身子,这才试探地问道,“要不,今天我不回家,和殿下回王府去吧?”   “现在就走。”靖王淡淡地说道。   “姑姑。”卫瑾就在这时握住阿妧的衣裳,开口唤了一声。   他抿着嘴角看着自己,阿妧又觉得很有负罪感的感觉。   卫瑾的朋友不多,他真心实意将自己当成朋友,可是她却……   哎呀……   这艰难的选择,本不该是一颗团子应该有的呀。   胖团子一下子就觉得人生艰难极了,见卫瑾失落地看着自己,想到他在诚王府大概除了那只白兔大概没有什么亲近的伙伴,一时就忍不住低声说道,“往后,往后我还来,一定陪你玩儿。”她到底在两个人里选择了靖王,见卫瑾静静地仰头看着自己,那张精致的小脸越发平静,就垂头弱弱地说道,“对不住。可是,可是还是殿下更重要。”   她喃喃的话,卫瑾似乎没有听到。   靖王却听到了,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瞬,将胖团子放下。   “去玩儿吧。”既然靖王殿下已经得到了团子的爱,就不怕谁再挖自己墙角儿。   “姑姑,走。”卫瑾年纪小,想的哪里有靖王多,见阿妧呆呆地回头看靖王的眼睛,就握住了阿妧的小胖爪儿。   他也不在意阿妧在方才选择了靖王,拉着阿妧出了正院儿就往园子里去了,此刻园子里正有许多的侍女们在张罗今日的宴席。   卫瑾带着阿妧到了一处凉亭里,高高地从假山上往下看去,就见一处处碧绿娇嫩欲滴,有春风吹过来,暖暖的带着几分凉意,叫阿妧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春风日暖,她舒舒服服地趴在凉亭里一处铺了狐狸皮的椅子里昏昏欲睡。卫瑾就站在一旁,看着这颗团子如同小兽一样窝在暖暖的皮毛里。   他似乎觉得很新奇,只觉得胖团子毛茸茸的,越发像自己喜欢的那只白兔。   左右无人,诚王长孙就抬起头,颤巍巍地摸了摸胖团子的小脑袋。   毛茸茸的,还自动拱了拱,娇娇的。   卫瑾漂亮的脸都红了,他耳尖儿红得跟火一样,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脸红,退后了一步,又抿了抿嘴角,往前一步,又摸了摸阿妧的头发。   “姑姑?”他凑过来,小声儿唤了一声,就见阿妧的胖腮白皙嫩嫩的,不知怎么就很想咬一口。   “这里好。”阿妧又在狐狸皮里扭了扭,只觉得毛茸茸的很舒服,就抬起小脑袋很满意地说道。   “姑姑喜欢,那往后这里都留给你。”卫瑾收回手,一脸认真地说道。   他同样小小一只的样子,阿妧却觉得卫瑾比自己成熟沉稳许多,伸出手来不好意思地说道,“给我留着这一个小窝儿就够了。”   话说她就喜欢这狐狸皮搭成的窝呢。   “好,那姑姑记得常来,才能天天窝在这儿。”   “好呀。”   两只团子面对面说着幼稚的话,实在是叫听的人感到有趣儿极了,元秀郡主与林珩本跟着这两颗团子出来,听见这样的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珩也还罢了,不过是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软乎乎没脾气,什么都说好的妹妹,倒是元秀郡主笑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瑾哥儿真是难得遇到这么投缘的小姑娘。”卫瑾那性子,寻常来了谁家的小贵女跟他说话,卫瑾就敢当个耳聋三无团子,啥都听不见,啥都没表情。   天天抱着他家的白兔,只当白兔是天仙儿,小贵女们连兔子都不如。   如今他对阿妧另眼相看,怎么不叫元秀郡主诧异的?   “阿妧心底干净,因此才得人喜欢。”   “干净的又不是她一个。虽有些小姑娘心机重,可也不是人人如此。只能说阿瑾与她格外有缘。”   见林珩不接自己的话茬,元秀郡主就头疼极了。   若卫瑾与阿妧当真感情好,那往后青梅竹马,再往后成个亲,对于诚王府来说也不算什么。   虽差着辈分,不过不都说了么……这北朝哪里有那么多的破规矩。除了同姓不婚,北朝婚姻百无禁忌啊。   只是她多少也明白,打从天下一统,这南朝礼仪人伦冲击北朝至深,显然林珩也深受熏陶,虽然她也知道南朝礼仪的确出众有可取之处,也的确令北朝这种粗糙之地有被开化的感觉,可是……可是真的很不方便操作啊。   顿了顿,元秀郡主就若无其事地摸着手中一把袖刀低声说道,“前儿,就前儿,顾宁伯娶了夫人,若论一头算,他夫人是他表姨妈,只是若论另一头儿算,他其实还可以称她夫人一句表妹。”   那乱的哟,简直没法儿提了。   元秀郡主就偷偷儿去看林珩的脸色。   虽然林珩为人一向温煦柔和,只是等闲人,当他冷了脸色的时候,却无人敢在林珩面前造次。   此刻元秀郡主就七上八下的。   这就是被美色迷惑的结果了。   想当年郡主殿下多么悍勇无双,怕过谁啊?!   “再等等看吧。”林珩垂目低声说道。   他见此刻阿妧从狐狸窝里滚出来,正趴在凉亭的石桌上扭着小身子,胖爪子捏着一枚温温的白玉棋子放在棋盘的正中来跟卫瑾下围棋。林世子沉默了一下。   他家小妹妹学过围棋么?   因心中好奇,林珩就举步上了凉亭,走到了凉亭里,就见两只团子在一本正经地对弈。再往棋盘上看,林世子顿时惊讶了一瞬。就见此刻两只团子刚刚开局,卫瑾的棋倒是颇有章法,另一只宁国公府的团子却只兴冲冲地吧嗒吧嗒地下着,那速度可比每走一步都要想一想的卫瑾迅速多了。   心中好奇自家团子或许还是个对弈高手,林世子再仔细一看,白皙的额头顿时冒出薄汗来。   这个……人家诚王长孙每走一步都很谨慎,只是自家团子做什么总是堵住人家的棋呢?   “不能叫阿瑾连成一线啊。”阿妧就神神秘秘地对兄长说道。   她奋力地捏着棋子,只知道一味儿地堵着卫瑾不要叫他五星连珠。   连成一线会出现很可怕的事情么?   林珩决定再观察观察。   “阿瑾的棋艺可是专门儿请人教的,比我父王母妃还强些,你可悠着点儿别输了。”元秀郡主对下棋兴趣不大,有这软绵绵下棋的时间,早就跟靖王火拼一场大的了。   当然,整个儿诚王府的棋艺都不怎么样,卫瑾算是诚王府一颗奇葩,直到如今诚王都想不明白长孙是怎么这么喜欢下棋的。不过对于卫瑾有着格外的信心,元秀郡主就坐在一旁,片刻突然开口凝重地问道,“这几颗棋子不是该被提走吃空了么?”   她虽然棋艺不精,也看出眼前一片被黑子包围的白子应该被吃掉提走了。   “姑姑看错了。”卫瑾严峻地拿黑子越过那一片,去开辟新的战场。   胖团子疑惑地看了看那片黑子白子。   她虽然被怪怪地围住了,可是没有叫卫瑾五星连珠呢。   “别听姑姑的,她可笨,臭棋篓子。”   卫瑾伸出圆润漂亮的手,点了点阿妧的小胖爪儿,低声说道,“不要叫姑姑知道,她会自卑。”   “哦。”阿妧就收回疑惑的目光,专心去追着卫瑾的黑子儿喊打喊杀去了。   元秀郡主陷入了沉默,艳丽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林珩修长的手捂住半侧俊秀的脸颊,明知道笑出来不大厚道,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真的是……没憋住。   “我不大会下棋。”老尴尬的沉默之中,两只团子继续心无旁骛地对弈,直到棋盘都要满了,阿妧收手,挺了挺胖嘟嘟的小肚皮。   她没叫卫瑾五星连珠呢。   不过这个时候,十姑娘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下得很好。”   见胖团子小骄傲得恨不能翘尾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诚王长孙顿了顿,歪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真厉害。” 第59章   这一刻,阿妧特别地得意。   她几乎是炫耀地回头看着林珩。   “的确下得很好。别出心裁。”   这下得完全没有章法,叫人看不出路数,也蛮厉害的。   至少林世子是没有看到过。   他含笑伸手,白皙修长的手搭在阿妧的小脑袋瓜儿上揉了揉,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小东西骄傲得翘尾巴的样子,当真是可爱极了。   “你这臭小子。”元秀郡主简直被指鹿为马的侄儿给惊呆了,她缓了半天儿才把这口气儿给缓出来。   见卫瑾沉默地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睛里都是对自己棋艺的鄙夷,那胖团子还偷偷儿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只觉得一股浊气从心底而出的郡主殿下霍然起身深深呼吸,才能保证自己别把眼前这两颗团子一块儿给炖了。只是看了看这棋盘,她又目光奇异地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卫瑾。   “你不亏心啊?”这么臭的棋,元秀郡主真是第一次见。   亏卫瑾还能下得下去。   换个人早就掀了棋盘了。   “姑姑是在嫉妒。”卫瑾又对阿妧小声儿说道,“不要声张,要给姑姑在你哥哥面前留体面。不然,会嫁不出去。”   元秀郡主娇艳的脸顿时阴沉一片。   “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的姑姑,会在家里打父亲呢。”卫瑾继续低声叹气,虽然精致漂亮的小脸蛋儿没啥表情,语气却蛮沧桑的。   “我愿意娶,真的,我愿意娶。”眼瞅着凉亭里就要酿出血案,诚王世子就要白发人送一下黑发人了,林珩简直肚子都要笑破了,一边强忍着笑意,一边上前握住了元秀郡主的手柔声说道,“且我还不知你的为人?你在我心里比谁都美。当然……”   他垂目见胖嘟嘟的小东西失落地揪着自己衣襟,柔声说道,“阿妧和郡主一样儿美。”他话音刚落,就见胖段子眉开眼笑,挥着小爪子伪装谦虚地说道,“马马虎虎啦……郡主比阿妧美一点的。”   只是胖团子一转头,悉悉索索捂着小嘴巴偷笑起来,胖嘟嘟的小身子美得一抖一抖的。   元秀郡主哼笑了一声,伸手捅了捅这团子的小屁股。   胖团子顿时差点儿跳起来,回头惊疑不定地捂着屁股看元秀郡主。   莫非这位郡主殿下是想兄妹通吃不成?   那个……她不做小儿的。   要不叫她做正室,叫郡主的真爱她大哥做偏房?没准儿还能演一处儿情感伦理大戏什么的。   “郡主喜欢我么?”她很害羞地问道。   “想炖了你的那种喜欢。”元秀郡主微微一笑,露出很锋利很雪白的牙齿来,嗷呜冲着胖团子示意了一下。   胖团子打着滚儿从自家大哥的怀里滚出来,扑进了狐狸窝里团成一团瑟瑟发抖。   卫瑾急忙上前拦在了顾头不顾腚的胖团子的身前,抿了抿嘴角,小声儿说道,“姑姑你坏。”   他眨了眨眼睛,回头似模似样儿地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轻声说道,“有我在呢。”   “逗你玩儿呢。”林珩只觉得眼前乃是三只团子来的,握了握突然变得十分幼稚的元秀郡主,上前将阿妧给抱起来。卫瑾与阿妧这一局用了很长的时间,等林珩与元秀郡主各抱一个昏昏欲睡的团子回来的时候,诚王与宁国公已经成为了十分亲密的好友,宁国公夫人与诚王妃也成为十分亲密的手帕交。   至于两家儿女的婚事,自然商谈得差不多了,诚王妃今日十分满意,见林珩与元秀郡主并肩而来,仿若一双璧人,嘴角就忍不住勾起。   这世间再没有这样般配的一对儿了。   更何况一人怀里一个团子,多么像是一家四口啊?   “这是累了?”卫瑾乃是诚王妃的心肝儿,见他露出几分疲惫,诚王妃就笑着问道。   “这两个小东西下棋来着。”元秀郡主将卫瑾放在诚王妃身旁空着的椅子里,抱了侄儿一路也没露出什么劳累的表情,走到一旁喝茶。   “胖……那谁来着?”诚王就看着阿妧。   “我家阿妧。”宁国公就好得意地炫耀道。   “阿妧还会下棋?”   “与瑾哥儿下了个平手呢。”元秀郡主就哼笑了一声,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说道。   “这可了不得!”别看卫瑾年纪小,只论棋艺,打遍王府无敌手啊!诚王顿时就对胖团子另眼相看了,实在想不到这胖嘟嘟瞧着憨憨的小东西竟然还是个棋艺高手。   因此他就侧头对一脸迷茫的宁国公感慨道,“到底是林家,这么个小东西竟然有这样精妙的棋艺,回头跟本王好好儿下一盘,我也瞧瞧。”他就觉得宁国公府百年世家当真不是吹的啊,一时间更加愿意结亲了。   宁国公咳了一声,哼哼道,“全赖我这个做爹的教导有方哦。”   他闺女就是给他争脸啊!   “是的,都是父亲的教导。”胖团子在一旁用力点头。   顿时,诚王看宁国公的目光就越发炙热了。   林珩咳了一声,很担心亲爹把牛皮吹上天。   “你喜欢下棋?”这事儿靖王殿下怎么不知道?方才一脸阴沉地围观了诚王府与宁国公府关于联姻的一场讨论,靖王都觉得眼前发黑。   他冷哼了一声,捏了捏阿妧的小爪子,见她美滋滋地仰着小脑袋,那得意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顿了顿就缓缓说道,“你喜欢下棋,回头本王给你寻最好的棋子,不如用暖玉?冬暖夏凉不伤手,温润细腻,又精致又稀罕好不好?”   诚王听了就微微一顿。   这么个描述,怎么似曾相识啊?   “我记得皇兄御书房有一副暖玉的棋子,这可真巧啊。”诚王殿下就仰天长笑了。   不长笑没法儿表达心中的震撼啊!   笑了一会儿,他突然面无表情地直视靖王不耻下问道,“你说的不会就是那一副吧?”   “莫非别处还有?”靖王就皱眉问道。   “我的列祖列宗啊。”   前儿一匣子南珠叫半个后宫重新修了一遍,这败家侄儿还来?这是要拆房子是吧?   诚王殿下决定最近不要入宫,不然非被误伤了不可。   “那我不要了。”靖王殿下这么熟练抢劫皇帝陛下,顿时就把没见识的阿妧给吓坏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   “就,就算喜欢,也不带总在一只羊身上薅羊毛的。”这得雨露均沾来的是不是?阿妧都觉得皇帝陛下十分可怜。   不能做皇帝的富有四海,就天天儿去抢皇帝的宝贝不是?这又不是劫富济贫。   她揪着靖王的衣摆小声儿说道,“而且虽然我棋艺高深,只是一般人我都不跟他对弈的,我也是有身家的。棋子棋盘对于我不大重要呢。”她先厚着脸皮吹嘘了一下自己,见大家都信了,就美滋滋地扬起了小胖脸儿。   没准儿往后她还可自号东方不败,来表示在围棋之上的绝世的天赋。   “父皇手中珍宝无数,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去跟他要。”靖王就觉得胖团子格外懂事。   完全不是那种什么都要的只知道奢侈富贵的团子。   “可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想要。”阿妧认真地摇了摇头。   她顿了顿,捏了捏自己的胖爪子,小声儿说道,“现在可满足。”   见她当真一脸幸福,靖王就哼了一声,顺便看着卫瑾从诚王妃的身边探头默默地看着阿妧。   不过显然阿妧也困了。她揉了揉眼睛,到底年纪小,告罪一声就窝进了林珩的怀里去睡。   见林珩爱惜阿妧,诚王妃就觉得林世子未来一定是个好父亲,露出几分微笑来含笑说道,“要不然叫瑾哥儿与阿妧一块儿去后头睡,后头还有一张小床。”虽然床不大,不过睡两只团子是绝对够用了,然而靖王就警惕地开口拒绝道,“不必。”他又嫉妒地看了林珩两眼。   睡得软乎乎的团子,手感一定很好吧?   不过阿妧已经答应跟靖王一块儿回王府去,因此哪怕宁国公哭天抢地,靖王从诚王府中出来的时候,也满意地收获了一颗团子。   “舍不得国公大人?”见阿妧趴在自己怀里探出头去看宁国公哀叫的身影,靖王就开口问道。   “舍不得极了。可是也想和殿下在一块儿。”阿妧小小声儿地吐露自己的心声。   “就住两天,回头就送你回国公府,不会叫你想念家里。”靖王很难得地妥协了,甚至算是头一回这样为人着想。   不然换了从前,可不就是把团子说抢走就抢走么。   靖王殿下喜欢啥,都用抢的。   他也觉得自己竟然会顾虑阿妧的心情觉得很新奇,只是见胖团子仰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又忍不住从心中愉悦起来。想到诚王长孙,他就心中冷哼了一声,也不多问卫瑾和她做了什么。   这年头儿,逼得太紧叫人没了空间和自由,这到手儿的团子也是会飞走的,因此靖王一问不问,只垂头给阿妧整理身上凌乱的小衣裳,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明儿带你去郊外看杏花去。”   “杏花?”   阿妧心里顿时就想起一首词来。   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哎呀想一想就觉得十分风雅,仿佛得是春光灿烂,得是风流含情,总之很美好的杏花啊。   “我可以去么?”   “当然,”靖王见胖团子开心得不得了,恨不能在自己身边打滚儿,这才挑了挑眉,慢慢地说道,“叫你姐姐出来见见你。”   阿妧圆滚滚的小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了。   “六,六姐姐么?”她试探地问道,眼里充满了期盼与畏惧,仿佛很畏惧靖王冷酷地说一句不是,还垂头低声说道,“六姐姐怎么出得来呢?”   “林唐带她出来。”   “三哥哥?为什么?”   林唐这位嫡兄对于阿妧来说十分陌生,从前不记得,可只那一日在南阳侯府见过一面,她就隐隐地觉得,林唐仿佛并不大喜欢自己。   那是一种脸上带着笑,可是眼里带着生疏与冷淡的不喜欢。   “不愿意本王就揍他。”靖王简单粗暴地说道。   胖团子的小嘴巴都张大了,呆呆地看着靖王。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她想一想林唐那笑嘻嘻的脸被揍一下,又觉得不该笑话嫡兄,急忙义正言辞地绷住了小脸蛋儿,然而想了想,她就忍不住有些后悔地控诉道,“殿下早些说就好了。”   她揉着自己的小衣裳,飞快地看了靖王一眼,见他并无不悦,这才低声说道,“殿下给我的南珠,还有一些漂亮的首饰,我想拿给六姐姐。”哪怕阿萝在那府里顾忌嫡母庶母不敢戴,可阿妧却想把自己拥有的,都跟姐姐分享。   她得到了什么好东西,就希望阿萝也有。   这真是奇怪,明明她是穿来的,可是对于阿萝,她总是从心底里生出惦念。   想到阿萝,她就会想要微笑,也会想要落泪。   “看你。”靖王见阿妧的眼眶又红了,啧了一声,伸出大手来给她擦眼睛,沉声说道,“不必回国公府里取你的南珠。我那里还有很多,”   他觉得阿妧戴了珍珠,整个人圆润又漂亮,还有一点点柔软的味道,比戴着刺目的红宝柔和了许多,因此最近将王府库房都给清理了一遍,果然又搜罗出了一些南珠。   珍珠这种东西保管得不好就会变色,都说的人老珠黄就是那么个意思了,因此靖王一点儿都不心疼阿妧拿去送给阿萝。见阿妧轻轻点头,他就垂目说道,“叫你见她一面,不过是为了叫你安心。”   “六姐姐的前程都是殿下您帮她的。”阿妧就感激地说道。   京中贵女无数,若显荣长公主当真回京,只怕想要依附她的贵女不计其数。   可是阿萝却有一个机会可以走到显荣长公主的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   “长公主会喜欢六姐姐么?”她有些担心地问道。   若阿萝不能得到长公主的认同,不能成为长公主麾下的女将,只怕她也要自绝于南阳侯府了。   因为她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了自己,暴露她并不是空有颜色,轻贱蠢笨的女孩子。   乐阳郡主又如何容得下那样璀璨美好的阿萝呢?   “无妨。若姑母不认同她,我也自由安排。”   不过靖王给的前程都没啥捷径可走,若说想要嫁个皇族躺着就能风光显赫,请恕靖王殿下没有这个资源。   他认识的皇族不多,敢纳个美人儿的一个都没有。   当然,皇帝不在其中,不过皇帝都多大岁数儿了?   他也不能坑死胖团子的亲姐姐啊?   不然往后跟团子怎么过日子?   “我信殿下。”阿妧一下子心就定了。   她无条件地相信着靖王,只是想到会去见姐姐总是心中又欢喜又忐忑,晚上辗转反侧趴在厢房睡不着觉,第二天有些萎靡地爬起来,就跟殷勤地劝她吃了三个小包子和一碗绿豆粥的馒头叔告别一同往郊外去了。   待走到了一处繁花似锦,胭脂万点开满了无尽杏花的所在,她就见如云的杏花海中,一个婀娜窈窕,风流妩媚的少女分开花海袅袅而来,走到了她的面前,露出一张绝色娇艳的脸来。   杏花之下,这娇艳的容颜越发美丽。   阿妧的眼眶一红,一头撞进了这少女的怀里,本想要叫一声姐姐,却蓦然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   她抽了抽鼻子,见阿萝的脸色全无异样,本以为自己闻错了,然而却突然一呆,回头去看阿萝掩在长长的水袖之下的手。   “这是怎么了?”   她抱着阿萝的手臂去看她的手,却见翻开的那白嫩细致的掌心,竟血肉模糊。 第60章   “这,这是怎么了?”   阿萝的手本是很美丽的手。   白皙纤细,柔软精致,十指纤纤。   可是此刻,掌心却仿佛烂掉了一样,皮肉开裂。   阿妧就捧着姐姐的手,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难受得厉害。   她垂头颤抖地看了看自己的胖爪子,嫩嫩的,软乎乎的,一个小伤口都没有。   “没事儿,不过就是前儿拿兵器的时候磨烂了。”阿萝一双手上都有伤口,不能去抱在自己面前垂着小脑袋抽抽搭搭的胖团子,美貌的脸上却露出柔软与温情,俯身叫胖嘟嘟的小团子靠在自己的怀里,伸着手臂虚虚地搂着她低声说道,“等多用兵器,等手上长出茧子来就好了。”   虽然当初她拼了命地练习骑射弓箭,可是都小心翼翼地保养着自己的双手,也不敢叫自己的手坚硬不好看了,毕竟当初六姑娘乃是要当宠妃的人。   宠妃可以有,不过想来皇帝陛下不会喜欢一双手粗糙坚硬的美人儿是不是?   鲜衣怒马是情趣儿,不过若来真的那就不招人喜欢了。   因此,当年对于兵器武技,阿萝只学了一些虚头巴脑的花架子,并没有学更艰苦的东西。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靖王给了她机会,她必须握住这一次的机会,侍奉在显荣长公主的面前。   若要得长公主青眼,她就必须得有真本事。   “疼,可疼了。”阿萝不能拥抱阿妧,阿妧就用胖胖的小胳膊去抱自己的姐姐,伤心极了。   “很疼,可是真安心啊。”   阿萝美貌绝伦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却令人不能忽视的美丽笑靥。   再也没有哪一次,令她这样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性命与未来是握在了她自己的手中。   不必随波逐流,不必畏惧南阳侯或是府中的别人将自己牺牲掉。   所以不管有多么苦,多么疼,可她一定要坚持下去。阿萝本就是性情坚韧的姑娘,哪里如同阿妧那般娇气,跌个跟头都哼哼唧唧在地上打滚儿呢?   她笑眯眯地用一双泛着水意的眼扫过一旁脸色晦气,却要努力挤出笑容来对靖王表示自己可照顾庶妹了的林唐,这才压低了声音,红唇压在妹妹的耳朵上,见胖团子的耳朵怯生生地抖了抖,吐气如兰地说道,“等姐姐日后立了功,当真有那一日可以离开侯府……我一定好好儿待你。”   到时候她的府里,阿妧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就算一辈子当个小傻子,她也有能力保护她。   “做什么呢?!”靖王正一脸冷凝地观望,见阿萝不知在胖团子耳边蛊惑着什么,胖团子的胖腮都鼓起来了,一脸蠢蠢欲动,顿时上前冷声问道。   就算是姐妹,这离得也太近了。   靖王冰冷的目光落在阿萝那张美丽无双,妩媚多情的脸上。   狐狸精!   迷惑他家团子来的!   “殿下,你有金疮药么?”见阿萝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来,那双顾盼多情的眼睛警惕地看着靖王,阿妧就觉得很为难了,阿萝是她心上最重要的人,可是靖王也不遑多让来的。   胖团子一向是贪心的人,信奉一个都不能少,急忙摆着小胖爪儿打圆场,挤出了眼睛里两颗大大的眼泪,见靖王冷哼了一声伸出大手来给自己擦眼泪,急忙拿小脸儿蹭了蹭靖王的大手,就摊开掌心问靖王要东西。   “没有。”靖王心里其实那个气啊。   这胖团子搜罗了靖王府许多的珍珠宝石点心的,都自己背在背上的小包袱里,都不必靖王给她拿着呢。   那小心翼翼的样儿,这从前面对靖王殿下时也没有过。   “六姐姐手里流血了。”阿妧就很自责。   她自己过得轻松快乐,只觉得人生里只有小衣裳小首饰还有点心什么的,却没有想过阿萝若从弱质纤纤的闺阁少女成为一个能拿住兵器喊打喊杀的女将,会付出多少的辛苦。她自己多握一会儿宁国公的鱼竿儿都怕磨出血泡来的。   因心里失落,她蔫搭搭地坐在阿萝的怀里,胖嘟嘟的团子如同仓鼠儿一样捧着小肚皮,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   这还是馒头叔友情出马,亲手给打的小包袱。   “嗯!”见胖团子蔫搭搭的,阿萝心里一软,微微抬起了下颚对一旁嘴角抽搐的林唐示意了一下。   “做什么?”林唐一见这庶妹一副大爷的样儿就好生气哦。   “金疮药。”阿萝淡淡地吩咐道。   “我为什么应该有这个?!”   “难道不是你的兵器磨烂了我的手?!”阿萝柳眉倒竖,越发地美貌耀眼。   只是林三公子都要气哭了好么?!   这是碰瓷儿吧?   他好心好意提供兵器给庶妹,回过头来这小白眼狼莫非还要售后三包啊?!   “本公子欠你的啊?!”好气啊,可是还是要努力微……笑不出来,林三公子只觉得一股汹涌的火焰从心中而起,一看到阿萝这庶妹就心潮澎湃不能自己,得努力压制住心中那熊熊的烈火,才能不跳起来把这美貌无双的庶妹给摁进地里去!   然而见那胖团子眼巴巴充满最后希望地看着自己,林三公子英俊的脸都扭曲了,沉默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靖王。果然,靖王也在看他。   “你到底有没有金疮药?”靖王眯着眼睛问道。   “殿下的意思是?”   “若有你就赶紧拿出来,别麻烦本王亲手从你身上搜。”靖王说完这个,垂头去看自家胖团子。   果然这团子眉开眼笑地拱了拱他修长的腿。   林唐老老实实地交出了自己怀中的金疮药,当然,林三公子也没说一向不怎么受伤的豪门公子,怀里怎么会多出一瓶金疮药来。   阿萝姑娘也懒得问。   问了不就欠人情了么?   那不是六姑娘的白眼狼作风不是?   “我给六姐姐洒药。”林唐的金疮药是一瓶红色的粉末状的药品,阿妧眨了眨眼睛,嗅到金疮药的味道刺鼻子,抖着小身子打了一个喷嚏,见靖王看了那金疮药一眼微微颔首,就知道这一定是很好的伤药了。   虽然看起来林唐虽热情有余,对自己又有些莫名的冷淡,可是阿妧还是握着金疮药对林唐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小声儿道谢。这么有礼貌的团子,简直和一脸理所当然的阿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林唐觉得,还是阿萝……   他飞快地咳了一声,就见背着小包袱的胖团子撇着小短腿儿,就跟只小乌龟似的坐在阿萝的面前。   “啊呀,对了!”见阿萝温柔地含着笑看着自己,阿妧顿时就想到了什么,急忙扭着小身子将胖胖鼓鼓的小包袱给解下来,包袱皮儿摊开,小爪子一个一个地把东西往外拿。   她献宝儿一样将美丽的珍珠,剔透无暇的红宝还有很漂亮的朱钗都捧给阿萝,见她笑得更加美丽,显然很喜欢,越发满足地摸了最后的一匣子雪白的点心来,捏着一角儿羞涩地喂给阿萝,小声儿说道,“殿下王府里的点心,可好吃,我想叫姐姐也吃到。”   “我尝尝。”阿萝本想接过,却见这团子执拗地摇头,非要喂给她。   “姐姐受伤了。”她捧着点心小声儿说道。   阿萝见她大眼睛里都是眼泪,笑叹了一声,红唇靠过来,轻轻咬了咬点心。   别说,还真的挺好吃的。   不过这是当然的。   做点心的大厨,那可是靖王点心从自家亲大哥的府里抢来的!   她一口一口地咬着,见胖团子傻笑着撅着小屁股喂到了自己的嘴里,美丽的眼睛就泛起了潋滟的笑意。一见她这么温柔,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林唐都要仰头长啸一声“天道不公!”了。   这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帮了她最多的人呢?怎么对林三公子就呼来喝去的不知道啥叫温柔呢?林唐气得半死,一把从地上捞起了金疮药,见这姐妹俩都看过来,叫这两双有些相似的眼睛或讥诮或单纯地看着,林三公子动了动嘴角。   “伸手。”他一脸麻木地对阿萝命令道。   气得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的时候,就万念俱灰了啊!   阿萝挑眉,见林唐已经被自己折磨得不轻,这才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得意洋洋地歪头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摊开了手掌。   三公子扭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认命地俯身仔细地将药粉撒在她的伤口上,见那些红色的金疮药一下子就消融在了那些模糊的伤口里,他动了动嘴角,不知怎么就想到从前那只雪白细腻,完美无暇的玉手。   哼了一声,他又一脸认命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卷儿雪白的绷带,慢吞吞地给阿萝缠上了绷带,哼哼着说道,“伤口最近不能沾水。你平日里再用兵器,小心些。”   “三哥哥预备得真的好齐全,多谢三哥哥关心六姐姐。”   阿妧似乎看出了什么,只觉得满心感激。   若有嫡兄在侯府里照拂阿萝,那阿萝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因为不论南阳侯与妻妾有什么纷争,作为南阳侯唯一的儿子,林唐的地位总是超然的。   “闭嘴。“林唐挤出是从牙齿缝儿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这都是三哥应该做的。”   瞧瞧这人品不同了没有?胖团子可知道感恩,绝世美人儿就觉得理所当然。   林唐最近深受此美人的荼毒,时间久了,都觉得绝世美人儿什么的都有毒,如今都听不得美人二字了。   他停了停,转头吸了一口气,将阿萝的两只手都包扎好了,这才假假地笑问道,“六妹妹可还有什么吩咐?”   他用一种特别和气的笑容看着阿萝,阿萝咳了一声,胖团子却只感到这位嫡兄真的是很贴心,急忙拱爪说道,“多谢三哥哥对六姐姐用心,只是有我在呢,今天三哥哥歇歇,回头你再多照顾六姐姐呀。”她扭了扭小身子,从包袱皮儿里挑挑拣拣,摸出了一把碧绿色的玉笛来。   “送给三哥哥,您会吹笛子么?”她怯生生地问道。   林唐眯了眯眼睛,垂头看着这一脸感激真心赤诚的团子。   ……   他再次确信,阮姨娘当年生孩子的时候,是把脑子都生给阿萝了。   “我不会吹笛子,可不及你六姐姐多才多艺。”林唐笑里藏刀,意味深长,指桑骂槐……总之特别讥讽,却见胖团子歉意地点了点头就不说,完全没有听出自己的那点儿小讽刺,就抹了一把脸觉得很无奈了。   他含恨看了正勾着樱唇冷笑的阿萝,许久越发叹气道,“你出来一会儿就行了啊。赶紧回去。要是母亲知道我把你给带出来,非骂我不可!”   南阳侯夫人怎么会乐意他和庶妹走得亲近。   “太太哪里顾得上我。”阿萝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你不怕乐阳找你?”   “她正躲在房里哭她的脸呢。”若说上次的那种秘毒,只涂过一次自然不会要人命那么狠辣,只会叫女子的容颜暗淡有损。更何况乐阳郡主当日的脸上都是被抽裂开的伤口,秘毒顺着伤口的血肉直接进了她的脸,那简直比涂十次还来的厉害。   乐阳郡主吓都吓死了,且那毒当真蛮有效果,她不急着寻人给自己治脸,难道还有空儿理会阿萝这个庶女?阿萝哼笑了一声,目光流转,露出几分冷意。   “她的脸还没好么?”阿妧偷偷儿问道。   坏事儿就不叫妹妹知道了,六姑娘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胖腮。   “你希望她好么?”   胖团子顿时用力摇头,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她就永远好不了。”阿萝的声音甜蜜得如同情人的呢喃,就算是同样不知内情的林唐都忍不住后背心儿一凉。   只有阿妧无知无觉,傻笑着还往姐姐的怀里蹭。   “绝配。”林唐就看着这傻团子喃喃道。   “胡说!”胖团子明明是靖王殿下的,谁跟那看着就不是好人的阿萝绝配啊?   靖王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见林唐苦笑着看过来,就冷淡地说道,“既然是你的妹妹,你就该负起责任来!你看她这狐媚样儿,一看就是有心机的人,还不速速拉走?”见林唐沉默地看着自己,一副忍耐的样子,靖王殿下就想不到一开始乃是自己威胁人家三公子非要将狐狸精给带出来讨团子欢欣的了。   “殿下放心,一会儿就走。”林唐人微官轻,只觉得在场的都是自己的祖宗。   一个都惹不起的结果,就是林三公子默默垂头,握着胖团子友情贡献的玉笛往远处的杏花之中勾搭可爱又单纯的贵女们去了。   只是才走开没多久,林三公子又青着脸大步回来,将手扣在阿萝柔弱单薄的肩膀上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得回去了。”   “怎么了?”阿萝侧头,有些不舍地抱着妹妹软乎乎的小身子问道。   一缕青丝飘在三公子的眼前,啥旖旎都没有,就痒痒得他想打喷嚏。   “阿姣和阿馨往这边儿过来了。”   真是修罗场。   亲妹妹见他带庶妹出来玩儿,还不挠死他啊?! 第61章   林唐急的火上房。   不仅是担心妹妹挠自己,也是担心阿姣与阿馨心里过不去,日后对阿萝生出什么芥蒂来。   兄长不带着自己出来玩儿,偏偏带了阿萝,这两个妹妹能对阿萝心里没意见么?   换了别人林唐就不管了。   只是阿萝……   林唐就啧了一声。   他,他他他其实就是担心阿姣阿馨不小心得罪了阿萝,往后叫这小心眼儿的庶妹给坑了。   就是这样!   “三哥哥好害怕啊。”胖团子舍不得地捏着姐姐的衣裳,看着林唐团团转地要拉阿萝快走。   她却觉得和阿萝还没有亲近够,一时就眼泪吧唧的,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唐想求他网开一面,叫自己能和阿萝多待一会儿。   靖王却正看着,见了这难得的好机会顿时眼睛微微一亮,探身就将阿妧从地上抱了起来,迎着阿萝惊疑不定的目光淡淡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本王与阿妧把她们引开。”他也不等林唐回答自己,迈开修长的腿就抱着阿妧迎着阿姣与阿馨的方向去了。   见阿萝垂着头靠在远处的杏花树下,似乎不急着走了,阿妧就感激地抱着靖王蹭了蹭。   “多谢您。”她奶声奶气地道谢。   “我知道你舍不得她。”   反正阿萝若当真是个坚韧的姑娘,那一定能得到显荣长公主的喜爱进而追随长公主回去江东建功立业。既然这姑娘即将被自己赶走,靖王就不在意表现一点点的大度。   他觉得阿萝若离京真是太好了。   省得胖团子做梦还喊她的名字。   想到昨天夜半去给胖团子盖被子的时候听到这小东西睡不踏实地叫姐姐的名字,靖王就冷哼了一声。   “六姐姐过得太辛苦,我心里难过。”阿妧抿了抿嘴角,垂了小脑袋,见不远处已经有杏花纷纷扬扬,有几个人影在渐渐清晰,就抱着靖王的脖子低声说道,“殿下,我总觉得自己很坏,很自私。”   阿萝在受苦的时候她在享受。阿萝为她费尽心机,可她却连在宁国公夫人,在太夫人面前提阿萝一句都不敢,不过是唯恐自己再一次失宠罢了。她过得很幸福,欺负三房的八姑娘阿芝的时候,多么神气活现呀。   可是她却不愿意为阿萝说好话儿。   若换了阿萝,一定不会是她这个样子的。   “我很坏的。”阿妧抽噎地说道。   她软软地,怯生生地抱着自己,靖王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已经求了我给她最好的前程。”   “可是……”可那真的很辛苦。阿妧就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小手儿,想到阿萝的手。   “你才多大。”见她钻牛角尖儿,靖王就很平淡地说道,“她是做姐姐的,自然该为你做任何事。且若没有你,本王绝不会理会她是谁。”   阿萝的志向林唐瞒得死死的,杀了林三公子也不敢叫靖王知道南阳侯府后院儿还躲着个姑娘雄心勃勃地想给他当便宜妃母的不是?因此靖王就很平常地说道,“不是为了你,谁知道她是谁!你已经用自己的办法给了她最好的前程。”   “更何况,就算你央求,你家太夫人也不会再叫庶女入国公府。若你贸然开口,只会害了她。”   靖王心里没觉得阿萝有什么可怜的。   人心都偏,就如他看出林唐更偏心阿萝而不是阿妧,靖王本身,若没有阿妧在,只会当阿萝是个透明人。   因此,他不在意阿萝过得好不好,只在意阿妧的心情,见胖团子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心里越发心疼,和声说道,“你不坏,也并不自私。你用自己的法子叫她有了更好的人生,之所以不去央求姨母与太夫人,反而来央求本王,将心事都与本王倾吐,求本王来给你拿主意。”他顿了顿,专心地给怀里胖嘟嘟一团的小团子洗脑道,“这都是因在你的心中,我是最重要的人,也是最可靠,最能被你信任的人。”   “真的么?”阿妧含着眼泪,觉得自己被靖王说服了。   靖王在她的心里最重要,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因此她愿意将自己的难过与难处都和他分享。   “自然!”靖王迎着胖团子信任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往后有什么心里话都不必对姨母姨丈说。因你的心事,还是本王最了解。”   靖王抬手给阿妧擦眼泪,只觉得这小东西今天哭了好几场了。   “眼眶都红了,看起来今日不能送你回国公府,免得姨母姨丈担心。”   “我都听殿下的。”阿妧扭了扭小身子,趴在靖王的怀里不说话了。   靖王就很满意,抬脚这才往前头去了,待走到了前方一大片杏花之下,只见杏花娇嫩鲜艳,如云似海,当真是一片的繁花似锦,如诗如画。落雨一般的杏花飘扬,阿妧都觉得蛮诗情画意的,却见前方正是阿姣与阿馨两个,一旁还立着一个俊秀的青年,正是元英。   见了这位元三公子,不知怎么的胖团子就很想问候一下他的屁股,然而见元英眉目冷峻,面色不虞,阿妧就歪了歪小脑袋。   “十妹妹?”阿馨正将阿姣护在自己身后怒视对面两个生得姿容秀丽,衣裳华美的少女,此刻见靖王大步而来,再见靖王怀里探头探脑的胖团子,就诧异地唤了一声。   “你怎么哭了?”见阿妧的眼眶红红的,阿馨就急忙关切地问道。   不是她眼皮子浅见不得好东西,阿妧送了她几枚珍珠就叫她待阿妧亲近了。   而是她十分喜欢阿妧对自己姐妹的这份心意。   凡事都被人惦记着在心里,总是会令人感到愉悦的。   “没什么,现在已经好了。”阿妧急忙摇了摇头,一边小心地不要将林唐和阿萝供出来,一边探头去看那不远处另外两个美貌少女,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其中一个生得婀娜多姿姿态柔媚的,可不是据说好几天都没回南阳侯府,气得天天命人在南阳侯府堵她却不见她踪影的太夫人越发恼火了的阿妤么?阿妧如今在太夫人面前可讨喜了,也自然也知道太夫人差点儿就要命人去阿妤借住的小姐家去拿人了。   不过阿妤这事儿到底是家丑,太夫人鼓足了勇气,也没好意思将这家丑给张扬开。   不然阿妤一个不要脸,她余下的孙女儿们也会叫人笑话了。   见阿妤竟然出现在这里,阿妧就眨了眨大眼睛。   据说乐阳郡主最近在南阳侯府里日子不大好过,阿妤这做女儿的,真不在意亲娘的死活啊?   似乎是那一日给南阳侯的一巴掌给南阳侯夫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总之如今南阳侯夫人破罐子破摔了,反正男人是不会回头了,那还不往死里折腾这王八蛋的心肝儿叫他往死里心疼?   如今南阳侯夫人天天儿命乐阳郡主白日里天天来给自己请安,哪怕自己恶心也得叫乐阳郡主跟着恶心的。侯夫人也不干别的,只叫乐阳郡主跟南阳侯余下的几个身份低微的妾室站在一起给主子打帘子,就能要了心高气傲,自诩皇族的乐阳郡主的命了。   且乐阳郡主一向在侯府之中地位超然,如今身份被南阳侯夫人不惯着她,硬生生给打落成了妾室,站在妾室堆儿里哪里受得了,顿时就病倒了。   一个妾还宣太医?   当太医这么不值钱啊?   南阳侯夫人就给找了个大夫,依旧叫乐阳郡主继续立规矩。   病了?   没死就得在主母面前当奴婢。   乐阳郡主短短几日就被折腾得只剩一口气了,别说去关注阿萝,就是亲闺女都没有心去想了。她只想去跟南阳侯告状,叫南阳侯看到自己的凄凉为自己做主,只是前些天南阳侯被太夫人给抽的鞭痕才好利索,手中差事积攒了不少,忙得连侯府都不回,天天宿在军中,乐阳郡主自然是见不到他的面。   既然没人给她做主,乐阳郡主在侯府中的地位就每况日下,连每日里的饭菜质量都一路往下掉了。   从前恨不能精心细致地喝露水儿的皇族郡主,如今每天里吃的是猪头肉。   恶心都能把乐阳郡主恶心死。只是就这还爱吃不吃呢。   南阳侯夫人干的这些事儿太夫人门儿清,只是却当自己是聋子瞎子,由着南阳侯夫人去折腾乐阳郡主,还在宁国公夫人面前赞了南阳侯夫人两回。   据说是很欣赏南阳侯夫人知道开始收拾小妾了。   因此,此刻阿妧看见阿妤那样眉目似画地立在杏花树下,虽不及阿萝生得绝色无双,却依旧美丽得如同氤氲的仙子,就觉得仙子她娘有点儿惨。   她心里哼哼了两句活该,就好奇地看着阿妤身边另一位生得娥眉弯弯,容貌昳丽,又带了几分柔弱可怜的少女。比起元秀郡主或是阿宁极喜爱红衣飞扬,如阿妤及这少女,却更喜欢飘逸的衣裳,且此刻杏花色的衣裳,也确实令她们仿若杏花仙子一般。   “那是谁呢?”想到阿馨方才面对阿妤与那少女的敌意,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不过是无聊的人。”阿馨就捏了捏阿妧的胖腮笑眯眯地说道,“你这么小,怎么还什么都好奇呢?”   “近朱者赤呀。”阿妧就很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小声儿说道。   宁国公喜欢八卦,她也变得爱听八卦了。   别看十姑娘人小,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她。   “原来是十妹妹。”阿妤尚未知道乐阳郡主在侯府里的日子已经不怎么样了,也并不知道南阳侯忙得庇护乐阳郡主的时间都没有,她嘴角还噙着楚楚动人的笑靥,见阿妧依旧被靖王抱在怀里,这小傻子竟然还没有失宠,眼底就飞快地闪过一抹嫉妒,袅袅上前。   她走到阿妧面前,阿妧就嗅到一股子极好闻的清香,不由抽了抽小鼻子,露出了很欣赏的表情。阿妤正看这小傻子的样子,见她呆呆地,不由在心底鄙夷地嗤笑了一声。   她容色妩媚,对阿妧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柔的表情,抬起柔软的手就要来摸阿妧的脸。   “多日不见十妹妹,十妹妹瞧着康健了许多。”   她哪里是亲近阿妧,不过是因阿妧在靖王怀中,此刻一颦一笑,都展露着自己最美丽的风采。   这种把戏阿馨见得多了,四处看看,见左右没有陌生人,阿馨顿时柳眉倒竖,伸手就一巴掌拍掉了阿妤的手。   “你缺男人啊?在殿下面前现什么眼?!   “二姐姐你!”阿妤越发做出一副可怜被欺凌的模样,瑟缩了一下柔弱的肩膀含泪辩解道,“我只是想亲近十妹妹。”   “早从前怎么没见你对十妹妹这么亲近呢?且十妹妹在殿下怀里,你伸手去摸。你是摸谁呢?!你可真是不要脸!”   阿馨见了阿妤这一副柔弱好欺的样子就有气,见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就叉腰冷笑道,“赶紧收了你的眼泪珠子!容玉那蠢蛋不在,你以为谁还能叫你给糊弄住不成?你当别人都跟那小子似的是个瞎子呢?!你再敢勾引人,回头我就跟那小子说说,你是怎么想摸靖王殿下的!”   左右这块地儿叫宁国公府给圈了,因此阿馨也不怕叫人听见,声音都拔高了。   “为什么要摸殿下?”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殿下才不给她摸。”未等阿馨犹豫着不知怎么解释这男与女复杂的问题,胖团子已经撅着小屁股回头,警惕地抱住了靖王的脖子。   不给摸!   靖王本压在腰间重剑上的手慢慢地挪开了,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看在胖团子被激出了这样的占有欲,他就先不剁眼前这阿妤的胳膊了。   “十妹妹,我真的是一片好心的呀。”阿妤见阿妧撇头,一副任性小心眼儿的样子不理睬自己,只觉得阿妧小家子气极了,她泪眼朦胧地去看靖王,见靖王仿佛心情颇为愉悦,正将大手盖在胖团子软乎乎的小身子上作为安慰,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子嫉恨来。   她摆出最美最婀娜的姿态,可全然是给瞎子看了,见靖王懒得理睬自己,她不甘地咬了咬自己优美的红唇,转身就要退回去。   “慢着。”靖王突然淡淡开口。   这一声挽留,顿时令阿妤眼中一亮,几乎容光焕发,惊喜转身美眸流转地看住了高大的黑衣少年。   她就知道……   靖王又不是瞎子,怎么会舍得她这样美丽的……   “一介臣女,你竟然敢不给本王磕头请安?”   靖王见这柔弱少女愣住了一瞬,之后从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就越发微微抬了抬下颚冷淡地问道,“怎么?磕头你都不会?”   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在皇子面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皇子跟大白菜一样儿不值钱呢?   先撩者贱。   既然来他面前妩媚勾引,那不妨学学怎么当奴婢。反正不过是一个庶女,给皇子磕个头南阳侯也不丢人。   可是阿妤却只觉得身形摇摇欲坠,看着眼前威仪强势的靖王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会磕头。   可是若磕头的时候,这靖王殿下的怀里还坐着一只胖团子,这叫阿妤情何以堪?! 第62章   这一个头磕下去,岂不是给小傻子磕头了么?   见阿妤一动不动,无助可怜,靖王的眼角就透出几分杀机。   他很不喜欢阿妤看阿妧的眼神。   那种高高在上的鄙夷,总是令靖王想要将阿妤的那双眼珠子给挖出来!   若说从前,哪怕阿妤之前是在勾引元英,对于靖王来说都无所谓。这年头儿有心机的女人多了去了,他还一个一个地给帮着出头啊?   因此,靖王一向是懒得理会这些的。只是看见阿妤借着阿妧想要勾引他,靖王就差点儿没忍住自己的手。他眯着一双冷厉的眼睛,见那少女微微一颤,露出几分忧伤温婉屈辱,慢慢地伏在地上,展露出了少女优美的曲线给自己磕头,就漫不经心地抬脚越过了这正给自己磕头的少女。   视而不见,完全没将阿妤放在眼里。   “殿下?”阿馨心里痛快,就急忙唤了一声。   “不过是……难道还要本王说一句免礼?”   靖王本想说一句庶女,只是想到怀里的胖团子也是庶女一枚,便慢慢地吞下了嘴边的话。   “庶女跟庶女也是不一样儿的。”   阿妧却知道靖王在顾虑自己的心情,心里暖暖的,又觉得很欢喜。   她其实并没有因自己的出身自卑过。   她的确是庶女,可是有那么多疼爱她的人,对于她来说,嫡女或是庶女就根本不重要了。而且,她并不觉得庶女是一种耻辱。   只要行的端立的正,就算是庶女也会为人尊重。可若心怀狠毒,哪怕是嫡女呢,也会叫人厌恶。   阮姨娘虽是做了妾,可她听阿萝的三言两语,似乎并不是自己愿意的。她是位好母亲,阿妧也不愿因庶出什么的,就抹杀了阮姨娘对自己的爱。   “你乖。”靖王见胖团子一脸疏阔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就越发觉得团子是颗好团子,捏了捏她的脸就看见元英对自己请安。   对于这位顺昌侯府的三公子,阿姣未来的夫君,靖王的目光却露出几分看重来,淡淡地问道,“父皇又召你回宫了?”前儿元三公子作了个大死,公然拒婚不说,还一脸正气地指责了一下皇帝陛下的心肝儿赵贵妃,立刻就叫皇帝赏了无数的板子给撵出宫了。   那时大家都以为这家伙失宠了。   谁知道过不了两天,元三公子王者归来,又混到御前去了。   靖王冷眼瞧着皇帝待这家伙的种种优待,似乎没有记仇的样子,就觉得皇帝欠虐了。   “陛下隆恩,既往不咎。”元英就干巴巴地说道。   都说了,元三公子本不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人,他吐出这八个字来,之后就沉默着闭上了嘴。只是他在御前也是这么一副德行,因此靖王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只看着这俊秀青年片刻,方才慢吞吞地说道,“日后除了父皇,你不必理会旁人。”   元英复宠,那大家伙儿就明白,这小子只怕是当真入了皇帝的眼了,打完了还给找太医,才好利索就又召唤到了御前,连他冲撞赵贵妃都没关系。   这不叫有前途,那什么叫有前途呢?   “那殿下平日也离我远点。”最真的警惕的就是这群妄图拉拢他的皇子了,元英很犀利地说道。   对于他这破嘴,靖王依旧不怎么在意。   可是胖团子却觉得不乐意了,她小声儿哼哼了几声,探头探脑地说道,“殿下不一样,是一家人,不能远点儿。”   “嗯?”元英就看着这胖团子,见她圆滚滚的大眼睛顺着自己的小腹往下看,脸色有一瞬间就很不美妙了。   不过他记得这团子蛮讨喜可爱,想了想,想到这小东西乃是阿姣的妹妹,垂了垂眼睛就从荷包里捏出一枚小小的精致的印章来。   拇指大小,然而却是血红的鸡血石,阿妧好奇地捧着接过,往那底下看,却见仿佛是“山高月小”四个字,蜿蜿蜒蜒的不知是什么笔体,总之妙趣横生,看起来可爱极了。她一只胖爪捏着这印章,见元英沉默地看着自己,想了想就不客气地往自己的荷包里塞。   “谢谢!”她一副小财迷的样子。   虽然美得眉开眼笑的,可是却透着几分娇憨天真,就连在一旁不大欢喜的阿姣都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   见阿姣笑了,元英的目光就温和了起来。   “你若喜欢,回头宫中还有更好的。”见胖团子蛮喜欢这些新奇有趣儿的玩意儿,靖王就低声说道。   “也是陛下的么?”胖团子警惕地问道。   “自然不是。”见阿妧胖腮一憋松了一口气,靖王慢吞吞地说道,“母后才喜欢这些。”   阿妧就变成了一颗僵硬的团子。   她当真觉得自己要完。   “大姐姐怎么不开心?”阿姣应该开心的呀。   既然靖王说元英已经重回御前,那就说明元英在皇帝面前当真是十分得宠,这样得宠,出身又好的勋贵子弟,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连阿妧这天天只知道玩耍讨好装乖八卦的团子都知道的事儿,阿姣怎么会不知道呢?更何况南阳侯夫人已经与顺昌侯夫人商讨得差不多了,婚事几乎就在眼前,这样优秀的青年,难得的是专心又不会被妖精迷惑,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出来一个的呀。   “有人犯贱,自然不开心。”阿馨就走到阿姣的身边,扶着姐姐的手臂冷笑说道。   元英默默地点了点头,仿佛很认同阿馨的话。   这一点头,与阿妤同在一处,方才默默无语只是在垂泪的少女,顿时就震惊地看住了元英。   “三公子真的要对我这样无情么?”见元英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这少女顿时梨花带雨,将上前殷勤地搀扶自己的阿妤推在一旁走到阿姣的面前,许久之后方才哀哀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三公子要定亲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南阳侯府的小姐。”   她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自傲,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自卑,见阿姣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就惨然地说道,“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林大姑娘,你竟然不知道我么?”   “你是谁啊?”阿妧难得见到阿妤竟然还有这样谦卑殷勤的时候,不由好奇这少女的身份了。   她身上的衣裳皆为珍贵的贡品,头上寥寥的首饰,却处处都是精致得不得了的样子。   看起来确实满有身份的。   “哪怕三公子心中另有所爱,林大小姐,您也要夺人所爱么?”   “大姐姐正正经经嫁人,怎么还成了夺人所爱了?!”阿馨几乎要气得背过气儿去了。   “林家真的不知道我么?”那少女依旧含泪问道。   “有什么话和我说。”就在阿姣沉默不语的时候,元英踏前一步,将阿姣掩在身后。他高挑俊秀,与那少女对视了一眼,那少女的眼底顿时就泛起了明亮的泪光,喃喃地唤道,“三公子,你愿意和我说话了么?”她拿帕子捂着脸垂泪,哽咽了一声方才轻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怪三公子。只是我忘不了那些年……”她一双柔情的眼里泛起回忆的笑意,低声说道,“我与三公子……”   “自作多情到了你这份儿上,没救儿了。”元英显然不乐意跟她想当年,很平淡地说道。   “三,三……”   “早知道你大清早上来恶心人,我就不带阿姣来看杏花。”元英见这少女睁着一双泪眼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就淡淡地垂目说道,“女子柔顺温柔,大多美好,却出了你这种令人厌恶的搅屎棍。都是有你这样的女子,才令世人都当南女轻贱不堪,令南朝女子大多蒙羞。”   护着阿姣往后退了一步,他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搭在手臂上,不由咳了一声勉强绷住了平淡的表情继续说道,“摆出一副与我海誓山盟的模样,不过是为了离间我与阿姣。阿姣为何非要知道你?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可我……”少女哪里有元三公子突如其来的口舌,已经惊呆了。   想来她此刻的心情大概与当日被元三公子骂得差点儿上了吊的赵贵妃有异曲同工之妙。   “矫揉造作。且我与你毫无瓜葛,别攀附我,脏得很。”似乎是唯恐这少女脏了阿姣似的,元英拉着阿姣就要走。   连阿妧在一旁扒着靖王的手臂看着,心里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对阿姣的羡慕。   阿姣的命也太好了,怎么遇到了元英这样的正经人呢?   “等等。”阿姣本该全心地享受元英对自己的庇护,却在此刻含笑拉住了元英的手臂,见青年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她仰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才含笑看着这已经目瞪口呆的少女温和地说道,“我想我知道你是谁。”   她温煦而宽容地看着这少女,轻声说道,“若我猜的没错,你是恭侯家的小姐。”她一双美目扫过阿妤,淡淡地收回目光笑道,“恭侯家的小姐自然十分尊贵,只是也不大会人见人爱,你说是么?”   恭侯?   阿妧的耳朵抖了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赵贵妃的弟弟,据说是前朝残余的皇子么?   对了,皇帝陛下前些时候是想将恭侯之女赐给元英做妻子的。想必就是眼前这姑娘了。   不过看这梨花带雨柔美无双的样子,阿妧就帮元英松了一口气。   幸亏元三公子还有点儿眼光,没说连这样的货色都愿意娶回家呀。   “若说三公子对你有情,我是不信的,既然知道小姐的来历,日后也不必来我的面前露出一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模样。因我记得没错,当日三公子明知陛下赐婚之人是你,也是当场拒婚,对你无情的。”   阿姣一向温柔宽和,有长姐之风,不说在国公府里待阿妧很温柔,还给她做了漂亮的小衣裳小鞋子,就算是面对下人也恩威并施,却并不十分刻薄。阿妧是头一回知道温柔的大姐姐说起刻薄的话来,也一刀一刀往人心里捅。   这话都能把人气哭,硬生生扒了这位恭侯家小姐的脸皮呀。   哀怨地带着几分内情地来了人家正妻对象的面前,谁知道自己的底细人家全都知道哇!   “大姐姐怎么可以说这样刻薄的话呢?赵姐姐也是……”阿妤急忙开口为这位赵小姐分辨。   她同样是南朝皇族之后,然而乐阳郡主这么一个王府的贵女,不说和宫中的赵贵妃,就算是恭侯这个落魄的皇子都比乐阳郡主高贵一百倍。因此素日里阿妤都是捧着赵小姐说话的。   此刻见她摇摇欲坠,她急忙扶住她,这才声音嘶哑伤心地对阿姣低声说道,“大姐姐又知道一些什么呢?赵姐姐不过是想来见一见大姐姐,想要知道大姐姐是怎样的人,能不能好好儿照顾三公子,能不能叫她放心将三公子托付。”   “赵姑娘原来想给三公子当娘!”胖团子一下子就捂住小嘴巴惊呆了。   她在靖王的怀里直起胖嘟嘟的小身子,看起来就跟被打草惊了的胖狐狸似的。   “你又胡说什么!”阿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大声反驳道。   方才给阿妧磕头的屈辱,令阿妤只觉得心中恨意顿生。   “可是七姐姐的话,听起来就是当娘的一片慈母心肠呀。”阿妧就板着胖手指呆呆地偏头说道。   反正她姐姐要跟乐阳阿妤拜拜了,她还怕她做什么?   有能耐扑过来打她呀!   看靖王殿下不踹她的。   坐在靖王怀里的胖团子摇头晃脑,狐假虎威极了。   “噗嗤!”阿馨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脾气,顿时就喷笑了一声。   元英沉默地看了这摇头晃脑,气得阿妤够呛却有恃无恐回头抱着靖王脖子神气活现的胖团子,片刻,转头对那摇摇欲坠的少女平淡道,“我父亲不会纳妾,你死了心吧。”   原来是想给他做庶母,因此才这样关心他么?   元三公子有那么一瞬都几乎被胖团子给说服了。   不过这姑娘还真敢想。   知道顺昌侯十几年前唯一一回想要纳个南朝秀色之后的下场不?膝盖都跪烂了,要不是顺昌侯夫人网开一面,如今顺昌侯的坟头儿都能长草了。更因此事,就算是到了如今顺昌侯的腰杆子也挺不直,挨打被骂时有发生,还得时不时地去滚去睡书房,简直苦得流泪。   元英都觉得顺昌侯当真是蛮苦逼的,斟酌地看了看赵姑娘那柔弱的小身板儿,觉得还不及他母亲顺昌侯夫人两鞭子的呢。   “三公子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难道你忘记从前我们……我们在宫里也曾经说笑亲近了么?”   “林大姑娘,恭侯府的确不及南阳侯府荣耀显赫,若不是我出身恭侯府,三公子又怎么会弃我而选择了你呢?!”   这话就说得很自信了。   显然恭侯府赵姑娘就觉得,元三公子心里喜欢她。之所以选择了阿姣,不过是因她出身南阳侯府。   场面一度沉默了。   许久,阿馨纠结地,同情地抚了抚鬓角的宫花,看着一脸悲愤伤痛的赵姑娘,都觉得她蛮可怜了。   “那投胎是个技术活儿。赵姑娘,你托生在那府里嫁不出去,该去埋怨你爹,找别人没用啊。” 第63章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为了个男人埋怨自己的出身和自己的父亲,赵姑娘你也不怎么样么!”   阿馨眨着眼睛一脸坏笑地感慨。   “我,我没有。”赵姑娘显然是一个雅致柔弱的人儿,怎么会吵架呢?若叫她柔情蜜意哭诉自己的爱意啥的还可以,这当阿馨拿一张嘴战斗她的时候,赵姑娘就瞠目结舌了。   她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不时地含泪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脸色冷淡的元英,清澈的泪水不停地从她美丽稚嫩的脸上流下来。这样的杏花濯濯之下,一个窈窕流泪的美人儿给人的冲击还是蛮大的。   “二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呢?”阿妤早就见识过阿馨的泼辣,此刻就磕磕绊绊地低声说道,“若是被父亲知道……”   “那你回家去告状去吧!”看老太太不拖了她下去跪经的。   阿馨第一次希望阿妤赶紧回家告自己的小黑状。   不这样儿,阿妤还倒不了霉呢。   “我,我……”阿妤纠结地握着赵姑娘的手。   她自然是一副奉承这位恭侯家的小姐的,不仅是因同为南朝皇族所出的血脉,也是因赵姑娘乃是宫中昭贵妃的侄女儿,平日里深受昭贵妃的宠爱。   只要有些雄心大志的野心的,难道不想攀附赵贵妃不成?别看乐阳郡主的名声听起来响亮,可是当年嫁入北朝世家过得风生水起的,乐阳郡主其实并不是唯一的一个。若阿妤不抓紧了赵家这位大小姐,那往后赵家大小姐面前还会有别人。   与她地位相似,却比她运气好的女孩子。   “不管如何,三公子,您说句话呀。”既然不是阿馨的对手,阿妤咬了咬牙,就对元英含着眼泪说道,“赵姐姐对三公子一向倾心。难道三公子都忘记了,当年在宫中,赵姐姐是如何关心三公子?你在夜里为陛下护卫宫中,是赵姐姐亲自带了披风唯恐你冻病了。你在陛下面前说错了话儿,也是赵姐姐为你转圜。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的水潭边上,若不是你拉了赵姐姐一把,赵姐姐就要被人推入水中?你那时多么的疼爱赵姐姐呀?”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含泪说道,“听着赵姐姐的这些旧事,我心里都觉得为三公子与赵姐姐的往事感动了。”   “原来就是因为感动,所以七姐姐才会对三公子咏梅的么?”阿妧就继续恍然大悟了。   她觉得还是在外才能见多识广,不然只在宁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哪里有这么多的知识呢?   她歪了歪头,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   阿妤的一双美丽含泪的眼睛却陡然睁大了,看着天真单纯的胖团子说不出话来。   那个什么,她的确藏了坏心眼儿,想要给元三公子当个白月光什么的。可这不是没成么?既然没成,那不如叫往事随风?   为什么要在赵家大小姐的面前提出来呢?   此刻,恭侯府中的赵家大小姐,也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阿妤。   此刻阿妤美丽妩媚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仓皇,她哪里敢承认当初自己做的事儿,不然赵家大小姐头一个饶不了她。   虽然恭侯这个南朝皇子在如今的世家之中得夹着尾巴做人,不及南阳侯出身勋贵,本身也是个被皇帝倚重的人,可阿妤却知道,自己不过是南阳侯庶女,能依仗的,不过是南朝皇族血脉的身份。   若被赵家大小姐厌恶,她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急忙垂泪道,“当日咏梅,我是为了容公子,也是为了一些手帕交,怎敢在三公子面前献丑呢?”   “那在容公子面前七姐姐就不怕丑了么?”阿妧就咬着胖手指好奇地问道。   若换了旁人,阿妧一向平和恭顺,从不会这样咄咄逼人,就算是在宁国公府中被八姑娘阿芝亲口在宁国公太夫人面前告状,她随便儿反驳回去就完了,再不似此刻这般几乎要将别人逼到绝境上去。   可是阿妤却不一样。阿妧每每想到姐姐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想道阿妤待阿萝是那样的坏,用高高在上看奴婢的目光去看阿萝就觉得心里忍耐不住的愤恨。她想要看见阿妤被人唾弃。她觉得自己也可以变的很坏。   因为看到阿妤哑口无言,看到赵家大小姐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阿妤的时候,她觉得很快乐。   “我会告诉容玉的。”阿馨就挑眉冷笑。   她姿容秀丽地站在阿妤的面前,一瞬间的气势竟然压倒了怯怯了几分的阿妤。   元三公子几度张嘴,却愣是没从阿馨与阿妧这姐妹俩叭叭叭儿的话里寻出空儿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一时就觉得只温温柔柔微笑的阿姣真是太美好的一个可人儿了。这谁遇上阿馨那张嘴头不疼呢?   他抿了抿嘴角,直到胖团子似乎不想说话了,撅着小屁股专心致志地抱着靖王哼哼唧唧,阿馨似乎还在酝酿,急忙板着脸冷冷地说道,“硬生生攀附一个男人,这难道就是南朝的礼节?你当日的确没有掉进水里,只是拉住我的袖子不算,你还被高兄揽在怀中。若照着你家的规矩,你已经不清白,还不速速嫁给高兄?!”   “高兄?”阿姣都诧异地问了一句。   “宫里几个侍卫那时都在,她险些掉进水里连累我们也跟着落水,自然得拉她一把。不过我没叫她碰着……既然是因此事芳心暗许,那不该来嫁给我。”   “可高侍卫只是侯府旁支……”   “原来你还嫌贫爱富。”元英就越发鄙夷了,“就你这德行,别说你是不是恭侯之女,我都不会娶你。”   他见赵家大小姐似乎被这一句打击得失魂落魄,就不耐地牵着阿姣扬长而去。见这两位走了,阿馨这才仰着头就跟得胜的小公鸡似的看着默默流泪的赵家大小姐,哼哼道,“看见了?三公子喜欢我的姐姐,都懒得理睬你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攀附三公子呢?赵大小姐,你生得也很美丽,据说也很有才气,都说是位才女。可才女总不好非要巴望别人家的夫君吧?”   “他们还没有定亲。”   “可是他拒绝了你了。”阿馨的表情就冷淡地说道,“你愿意在成亲前争取自己的人生与幸福,就算三公子说了不喜欢你,你还是愿意追随他,这倒是与一般的南朝女子不同,我还要赞你一声勇敢。只是你勇敢得不是地方。”   见赵家大小姐怔怔地看着自己,她弹了弹自己漂亮的春衫,低声说道,“君若无意我便休。这才是真正的勇敢。你总是说因你的出身令人看不起你。可是为什么不能因为你自己才德兼备,有风骨端仪,叫人看得起呢?”   赵家大小姐的眼睛用力地睁大了。   “你我正年少清纯,谁不爱上过几个没缘分的人呢?往后找着了更好的就是了。”阿馨为了姐姐也算是拼了,卖力地洗脑这位赵家大小姐。   阿妧都呆呆地看着,真是想不到还带有这样儿的神转折的。   她方才也觉得赵家大小姐讨厌得不得了,竟然觊觎元英,可是如今想想,她也不过是喜欢上一个男子,然后用心地去追求他。   虽然做法叫人看不惯,还有点儿挖阿姣墙角儿的意思,可若赵家大小姐执迷不悟,非要抢别人夫君那才叫坏人。阿妧还可以厌恶她。可若这位赵家大小姐回头是岸,从此不再纠缠,断得彻底呢?   阿妧就垂了垂自己的小脑袋,不知怎么就想到,若是自己有一个喜欢得不得了,却对自己无意的男子,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在他的面前哭诉衷肠呢?她觉得自己年纪小,想不明白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她还是更喜欢细水长流,不大有波澜,或许很平淡,可是平稳的感情。   如同赵家大小姐宁愿被人轻贱唾骂,被喜欢的青年厌恶冷言冷语,这样激烈的感情,她觉得很可怕。   “殿下,二姐姐说的是对还是错呢?”   “那是她自己的决断,姓赵的勾引的又不是你亲姐姐的夫君,你不必纠结这些。”见阿妧一副很茫然的样子,靖王冷哼了一声。他比阿妧看得更明白些,自然看出阿馨费心安抚赵家大小姐,就是为了叫她日后或许被打动,不要再在元英面前摆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   不然男人此刻为了未过门的妻子坚定,那日后时间久了,又会不会被这份执着的感情打动呢?若有一个女子一直一直地爱着他……   这林二姑娘可比她姐姐有心眼儿多了。   就是不知道恭侯府这位大小姐的羞耻心有多少了。   “你觉得,是哭着喊着追着男人被如今的世家贵女们笑话好,还是自己再去挑一个好的叫人羡慕的好呢?”阿馨还在卖力劝说。   那赵家大小姐仿佛是个没主意的人,正流着眼泪抽噎,美丽柔弱的脸上都是伤心与纠结。   “赵姐姐……”   “七妹妹就闭嘴吧。你躲在赵大小姐的身后作祟,就当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了?撺掇着赵家大小姐做急先锋,你不过是借刀杀人,想要陷害大姐姐罢了。虽自古嫡庶很有纷争,不过你这心也忒狠毒了,不仅叫赵大小姐名声坏了,你还坏了大姐姐的姻缘。这种毒计,真是令人胆寒。”   阿馨巴巴儿地说了,阿妤竟然没法儿反驳,只是她突然心生寒意,震惊地看着阿馨。   阿馨一向有勇无谋,嘴皮子虽然厉害,可是却不可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   “谁对二姐姐你说了这些话?”她忍不住震惊地问道。   “你管是谁呢。总之是个明白人就对了。”阿馨哼哼了一声,见阿妤一双美目惊慌地看着自己,上前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   “就欺负你了,怎么着吧?!”   这才是二姑娘真正的脾气,她奋力地一脚踹在阿妤的小腹上,见她惨叫了一声缩成一团,花容黯淡疼得头上都是冷汗,这才冷笑说道,“既然你总在外头说我欺负你,今日我索性就坐实了这话儿免得总是担个虚名儿。你给我记住了!”   她粉红色的绣鞋就硬生生地踏在了阿妤的小腹上,居高临下地冷声说道,“往后你在别人面前再编瞎话儿说我怎么怎么欺负你了,你放心,只要我知道了,肯定都帮你实现了!”   再说她在家打她耳光,她就当真给她大耳瓜子。   再说她推她入水,她下回就真的把她塞井里去!   她家三哥哥出的主意还是蛮霸道的。   不过阿馨喜欢。   这真是……   能动手的时候,谁还爱动口啊?   “二姐姐你,你不怕父亲责罚你么?”   阿妤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辱,只疼得眼泪纵横,勉强抓住了阿馨踏在自己身上的绣鞋。   她只觉得屈辱得厉害,又觉得难过得叫人落泪。   她在南阳侯府受尽万千宠爱,阿姣与阿馨这两个嫡女在南阳侯面前远不及她得宠风光。南阳侯那样疼爱着她,无所不应,那是面对阿姣与阿馨时完全没有的爱惜。   就算她当年任性,问南阳侯要了一匹很好看的小马又骄纵地不肯学骑马,浪费了父亲的心意,可南阳侯却这摸着她的头说“你喜欢就好”。纵容她几乎在天上云端一般。她从小儿就这样风光地长大,这一次是头一次吃了这样的亏。   “我再说一遍,有种你就回家去。”阿馨再次用力踩了一脚,就冷笑看了被她吓得花容失色的赵家大小姐一眼。   “我若是你,就得看清楚身边人的居心,别给人当了垫脚石。”   见赵家大小姐吓得退后了一步,阿馨觉得自己这就叫软硬兼施了,这哄也哄了,吓唬也吓唬了,赵家大小姐若再敢对元英纠缠不休……   就别怪二姑娘不客气了。   “二姐姐真的很厉害啊。”见阿馨这一下子就吓得赵家大小姐提着裙子就跑了,阿妧就急忙呱唧呱唧给阿馨鼓掌。她软乎乎地趴在靖王怀中的时候,胖嘟嘟的幼稚可爱,就叫阿馨的眼睛微微弯起。   她比阿妧年长了很多,此刻看这胖团子软乎乎的样子,就没心没肺地说道,“我是看出来了,什么温柔隐忍,都是白瞎!就厉害起来才是真的。”就比如赵家大小姐,说了多少的道理,还不如她给了阿妤一脚来的有效果。   “不过,三哥哥说得对。”阿馨顿了顿,就看着阿妧喃喃地说道,“男人招惹出来的桃花债,为何要叫大姐姐背锅呢?这世上也没有叫大姐姐出头,男人却躲在后头充好人的道理。三公子今日还好,还知道护在大姐姐的面前。若他一味地只闭口不言,也不明确自己的心意,那我还真的不想大姐姐嫁给她了。”   有女子找上门,为什么叫女子去面对呢?那不是太可笑了么?   她就冷哼了一声。   元三公子这算是合格儿了吧?   “三哥哥?”阿馨提及林唐,就叫阿妧眨了眨圆滚滚的大眼睛。   她想到虽然聪明伶俐,可是却似乎想不出这些充满了女子心思,软硬兼施的心机的林唐,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阿萝的影子。   突然觉得她家六姐姐的胸前红领巾格外鲜艳呢。 第64章   对于团子的疑问,六姑娘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是我教的,也不是我教的。”   她一边抚摸着手上缠得很漂亮的绷带,绝色的脸上就露出浅浅的笑意。   不过是细微的笑意,却令阿妧几乎看直了眼。   “对,她把话儿教给了我,我又去教给了二妹妹。”林唐就没好气地抱臂立在一旁,看着沐浴在杏花雨下越发美丽如同仙子的庶妹,忍了又忍才小声儿说道,“真是个心机鬼。”   若阿萝去教阿馨说这些话,对庶妹尚且有几分怀疑的阿馨哪里会相信听从呢?可是林唐却不同,阿馨几乎是本能地相信自己的兄长不会害了自己,无论林唐教给她什么,她都会牢牢地记住,回头用在该用的地方。   “六姐姐知道恭侯府的小姐会来看杏花么?”阿萝简直是神机妙算。   靖王殿下一瞬间都觉得自己几乎摁不住怀里那颗崇拜姐姐崇拜得蠢蠢欲动的胖团子了。   他不由冷冷地,嫉妒地看着慵懒微笑的绝色少女。   “我当然不知道她会何时来,只是我知道她一定会来。”阿萝娇媚地托了托自己散乱的青丝,媚眼如丝地对林唐眨了眨眼睛,见这少年一脸扭曲地看向一旁,这才娇笑了一声挑眉说道,“只是这世道,不被男人抽在脸上,就总觉得自己不必别的女子差。她想要这个男人,身边还有阿妤撺掇,一定会到大姐姐面前说这些着三不着两的话来。咱们也不过是随时恭候罢了。”   她笑得美丽娇艳极了,如同一朵颤巍巍的盛开的杏花,阿妧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这些胖团子都是想不到的。   “那,那……”她对着胖手指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笨得叫人都要流眼泪了。   “不过是卖个好儿罢了。”   林唐这些日子对阿萝十分用心,不仅兵器随意她取用,还教导她如何在不伤害自身筋骨的基础上去修炼兵器。阿萝心中并不是不感激的。   只是她一瞧见林唐那面对自己时总是唧唧歪歪的样子就冒火儿。素日里不想抽这三哥就算不错了,报恩在嫡兄身上就请恕林六姑娘无能为力。既然不能回报林唐,那就报答阿姣好了。若阿姣当真与元英婚姻美满,那日后阿妧或许也会受益。   阿姣是个好人,好人就会有好心照顾自己的妹妹。   她最喜欢好人。   阿萝的美眸流转,嘴角泛起了点点的笑意。   阿妧就抿着嘴角从靖王的怀里爬出来,依偎在姐姐的怀里。   “更何况阿妤也在。”阿萝的笑声带着点点的凉意,令阿妧听了就小身子一抖,仰头就见容光绝色的少女美眸潋滟,柔声说道,“赵家大小姐只怕此刻已经开始怀疑她。往后自然不会再与她真心交好,她想要攀附南朝皇子的路就算断了。二姐姐又想明白了,日后只怕会往死里打她。见她日后过得会那样不好,我这心里头也就放心了。”   她笑吟吟地说着可怕的话,美人心机说的就是这姑娘了,林唐就在一旁看得牙根儿痒痒。   打从揭穿了阿萝的真面目,这庶妹素日里不知害怕自己躲着走,反而抖起来了。   林三公子反倒是更像是那个心虚的人。   “你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吧?!”   什么为了阿姣阿馨还是为了报恩自己,都是假的!   其实阿萝就是想要阿妤倒霉,往后没有好日子过才对。   俊俏的少年奋力地瞪着自己一双犀利的眼睛看着仰头对自己露出甜蜜笑靥的绝色少女,见她竟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只恨得四处摩挲,想要掏出什么凶器来给这死丫头两下。   方才阿馨因无趣自己回了宁国公府,林唐好容易放下一颗心了,倒是不急着回家,只想着叫两个庶妹多亲近些时候。不过这阿萝简直就是在刷他的忍耐与底线啊!林三公子忍不住了,假笑道,“六妹妹,咱们得谈谈。”   “不要吵架,不要吵架。”   胖团子再一次伤心地劝和了。   她只觉得自己最近常常很心酸地劝着各位不要打起来呢。   “你们兄妹之事,你们二人自己解决。”见胖团子好忧虑的样子,靖王的眼里就露出几分不悦。   他拖着这团子身上的毛衣裳将她圆滚滚的小身子拖回到自己面前,见林唐与阿萝还在“深情凝望”,也不在意这其中噼里啪啦的刀光剑影,只冷淡地看着阿萝说道,“显荣姑母快马即将入京,你的手赶紧好利索。不然,姑母眼里不揉沙子,只怕不会喜爱娇弱的人。”   若说柔美可人在别人的眼里还好使,那显荣长公主就是特例了。   长公主最不喜欢的就是娇气的女子。   “我明白。”阿萝就目视林唐。   “殿下若累了,那我来抱十妹妹?”林三公子就笑着问道。   “不必,本王不累。”靖王揽着阿妧哼了一声,就觉得林三这家伙耳根子特别软了。   他抱着阿妧退后了一步,见胖团子依依不舍地看着姐姐,方才沉声说道,“来日方长。你该回侯府去养精蓄锐。只是最近不要太猖狂,不然只怕林三护不住你。”乐阳郡主也就罢了。若南阳侯知道阿萝心中还有大志向,会不会允许这个美貌无双,价值非凡,不论是联姻世家还是敬献宫中都会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庶女去从军真是两说。   若是南阳侯阻挠,那就算是林唐也只能无可奈何。   “我知道了,多谢殿下。”阿萝瞬间就发现自己轻狂了。   她谨小慎微惯了,可是最近似乎因林唐庇护自己的缘故,放肆了很多。   都怪林唐!   “知道就好。”见阿萝脸上的笑容收敛,似乎是在险些什么,靖王眯了眯眼,趁着这个时候夹着阿妧就走,两三步之后,修长的腿下就快得跟风似的,阿妧还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就已经看不见阿萝的影子了。   只是她今日与阿萝见了一面已经心满意足,抱着靖王的脖子,小声儿说道,“我这一回不跟殿下说谢谢,因为,因为……”她谢得太多,已经成了习惯。可是第一次,却想理所当然地享受靖王对自己的庇护。   “这才对。说谢才见外。”就得叫团子觉得这一生都还不完,往后才会陪着他不是?   靖王抬手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不过本王不喜欢你姐姐。”他坦然地拿一双黑沉的眼看着微微一愣的阿妧。   “是,是因为六姐姐的心机么?可六姐姐是好姑娘。她没有害过好人,还心里都是我。”   阿妧知道这世上的男子总是会对心机深沉的女子不喜警惕,可是她忍不住为阿萝感到委屈不平。他们只看到了阿萝的心机与狠辣,可是却从未看清楚过,阿罗的心底其实比谁都柔软。   她会因林唐的庇护,就回报给阿姣和阿馨。也会抱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艰难地走下去,哪怕遍体鳞伤。想到这里,阿妧第一次仰着小脑袋很认真地反驳道,“殿下不喜欢姐姐,可是我喜欢极了!最喜欢最喜欢姐姐。”   她梗着小胖脖子和靖王对视。   “所以本王才讨厌她。”看狐狸精把他家团子给迷的,这恨不能说无数的好话的样子。   靖王心底就冷哼了一声。   然而阿萝对于靖王来说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他随意地将阿萝丢在一旁不再理会,抱着阿妧沿着被人清理了人群的小路上观赏了一回杏花,这才满足地夜色将沉才带着阿妧回家去。只是才到了王府,馒头叔就挺着胖肚皮一脸垂头丧气地迎了出来。   见他垂头耷拉脑的,靖王的目光顿时就一凛,抱着有些困倦,将小身子握在他怀中的阿妧踩在门槛儿上,随时准备带着团子逃窜。   “国公夫人来了。”馒头叔眼含热泪看着胖团子。   宁国公夫人亲自来接自家闺女回府去,林姑娘只怕是保不住了啊。   “姨母?”靖王松了一口气,又皱了皱眉,一边抱着阿妧往里头去,一边疑惑问道,“姨母来做什么?”   说好了的,阿妧在他王府里多住几日。   “国公夫人没说,不过瞧着仿佛不是坏事儿。”馒头叔唉声叹气,只觉得自家的风水不怎么样,竟然留不住团子的样子,回头还得请妖道……仙师来开坛做法瞧瞧风水啥的。怎么着也不能总是叫团子只住一天是不是?   他一边迎着靖王往里头去,一面低声说道,“实在不行,殿下与国公夫人说说!咱们这王府多大啊,不比国公府宽敞多了?林姑娘住在咱们这儿,倒是比在国公府跟人挤着住强些。”   说的就跟宁国公府多凄凉似的。   且胖团子一听到“林姑娘”三个字,就忍不住的腿儿抖。   莫非往后她还得自号一声潇湘妃子?那可不行,她往后可是要当东方不败的团子呢!   正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阿妧就懒洋洋地拿小脑袋蹭了蹭靖王英挺的鼻子,抱着他的脖子打小哈欠。   她就跟小奶狗儿一般在靖王的怀里打瞌睡,宁国公夫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见靖王大步进门,宁国公夫人就起身笑迎。她并不在意阿妧趴在靖王的怀里舒舒服服地窝成一团,见靖王坐在对面,就一同坐了笑着说道,“本是与殿下说好叫阿妧多住几日。只是……”   “姨丈又绝食了?”宁国公也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靖王就哼了一声。   “大哥儿与郡主的婚事商量得差不多了。明日我想入宫求皇后娘娘赐婚。”   赐婚是十分体面的事儿,且还得是宁国公府亲口提及,元秀郡主才有面子是不是?宁国公夫人一向不是个刻薄儿媳的人,自然也希望这婚事风光体面叫人称颂,见靖王微微颔首,她就继续笑着说道,“阿妧过继到了长房名下,日后就是我的亲闺女。她是宁国公之女,被就该众人皆知。因此明日入宫,我想带她去和皇后请安。”   在皇后面前走一圈儿,阿妧就不再是被人看不起,当她小猫小狗儿不值钱的小庶女了。   她出入宫闱,又是宁国公夫人之女,自然是正经的世家贵女。   从前的出身,虽依旧会有人诟病她,却不会再成为阿妧的阻碍。   “我带她去也是一样。”靖王就淡淡地说道。   “到底我才是阿妧的母亲。且殿下带着阿妧去,于理不合。”宁国公夫人想到妹妹寿安侯夫人提及阿妧时那不屑一顾的模样就来火儿。   她收养阿妧,付出的感情很多,并不是将阿妧当做可有可无养着解闷儿的存在。因此她也不愿叫外头的人当阿妧没有身份,因此才想叫阿妧入宫在皇后面前转一圈儿。她很明白皇后的性子,知道皇后会看在自己的脸面上善待阿妧。   只要有皇后的一句话,谁还敢对阿妧说三道四呢?   “我是她表哥。”靖王就不悦地说道。   只是他沉吟了片刻,还是将怀里正歪头一脸茫然,不知道宁国公夫人与靖王在说些什么的阿妧交给宁国公夫人。   “出宫以后就把她还给本王。”靖王还一脸认真地叮嘱。   终于接回自家团子的宁国公夫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靖王还真想霸占她家的团子啊?   还?   之前还是“借”呢好么?   只是虽然嘴里说得简单,然而阿妧这从未进过宫还没有些个规矩的小姑娘可不是能这样简简单单就进宫。宁国公夫人连夜突击,将阿妧的礼仪给教会了几分,至少叫胖团子知道要在皇后面前磕头什么的。   她第二日就带着阿妧入宫,难得地给阿妧穿了一件漂亮鲜艳的红色的衣裳,外头给阿妧披了一件毛领子雪白的薄披风,见胖嘟嘟的团子白皙精致,胖嘟嘟的脸叫雪白的狐狸毛儿给围在中间,娇憨可爱,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娘娘是个不大在意礼节的人,宽容慈爱,你不必担心。”   她伸手给阿妧拢了拢披风,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了。   “皇后娘娘是靖王殿下的母后,一定是一位很好很好的人。”阿妧就认真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担心。   能养育出靖王的女子,她都能想得到,绝不会是庸碌刻薄,心胸狭窄的人。   不然就如同寿安侯夫人似的,那种讨厌鬼,皇帝疯了才会娶回来当妻子呢。   “你倒是伶俐。”宁国公夫人就笑了。   她温柔地给阿妧理了理头发,一边牵着阿妧的手一同上车,一边继续含笑说道,“在娘娘面前不必太过谨慎,都是一家人,拘谨了反倒不美。只如同待靖王殿下一般待皇后娘娘,这就可以了。”   国公夫人这一语成谶,也不知日后想到今日的叮嘱是笑还是头疼。盖因胖团子入宫面见皇后,怎么着也算是刷开了后宫副本之后,皇后娘娘笑眯眯的一句话,顿时就令好心虚的胖团子一个踉跄,面对皇后娘娘五体投地了。   “咦?这银锁片怎么这么像我才打了要赏给大皇孙的那把?”   迎着皇后娘娘那双了然带笑的眼,宁国公夫人的嘴角抽搐了。   胖团子在地上默默滚动片刻,摊开小肚皮吐着小舌头闭目装死。   不是像。   就是那把啊皇后娘娘! 第65章   阿妧想装死。   可是不行啊。   皇后娘娘面前装死,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因此当皇后愉悦的笑声响起来,当宁国公夫人很尴尬的时候,十姑娘厚着脸皮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皇后戏谑的目光里回头看了看宁国公夫人,还有一群被自己惊呆了,这见多识广都没有撑住不动声色场面的宫女姐姐们。   她撇开小短腿儿走到了皇后身前很远的地方,乖乖地跪下磕头道,“给娘娘请安。”因最近瘦了,因此胖团子一点儿都不担心发生当日在太夫人面前出现的“滚到脚下”这种尴尬的场面。   她努力憋着一口气儿,胖腮通红,眼睛都瞪圆了,总算稳稳地将小脑袋抵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起来也是很稳重的小淑女呢。   这一刻,十姑娘心里充满了成功的喜悦!   下一刻,十姑娘的胖屁股上,突然被重重地捅了一下儿。   一颗胖团子迅速地滚到了皇后的脚下,抽搐了一下,一脸懵懂地抬头,露出茫然震惊的表情。   她的身后传来少年快活的笑声,这笑声真是特别耳熟。   简直仇深似海!   胖团子气得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都是纯洁的泪花儿,回头就愤怒地看向身后那个倒霉二哥。果然就见林琰笑得前仰后合的,那英俊逼人,年轻气盛的脸上都是坏笑。   见到阿妧回头瞪他,林琰竟然还毫不心虚地眨了眨眼,笑得越发英俊了。只是再英俊也跟十姑娘仇人似的了,胖团子一嘴的小奶牙儿咬得咯吱咯吱的,默默记下今日仇恨,等着回头就去靖王面前告状给她报仇。   “调皮。”   见胖嘟嘟的小团子趴在地上,小奶狗儿一样仰着小脑袋恨不能嗷嗷叫,皇后的眼里就露出了笑意。   她没啥同情心地嗔了林琰一句,见胖团子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就笑着伸出手来,托着这小东西的两个胳膊就给抱了起来,叫她与自己坐在了一张椅子里。   然而皇后娘娘很快就发现,这胖嘟嘟的小团子显然是个自来熟的,感到她温和,就顺杆爬扑腾着把自己的小脑袋往她的怀里钻,小小声儿地解释道,“意,意外。平常,平常磕得可好了。”她顿了顿,哼哼道,“伤心了。”   皇后哪里见过这么会撒娇,呆呆的小姑娘,不由笑看了宁国公夫人一眼。   这个妹妹正眼里带着十二分的疼爱,看着圆滚滚胖嘟嘟说着傻话的小团子。   只看了一眼,皇后心里就了然了几分,显然宁国公夫人养育阿妧在她的身上是当真用了很多的感情。   “你啊!怎么这么坏。”宁国公夫人就指着林琰嗔怪道。   “这都是在自家人面前,阿琰才这样随意,若换了别处,阿琰十分沉稳,你不要骂他。”皇后显然对林琰是真心的喜爱,见宁国公夫人骂他,急忙开解,叫林琰走到自己身边坐下,这才笑着说道,“妹妹的这个小闺女倒是可爱单纯,早前儿我听阿琰与我提及,都不敢相信。”   皇后娘娘都不敢相信,怎么会有那么呆呆的胖团子呢?见胖团子似乎回过味儿来了,羞涩地从自己的怀里爬出来老老实实地坐好,目不斜视,就笑着说道,“如今见了,的确很招人喜欢。”   “娘娘过誉了。”胖团子明明要美上天,却还要虚伪地挥着小胖爪儿谦虚一下。   林琰一见她腆着小肚皮偷着乐就觉得有趣儿极了,左右两个人都是坐在皇后的身边,就兴致勃勃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戳妹妹的胖肚皮。   胖团子因在皇后面前,默默地忍耐着,往皇后的身边拱了拱,避开了这罪恶的爪子。   破爪子孜孜不倦地凑过来,这一回轻轻地捅在了阿妧的小肚皮上。   “这好几天没有见到我,想不想我啊?”林琰还是年少活泼的脾气,见胖团子瞪着一双大眼睛敢怒不敢言,明明胖嘟嘟的,却偏要在皇后面前做出一副十分优雅柔顺的模样儿,就越发地凑过来。   他的身上不知在何处沾染上了一股子香香甜甜的滋味儿,阿妧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怯生生去地看皇后,见皇后娘娘正在对着宁国公夫人微笑,没有留意自己,顿时恶向胆边生,嗷呜一口就啃在这兄长的脸上!   她一边叼着这坏二哥的脸用小牙齿磨了磨,一边伸出小胖爪气势汹汹地去戳这二哥平坦的小腹。   总是戳她肚皮,有没有想过肚皮们的心情?!   “嗷!”林琰显然不是一个流血不流泪的铁汉性格,挨了一口,就惨叫了一声。   他雪白英俊的脸上有一个浅浅的牙圈印儿。   “这倒是个胆子大的。”见林琰一边吵吵着要咬回来一边往胖团子的身上扑,皇后急忙推开外甥的大脑袋,却见身边这颗胖团子胆小得早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简直都要笑死了。   她含笑看了无奈的妹妹一眼,这才摸着胖团子身上那毛茸茸的小披风,就跟哄着一只被吓得缩成团儿的胖狐狸似的柔声笑道,“别怕,有本宫在,你哥哥只是跟你玩儿呢。”她的声音慈爱,此刻倒不大像是母仪天下,恩威并重的皇后娘娘。   反而像是真正的姨母一般。   阿妧抖了抖,偷偷儿探出一颗小脑袋,见林琰对自己毫无办法的样子,又神气活现起来。   “有娘娘保护,我不怕。”   她仰头就去端详皇后。   她就穿着一件很寻常的宫装,虽然依旧华美,却并不是那些繁文缛节似的穿着什么硬邦邦的大礼服,头上带七八斤重压得死人的首饰,反而十分简单朴素。   可是就算是这样简单,阿妧却觉得舒服极了,见皇后没有计较自己脖子上的银锁片的意思,就仰头认真地说道,“且这是跟二哥闹着玩儿呢。二哥不会伤害我。”若不是皇后这样温煦,胖团子早就缩在角落当透明的团子了。   只是见皇后温和,她便如同在家里一样自在。   宁国公夫人脸上含着微笑,微微颔首,显然很满意阿妧这样对皇后很亲近地说话。   “你二哥一直住在宫里,你也这样喜欢亲近他?这可真难得。”皇后哪里见过这么单蠢的小东西,见她一开始还怕怕的,这滚到自己面前以后就跟放飞了自我似的,就觉得有趣起来。   这小东西初见自己还知道怕,可不知怕什么又不怕什么的样子。见胖团子眉目精致如画,皇后就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胖腮笑着说道,“这就很好。你们是一家人,日后兄妹也要守望互助,自家可以打闹,只是在外头却一定要和睦。”   “所以,所以才娘娘面前才打闹的。”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见林琰笑眯眯地走过来,就伸出小爪子来捏住了哥哥的衣裳。   这显然是将自己当做自家的意思,皇后的眼里就露出真切的笑意。   “因有阿妧在,我在家中每一日过得都很快乐。”宁国公夫人见皇后的手捏着阿妧的小脸蛋,显然是很喜欢的样子,就急忙笑着说道,“她在家里也淘气,只是却有分寸,也不是一个放肆不知道好歹的孩子,国公爷与我都将她爱得不得了。只是平日里靖王殿下总是与我们抢她,时不时她就往靖王府去了。”   她看似是在抱怨,却是在表示那什么银锁片啥的,阿妧都蛮无辜的。   都是靖王干的坏事儿。   “我知道,七公主都跟我说了。”宁国公夫人显然是将阿妧放在心上了,皇后就笑着点头。   “七公主?”   “虽这小东西没有入宫,可我这耳朵里也听了不少她的话儿了。阿琰常说他多了个小妹妹整日里欢天喜地的,靖王不必说了,七公主前儿还来我面前说起过,说是被靖王抢走了荷包,可宁国公府的十姑娘还知道跟她换荷包儿,七公主还说想要认识她呢。”   见胖团子呆呆地抬头看着自己,皇后就对宁国公夫人笑着说道,“有机会我叫七公主来,她们也认识认识。”   七公主乃是后宫妃嫔所出的帝姬,因皇后待后宫皇子公主一向都不错,因此与皇后十分亲密。   “这合适么?”宁国公夫人犹豫地问道,“七公主素有娇蛮的名声……”   “虽性子娇蛮,不过人却不坏。你家的闺女也是世族贵女,年纪与七公主仿佛,若投缘,往后一同长大,自然也是好的。且这小东西……”   皇后垂目看了看正挥着小爪子跟林琰玩耍的胖团子,目光一软就笑着说道,“性子太软,看起来也不是个泼辣的。若往后有七公主护着她些,不比你日日担心她在贵女里挨欺负强些?你入宫来,不就是担心她被人看不起?”   皇后的话就叫宁国公夫人脸红了。   “倒不是别的,只是想叫阿妧被人尊重些。”   “前儿三妹去了你府里,我就知道她必定又说了不好听的话。”   皇后口中的三妹,自然就是寿安侯夫人了。   她显然也很知道寿安侯夫人是个什么货色,提起她的时候,端庄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悦。   “虽她是妹妹,可大姐姐,我还是得与你说,我实在是忍不得她。若从前说些酸话也就罢了,阿妧是我与国公捧在手中的掌珠,却叫她看不起。整日里不着调地计较些无用的,在寿安侯府里闹得不可开交,这换了谁能喜欢她呢?”   见皇后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宁国公夫人就低声叹气道,“若她有手段拢得住男人的心,随意怎么闹都无所谓。可是你也看见了,她闹成这样儿,寿安侯整日里恨她厌她的,又是做什么呢?”   要不是恐坏了几家联姻日后成了仇人,寿安侯都要休妻了。   “你日后不必为她烦恼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寿安侯再折腾,她只要有你我在,侯夫人的位置就坐得稳稳的,她儿子日后也会袭爵。这已经是做姐姐们给她的福祉。日后她若是再在你的面前说不好听的,就叫她滚蛋。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的位置是怎么稳当的,也知道若你我不为她撑腰,半年她就得死在寿安侯的手上。你软了,她就得寸进尺。你若是强硬起来,不给她体面了,她翻过来就对你毕恭毕敬,一句恶言都不敢说。”   皇后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笑意,然而阿妧都听住了。   这皇后娘娘看起来很犀利呀。   “我只是担心她在外头给大姐姐招惹祸事,因此总是撒不开手。”宁国公夫人是个操心的脾气,低声叹道。   “她仗着你我的势,在外招惹结仇的人家儿还少了?随意好了。平日里冷淡些,能叫她把日子过得好些就算是我对得住她。”   皇后待寿安侯夫人显然不及对宁国公夫人这个妹妹。   “倒是我,还总是拿这些叫大姐姐心烦。”   “你也多拿这些事儿来烦烦我。不然我在宫中,也实在无趣得很。”   皇后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后宫之中殚精竭虑,一个一个宠妃爱妃地算计又是要拉拢又是要打压没准儿还得给人家偷偷儿下点儿不孕不育香料汤药的皇后娘娘。   阿妧仰着头,就见皇后虽然年逾四旬,然而眉眼儿疏阔,虽不是十分美貌,然而为人却令人看一眼就觉得可靠极了的威势。她嘴角噙着惬意的笑容,眼角一点皱纹不过是岁月的痕迹,却看起来没啥殚精竭虑的。   不过那个什么……   这宫里还搁着一位南朝公主当宠妃呢,这么从容淡然,这很大将之风啊。   阿妧就仰头,裂开一嘴小白牙崇拜地看着皇后。   若他日她能习得皇后半分风度,那她还不美上天啊?   “对了,你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   见宁国公夫人微微点头,显然是受教了,皇后就含笑问道。   见她心情不错,宁国公夫人就弯着嘴角笑着说道,“是为了大哥儿的婚事。”   见皇后一侧眉梢儿高高挑起,她就笑着说道,“大哥儿有福,与诚王府的元秀郡主感情不错,前儿我们去了诚王府,诚王与诚王妃都很和气,因此我想入宫求求大姐,是否能在陛下面前说句话儿,若有大姐与陛下一同赐婚,这也是极大的体面,也能叫诚王府知道咱们府里的诚意。”   她一提起林珩就忍不住喜上眉梢。   “元秀?”皇后一愣,之后就笑着点头道,“元秀虽素日里有狂悖之名,不过倒是个好姑娘。”   她顿了顿,就温声问道,“阿珩是真的喜欢她?”   “娘娘想哪儿去了,是真的喜欢。”   皇后显然是担心林珩迎娶元秀郡主动机不纯,是在为大皇子拉拢诚王府,宁国公夫人就哭笑不得了。   “大姐你是看着他长大的,暗道还不知他的脾气?若在前朝为大殿下争势百无禁忌,不过却不是为了大殿下就牺牲婚事,算计女孩子一生的人。”   见皇后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柔和,宁国公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一边捏着妹妹胖爪儿作势嗷呜一口吃掉的林琰的身上,见这个儿子正竖着耳朵偷听,就揶揄地笑问道,“怎么?你羡慕了?也想娶媳妇儿了?”   她就见蔫搭搭有一下没一下儿地扒拉兄长的胖团子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起来!   “他还早,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你不必担心。”   皇后见林琰伪装羞涩地举着一只滴溜溜转着大眼睛的胖团子挡在脸前头,就微笑起来。 第66章   “大姐姐你也别总是惯着他。”   见林琰从胖嘟嘟的团子身后探出头来很得意地笑,宁国公夫人就抱怨道,“我如今说的话在他眼里都不管用了。”   “哪里不管用了?不过是你总是对阿琰太严厉了。”皇后就笑眯眯地反驳。   她看起来和宁国公夫人闲话家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胖团子的精神却已经被调动起来了,此刻精神抖擞地垂着小脑袋看把自己举高高的英俊少年,好奇地问道,“二哥哥有没有心上人?你想不想娶媳妇儿?”   她八卦得很开心,开心地扭着小身子,那兴奋劲儿叫一旁的皇后侧头看了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只不过她显然很喜欢这样平常人家,兄弟姐妹亲昵地说话,见林琰对阿妧神秘地眨眼,就笑着摇了摇头,且见有宫女无声上前,手中毕恭毕敬地托着一个大大的金盘。   上头放着一串儿小姑娘可以用的珍珠步摇,大大的珍珠圆润光泽,不比之前阿妧从靖王手中得到的差。   “多谢娘娘。”   阿妧去看宁国公夫人,见宁国公夫人点头,就接了皇后给自己的赏赐。   “这珠子倒是不错,是今年的贡品?”   “特意叫人拿的,不是说你家阿妧喜欢珍珠么。”皇后就笑着说道。   宁国公夫人顿时就诧异地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陛下说的。”皇后简短地说道。   宁国公夫人与阿妧再次不吭声了。   十姑娘就一手捏着珍珠步摇,一边好纠结地软软趴在林琰的手臂上咬着胖手指担心自家往后。这不仅自己在七公主面前留名,似乎还在皇帝的面前也挂了号了,这可怎么整啊?   她胖腮皱皱着,一副很苦恼的样子,皇后见胖嘟嘟的小团子皱着脸儿岔开小胖腿儿努力想心事的样子,轻笑了一声笑问道,“想不想吃点心?”   “想……多谢娘娘。”胖团子眼睛一亮,见皇后笑着看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看成一只吃货,顿时垂头丧气地道了谢。   这说好的要在皇后娘娘面前优雅美好端庄总之是个好姑娘呢?   “她喜欢甜味儿,只是大姐姐也别叫她吃得太多。”阿妧这最近瘦了些,宁国公夫人一下子就发现自家闺女生得很眉目似画儿了。这女孩子年纪小的时候胖嘟嘟一团还蛮可爱,可若长大了,那还不得看脸么?   宁国公夫人自然也恐阿妧吃多了,见这胖团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里一软,还是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今日是在娘娘宫里,因此才叫你随意。等回家去,可不能这样多吃了。”   皇后就安静地看着妹妹一秒妥协。   “这孩子瞧着自己有分寸,你何必担心。就叫她随意玩儿随意过日子,莫非等她长大了不漂亮,还嫁不得好人家儿?”   这不开玩笑的么?   宁国公府的长房小姐,还能嫁不出去?   且嫁了出去,谁还敢对她不好?   皇后劝了宁国公夫人一句,见她想了想迟疑点头,这才笑着说道,“你说的事儿,我记得了。等回头与陛下说两句,叫他与我一块儿赐婚。元秀是他最喜欢的侄女儿,他欢喜还来不及。”   见宁国公夫人欲言又止,她就命宫中的宫女们都退出去,只留了两个心腹侍立一旁,大殿之中一下子就空旷了下来,皇后就随意地敲打着桌面儿笑问道,“你莫非还有什么担心的?”   “这话,我本不该说。只是大姐,赵贵妃得宠多年,她膝下的七皇子已经十二岁,即将长成。如今她得宠之名京中皆知,都说陛下是为了七皇子才不立太子,这……”   宁国公夫人就担忧地对皇后轻声说道,“这么多年,大姐姐你对陛下宠爱赵贵妃从不置喙,素日里也待她并不苛刻。可是叫我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如今心大得很,前儿想叫恭侯之女嫁入顺昌侯府,有多少是因真情,多少是想拉拢顺昌侯府,拉拢北朝勋贵呢?”   皇帝膝下一同七个皇子,除了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与靖王,还有年幼的六皇子七皇子之外,余者都夭折或是亡故。   说起来,皇帝只有四个皇子,也确实会令人的心里生出想法。   没准儿走了什么运气就登上皇位了呢。   且七皇子乃是赵贵妃所出,有南朝皇族的血脉,说起来身份也蛮贵重的。赵贵妃有宠爱有皇子,还有如今慢慢融入朝中的南朝旧臣做呼应,论起来也不比皇后相差多少。   如今还好,七皇子尚在御书房读书,可当七皇子入朝之后,又会是什么光景呢?宁国公夫人与皇后姐妹情深,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希望看到皇后有什么不妥当。见皇后看着自己笑了,她就担心极了。   “她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更何况,比起世家贵女入宫得宠,我倒是更希望得宠的是赵贵妃。”   赵贵妃到底是南朝公主,这身份儿简直就废了她大半的武功,只要朝中不傻,赵贵妃的七皇子想上位就十分艰难。   可若是与皇后门第相仿却年少可爱的北朝勋贵之女入宫得宠,那才是要命的事儿。那论起来与皇后的母家出身并无不同,若生下皇子也不会为人忌惮血统,到时候又是皇帝幼子,谁说会不会叫皇帝偏心一下呢?   皇后想到如今在宫中春风得意的赵贵妃,眼底就带了细微的笑意和声说道,“她根基不稳,想要在这宫里好好儿活着,就得抓紧了陛下。陛下有她缠着,就不会再宠爱勋贵之女,我倒是觉得赵贵妃人还不错。”   且皇后又不是南阳侯夫人那种夫君喜新厌旧就生不如死的性子。   左右皇帝对她一向敬重,她膝下还有大皇子与靖王,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且有赵贵妃高高地树了一个靶子,明刀暗枪的都奔赵贵妃去了,想得宠的妃嫔就得先过了赵贵妃那一关,皇后如今乐得轻松。   只是见宁国公夫人忧心得很,皇后就温声劝道,“你不必担心。陛下没有立太子,不过是因他春秋鼎盛。他宠爱七皇子,可咱们北朝皇帝想要登上皇位,可不仅只有宠爱就可以的。”   没有能够令前朝臣服的德行与功勋,就靠着娘兮兮的什么宠爱就想上位,那不是开玩笑的么?不怕叫人给拉下马啊?皇后顿了顿,方才温声对宁国公夫人说道,“若日后大皇子的文治武功还不及七皇子令群臣信服,那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呢?”   她倒是对大皇子很有信心的样子。   阿妧就偷偷儿地爬在林琰的怀里听着。   她对赵贵妃没啥仇怨,不过却忠心地希望上位登基的下一位皇帝是大皇子。   因为她记得兄长林珩与大皇子感情极好的。   “大姐说的是。”宁国公夫人见皇后并不嫉妒赵贵妃,就叹了一口气。   做女人的,哪里有不嫉妒的呢?就如寿安侯夫人,那简直就是天天收拾一帮小妖精啊。   做皇后的再贤德,可是若计较得这样清楚,这样明白理智,显然皇后娘娘对那位皇帝陛下也没啥真感情。   不过……这样也好。   不动心,就不会在皇帝宠爱别的女子的时候伤心。   “更何况,人生得意须尽欢。做什么为了一些小事就殚精竭虑,叫自己的日子过得不痛快?”皇后一挑眉梢儿,就露出几分意气飞扬,转头见胖团子正躲在英俊少年的身后叼着胖手指看着自己,那圆鼓鼓的大眼睛里都是崇拜,就觉得有趣儿极了。   她信手就将这胖团子给捞在膝上,却见这小东西软乎乎的趴着,不由笑着伸手摸着胖团子的小肩膀与宁国公夫人说道,“还是你有眼光。这女孩儿确实比臭小子可爱多了。”   “当然,阿琰最可爱。”她还补充了一句。   “我还能争宠不成?”林琰得意极了,却还是很虚伪地说道。   “你的确不爱争宠,不过是我多喜欢别人几分,你就不肯吃饭。”   阿妧就觉得皇后待她二哥的慈爱简直比亲娘还亲了。   不过这里头大概有什么缘故。十姑娘对这些完全不在意,只软软地趴在皇后的膝上蹭来蹭去,当一只合格的软团子。   她这样乖巧,皇后就喜欢极了,正侧头劝林琰喝一个宫女给倒了的温温的茶水,不许林琰喝凉茶免得伤了身子,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尖细的禀告声。那声音一出马,皇后就笑了笑,起身将一脸茫然的阿妧给放在地上。   胖团子左右看看,见宁国公夫人都起身了,显然来人是个大人物。   果然,当一道矫健有力,高大极了的身影出现在宫殿门前的时候,皇后就上前笑道,“见过陛下。”   她尚未行礼,就叫一双大手给搀扶住了。   “老夫老妻的了,皇后这是做什么。朕很不自在。”   一声爽朗的大笑,胖团子此刻已经滚到了宁国公夫人的身边站好,听到这震耳欲聋的笑声抖了抖小身子,却强忍着规矩不敢抬头去看,唯恐丢了国公府的脸。   见宁国公夫人牵着自己上前请安,她也急忙跟着宁国公夫人请安。   “二妹妹来了?”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位什么心机深沉,或是英明神武,或是很强势果敢的开国之君,毕竟这位皇帝陛下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是一位开拓天下的帝王。可是听着这爽朗的声音,还有对宁国公夫人蛮亲近的称呼,阿妧就忍不住抬头看了这位陛下一眼。   却见她眼前站着的是一高大得如同山岳,一双手臂强壮有力,强壮得令人心跳加速的魁梧的男子。他生的相貌堂……   说实话比路人甲宁国公强些,却不及南阳侯英俊,然而一身的英武磊落气息,却令他不会被那些英俊的男子夺走他的光辉。   阿妧看了皇帝一眼,就只觉得这是一位英雄。   英雄总是为人爱慕的。   就比如皇帝陛下,可不是叫南朝公主倾心了么?   说起来皇帝乃是灭了南朝的人,这位赵贵妃竟然还能拿身心去服侍灭了自己家国的男人,也真是蛮拼的。   “哟,这是谁啊?”见阿妧胖嘟嘟一团躲在宁国公夫人的腿边,皇帝正握着皇后的手伪装深情,一下子就看到那颗探头探脑,一双大眼睛圆滚滚的胖团子。   见这小东西一身大红绣着金线的小衣裳,身上披着一件小毛披风,锋领子的一朵儿白毛儿衬着这小东西圆滚可爱,皇帝见她陌生就弯下腰来看她。见对上了这胖团子的眼睛,这团子扭了扭小身子仿佛手足无措,他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胖团子都要哭了好么?   突击时间太短,没人儿告诉她之后要跟皇帝陛下说什么话儿啊。   是请安呢?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呢?   她犹豫了一下,对这大笑的皇帝陛下露出一个颤巍巍,怯生生的笑容。   “哟,瞧这小东西笑起来还蛮可爱。”皇帝伸出手就要去捞胖团子。   阿妧顿时呆滞了。   面君之后,原来都要被皇帝陛下亲手抱起来么?   她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很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转着小脑袋四处呆呆地逡巡了一下,十姑娘收获了众多惊诧的目光。   就连宁国公夫人的目光就凝固在半空的胖团子身上。   怎么闺女被皇帝就这么给举起来了?   “举高高!”   皇帝颠了颠手上胖嘟嘟圆滚滚一团的小东西,微微一用力,将胖团子给抛了起来,看起来还蛮慈爱的。   我的妈啊!   只可惜胖团子还是个恐高症儿,这一下子被抛到高空,又一下子落了下来稳稳地落在皇帝的手里,半点儿没有“再来一下!”的开心,只有满满的惊悚。   她浑身的皮毛儿都炸起来了,一落在皇帝的手上,急忙连滚带爬,哪里还想的起来得对皇帝恭敬点儿,只一股脑儿地就往这坏皇帝的脸上扑去,一双胖胳膊死死地抱着皇帝的粗脖子,小身子抖成一团,说什么都不下去。   “再来……”皇帝又丢了一下,没丢出去,就呆呆地看着恨不能四爪都扣住自己的脸的胖团子。   “你不喜欢啊?”皇帝就很失望地问道。   胖团子奋力摇头。   “阿妧年纪小,且生得弱,哪里能玩儿这个。” 皇后就笑着说道。   皇帝沉默地看着这生得很“弱”的胖团子,无声地捏了捏她身上的小肥肉儿,又转头默默地看着皇后,   他读书少,皇后这可别是在骗他吧?   “怕怕的。”阿妧就小小声儿地,用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皇帝。   皇帝的心一下子就被这个泪眼朦胧的团子给击倒了。   “七公主也是,也不喜欢举高高。”本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的皇帝陛下一下子就很失落了。   皇后的嘴角就微微勾起。   若换了七公主,就不是阿妧这般柔弱地央求,这皇帝早就被七公主一脚踹在脸上了。   “不过朕……”皇帝难得遇到面对自己虽然有些畏惧却没啥拘谨的胖团子,精神一震才想说话,却听到身后正传来一声娇软软的笑声。   “瞧陛下把这孩子吓的。陛下还是放下吧,别叫国公夫人心疼啊?” 第67章   一缕香风扑面而来。   阿妧正茫然地在皇帝的手中扑腾,就听到这一声柔弱入骨的声音,下意识地越过皇帝宽阔的肩膀往后看去。   逆着朦胧的春光,她就见宫殿恢弘的门口,正走过来一个昳丽多情的美丽的女子,她生得楚楚动人,娥眉弯弯,一颦一笑都带着入骨的柔情与柔软。此刻只穿着一件浅浅的湖水绿的衣裳,外头披着一件素净的披风,却越发显得她美丽精致,白皙多情。   此刻她的一双眼波流转,水眸中的潋滟似乎能勾走一个人的魂魄,袅袅地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她先将肩头的披风解下来,顺势递给皇帝。   皇帝就伸出手接过来往一旁的内监身上一丢。   显然这是他们两个做熟了的举动,可是却叫阿妧莫名地有些难过起来。   这样亲昵默契,这不是在伤皇后的心么?   这女子不是个好女子!   胖团子就鼓了鼓胖腮。   她心里多少为皇后抱不平,只觉得皇帝这对这女子的体贴,还为她接披风都叫人不开心,然而皇后却不觉得有什么伤心的。   只是见到方才还精神地扑腾的胖团子默默地松开了皇帝陛下,软哒哒地垂在半空,皇后不由露出几分诧异地看了宁国公夫人一眼。   她觉得阿妧这性子赤诚干净,明明不过是第一日入宫给她请安,她也不过是看在宁国公夫人的面上给了她一些体贴和照顾,这胖团子的一颗心就立刻贴了过来,一心一意地为她着想,甚至还为了她难过。   皇后这才觉得阿妧很有趣儿了,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着对皇帝说道,“贵妃说得对,陛下,这孩子前儿才生了一场大病,才病好,也没有精神跟陛下玩耍。”   “生过病啊?”这胖嘟嘟红扑扑暖呼呼的,不像啊。   皇帝就好奇地伸出粗糙的大手捏了这垂头丧气的小东西一把。   见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小胖爪儿,皇帝就相信了几分。   “这孩子经常生病么?”他就问宁国公夫人。   “小孩子总是喜欢生病,更何况前些时候她身上发生了些大事,因此伤心得病了一场。”宁国公夫人见皇帝说着话儿,却不将阿妧给放下来,就努力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温声说道,“且阿妧初见天威,心中畏惧敬慕,因此不敢放肆。”   她的目光扫过正笑吟吟柔顺地依附在皇帝身边的那昳丽多情的女子,动了动嘴角,就越发打叠起精神对皇帝笑着说道,“臣妾本入宫求娘娘赐婚之事,若陛下寻娘娘,那臣妾与阿妧……”   “赐婚?”   “是阿珩与元秀。”皇后一边引着皇帝走到上手坐了,这才笑着说道。   “给皇后姐姐请安。”她正命宫女给皇帝端了皇帝最喜欢的碧螺春,就听见那女子柔柔地开口。   “贵妃去坐吧。”   “不敢坐在姐姐身侧,妹妹还是坐在下头好了。”   这柔弱退让的声音,叫阿妧就探头去看那女子,见她生得娥眉弯弯秀雅柔弱,心里一动,再想到皇帝待她十分疼惜的样子,就心知这必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南朝公主赵贵妃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赵贵妃竟然是生得这样柔弱,风吹一下就倒的女子。   她不由咬着嘴唇去看高大威严的皇帝,再看看腰肢还不及皇帝大腿粗的赵贵妃,不知怎么就为赵贵妃感到担忧起来。这若是一块儿睡的时候皇帝陛下一个不小心大腿啥的压过来,还不要了这赵贵妃的半条命啊?   “那你坐在下头好了。”皇后就笑着说道。   “是。”赵贵妃长长的裙摆如同花朵儿一般盛开,微微一副,优雅美丽。   皇帝就一脸满足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后妃和睦,这简直是他最幸运的事情呀。   皇后贤德,贵妃有礼,这谁家的帝王后宫如他这般幸福呢?   “你身子弱,快去坐吧。莫非皇后还能挑剔你不成?”他倒是想表达一下铁汉柔情,只是那个什么……皇帝陛下跟诚王殿下乃是亲兄弟来的,容貌上总是有几分相似,这皇帝陛下也一笑蛮土匪的。   见赵贵妃柔柔地看了自己一眼,他就拍着大腿开心了一下,收回了被赵贵妃那顾盼流转的水眸勾住的目光,这才好奇地问道,“怎么是元秀?元秀那丫头竟然,竟然……”   虽然元秀郡主是皇帝的亲侄女儿,他一向疼爱她,不过说实在话,诚王妃实在是够呛。叫母老虎养出的闺女,皇帝陛下很担心元秀郡主有诚王妃的风范啊。   且元秀郡主这些年横行京中,确实有几分薄名。   “阿珩的性子,陛下也知道,一向老成持重,小小年纪就端雅温和。这样沉闷的性子,喜欢性子爽快的元秀也不奇怪。”   “更何况还有诚王府做妻族依仗,这门婚事,臣妾也觉得很好。”赵贵妃在下手目光潋滟闪烁地听着,待听到林珩与元秀郡主情投意合,她水眸之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流光,之后就柔柔地笑着接话道。   只是她看似是在夸这门婚事,却专门儿点出了诚王府,叫有心人听着,反倒像是林珩为了诚王府才捏着鼻子勉强要去娶元秀郡主的。   不提元秀郡主对自己一向不错,就是林珩,那在阿妧心里重要得不得了,她最喜欢的就是林珩这个兄长了。阿妧本就是呆呆的脾气,听到这里顿时就抬起了小脑袋。   她才叫皇帝给放在他的膝盖上垂头丧气地装死,此刻一双眼睛却乌溜溜地看向赵贵妃的方向,认真地说道,“婚,婚事怎么可以只看妻子的家族是哪里就觉得好呢?脾气性情,得是大哥哥真心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大哥哥愿意娶了回家好生爱惜,才能成亲的呢。”   她鼓着胖腮小声儿说道,“娘娘只看妻族,这不对。大哥哥可喜欢郡主了,可是叫娘娘一说,那份儿心全都变味儿了。”   “不开心。”   她在皇帝膝上转了个个儿,拿小屁股对着脸色微微一变的赵贵妃。   赵贵妃哪里想过自己的话被一只胖团子给反驳呢?她又不好对一个小丫头片子争辩,一时就微微红了脸,含着眼泪看向皇帝。   “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却没有来得及去宽慰她,只好奇地看着一句话就气鼓鼓地鼓着胖腮生闷气的胖团子,见她呆呆的,仿佛还认真地生气起来,竟然在自己这个做皇帝的面前都敢随意说话,做皇帝的总是觉得有几分有趣儿。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这小东西的小胖爪儿笑着说道,“还是个爱发脾气的小东西。”   见这团子哼哼着扭了扭小身子不说话,皇帝想了想也觉得赵贵妃的话有些不对味儿。   初时他不过是一听,待阿妧挑明,果然感到不妥。   “林珩那小子朕还不知道他的脾气?若是想要得力的妻族,当年在宫中时他不如就娶了朕的公主做驸马,那朕当他岳父不是比诚王强多了么?”   见胖团子抽了抽自己的小爪子,听了这话还抖了抖耳朵继续听,乖乖巧巧的样子,皇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对赵贵妃和声说道,“这话传出去,确实不好听,不论谁听了心里都不得劲儿。往后你别说了。更何况诚王妃不是个省事儿的,你说了这话,诚王妃没准儿回头就要入宫,又要骂你。”   他温柔地看着赵贵妃,怜惜地说道,“所幸今日没有外人,也就咱们几个听见了。”   “陛下说的是。我一心为世子欢喜,却忘了分寸。”   赵贵妃就柔顺地赔罪,起身对宁国公夫人福了福柔声道,“夫人也别和我计较。”   她堂堂贵妃,却放下了身段儿来给外命妇赔罪,宁国公夫人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就笑着扶住赵贵妃,忍着心里的恶心柔声低声说道,“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阿妧也叫赵贵妃给恶心得够呛,只是她见皇帝一副乐见其成,和乐融融的样子,就觉得赵贵妃这装模作样的样子还真的有人喜欢也蛮稀奇的。   此刻她也知道自己一时意气说错了话儿,本要从皇帝的膝盖上爬下来,却被捏着小爪子动弹不得。又动了动手儿,她仰头去看这英武强悍的男人,见他一双眼睛里都是快乐地看着赵贵妃和皇后,就小声儿说道,“我也给贵妃娘娘赔罪吧。”   “赔罪?”   “我说了心里话儿,得罪了贵妃娘娘,得罪娘娘不都是要赔罪才能叫娘娘消气的么?”   胖团子天真无邪的话,顿时就也把赵贵妃给恶心了。   她若是真叫这胖团子给她赔了罪,岂不是坐实了她心中确实对个童言无忌的小孩子怀恨在心了么?   这团子心眼儿怎么这么多?!   “这不能。贵妃一向心善温柔,哪里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你赔罪倒是太多事了些。”   皇帝捏了捏这胖团子,见她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小身子裹着毛茸茸的披风,整个人就如同窝成一团的毛茸茸的幼崽儿一样。   说起来陛下也蛮心酸的,虽皇帝膝下也有几个公主,不过因他常年征战在外,也没经历过几个公主的成长,当他回来之后,几个公主对他都恭敬敬畏有余,却孺慕不足,也没叫皇帝享到啥天伦之乐。好容易之后有了个七公主,然而七公主那真是……   真暴脾气。   就是皇帝陛下招了她,也是尥蹶子的货。   皇帝陛下逗弄了几回,叫七公主追着跑出八里地被七公主挠得一脸血,如此这般之后,就再也不敢招惹七公主了。   至于那些入宫的臣女里,还真的没有胖团子这一款的,此刻见她怯生生地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还拱着胖爪子似乎要爬下去,皇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努力慈眉善目地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和声问道,“你害怕了?方才气性还不小,看起来是被你母亲给宠坏了。对了,这谁家的?”他清楚地记得宁国公夫人就俩儿子,他好朋友南阳侯的嫡女都是嫁人的年纪,也没有这么小的团子。   “这是臣妾的女儿阿妧。”宁国公夫人就急忙笑着说道。   “阿妧?这名字耳熟啊。”皇帝喃喃地说道。   “仿佛是南……”他磕磕巴巴地看了赵贵妃一眼,见她一双妙目看向自己,就咳了一声含糊地说道,“南边儿女子才有这样纤雅的名字。”   “陛下所说不错,这孩子的生母确实是南朝女子。阿妧本是二房之女,她生母前儿一病没了,臣妾膝下只有两个小子,正想要个闺女,因此才和弟妹说了,将她记在了臣妾的膝下。”宁国公夫人见皇帝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还垂头用想看出一朵花儿来的眼神儿来看阿妧,心里不由自主地担心了一下。   她家的团子一向魅力非凡,这皇帝陛下可别一见钟情啥的。   皇帝陛下哪里知道宁国公夫人心里转着这样的坏心思,正捏着阿妧的胖下巴仔细地看她。   “胖嘟嘟的,你几岁了?”皇帝努力疼爱地问道。   “回陛下的话儿,六岁了。”阿妧就觉得这种问题,不大合适英雄的皇帝陛下来的。   这皇帝陛下挑起的下巴,不都得都绝色美人儿啥的。   挑团子的两层胖下巴有啥用啊?   “六岁。喜欢你父亲么?”皇帝继续微笑问道。   “喜欢。”阿妧没有什么犹豫的,顿时飞快点头。   “我家国公疼她疼得不得了,这孩子也一向亲近我家国公。”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解释。   皇帝英武的脸纠结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了宁国公夫人一眼,又落在阿妧的身上。   “那喜欢你南阳侯爹爹么?”   胖团子瞬间闭嘴,胖腮鼓起伪装懵懂没听懂。   皇帝的嘴角顿时抽搐了起来。   他一向信重南阳侯,当年南阳侯为侍卫,为将的时候都追随他,说起来君臣之间就有几分别人羡慕的情分。   因此,见到南阳侯的这小庶女似乎对亲爹没啥情分,这一到了宁国公府就很乐不思蜀,转头就当大伯是亲爹了,哪里能接受得了呢?不过他也记得南阳侯府传出来的风声,确实是南阳侯独宠南朝的乐阳郡主的,这小庶女跟南阳侯感情不深还真的没有啥不能理解的事儿。   “小东西还挺诚实。”就算说一句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或许还会在皇帝的心里刷一下念旧情的孝顺与懂事,可是阿妧这些都不要,死都不肯说自己喜欢南阳侯……   只凭这么倔强,还真就是南阳侯的闺女。   虽胖团子倔头倔脑的,不过皇帝却一下子就对她另眼相看了。   他并不喜欢首鼠两端的货色,而是更喜欢刚烈些,哪怕嘴巴坏点儿也无所谓。   就比如顺昌侯府的元英,也倔头倔脑,可皇帝就实在喜欢得不得了。   因此,皇帝陛下就看胖团子顺眼多了,伸出一只大手,捏了捏胖团子的胖腮,又在她惊恐的目光里捏了捏她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胖腿儿小肚皮,就跟大灰狼挑小猪仔儿一样挑挑拣拣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小崽儿蛮胖,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一笑,龇出一嘴森然的白牙来探头问道,“那你喜欢朕么?” 第68章   胖团子呆呆地看着皇帝陛下。   这皇帝画风不对,团子也觉得很害怕啊。   她回头求助地去看皇后娘娘。   “看皇后做什么。”皇帝的大爪子继续捏着胖团子的小胖下巴,很不高兴地说道。   “那陛下喜欢我么?”皇后笑眯眯地看着阿妧,也不给个提示啥的,这问题就叫阿妧觉得艰难极了。   论起来,她其实不怎么喜欢皇帝,因为皇帝宠爱赵贵妃,那不就是冷落了皇后和靖王么?虽然这其实跟阿妧没什么关系,她也知道自古帝王后宫三千,不过皇后方才对阿妧很慈爱,靖王在外头那么地照顾爱惜着她,因此阿妧就想继续闭嘴。不过她还是有些小心机的,唯恐皇帝迁怒到宁国公府,就很狡猾地问道。   “朕喜欢你,你就会喜欢朕么?”   皇帝一愣,就好奇地继续问道,“若朕不喜欢你,你就不喜欢朕么?”   “不知道!”胖团子扭开小脑袋不说话了。   她胖嘟嘟一团的孩子气,就算是小心机也可爱极了,扭着小脑袋不去看皇帝陛下,皇帝就看着她笑了。   “行,没和朕耍心眼儿,是颗好团子。”   那种第一次见到皇帝就仰慕爱慕得不得了,一副恨不能黏在皇帝陛下身上的,还不及这小团子的赤诚。   本来就是,从前不认识,还没给她点儿好处,怎么就一定要喜欢皇帝陛下呢?   皇帝的大手压在阿妧的小脑袋瓜儿上用力地揉了揉,见这团子小声儿抱怨“头发乱啦”,娇滴滴软乎乎,浑身的小肥肉抖来抖去,就觉出团子的好处来了。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终于明白了儿子靖王为啥对团子孜孜不倦地追求,然而笑着笑着,皇帝陛下的大声说笑就慢慢地沉淀了下来,露出一张三白眼死鱼脸,迟疑地说道,“朕记得……靖王喜欢的那团子,仿佛就是宁国公府的……”   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慢慢地看向同样小身子十分僵硬的阿妧。   两双眼睛这一刻默默相对。   “这小东西手上的珍珠手串儿很眼熟啊。”皇帝就看着阿妧胖手腕上的一串儿漂亮的珍珠手串喃喃地说道。   “陛下富有四海,还和靖王计较一些南珠做什么?的确是都给了阿妧了。她小小的人儿,拿陛下一些南珠怎么了?且贵妃也不会在意的,对不对?”   皇后见胖团子鼓着胖腮恨不能从皇帝的腿上爬下来,就笑着看向赵贵妃的方向。此刻赵贵妃正柔柔的,哪怕皇帝的目光不落在自己身上依旧用深情柔软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人,听见皇后的问题,她抿了抿嘴角,垂头柔声说道,“姐姐说得对,不过是些珍珠,给了林家丫头也就是了。”   只是她隐藏在水袖之下的秀手却用力地握紧了,眼底生出几分恨意。   皇后指使靖王抢走皇帝给她的珍珠,皇帝还束手无策,这叫她在宫中丢了很大的脸。   还假托名义说是给了这么个胖团子。   皇后是在羞辱她么?   “皇后说得也对。”见赵贵妃这样温柔宽容,皇帝只觉得心满意足,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叹气说道,“给了这丫头,朕也不会说什么,也没什么好心疼的。只是靖王这小子做事太不客气。横冲直撞就进御书房来抢东西,这哪里把朕放在眼里了呢?!”   提起靖王的时候,皇帝显然爱恨交加,阿妧见他不追究珍珠之事,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努力撅着小屁股为皇帝歌功颂德地说道,“这都是靖王殿下对陛下的爱呢。”   “爱?!”皇帝就怪叫了一下。   谁家的爱这么惨啊?   “因,因为知道陛下爱惜他,所以才会对陛下任性。就像是我,因父亲喜欢我,所以我才喜欢对父亲撒娇,不然,不然不是做了媚眼儿给瞎子看了么?”   胖团子扭了扭自己的胖手指,很不好意思地小声儿说道。   “这么说,我还得多谢他?!”皇帝哪里听说过这样的话,眼睛都抽抽了。   不过这样的劝慰显然是第一次才听过,素日里皇帝抱怨靖王的时候,皇后总是笑着说父子天性,然而赵贵妃却与他柔柔地劝说叫他忍耐儿子,反正意思就是说做爹的就得对儿子妥协什么的,这叫皇帝的心里多么的不高兴呀。   然而明明是同样的事,明明阿妧说起来的意思与皇后差不多,可是皇帝却觉得这团子说话很动听。   说得叫自己舒坦。   这都是因为爱。   如山如海的父爱来的!   “你说得对,靖王的确很爱朕。”皇帝显然被取悦了,大手将胖团子给举到自己的面前,见她怯生生地扭了扭小身子很羞涩地看着自己,毛茸茸胖嘟嘟,就跟从前围猎时见到的草丛里的胖狐狸似的,黑眼睛湿漉漉,皇帝的眼里就露出几分喜爱来。   只是他怔怔地看了这羞涩的小东西片刻,顿了顿,伸手慢吞吞地捏了捏阿妧的胖腮,眼里就露出几分伤感来,抬头对皇后问道,“皇后,你有没有觉得这小东西很像三公主?”   这一句话,连赵贵妃都很茫然,只有皇后露出几分怜惜来。   “是有些像,只是三公主比阿妧心性更坚韧些。”她柔声对皇帝说道。   “是啊。”皇帝就看着一脸迷茫的胖团子低声说道,“三公主比她强势果敢。”   皇后就沉默不语。   这种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回忆,旁人都无法插足的气氛,令赵贵妃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她的确是皇帝最喜欢,喜欢得不得了,甚至还愿意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躬身喊一句“公主殿下”,那样的宠爱,可是却抵不过皇帝与皇后之间的结发之情。   每当她心中生出妄念,想要将皇后取而代之的时候,就总是会叫现实往头上泼一盆冷水。并不是前朝的百官不肯令南朝公主成为皇后,而是皇帝的心里,他就没想过皇后之位上坐着别的女人。   他可以疼爱每一个宠妃,宠爱到了天上去,可是却固执地叫自己的发妻做着皇后,谁都不能取代。赵贵妃一想到皇后给自己的沉沉的压力就觉得心中生出寒意,只是如今她膝下生有七皇子,日后胜负还未可分。   只是赵贵妃在宫中这么多年,也记得三公主早就没了,因此也不敢多说什么。   “难得,这小东西竟然还叫我想到三公主。”这大概是一种奇妙的缘分,皇帝垂了垂眼睛,见阿妧正瞪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   他刚硬的脸上生出几分伤感与痛心,显然那位三公主在他的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然而看他的表情,阿妧就知道只怕三公主的结局不会很好,因为若心爱的女儿还在人世,怎么会有这样伤痛的表情呢?这一刻,因皇帝宠爱赵贵妃的不高兴都有些散去,阿妧有一点点同情皇帝。   这个时候,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伤感的父亲罢了。   “别,别难过。”她伸出胖爪子,怯生生地去摸皇帝的眼角,小声儿说道,“伤心了,会心疼。”   她呆呆的,也说不出十分伶俐的劝慰,可是皇帝却捏了捏她抵在自己眼角的胖手指。   “连心疼朕都很像。”皇帝轻叹了一声。   他的三公主追随他战死在沙场上,她是秀营的第三位主将,前两位主将跟着秀营全军覆没,可是皇帝没有想过,第三次死去的是自己的公主。   他捧着三公主被刀枪戳得破碎的身体,跪在战场上哭得不能自己。为了自己的雄途霸业,他死了三个公主,还有两个皇子和数个兄弟。   南朝与北朝仇深似海,南朝的皇族勋贵战死得更多,可是当天下一统,他要做的就不仅是继续叫仇恨延续,而是要融合这天下,叫人心一统。   所以,他将南朝的公主们接到宫里来,也善待着对自己俯首称臣的南朝的皇子,因为作为胜利者,他要消弭血债,也想叫这天下真正地太平,不再分南朝北朝,也不再有任何的歧视与警惕。   他也知道这京中有很多人说他沉迷于温柔乡,被南朝女子迷住了眼。他的确很喜爱南朝的公主,也确实是在用心地爱惜她,可是他也并不是只有私心,并不是当天下承平就失去了当初的豪迈与霸气。   可是这些话,又该对谁说呢?   皇帝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就微笑起来。   “这孩子身上有南北两朝的血脉,我瞧着她很良善可爱,可见……”   他才想说从阿妧的身上可以看出他的决定没错儿,这世族通婚之后,就不会再有南朝北朝的偏见,就见外头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而来。   当看到靖王黑着一张脸进门的时候,皇帝的什么伤感还有关于天下的筹谋都消失不见了,他嘴角抽搐地看着靖王大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伸手先将软乎乎半吊在本空的团子抢走揣进自己的怀里,这才微微躬身冷淡地说道,“给父皇请安。”   他很没有用心地请安之后,就托着阿妧的小身子细细地翻看了她的身上,见她头发凌乱,漂亮的小发髻都毛茸茸的了,顿时一皱眉。   “谁干的?”他问道。   胖团子默默地看向皇帝的方向。   靖王沉默地看住了跟自己积怨已深的皇帝爹。   “除了摸你的头,还摸了你哪里?”用看坏人的警惕目光看了皇帝一眼,靖王就伸出粗糙的大手微微抬起阿妧的小脑袋,见她雪白的下颚上有微微发红的印记,胖腮上有一个浅浅的印子,再看小爪子红红的。   将胖团子的小肥爪儿贴在脸上,能感到热乎乎的,被人给长时间捏住过,靖王只觉得自家团子的身上都是皇帝的气息真是好生气,一边握着阿妧的小爪子叫她手心儿的温度都是来源于自己,靖王就冷冷地看向皇帝。   “这只,我先发现的。”就知道皇帝肯定是要跟他抢!   “你对你亲爹都这么小气?!”见靖王把胖团子往怀里揣了揣一副不给摸的样子,可把皇帝陛下给气死了。   这倒霉儿子不婚不嗣,天天在京中欺负这个欺负那个的,还抢夺皇帝陛下的心爱之物,这还能不能过了?!   且为什么不成亲啊?嗯?!   成亲了,娶一个贤惠会理家的王妃,生一堆属于自己的团子,那小日子得多美啊?   “呵……”靖王就斜着眼睛看了皇帝一眼。   作为一个陪伴自己出生入死之后还活着的儿子,皇帝心里多少珍惜了些,勉强地忍了。   只是瞧着皇帝陛下磨着后槽牙的样子,显然忍得十分辛苦。   “魏阳侯府的大姑娘据说生得花容月貌,与你品貌相当,你什么时候去瞧一眼,若喜欢了,朕就给你赐婚。”为了这个儿子,皇帝简直操碎了心。   想当初他御驾亲征,大皇子年纪还小却要留在京中坐镇,一则是监国,一则是皇帝也有几分担心自己死在战场上啥的,因此将大皇子留着,若自己驾崩,那大皇子就可以立时即位,不会令朝中有动荡。不过说起来靖王这个陪在皇帝身边的儿子,却令皇帝更亲近些。   如今靖王也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却牛心古怪地不肯成亲,这叫人怎么受得了呢?   “不喜欢,推了她。”靖王果然眼睛都不眨地拒绝了。   见他这样拒绝,皇帝顿时就忍不住了,霍然起身大声咆哮道,“你给朕再说一遍!”   “殿下还小,陛下何必与殿下认真呢?许是缘分未到。若殿下喜欢谁,到时候陛下再赐婚就好了,是不是?”赵贵妃见靖王不肯成亲,眼里就露出几分笑意,柔柔地起身跟一朵儿颤巍巍的解语花儿似的柔声劝慰,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她对靖王有多么维护呢。   只是阿妧总觉得赵贵妃只怕没安好心眼儿,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为靖王转圜,见靖王脸色冷峻地站着,就小声儿说道,“殿下的婚事,殿下要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才对。”   她突然不知怎么,有些伤感。   靖王喜欢团子,所以才喜欢她。   可她很快就要长大了。   装乖卖巧的,还能有几年呢?   心里小小地惆怅了一下,阿妧就见皇帝似乎被赵贵妃给劝好了,瞪了靖王一眼,捧着自己的心不说话了。   不大一会儿,叫靖王三言两语的,皇帝陛下就被挤兑跑了,看那愤愤的样子,真是特别地为皇帝陛下心酸。   舍不得打儿子,就自己憋着呗。   “真是个祸患。”宁国公夫人脸色凝重地看着赵贵妃蹁跹的背影,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算什么,不是她,换了别的妃嫔也会不急着叫靖王娶亲生子。”不然大皇子与靖王都生育了皇孙,那还有别的皇子什么的事儿呢?   皇后就笑了笑,和声说道,“他们倒是希望靖王晚些成亲才好,若是多等几年就更好了。比如……”她顿了顿,见宁国公夫人忧心忡忡,就笑着说道,“不如叫靖王就这么等着,多等几年,全了贵妃的心,又能娶了你家阿妧,也算是一桩良缘。”表兄妹成亲,一个是郡王,一个是国公府的嫡枝小姐,不也是很……   “胡说八道!”靖王却在一旁听见,顿时不悦,冷冷地驳斥道,“简直荒唐!” 第69章   靖王觉得皇后侮辱了自己对团子的爱。   他对这些团子的爱是单纯真诚的,怎么还说起往后成亲了?   一想到这里,靖王就脸色冷酷地呵斥道,“龌蹉!”   “这有什么不好?你不急着成亲,只喜欢阿妧,就自己养一个小媳妇儿好了。”皇后开明极了,完全没有说胖团子身上还带着南朝血统因此就不许儿子娶回来玷污血脉啥的。   只是这份儿开明顿时就叫大家都接受不了了,不说靖王已经黑着脸拿大手扣住了阿妧软软的小耳朵不叫她听见,就是宁国公夫人纠结了许久都低声说道,“大姐姐,我真的没想过此事。阿妧的婚事,我与我家国公爷都有了章程。”   虽然尚未确定人选,反正阿妧年纪还小,只是宁国公夫妻已经准备把阿妧未来夫君之事提上日程。   宁国公已经暗搓搓拜托林三老爷在外头寻摸与阿妧年纪差不多,且辈分也没啥说道的世家小公子了。   林三老爷,大理寺出来的,一般人是难逃三老爷法眼的是不是?   宁国公就觉得阿妧的婚事交给弟弟还是蛮放心的。   “不过……”皇后就看着阿妧笑了笑。   “说起来,表哥倒还真的挺合适的。”林琰在皇帝与赵贵妃进门之后就当了透明人,盖因赵贵妃的侄女儿赵家大小姐如今嫁不出去,哭着喊着要嫁人,前儿才叫元英元三公子给断然拒绝,这若是此刻一转头发现了林二公子的美,再来说嫁给他怎么办?   林琰久居深宫,自然知道赵贵妃是个什么货色,方才大气儿都不敢喘,唯恐赵贵妃看见自己惦记上。此刻见皇帝与赵贵妃走了,顿时神气活现起来。   他还揶揄地对靖王眨了眨眼睛。   “表哥待阿妧这么好,往后舍得叫她嫁给别人?”   “我宠爱她,自然希望她过得好。日后她的婚事本王也包了,必定为她选一个最优秀的丈夫,绝不叫她嫁得不欢喜。”靖王就看着林琰冷冷地说道。   “既然如此,表哥可得说到做到啊。”林琰脸上笑容英俊逼人,胜似骄阳,心里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他方才可真担心皇后真的将阿妧嫁给靖王来的。   倒不是靖王不好,而是靖王这年纪不小了,他家花朵儿似的妹妹做什么嫁给一老菜帮子呢?   世家公子那么多,就算阿妧作为国公府贵女想要更进一步,想要当个王妃皇子妃啥的,说得近些,那还有与阿妧年纪相当些的六皇子呢,不比靖王强?   且靖王强势,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都拿他束手无策,日后若对阿妧不好,这他们兄弟两个为妹妹出头都要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束手束脚。六皇子就不同,不过是低位妃嫔生的,不论长不得宠,往后封个郡王躲起来过安生日子,连夺嫡都没他的份儿,多安心啊?   且六皇子若是敢炸毛儿,林家几个兄弟就算把他填了护城河,皇帝都不会为六皇子出头。   六皇子若是聪明人,就一定会把阿妧供起来。   心中转念而过,林唐脸上的笑容越发英俊耀眼,没心没肺地还去和阿妧挤眉弄眼。   今日他逼出靖王这句斩钉截铁的话,想必靖王日后不会自己打脸反悔,他回家可算是能和兄长林珩有个交代。   “有你后悔的时候。”皇后也察觉出林琰的小心机,只是她一向疼爱林琰,舍不得说他,又有感他看似嬉皮笑脸的,待阿妧竟还有十足的真心,越发在心里感慨了几分。   阿妧却一脸茫然,完全想不到这几位围绕着自己的婚事竟然已经勾心斗角了一番,虽然为靖王竟然没看上自己有些失落,不过一转眼也就过去了。今日入宫一趟,皇帝最后终于应了林珩与元秀郡主的婚事,等着过些时候就与皇后一同赐婚。   宁国公夫人就心满意足地带着阿妧从宫里出来,预备回家。   才走到宫门口,国公夫人就叫靖王给拦住了。   “阿妧在宫中也累了,等来日,她再去叨扰殿下。”见靖王一副讨债的脸孔,宁国公夫人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自己欠了他的呢,此刻抱着已经昏昏欲睡,揪着自己衣裳不撒手的阿妧柔声说道,“殿下也是。殿下最近因长公主回京之事十分劳累,好好儿歇歇,好再和阿妧一块儿玩儿。”   虽然说起来皇帝有两位皇妹,可是明显镇国显荣长公主的地位要胜过昭容长公主许多。   就比如显荣长公主回京,皇帝命人制定的仪仗都要远远高于昭容长公主的仪仗。   更何况显荣长公主手握精兵,乃是皇帝信重的心腹,这京中上从大皇子下到礼部,谁不好生讨好长公主呢?   “过两日就要将她还给我。”靖王脚下顿了顿,就认真地说道。   他并没有因皇后的笑话被影响,也没有因皇后提及他与阿妧的亲事对阿妧有什么隔阂。   都说了,靖王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斜呢!   “好。”宁国公夫人温和地应了,这才带着阿妧一块儿回了国公府里。因阿妧困倦,因此宁国公夫人只往太夫人面前传了话儿也就罢了,到了第二日,阿妧从自己软乎乎的小床上爬起来,揉着眼睛一脸呆滞地坐了一会儿,叫青梅给自己穿了素日里穿的衣裳,也不骄狂任性,如往常一样儿去给太夫人请安。   今日太夫人房中倒是人很齐全,不仅南阳侯夫人在,连据说被关起来了的林三太太也在。   “给老太太请安。”胖团子规规矩矩地请安。   她站在房中间胖嘟嘟一团,小胖脸上没有一点的骄狂与不满,太夫人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就微微颔首。   “母亲瞧着精神不大好。”见阿妧很习惯地就坐在了太夫人的身边,一旁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赔笑给上了暖暖的甜茶来,一叠声地问阿妧喜不喜欢,要不要用些点心,太夫人却一脸的熟视无睹,仿佛看不见丫鬟对胖团子献殷勤似的。   南阳侯夫人眼里露出几分诧异,之后就方才一旁关切地说道,“虽府中事都要母亲决断,可是母亲也别太劳累了。”她的两个女儿如今住在国公府里,她难免想念,因此才会再三登门。   乐阳郡主只是个柔弱佳人,叫她揉搓了几天,是真的病倒了,因此南阳侯夫人就觉得没意思。   “有你嫂子里里外外忙活,我也不累。只是有些心事因此过不去,才看着憔悴了些。”   宁国公夫人含笑坐在一旁,虽南阳侯夫人的话不中听,不过她知道南阳侯夫人并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因此也不在意。可长媳不在意,太夫人却不能叫长媳担了管家不利,怠慢婆婆的话柄,轻巧地给转圜了回来。   然而她面对待自己情真意切的南阳侯夫人,再看雍容温煦的宁国公夫人,心里就是一叹,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的眼光其实也不怎么样。南阳侯夫人不是不好,只不过是不合适做长媳罢了。   她合适给次子幼子做儿媳,不管家,也没有什么人情往来。   当初长子媳娶了皇后的妹子,也是娶对了。   这么能干,国公府里里外外地操持,内有三房妯娌小辈,上有婆婆,外还有各处世家勋贵,宁国公夫人却都打理得很好,从未有过言语的缺失。   南阳侯夫人就显然差了一层了。   “嫂子自然是极好的。”南阳侯夫人也觉出自己说错话,只是她素日里一向言随心动,见宁国公夫人不过付之一笑,心中一定就不再去纠结此事,只对宁国公太夫人含笑说道,“与母亲说件喜事儿,昨儿顺昌侯夫人来了我们府里,说喜欢阿姣的人品相貌,因此想将婚事给定下来。我觉得极好,因此来禀告母亲。”   顺昌侯府总算是给了一句准话儿,显然元英很喜欢阿姣,南阳侯夫人就放心了。   元英听说重新回到宫中,显然前程似锦,就算是没有爵位,日后也少不了荣华富贵,给阿姣最好的生活。   且顺昌侯府这不是还没分家呢么。   “那倒是极大的喜事儿。”太夫人也喜上眉梢,见南阳侯夫人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与从前的冷酷决绝有了很大的不同,起码是有了人气儿,心里就放心了几分。   “是。因此儿媳想着,阿姣的嫁妆也得预备起来了。”南阳侯夫人板着手指头算了算,就勾起了嘴角。   南阳侯这些年征战,发了大财了好么?那南阳侯府后头的大库房,一整个院子的屋子被装得满满登登的,虽然这其中必定是有乐阳郡主克扣了去的,不过乐阳郡主也不敢偷拿太多面对露出马脚,因此剩下的才是大部分来的。   这些家产,南阳侯夫人犹豫了一下,就低声对太夫人说道,“还有六丫头。阮氏死了,她往后总是要嫁人,也没个能为她想着的人,因此我想着将嫁妆先给她收拾出来,往后不论如何,她的前程如何,总还有一副看得过去的嫁妆。”   至于同样是庶女,乐阳郡主所出的阿妤,南阳侯夫人提都没提。   阿妧就呆呆地坐在椅子里,看南阳侯夫人为阿萝谋算。   她觉得自己眼眶很酸涩,却不敢晦气地在阿姣大喜的时候哭出来,只好用感激的眼神去看南阳侯夫人。   说起来真奇怪,她敢在皇帝的面前那样放肆任性,却在府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你有这份儿心意,日后若那丫头不知感恩,就当真是白瞎了你的心意了。”无论如何,南阳侯夫人这份开阔的心性都令太夫人感慨。   她轻叹了一声,觉得自己越发地老了。   “也没有多少嫁妆,只不过是……”南阳侯夫人就皱了皱眉。   前儿她的儿女林唐与阿姣阿馨都劝她善待阿萝几分,她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不愿驳斥儿女。   更何况阿萝虽然刻薄小家子气,却从未做过出格儿的事儿,又有阿妧听说前些时候为阿姣张目,看在这份面子,她也就应了。   当然,阿萝的嫁妆决不能和嫡女相提并论,南阳侯夫人不过是命人预备了五千两银子,外加一副完整什么都不缺的嫁妆罢了。   “什么时候下聘,你跟我说,到时候不只我过去,还有你们侯爷,也得叫他在场。”不然堂堂侯门贵女,下聘的时候亲爹不在,这说起来怎么这么叫人不合适呢?   太夫人顿了顿,就叫丫鬟往外头去了,不大一会儿那丫鬟就捧着一个大大的漆木盘子上来,上头一匹匹的竟都是光华璀璨的衣料,明明不过是些布料,可是华美生辉,竟比宝石还要耀眼。就算是阿妧这没见识的,也知道这些料子是难得的好东西。   “正是大喜的时候,这些衣裳几个丫头都分些,做了衣裳穿了也喜庆。”   “可这太贵重了。”南阳侯夫人也做了多年的侯夫人,可也很少见到这样华美的料子。   倒是林三太太在下头眼睛无声地就亮了。   “正是贵重,才给她们穿戴起来。这南朝有句话说的好,居移气养移体。这女孩儿啊,得多多地见了好东西,多多地用过,才会将一切都当做寻常,才会大大方方的,没有小家子气。”   从阿芝前儿跟阿妧要珍珠,太夫人就警惕了起来。她虽然不喜阿芝,可若是府中出了眼皮子这样浅的,总是叫她心里存着心事。更何况林三老爷素日里就很辛苦,日子过得也艰难,若闺女再给养歪了,太夫人简直就要上吊了。   她只想将阿芝的性子给扳回来几分。   “她们娇滴滴的小姑娘,正该穿得好用的好,这出去了也体面。”   “老太太说得是。”林三太太还是没有忍住,急忙在一旁赔笑。   她身边坐着阿芝和庶女阿静,两个女孩儿都垂着头不敢说话,显然是被前儿吓得不轻。   宁国公太夫人沉默地看了林三太太一眼,垂了垂眼睛,见她张嘴想要继续说两句感恩戴德的话,就沉了眼皮打断道,“几个丫头都有。八丫头九丫头的料子都给你,你好生做起来。”   听到阿芝有,林三太太笑容满面,待听到阿静也有,林三太太脸上的笑容一沉,三角眼里就露出几分不快。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将头埋进胸前的庶女,却不敢太放肆免得再被关起来,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太夫人看着这蠢货简直想要叹气了。   她动了动嘴角,只觉得头疼胃疼,却见一双胖嘟嘟的小爪子捧着一碗香甜的甜茶过来,仰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老太太喝,可好喝了。”   “你怎么就知道吃?!”吃得这么胖,这一会儿料子给了她做衣裳也费料子啊!   明明能做两件,这团子这么胖,大概只能做一件了!   太夫人含恨抢了甜茶喝了。   这要是料子不够做衣裳的,胖狐狸还不哭死?   她正纠结要不要多给这胖狐狸一匹料子好叫她别伤心,却见门口,一个脸色惨白的丫鬟匆匆而来,显然受了惊吓。   “老太太,不好了,昭容长公主带着人进门了,瞧着,瞧着脸色不大好。”   长公主气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太叫人担心了。 第70章   “长公主?”   太夫人就先愣了一下。   虽然与昭容长公主并不是素无往来,只是说句实在话,宁国公府林家与昭容长公主的关系并不亲近,如这般帖子都没有一封就大咧咧上门,看那丫鬟仿佛吓坏了,显然长公主来者不善的样子,太夫人心里就生出几分迷惑。   不迷惑也不可能啊,林家最近也没说得罪过长公主啥的。   此刻她动了动嘴角,正犹豫着是不是叫人出去迎一迎,却已经见到有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叫人众星捧月一般给簇拥而来。   阿妧也好奇地探出小脑袋去安,却见门帘子被高高挑起,正有一名身穿藏蓝宫装,头上插着八只金钗的美貌女子仰头而入。   见了这女子,太夫人心底一叹,就起身笑道,“不知长公主驾临,府中若有怠慢,还请长公主海涵。”   她使了一个眼色,就有一名丫鬟无声地将她对面的位置给收拾出来。   长公主身份高贵,可是太夫人却是年长的长辈,因此就算是坐在一处也不分高低了。   “今日我本是来寻侯夫人,因听说侯夫人来了国公府,因此追了来,若叨扰了府上,还请太夫人看在我一片慈母心肠,关心则乱的份儿上,不要与我计较。”   昭容长公主生得极美,一双凤目凛然,身上带着几分令人心折的强势,她此刻凤目之中都是压抑的怒火,带了几分侵略压迫之色,显然还当真是兴师问罪的。见了这么惹不起的人物,阿妧就把小身子往宁国公夫人身后藏了藏。   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没有害怕,却第一时间往宁国公夫人身边寻求庇护,南阳侯夫人在一旁看了,露出一抹惊讶。   因为宁国公夫人下意识地将阿妧给护住了。   这样投契,亲母女也未必有这样的亲昵。   “长公主来寻我?”南阳侯夫人就更茫然了,见昭容长公主美艳的脸上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急忙将她给让在上手坐了。   众人坐了,长公主方才突兀地冷笑了一声。   她看都不看一旁丫鬟低眉顺眼地送上的香茶,修长的手压在桌面上,流转的凤目不客气地看向一头雾水的南阳侯夫人。   “本公主是想来问问侯夫人,不知侯夫人素日是如何教养府中庶女,莫非就是教导她们在外头勾搭世家子弟,叫少不更事的子弟为她神魂颠倒,为她不顾一切,来忤逆做母亲的么?!”   提起这个,长公主的声音拔高,脸色都扭曲了,看着南阳侯夫人冷冷地质问道,“这是侯夫人给庶女们的教养?不知身份轻重,什么人都敢攀附,不知自己身份卑贱,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份侮辱了世家公子么?!”   她一叠声的质问显然很没有客气,南阳侯夫人的脸顿时就气红了,   她也是一品的侯夫人,昭容长公主的确身份贵重,在御前体面,可是也不能待外命妇这样放肆吧?!   只是她见到昭容长公主气得狠了的模样,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   阿馨曾经对她怎么说的来的?   当日有一个小公子为阿妤出言,可不就是昭容长公主的幼子?   且一旁的阿妧知道得还多些,毕竟是亲眼所见,那位容玉小公子可叫阿妤给迷得五迷三道的,瞧那单纯天真的样子,哪里是阿妤的对手,只怕当真是被迷惑得不轻了。   然而阿妧却没有想到昭容长公主会当真上门兴师问罪,一时觉得阿妤大概看不上长公主的一个幼子,应该不会失心疯地真的开口勾搭容玉。毕竟如阿妤这样的女子,对谁都很暧昧,叫大家都觉得她喜欢的是自己,可是她嘴里就是没有一句准话,远远地吊着人,总是想要挑一个最好的。   容玉虽好,身份却依仗的是长公主。若长公主过世,容玉也没有爵位,又只是幼子没有建功立业,并不算是阿妤最好的良缘。   那这如今,是长公主知道容玉爱慕阿妤了?   那也不至于上门吵闹吧?   见南阳侯夫人气得脸色通红之后又化作惨白,宁国公夫人眼里惊疑不定,林三太太却已经是幸灾乐祸了,阿妧犹豫了一下,扭着小身子从一旁端了热茶,怯生生走到南阳侯夫人的身边,两只小胖爪努力地捧起茶碗儿来,晃晃悠悠地小声说道,“太太别气,喝茶暖暖呀。”   她小小的一颗团子,软乎乎的,就算是昭容长公主看见了也没法儿从她的身上看到敌意,此刻南阳侯夫人摇摇欲坠,垂头看着仰着小脑袋的阿妧,动了动嘴角。   “拿走,我不喝。”她冷冷地说道。   阿妧见她不要,就老实地点头,捧着茶水靠在宁国公夫人的腿边。   她并无被拒绝的愤恨,也不见如下头阿芝那般的幸灾乐祸与阿静的事不关己,反而大眼睛里都是担心。昭容长公主看到,就在心中微微颔首,只觉这小姑娘十分懂事良善。   再一想到南阳侯府的那小妖精,昭容长公主简直被气得胃疼。   这可真是……   哪怕她儿子回来跟她说看上了一颗胖团子,也比说看上了个妖精强啊。   “十丫头把茶给我。”太夫人就淡淡地吩咐道。   阿妧既然已经不是南阳侯庶女,那南阳侯夫人这般呵斥排斥,总是令阿妧丢脸。   阿妧果然眼睛一亮,捧着茶碗踢踢踏踏地捧给太夫人,见她喝了,就立在一旁懂事得不得了。   “长公主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我这老婆子听得不大明白。”就算是明白容玉只怕说了什么,太夫人也得装不明白,不然这不是坐实了林家家风不正么。   太夫人心里恨极了,才全了阿妧的面子,将茶碗往一旁放了,见丫鬟急忙上前将空杯收了,摆摆手令丫鬟们都出去,这才勉强温声对昭容长公主说道,“林家的庶女不少,教养也一向是好的。若有哪个不好,长公主只管点出她的名姓,也不要叫她老实守礼的姐妹们蒙冤。”   “太夫人这话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就说个明白,贵府里的阿妤,不是个好的。”   “她怎么了?”果然是阿妤,太夫人气得肺都要炸了,恨不能将这个不要脸的庶女吊起来抽,努力忍耐一番,方才勉强笑问道,“她冒犯了长公主?”   “若冒犯了我,看在与林家的交情,我断断不会这样恼怒。只是那小妖精生了一副妩媚的样儿,口齿伶俐,将我家阿玉糊弄得晕头转向的,这今日大清早也不知怎么了,突然说要娶她做妻子。”   这不是开玩笑呢么?虽昭容长公主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在皇帝面前的信重都不及皇妹显荣长公主,可是两位长公主却一向姐妹情深,昭容长公主也不嫉妒妹妹,更何况她是唯一驻京的长公主,自然是宗亲贵女里的头一份儿。   她一向心高气傲,怎么能允许儿子娶一个微贱的庶女。   特别是这庶女的身上,流着南朝贵女的血。   一想到这些,昭容长公主显然都要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了,言语之间就又带了几分火星儿。   “长公主放心,林家不敢高攀。”   且太夫人也过了要拿庶出的女孩儿去联姻长公主府的时候了。   这要是叫阿妤嫁到长公主府上去,还不天崩地裂啊?   “不敢高攀?”昭容长公主就冷笑了两声。   然而她再自诩皇族高贵,也不好在世家勋贵的家中十分放肆,努力压制着火气,她修长的手一下子就拍在案上冷冷地说道,“太夫人说的好听,可若没有她挑唆妩媚,阿玉莫非会自己跑到我的面前来说要娶她,我不肯,就跪在我的面前说什么我几时应了这婚事他几时起身这样的话?太夫人,侯夫人,两位也是做母亲的,该明白我的心情。”   她眼眶一红,竟露出几分哀哀的软弱的神色,声音嘶哑地说道,“难道你们能看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心机深沉的丫头?”   若阿妤虽是庶女,不过心性良善,昭容长公主并不会这样恼怒。   可阿妤一看就是有心机有手段的妖精,她的儿子怎么会是阿妤的对手?   容玉是昭容长公主的幼子,生下容玉之后,昭容长公主就血崩了一回差点儿去了下头和死鬼兄弟姐妹团聚,也从此不能再生育。   因此哪怕前头还有几个儿女,昭容长公主却是将容玉当成眼珠子似的,决不能容忍他有一点的不妥当。   说起天下父母心,连太夫人都唏嘘了几分,露出几分赞同。   只是一想到阿妤竟然能挑唆容玉到这个份儿上,太夫人也惊怒交加。   “去恭侯府上把七丫头叫回来,若她不肯回来,就把她给我捆回来!”如今长公主都上了门,哪怕是丢人现眼也得把阿妤给叫回来。   太夫人心里愁得恨不能掉头发,也不知次子是怎么个睁眼瞎竟然看中了乐阳郡主母女。她心里憋闷得厉害,神色冷峻,继续吩咐道,“再把侯爷给叫回来,当着他的面儿,我得叫他看看他这闺女的真面目!”这一回不处置了阿妤,太夫人决不能上善罢甘休的。   见她干脆,显然也是毫不知情的,昭容长公主脸上的愤怒就削减了几分。   “今日我若是有得罪贵府之处,也请太夫人多多包涵吧,可当真是气坏了我。”虽容玉是幼子不必支立家门,也不必十分能干,可昭容长公主对儿子的期待不低。   这世上有一条最简单的通天捷径叫皇帝,只要长公主将容玉送到皇帝的眼前,做舅舅的难道还会亏待了外甥?且不要说阿妤这一个侯门庶女,就算是南阳侯的嫡女小姐,昭容长公主都没有看得上的。她心里给儿子相看的另有其人,那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谁知道她打算得很美,容玉却给她掉了链子。   就容玉如今非阿妤不娶的模样,长公主哪里敢叫外头知道呢?   谁知道了都不会再有好人家的姑娘嫁给容玉了。   “长公主也是一番慈心。”太夫人就干巴巴地说道。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昭容长公主也知道自己一开始发作得叫人不悦,叹了一口气,目光却落在太夫人腿边怯生生看过来的胖团子。   见她生得圆滚滚的,却眉目似画精致可爱,长公主眼里不由自主地赞了一声,又见太夫人待她十分温和,想着转圜一二,就笑着问道,“这是贵府的哪位小姐?”   “这是长房的十丫头。”太夫人极客气地说道。   换了与林家不大亲密的人家儿,谁知道长房无女,知道阿妧的底细呢?显然昭容长公主就不知道,她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因听说宁国公一向是无妾的,因此只当阿妧是宁国公夫人所出,就笑着对宁国公夫人笑道,“到底是公府贵女,生得娇憨可人,十分可爱。”   她招手叫阿妧走到自己身边,见她乖巧得不得了,就含笑从衣襟上取了一串儿蜜蜡手串儿系在阿妧的身上笑道,“拿去玩儿吧。”   她对阿妧示好,当真算是恩威并施了,太夫人见阿妧纠结地捏着手串儿回头看自己,心里觉得胖狐狸这回发了财,一边温煦地说道,“既然是长公主所赐,你就收着。”   “多谢长公主。”阿妧就急忙施礼。   “不必客气。”昭容长公主却也不是一个博爱的人,哪怕林三太太在一旁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却没有去理睬阿芝与阿静的意思,显然长公主也是看人下菜碟儿的。   林三太太心里气得够呛,却舍不得不去看南阳侯府家变,因此厚着脸皮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倒是南阳侯夫人今日叫昭容长公主给质问到了脸上,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前发黑,身形摇摇欲坠。   若阿妤这引诱容玉的名声传出去,她的女儿也要受影响的。   可恨的是,阿妤生事,竟然是在阿姣即将定亲的风口浪尖儿上。   “喜欢就收着,到底是长公主所赐。”见胖团子登登登跑到自己面前献宝,太夫人瞪了瞪眼睛,叫这团子把手串儿收好不要上贡给自己。   “你好好儿戴着玩儿,老太太与我都不缺这个。”见阿妧将目光投过来,宁国公夫人的嘴角也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纹。   “是。”阿妧因得了昭容长公主的好处,因此就格外听话乖巧的样子。   她揣了手串儿在怀里,只觉得这蜜蜡是自己从前从未见过的宝石,就想着把这稀罕又显然很贵重的手串儿留给阿萝。   正垂着一颗小脑袋盘算自己的家底儿,十姑娘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凌乱慌张的脚步声,之后,一脸仓皇的阿妤就被两个有力的婆子给推进来。   她显然在外不知何地与人发生过争执,此刻一张美丽柔弱的脸惨白,衣裳凌乱,惊魂未定的样子。   见了她楚楚动人乱七八糟的样子,昭容长公主的心里越发愤恨了。   太夫人见阿妤一双美目流连,也不大声质问她那些勾引了谁的话,只平淡地问道,“正说到你的亲事……”   “七丫头,若将你嫁去长公主府,你觉得如何?” 第71章   阿妤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哪怕太夫人脸色平淡,可是她却瑟瑟发抖。   再见一旁的昭容长公主,她花容失色,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顿时就给太夫人跪下了。   “老,老太太明鉴,长公主府门第高贵……”她咬了咬贝齿,到底是一个年少的女孩儿,见长公主气急败坏而来,显然容玉对自己一往情深,自然也叫她心中得意非分。   然而她内心里是有大志愿的,哪里只肯嫁给一个长公主的幼子呢?然而虽不能嫁给容玉,叫这少年为自己牵肠挂肚也是好的,她目中泪光潋滟,仰头含着眼泪轻声说道,“孙女儿不敢有痴心能和公子在一处。只希望彼此做个知己,彼此牵挂就足够了。”   “好个知己!”   明显这是勾搭着她的儿子还不给她儿子一个明白话儿啊,昭容长公主简直是出离地愤怒了。   她真是从未见过阿妤这样厚颜无耻的女子。   知己?   所谓自己,就是相亲相爱不相守,明明眉来眼去地勾搭恶心彼此家中的另一半儿,却偏偏要无耻地说自己是“清白”的人。   真正的清白,就该划清界限。   就比如方才太夫人提起婚事,就该断然拒绝,而不是什么“知己”。   “长公主听到了?这丫头没有想过嫁入长公主府,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哪怕这事儿是自家理亏,然而昭容长公主就这样气势汹汹而来,开口就是斥责,太夫人心底也憋着火气。   此刻见阿妤柔弱地伏在地上哭泣,她心中冷哼一声,等着以后再收拾她,只淡淡地侧身对气得发抖的昭容长公主平静说道,“殿下该回去劝劝贵府的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与阿妤无缘,那就丢开手去。贵府贵重,哪里缺一个女子呢?”   她毫不客气地点明了这乃是容玉自己自作多情。   若只是为了阿妤,那太夫人也不说什么了,生死都随阿妤去,将这丫头交给长公主就完了。   可若阿妤有了勾引男子的名声,她下头这么多的孙女儿,也得跟着被嘲笑。   “可是!”昭容长公主就愤怒地看着下头的阿妤。   这少女生得姿容柔弱可怜,美丽而妆容浅淡,此刻清泪点点,越发地清透可人,稚嫩的肩膀颤抖着,确实令人感到几分怜惜之情。   且想到阿妤在外还有几分才气的传言,昭容长公主肺腑之间都透着疼痛,咬了咬牙,慢慢地起身走到了阿妤的面前,叫人将这少女给提起来,这才用力地掐着她的下颚冷冷地说道,“不管你这份儿自知之明是真是假,今日本公主都告诉你,日后不许你再见我家阿玉!若再叫我看见你勾引他,我就不是这样客气了!”   “可我与容公子是朋友呀!”阿妤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朋友?我老实告诉你,他可以有世家贵女做朋友,可是若他心里有你,他怎么光风霁月地跟你做朋友?!你既然不能嫁给他,就不要妨碍他娶另一个女子,也不要另一个女子因你这不要脸的,日后伤心痛苦。”   这种朋友啥的,叫昭容长公主听得恶心死。盖因想当初显荣长公主的驸马就有这么一个南朝的“好朋友”,当南朝破灭,那混账竟然还金屋藏娇,被显荣长公主堵在外头的院子里,口口声声说自己的清白。   当然,显荣长公主也没客气,更不会等着男人回头啥的,一封休书休了这驸马,将他跟“好朋友”一生都圈在那院子里就没叫放出来过。   既然说看见她就觉得欢喜,那还出什么院子呢?一辈子都在一个屋檐下天天欢喜呗?   正是因妹妹显荣长公主的经历,因此昭容长公主最恨这种打着朋友知己旗号,一副你们的思想都很龌蹉,我就是帮帮她没想跟她怎么样的混账。   当阿妤口口声声说着这些的时候,昭容长公主总算是忍不住了,她柳眉倒竖,美艳张扬的脸上露出几分杀意,突然抬手携着方才被太夫人挤兑的怒火劈手就一耳光抽在了阿妤雪白柔弱的脸上。她这一耳光下去,却听阿妤惨叫了一声,无力地软在了两个侍女的手里。   “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往后立阿玉远点。”昭容长公主冷冷地说道。   阿妧在一旁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当昭容长公主一耳光落下来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捧住了自己的小胖脸儿。   她觉得这得可疼了。   不过昭容长公主虽然威风凛凛,言谈举止都很爽快,说给阿妤一耳光都不含糊,还逼着她日后不许再见那位很俊俏的容玉容公子,可是想必长公主不知这世上有那么一种感情叫做“你不叫我干我偏要干”。   如今容玉对阿妤正是赤诚热烈的时候,这时候叫容玉对阿妤断了念头,那不是开玩笑的么?没准儿还会叫容玉越发地惦记阿妤,若阿妤打着长公主不叫她亲近他的旗号,那容玉就得越发依依不舍了。   那时间久了,容小公子还不叫阿妤捏在掌心儿啊?   看来容玉往后不是个良人呀。   胖团子默默地摇头晃脑了一下。   当然,看阿妤被打,被长公主折辱,还是挺好看的。   “长公主的吩咐,你可记下了?”虽然昭容长公主当场打人也没将林家放在眼里,只是太夫人忍耐了一下,还是淡淡地开口问道。   阿妤只知道流泪,脸颊红肿,一贯的清雅秀丽都成了狼狈,虚虚地叫两个侍女给夹着,一滴一滴的眼泪落在地上。   一旁太夫人等人就那样冷酷地看着,此情此景,倒是很像少女被权贵家族棒打鸳鸯,失去真爱的样子。   阿妧咬着手指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心里觉得阿妤活该,可是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世间女子的苦楚。如阿妤这般心怀叵测的,挨了打固然没啥可同情的。可若是那些真正纯良可爱的女孩子,若只是因门第的缘故却被心上人的家族拒之门外,还要被这样折辱,那不是很可怜么?   她可怜那些怀着赤诚的爱,却被人用爱意踩在脚下的女孩子,如今再看阿妤,又觉得阿妤玷污了那些真挚的爱情。   不管别的,容玉对阿妤真的很好很维护,若她没有那么多的坏心眼儿,只想嫁给容玉,其实也会很幸福。   今日取不中容玉,阿妤日后又能嫁给谁才能更高贵呢?   这一场闹剧,打从长公主进门之后,阿妤被打,阿妧就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年纪小,打从清醒过来之后就一直躲在宁国公夫妻的羽翼之下做一颗快乐的团子,无忧无虑,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大争执。直到如今见了,她就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抱着宁国公夫人的腿怯生生地看着。那样娇弱如花的少女被当众责罚,难道阿妤很有体面么?这也是翻了船了。只是如今,又该如何收场呢?   这个问题就不必十姑娘纠结了,因门口快步进门了一个俊俏精致的少年。   这少年气喘吁吁,显然是匆匆赶来,此刻头发都有些散乱,两只眼睛里绽放着无比明亮的光,见了阿妤被拖在长公主的面前,昭容长公主脸色冰冷,横眉立目,再看阿妤本柔弱娇滴滴的身子都没有了力气一般,泪流满面,脸颊红肿,哪里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少年只气得双目赤红,冲到了阿妤的面前,奋力将那两个丫鬟给推开,伸出并不强壮的手臂,顿时就见嘤咛了一声的少女给抱在了怀里。   “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我都说了,阿妤是无辜的,是我不想叫她没名没分!”   这俊俏的少年显然就是容玉了。   他抱紧了细细哭泣的美丽少女,心疼得眼眶发红,一双并不强壮的手臂用力地抱住了她。   胖团子惊呆了,嘴里的点心都要掉了。   他是不是傻?   到了此刻,直到亲眼所见,阿妧才突然发现,原来所谓的闹剧里,阿妤固然心机深沉,可是被阿妤勾搭得一句话两句话就奋不顾身,还去冲撞自己母亲的容玉,其实也不是很无辜。   他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   就因为阿妤是虚情假意骗了他,所以他此刻的大声反抗,令母亲伤心,伤人伤己,就都可以被原谅了?   “你怎么来了?”昭容长公主一愣,之后见一向听话的儿子竟然对自己大声嚷嚷,顿时就气得不轻,尖声问道,“这时你和母亲说话的态度?你的心里就只有这么个女人了?!”   她心中最爱容玉,因此见到他竟然为了阿妤忤逆自己,只觉得心痛难忍,扣着心口含泪问道,“难道母亲在你的心里,还不及她一个阿妤?什么无辜?若她没有勾引你,你难道会失心疯,非要娶她?”   她的眼泪落下来,本一向强势坚强的脸顿时就露出几分脆弱。   这个世上能伤害她的不多,容玉就是其中一个。   见她落泪,容玉微微一愣,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少年,本凭着自己满腔的爱意在为心上人抗争,此刻见到长公主因此事哭了,一时就茫然起来。   “我不是想叫母亲伤心。”   他不过是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想要和她一辈子快快乐乐地在一起。这个快乐之中,自然也包括他的母亲。他总是想着阿妤温柔善良,日后和他一块儿孝顺母亲,这该多好啊?最重要的母亲与心上人都在他的身边,容玉只觉得快活极了。   见长公主黯然落泪,这俊俏的锦衣少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不舍地将阿妤放在一旁的椅子里,转身就要去看望自己的母亲。   见他摇头,阿妤虚弱地抬起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儿。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少女一滴眼泪落下来,落在少年的手背儿上,目光仓皇无助,这一刻,仿佛她能依仗的只有他了。   容玉俊俏漂亮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承担。   “母亲,儿子不是要叫母亲生气才说这些话的。”他拍了拍阿妤的手背,轻轻都到了撑着额头沉默落泪的昭容长公主的身边,见母亲憔悴黯然,自己也不好受,跪在他的面前低声说道,“我只是喜欢阿妤,她也很喜欢和我在一块儿。母亲,阿妤虽然是庶女,可是品性高洁,为人温柔,从不掐尖要强。日后若是嫁过来,会孝顺母亲,也会好好儿照顾儿子的。”   他见昭容长公主含着眼泪看着自己,涨红了一张俊俏的脸低声说道,“儿子知道母亲为我好,想要为我选一位贵女。可是儿子也是大男人,日后也可以自己建功立业,就算没有别人的帮衬,我也能闯出自己的前程来。”   他不想成为依靠妻子的人。   妻子有家世也好,没有家世也好,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就算娶了阿妤,往后他什么都无法依靠她,可是他也不后悔。   “你懂什么!这些南朝的狐狸精,是趴在你身上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的妖精啊!”   若只是没有家世,那昭容长公主未必会这样坚决地拒绝。   可是一看阿妤方才的那做派,抓着容玉就跟抓着自己的性命,少了他就不能活的模样儿,哪里是个好女子呢?   见容玉都失心疯了,昭容长公主一开口就嘶哑得不成样子。   明明这是在宁国公府,并不是在自己的公主府,可长公主也顾不得这些了,握着儿子的手伤心得不能自己。   只是宁国公太夫人打定了主意冷眼旁观,见南阳侯夫人在一旁气得浑身乱抖,两只冒火的眼睛看着仿佛一朵儿花儿一般伏在桌面儿上,一举一动都是纤弱优雅,美丽极了的阿妤说不出话来,叹息了一声,就低声对南阳侯夫人说道,“这事儿,与你没有关系。世人谁不知道这丫头乃是你府里那个妾养育长大?你放心,阿姣与阿馨不会被她牵连。”   “我只恨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敢这样无耻。”南阳侯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这不,迷得容玉容小公子已经在用力地给长公主磕头了。   那砰砰砰地,叫一旁呆呆看戏的阿妧都觉得脑袋疼,她扭了扭小身子,不安地四顾了一下,抿了抿嘴角,欲言又止。   既然这么虔诚,那就叫容玉小公子娶了阿妤好了。   反正他心甘情愿被祸害,也别再放阿妤去祸害别人呗?   只是她人小言轻,这里头哪里有她能参合的事儿呢,因此胖团子就抱着一盘子点心默默地发呆,正发呆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清越爽快的笑声。   人不小言不轻的林唐与林珩堂兄弟俩携手而来,一个生得俊秀温和,仪态翩翩,另一个生得俊俏伶俐,神采飞扬,都是难得的美男子。   此刻林珩与林唐走进门,林珩也就罢了,看都不看跪在地上当情种的容小公子,只快步去给太夫人请安,倒是林唐脚下一顿,目光闪烁地扫过一副被欺凌惨了的阿妤,突然笑了笑,朗声与昭容长公主笑道,“我与阿玉相交多年,还是第一回见阿玉有这样执着的样子。难得他一往情深,长公主就算为了他日后的幸福,还是叫他娶了心爱的姑娘吧?”   他一脸与人为善,还在为阿妤说了一句公道话。   然而正哀哀地伏在一旁的阿妤,听了这话,却只觉得一股寒气打心底蹿了出来。 第72章   林三公子一向善良,为人赤诚,此时说了公道话,顿时就叫容玉用感激的目光看过来。   想到阿妤每每与自己哭诉嫡兄对自己不好,很冷淡厌恶,容玉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林三也没有那样坏,至少还是知道护着妹妹的。   从前阿妤害怕他,大概也都不过是一些误会。   他心爱的女孩子内心软弱又纤细,或许是一些事想多了,害怕得太过,因此才将林三当成了坏人。   因心中感激林唐几分,此刻容玉的眼里就泛起了明亮的光,急忙去看昭容长公主的表情。只是此刻长公主都已经惊呆了,呆呆地看了林唐半晌,又沉默地垂头看一脸希冀的儿子。她被儿子眼底的光彩晃疼了眼睛,仓皇地看向一旁。   “别乱说话。”南阳侯夫人只当林唐是失心疯了,急忙拉住他不叫他得罪了昭容长公主。   “到底七妹妹也是侯府里的姑娘,虽然是庶出,可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若她与阿玉两情相悦,那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难得的功德。”   林唐的话儿漂亮极了,越发地引动了容玉的感激,他对南阳侯夫人笑了笑,给依旧不动声色,突然皱了皱眉的太夫人请安之后,走到了阿妧的面前。见这胖团子仰着小脑袋呆呆地捧着点心看着自己,胖嘟嘟的小脸上还吃得红扑扑的,这容小公子的爱恨情仇对胖团子就跟看戏似的,林唐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胖腮。   “听说你进宫了?进宫的感觉怎么样?害怕么?娘娘喜欢你么?”   他笑得和气极了,只是隐隐地磨着牙齿,恨不能将胖团子一口咬死。   就为了这么一颗胖团子,林三公子从宫中干活儿回来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被撵过来询问胖团子的安好了。   话说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姐妹俩了?!   “娘娘可喜欢我了,我还见到了陛下,陛下也是很和气的人。”阿妧一听这话儿就知道定然是阿萝担心自己了。   对于阿萝暴露了真面目之后对林三公子指挥来指挥去的,阿妧虽然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这世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办法呢?她默默地将对自家三哥的同情都收起来,没心没肺地从小衣裳里摸出一串儿蜜蜡手串儿,黄橙橙的,举着递给林唐,露出一个神秘的,只有你知我知的笑脸来。   “送给三哥哥!”她仰着头好殷勤地说道。   “什么时候十丫头与你三哥哥这么要好了?”见阿妧对林唐亲近,宁国公夫人就笑着问道。   “三哥哥是好人。”阿妧羞涩地扑进了林珩温柔的怀里,蹭了蹭兄长的脸颊,就小声儿对母亲说道。   被突兀地发了一张好人卡的林三公子只觉得喉头一甜,用力地瞪着眼前这串儿女人才用得上的手串儿,迎着胖团子可怜巴巴的表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假笑着将这手串儿接过去揣在怀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行,你可记住了。这可是送给我的!”   既然如此,这手串儿就是他的了。他绝对不带给别人儿的。   见胖团子用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哼了一声,伸手就想弹阿妧一下。   “会疼,住手。”林珩一只手抱着软乎乎,依恋地揽着自己的胖团子,一边把妹妹往怀里掖了掖,一边挡住了林唐罪恶的手。见了正失魂落魄的昭容长公主,林珩的眼里露出几分不悦,盖因就算长公主再是为了儿子,可也不能这么大刺刺就上了宁国公府的门大闹一场。   他心里有些不喜长公主不将宁国公府放在眼里,只是此刻也不能将长公主赶出去不是?因此就抱着偷偷儿往他耳朵上吹气儿小声诉说方才闹剧的妹妹往一旁坐了。   事到如今,他倒是想看看这能闹腾出个什么结局。   若长公主不给宁国公府一个交代,他就只好往宫中去请陛下做主了。   “小气。”阿妧其实是林唐的庶妹,到了如今林珩倒是喜欢得不得了,连碰一下都不给,林唐就小声儿嘀咕了一下。   只是林三公子转身就精神抖擞地看向身后的昭容长公主了。   “若长公主能成全有情人,那日后也是一桩美谈是不是?”   他笑得和气极了,昭容长公主惊疑不定,目光怔忡了片刻,不由自主地看向阿妤的方向,却见此刻那本梨花带雨柔弱无比的少女正露出惊慌与不甘怨恨的表情。   她心中微微一动,到底也是自宫中长大的,瞬间明白了什么,眯了眯眼,突然露出几分冰冷之色,慢慢地化作了柔软的退让,低声说道,“你说的对。且阿玉……我瞧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很不好受。”她轻叹了一声,俯身慈爱地摸了摸容玉俊俏的脸。   “母亲一向疼你。若你真的喜欢,母亲也不愿叫你失去你喜欢的人呢。”   “母亲?!”昭容长公主竟然被林唐劝说动了心,容玉顿时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来。   “做母亲的,哪里倔得过自己的孩子呢?见到你喜欢谁,哪怕我心里不认同,可也愿退一步,努力去喜欢她,承认她。”昭容长公主黯然一笑,美艳无比的脸上露出几分失落,又有几分隐忍。   见她哪怕那样愤怒伤心,却依旧对自己妥协,容玉的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愧疚,只觉得自己为了阿妤忤逆疼爱自己的母亲混账不孝极了,只跪在长公主的面前低声说道,“都是我的错母亲。日后,日后我再也不会忤逆母亲的话了。”   因这一时的宽容,容玉就想到这些年昭容长公主对自己的疼爱与爱惜,越发红了眼眶低声说道,“也请母亲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有意令母亲伤心。”   他垂头,将头抵在地上。   “你觉得娶她会快活就好。”昭容长公主轻叹了一声,目光就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太夫人与震惊的南阳侯夫人身上。   “这,这就完了?”林三太太方才看戏看得乐呵,只觉得二房这闹出的乐子能叫她笑话好久,突然见峰回路转,二房庶女竟然攀上了长公主府,顿时傻眼了。   这哪里是乐子,简直就是二房走了狗屎运了好么?   那可是长公主府啊!   “长公主这是何意?“宁国公夫人就皱眉,有些不悦地问道。   “阿玉既然喜欢她,那就娶了她。”见阿妤美貌的脸上尚带泪痕,此刻正瑟缩得双目泛红,惊慌得不得了,昭容长公主心中冷笑了一声,挤出一个笑对太夫人说道,“这两个孩子彼此有情,我也想明白了,何必棒打鸳鸯,坏了他们之间的情分呢?左右长辈们都在,若太夫人也点头,那就全了这两个孩子对彼此的一片心,也没什么。”   她顿了顿就笑着说道,“阿玉得一佳人,也是一份福气。”   她红唇挑起,露出几分冰冷来。   “公主府要娶她?”太夫人还未开口,只是闭目不语,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不可置信地问道。   开什么玩笑?   方才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呢。   “自然。”昭容长公主淡淡地说道。   此刻阿妤已经透不过气来了。   她疯了才会嫁给容玉。   可是若南阳侯夫人这个嫡母同意了,只怕她就真的要跟容玉成亲了。   就算不成亲,可若有了名分,日后那些高贵的皇族宗室,谁又会顶着抢夺长公主之子未婚妻的恶名来爱惜她呢?   “既然长公主都允了,母亲不妨大度一些,全了这份深情。”见南阳侯夫人露出几分迟疑,林唐就压低了声音劝道,“到底是林家女,阿妤的名声都坏了,也只好嫁给阿玉才行。母亲,你点了头,成全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只当是为自己积福吧。”   他是南阳侯夫妻的独子,一向为南阳侯夫人珍爱,因此听到儿子也赞同,虽她觉得便宜了乐阳郡主母女,却还是勉强说道,“那就……”   “不!”   她才想点头,却听见此刻,传来了少女凄婉的声音。   本虚弱无力地伏在一旁的美丽少女,一下子就扑倒在她的面前,抬头含泪叫道,“太太不要叫我嫁人!”   正露出欢喜笑容,俊俏的脸上光彩夺目的容玉,一下子就愣住了。   “阿妤?”他似乎没有听明白,怔怔地唤了一声。   此情此景,怎么像是他在强迫她似的?   阿妤只是回头看了容玉一眼,就将头转到了一侧的昭容长公主的身上。她知道嫡母是靠不住的,急忙爬过来给昭容长公主磕头,流着眼泪说道,“小女已经和长公主说过,小女对容公子没有一点的爱慕之心,也从未想过嫁给容公子!他是小女的朋友,可是小女对他只有好友之心,并无爱意!之前,不过是容公子自说自话,可小女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他!”她担心这门婚事成了,因此口无遮拦,哪怕说得激烈了些,可短短时间仓促之下,也顾不得了。   她只担心若再有一点的暧昧,就被突然关心起了儿子幸福,必定要她嫁给容玉的昭容长公主只充耳不闻,叫她嫁进门。   若是那样……   她如何能忍受自己这般才貌,却只嫁给一个没有爵位恐有荣华的小公子呢?   虽说宫中的皇子她未必能够得上,可是宗室皇族之中那么多的亲王郡王,她生得如花似玉,还才名动京城,未必不能嫁给人杰。   容玉,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哪怕昭容长公主已经猜到会是眼前这一幕,然而见到阿妤这样撇清自己,也气得不轻。   她头上的朱钗步摇气得上下翻飞,涂着大红指甲的手指用力地指着阿妤,眼里露出真切的恨意。   阿妤竟敢玩弄他儿子的感情,她只恨不能将阿妤扒了皮!   “只当容公子是好朋友么?”阿妧读书少见识少,也没见过阿妤这样无耻的人啊,想到早前容玉与她十分亲密的样子,她不由叼着胖手指想了想,这才讷讷地说道,“只当做朋友么?可是七姐姐,你心底,朋友都是可以用手臂拥抱着他,将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将额头抵在他的身上哭泣的么?”   这朋友也太亲近了,阿妧顿时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在阿妤震惊的目光里歪了歪头,一脸的好奇。   “更何况,你知道他喜欢你,既然对他无心,为什么还要和他那样亲昵?那样亲昵,不是认同接受了这份喜欢的意思么?”   一颗胖团子稚嫩好奇的声音,顿时就令阿妤身上充满了恐惧。   “不是的,不是的。”她流着眼泪用力摇头,回头看着一脸震惊的容玉含泪道,“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不想叫你伤心罢了。你都误会了我。我,我也没说过喜欢你,是不是?”   看着眼前这一幕,阿妧突然想笑了。   这得多无耻才能说出这种话还理直气壮?   这得多傻才能被这么糊弄,最后丢人丢到了别人家里呢?   这可是宁国公府,容小公子被阿妤嫌弃成这样儿,之前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情投意合,还为阿妤和长公主抗争。   简直就是和笑话儿一样儿了。   一向爱八卦爱凑热闹的胖团子觉得今日这八卦能叫自己回味一整年,想必不日这外头就得有各种关于容小公子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的流言蜚语了。   她得了这么大的一个八卦,顿时就精神抖擞了起来,看着容小公子那懵了的恍惚,哼哼了一声抱着林珩的脖子蹭了蹭,心满意足地说道,“大哥哥又不是不知道,那天他多气人。”容玉那日为阿妤出头,将指责拍在了阿姣阿馨的脸上。   他坚定地认为阿妤是天下最美好的人儿。   如今美好的人儿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瓜子。   “总之,我不能嫁给你,请你原谅我,也放过你我彼此吧!”阿妤抽噎着,可怜到了极点。   容玉静静地看着这泪流满面的少女,见她此刻露出一副疏远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笑吟吟枕在自己肩头,和他一块儿看山看水,与他十指相扣的模样,顿时眼眶一红,冲出了门去。   “贱人!你想嫁进门,痴心妄想!”   昭容长公主在儿子在的时候摆出一副无奈慈爱的模样,儿子一跑顿时就翻了脸,反手就一耳光抽在松了一口气的阿妤的脸上。   将这柔弱的少女一巴掌给抽倒在地,她停了停脚,这才转身对宁国公太夫人低声说道,“今日冒犯贵府,来日,我亲自来府中赔罪。”   她到底唯恐儿子伤心至极再生出什么事故来,带着人匆匆地追了出去。见她扬长而去,被打在地上努力还爬不起来的阿妤顿时就心中慌乱,再看宁国公太夫人那了然的目光,她哪里还不知道,林唐方才那些善意的话,都是在糊弄她,吓唬她。   吓得她方寸大乱,她才会口不择言,彻底与容玉切割。   “好了,长公主走了,这事儿看起来也了了,也算是圆满。”   宁国公太夫人看都不看尖声哭泣给自己磕头的阿妤,只用一双苍老的眼睛审视地看着一脸坏笑的林唐。   “将计就计,顺势而为,连消带打……全挂子的武艺。谁教你的?” 第73章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在林三公子的身上。   只有一颗胖团子鬼鬼祟祟地往她家大哥哥的怀里钻了钻,打定主意装死。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自己的想法。老太太,您莫非还不相信不成?”林唐脸上的坏笑僵硬了一瞬,突然仰天哈哈地笑了两声。   他虽然并不是一个黏黏糊糊的性子,不过此刻还是快步走到了宁国公太夫人的面前笑着拱手道,“前儿才跟宫中娘娘们学到的手段,拿出来叫您笑话了。只是这事儿我虽然怀了心机,也没有坏心眼儿不是?”他笑得特别伶俐,顶着太夫人审视的目光完全没有动摇。   “哪位娘娘的手段啊?”太夫人就眯着一双犀利的老眼问道。   林唐虽然一向伶俐,可是也没有这般……阴柔的心机。   这种心机,怎么这么像是女子所为?   只是林唐除了在南阳侯府,素日里也很少与女眷往来,若说这是跟南阳侯夫人学的……   就林唐方才的那一串儿的心机,别说南阳侯夫人,就是南阳侯夫人母女三个捆一块儿都赶不上。   因这心机深沉,太夫人心里就莫名地忧虑了几分,十分担心林唐身边有个妖精迷惑了他。如今就能看出心机,那来日还了得?只怕若再亲近些,南阳侯府都得叫妖精一口吞了。只是见林唐百般隐瞒的样子,太夫人还是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摆手说道,“算了,宫闱之事,我也不问那么清楚。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够了。”   “孙儿明白。”林唐见她不予追究,就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了阿妧一眼。   他的嘴角顿时抽搐了。   那胖团子此刻钻进林珩的怀里,也只露出一圆滚滚的小屁股在抖来抖去了。   胆小鬼!   林三公子心中发狠,却见林珩意味深长地看过来,顿时心中一凛,偏过头去。   “还有你。”虽不知是何人帮林唐出了这么个主意,然而到底是为了林家的名声,因此太夫人勉强还能不欲深究。   可阿妤就不一样儿了,这姑娘在外头花红柳绿的,自己翻了船还连累了家中,叫人家公子的家人找上门来,这国公府不丢脸就奇了怪了。太夫人心里都要气死了,看着在地上瑟缩成一团抽噎磕头的阿妤,冷笑说道,“你一向勾搭这个,勾搭那个的,如今可好了?为人轻贱,连累家族!”   特别是阿妤勾引了人家,竟然还不想嫁给人家。   就不必说太夫人听见这些话时气得是如何炸了肺的了。   这跟外头的那些青楼女子有什么分别呢?   见此刻阿妤抬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越发娇艳欲滴的脸,那清纯柔弱的模样顿时就令太夫人目中一黯。   她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你既然这样放荡,林家就断然容不得你。不论是为了给长公主交代,还是为了家中的女孩儿,你都不能再留在林家。”她一摆手,就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将阿妤给扣在了地上。阿妤还未反应过来,一张雪白的脸就被压在了尘土里。   她奋力挣扎,可哪里是这些做惯了粗活儿的婆子的对手,竟动弹不得。   “老太太,老太太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这是阿妤第一次踏足宁国公府,素日里与乐阳郡主一块儿艳羡的国公府,此刻却令阿妤感到无比的恐惧。   她可怜巴巴地求饶,哭得涕泪横流,完全没有了美态,只剩下了狼狈和惊慌。   然而太夫人却依旧无动于衷,一双犀利苍老的眼越过了滚在林珩怀里怯生生探出一颗小脑袋的阿妧,见她小爪子扒着林珩的手臂,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看过来,那双眼睛单纯懵懂,就下意识地避开,冷冷地看住了三房的阿芝与阿静。   见此刻阿芝竟然还兴致勃勃地看着阿妤这般柔弱美丽的少女被治罪,完全没有引以为戒的意思,太夫人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倦怠来。   叫她说,阿芝就有阿妤的几分狐媚做派,只是东施效颦,还不及阿妤灵秀。   “拖下去,送到家庙里去。没有我的话儿,不许再放她出来。”   听了她的决断,阿妤吓得顿时大哭起来。   这要是被扔到家庙里去,只怕瞧着太夫人对她的这份不喜厌恶,她这辈子都别想被放出来了。   可是这怎么行呢?她拒绝了容玉,将他的心意踩在脚底下,甚至不惜得罪了昭容长公主,都是为了自己日后的风光显赫呀。   “老太太饶了我。看在,看在我母亲的份儿上,她是郡主,是皇族,您怎么可以这样作践我?!”   她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和胆识,几乎挣脱了那几个婆子,撕心裂肺地叫道,“老太太就算不看在我们,也要看在,看在宫里的贵妃娘娘!若娘娘知道您这样对待南朝皇族之后,娘娘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花容扭曲,姣好美丽的脸上露出疯狂之色,声音也变得凄厉无比。   这声音叫阿妧往林珩的怀里缩了缩,眼巴巴地拱着小爪子为太夫人鼓劲儿。   可千万别被她吓到,又放过阿妤呀?   太夫人虽听不见阿妧的心声,可是听见阿妤这般放肆的话顿时就忍不住冷笑道,“郡主?皇族?你与我开什么玩笑!亡国的货色,也配在我的面前提什么郡主皇族?!你们有什么高贵的?不过是一些被拖拽到陛下面前不肯殉国的俘虏,陛下隆恩,饶了你们的性命,你们自己倒把自己比得天高!你母亲又是什么王府的郡主?若当真有皇族郡主的高傲,又怎会自甘卑贱,来给我儿子做妾?!”   她声色俱厉地看着阿妤,见她一张脸呆滞地看着自己,便不屑地笑了。   “既然自甘下贱地做了妾,就少摆什么郡主皇族的谱儿,都侮辱了你南朝皇族的祖宗!你母亲就是要低人一等,你自然也没什么高贵的。”   一个庶女,竟然还在她面前摆谱儿。   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且叫太夫人说,南阳侯府内院儿已经算太平的了,不然若换了顺昌侯府,换了诚王府,就乐阳那种德行,还敢自诩为郡主?   早就被主母给抽烂了。   “日后,南阳侯府里就只有一位侯夫人,剩下的都是姨娘!少在我的面前提什么郡主来恶心我。怎么着,你母亲是郡主,我这个老婆子也要给她磕头请安不成?且我也告诉你,就算是姨娘,她也未必坐得稳这个位置。侍奉主母,服侍侯爷,自称婢妾,那府里谁再敢口称郡主,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滚蛋!”   见阿妤一双美目崩溃地看着自己,太夫人就勾起了一个冷厉的嘴角弧度。   “你就是个寻常庶女,别把自己当成天仙儿。从前你姨娘养坏了你,叫你心比天高,日后你就在家庙里住着,好生反省吧。”   “我要见父亲。”   阿妤的一颗水晶心肝儿,简直就叫太夫人给捅碎了。   她从未听见过这样刻薄的话,也从未听说过谁将自己的身份,这样直白地袒露在她的面前。   原来翻开那些繁华与宠爱,她的身份归根到底,只是一个卑贱的庶女么?   “就算你见了他,我也不会饶了你。你问问你父亲,敢不敢忤逆他亲娘?除非他不想要前程名声了!”   见阿妤对南阳侯竟然还怀抱期待,太夫人就冷笑了一声,见南阳侯夫人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怔忡,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心疼南阳侯夫人这么多年的苦楚,可这儿媳也实在拎不清轻重,这时候不借着机会将阿妤与乐阳打压下去,在这儿自己生什么闷气呢?   阿妤勾引长公主府的小公子固然令人恼火,可也是个机会,只要南阳侯要点儿脸,都会对乐阳母女生出微词。趁着这个时候收拾了乐阳,还有长公主做把柄,谁都说不出什么,甚至都不会有人说南阳侯夫人嫉妒,容不得妾室庶女。   多么好的机会啊。   “你回去也好生教导乐阳,不许她再生事。”她顿了顿,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她到底是做婆婆的人,总是对儿子的后院儿指手画脚,瞧着也不好看。   “儿媳明白。”见太夫人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夫人也有些羞愧。   弹压妾室庶女,这些活儿本该是她干的,可是如今太夫人却帮她收拾得利索了。   若此后她还压不住乐阳,那不仅是辜负了太夫人,还坑了自己的闺女。   “拖下去吧,真是碍眼。”见这房中再次寂静了下来,宁国公夫人垂目不语,南阳侯夫人神情恍惚,林三太太总算是精神抖擞了。   阿妤这个庶女嫁不得好人家儿,还被治罪,这叫她心里瞧着颇幸灾乐祸,此刻抚了抚不敢再簪花的鬓角,她就娇笑着对太夫人说道,“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何等卑贱,老太太又何必和她置气呢?都脏了老太太的嘴。”她讨好地说这话的时候,一旁的阿静垂了垂头,颤抖了一下。   “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太夫人就淡淡地说道。   她将林三太太放出来,本是有一桩事想要她配合,因此才对她有了几分宽容。   林三太太却茫然不知,见太夫人待自己十分容忍,就急忙赔笑道,“二嫂房里的事儿,难道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丫头干了坏事儿若传出去,阿芝阿静不也是被连累了么?”   见太夫人一脸不耐,她一双三角眼慢吞吞地扫过愤恨看来的阿妤,就笑着说道,“只是老太太也别气,谁家没有一两个败类呢?有这不省心的死丫头,可也有十丫头这等出入宫闱,往来皇族的有出息的,给老太太添光彩呢。”   她叫宁国公给骂了一回,就不敢在脸上露出对阿妧的恶意,反而多了几分讨好。   只是虽在捧着阿妧说话,可她的眼里却忍不住生出几分嫉妒。   出入宫闱,巴结上皇后娘娘,这样体面风光,宁国公夫人没说拉她的阿芝一把,却只带着这个二房庶女。   若说阿妤卑贱,那这阿妧难道就不卑贱了不成?   不过是运气好,巴结上长房,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倒叫别人都比不上她了。   然而这样的心事林三太太哪里敢叫人看出来,若她再犯错,没准儿林三老爷就真的要休了她了,因此她就笑吟吟地地阿妧笑问道。“宫里气象不同,哎哟,这得多大的造化才能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听说十丫头你还觐见了陛下?这可不是天大的运气?你八姐姐年长你许多,可也没见过宫里的各位娘娘呢。十丫头不如跟咱们说说,这宫里头与咱们外头有什么不同?娘娘们都是何等风姿?”   她讨好地看着自己,阿妧就默默地抽了抽嘴角。   那个什么,这三婶儿是不是疯了?   堂堂世族勋贵世家,拿入一回宫就当能上天的大事儿,还造化?   初入宫廷,谁家勋贵女眷不是常事儿啊?   这不能林三太太自己进不去,就在国公府里摆出一副进一次宫门就要普天同庆,挂在嘴边儿十几年的那种姿态是不是?   这太掉价了啊。   胖团子纠结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太夫人的脸色,却冷不停叫正流泪颤抖的阿妤那怨毒的目光给刺了一下。   那种含着恨意与敌意,仿佛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的目光,叫阿妧呆了呆。   她没恨阿妤就不错了,阿妤又为什么要用这样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呢?   “日后十丫头还要常入宫觐见,莫非每进宫一次,都要和你说说?”太夫人这话没说错,因宁国公夫人不同常人,乃是皇后的亲妹妹,阿妧养在宁国公夫人的膝下,被皇后另眼相看是很正常的事儿。   且还有靖王的面子,若日后经常入宫这话儿也没错儿,她微微一顿,见林三太太讪讪地笑了,不敢反驳,这才见到阿妤那恨毒的目光。见她看的是阿妧,太夫人心中一转,就明白她为何这样看阿妧了。   同为南阳侯的庶女,从前天地之别,可如今却正好儿颠倒个个儿。   阿妤不恨胖狐狸就奇了怪了。   只是阿妤就算再恨,又能拿阿妧怎么办呢?因此太夫人虽心中不喜,也懒得于这丫头计较,只命人将阿妤拖了出去。   林唐一双噙着笑意的眼慢吞吞地扫过阿妤麻木得已经不知挣扎的背影,挑了挑眉梢儿,对阿妧眨了眨眼。   胖团子默默转身,扒在林珩的脖子上,拿屁股面对她家三哥。   林三公子眼皮子顿时一跳。   他默默地忍耐着,在林珩警告的目光里才没有上前,用力地拧这团子的屁股一把。   恰在此时,一脸幽怨的宁国公大人垂头丧气地提着一提纸包儿迈入门中,回头,默默地看了正一脸平静就跟来自己家的靖王一眼。   他再一回头,就见满地狼藉,满室凌乱,众人脸上目中都带着几分激烈与恍然,连这天天上门的靖王都顾不得了,急切开口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么?”   莫非是八卦?   突然国公爷好气哦。   感觉错过了八万两。 第74章   国公大人这一生也没有别的爱好了。   可是才经历了昭容长公主兴师问罪的太夫人简直不想理睬这个儿子。   她冷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只拉着南阳侯夫人低声叮嘱叫她回去如何如何收拾乐阳,如何稳定南阳侯的内宅。   虽说乐阳母女嚣张狐媚,勾引容玉还心比天高连容玉都看不上实在无耻,太夫人很恼火。可是令太夫人最恼火的却不只是阿妤这样狐媚勾引男子,而是显然这一回南阳侯府算是把昭容长公主给得罪了。   这皇家公主,陛下面前很说得上话儿的长公主,这是说得罪就能得罪的么?乐阳母女这么干简直就是坏了南阳侯的前程,如今昭容长公主忍着耻辱不发难,回头关键时刻缩头缩脑地给使个绊子,那找谁哭去?   就算是南阳侯不大听话,可是太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是她一生最大的骄傲。   是她最引以为豪的儿子。   林三老爷也很能干,可是再能干,也越不过南阳侯去。   更不要提此刻没心没肺一门心地想知道发生啥了的宁国公了。   “父亲,我知道。”   胖嘟嘟的小团子鼓了鼓胖腮凑过来,很殷勤地撅着小屁股趴在长兄的怀里,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地。   “我都告诉父亲呀。可精彩啦。”   她大大地比划了一下,在太夫人抽搐的目光里仰着小脑袋很骄傲的样子。   这一回,连宁国公夫人都恨不能笑着叹气了。   “哦哦,亲闺女唉!”宁国公就觉得这世上最懂自己的就是胖团子了,要不咋说是父女呢,这父女是多么的相像哟。   他急忙捧起了手里提着的纸包很开心地挤着儿子坐了,见林林珩纵容地往一旁坐了坐给他留了位置,就飞快地拆着纸包满意地说道,“大清早儿给你去买的,说是前门火烧儿,肉馅儿的,可好吃了。”纸包儿一打开,就热气腾腾地透着很香的味道,胖团子抽了抽小鼻子,露出大大的笑容。   “给父亲吃。”小小的火烧儿酥脆极了,阿妧捧起一个,殷勤地先送给宁国公。   国公爷哪里享受过软乎乎的小闺女喂给自己吃东西呢?且小闺女不吃,先给自己吃,这想想就叫人热泪盈眶啊。   他一张嘴,小火烧儿就全没了。   阿妧瞪大眼睛看着难得战斗力非凡,一口一个火烧的国公爷。   国公爷慢慢地咀嚼了一下,仰天就倒,翻起了白眼儿。   “没有那么大的嘴,偏要吃这么大的烧饼,给我一个。”宁国公太夫人见这路人甲儿子一个火烧都差点儿噎死他,也是说不出啥了。   她伸手,见胖团子点点头乖乖地举着个火烧给自己,就哼了一声抢过来吃了,见这胖团子殷勤地数着数儿,分了各位长辈之后数了数剩下的,一看还有七八个,胖腮都幸福地鼓起来了,捧着一只火烧笑呵呵的,就低声说道,“真是个没见识的狐狸。”   吃个火烧还这样开心,这简直太掉价了。   林三太太再次没有享受到胖团子的孝敬,心里越发恼恨,却识时务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阿芝的眼眶红了,却拧着自己鹅黄色的春衫什么都不说。   “都是我的啦。”阿妧捧着小肚皮嗷呜一口咬下去半个烧饼,往里头看了看,见都是绵软香喷喷的肉馅,就觉得开心极了。   靖王将滚到宁国公夫人怀里要求喝水的宁国公推到一旁,坐在林珩的身边,目视之。   林世子淡然微笑,一边吃妹妹喂到嘴边的火烧,一边对靖王微微一笑,修长的手臂揽着胖团子就是不叫靖王接手。   “殿下也吃。”阿妧自己吃得眉开眼笑的,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吃的烧饼,馅儿大皮尔薄,酥松的外皮儿还有芝麻一嚼香喷喷的,她吃得踢着小脚儿很快活,还时不时趴在林珩的手臂上咕噜咕噜去喝兄长端给自己的甜茶,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见靖王安静地看着自己,胖团子满嘴都是芝麻粒儿,小嘴巴动了动,就很大方地说道,“殿下是不是也觉得好吃?”她已经喂给靖王一个,不过显然靖王意犹未尽。   “若殿下没吃饱,就再吃两个,别饿着。”她就愿意跟靖王分享好吃的。   “确实没吃饱。”靖王见林珩防自己跟防贼似的,哼了一声俯身垂头,将胖团子手里的那半拉烧饼叼走。   “哎呀。”   阿妧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小胖爪儿,见靖王一副习以为常地吃了烧饼,沉默了一下就丢开了。   她又拿了一个,幸福地咬了一半儿,正侧头喝茶,却感到有很锐利的感觉擦过自己的手指,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自己的胖手指上。   她再一回头,手上的半拉火烧又不见了。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靖王还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给殿下拿一整个儿的吃。”这总是跟自己吃半拉算怎么回事儿啊?阿妧扭了扭小身子,表示自己也很想吃一整个儿的烧饼,只是殷勤地捧给靖王一个大的,他却只是摆了摆手。   胖团子歪了歪头,当靖王饱了,只是才啃了手上的火烧儿一下,剩下的又转眼就消失不见了。胖团子就看着自己空空的小爪子惊呆了一会儿,数了数剩下的,她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皮,忧伤地说道,“我饱了,都给殿下吃。”   “怎么可能,再吃一个。”   靖王摊手摸摸这胖团子圆滚滚的小肚皮,就觉得团子这是谦虚了。   就这一点儿都不鼓,明显还可以再吃三四个。   胖团子和她哥的目光都汇聚在捏着自己小肚皮的大手上。   “十妹妹当真是饱了。”林珩含笑拍掉靖王的手,见他不悦地看着自己,就笑着问道,“殿下今日怎么又上门了?”   一个“又”字,显然就代表了林世子已经很不高兴了啊。   “我过来看看阿妧。你喜不喜欢看见我?”靖王才不理会林珩,只垂头看胖团子。   “喜欢!”阿妧用力点头,声音也不小,完全忘记了亲哥那千疮百孔的心。   见她乖乖的,小胖脸儿红扑扑的还带着几粒芝麻,娇憨可爱,大抵是靖王殿下将胖团子养得好,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眉目似画,虽是一颗胖团子,却瞧着并不蠢笨,靖王心里就生出无比的满足。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亲手养大一颗团子更令人感到成就感的了。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将胖团子脸上的芝麻擦掉,想了想,将芝麻抹在了这团子的嘴唇上,看她下意识地吧嗒吧嗒吃了,就露出一丝笑容。   “……”林世子看着这一幕心情略复杂。   林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嘴角跟着抽搐。   他和靖王虽关系还凑合,不过显然并不十分亲密,此刻看着靖王奇异的举动,林三公子觉得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对了,父皇昨儿晚上从宫里给我传出话儿来,叫我素日里照看阿妧些,不要叫她吃了委屈。还叫我照顾她。”   话说皇帝也蛮讨厌的,大半夜的叫内监上了靖王府的大门,这时候人家靖王已经休息了好么?不能欺负人家夜里没人陪孤枕难眠不是?不过皇帝的叮嘱倒是叫靖王很满意,见宁国公夫妻同时一怔,回头看他,靖王就挑眉说道,“所以,今日本王是来带团子回府的。”   这个就是奉旨养团子了。   “陛下怎么会突然想到阿妧?”林珩不由疑惑了。   他见妹妹小小一只,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的怀里,犹豫了一下。   打死他也不相信皇帝看上了一颗团子,是不是?   “是因为昨天,陛下说我肖似三公主么?”阿妧小心翼翼地问道。   说起这个,阿妧一点儿都没有感到自己被当做替代品的愤怒或是不开心。   叫她说,那都蛮矫情的。   反正宠爱都给了,管在他心里把自己当成谁了呢。觉得过得开心,过得美滋滋的就好了不是?   “你不是别人。”靖王觉得皇帝多少是有这个意思,只是见阿妧一双眼睛黑黝黝的,他心里不知怎么一软,就露出几分温柔。   铁汉柔情啥的,其实真的不大合适靖王殿下。   阿妧看着那张挤出一个笑容,然而那笑容却扭曲得叫自己心里乱跳不跳简直要吓死的笑容,却心有灵犀地感受到了靖王的心意。   她如今也下定决心给靖王当一段时间的职业团子,啥时候自己长大了干不动了,能当窈窕小美人儿了之后再退位让贤就好了。因心中稳稳的,她就好奇地问道,“三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垂头摸了摸自己胖嘟嘟的小肚皮,就露出几分诧异。   三公主莫非也曾经是一颗胖团子?   “听说小时候和你一样儿胖,还喜欢粘着父皇,大一点儿去跟着显荣姑母去了秀营,十二岁战死,没别的了。”靖王干巴巴地说道。   三公主比他年长,又是跟在显荣长公主身边,他也不大熟悉,只是记忆里是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   当初皇帝死了好几个公主皇子的,因此他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皇帝这突然提起三公主,也令靖王蛮诧异的。   “巾帼英雄。”阿妧就惆怅地小声儿说道。   靖王一提秀营,她就一个哆嗦,不知怎么就想到阿萝来。   “如今天下承平,虽江东匪患众多,不过都是乌合之众,不会再有当初的危险。”说起来,南朝虽然糜烂,可当真还有些忠臣良将保驾护航,若不是皇帝这一鼓作气冲击而下,内还有南朝皇族内部权臣争斗不休,国都要亡了还在那儿窝里斗,硬生生地撤换处置了几名在前线不利却拼死抗争的大将,皇帝陛下想要横扫南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想到那几位大将,靖王倒是蛮钦佩的,哼了一声。   忠臣良将倒是都以身殉国了,反倒这帮废物皇族腆着脸苟延残喘。   南朝也有节义之士,当初也得北朝敬重。   只可惜叫一些人给毁了名声,反倒提起南朝就都觉得不是好饼。   这叫靖王每每想起,总是有几分不悦。   叫他说,当初就该把这帮南朝废物皇族一刀给砍了。   “那陛下看见我,会伤心么?”看见她就想到早逝的爱女,皇帝一定很难过。   “他糙的很。”皇帝那粗汉哪里有那么细腻的心思,靖王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他若喜欢你,你接着就是,左右不吃亏。”   这么没良心的话若是叫皇帝听见非一口血呕出来不可,然而胖团子还用一副很认真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   她听了一会儿旧事,小脑袋枕在兄长的肩膀上只觉得很幸福悠闲,摸了摸小肚皮,果然觉得又饿了,捏了一枚火烧轻轻掰开,一半儿自己吃了,一半儿就很熟练地送给了靖王。   见她终于懂得有什么都和自己一块儿分享,靖王的眼底就露出得逞的笑意,决定叫胖团子习惯,日后总是会念着分给自己。这厢和乐融融,然而南阳侯府却已经火上房了。乐阳郡主一脸惊惧地在地上转圈儿,脸上有几道刺目的血痕,可是她也顾不得遮掩了。   昭容长公主兴师问罪而来,又去了宁国公府,听说是因阿妤与容玉交好之事。   乐阳郡主知道得不多,可也知道阿妤当初的确是对容玉用了心思攀附的。   那样娇养傲气的小少年,想要拢住他的心,对于阿妤来说易如反掌。可是若添上昭容长公主,就叫她很不安了。   只可惜如今她被南阳侯夫人压制,风光不再,这府中的下人都是一群看人下菜碟儿的,因此对她也怠慢起来,消息也不及平日里那样灵通,此刻她都焦急了半晌,却不见有什么动静。   这心焦的时候,她也不在意为何这几日阿萝竟然没有来给她请安了,直到一中年仆妇快步进来,急忙拧着柔软的腰肢快步过去,也不叫仆妇给自己跪下请安,连声问道,“到底怎么了?还,还有,侯爷呢?他有没有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胡乱地将一个金倮子塞进这仆妇的怀里。   “可不好了郡主!”这仆妇一转眼就将金子给收在了自己的衣裳里,脸色焦急地说道,“咱们姑娘叫老太太给送到家庙里去了,仿佛是听说长公主想要叫姑娘给她做儿媳妇儿,姑娘却不肯,惹怒了长公主。”   见乐阳郡主一愣,她就大声叹气道,“说是那位长公主府的小公子喜欢咱们姑娘极了,非娶她不可,因此长公主才点了头。您也知道……长公主最重脸面,咱们姑娘拒绝了她,她面上挂不住,老太太正想处置姑娘,自然顺水推舟了呀。”   她装模作样地就抹着眼泪哭道,“可怜咱们姑娘了,这往后去了家庙,耽误了花期可怎么办?”   她哭声一起,乐阳郡主顿时摇摇欲坠,脸色苍白。   太夫人这处置了阿妤,第二个饶不了的就是她呀!   她怎能坐以待毙?   “侯爷呢?!”她如今能依仗的,也只有南阳侯了。   那仆妇顿时哽咽了一下,为难地看着脸色仓皇,不负素日清丽温婉的乐阳郡主。   “侯爷,侯爷说,他忙。女眷之事,全凭老太太做主。” 第75章   “什,什么?”   乐阳郡主听到这句回应,只觉得眼前一黑,不敢置信地尖声道,“你骗人!”   南阳侯,一直宠爱她们母女的南阳侯,怎么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他一向都知道的呀,宁国公太夫人是那么讨厌她们母女。   因她夺了南阳侯夫人的宠,太夫人一向将她视作眼中钉处之而后快啊。   一切全凭老太太处置?   那岂不是将生死都交给了老太太?   她都死到临头了,他还在军中忙什么?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是,侯爷就是这么说的啊。”这仆妇难得见到一贯雍容温柔的乐阳郡主,这位传说中南朝的皇族竟然会这样尖锐地叫嚷,差点儿叫她给吓成疯子,此刻就觉得怀里这位郡主给她的金子很咬手了,磕磕绊绊地说道,“奴婢往侯爷的军中去,侯爷正忙极了,听见家中有事,只说老太太决断,侯爷赶不回来啊。”   她努力地辩解,见乐阳郡主这微微一怔,露出几分哀荣容,就退后了一步。   只是她多解释了两句,倒是叫乐阳郡主心中缓和了几分。   看起来南阳侯并不知道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对,她不也是叫人紧密地探寻,才知道阿妤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南阳侯最近一向忙着差事,她也是早就知道的事儿,如今想来,南阳侯说凭太夫人决断,却不将决断的权力交给南阳侯夫人,已经是护着她了。   虽然心中自我安慰,可乐阳郡主的心里却总是过不去。她忍不住晃了晃柔弱的身体,只觉得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可以去讨个公道的地方,一时茫然地退后,靠在了一旁的廊下的柱子上黯然垂泪。   这婀娜柔弱的模样,就是那仆妇见了也不由在心中暗叫了一声狐狸精,只是此刻垂泪给谁看呢?   南阳侯也回不来啊。   乐阳郡主心急如焚,只恨不能立刻将爱女给救回来。   “六姑娘呢?”她又急忙问道。   “仿佛是三公子走的时候将六姑娘给关起来了,说六姑娘冲撞了他,还叫府中的下人围着不许人去救她。”   这仆妇眼睛都不眨一下儿地将一口黑锅扣在了林三公子的头上。   “他怎么和阿萝计较起来?也是,那丫头一向轻狂,喜欢惹是生非,惹恼了三公子也并不是不可能。”   虽看似疼爱阿萝,然而乐阳郡主怎么会真心爱惜阮氏的女儿,不过都是面子情罢了,平日里当着南阳侯的面儿展现贤德也就算了,如今南阳侯不在,她心里还记挂阿妤,哪里还愿意理会阿萝,带着鞭痕的脸上就露出一抹厌烦来,冷冷地说道,“既然三公子叫她反省,那就关着她好了!”   若林唐能关阿萝一辈子,她没准儿还拍手称快呢。   谁会认真地喜欢阮氏的女儿。   “奴婢明白了。”这仆妇急忙讨好地说道。   她顿了顿,又殷勤地说道,“若六姑娘来求助,奴婢只说郡主想了法子想救她,可三公子铁石心肠却不肯放人。”   她这样识时务,乐阳郡主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满意,更何况她如今在府中行事总是束手束脚,这仆妇虽然粗苯,可到底能叫她有些知道外头消息的办法。   她就急忙挤出一个笑容来温煦地说道,“你做事很合我的心意,日后你跟着我,我不会叫你吃亏的。”她将手腕儿上一个赤金红宝的镯子交给这仆妇,见这没见识的仆妇眼睛都瞪圆了,傻笑着将手镯往嘴里一咬,就露出几分鄙夷。   “多谢郡主!”   咬过之后,发现这镯子竟然是真金,这仆妇顿时就再给乐阳郡主跪下了。   见她被自己收买,乐阳郡主的脸上就露出浅浅的笑意,柔声问道,“你可有办法叫我出府?”   南阳侯不在府中,想来也不会知道南阳侯夫人胆子这么大,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这样侮辱他的爱妾爱女,乐阳郡主若是傻乎乎地留在府中等着,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她心中百转千回,用力咬了咬牙,见那仆妇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点头,顿时大喜。趁着此刻南阳侯夫人母子还没有回来,她忙穿了一件十分素淡的衣裳,一件大氅将自己从头遮盖到脚,鬼鬼祟祟地跟着这仆妇从角门儿走了。   她无声地跑了,南阳侯夫人直到晚上回府才知道此事,顿时气得不轻。   林唐就觉得这帮女人当真是麻烦,犹豫了一下,就慢吞吞地走到了阿萝的院子去。   自从有了阿萝这心机鬼,遇上事儿了林三公子都不爱自个儿动脑子了。   因乐阳郡主要表现自己的贤德与慈爱,因此阿萝的院子还不错,单独的小院子精致中又带了几分诗情画意,此刻阿萝正手里提着一柄战刀摇摇晃晃地站在院子里,香汗淋漓,一张绝色的脸因急促的呼吸与绯红的脸颊,还有那泛起了水意的明眸变得越发娇艳。单薄的裙子叫汗打湿了,露出了少女稚嫩柔软的线条来。就这么一副活色生香的模样,林三公子沉默了一下。   还真的蛮应该去给皇帝当宠妃的。   “看什么看,挖了你的眼!”阿萝反手将一旁的披风胡乱地裹在身上,横眉立目,却带了一份英姿飒爽。   林三公子越发沉默。   从前没有暴露的时候,还知道装庸俗地挑着眉梢儿喊一句三公子。   如今暴露了,就要挖了他的眼珠子。   “给你。”将蜜蜡手串儿丢给阿萝,见她警惕地看着自己,林唐简直要被气笑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给我首饰做什么?”   不过这蜜蜡匀净鲜艳,显然是上品宝石,六姑娘决定收下,回头给妹妹送去。   这世上还有如此好心没好报的人么?   林唐肺都要气得鼓起来了,努力隐忍别弄死这庶妹,干巴巴地说道,“你家小东西在长公主面前得脸,长公主特特儿只赏了她一人。她非要叫我给你带来。”   见阿萝一怔,绝色的脸上露出喜悦,却没有半分对妹妹能得到昭阳长公主青眼的嫉妒,林唐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就胡乱地往一旁坐了,垂头皱眉道,“我过来问问你,乐阳跑了,你觉得她是不是去找父亲了?”   若南阳侯回来庇护乐阳可怎么办?   “父亲是个孝子,处置阿妤是老太太的吩咐,父亲哪里能反驳老太太的话儿。乐阳跟着父亲十几年,还能不知道这个?”   昭容长公主兴师问罪而来,阿萝就知道阿妤这回是一不小心翻了船,自然知道她得不了好儿去,见林唐愁得不行,横眉立目的脸一变,幸福地将手串儿缠在自己雪白的手腕儿上,笑吟吟十分温柔地坐在林唐的身边坏笑道,“我教你说的话,你都说了吧?只怕容玉往后要恨死她了。”   林唐哼哼了一声,见阿萝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终于知道古人都真没骗人啊。   美人有毒。   这阿妤跟阿萝当了姐妹,还大大地得罪过她,也当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前儿在宁国公府里的话儿,都是阿萝教的,坏主意都是阿萝出的,果然,阿妤就倒了大霉,看起来往后还得失去一个铁杆儿的爱慕者。   容玉不由爱生恨,往后看见阿妤就往死里打就不错了。   “只是这也太危险了。你说,若她当场答应了这门婚事,岂不是叫她得意了?”林唐决定跟着心眼子七八十个的庶妹好好儿学学。   这学会了一点儿,往后他还怕什么同僚之间的争斗啊。   “容玉乃是长公主心爱的幼子,他真心喜欢阿妤,若看不清她是什么人,长公主越不肯,他陷得越深,总有一日,做母亲的是倔不过自己儿子,还是要娶了阿妤。”   见林唐茫然地看着自己,阿萝就柔柔地哼笑了一声,笑容甜蜜温柔,含着几分妩媚地说道,“只是你觉得嫁入长公主府是一件好事么?长公主厌恶透了阿妤,就算她做了自己的儿媳妇儿,这做婆婆的如何刁难儿媳妇儿,你会不知道?容玉那么傻,想刁难阿妤不叫他明白还不容易?阿妤若常常抱怨,男人时间久了,也会很烦的。”   折磨透了阿妤,不着痕迹地弄死她,这半点儿都不难。   弄死一个别家的女儿,和弄死自己的儿媳妇儿,自然是后者更简单。   碍眼的玩意儿没了,回头再给容玉娶个自己喜欢的继室也就完了,谁还记得阿妤。   阿萝反倒希望阿妤嫁入长公主府呢。   那样高的门第,长公主做婆婆,就算挨了苛待,南阳侯府也没谁敢去寻个公道不是?   她笑得十分可爱,林唐越发垂了头哼哼了两声。   “一肚子心眼子。”他叹气说道。   “难道你没有受益不成?”阿萝最烦这种道貌岸然,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货了,哼了一声就不耐地赶人道,“东西我收到了,你可以滚了。”   “你就告诉我乐阳去了哪儿。”   “滚滚滚!”   “去了哪儿?!”林三公子抱着柱子不撒手,怎么推都不走,大脸叫庶妹给推得变了形儿。   这么个厚脸皮,六姑娘也是败了,她气喘吁吁地松开手,见林唐得意地看着自己,就摆手说道,“必定进宫求赵贵妃给她做主去了。她们这些南朝皇族一向同气连枝,动了她,赵贵妃还能不跳出来?阿妤只怕也得被放出来。不过你也想想,她为了阿妤竟敢去找赵贵妃做主,忤逆老太太,丢了林家的脸,父亲还能饶得了她?父亲一向心高气傲,一则家丑外扬,二则赵贵妃敢对林家家事指手画脚,你看着吧,父亲就算宠爱乐阳,这一回也指定不能饶了她。”   当然,都是活该。   六姑娘就笑得妩媚极了。   “这不能吧?”乐阳郡主傻啊?这不是自己将丑事闹得沸沸扬扬了么?   林唐不相信,然而阿萝却一语成谶,果然第二日,从宫里就传出了消息,说是赵贵妃听闻自己的便宜外甥女儿阿妤被责罚去跪经,只哭花期的女孩儿却要凋零在清冷的家庙里可怜极了,哭着央求了皇帝。   做皇帝再富有四海也不能对别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因此含蓄地将南阳侯请到了宫里询问情况,等太夫人知道的时候,南阳侯已经带了皇帝的话儿回来。当然,皇帝不会为了个庶女就去得罪太夫人。   他就是跟太夫人商量一下罢了。   “陛下说到底是当初南朝皇族的血脉,若当真刻薄,只会叫人想咱们是不是过于对南朝皇族严厉,恐生出不好听的话来。”南阳侯就立在太夫人的面前干巴巴地说道。   他高大英武,威风凛凛,一双眼开合之间充满了威仪,可是太夫人听到这样的话,却无端生出几分伤心来。   “难道我们还要供着她不成?”她看着这个出息却不怎么听话的儿子难过地问道,“不过是一个妾,难道我处置不得?乐阳这样骄狂,竟然敢闹得御前,都是你瞎了眼惯的!若我今日一退,日后她还不翻天?”   见南阳侯垂目沉默,无动于衷的样子,太夫人就喃喃地说道,“你宠爱这一个,若她当真贤惠,我也没有话说儿。可是她的德行你也看见了,她生的那个更是不堪。我只问你,若你不是南阳侯,若她还是高贵的南朝郡主,她怎么会给你做妾?”   “母亲。”   “当初你一无爵位,二无功勋,却愿意义无反顾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为你孝顺我的,只有你的妻子。那才是你该珍惜的人。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可你……”   提起这些,太夫人的声音就哽咽了。   “你的嫡女嫡子,性情模样儿哪里不及阿妤了?你做父亲的,又何曾疼爱过他们呢?”   见南阳侯沉默不语,太夫人就颤巍巍地摆手说道,“这些话如今跟你大概是白说,罢了,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只是阿妤那丫头,我决不能放她出来。陛下的话儿也不行。若陛下当真心疼,下一道旨意,我自然不敢抗旨。可若陛下只说与我商量……”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既然只是商量,我就不必随着陛下的心意了!”她顿了顿,本想劝南阳侯撇开乐阳郡主,然而此刻看见南阳侯的目光,却心中莫名犹豫。   她儿子看起来十分平静,可是却似乎随时都会倾颓了一般。   难道他就那么喜欢乐阳?   “儿子走了。”南阳侯迎着太夫人的目光微微颔首,没有再为阿妤求情,转身就走出了太夫人的屋子。   他走出门外,却见屋子外头是一片的春光明媚,此刻院子里正有一颗圆滚滚毛茸茸的胖团子,头上勒着一条漂亮的带子,长长的在她身后飞扬,她咯咯地笑着,登登登地撇着小短腿儿,神气活现地滚过来。   望向这里,她眼睛顿时大亮,叫道,“父亲!”   她就圆滚滚地伸着小胳膊扑过来。   南阳侯一愣。   这颗胖团子却在此时越过他,扑进了正走到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的怀里。   “我的乖女儿哟。”   不知啥时候走到南阳侯身边的路人甲眉开眼笑地在弟弟平淡的目光里将胖团子抱了起来。   “我的爹爹哟!”   胖团子眼里都是她家国公爹,吧嗒一口啃在了他的脸颊上。   笑容明亮璀璨。 第76章   “哎呀二弟,难得见你来。”   颠着怀里的胖团子,宁国公跟闺女蹭脸半晌,方才有空笑嘻嘻地对南阳侯说道。   胖团子方才旁若无人,哪里看见南阳侯了呢?   她眼里都是自家路人甲国公爹,此刻玩闹了一会儿,她就感到一种令人畏惧的气势,转了转小脑袋,果然就见南阳侯正冷淡地看过来。   这旧爹可不是啥好饼,胖团子顿时缩了缩小身子,往宁国公的怀里拱了拱。见她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瞪大了,很生疏地看着自己,南阳侯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厌恶来,皱眉道,“我和母亲有些话说。”   “说完了么?留下吃饭吧?昨儿我亲手钓上来的鱼,还是阿妧给放的鱼饵。”宁国公美滋滋地炫耀。   父女同乐呀。   国公爷跟胖团子排排坐在水边儿,大傍晚的开始钓鱼,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宁国公夫人给镇压了。   不过就这半个时辰,父女两个也算是钓上来一条小鱼儿。   手指头粗细长短,瞧着就特别机灵美味。   国公府的小厨房今天早上用这条小鱼儿给熬了大大一碗鱼汤,据说里头放了不少干贝大虾啥的,特别好吃。   当然,国公爷也觉得自己和闺女一块儿钓的鱼熬出的鱼汤一定十分香甜。   这带着几分炫耀的样子,落在南阳侯的眼里,就叫他冷哼了一声。   “我军中还有事,先走了。”他淡淡地看了阿妧一眼,见她怯生生地从宁国公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带着几分警惕生疏地看着自己,就摔袖道,“大哥也不要太娇惯了她,免得她得寸进尺,日后……”   “我闺女不劳你费心。你快走吧!”宁国公捂着阿妧的耳朵转身跑了。   他虽然早知道弟弟不喜欢阿妧这个庶女,当然,若喜欢也不会丢进国公府养都不肯养,可是这听见弟弟这样无情的话,还是叫他心疼死闺女了。   他放在手心儿宠着还来不及,却小心肝儿叫南阳侯给捅碎了,阿妧心里得多难受啊?见胖团子抱着自己的脖子不吭声,宁国公跑到南阳侯没影儿的地方,方才累得软在了一处软软的碧绿的草地上,有气无力地哼哼道,“别把你……二叔的话放在心上。这家伙,一向严厉,也不是针对你。”   “有父亲在,我才不气呢。”   阿妧才不将南阳侯的态度放在心上。   不然她早就被郁闷死了。   只是她想到南阳侯今日前来,猜了猜他的来历,就忍不住担心地问道,“二,二叔是想求老太太放了七姐姐出来么?”   南阳侯一向宠爱乐阳郡主母女,那喜欢得不得了,阿萝都得在阿妤面前低三下四的,阿妧就鼓了鼓小肚皮,有些不开心地小声儿说道,“七姐姐犯了错,老太太责罚一下又不是大不了的事,二叔也太心急了。”若……南阳侯的爱能付诸在阿萝身上,哪怕一点点,那该多好啊?   她一点都不需要南阳侯的爱,却希望他能对自己的姐姐温柔一点。   “你放心,老太太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绝对不会放过她。”   宁国公就伸手扯了两根青草预备编个兔子啥的给闺女玩儿。   一脸凝重地编了一会儿,国公爷默默地将青草团子放在一旁,仰头看天感慨道,“天可真蓝。”   “是呀是呀。”胖团子也仰头看天,傻笑着看着蓝蓝的天上雪白的胖胖的云朵,就觉得像极了棉花糖。她叫宁国公抱着,就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父爱,因此也不嫉妒别人,也不想再要什么南阳侯对自己的爱了。   这种感觉心满意足,叫她懒懒地和这个没啥用,连个草兔子都编不出来的父亲依偎在一块儿。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很轻松快乐,南阳侯似乎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也不大来宁国公府。   太夫人咬死了牙,说什么都不肯将阿妤放出来,时间久了,也就没人说什么了。   倒是乐阳郡主曾经哭着跪在国公府的大门外央求太夫人网开一面,再三地磕头,口口声声不得了太夫人的宽恕就绝不起身。   太夫人也由着她,命人将柔弱婀娜的乐阳郡主给拖到角门儿处,之后就随意她跪着,跪烂了也无所谓。   不过两个时辰,乐阳郡主就灰溜溜地走了。   阿妧就每日里在国公府里玩耍,不是和几个姐姐说话儿,就是在太夫人与宁国公夫人面前讨喜。她小小一团娇憨可人,天真可爱,因此在国公府里很招人喜欢。   虽靖王忙于显荣长公主回京之事许久没有过来,然而却遣了王府侍卫,又馒头叔亲自带头儿来国公府里送了她许多有趣的玩具,又加上诚王府诚王长孙那关心小伙伴儿的一封封稚嫩的书信往来,阿妧就觉得这小日子过得美得很。   又幸福又快乐,叫阿妧只觉得自己住在了天上一样。   直到这一日,宫里传信儿出来,说是皇后想要阿妧入宫陪她说说话儿。   “真是难得,十丫头竟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日后这前程只怕是不愁了。”林三太太说起来,都要嫉妒死阿妧了,看了看自己秀美可爱的阿芝,再看看呆头呆脑,整日里就知道在地上打滚儿玩耍的阿妧,只恨苍天不公,令阿芝没法儿进宫得皇后青眼,才叫一小傻子捡了便宜。   见这胖团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心里气得肋骨疼,却还是挤出笑容讨好地说道,“可见皇后娘娘很喜欢十丫头。十丫头,这也是你的造化了。”   “娘娘面前,你可不许这样淘气了。”   太夫人虽觉得林三太太这话不中听,不过也很欢喜皇后喜爱阿妧,特特儿地叮嘱。   见胖狐狸今天只穿了一件浅浅的藕荷色的小褂子,一点儿头发被绑了两个包包头,简单干净,她的眼里就露出几分愉悦。   别以为阿妧如今成了宁国公夫人的闺女,论理能管皇后叫一声姨母就必定能得到皇后的宠爱,那才是做梦。   皇后喜欢谁,那可不是说看血缘远近的,就比如寿安侯夫人膝下的阿柔,正经寿安侯夫人生下的闺女,那才是皇后的亲外甥女儿,可是这么多年,皇后待这个阿柔就总是不冷不热的,平日里若不是寿安侯夫人扒着争着,是断然想不到阿柔的。可见皇后的冷淡。   如今皇后愿意亲近阿妧,这倒是阿妧的福气。   “我可乖了,一点儿都不淘气,老太太放心。”胖团子急忙乖巧地点头。   总觉得更不放心了可怎么整?   太夫人看着信誓旦旦的小团子就陷入了沉默。   只是她再担心也只能放了这颗据说在皇帝陛下面前都口无遮拦的团子入了宫,只盼着一路同行的宁国公夫人能制得住她。   宁国公夫人哪里是胖狐狸的对手,这团子滚到宫里,顿时就神气活现起来,先是老老实实地滚去给皇后请安,待皇后笑眯眯地叫她和难得今日休憩来给她请安的靖王一块儿去御花园玩儿,胖团子就欢呼了一声,拱到皇后的身边儿踮起小脚儿招手道,“娘娘!”   “怎么了?”皇后就笑着俯身问道。   胖团子一口亲在她的脸颊上,羞涩地扭着小身子扑进了靖王的怀里,小声说道,“多谢娘娘记得我。”   “这孩子就是喜欢亲亲蹭蹭的。”宁国公夫人见皇后眼底露出几分不容错辨的喜爱,就知道阿妧这性子是投了皇后脾气了,越发带着几分炫耀地笑着说道,“平日里每晚睡觉前,都得亲亲我与国公爷,说是什么晚安吻。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怪道理多得很,我与国公爷也只好随着她去了。”   虽看似无奈的样子,可是宁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却显然代表她还是很受用的。   “她喜欢亲近你们,倒是极好。”   皇后想到方才带着奶香的小身子扒过来,软软的暖暖的,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顿了顿,见胖团子躲在脸色陡然冷峻起来的靖王的怀里,就含笑说道,“你们去吧。等一会儿回来,咱们一块用膳。”   她看起来有话和宁国公夫人说,因此靖王微微点头,抱起这胖团子就往外走。一路走到了高高的一处假山旁,阿妧就见四处绿柳如茵,碧绿怡人,到处都是高大的花树,透着清凉的花香和叶子的香气。   她嗅了嗅,见靖王随意地靠在假山上脸色不愉,急忙从他的怀里直起小身子好奇问道,“殿下为何不高兴了?是差事忙,还是累了呢?”见靖王沉默地看着自己,她就很茫然地回望。   “你在本王王府就寝的身后,为何不来亲本王?”靖王觉得这胖团子厚此薄彼,越发计较。   阿妧就被噎住了。   “才想到的,才想到。”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冷落靖王了,就怯生生地小声说道。   “那如今怎么办?”靖王就眯着眼睛冷冷问道。   “等往后去睡殿下的王府,我天天儿亲殿下。”胖团子指天立誓,一副好真诚地鼓着胖腮认真说道。   “那之前的又该怎么算?”   这个……还待翻前账的啊?   阿妧纠结极了,犹豫了一下,撅着嘴巴亲了亲靖王的脸颊。   团子们尚带一点特有奶香的小嘴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靖王这才感到团子们对自己没有和别人分出三六九等来,满意地眯了眯眼。   “记住了,往后你给别人的,就一定要给本王。给本王的,却不必分给别人。”   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的,天底下也只有靖王一个了。   见他今日还有时间与自己计较这些,没有前儿脚打后脑勺儿的忙碌了,阿妧心中微微一动,就急忙问道,“长公主是不是快到京了?”   她心里很激动,也很慌张,不知姐姐的前程到底在哪里,又只觉得舍不得叫姐姐离开自己。她矛盾极了,又不知该怎么说,板着手指想了想,就扑在靖王的脖颈里低声说道,“若六姐姐能侍奉长公主,在长公主的麾下效力就好了,就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可是那又代表着姐妹分离。   更何况,哪怕天下太平,可是混迹在军伍之中,还是会有各种危险。   她蹭了蹭靖王的脖子,感到一只大手压在自己稚嫩的背上,似乎是在安慰她。   “担心什么。有本王在,不会叫你和你的姐姐吃亏。”   靖王不以为意的话,令阿妧信任地点了点小脑袋,她蹭了蹭靖王,却猛地听见后头传来洪钟一般的声音高声道,“那边儿的是谁?!”   这声音气势汹汹的,阿妧抖了抖小身子回头一看,就见竟然是高大威武的皇帝,身边跟着一位十分纤细婀娜的妃嫔快步走了过来。   见这位年少的妃嫔虽生得姿容美丽,却显然不是赵贵妃,胖团子一时就不知该用鄙夷还是羡慕的目光看这三宫六院的皇帝陛下了。她伏在靖王的怀里本想下地,却叫靖王给扣住了,只好努力端庄地坐在靖王的怀里,规规矩矩将手压在小胖肚皮上伪装乖巧。   “哟,这不是那颗团子么。”皇帝显然还记得阿妧,见她直起小身子对自己拱爪问好,就笑眯眯伸手捏了捏她的小爪子。   “你怎么进宫了?”他努力慈眉善目,用吓坏花花草草的笑容问道。   阿妧就觉得那年少的嫔妃看自己的目光有几分不善,只是想破了头都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位弥生的美人儿。   “皇后娘娘说想见我了,因此我就进宫了。”   她对皇帝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怯懦,反而多了几分自在。   或许心底里她就相信,皇帝不会和她计较,也不会怪她对皇帝不敬。   见她老老实实,一板一眼地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皇帝就大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想念朕想念得不得了,就算知道于理不合,也一定要入宫来多见朕一面啊?”   胖团子看着笑呵呵的皇帝陛下陷入了沉默。   内心活动这么剧烈不好吧?   这么肉麻的台词,这皇帝是怎么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出来的?   他就喜欢这一款?   难道素日里赵贵妃什么的宫中美人,说起话来都是这个调调?   可见皇帝陛下的真爱也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能当的呢。   至少十姑娘是没法儿面对皇帝这张大脸,说出这么可怕的台词的。   “反正见了陛下,小女觉得很开心。”   胖团子好艰难地在皇帝陛下期待的目光里小声儿回答。   她的话就顿时叫皇帝精神抖擞了,只觉得自己是一位连团子心中都藏着自己的英雄,他一笑,挥手叫那脸色微变的年少美人先回自己宫中去歇着不必再陪着自己,这才伸出大手拍了拍团子的小脑袋。   有了团子谁还要美人儿啊?   “朕也很开心,这春色满园,正是大家开开心心的时候啊。对了,素日里你有什么消遣?弹琴?作画?扑蝶?跳舞?”   皇帝每说一个词,胖团子就默默地垂一下自己的小脑袋,觉得自己被深深地打击了。   只是输人不输阵,十姑娘艰难地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小女会下棋呢。”   “下棋?”皇帝一愣,继而露出几分喜色来握了握胖团子的小胖爪笑道,“朕也最喜欢下棋了。咱们下一盘儿?” 第77章   这一局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刀光剑影,晴天霹雳。   总之特别激烈。   当棋盘上终于分出胜负之后,一脸凝重的皇帝陛下才用重新认识的目光认真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同样满头大汗的胖团子,喃喃地说道,“竟然能与朕厮杀这么久不落下风,布局周密,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三步!你这棋艺很了不得啊!”   他见靖王在一旁沉默地拿着帕子给阿妧擦脸,就很不高兴地问道,“朕也满头是汗,为什么你不给朕擦?!”他觉得自己被厚此薄彼了,因此很不高兴。   “找你的贵妃去。”靖王冷淡地说道。   “我不热。”胖团子蹭了蹭靖王的大手,心里也为皇帝的精湛棋艺感到震惊。   棋逢对手。   一大一小两只同时露出了惺惺相惜的目光。   胖团子甚至觉得,皇帝陛下大概是自己东方不败路上的最大的一块儿绊脚石了。   简直比卫瑾还要强势。   “等我给你把汗擦干净,不然吹病了你。”靖王就抓着胖团子的小肩膀儿给她擦汗,顺便看了看几乎铺满了整个棋盘的黑白棋子,眼角微微一抽。   虽然靖王殿下不爱下棋,只是从这局势来看……   呸!   有个屁的局势!   简直没眼看。   谁家下棋把整个棋盘都铺满的?   到底会不会下棋?!   “可是我还是输了。”一颗胖团子垂着小脑袋软趴趴地坐在棋盘前,看着自己面前这据说是什么暖玉墨玉雕琢出来的棋子儿,小小地,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她脖子上围着毛茸茸的雪白的皮毛,小小一团坐在那里,怎么看都怎么可怜巴巴的。皇帝只顾着自己高兴了,冷不防见胖团子因输了棋此刻很失落,心里就生出几分不忍心来,很耐心地和声安慰道,“你才多大!与朕能下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难得。毕竟,朕可是曾经胜过了棋圣的男人!你日后还会成长,朕很看好你!”   “真的么?”阿妧怯生生抬头,呆呆地看着皇帝。   她一双圆滚滚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皇帝的心都要化了,急忙点头说道,“自幼爱棋,蕙质兰心,你是个好孩子。”   皇帝陛下亲口赞自己蕙质兰心呢。   胖团子虽然输掉了这一局心情不大美妙,不过听到这个评价就忍不住美滋滋地板着小手指很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   “眉毛,眉毛很蕙质兰心,小爪子也很蕙质兰心。”皇帝陛下没想到小东西还要来具体的,只好细细地点评道。   胖团子不美滋滋了,呆呆地看着这傻头傻脑的皇帝陛下。   她一瞬间对自己的智商生出了很大的优越感。   “今日父皇赞你蕙质兰心,日后在京中,你也是有名的闺秀。”   不是哪一个世族贵女都能得到皇帝的夸赞的,且夸赞阿妧蕙质兰心,这夸得也太美好了,靖王凉薄的嘴角勾起,见阿妧迷茫地看着自己,伸出大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声说道,“有了父皇亲自夸赞你,日后你不必担心嫁不出去了。”   皇帝都觉得很好很好的姑娘,那岂不是人间的佳人?只凭皇帝的另眼相看,想必日后阿妧长大了些,就要成为世家眼中的香饽饽。   “嫁人么?”阿妧不由自主地憧憬了一下自己会嫁给什么人。   她想了想,突然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若没有家人还有靖王殿下待她好的话,她还嫁人做什么呢?   “嫁人?”皇帝只觉得眼前这软乎乎的小团子十分可爱,且她这样聪慧可爱,还会和皇帝陛下厮杀得不分伯仲,这是难得的女孩子。又见她生得眉目似画,虽胖嘟嘟圆滚滚,可是白皙精致,娇憨可爱,哪怕日后依旧胖一点儿,也讨喜,有福相是不是?   此刻看她头上一只漂亮的珍珠步摇晃动,小小的人儿就坐在那里,天真无邪,皇帝忍不住心中一动,急忙说道,“你有没有心上人?”   皇帝的眼睛太明亮,阿妧呆了呆,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才六岁,做什么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儿呢?   这皇帝是不是傻?   “这么好的姑娘不嫁入皇家可惜了的。”皇帝就小声儿喃喃道。   “父皇?”靖王虽未听见,不过神色却露出几分警惕,显然感到这皇帝又有幺蛾子了。   “没什么。”见靖王一副护食儿的样子,皇帝心里哼了一声小气,又笑眯眯地看着阿妧问道,“你这么喜欢下棋,那朕把这棋盘棋子送给你好不好?”   那棋盘是上等的棋盘,棋子是传说中名贵的暖玉和墨玉,怎么想都是价值连城的,曾经靖王还动过心思想抢走它送给自己。阿妧很喜欢这摸起来很舒服的玉棋子,可是她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陛下也喜欢,我不要。”   她用力摇了摇小脑袋,表示自己很认真。   皇帝看着她那双完全没有一点贪婪的大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朕的三公主也是这么一副脾气。”他轻叹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人到中年的缘故,曾经他并不是十分在意,或是当年觉得为了自己的霸业牺牲虽然遗憾可是却并不后悔的种种,都慢慢地开始浮现在眼前。   曾经他也为了自己战死的女儿与兄弟们哭过悲痛过,可是转头却丢在脑后。然而如今,哪怕一点曾经熟悉的影子,却令他的心里总是难过非常。这种难过,是一种懊悔,也是一种说不出的东西。皇帝忍不住脸上的伤感。   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陛下别难过。”阿妧就好奇极了,自己跟那位三公主那么像么?   可是皇帝与皇后都说过,三公主性情坚韧,和自己一只胖团子还能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呢?   “别难过来。给,给你举高高。”见皇帝叹气难过,胖团子就决定牺牲一下自己。   她一副为了皇帝要献身的悲壮表情,顿时就把皇帝给逗乐了。他英武的大脸上都是有趣,看着摇头晃脑的胖团子就含笑问道,“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陛下快点儿,不然一会儿我后悔了。”胖团子觉得举高高简直要了命了,蔫头蔫脑地小声说道。   “你不是说快马一鞭么?怎么一会儿就要反悔?”   “我是团子,不是君子,所以可以后悔。”胖团子狡猾地看着皇帝,见他看着自己笑起来,顿时狡猾地往靖王的怀里一滚,拿胖嘟嘟的小屁股对着皇帝扭头说道,“已经后悔了。过期不候,陛下来晚了。”她觉得自己发了小坏,偷偷儿地把胖嘟嘟的小脸儿埋进靖王的怀里偷着乐。   只是她得意得直扭小身子,皇帝在对面看着,顿时就忍不住嫉妒起来得意地抱着胖团子的靖王。   “给朕抱抱。”他真是从未见过这么会撒娇的小东西。   那什么七公主啥的,简直被比到白菜地里去。   “不给!”靖王警惕地抱着自家团子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小气。”   “不给,滚!”   “你敢这么和朕说话!?”皇帝顿时就震惊了。   这说好的父子亲情呢?   个不孝子!   “抱你的七皇子去!”七皇子就是赵贵妃所出的皇子了,生来聪慧秀美,且还过目不忘,言谈之间也很灵秀招人喜欢,皇帝倚重大皇子与靖王,然而却格外偏爱秀致柔和的七皇子一些,平日里也总是拿七皇子当自己心头好。   靖王这么一开口,皇帝就沉默了,片刻,他见胖团子偷偷回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福至心灵,一下子就看着靖王问道,“你这不是嫉妒七皇子了吧?”   见靖王用看蠢货的眼神看自己,皇帝急忙剖白自己道,“虽然朕平日里很爱惜七皇子,可是你要知道,父皇也爱你。”   胖团子和靖王拱在一起,一起看皇帝那张深情款款的脸。   “你今天吃药了么?”靖王觉得皇帝有病,鄙夷地说道,“宣太医过来,不然你没救了。”见皇帝被自己打击得蹲在一旁,靖王就完全没有良心地抬脚要走。   只是他才要走,却听见远远地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嬉笑声,不大一会儿,就见远处分花拂柳,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簇拥着走过来两个年少的孩童来。其中一个生得眉清目秀,眉眼却十分柔和,另一个俏丽娇艳,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很活泼的样子。   见了正站立在前方的靖王,那俏丽活泼的小姑娘呆了呆,顿时大怒,一边利落地挽袖子,一边嗷嗷叫着扑过来怒吼道,“强盗!本公主跟你拼了!”   “不自量力。”见她一下子就龇牙咧嘴地扑过来,漂亮的小裙子飞扬,靖王就冷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头上一只十分漂亮的水晶簪子上,一手先将她的簪子拿下来丢进呆呆的阿妧的怀里,这才一手抱着胖团子,一手垂下,撑着这气得嗷嗷叫的小姑娘的小脑袋叫她够不着自己,淡淡地说道,“看你这样儿,没有半点儿公主的风范!”他侧头对捧着水晶簪子左右为难的胖团子说道,“这是七公主。”   “同归于尽!”七公主已经扑腾起来。   “给七公主请安。”阿妧简直欲哭无泪啊。   她可算是经历了靖王殿下的抢劫现场了。   不过这当面抢劫,回头七公主还不恨死她?   胖团子觉得自己翻过胖肚皮在躺枪,迟疑了一下,抓着这水晶簪子从靖王怀里探出身来小声儿说道,“还给公主吧?给你。”   “你戴着比她戴着好看。”靖王耿直地说道。   阿妧觉得只怕靖王殿下是七公主心目中最讨厌的人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她很心累地重复了一下方才的话儿,见七公主一下子就从愤怒里停了下来,抬着头看着自己,就怯生生地抿嘴儿笑了一下,小声儿说道,“殿下心疼我,因此抢了公主的东西。可是,可是……”   她一边把簪子小心地还给七公主,转头抱着靖王的脖子低声说道,“我更喜欢殿下专门儿给我用的东西,而不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属于别人的东西。”虽然都是靖王的心意,可专门儿做给她的,更叫她觉得是属于她的。   靖王一愣,抱着软乎乎的小团子,承认自己被她取悦了。   不要别人的东西,只要靖王殿下的东西。   这才是靖王家养的胖团子。   “本王明白了。日后,不会再抢他们的东西。”他垂目轻声说道。   “就算殿下不给我东西,我也喜欢殿下的。”胖团子特别会说好听的话儿,一套一套儿的,扭着小身子贴在靖王殿下的怀里。   七公主真是,真是第一回见到这么会撒娇卖乖,还软乎乎傻兮兮的小东西,见她叫靖王珍重地抱在怀里,她想了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腰间一个很漂亮的荷包,突然指着阿妧大声叫道,“你是宁国公府的那个傻丫头啊!”   见阿妧歪头高高地看过来,七公主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跳起来就扒拉这胖团子,嘴里叫道,“下来下来!叫我看看你!”她嘴里还巴巴儿地说道,“本公主还是第一回有人跟我换东西呢!”   “哈?”   “从前那些讨好本公主,总是把东西白送给本公主的那种人讨厌死了,还是你有趣儿,只和我换。”   七公主的话都叫阿妧惊呆了。   那个什么……白给还不乐意啊?   “你喜欢这簪子?给你,我跟你换。”七公主蹦着高儿地围着靖王,对阿妧说道。   “小七啊,父皇……”皇帝凑过来。   “好碍事!”七公主推开皇帝可怜巴巴要求父女同乐的大脸,仰头看着阿妧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就跟大灰狼看见一只胖兔子一样儿,小心翼翼地招呼道,“你下来,我这儿有好多有趣儿的东西。”   她眉开眼笑的,一双狡黠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这么一副样子,阿妧哪儿敢从靖王的怀里下去啊?她还不叫七公主给吃掉?用力地摇着小脑袋,她抱着靖王,把小脑袋枕在靖王的肩膀上用力地摇了摇头。   “怕什么?我往后保护你啊?”七公主就举着水晶簪子很真诚地说道。   她垫着脚儿看着只露出一个软乎乎的小后背的阿妧,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这胖团子的小胳膊。   虽然一下子叫靖王给拍掉了,可是七公主还是露出一个满足的笑脸,还回头与抿嘴微笑的少年分享道,“六皇兄你看!她真的特别有趣。”   “七皇妹吓到她了。”   清越如同山间清泉的声音传来,阿妧只觉得这声音好听澄清得令人心中清凉又舒服,她就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到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小小的少年。   他仰着头,一双眼仿若晨星坠落在眼眸里,明亮又干净,然而再看里头,却似乎什么都没有。   见到阿妧有些无礼地偷看自己,他不以为意,只是对她浅浅地微笑了一下。   “你是宁国公府的小十?我听皇后娘娘说起过你。”   他很温柔地说道。 第78章   这少年生得温柔,和已经为了要不要举高高扭打在一块儿的七公主与皇帝完全不一样。   看见他的一瞬间,就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阿妧咬着胖手指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露出了一个迷惑的表情。   “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对殿下说起我呢?”既然七公主都喊了一声六皇兄,那阿妧再装作不知道眼前的是谁就太虚伪了。   可是她知道这是六皇子了,却不明白为什么六皇子听说自己是从皇后的嘴里。难道皇后总是把自己念念不忘地放在嘴边儿上么?不知怎么,阿妧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很谦虚地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没那么好。皇后娘娘都跟殿下说起我的什么了?”   她努力不要翘尾巴,小胖脸儿却已经笑开了花儿。   六皇子就含着清浅的笑意,看着眉开眼笑,明明拼命抖着耳朵,很想知道自己在皇后嘴里怎么怎么好,却偏偏要装作不在意的胖团子。   “娘娘说你很可爱,只是性子纯善,要人护着。”   当然,皇后说得更多。什么调皮捣蛋,却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吓一吓就滚进别人怀里去什么的,六皇子就不预备多说了。   见阿妧一副天真没心机的模样,六皇子垂了垂长长的睫羽,只含着笑意不说话,然而一双手却轻轻地握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干净得叫人一眼就看透的小姑娘,只是这小姑娘竟然那样入了皇后的眼,叫皇后对他说了那么多关于她的话。心中轻轻叹了一声,他温和地看着阿妧和靖王亲昵在一块儿,只是笑了笑,就转身去给皇帝请安。   见他往一旁去了,阿妧就美滋滋地对靖王小声儿说道,“没想到娘娘那么喜欢我。”   还喜欢在别人面前提起她。   “往后离他远点儿。”靖王审视地看了六皇子的背影片刻,就淡淡地说道。   “他很坏么?”有一种人,是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阿妧一边看着很温柔很清秀的这位六皇子,一边好奇地问道。   “……不坏。不过……”六皇子为人温柔顺从,也一向都很孝顺皇后,素日里靖王也不讨厌六皇子。   可是不知怎么,他就格外不喜欢六皇子面对阿妧时那温柔中带着一点看重的样子,也不喜欢皇后在六皇子面前提起阿妧。他只是顿了顿,将大手胡乱地压在阿妧的小脑袋上低声说道,“你有本王就够了,不必理会别人。”是了,六皇子的出现,叫他不知怎么就生出几分危机。   仿佛胖团子会被人抢走似的。   “知道啦。”胖团子好奇地看了六皇子匀称优雅的背影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专心地抱着靖王。   这才是她的饲养员呢。   因七公主来了,皇帝又叫七公主给踹了几脚,别说举高高,想亲一口都被打了脸,简直就伤心死了。他就不明白了,别人家的闺女天真可爱,怎么自家的这个就跟讨债的似的。   不过六皇子好歹治愈了皇帝陛下的心,玩闹了一会儿,因赵贵妃宫中有宫人传话儿来,说赵贵妃想要为皇帝抚琴,因此皇帝陛下脚底生风地走了。见他脚底发飘儿,一脸梦幻,七公主就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声儿说道,“父皇听得懂么!”   她这个父皇生来混迹军伍,糙汉一个,听弹棉花的时间比听弹琴的时间都长,还抚琴?   哪一回不是昏昏欲睡呢?   “父皇难得喜欢琴声,不管如何,总是心情快乐就好。”   六皇子探身看着方才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棋盘,看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得意洋洋的胖团子,就抿嘴笑了。   “有父皇的水准了。”他精妙地点评。   七公主也趴在棋盘上看了一会儿,半天啥都没看出来。   七公主就不会下棋。   “你还会下棋?很厉害啊?”七公主就用钦佩的语气看着这呆呆的却会下棋的胖团子。   “马马虎虎,普普通通的蕙质兰心啦。”胖团子从靖王的怀里爬出来,这时候见七公主似乎淑女了,就不怕她,和她拱在一起,拿软乎乎的小爪子去扒拉上头的棋子儿,小声儿说道,“虽然我现在比不得陛下,可是,可是很快我就会超过陛下!”   她奋力地握着小肥爪儿,眼睛里亮晶晶的,七公主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从这胖团子的头上抢走了一根珍珠步摇。   “跟你换。”她把手心儿里的水晶簪子放在阿妧的手心儿里,眼睛弯起来认真地说道,“咱们互换了信物,你是本公主的了!”   她才说了这一句就叫靖王殿下给摁六皇子的怀里去了。   靖王简直气得半死,实在想不到这世上觊觎自家团子的这么多,见胖团子还呆呆地握着簪子看着七公主,此刻靖王殿下的心一下子就恼火起来。   他终于明白啥叫金屋藏娇,自己有喜欢的东西一定要严严实实收藏起来不能叫人看见了。这叫人看见竟然还会被人觊觎啊!见七公主挣扎着从一脸无奈的六皇子的怀里跳出来,靖王也不说别的,捞起胖团子就走。   “你怕了,怕了是吧?!”七公主追着靖王叫道,“你怕我把她抢走!”   “七皇妹少说两句。”靖王的脸色阴沉,六皇子担心七公主叫靖王给人道毁灭了,急忙出手阻拦。   “你给我等着!”七公主的腿脚儿哪里比得上靖王修长有力的腿,哪怕靖王抱着一颗沉甸甸的胖团子,却一转眼就被丢在了脑后。   阿妧将小脑袋放在靖王的肩膀上看着后头七公主人影转眼就不见了,捏了捏手里七公主给自己的水晶簪子,默默地塞进了荷包,蹭了蹭靖王的脸讨好地说道,“不戴它。只戴殿下给我的。”她怯生生地看着靖王笑起来,靖王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是怎么了,总之就是十分嫉妒。   这他家的团子,却似乎真的会被人抢走。   他才不承认自己怕了。   “王府里也有许多水晶。你若想要,回头我叫人做了首饰拿给你。”   见阿妧点了点小脑袋很听话,靖王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说道,“虽然七公主很讨厌,可为人不坏,你以后可以和她一块儿玩儿。”   他虽然很不喜欢七公主亲近阿妧,可是也知道,阿妧作为宁国公府的女孩儿,是应该有两三个同龄的手帕交的。他也不该束缚了阿妧,叫她只围着自己转。虽然他知道这些,不过此刻小嫉妒一下也是应该的。直到抱了阿妧回了皇后宫中,就见皇后正对一脸恍惚的宁国公夫人微笑。   “和陛下下棋了?”显然这宫中之事是瞒不过皇后娘娘的。   “我输了。陛下的棋艺太高了。”胖团子就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想到皇帝的棋艺问题,皇后的嘴角微微一抽,然而见胖团子十分认真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无妨。待回头你多练习几年,就能超过陛下了。”她抬手温柔地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见她懵懂地看着自己,越发地笑了。   倒是宁国公夫人欲言又止,直到阿妧陪着宁国公夫人出宫,和温柔的母亲依偎在一起,阿妧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宁国公夫人和声问道,“今日在宫中,除了见到了陛下,还见过谁?”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阿妧的小后背,胖团子舒服得恨不能翻过小肚皮来。   她抱着宁国公夫人的手臂扭了扭,小声说道,“还见过七公主和六皇子。七公主和我换了好漂亮的簪子。”   她就急忙把水晶簪子拿出来给宁国公夫人献宝。   “两位殿下待你好么?”宁国公夫人见她一派天真,心里一软就温声问道。   “七公主很有义气的样子,靖王殿下也说她人不坏,叫我和她好好儿相处。”阿妧自认自己是个很笨的人,看不出一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可她最相信靖王,靖王说是好人的,那阿妧就相信她一定当真是个好人。她轻轻地板着自己的胖手指说七公主如何如何与皇帝打闹,宁国公夫人安静地微笑听了一会儿,方才打断她继续问道,“六皇子你觉得如何?”她笑得越发温柔了。   阿妧偏了偏头,想了想说道,“是个温柔的人。”   “是么。你喜欢两位殿下么?”   “我最喜欢靖王殿下。”不知怎么,阿妧就脱口而出了。   宁国公夫人微微一愣,只觉得自家女儿是个十分赤诚的人,想到皇后对自己说过的话,就忍不住垂头看着自家没心没肺地拱进她怀里的胖团子。   皇后说的事儿,她多少也知道。六皇子出身不高,生母乃是当年南朝被俘虏入宫侍奉皇帝的寻常的江南美人,母家早就因绵延的战火彻底没了,如今他生母只不过是被皇帝封了个嫔位,并不十分得宠。六皇子没有母家,生母又是南女,因此在皇子之中远不及元嫡的大皇子与靖王,更不及赵贵妃所出的七皇子尊贵。   不过六皇子一向温柔贴心,对人也十分温和,照顾人起来也十分周全,皇后就很中意他。   阿妧也是南女所出,若是嫁给六皇子,一则身份上不会被六皇子轻贱,另一则六皇子仰慕皇后,看在皇后的份儿上,一定会善待阿妧。   皇帝诸子日后必定封王,阿妧若嫁给六皇子,日后一个王妃是跑不了的。   荣华宠爱,风光显赫,日后阿妧也不会被人欺负,只要有皇后与靖王在,宁国公府就能在六皇子面前说得上话儿,不会叫六皇子随意伤了阿妧的心却无力为阿妧撑腰,这门婚事皇后为阿妧预备得不错。   可是宁国公夫人见如今阿妧依旧天真懵懂,尚未长成,因此也不愿说这样的话来叫阿妧烦恼。她只要开开心心地长大就好,婚事就随缘。   若来日阿妧喜欢六皇子,那这门婚事当然很好。可若阿妧另有所爱,哪怕对方没有六皇子的天潢贵胄,宁国公夫人也更希望能顺着女儿的心意。此刻见胖团子悉悉索索地撅着小屁股爬上来拿胖嘟嘟的小脸儿蹭她的脸,宁国公夫人就微笑起来。   皇后为六皇子选中阿妧,也蛮费心的。   六皇子出身有碍,有南朝血统,又圣宠寻常,只怕那些真正的世家贵女多少会嫌弃几分。   可是阿妧却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因阿妧自己也是南女的血脉,与六皇子在一块儿,互敬互爱,彼此都不必嫌弃谁。   且辈分也一样儿,她还是动了心的。   “母亲有心事么?”阿妧就好奇地趴在宁国公夫人的耳边问道。   “哪里有什么心事,不过是想到你大哥哥的婚事心里想得多了些。”见阿妧乖乖地听着自己说话,宁国公夫人伸手抱着这软乎乎的小东西低声笑问道,“你哥哥要成亲了,你开心么?”   “开心。可是又觉得大哥哥成亲以后,就不是我一人儿的了。”阿妧抱着母亲的脖子有些惆怅地说道,“郡主也很好,大哥哥也很好,他们成亲以后,有两个人一块儿来喜欢阿妧。可是却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大抵是世上做妹妹的共同的心情。喜欢得不得了的兄长娶了自己很仰慕的嫂子,明明会很开心很高兴,可是又会觉得很失落。因为哪怕日后还是可以撒娇打滚儿,可是兄长最应该爱惜的却不再是自己了。   她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惆怅了几分。   不过胖团子的惆怅转眼就消失在香喷喷的点心里。   见她并没有多少心事的样子,宁国公夫人就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她的头。   回头该跟宁国公说说皇后的心思了。   这一日她带着阿妧又入宫去了,别人没有什么,倒是林三太太的心里生出几分波澜。   她自然知道宁国公夫人是皇后的亲妹妹,因此素日里虽然掐尖要强,对宁国公夫人却实在是不敢太过放肆的,然而每每听到阿妧如何如何,她就忍不住生闷气起来。等那禀告说宁国公夫人带着阿妧从宫中回来,还带了一车的赏赐,她一边挤出笑容叫丫鬟们出去,转身就忍不住一把将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摔在了地上!   宁国公夫人宁愿带一个小傻子去宫里,也不肯拉拔一下她的阿芝。   阿芝虽然年纪尚小,离成亲还有几年,可是这女孩儿家家一年小两年大的,时光如水,一转眼就过去了。   若是等阿芝大了再去为她筹谋婚事,那黄花菜都凉了。   如今她年纪小,若是常常出入宫廷,一则是长见识见了世面,也会多几分雍容稳重,另一则,宫里的贵人多,阿芝又生得美貌可人,没准儿叫哪个贵人给看中了也说不定。   就别的不说,宫中还有六皇子与七皇子这两位只比阿芝大了一点点儿的皇子,若是能得皇子青眼,那她的阿芝岂不是可以去做皇子妃了?一想到这里,林三太太就抓心挠肝儿似的,实在想不明白宁国公夫人平日里带着个傻子去宫里有什么意思。   难道皇子们还能看上个小傻子?   就知道傻笑,胖得跟颗球儿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利索的傻子?!   她气得胸闷极了,只觉得宁国公夫人刻意不带阿芝入宫也是唯恐阿芝的风光压住阿妧,越发咬了咬牙,顿足就往继女阿宁的房中去了。   阿宁在宁国公夫人不是很有体面么?   叫她去说! 第79章   阿宁今日正巧在家。   打从元秀郡主与林珩定情,她这个小伙伴儿就不好总是夹在堂兄与手帕交之间当蜡烛了。   虽然元秀郡主觉得没啥,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好外道的呢?只是阿宁却觉得此时元秀郡主与林珩刚刚定情,正是该柔情蜜意互诉衷肠的时候,就贴心地不去打搅。   她今日才拒了元秀郡主邀请自己出去玩儿的帖子,正在房中休整不大鲜亮了的长鞭,就见林三太太婀娜地走了进来。对于这位姨母兼继母,阿宁也不想再说别的了,起身对林三太太微微颔首,就对一旁的丫鬟吩咐叫她们去端茶水过来。   不然,回头林三太太又得在别人面前抱怨她怠慢继母了。   “姨母今日怎么过来了?”   前儿林三太太叫宁国公给吓破了胆,躲在院子里恨不能叫宁国公一辈子都看不见她。   只是阿宁心里难免对林三太太的做派生出几分鄙夷。   堂堂宁国公府的三太太,不愁吃不愁穿,也算是荣华富贵,怎么却眼皮子浅到那个地步,还要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呢?   她父亲林三老爷确实冷落了林三太太,可是素日里国公府也没少了林三太太的衣裳首饰,样样儿也都是最鲜亮贵重的。更不要提阿芝,太夫人一向疼爱几个女孩儿,时不时地就给她们做衣裳首饰。   就是这样手里掐着许多的好东西,林三太太却使唤阿芝去跟阿妧这一个小妹妹去要珍珠,阿宁想想都觉得不快。她也曾有心管教阿芝,总不好叫父亲日后还为了阿芝操心上火,或是因阿芝损了清名。只是每当她想要教导阿芝,才说个话头儿,阿芝必然梨花带雨,必定一副被自己欺负了的样子。   就跟她这做姐姐的刁难了妹妹似的。   若不是老太太明理,从不叫阿芝这副样子所迷,阿宁简直都要冤枉的跳河了。   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她心中叹息了一声,脸色就越发平淡,只保持着对林三太太起码的尊重。   “过来瞧瞧你。你多日没来请安,我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林三太太美貌的脸上就挤出一个笑容,点出阿宁不敬自己这个母亲,见阿宁并不理睬自己,只自顾自地擦着手中赤红的长鞭,心里暗暗地鄙夷了一下这只知道跟着元秀郡主耍刀弄棍的野蛮姑娘,一边用和蔼亲切的目光含笑说道,“最近你有没有和十丫头一块儿玩儿?我听说你伯娘又带他入宫去了。她小小的人儿,在宫里那地方知道什么?叫人欺负了只怕都不敢吭声……”   “姨母想说什么?”阿宁就很不耐烦了。   “你是做姐姐的,担心她也是有的,下一回你伯娘入宫,你也陪着去照顾她啊?”   见阿宁沉默地看着自己,红衣如火,鲜艳明媚,林三太太转了转眼珠儿就叹气说道,“说起来不是我挑剔你伯娘。从前那么宠着你喜欢你,常说把你当亲闺女疼的。可是你瞧瞧,关键时刻才见人心呢。唯恐你夺了十丫头的风头,因此都不带你入宫去觐见皇后娘娘,莫非这从前宠爱你的心都是假的?”   她装模作样,故作慈爱地说了这话,本等着阿宁的认同,只是见阿宁冷笑了一声,不由又不悦地问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既然姨母知道是伯娘入宫,那伯娘爱带谁带谁,谁也管不着,也不必多事地挑剔。”   阿宁顿了顿,见林三太太瞪着一双三角眼看着自己,想到父亲的艰难,就忍不住低声说道,“姨母有时间挑剔伯娘,不如去照顾父亲。”   “你是在嫌弃我么?!”林三太太最看不惯的就是阿宁这副自以为是的德行,顿时尖声质问道。   她见阿宁如今已经生出十分的明艳美貌,兼之在外一向见多识广,因此神采飞扬,若论起气势风韵,较之二房的两个嫡女阿姣与阿馨更加深刻令人难忘,再想到自己膝下的阿芝美貌有余,可是因总是柔柔弱弱的,反倒气势被阿宁压倒,就越发地恼火起来。   她当年嫉妒她的姐姐,如今见到姐姐生下的阿宁就忍不住心中嫉恨,只觉得她不如姐姐,她的阿芝竟还不及阿宁。   再想到阿宁曾经不肯将阿芝举荐到元秀郡主面前,与宁国公夫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越发地恼怒。   “我并无资格嫌弃姨母。”   “你这么多年只唤我姨母,却从不唤我母亲,难道不是在嫌弃我?!”   “难道不是当年姨母不许我唤你母亲的?”   说起来当年阿宁年纪也小,哪里有什么亲疏远近,只觉得父亲的妻子自然就是自己的母亲,欢欢喜喜地跑到林三太太的面前唤母亲。   那时她小小的,不过是才记事的年纪,唯一记得的却是叫林三太太一下子就给推倒在一旁,很嫌弃地说道,“你也配唤我母亲么?!”从此她就记得,坐在父亲身边,每当父亲来时就总是会很温柔地对自己笑,当父亲安心地走后,就翻脸叫她滚远点儿的女人,并不是她的母亲。   再长大些,她毕恭毕敬地唤她姨母,可是如今她却挑剔上了。   阿宁手里的长鞭用力握紧,垂目不再去看林三太太的脸。   她怕自己一鞭子抽烂这张脸。   “不说这些了。我命苦,早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人。”林三太太虽然厉害,可是也不敢惹急了阿宁,唯恐她在林三老爷的面前告一状,因此她努力扭曲了自己的脸做出一副温和的样子,见阿宁平静地看来,突然又露出几分哀荣来含泪说道,“你对我不喜,我也认了。可是阿芝是你的亲妹妹呀!你就看着她没有个好前程?前儿你说郡主不喜欢她这样儿的,也就罢了。到底郡主就要给你们做嫂子,往后都是一家人,总有亲近的时候。”   “姨母到底想说什么?”阿宁声音嘶哑地问道。   “你伯娘出入宫闱,这么多年从前从未带女孩儿入宫过,因此我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可如今她带了十丫头!既然带了十丫头,为什么不能带上你妹妹呢?”   “十妹妹是伯娘的女儿,自然可以入宫。”   “阿芝还是她侄女儿呢。”林三太太就撇嘴说道,“你一向得你伯娘喜欢,去和她说说,你也请你伯娘不必担心,阿芝懂事,不会抢了十丫头的风头的。”   “我不去。”阿宁就断然拒绝道。   林三太太一向在阿宁面前自说自话惯了的,絮絮叨叨半晌,却陡然听到了这么个回答,顿时人就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阿宁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去。我也没有资格去。”阿宁反身坐在椅子里脸色安静地仰头看着浑身气得发抖的林三太太,低声说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伯娘没有义务替姨母带上阿芝,若都能带上,后宫岂不是乱了套?十妹妹能入宫,那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喜欢,不然就算十妹妹是伯娘的女儿,若娘娘看不上她,也不会叫她入宫碍眼。难道姨母还要左右皇后娘娘的心不成?”   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桌上的一件首饰,轻声说道,“姨母,眼高手低是为人大忌。咱们的身份儿本入不得宫,为何要去和十妹妹攀比?如今父亲已经是大理寺卿,说起来……九妹妹不去说她,只说阿芝,也是高官显宦之女,为何一定要看低了自己如今有的,反去巴望那些得不到的?就算不入宫,阿芝莫非就不快活了?你叫她的心总是那样高,一则她总是不会快活,二则,知足常乐,她日后……”   “你诅咒你妹妹?!”林三太太听不下去这长篇大论的,顿时脸色不善地问道。   “我只是想叫她活得快活点儿,有自知之明些。”阿宁就苦笑了一声。   她再看不上阿芝,也绝不会希望她日后过得不幸,然后令林三老爷烦恼操心。   “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林三太太很厌恶阿宁这个样子,她摆出这么一副与人为善的嘴脸,可是却干打雷不下雨,好事儿就永远没有阿芝的。   见她不肯应承自己去筹谋阿芝的前程,自私自利到了极点,林三太太就越发心中生恨起来。她本想给这个在林三老爷面前装乖卖巧的死丫头两下子,却听见外头有登登登的声音传来,之后就见帘子一动,从边角下滚进来一颗胖嘟嘟的团子来。   她机灵地滚进来,几乎看都不看就往阿宁的怀里滚。   “三姐姐!”   胖团子在车上被宁国公夫人顺了毛儿,此刻精神抖擞,油光水滑儿的,一头扑进姐姐的怀里就卖力地蹭了蹭。   “怎么,回来了?”阿宁见阿妧依旧天真欢喜,虽呆呆的,却多了几分活泼,就笑嘻嘻地把她抱在怀里,将长鞭丢在桌上点着她的小脑袋笑问道,“你还记得我啊?你说,多久没来找我了?亏我还记得给你找了那么多的衣裳出来。”   她嗔了两句,可是阿妧却不怕她,开开心心地蹭在她的怀里讨好地说道,“衣服可好看,我都舍不得穿。是不是都是三姐姐从前最喜欢的?我赚了。”   “那些都是我没有上过身儿的,你穿着好看就好。”阿宁一向不把东西当回事儿,也不计较什么,见阿妧喜欢,就想着回头再收拾出来些给她穿。   “我也有东西给三姐姐。”阿妧就急忙回头招手儿,见几个丫鬟捧着几匹颜色鲜亮,光华灿烂的料子进门,就扭着阿宁衣襟儿上的花朵儿小声儿说道,“母亲才给我的,说是在宫里皇后娘娘赏给我的料子,我觉得很好看。从前三姐姐给我许多衣裳,现在我有了好东西,就也给三姐姐做衣裳。”   她留了四匹最好看的给了自己的姐姐阿萝,已经预备回头求林唐带回去给姐姐。余下的就留在府中,恐厚此薄彼叫姐妹们本是喜事儿却生出不快,因此每个姐妹都是四匹,不分谁多谁少。   “皇后娘娘的赏赐你就留着吧,做什么来给我呢?”   阿宁就无奈地捏着团子的胖腮轻声说道,“前儿才得了你的珍珠,如今又是料子,我是做姐姐的,怎么能总要妹妹的东西?”   “三姐姐先对我用心,因此我有的,就想三姐姐有。”阿妧认真地说道。   她当初懵懵懂懂,光着小身子无措地趴在被子里的时候,是阿宁将自己喜欢的小衣裳拿出来给她分享,还有那些小首饰小钗环,都是最好的宝石金饰,那时阿宁也没有说过有什么不愿意。   阿妧不大懂什么人情世故,可她就知道,除了对自己的姐姐阿萝她什么都不要也想对阿萝好,余下的,谁对她好,她就回报谁。如靖王爱护她,她就跟随靖王给他当团子。阿宁爱护他,她如今就力所能及地回报。   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阿宁忍不住微笑起来。   虽然她并不是指望能得到堂妹回报的人,可是当阿妧想着她,总是令人愉悦的。   “你啊。大姐姐二姐姐有么?”   “有的,大姐姐二姐姐都是四匹。”料子花样儿都差不多,阿妧就点了点小脑袋。   她顿了顿,羞涩地垂了垂小脑袋小声儿说道,“我也剩了几匹。以后可以穿一样儿的。”   “十丫头真是有福气,竟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还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林三太太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就知道阿妧这回又没有给阿芝的份儿,只觉得气炸了肺。   只是她也算有些心机,见阿妧回头呆呆地看着自己,就在脸上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来说道,“这都是十丫头你招人喜欢。只可怜你八姐姐,竟没有你这般的福气,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呢。”她轻叹了一声,在阿妧奇异的目光里伤感地说道,“这都是你八姐姐的命不好!”   “锦衣玉食,这命还不好啊?”阿妧觉得自己最近常见到自叹命不好的姑娘。   阿妤是一个,这阿芝也是一个。   她都不知道啥叫好啥叫坏了。   “再锦衣玉食,也见不着皇后娘娘呀!”   “可是见不着娘娘的多了去了,何必自怨自艾呢?”阿妧一时糊涂了,见林三太太竟都没跟自己计较衣料不由越发茫然。   “十丫头你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宠爱,因此不知道你八姐姐对娘娘的憧憬之心。”见这傻团子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林三太太就转着三角眼蛊惑道,“不过那宫里头是吃人的地方,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坏人害了你!下一回你叫你八姐姐陪你入宫去,叫你八姐姐护着你,你才安全呢。”   她顿了顿,见阿妧歪头露出几分思索,就笑问道,“你说好不好啊?”这么傻的丫头都能皇后娘娘的宠爱,她伶俐可爱的阿芝,自然也能入了皇后的眼。   她想得正美,却听见阿妧果断地说道,“不要!”   她拒绝得如此干脆,林三太太正憋不住要勃然大怒,却听到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问道,“不要什么?”   熟悉而冷清的声音,顿时浇灭了林三太太心头的火苗儿,叫她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坏了! 第80章   她一转头,脸上已经是如花的笑容,还带着几分爱慕卑微讨好,总之特别地复杂。   阿妧是头一回觉得这三婶儿变脸挺快的。   只是胖团子也不比她三婶儿慢多少,已经跳在地上,小爪子本本分分地交叠在小肚皮上,乖巧地叫道,“三叔。”走进来的自然就是林三老爷了。   阿妧偷偷儿看了这位三叔一眼,见他脸上带着几分倦容,急忙撇开小短腿儿很殷勤地端茶倒水讨好地说道。“三叔瞧着累了,快,快歇歇,喝茶呀?”她一颗团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忙碌得不得了,阿宁本因林三太太心情不好,见了这胖嘟嘟小脸儿红扑扑的胖团子,又忍不住垂头噗嗤一声笑了。   “方才在说什么?”林三老爷见阿宁笑得快乐,看阿妧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温煦。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可是声音里多了几分暖意,胖团子这才觉得这房间又暖和了。   要说大理寺的精英真不是吹的,往哪儿一坐,顿时叫十姑娘觉得自己犯了事儿,就等着被收拾的感觉。   “没什么。就是三婶儿说羡慕我,想下一回叫我带着八姐姐入宫去讨皇后娘娘的喜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来的,阿妧就很耿直地回答。   林三太太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老爷,我就是心疼八丫头,想着十丫头有身份有体面的,能提携她姐姐,不也是给老爷争气么。”   她隐蔽地瞪了一脸无辜的胖团子一眼,见她傻乎乎的歪着小脑袋看自己,只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唯恐这看不懂别人眼色的小傻子回头再把前儿珍珠的事儿给说出来,急忙扶着林三老爷的肩膀妩媚地说道,“老爷许久没有回家了。这回我叫小厨房预备些好菜,我服侍老爷……”   “不必了,大理寺还有差事。”林三老爷不着痕迹地抚开她的手。   阿妧就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上京又不是贼窝,朝臣们也不是天天作奸犯科的,大理寺哪儿那么多的活儿呀。   不过胖团子是老实人,她不说。   他顿了顿,从袖子里取了一个小匣子来,一打开,里头是一对儿镶嵌了各色宝石,光滑璀璨的八宝赤金手镯,他将这匣子就推在林三太太的面前,淡淡地说道,“拿去给八丫头九丫头。她们又长了一岁,也该打扮起来。”   虽然他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既然还往家里带东西,自然是心里惦记阿芝和阿静的。林三太太脸上一喜,然而见林三老爷低头喝阿妧给捧来的茶水不再理睬自己,心里突然又生出几分怀疑。   “怎么阿宁没有呢?老爷,我倒要为阿宁说句公道话儿了,您疼爱八丫头九丫头,可也不要厚此薄彼啊。”   莫非林三老爷给阿宁的更贵重些?   林三太太心里就恨得咬牙了。   都是一样儿的女儿,为什么阿宁就格外在林三老爷的心中不同?   “阿宁的礼物八丫头不喜欢,我没有给她预备。”林三老爷看都不看竟然连猜忌都绷不住的林三太太,目光落在笑嘻嘻地把胖团子抱在怀里捏来捏去的阿宁身上,温声说道,“前儿你不是跟我说想要一身儿轻甲么?我求了朋友,特特儿给你做了一套出来,一回叫人给你送过来。”   他顿了顿,见胖团子咬着胖手指看着自己,她的手边是几匹十分精致华美的衣料,愣了愣,问道,“你给你姐姐的?”   “皇后娘娘赏我的,我觉得难得,而且娘娘身份贵重,若得了她的赏赐,会有格外的喜气儿呢。”   阿妧可不是活雷锋,就急忙表达自己和阿宁之间可好了,自己可大方了。   “拿去玩儿吧。”林三老爷深深地看了这胖嘟嘟的小东西一眼,见她眉眼疏阔,虽然小鼻子小眼儿的故作狡猾,还怯生生偷看他,可是……   若当真害怕他,还能这么利落地说话么?   真不是一只诚实的团子。   他随手就将一垂在腰间的血玉小麒麟给丢在了胖团子的怀里,见这小东西呆呆的眼睛里都是“发了!”这么个情绪,作为大理寺卿,林三老爷都觉得手心儿痒痒,好容易忍耐住了,方才看向阿宁和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要轻甲?”   所谓轻甲,其实就是铠甲的一种,说是轻甲,其实也十分沉重,不过是比玄铁重甲轻些,乃是上阵杀敌时才用得上的。阿宁虽然素来喜欢与元秀郡主一块儿围猎,可是这军中才用得上的东西,实在叫他想不明白   “老爷你怎么把这麒麟给了十丫头?”之前阿芝也很喜欢这麒麟,因它虽然小小的,却活灵活现,却还是很珍贵的血玉雕琢,十分难得。   可是这也是林三老爷的心爱之物,素日里总是在手中摩挲,如今玉质越发温润细腻,阿芝央求了很多回林三老爷都没有给她。   如今,竟然给了个小傻子。   给了个傻子!   林三太太肺都要气炸了,她实在没有见过林三老爷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心里嫉妒得恨不能立刻就冲过去抢走阿妧手里的小麒麟。只是这胖团子抖了抖小身子,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一边满足得哼哼,一边飞快地将她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儿里。   她美滋滋地回头跟阿宁献宝,大眼睛里都是快乐,阿宁见她欢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着她的小脑袋问道,“得了好东西,可开心了哈?”   她记得阿芝也喜欢这小麒麟,如今父亲给了阿妧,她的心里说不出的快……   一想到这里,阿宁的心中一凛,脸顿时就一白。   “开心。”阿妧见阿宁脸色不对,急忙去摸她的心口问道,“三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阿宁却只觉得心有余悸,只觉得自己竟然也开始变成自己一向看不起的那种很小心眼儿的女子。   她动了动嘴角,见阿妧担忧地看着自己,就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道,“我大概是病了。”这种病,是人心里的病。都说人心中都藏着鬼祟,她总是想叫自己光风霁月,可是跟林三太太面前久了,她却开始慢慢变成自己从前鄙夷的那种人。她轻叹了一声。   “父亲,我从前有马,现在还有了轻甲。”她声音低低地说道。   “然后?”林三老爷就皱了皱眉,直觉女儿的话,大概不是自己喜欢听的。   “三丫头手里的好东西还真多。”虽然阿芝一向不喜欢骑马围猎,也不喜欢那些粗俗的东西,可也不妨碍林三太太拿这些来挤兑阿宁。   她阴阳怪气地说完,却见阿宁只是对自己笑笑,完全没有一贯的隐忍后的抑郁,而反倒是当真没有放在心上一般,不由心中生出几分迷惑。只是阿宁却已经不再和林三太太纠结这些,只是坦然地看着面露几分关切的林三老爷郑重地说道,“父亲,孩儿听说显荣长公主快要回京了。”   “嗯。”   “我听说长公主要重建……”   “秀营?!”胖团子正依偎在堂姐腿边一大口一小口地啃点心,突然仰头惊呆了。   阿宁不会也想去秀营吧?   可是与阿萝那般被逼到绝地,不拿自己的性命与人生去赌就活不下去完全不同,阿宁乃是林三老爷最心爱的女儿,虽继母不怎么样,可是却得到父亲全部的爱。   她为什么也会有要去秀营的想法?   阿妧本希望自己猜错了,可是阿宁却疑惑地垂头看了她一眼,想到阿妧一向和靖王亲近,靖王最近确实在忙着长公主回京之事,阿妧知道一些内情也不奇怪,就捏了捏她的脸,在林三老爷放下茶杯沉静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撇开头去低声说道,“父亲,我想追随长公主去江东。”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孩儿知道,知道父亲会舍不得我。只是,只是……”   “父母在,不远游。”林三老爷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毕露,俊秀的脸微微抽搐。   这是亡妻给他留下的最重要的孩子,他那么爱着这个孩子,可是如今她在说些什么?   她想去秀营?   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她知道秀营死过多少人么?   “我知道我很任性,只是我不想成为……”阿宁顿了顿,握紧了手,在阿妧迷茫的目光里忍着眼泪低声说道,“不想成为只知道闺阁一片天,心胸也只有眼前内宅之争的那种女子。父亲,你也曾经说过,女子也可以有广阔的胸怀,有高远的目光。我一直想成为父亲口中的人。可是只偏安在这小小的内宅,难道平日里射猎游戏,就是开阔眼界了么?我觉得不是。且父亲为陛下效力尽忠,孩儿也想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我为父亲自豪,来日,父亲,父亲也会自豪有我这样的女儿。”   叫她不再拘泥这小小的内宅,还有林三太太的那一点不慈不公。   其实比起这天高海阔,林三太太妇人的小小心机又算得了什么?   且阿宁很害怕,自己日积月累,耳濡目染,会不知不觉地也变成斤斤计较,对继母或是妹妹,或是和自己不好的人有一点不好就喜笑颜开的那种人。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三姐姐是这个意思么?”阿妧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阿宁给震动了,仰头问道。   “十妹妹说的就是我的话。父亲,我一定会保重我自己。我知道我任性,会令父亲担心我,可是我……”   阿宁垂头低声说道,“可我还是想要去试一试。”   她明艳俊俏,生得神采飞扬,林三老爷看着这个女儿,不知是心酸还是骄傲。   她的确长成为值得自己骄傲的女孩子,可是她却成长得太快,令他措手不及。   许久,他垂目,轻声说道,“那你去吧。”   “父亲?!”   “你很好,我也不会束缚了你。只是你要记得,万万保重自己。”   林三老爷用温润的目光看着突然泪流满面的阿宁,轻叹了一声,起身走到女儿的面前,俯身温柔地给她擦脸上的眼泪,轻声说道,“你长大了,能做主自己的人生。你愿意做的事,父亲都会支持你。轻甲……我会请人重新给你打造最好的。还有兵器。长公主会喜欢你的。”   他当然见过显荣长公主,也知道,显荣长公主是喜欢阿宁这样执着干净,一往无前的女孩子的。   这样的女孩子,和男子又有什么分别?   “多谢父亲。对不起,父亲。”阿宁知道,林三老爷其实是想叫她过平安的人生。   他甚至早就说过,请伯父南阳侯在外为她寻找合适的夫家。   可是她却还是要离开他了。   “你说得多。心胸开阔,见识广博。你虽是女子,可也该多走走,多经历。长公主是很好的人选。”   阿妧已经默默地滚到一旁,仰头呆呆地看着林三老爷那样爱惜着阿宁,却愿意放她振翅高飞。   她觉得不论是阿宁还是林三老爷,都很了不起。   因为如果换了阿妧,有了如今这样快乐安稳的人生,她是决计不会偏离这样的生活,去吃苦的。   她无法成为阿宁这样的女孩子,可是她却很羡慕她。   “哎哟,若能追随长公主,那可是好事儿啊。”林三太太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明白阿宁是想要跟显荣长公主去江东什么劳什子秀营从军去。这一刻她心里生出无边的喜悦,只觉得继女阿宁再没有这样顺眼过。   这些年,打从她嫁过来,阿宁就如同一块大石一般沉重地挡在她与林三老爷相亲相爱的道路上,也阻碍着阿芝的前程。只要有光彩夺目的阿宁珠玉在前,阿芝就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可如今阿宁自己要滚蛋了,那往后,不就是她和林三老爷与阿芝一家三口的快活日子了么?   更何况,林三太太虽然见识不多,也记得显荣长公主的家变。   驸马都叫南朝女子给勾搭了去,这样的女子,也只配在军伍之中厮混,当半个男人使唤了。   阿宁跟着这样的女子,日后……谁会喜欢她?   心里快活得不得了,林三太太简直要弹冠相庆了,林三老爷抿了抿凉薄的嘴角就要回头呵斥她,却被阿宁抓住了手臂。   她仰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什么都不在乎。   她也不想再在乎林三太太了。   “三姐姐那最近就要好好儿练习了。”因有阿萝在,因此胖团子格外有经验,且她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因若是阿宁也能被长公主选中,那日后岂不是也可以多照顾一下阿萝么?   她的心里蠢蠢欲动,努力挤出一个很有心机的表情,鼓着胖腮很殷勤地说道,“只是三姐姐要是真的去了秀营,那一个人多孤单呀。若是有亲近的姐妹啥的……”她正纠结地想着要不要暴露阿萝,纠结得不得了因此卡了壳儿,却听见阿宁很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会孤单?”   “咦?”   “我没有说么?”阿宁眨了眨眼睛,在胖团子震惊的目光里笑着说道,“元秀郡主也要去的呀。” 第81章   春光明媚,百花争艳。   一颗胖团子鬼鬼祟祟地躲在书房的门口探头探脑,趴在门槛儿上叼着胖手指偷偷儿往里看去。   没人。   见总是在这个时候在书房练字的自家大哥没在,阿妧呆了呆,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就垂下了小脑袋哼哼着准备回去跟父亲宁国公一块儿玩儿。   只是才转身,她就叫一双修长的手给扣住了小肩膀,熟悉的淡淡的香气传来,阿妧惊喜抬头,却见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蓝色衣裳的林珩正垂头微笑地看着自己。他笑得温柔极了,阿妧仰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又急忙往兄长的身边拱。   “来找我的?”胖团子脸上藏不住事儿,林珩一看就知道她有心事,就笑着问道。   “有一点点啦。”阿妧欲言又止,见林珩笑容温柔,想到自己在阿宁面前听到的话,不由犹豫了一下。   若她告诉大哥,元秀郡主可能会离京好几年,她大哥会不会很难过呢?   想一想阿妧就觉得难受。   林珩并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他既然选择和元秀郡主要好,就当真是真心喜欢了元秀郡主。   可是元秀郡主若离京,那她大哥的这份儿喜欢可怎么办呢?   “是什么事儿?想荡秋千了?还是想钓鱼了?今日父亲去会友不在家,大哥哥陪你好不好?”见胖团子一下子就扑进自己的怀里,林珩微笑着将她直接抱了起来颠了颠,想了想就笑着说道,“诚王府的阿瑾有书信给你,要不然咱们一块儿看,看完再回信给他?”   卫瑾和胖团子之间经常书信往来,当然,诚王长孙人从小儿精英教育来的,不仅字儿写得好,学的字儿也多,很能把自己的话都给写明白了。   胖团子就够呛了点儿,看那些潦草还繁体的书信简直就跟看天书似的,常求了林珩和自己一起看,给自己说书信上是什么意思。   当然,十姑娘年纪小,理直气壮地当文盲。   不过最近卫瑾却已经放下了曾经被林珩很赞赏为“有火候”的草书,而是改用端端正正,清秀好看的楷书来写字,阿妧连蒙带猜的总是能看明白了。   看书信虽然不用林世子亲自出马了,她心里也感激卫瑾体贴,不过写起字儿来阿妧就抓了瞎了。十姑娘最长干的事儿就是厚着脸皮抄袭当年电视剧里的剧情,将自己的一些花都拿画画儿的给画出来,当然也不知诚王长孙领会其中多少了。   倒是林珩冷眼瞧着觉得不行。   阿妧的字儿他见过,丑丑的,用不上劲儿,还总是缺笔画缺得厉害,这虽然能够理解,毕竟当初是那啥啥……   可是如今既然聪明起来,那就得好好儿练了是吧?   林珩已经开始准备亲自教妹妹读书写字了。   不求做阿妤那般祸国殃民坑得昭容长公主一脸血的传奇才女,怎么着也得通通文墨是不是?   因此,当阿妧抬头看见林珩的笑容的时候,她内心是纠结的。   林珩如今还茫然含笑地提起诚王府,这要是知道的元秀郡主要远走,那还能笑得出来么?   “大哥哥别总挂着我,多和郡主在一块儿,往后感情更好呀?”胖团子想了想,决定劝劝兄长,就摇头晃脑地说道,“古语有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大哥哥,你觉得是么?”   她眨巴着大眼睛真诚地看着林珩,就见这清俊优雅的青年微微一怔,白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垂头点了点阿妧的大脑壳儿笑问道,“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你个小丫头。”   才豆丁儿大,还知道朝朝暮暮了。   不会是在宫里学的吧?   在茫然不知的情况下,皇帝被林世子一口黑锅就扣了下来。   “随便说说,随便说说。”阿妧就急忙赔笑。   她纠结了一下,扭着小爪子就小声儿说道,“还,还有一句古话,叫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若是彼此心意相通,那彼此爱慕得不得了的吧,就算是隔着天涯那么长的距离,也跟时时贴在一块儿似的。”   是这么个意思吧?   请恕十姑娘这文学素养不怎么达标,别管什么标准答案了,反正如今也没人给她判个不及格,因此她就晃着小脑袋胡说八道起来。   别说,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儿。   林珩觉得只都被感动了。   他见胖团子紧张兮兮,一副想要安慰自己又恐捅碎自己的小心肝儿的模样儿,笑都要笑死了,只是瞧着妹妹那急的胖腮都鼓起来了,又觉得无奈,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见她嗷呜一声扑进自己的怀里蹭来蹭去,亲昵得仿佛这世上他是她最喜欢的人,就含笑问道,“你知道了?”   见胖团子茫然看着自己,他就点了点手中的书信笑着说道,“知道郡主想要跟长公主一块儿离京?”   “大哥哥都知道啦?”那阿妧还纠结什么,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林珩笑了笑,抱着阿妧走进书房,将她放在桌子上,自己靠在桌边,垂头看坐在红木雕花的桌案上胖嘟嘟的小姑娘。   “她告诉我了。”他笑叹了一声,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不舍。   他与元秀郡主有两年之约,当初不过是想着两年时间能够叫他们看清楚彼此,虽然他喜欢元秀郡主,可是却因元秀郡主先对自己表白,而觉得自己有些高高在上。   可是当那明艳夺目的少女终于褪去了只在他面前才有的一点点拘谨和不自在,坦然而目光憧憬地说起显荣长公主的时候,林珩才发现,原来这场感情里,他喜欢元秀郡主的程度,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多得多。   他才是那个惴惴不安的人。   她想要成为最出色的女子,想要如同长公主一般做比男子还优秀的女子,他心生敬佩,只觉得她比任何时候还要美丽。   他也比任何时候还要惶恐。   元秀郡主为他改变,他知道。   他说不出那种当元秀郡主变得羞涩之后的心情,可是他却知道,无论她什么样子,自己都是喜欢的。心中轻叹了一声,青年修长优美的身形垂落,抱了抱桌子上的胖团子低声说道,“到最后,觉得不能遵守诺言的,竟然成了我。”   他甚至不愿再坚守什么两年之约,而是想立刻就将她娶回家来定了名分。等她成为自己的妻子,那她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他都不会害怕她的光彩被别人看到。   也不会再担心她来日霍然发现,这世上原来比林珩优秀的人是那么的多。   “那就成亲呗。”阿妧不知道林珩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却没心没肺地说道。   这还算事儿呀?   喜欢了就成亲,有什么大不了的?   “若成亲了,我就舍不得放她走了。”元秀郡主有自己的志向,林珩患得患失,可是却不愿将她约束在自己的身边。   他的这种心情大概是和林三老爷一样儿的,阿妧叼着胖手指想了想,就好奇地问道,“诚王殿下和王妃娘娘,都同意郡主去了么?”难道不会舍不得么?   “王爷很高兴。”叫诚王说,这才叫他的女儿。   因此林珩就叹了一声。   可是他更知道的是,无论她走得多远,他都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他揉了揉满桌子打滚儿的胖团子,不再说这些,只温柔地将她揽过来,兄妹两个一块儿在桌边看卫瑾给阿妧的书信。   里面絮絮叨叨的都是一些寻常的家事,比如诚王长孙他爹又叫姑母给打了,白兔今天多吃了三片青菜,长孙阁下今日见了一位魏阳侯府的七小姐,被她抢了一枚棋子,把这七小姐给摁在地上欺负哭了她都不肯把那棋子还给他什么的。   阿妧在府里哪里有那么多有趣儿的事儿,顿时就被卫瑾栩栩如生的故事给打动了。   她感同身受,觉得自己也经历了那么多好玩儿的事儿。   “要不要回信?”林珩就从书桌的一旁取了带着浅浅花纹与香气的信纸来,又取了一根最细的狼毫笔。   胖团子就抓着笔,歪歪扭扭地落在信纸上。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想了很久,于是决定把自己在宫中的事儿和小伙伴儿一起分享。   见她磕磕绊绊地写了几个字,依旧缺笔少画的,林珩都觉得诚王长孙蛮厉害的,这都能看明白,还和阿妧一封一封书信地来个没完。   他无奈轻叹,俯身过来压在胖团子稚嫩的后背上,修长的手臂绕过她小小的肩膀,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扶着她慢慢地写了两个字,轻声说道,“跟着我学。”他就见胖团子回头呆呆地看着自己,就点了她的额头一记笑着问道,“怎么又发呆了?”   “觉得我辜负了大哥哥呀。”胖团子回头叹了一口气。   这要是林世子怀里的胖团子换成元秀郡主,那可不美滋滋的了?   “你啊。”这小东西不知又在自己偷着乐什么,林珩摇了摇头,只是见阿妧写在信上的内容,忍不住一愣。   “你和陛下下棋了?”皇帝陛下没掀了桌子吧?   “陛下赢了,不过他夸我说我的棋艺好,还夸我蕙质兰心,是天底下最好的好姑娘。”   最后一句就是胖团子的自我发散了。   不过前头的都没错儿,皇帝陛下的确是这么夸十姑娘的,因此阿妧完全没有一点儿的心虚,林珩却呆住了。他艰难地回想了一下当初在诚王府的那场棋局,又想了想皇帝夸奖阿妧的那些话,迟疑了一下,慢慢地点头说道,“有陛下的称赞,日后你在京中也会有名气了。”   不过皇帝若真情实感地称赞阿妧的棋艺,那这么多年来这帝都流行的关于皇帝陛下精通棋艺的传闻……   简直细思恐极啊。   林世子沉默地摸了一把汗,万万想不到皇帝原来是这样的皇帝。   虽他是皇后的亲外甥,也教养宫中,甚至和大皇子情同兄弟,可是说实在话,和皇帝之间没啥感情。   皇帝也不是喜欢林珩这一款温柔谦和型。   皇帝陛下喜欢跟自己对着干的。   如靖王,如元三公子,如七公主殿下。   打死林世子也改不了人设啊,不过他与大皇子却格外地投契,且自幼一块儿长大十分亲近,这也算是好事了。   毕竟若无意外,大皇子是会登基的。   “马马虎虎吧。”阿妧捧着胖腮臭美了一下,憧憬日后一颗团子滚到街上去,那人山人海蜂拥而来都是崇拜自己想要自己签名顺便看一看这京中最蕙质兰心的好姑娘的场面,还还不跟追星似的啊?   她傻笑了一声,回头扑进林珩的怀里羞涩地说道,“哎呀会不好意思呢。”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纯然的快乐,令林珩忍不住回想到那个时候,小小的团子无助地坐在床上抽抽搭搭看着他落泪时的样子。   如今,她被他爱护,终于可以开怀地笑。   林世子欣慰地摸摸阿妧的小脑袋。   “还想写什么?”他的声音越发温柔。   “还有我和父亲钓的小鱼儿,滋味儿可美了。还有父亲陪着我爬树,他却掉下去了。”宁国公大人自告奋勇地带着胖闺女去爬树回忆童年,谁知道自己才爬上树给吭哧吭哧抱着树干瞪眼的胖闺女做了个表率,下一刻就挂在树上喊救命了。   国公爷能爬树,可是不会下树呀!一贯的救援人员宁国公夫人又忙着管家,哪里有空儿理会国公爷呢?国公也只嚎叫了两声,就一头从树上滚了下来。   若不是有国公府的护卫救了他,这路人甲都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可以。”林珩就温柔地说道。   “会叫父亲丢人么?”阿妧就迟疑地问道。   “父女同乐,这丢人么?”林珩就笑着反问道。   胖团子想了想,就用力摇头,小身子依偎在兄长温暖可靠的怀里小声儿说道,“我最喜欢父亲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南阳侯那样的父亲?   又怎么会有宁国公这样的父亲?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握着笔轻轻地说道,“大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你。”她也多谢他。   林珩的一念之仁,改变的是她的人生。   “真是会甜言蜜语。”林珩就忍不住笑着抱了抱这仰头要求抱抱的胖团子。   因他早就知道元秀郡主的打算,因此阿妧就不再为这两位担心什么,而是一门心地躲在家里头,不是看阿宁习武,就是通过靖王知晓阿萝的境况。   她曾经和靖王出去了一回,这才愕然地发现,原来自己觉得很苦的从军,对于这些贵女们来说其实是一件非常期待的事情。那不知多少的贵女都放了话儿出来要追随显荣长公主,如今京中最火爆的就是谁谁谁家的姑娘奋起啥的。   之前的那阿妧一贯熟悉的女子要温顺如水,要如藤萝将夫君当成天啥的,似乎少了几分市场的样子。   胖团子又突然为自家姐姐担心起来。   这竞争很激烈啊。   想也知道长公主不可能带走所有的贵女,而只会选择更好的。   “我就是最好的。”阿萝面对妹妹的担心,绝色的脸上露出笃定骄傲的神色,顿了顿,又挑眉问一旁面色虚白就跟精尽人亡了似的的林三公子道,“三哥最知道我才华出众了,对不对?”   被这庶妹拉着天天儿没日没夜举刀对砍砍得一脸血的林三公子顿时热泪盈眶了。   “呸!” 第82章   “三哥哥你很累么?”   见林唐如此悲愤,阿妧就怯生生地问道。   她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好么?   装什么傻啊?   近段时间凄惨地变成了陪练的林三公子已经不想说话了,摆了摆手,一脸沧桑。   “要不多吃点儿好吃的补补吧?”阿妧就知道林唐定然是为了自己姐姐阿萝了,她心中很感激林唐对庶出的姐妹也有一份关照之情,为表达自己知恩图报,急忙讨好地扭着小身子蹭过来赔笑说道,“我,我听说狗肉大补呢,还可好吃了,要不,回头三哥哥你去抓几只狗来,叫厨房给你做好吃的狗肉啊?”   她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都是亲近,林唐脸上一缓,刚在心里想这傻丫头还知道感恩,之后心中猛地一沉!   这原来这胖团子是拿嘴出溜他啊!   抓狗的是林三公子自己,做狗肉的小厨房,这里头有胖团子的功劳没有?   有啊。   主意不就是人家胖团子出的么?!   这小东西啥时候这么狡猾了?   林唐心里恨得牙根儿痒痒,只觉得庶妹一个两个的都该吊起来打,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正大步走过来的靖王,还有后头一蹦蹦跳跳的七公主之后,林唐沉默了。   他才宫中当值,当然认识宫中一霸七公主。   他更知道的是,胖狐狸魅力超群,据说已经拿下了七公主。   这两位来了,他若还敢碰胖团子一根手指头,非叫靖王和七公主联手抽成肉馅儿不可。   “行了,就放过我吧,好么?”这话说从前不知谁曾经讲过,羊毛不能可一只羊上薅羊毛是不是?林唐累得半死,回头就对阿萝低声央求道,“你放过我吧?我休沐几天,不是给你当陪练的。我老大一把年纪,你也得想想,我也要考虑终身大事了好么?”   他这休沐几日住在家中,本是想着趁着外头春光明媚,这些小贵女们又是踏青又是看杏花桃花迎春花儿啥的,穿得漂亮可爱极了,自己去凑凑热闹,好能骗回来一个媳妇儿是不是?   春天都来了,难道还不能叫他去看看谁家美人儿跟自己投缘啊?   谁承想美人儿他是天天见了,只是见得都想呕血了好么?   这阿萝天天大清早上就拎着刀往他面前一站,劈头盖脸就是个打,林三公子也很惆怅啊。   “要不,你还是进宫去给陛下当宠妃吧?”林唐深情地建议。   “你放心,也没有几日了,听说长公主不日入京,现在都说陛下要遣皇子去迎接她。等长公主挑完了人,若我被挑中,你往后就不必再看见我了。若我不能挑中。”   阿萝抖了抖自己今日穿得格外美丽飘逸,专门儿来给阿妧看的锦绣宫裙,斜目,风情万种地看了微微一愣的林唐哼笑了一声,柔媚地说道,“若长公主觉得我不及那些贵女,那我就只好入宫侍奉陛下去。不过你要祈祷我千万不要入宫。”   “为什么?”林唐虚心地问道。   “你在宫中当值,我若也在宫中,那你不是甩不掉我了么?”   没准儿她在宫中春风得意,这便宜嫡兄在外头苦哈哈地给她守宫门也说不定呢。   “那你还是赶紧练习,务必叫长公主挑中了你啊!”林唐被那可怕的设想给惊呆了,满脸菜色地说道。   他真是见都不想见这庶妹了。   见他被自己给噎住了,阿萝就美眸流转,露出一个妩媚多情的笑容来,揶揄地眨了眨眼。   阿妧就觉得姐姐的心眼儿坏得特别可爱,这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她觉得阿萝的一颦一笑都是最美,巴巴儿地看了一会儿,就见靖王面无表情地带着七公主已经到了面前。   今日七公主穿了一件特别利落的少年的锦衣,满头的长发高高地束起扣在脑后,瞧着仿佛是个俊俏的小少年,见胖团子呆呆地看着自己,邪魅一笑,上前就挑起了阿妧的两层胖下巴对她吹了一口气问道,“喜欢你看到的么?”   胖团子只觉得被天雷击中,顿时外焦里嫩。   “一边儿去。”靖王就踹开七公主,把阿妧抱起来叫她缩在怀里教导道,“若她敢欺负你,只管打她!”   “好哇,你敢教唆团子!”七公主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要和靖王拼命,叫靖王给摁着小脑袋扑腾了一会儿,气喘吁吁,顿时愤愤地仰头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等往后,看本公主怎么收拾你!”   她放了一句狠话,又一脚踩在靖王的靴子上,见他无动于衷,完全是不疼不痒,越发磨牙,只是见阿妧怯生生从靖王的怀里看过来,她就仰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脸儿问道,“你这么不戴本公主给你的首饰?”   “为什么一定要戴呢?我好好儿地收着珍藏呢。”   “戴了就是本公主的人了。”七公主理所当然地说道。   靖王垂头开始思考弄死七公主的一百种办法。   他现在十分后悔,当初一念之差抢了这玩意儿的荷包给了阿妧,叫这俩认识。   简直就是孽缘。   “公主虽然说话怪怪的,可是我觉得公主是在真心关心我。”阿妧就献宝一样捧着自己的小荷包,里头就像一个小宝藏一样,有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翻了翻,翻出七公主送给自己的小簪子就小声儿说道,“因为太喜欢,所以才不戴的。不然会旧了。”   她小小声儿地说话,七公主哪里见过这样柔软的小姑娘,眼睛都瞪圆了,许久急忙说道,“那你就戴着,宫里有的是这种首饰。就算没有了,父皇的内库里也一定有,到时候我带你去拿。”   这真是家贼难防啊。   胖团子默默地为皇帝陛下默哀了一秒。   七公主简直和靖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家贼这么多,也不知陛下抗不抗得住。   “多谢公主殿下。”阿妧就弯起眼睛开心地笑了,她还伸出小胖爪要去和七公主握握手,顺便很真诚地说一句“公主的这身儿衣裳可好看了”。   七公主穿着这锦衣,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是不是?我就说,你是一颗好团子。”这么有审美的团子可不多了,比如七公主的生母成妃娘娘看见自家公主闺女穿了这么一身儿就差点要厥过去。   虽显荣长公主这男人婆如今人未到名先至,在京中甚火,一个秀营已经令众多贵女蠢蠢欲动,可是更多的女孩儿其实已经对女子从军不以为然了。还有的是,女子都想要重塑当年荣光,可是那些男子呢?他们其实还是喜欢柔媚动人的解语花儿。   成妃早就无宠,不过是因七公主得皇帝领养想看,因此在宫中才能依旧过得稳当。   可七公主非要将自己打扮成个少年模样儿,平日里上天入地,打架斗殴,时不时还跟皇帝作对儿厮杀,这成妃心里苦啊。   往后谁还敢给七公主当驸马啊?   虽成妃是好心,是满腔慈爱,不过七公主可真是受不了了。   这不,她这出宫前,昭容长公主带着自家幼子容玉入了宫,拉着成妃亲亲密密地说话,仿佛是有很亲近的话要说,就叫七公主带着容玉先在宫里逛逛。   昭容长公主这幼子容玉叫七公主说,平日里也见过几回,前几回生机勃勃的,光鲜骄傲得跟小母鸡似的,叫她欺负一下还知道跳脚儿骂人,这一回却不知是怎么了,瘦得脱了形,看起来魂儿都没了,呆呆的,还一副死人脸。   七公主哪里能容忍容玉对自己使脸色,转身把容玉丢在宫中,自己追着靖王跑出来玩儿。   “我喜欢巾帼英雄。”阿妧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些内情,正红着脸小小声儿地表达自己的倾慕。   她对了对胖手指,见七公主踮脚握自己的手指,靖王却没有阻止。   他总是知道,什么才是对她好的。   “这是我的姐姐阿萝,亲生的,一个娘。”见七公主对自己格外温和,阿妧就急忙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待靖王默不作声地将自己放在地上,就拉着七公主的手去看阿萝。   七公主冷不丁就见一姿容绝世,生得婉转多情,美丽得令人心神摇曳的绝色少女低眉袅袅而来,她看似柔媚温柔,然而却落落大方,眉眼之间并不见谦卑,一抬眼微微一笑,那双眼如同山涧中的清泉一般干净清冽。   她衣带翩翩,婀娜而来,仿佛带来了一缕春风。   七公主瞠目结舌,看着这世间难得的美色说不出话来。   许久,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给公主请安。”阿萝柔柔一副,抬眼,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单纯得如同山林之间的小鹿一般动人。   特别地会装。   林唐都得给阿萝这演技给点个赞了。   这真是有宠妃的水准。   “你是阿妧的姐姐啊?”七公主看了看胖嘟嘟一团的小家伙儿,又看了看婀娜美丽的少女,许久,眼角抽搐一下。   恕她直言,这俩真不像是一个娘生的。   不过七公主还得承认,阿妧那隐约可见的精致的小脸儿上,鼻子眼睛的还真的与阿萝很相似。   “是位美人。”七公主是个大大咧咧的脾气,才不管阿妧是宁国公夫人的闺女,阿萝跟她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宁国公夫人提都没提她一句。且她对这些也不感兴趣,细细地观赏了一下阿萝的美貌之后,就微微颔首,故作成熟地说道,“世间难得。”   只是她这一次却没有用手指去勾阿萝的下巴,看起来也多了几分疏远与皇族的高高在上。阿妧也不求她对阿萝一见钟情,只求七公主日后若记得阿萝,记得今日的一面之缘,日后能帮得上阿萝。   “那咱们一块儿逛逛,回头你跟我回宫去。”七公主就抓着阿妧不撒手了。   她就撇开别人,只拉着软软的,总是很听话的阿妧不放。   胖团子的眼睛慢慢地瞪圆了。   “我为什么要进宫去?”   “难道你不喜欢入宫?”七公主大呼小叫中就把阿妧给拉远了,她回头看了正垂头露出柔弱笑意,把林唐恶心得扶着一旁大树干呕的绝色少女阿萝,回头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想把你姐姐送到宫里去?”   她虽然年纪小又专横霸道,可混迹宫中也不是吃干饭的。见阿萝生得如此美貌,那不进宫简直就是浪费了,纠结了一下才低声说道,“你要是有这个想法,回头我求求母妃去。”   反正成妃早就无宠了,接个美人儿入宫讨好一下皇帝一点都不伤心。   “不不不!”胖团子的小脑袋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顿了顿,就小小声儿地说道,“我姐姐想去秀营。可是公主殿下,想去秀营的贵女那么多,我听说长公主还会听大家的意见,若我姐姐被长公主不喜,你能不能帮她说说话儿?”   阿萝若是想进宫,早就进宫了,还用七公主提及?阿妧只觉得姐姐这世上最坚强的女子,宁愿走一条最艰难的路,她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开始吹她姐,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姐姐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了,会弹琴,会骑马,会兵器,会战术,还会很温柔地亲亲我。”   她美滋滋地板着手指头对七公主说道。   七公主咳了一声,觉得这一波吹嘘蛮厉害的。   “那是挺好的。”她到底对阿萝不感兴趣,且觉得阿萝美则美矣,也为人大方温柔,可是自己还是更喜欢……弱小点儿的,需要自己保护的小东西。   她好容易出宫撒个欢儿,太阳西斜才回宫,那宫中出来寻她的宫女们都要哭了,其中一个就低声说道,“长公主在娘娘处等了公主一整天都不见公主的影子,娘娘都不知该怎么和长公主解释了。”   成妃娘娘是很尴尬的,盖因昭容长公主怀着诚意而来,七公主却跑了,还把容玉一个人丢在宫里头,这觉得太对不住长公主了,不过昭容长公主倒是蛮宽容的,并不在意,反而劝了成妃别往心里去,   她虽然今日只是与成妃闲话家常,并未提别的,然而成妃的心却是活动了几分。   昭容长公主今日带来的容玉,成妃素日里见过几面,只觉得还是十分骄傲清高的世家小公子,又生得十分俊俏漂亮,又是皇帝的亲外甥。   这样的身份前程似锦,且七公主若能嫁入长公主府,姑母做婆婆,表哥做驸马,那多少也会宽容她的暴脾气一些。   不然换了谁也架不住一个不过是因成妃娘娘白日里被赵贵妃在众妃皆在时抢白取笑了两句人老珠黄,晚上后半夜知道了,星夜出击,去踹贵妃娘娘宫门的七公主殿下呀。   特别是皇帝陛下那时才搂着贵妃娘娘入寝,宫门房门就被踹破了,那叫一个狼狈就别提了。   往事不堪回首,还是不提也罢。   “你得回去跟母妃说,幸亏我是直接跑了。不然叫我跟姑母家的表哥再多呆一会儿,别怪我一板砖儿拍他脸上!”   七公主顿时就翻着白眼儿说道,“想尚主儿啊?命够硬不?” 第83章   这么凶残的姑娘,哪个敢娶啊?   且叫在七公主身边儿跟她玩儿的阿妧听见,顿时就纠结起来。   原来昭容长公主是想叫容小公子尚主儿啊?   这目标挺远大的,只是容小公子到底有没有从阿妤的那点儿小刺激里醒悟过来呢?   她觉得如今的容玉,只怕并不是一个合适七公主的好人选,因为这少年那样赤诚地爱慕过阿妤,哪怕如今看见了阿妤的真面目,可是之前的一切的一切,难道都能抹杀了么?   她纠结地抿了抿嘴,本知道自己不敢多嘴当个长舌妇的,可是还是忍不住小小声儿地说道,“那个人,他,他不好……”她正纠结着要怎么和七公主说明白容玉和阿妤之间的破事儿,却见七公主垂头看了过来。   “你想说她和你们家那个庶女的事儿吧?”七公主哼了一声。   胖团子呆呆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七公主目瞪口呆。   这公主殿下怎么知道的?   “当我不出宫,就以为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呢?”七公主傲然地,撇开八字步儿走了两步,这才垂头捏了捏阿妧软乎乎的小下巴很得意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容玉那小子也没瞒着过啊。”   容玉面对阿妤那炽烈的爱意,瞎子才看不出来呢。这家伙之前完全就没有什么忌讳。   不过那时容小公子觉得自己跟心上人两情相悦来的,那得罪的人真是海了去了。   七公主当然也恍惚地记得,容玉喜欢南阳侯府的庶女。   然后现在想尚主了?   就这么一件事儿,七公主就得拍他。   “他被拒绝了。”阿妧就急忙说道,“七姐姐说不喜欢他,他好伤心。不过我瞧着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容玉不是良人,她想叫七公主知道容玉如今的心情,别稀里糊涂地嫁给他。   “莫非我还能捡一个庶女都不要的玩意儿?”七公主那多骄横的人呐,连皇帝陛下都拳打脚踢的,号称宫中一霸,还能下嫁一个心里有别人,曾经跟别的女子海誓山盟的男人?   哪怕容玉确实生得十分俊俏,也十分伶俐,可是七公主就是非常烦他。不是因为这样,她怎么会将容玉就丢在宫里头叫他自生自灭,自己反倒要去玩儿呢?见阿妧点着小脑袋很认同自己的话,她就好奇地问道,“那庶女当真很美。”   “我姐姐面前,谁还敢说自己很美。”胖团子骄傲地挺着小胸脯,表示阿妤比阿萝差得远了。   她又吹了一波她姐。   “这倒是。你姐姐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了。不过容玉是不是瞎了眼?你姐姐这样的绝世佳人在眼前,他竟然还会挑中次一等的?”   七公主就越发怀疑容小公子瞎了眼了,她见胖团子哼哼了一声,一脸不开心,急忙蹲在她的身边,见靖王正远远地抱臂看着这里,一时赶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容玉,甩开爪子上下其手,把胖团子身上的软软肉儿都给摸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人生无憾了。”   胖嘟嘟的小团子噙着眼泪无力地在她的爪子下挣扎,哎呀……   七公主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住手!”见这七公主还要去捏胖团子的小胖脸儿,靖王已经出离地愤怒了。   谁家的团子被动了土,都会怒不可遏。   七公主撒腿就跑,带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儿们就跑回了宫里去了。   阿妧呜呜咽咽地扑进了靖王的怀里,展示着被七公主捏过的小胳膊小胖腿儿胖肚皮还有小屁股,抽抽搭搭地说道,“殿下是对的,七公主殿下真的很坏。”   她把七公主当朋友,可七公主这坏蛋最后露出满嘴的牙差点儿吃掉了团子,阿妧觉得这世上还是靖王最好了,一边抱着靖王的脖子撒娇,一边小声儿说道,“不过七公主殿下知道容玉不好,是不是就不会嫁给他了?”   “不一定。”靖王就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公主不愿意呀。”   “她不愿意,有人愿意就行了。”   靖王这话当真是一语成谶了。   七公主才在胖团子的胖肚皮上发了小坏儿,都觉得自己已经称霸武……上京了,兴冲冲地进宫,正回味团子的手感,觉得往后还得骗过来多捏捏看,这见并不十分奢华,然而却干净整洁,宫墙高高的宫殿里,正倚门立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宫装女子。   她满头珠翠,浑身上下都是最好的绫罗绸缎,见了七公主撒丫子跑过来,就急忙连声道,“慢点儿,别摔了你!”   “母妃,你这是等我呢?”这是七公主的生母成妃,七公主亲近母亲,眼睛就亮了。   虽然在皇帝面前作天作地的,不过在成妃面前,七公主却一向很老实。   “才送了长公主出门去,你啊,也不知道早点儿回来,到底是长公主温煦才没有怪你失礼呢。”见七公主的嘴巴撅了起来,撇开自己就往宫里窜,成妃都对自家这泼辣的闺女无奈极了。七公主这小小年纪就已经这样不得了,往后还不得变成人间大炮啊?   成妃都为自家闺女愁死了,简直想不出闺女的未来驸马谁敢干这个问题。如今天上掉馅儿饼,掉下来个容玉。   长公主幼子,生得这样俊俏可爱,也不辱没七公主了。   毕竟昭容长公主是皇帝唯二活着的两位妹妹之一,与显荣长公主的感情也十分和睦,虽然说在朝中没啥影响力,然而说起来也是深得圣宠,荣宠不衰的人家。   且姑母做婆婆,又怎么会挑剔七公主不妥之处呢?   她的目光就温柔了起来,见七公主活猴儿似的正扑在桌子前头咕噜咕噜喝茶,就笑眯眯地拿帕子将她嘴角的茶叶沫子给抹了去,不叫她往嘴里吃掉,头上珠光宝气地摇曳生辉,映照着她的一双泛着点点满意笑意的眼睛轻声说道,“我也知道你心里过不去,想着……阿玉前儿才闹出那么一件事儿来。只是叫我说,这样什么都经历过的才好。阿玉知道那样的丫头只是糊弄他,吃过她的亏,日后才会警醒,才不会叫别的女人给骗了。”   “长公主跟您说了?”   “自然是说了。”   容玉半死不活的,谁看不出来呢?   且昭容长公主虽然想要幼子尚七公主,可也没想过骗婚这么个无耻的想法。   她就原原本本地将前儿发生在容小公子身上的事儿给说了,又说了直到如今容玉还不能恢复到从前的心情。她只希望成妃能给容玉一个机会。   反正孩子们还小,若日后容玉当真不再恋慕阿妤,或者说,是从阿妤的阴影里走出来,若七公主当真喜欢容玉,就请叫这两个孩子成婚。   成妃倒是蛮欣赏昭容长公主的坦诚的,且叫她说,谁从前没有做错过事儿呢?   能走出来,引以为戒从此不要犯错就好了。   她是真心为七公主的往后着想,昭容长公主虽然一向心高气傲,也一向眼高于顶,可是为人还算不错,至少喜怒都在脸上,没什么两面三刀的破事儿。见七公主撇开自己不愿意,她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露出几分忧虑来。   她早就无宠了,虽然七公主得皇帝喜爱纵容得不得了,可是说实话,皇帝是个很能将儿女与后宫妃嫔分得开的人。他宠爱七公主,却早就冷落了成妃,成妃能在宫中过得还算不错,只依靠两件法宝。   七公主得宠,还有她对皇后毕恭毕敬。   就因为她老实,皇后素日里待她也很不错,她的日子过得很悠闲。   只是一个无宠的嫔妃,若是七公主日后嫁到不好的人家去叫人给了她气儿受,她又如何为七公主做主呢?   还不如是容玉。   那样干净直爽的少年,哪怕二了点儿傻了点儿脑残了点儿,不过只要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喜欢的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不是么?   “你听母亲说啊。”   “不听不听,我讨厌他!”七公主一点儿都不喜欢容玉,且她冷眼瞧着,容玉自己也没啥尚主的心,不然这入了宫,怎么还是一副吊死鬼的样子?   他一点殷勤都不献,自然是代表对七公主无心,这样直爽地将不乐意表达在脸上,七公主又不是贱的,非要嫁给一个看不上自己的男人。她哼了一声,眼睛一转又扑到了成妃的面前去,很讨好地说道,“快别说容玉了,烦他!母亲,回头我想请宁国公府的阿妧入宫来,你说好不好?”   她就跟一愣的成妃很炫耀地说道,“胖胖软软的,还对我很亲近呢。”   最后一句话,实属厚脸皮。   “宁国公府?”成妃却想得多了些。   宁国公夫人,不就是皇后的亲妹妹么?宁国公府的姑娘,那就是皇后的外甥女儿。   虽然从前没听说过皇后还有这么一个外甥女儿,成妃娘娘素日里见到的皇后的外甥女都是寿安侯府的阿柔,不过见七公主十分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巴巴儿地跟自己说起这位十姑娘,成妃就觉得这大概不是那阿柔一般令人讨厌的性子。   她托庇在皇后羽翼之下,自然是愿意七公主亲近皇后的外甥女的。   “你喜欢就好,那赶明儿你想她了,就请她入宫来,或是出宫去见她也是好的。”   她这样通情达理,七公主就急忙点头说道,“母妃你见了她,一定也喜欢她!”   “可不是寿安侯府的那个讨厌鬼。”七公主就不屑地说道。   皇后的两个妹妹里,宁国公夫人一向温柔和气,为人敬重,可是寿安侯夫人就十分讨厌了。   七公主就很讨厌总是入宫掐尖要强,摆出一副皇后外甥女儿却看不起她这个公主,叫她一拳头闷在脸上还哭唧唧地去告状的阿柔了。   那丫头明明比她年长了很多,已经是个懂事的少女,技不如人叫她给打了,不知羞耻躲羞,竟然还有脸往皇后面前告状去。若不是皇后公允,问明白了是阿柔先招惹的七公主,那七公主简直要被那丫头的颠倒黑白给污蔑了去。   想想都气死她了。   皇后有一句话说得好。   她是公主,打臣女两下子,别管是谁对谁错,阿柔都得白受着。   七公主就默默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儿。   “行了,知道你讨厌她。”成妃也觉得寿安侯夫人母女蛮讨厌的,只是她更机灵些,看出皇后半点儿都不喜欢这两个,因此心里就很满足了。   见七公主难得与阿妧投缘,她想了想就笑着叮嘱道,“只是你一向是个霸王脾气。从前欺负阿柔,是她自己没眼色。可这位十姑娘是你自己喜欢的吧?既然喜欢了,那就不许欺负人家,知道了么?”成妃娘娘现在还不知道,七公主上了靖王殿下的黑名单。   “知道了。还有母妃,我的婚事可不许着急。”七公主很小大人儿地说道。   “你才多大。算了我知道了。”成妃见七公主当真不喜容玉,虽心里可惜了一下,却当真不提此事了。   若寻个驸马闺女不喜欢,那不是坑闺女么。   她就断了这个想法。   只是她也想不到日后这门婚事还要有人横生枝节,此刻笑着揽了七公主一块儿说话儿去了。   因被七公主惦记,胖团子这一天用晚饭的时候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令今日叫一家人都在一块儿用膳的太夫人多看了两眼。见太夫人看过来,胖团子默默地举着小碗儿挡住自己的小脑袋,小声儿说道,“没生病,老太太别担心。”   她偷偷儿从小碗后头探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对太夫人一笑。   “谁担心你了?!”太夫人顿时勃然大怒。   她觉得这胖狐狸忒会自作多情了!   “知道啦,您快吃饭。”胖团子就弯起眼睛笑了,放下小碗儿,懂事儿地揪了揪太夫人的衣襟,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太夫人的碗里孝顺地说道,“败火。”   “……”太夫人愤怒地吃饭,绝不肯搭理这胖狐狸了。   简直太讨厌。   青菜也很讨厌!   胖狐狸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不给她夹肉?!   见胖团子自己啃着一块儿大大的排骨啃得喷香,太夫人简直都要气坏了。她哼了一声,就觉得这团子简直不是一只好团子,只是到底是要保持自己的威仪的,她又吃了两口青菜方才将饭碗放下,许久轻叹了一声。   她不得不承认,阿妧给她夹败火的青菜,或许是看破了她的心。她当真是想不到,阿宁竟然想要追随显荣长公主离开家。哪怕知道这是对的,她为孙女儿自豪,可是她心里却难过得厉害。   阿宁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孙女儿。   她顿了顿,就看了正微笑托腮看着阿妧的阿宁一眼。   许久,她垂头抹了抹眼角,这才温煦地对阿宁说道,“你的事儿,你父亲跟我说了。这是好事儿,且你不必担心日后成亲的问题。显荣长公主麾下女将,并不是一生都要孤单,什么时候你们到了嫁人的时候,长公主会放你们回来成亲。来日你们成亲了,若想留在家中相夫教子也可以,若想继续追随长公主,长公主也会答应。”见阿宁羞红了脸,显然是羞涩了,太夫人就笑了起来。   “只可惜阿姣阿馨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你一个人去秀营没有家人在身边,我真不放心。”   她话音刚落,阿妧就默默地放下了小碗儿,纠结了一下。   她没有告诉祖母,她的姐姐也会参选秀营。   她只是想着,若阿萝能入选秀营,会不会也成为老太太骄傲疼爱的孙女儿呢?   如果是那样该多好。 第84章   阿妧闭紧了嘴,严守阿萝的秘密。   告诉了七公主无所谓,七公主是宫中人,和阿萝没有利益相关。   可是在宁国公府就不一样了。太夫人也就罢了,就林三太太那见不得人好的样子,阿妧若是叫她知道了阿萝即将有大前程,哪怕林三太太自己看不上这种所谓的“大前程”,可是搞破坏还是没问题的。   或是那些心怀心机的丫鬟婆子,但凡在南阳侯面前嘀咕一句,那阿萝没准儿就得叫南阳侯关起来。阿妧一想到无情的生父,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横生枝节。左右长公主即将进京,等阿萝亮相在长公主面前,大家不是也就知道了么。   她只是没有想到显荣长公主回来得这么快。   这一天阿妧正在皇后的面前卖乖。   软乎乎没心机,傻乎乎的小团子谁不喜欢呢?   特别是身处全是人精儿的后宫,心眼子多的,手段厉害的,勾心斗角的妃嫔皇后见得多了,就格外喜欢阿妧这种坐在自己身边捧着点心就能开开心心过一天的孩子。   阿妧也不必对她说很讨喜的话,只需要坐着就十分纯良无害。皇后得承认,自己欣赏百般手段的聪明人,可是她最放心愿意去宠爱而不会受到反噬的,却是无害的人。哪怕呆呆的没什么用,可是却叫皇后放心得多。   见阿妧美滋滋地捧着点心小口小口地啃,听到宫里若是有八卦就兴冲冲抖着耳朵听,没有就觉得没兴趣地继续啃点心,皇后就笑了。   “阿妧这么喜欢宫里的点心,倒是稀罕。”这宫里的东西,哪怕是山珍海味,天天儿吃也要吃吐了。皇后从未见过谁能吃点心吃得香喷喷的。   见阿妧仰头对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皇后顿了顿就笑着说道,“回头你们回家的时候,我叫人给你们多带些回去。”她见宁国公夫人看着阿妧笑了,就含笑问道,“前次我跟你说的事儿,你觉得怎么样?”她的眼里就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完全不知道自己小小一只却被惦记上的十姑娘敏锐地感觉到这里有八卦,急忙眉开眼笑地去看宁国公夫人。   宁国公夫人都叫阿妧给打败了,然而也不好在女儿面前说姻缘的话,若阿妧走了心心里害臊了可怎么办呢?她就急忙笑着对皇后说道,“大姐姐说的事儿,我和国公爷商量过。国公爷的意思是随缘吧,不必急着定下来。”   宁国公虽然也听闻了些六皇子温柔和顺的话,不过叫国公爷说,早早儿就给阿妧定下婚事,那日后阿妧不喜欢六皇子可怎么办呢?因此,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转达道,“我们国公爷还说多谢大姐姐,只有真心疼爱看重,才会这样费心。”   这是宁国公难得爆发的语言天赋了。   也可以看成是宁国公当真很感激皇后对自家女儿的心意。   “你们想得也对,随缘把。”皇后就笑着说道。   胖团子就想知道啥随缘的,见母亲还一副瞒着自己微笑的样子,心里急得打滚儿,却努力露出一副不怎么八卦的样子。   只是她憋得直扭小身子,那心里痒痒极了,皇后却对这副样子很有经验,从桌上亲手捧了一个小碟子放在胖团子的鼻子底下一晃,就见这小东西顿时把八卦忘了,小脑袋追着这点心碟子就往自己的身上爬。   一边揽着软乎乎的阿妧,皇后就对宁国公夫人笑着说道,“你来的正好儿,昨儿陛下还来了我这儿,说是技痒,想和阿妧杀两盘儿,叫我有空的时候把阿妧宣进来。”   说句心里话儿,皇帝陛下已经多年不见与自己棋逢对手的人了。   阿妧难免就叫皇帝陛下另眼相看。   “陛下……”宁国公夫人就担忧了几分。   虽然说混迹在皇帝身边是世间人共同的心愿,只是阿妧太年幼,她若在皇帝面前得宠,那明刀暗强的那些嫉妒的人使绊子可怎么办?   “怕什么,还有我呢。她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谁敢伤害她?”皇后就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见她仰头笑了,眉目单纯干净,天真又快乐,心里一软就叹气道,“难得陛下和臣女投缘。他还说见了阿妧就如同见了三公主,可见是当真上了心的。”   若说皇帝对一颗团子有点儿想法,那就是开玩笑了。皇帝再没下限,那做人还是有底线的。皇后微微一顿,想到皇帝正命人打造的东西,就看着阿妧笑了。   “真是难得。”只怕皇帝是将阿妧当了半个闺女喜欢了。   “那大姐姐你护着些。那起子小人,见了谁在陛下面前得宠说得上话儿都要嫉妒,偏自己没有本事混到陛下的面前去,只知道陷害使绊子把人给拉下来。阿妧年纪小,若叫他们给伤了,我真是要心疼死了。”   宁国公夫人现在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她的确是想将阿妧送到皇后面前露个脸,好混个虎皮牢牢地盖在这小东西的身上吓唬人,可她断然没有想过叫阿妧在皇帝与皇后的面前如何如何得宠,如何如何叫他们当什么闺女疼。   不提阿妧和三公主之间到底怎么相像,宁国公夫人都觉得气闷极了。   “阿妧就是她自己个儿,像什么三公主!”她就为闺女抱不平。   谁愿意当个替代品?   “也不完全是因为三公主,不过是阿妧赶上了个好时候。”   恰逢宫中没有合适的公主,七公主是个霸王性子,因此皇帝难免就喜欢软乎乎的小姑娘。只是皇帝也知道,自己若随便喜欢谁家的小姑娘,还喜欢得不得了,没准儿会生出什么乱子,毕竟家中有个皇帝口口声声当闺女宠爱的小姑娘,那这家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好么?   正好儿宁国公夫人是皇后的亲妹妹,皇帝才会放下心来喜欢阿妧。   且说得更深些,阿妧还是南阳侯的女儿,皇帝喜欢阿妧喜欢得更放心了。   皇帝陛下宠爱谁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当然,皇后娘娘有没有想多就是两说了。   “不管怎么样,大姐姐,我是不愿阿妧在外被人放在风口浪尖儿上的。”   若别人家有闺女得皇帝青眼,那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可是宁国公夫妻却并不是这样的人。   阿妧单纯,盛大的宠爱之下带来的人心叵测,真是太叫人担心了。   “有我在,有阿琰在宫中,外头还有阿玄,如今我听说阿妧与七公主也很亲近。你放心,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护不住一个小东西的平安喜乐?”皇后很喜欢阿妧单纯的脾气,这小东西每次进宫最贪心的大概就是多吃些点心,多玩儿多乐呵了。   她自然也不会叫阿妧陷入到被人嫉恨的地步去,见宁国公夫人忧心忡忡,就含笑宽慰道,“她是你的女儿,又是我的外甥女,外头那些人巴结她都来不及,谁还敢跟她作对?”   且还有七公主在,阿妧是不会吃亏的。   既然不会吃亏,那自然荣宠越多,才会叫阿妧越发地风光。   “我和国公爷的心没有这么大,只希望她过得幸福快乐就好。”   宁国公夫人就看着不知何时默默放下点心,一头滚进自己怀里紧紧抓住自己衣襟的阿妧低声说道。   她觉得阿妧应该是听懂了的。   “我知道了,咱们顺其自然。不必刻意争宠,不过若陛下喜欢和阿妧玩儿,咱们也接着,想得太多对自己也不好。”   皇后一向知道宁国公夫人并不是一个看重荣宠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嫁给宁国公这废物点心。   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这个妹妹。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难以说清。淡泊宠爱的人,总是会得到更多的偏爱。可是那些蝇营狗苟想要得到利益宠爱的,反倒总是不能得偿所愿。她垂了垂眼,就想到另一个妹妹了。   “柔姐儿是怎么回事儿?”她突然开口问道。   见她转移话题,宁国公夫人就松了一口气,垂头见胖团子拱在怀里,就笑着温声说道,“听见娘娘的话儿了?顺其自然。咱们不必刻意做什么。”   皇后的话总算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既然皇后的意思是不必刻意在皇帝面前卖乖争宠,那阿妧也不必拘束了性情,就一直按着自己的心意长大,皇帝喜欢她一些,那就接着,只是宁国公夫人还是摸着阿妧的小脑袋轻声说道,“若陛下再说你像三公主……”   “挺好的呀。人有相似啊。”阿妧的心比母亲宽多了。   她早就接受了皇帝喜欢她的目的里,有那么一些三公主的缘故。   说起来,是她借了三公主的光儿,莫非回头吃了人家的好处,还要记恨人家么?   “你啊。”宁国公夫人就叹气,心疼死自家懂事儿的小家伙儿了。   “柔姐儿那事儿,我知道得不多。不过前儿三妹妹来了我这儿说想把柔姐儿嫁给阿珩,只是大姐姐你也知道,不说阿珩喜欢的是元秀郡主,就算是阿珩没有心上人,这门婚事我也不会应的。”   前儿寿安侯夫人又入宫了,因皇后不肯召见她,寿安侯夫人机灵地拐了个弯儿,先得了赵贵妃的召见,见了赵贵妃之后才又去给皇后请安。不说这缺心眼儿又是个叛徒的事儿是多叫人生气了,只说寿安侯夫人很明确地跟皇后表示。   她想将爱女许给靖王。   这不开玩笑呢么?   皇后怎么可能答应她。   只是见寿安侯夫人那不依不饶的模样,皇后先叫她滚蛋,又忍不住来问另一个妹妹。   “我问的是,柔姐儿怎么自己转了性子,还给阿玄做了个荷包。”   寿安侯夫人的闺女阿柔,对林珩情深一片,那喜欢得恨不能自荐枕席的那种,想当初寿安侯夫人叫她在表兄里选,阿柔毫不犹豫地就放弃了更高贵的靖王,而选择了林珩,且一百年不会变的样子。   她如今竟然亲手做了荷包给靖王,虽然据说靖王压根儿没碰那荷包,张嘴就叫阿柔滚蛋,可是她突然换了喜欢的人,也叫皇后诧异了。这是个出名的死心眼儿,前儿要不是林珩多有防备,差点儿叫她窜到元秀郡主的面前。   当然,林珩担心的是元秀郡主不悦,皇后却觉得若阿柔到了元秀郡主面前,都得被拍成馅儿饼。   “做了荷包?“宁国公夫人就无语了。   阿妧也跟着无语了。   她觉得与其做荷包,还不如带着一颗团子来到靖王面前去献宝儿,没准儿看在团子可爱的份儿上,靖王就接受了那寿安侯府的姑娘也说不定。   这送人礼物,也得想想人家喜欢什么不是?   靖王喜欢团子,那若寿安侯府上有乖巧可爱的团子,送一颗!   她听着靖王的八卦,就觉得可有趣儿了,等着回头跟爹爹宁国公分享。   “殿下自己心里有数儿,娘娘也不必夺在意。”宁国公夫人许久方才憋出一句。   “我担心的是靖王宰了她。”皇后哪里是担心外甥女儿,实在是担心儿子一时烦了,直接弄死阿柔。   “三妹妹那儿,我许久不去了。只是她怎么和赵贵妃来往得这么亲密?”还知道里外拐不?   皇后明面儿上最大的敌人就是赵贵妃,这妹妹竟然还去走赵贵妃的门路进宫?   还请安?!   宁国公夫人都觉得皇后的脸被寿安侯夫人丢尽了,没准儿人赵贵妃在宫中怎么躲着偷笑呢。   “她愿意亲近谁,就亲近谁好了。”皇后眉目淡淡地说道。   不过是瞧着赵贵妃盛宠十几年不衰,如今朝中太子未立,七皇子又是皇帝宠爱的幼子,因此寿安侯夫人生出些想法儿来了。   她都明白,可是又何必说得那样明白呢?   蠢货一个罢了。   指尖儿动了动,皇后就将此事放在一旁,只是见阿妧不过是听了靖王的这“风流韵事”兴奋了一下,对寿安侯夫人去抱谁的大腿完全不感兴趣,还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昏昏欲睡,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与宁国公夫人难得清闲闲话家常了一会儿,就见外头有宫女轻快地进来笑道,“豫王殿下和靖王殿下来给娘娘请安了。”她才禀告完,阿妧听见靖王来了急忙抬起小脑袋去看,却见宫门口正并肩走来了两人。   一个自然是靖王了,另一个却身材高大,一张英武的脸棱角分明,生得十分稳重沉稳的青年。   胖团子顿时就震惊了。   她本以为能和林珩十分亲密的大皇子会是和她大哥一般温柔和气的漂亮人儿,可是怎么这位大皇子豫王殿下,看起来更像皇帝多些?   而且还不及靖王英俊。   胖团子就沾沾自喜起来,觉得这天底下断然没有比靖王更英俊的人了。   她捧着胖腮悉悉索索地偷笑,小老鼠一样儿,大皇子豫王正面容沉稳地走进门,就见眉目似画胖嘟嘟的一颗团子窝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偷笑。   他想了想,回头见靖王的眼睛直往那颗胖团子的方向去,越过靖王,对皇后请安之后,慢慢走到阿妧的面前。   他对宁国公夫人微微颔首,之后垂头,冷峻地看着这呆呆的,被高大阴影遮住后茫然看来的胖团子,许久,问道。   “本王家中大厨做的饭,好吃么?”   靖王府的大厨没忘吧?   从豫王殿下王府里抢的!   顿了顿,见胖团子的小身子都僵硬了,他挑眉。   “本王没有记恨你。相反,很感谢有你出现。”   他冷峻地保证道,“真的。” 第85章   要问胖团子信不信,十姑娘只能流着眼泪点头说信了。   真的。   发自肺腑的。   “瞧瞧你把阿妧给吓的。”见豫王森严的目光之下,胖团子已经要嗷嗷哭了,大眼睛眼泪吧唧直瘪嘴儿,皇后就无奈了,嗔怪了一句,见豫王挑眉,就觉得这儿子也是个坏心眼儿的,这明显就是要吓哭团子的节奏。   皇后急忙叫阿妧来自己的面前,见这胖团子奋力摇头,一双大眼睛委屈地看着豫王,就笑着安慰道,“豫王并不是吓唬你,是当真很感谢你。”若没有阿妧出现,从前给靖王殿下解馋的团子,就只有豫王殿下家的大皇孙了。   哪怕被亲叔给吓得大哭,可是为了别人家的团子们着想,大皇孙每每就得献身一把,叫靖王提溜着各处乱逛。   这对团子的伤害多大啊。   从前在豫王府上,每每大皇孙突然调皮不听话了,只要高喊一句“靖王殿下到了!”,别管是多么群魔乱舞,大皇孙保证安静如鸡。   如今靖王天天陪着阿妧,大皇孙觉得人生都重新充满了希望和光明。   当然,大皇孙今年才八岁,说人生还早了些。   听见皇后的解释,阿妧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母后可好?”见胖团子不害怕了,豫王就觉得无趣了,转身若无其事地对皇后问道。   喜欢吓唬团子,这显然和靖王殿下全然不同了,阿妧就觉得爱护团子的靖王殿下简直就是天神一样儿,见靖王冷哼了一声走到自己身边,她急忙对靖王笑了笑。   眼前的靖王高大英俊,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么英俊的靖王殿下为什么不赶紧成亲。那些理由什么的多没趣儿啊,她小小地腹诽了一下,见靖王坐在自己的身边,急忙捧起了桌上的茶水殷勤地捧给靖王。   靖王抬手喝了,见胖团子小脸儿红扑扑的,就伸手掐了一把。   “最近你怎么忙着都瘦了?”皇后叫豫王坐在自己的下首,见豫王脸色沉稳,十分可靠的样子,然而脸上有难得的疲惫,就笑着说道,“虽然你姑母多年不回京难免郑重些,只是都是一家人,你不必这样忙得连自己都顾不得。”见豫王微微点头,就好奇地问道,“你姑母何时能到京?”   她与昭容显荣两位长公主一向感情很好,虽显荣长公主并不在京中,可是这么多年,姑嫂两个却没断了书信往来,逢年过节或是显荣长公主的生辰,她也总是记得叫人送一份自己精心挑选的贺礼。   豫王也知道皇后关心显荣长公主,想了想便说道,“尚有三五日的路程。”   他沉吟了片刻,方才对皇后轻声说道,“姑母若回来,安国公府上倒是个麻烦。”   安国公府论起来,在京中也是说得上话儿的人家儿,也有族人在朝中担任要职,只是这些都不是安国公府最出名的地方。   安国公府最出名的,乃是曾经出了一位驸马。显荣长公主的驸马。   众所周知,这位驸马阁下叫显荣长公主一纸休书给休回了家,且因这驸马冒犯了长公主,如今还被长公主给圈着。   说起来能尚公主的,自然是勋贵家的有为子弟。   天纵英姿说不上,可是世家中的佼佼者也差不多了。   这曾经的长公主驸马,本就是安国公府的大公子……   哦。   如今或许该叫大爷?大老爷了?   年纪大了,人老珠黄了么。   这乃是人家安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能说就因为有了红颜知己,就罪大恶极剥夺了人家日后袭爵的权力是不是?   安国公如今的身子骨儿是越发不利索了,他自然也想将长子给放出来支撑家门,免得日后国公府中再因这爵位之事兄弟相争,毕竟,儿子已经被关了十几年,这显荣长公主有再大的怒气,如今也该消了是不是?   杀人不过头点地呢。   从前长公主不在京中,这事儿没法儿提,如今显荣长公主回来了,安国公府必然得要个说法儿。什么?为什么长公主不在京中没法儿提?为什么皇帝不能开个口代替妹妹给妹夫放出来?   开玩笑呢吧?   辜负了他妹妹,还想叫皇帝陛下胳膊肘往外拐,被什么真情真意清白的男女之情感动成全了那两个啊?   别看皇帝陛下自己后院儿拎不清摆不平,可是对妹妹的后院儿,皇帝还是蛮清醒的。   “痴心妄想。叫安国公老实点。他可不只有那么一个儿子。”皇后就不悦道。   “儿子明白。”豫王就应了,侧头去看那颗正探头探脑,不知啥时候滚到靖王怀里去的胖团子。   他就见这小东西生得胖嘟嘟的,小小一只一颗球儿一样滚在靖王的怀里,靖王倒是真的对着团子蛮上心的,正垂头给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就侧身对皇后说道,“前些时候王妃还说,阿玄许久没有上门来。她对这小东西也很感兴趣。”   豫王妃与豫王的感情极好,在京中是出了名儿的恩爱,为了豫王妃,豫王本应该在争太子位时广纳各个世家的女孩儿为侧妃笼络世家,都没干。   当然,豫王妃也投桃报李,在外长袖善舞,为人爽利坦率,很得宗室与世家女眷的称赞。   特别是豫王妃为豫王生了大皇孙,如今地位越发稳固,与豫王感情最好。   因豫王与靖王兄弟情深,豫王妃对靖王也关注很多,知道他最近身边多了一颗团子,恨不能捧到天上去。   “阿妧年纪小,你们可别吓坏了她。”   “不会。王妃还说,都是一家人,姨母的女儿就是咱们的表妹,自然从小儿就要亲近起来,日后才会更亲密。”   豫王张嘴闭嘴都把豫王妃挂在嘴边儿,显然是喜欢极了,也看重极了。   “这话说得很对。”皇后最喜欢豫王妃的就是这一点,性子爽快,虽为人有心机手段,然而却干干净净,从不干那些龌蹉的事儿,对豫王亲近的人,也发自内心地亲近。   她对豫王是有很大期待的,豫王前些年年纪虽小,然而却在皇帝征讨南朝的时候监国数年,无论从什么地方来看都是合格的储君。豫王妃的为人处世,就很合适成为太子妃,进而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就笑道,“往后阿妧还得她多照顾着。”   若日后当真有那么一日,豫王妃做了皇后,那阿妧得她喜欢,自然地位不同。   “可以。”阿妧小小一团又不讨厌,豫王就应了。   他这厢正与皇后窃窃私语,却见胖团子正细声细气地仰头和靖王不知说着什么,靖王微微垂头,一副聆听的耐心样子,明明那胖团子不知说了什么傻话连宁国公夫人都无奈地笑出来,可是靖王却依旧是一副认真的模样。   说起这事儿,豫王就不明白弟弟了。   这么喜欢团子,那自己赶紧娶个媳妇儿多生几个,想怎么父子同乐都行,这总是宠着别人家的团子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且若生了儿子,儿子长大了又生孙子,孙子长大又生重孙,这才是团子的可持续发展是不是?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这些个问题,一边对皇后恭敬地回答各种问话,待到了晚上,又和靖王行色匆匆地要走,显然是还要忙碌显荣长公主进京之事。   阿妧见靖王虽然看不出有疲倦的样子,可是方才听靖王说大半夜的被豫王抓了壮丁忙碌了一晚上,还得了皇帝的吩咐即刻出京去迎一迎显荣长公主,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见豫王和靖王抬脚走了,胖团子从座位上急忙滚下来,撇开小短腿儿就去追。   “殿下!”她腿儿短声音小,追了一会儿,几乎追不上那前方看似悠闲,其实大长腿一迈一个顶仨的两位皇子。她累得实在是不行了,吧嗒一下坐在了地上,委屈地瘪了瘪嘴儿。   前方靖王突然停了下来,霍然转头,却见方才已经跟自己呆呆告别过的团子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小脑袋成了一颗球。   他顿了顿,回头往回走。   “怎么了?”豫王就见弟弟竟然往回走,也回头看去,就见那坐在地上的一颗胖团子了。   他挑了挑眉,也转身走了过来。   “地上凉,起来说话。”见阿妧小口小口地喘气儿,胖嘟嘟的小身子抽了抽,靖王就将她给抱了起来。   “殿下听见我喊你了么?”阿妧小声儿问道。   “听见了,”虽然声音微弱,可是靖王对团子们有特殊的耳聪目明技巧,绝不会错过这些小东西的声音的,他就问道,“还有什么事?”   见阿妧扭着胖手指看着自己,他想了想就温声说道,“又想你姐姐了?回头我叫林唐……”他冷峻的眼看见乖乖的小东西都觉得温和了许多,就和声说道,“出京之前,我还可以带你出来见她一面。”他对阿妧的爱护和纵容,连豫王都觉得诧异。   虽然靖王从前也很喜欢小孩子,可是对他儿子可没有这么温柔好么?   那提起后衣领到处走什么的……   简直就是噩梦啊。   “不是六姐姐的事儿。”阿妧见靖王百忙之中还关心自己,心里感动得不得了,急忙摇了摇小脑袋纠结了一下小小声儿地说道,“我只是想和殿下说,不要太累了。虽然差事重要,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她垂了垂头,扭着手指低声说道,“不要当自己是铁人,殿下你也要自己爱护自己呀。”虽然这些话大概对于靖王来说都是废话,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耽误了两位皇子的差事,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追出来。   这是她的心里话,她总是想对靖王说一说的。   他对她这么好,她没有什么能报答他的,因此只能多关心他一句了。   “就为了这个?”果然,靖王觉得这不是啥大事儿了。   “是,就为了这个。”胖团子的小脑袋垂了下来。   她却看不见靖王的眼睛里越发温和了几分。   “多谢你。”他摸了摸小东西的头,努力用最温和的声音说道。   见阿妧诧异地抬头看自己,靖王就越发地捏了捏她的胖脸蛋儿。   他觉得到底都是孩子赤诚,只要有一点的温和爱护,就会将善待她的人放在心里在意。虽然阿妧小小一团看起来呆呆的,不过靖王却不觉得有什么嫌弃她,或者阿妧不如人的样子。他甚至在这个时候憧憬了一下自己未来的儿女。   若日后他的儿女也如同阿妧一般单纯可爱,那靖王就觉得这大概是最幸福的事儿了。   难得,本坚定不愿早早娶亲的靖王,一瞬间都动摇了一下。   不过想到这京中还没有谁家女眷令他动心,靖王又将成亲之事放在一旁。   “那殿下快走吧,别耽误了陛下的差事。”阿妧急忙说道,“我就是这一件事儿。”   “我送你回去。”靖王哪儿敢将阿妧一个人丢在宫里,哪怕后头追上来许多的宫女儿,可是靖王却依旧不敢放阿妧一个人。他正要送阿妧回皇后身边,却见此刻远远地就走过来了一个皇帝外加一个七公主。   这父女脸不知在吵什么,七公主已经气鼓鼓的提着裙子走得飞快了,皇帝苦哈哈地追在后头一副很纠结的样子。这父女俩迎面就见了豫王和靖王,皇帝就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招呼道,“哟,都在啊!”   豫王抽了抽眼角。   这皇帝老爹大脸上顶着一道浅浅的却显眼的抓痕,还好意思在宫中招摇?   “父皇你的脸……”   “小七挠的。这丫头,属猫的。”皇帝一愣,急忙跑到一旁的湖边临水照影,待发现脸上留了痕迹顿时大惊失色,飞快地拿袖子擦拭。   完了完了,这招摇过市的,后宫都得流传皇帝一脸血的传闻了。   可千万不要小看八卦的扩散传播还有夸大啊。   没准儿回头就会有人说是赵贵妃给他挠的。   “下回不要挠父皇的脸,换个地方。”豫王就对七公主沉声教导。   说起来在皇帝面前都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公主,在豫王面前格外地听话,束手听了,老老实实地忏悔了自己不该挠在显眼儿的地方留下罪证,这才扑到了靖王的面前。   虽然靖王蛮讨厌的,可是七公主却喜欢极了阿妧,见胖团子窝在靖王的怀里对自己露出一个乖巧可爱的笑靥来,她心里顿时就痒痒了。她抬脚捏了捏阿妧的小爪子,见靖王没说给她拍开,急忙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回头问道,“父皇,今日叫阿妧留在宫里吧?”   “好啊!”皇帝正想跟阿妧再杀两盘儿呢,闻言就连连点头。   “臣女怎么能留在宫里呢?”阿妧就觉得一点儿都不好。   “你和我住,咱们一块儿睡。”七公主喜欢胖嘟嘟软乎乎的小姑娘,特别是这小姑娘完全没心眼儿,她就更喜欢了。   见阿妧默默摇头,七公主就眨了眨眼,回头去看皇帝。   皇帝就去看靖王。   靖王想了想,方才微微颔首道,“若姨母点头,她留在宫中住一晚也无妨。”   七公主愿意照拂阿妧,他自然是觉得很好的,且外头都是狼,靖王殿下要出京三两日,这团子可别叫诚王府的卫瑾给撬了墙角儿。   因此靖王倒觉得阿妧在宫中更叫自己放心了。   “朕去和你姨母说。”皇帝顿时大喜,叫靖王把胖团子给放下,见七公主上前拉住阿妧的小爪子,就美滋滋地带着这两个小姑娘往皇后的宫中去了,待软硬皆施,勉强叫宁国公夫人点了头,皇帝心满意足,果然叫阿妧去跟七公主一块儿睡去了。   只是到了第二天,当皇帝兴冲冲地摸出一块新的棋盘,拿了一副新的白玉黑玉的棋子放在胖团子的面前,才要下棋,却叫一从天而降的高挑女子给震惊了。   “显荣?!”皇帝看着戏谑几步走到面前,一屁股坐在自己棋盘上仰头喝自己的茶水,御书房外侍卫东倒西歪被打晕过去的罪魁祸首,惊呆了。   “你不是还在路上么?!”   妹妹很调皮,这怎么整?   可怜他儿子,这上哪儿找她去啊?! 第86章   皇帝气得半死。   虽然和靖王总是掐架,可是那可是亲儿子。   皇帝能干看着亲儿子被溜成了风筝啊?   “我一个人回来的,后头还有部将。怎么,你叫谁去接我了?”阿妧一边心疼靖王被人涮了,白跑一趟,一边叹气地趴在皇帝的身后探头探脑去看这位最近在京中特别火的显荣长公主。   她姐姐阿萝往后要在长公主麾下做事呢,她当然得看清楚这位是怎样的巾帼英雄。只是她看了很多眼,才发现显荣长公主和自己的想象中不一样儿。她的想象里,显荣长公主是和昭容长公主一般绝艳的美人,然后生得英姿勃勃,巾帼不让须眉。   可是如今看这位长公主,生得不过是清秀,只有眼角眉梢的肆意才能看出她和寻常女子的不同。   见她言谈举止都十分随意,并不拘泥,这个时候还一下子就坐在震惊的皇帝面前的桌子上,阿妧就偷偷儿笑了。   她觉得自己喜欢这位不拘一格的长公主殿下。   她也放下心来。   看起来阿萝在长公主麾下做事,一定不会艰难了。   “你给朕下去。”皇帝就推这随随便便的家伙。   “坐一下怎么了?这棋盘又不会怀孕。”显荣长公主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看看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唉呀妈呀,皇帝这久在京中,多少年没听过这种军中的荤话了,一瞬间都觉得时光流转,又回到了曾经军中时言笑无忌的时候。   见显荣长公主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看似还撑着最后的皇族的风范,实则已经成了一个老兵痞,皇帝就彻底地败了,眼巴巴地看着棋盘可怜地说道,“这,这是朕要送给阿妧的礼物啊!”他垂下了大脑袋。   “哎?”   阿妧正咬着胖手指不知是不是要给长公主请安,怎么请安,听到这句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是给我的么?”她看着那簇新的棋盘,顿时被皇帝感动了。   显荣长公主一双含着笑意的眼就落在了皇帝身边那胖嘟嘟的小姑娘身上,见她穿着一件宫造的漂亮的小裙子,绣活儿都是宫中才有的精致花样儿,头上漂亮的小珍珠和水晶簪子一边儿一个,脖颈间环着毛茸茸的雪白锋领子,一愣,这才迟疑地问道,“这是……皇兄的七公主?”   她见阿妧和皇帝十分亲近的样子,且阿妧的穿戴都是最好的宫中样式,想了想,就记得皇帝膝下这个年纪的也只有一个七公主了。   只是她记得七公主仿佛年纪还应该比这小东西大了些。   莫非是看着小?   阿妧身上都是七公主和成妃友情贡献。   因生了一个霸王女儿,成妃就格外喜欢乖乖巧巧的阿妧,将七公主从前做了没上身儿的衣裳都拿了出来。   可巧,七公主的衣裳不少,只可惜七公主本人却是一个穿一件衣裳就喜欢把它穿到不能再穿,很不喜欢麻烦着换衣裳的性子,因此成妃只能看着给闺女做的无数的漂亮衣裳兴叹。   如今胖团子来了,成妃娘娘的一颗心顿时就燃烧了起来,一晚上没干别的,就带着阿妧试衣裳,要不是皇帝急吼吼地宣阿妧来自己御书房下棋,这一整天胖团子都得给成妃娘娘当个换装的衣架子了。   她穿得好看,此刻听见显荣长公主当自己是七公主,急忙摇头怯生生地趴在皇帝的身后小声儿说道,“不是的。”   她小小的软软的,只是这可和显荣长公主不大投脾气,显荣长公主见她怯生生地从皇帝手臂边看自己,就挑了挑眉。   “这是皇后的外甥女儿,宁国公府的丫头。”皇帝叫胖团子依靠着,心里美滋滋的。   这年头儿做英雄的审美都不一样儿,虽显荣长公主久见女子飞扬强势,觉得阿妧软弱胆小,然而皇帝却极喜欢胖团子软软的性子。他一边揽着阿妧的小肩膀,一边显摆道,“最是蕙质兰心的好姑娘。朕很喜欢她。”他顿了顿,就对阿妧笑眯眯地说道,“朕本想你回家的时候再给你一个惊喜。不过现在也不错……”   阿妧没觉得自己就应该人见人爱,见显荣长公主待自己寻常,也不放在心上。   “惊喜?”   “前儿你不是喜欢朕的那副棋子儿么?朕给你你却不要,朕就吩咐他们去取了最好的羊脂白玉和昆山黑玉,给你做了一副新的。”   见阿妧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瞪圆了,皇帝就笑呵呵地说道,“专门儿给你做的,你喜欢就好。这一回你没夺别人喜欢的东西。”不提难得的昆山黑玉,只说羊脂白玉,那就是价值连城了。阿妧曾经听人说过,那羊脂玉都是很难得的玉料,都没有大块儿的,然而能做出一副棋子来,那得用多少的好东西啊?   “太贵重了。”她受宠若惊。   这皇帝咋每多见一面,态度就更慈爱了呢?   “贵重什么。不过是些堆在库房没地方放的玩意儿,就是做的时候花了些时候。”皇帝就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抢了那么富庶的南朝,将人家的财宝都美滋滋地装回来了,自然不觉得这有多么的稀罕,且他还悉悉索索地对手足无措的小东西说道,“库房里还叫朕翻出一套水晶的棋盘,只是不知你喜不喜欢。左右这棋盘叫显荣坐了,回头朕叫人把那副棋盘给你拿来。不过那棋盘不知是被谁用过,不是簇新的,你不嫌弃就好。”他见阿妧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就笑了。   “你还不下来啊?!”他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转头,见显荣长公主还坐在棋盘上,顿时就郁闷了。   “皇兄管得也太宽了。”显荣长公主本对阿妧不以为然,然而听到她是皇后的外甥女,神态就温和了几分。   她和皇后交好,自然不会苛待皇后的外甥女。   能大清早的就跟皇帝在御书房玩儿,还叫皇帝送给她这样贵重的东西,自然是皇后喜欢的外甥女。   “给长公主请安。”虽然皇帝与显荣长公主没提,然而阿妧觉得自己不能恃宠而骄,也不能装傻丢了皇后与宁国公夫人的脸。   她从皇帝的身边爬起来,跳到地上去,郑重地给显荣长公主请安之后,方才不自觉地扭了扭圆滚滚的小身子,小声儿说道,“长公主和陛下久别重逢,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臣女告退。”她再次行礼,然后就准备转身就走。只是胖团子转身走了两步就没忍住,回头眼巴巴地问道,“长公主,长公主的部下,好找么?”   她真是心疼死靖王了。   “嗯?”   “这丫头和阿玄很要好,你放了阿玄鸽子,这是心疼了。”皇帝就很有经验地说道。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胖团子垂头看自己的小肚皮。   “你还真信啊?”显荣长公主看着垂头丧气,明明心疼靖王辛苦心疼得胖腮都鼓了起来,却努力不要摆脸色的胖团子,突然一笑。   “哈?”皇帝和胖团子一块儿看这长公主。   “半路我就遇上阿玄了,我说咱们一块儿回来呗?他说叫我先回京来见皇兄,因为我想你。”显荣长公主用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说着这么深情款款的话,顿时就把皇帝给恶心着了。   见皇帝一副吃了黄连的样子,她就越发地笑了起来,看着阿妧慢慢地说道,“阿玄护着我的部下入京,两三天就回来了。你这回放心了?”她见这小东西的脸一下子就大大地笑了,就诧异极了。   “怎么了?”皇帝正伏在桌上干呕,虚弱地问道。   “皇兄这是有了?”   “你!”   “不然你吐什么?想当初咱们兄妹被困在山里饿得吃草根儿树皮的时候你也没这么娇气。”显荣长公主就觉得皇帝这是越发地金贵了,撇了撇嘴,见皇帝不敢做怪样儿了,默默地看着自己,这才笑着说道,“这小东西,也不知是怕我还是不怕我。”   她不喜欢胆怯的人,因此阿妧怯生生从皇帝的身后偷看自己,她是不大喜欢这孩子的,甚至怀疑,这北朝贵女之中,怎么还有这样胆小得叫人看不下去的丫头。   只是见阿妧为了靖王有胆子对自己说话,显荣长公主又觉得这小东西也算是有勇气,对她有些改观。   “她就是这么一副赤诚的脾气。”皇帝早知道胖团子的性子,胆小的时候是真胆小,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胆子大起来。   “那你怕不怕我?”显荣长公主就对捏着裙子很紧张的阿妧问道。   胖团子犹豫了一下,哼哼道,“仰慕,很仰慕长公主。”   “仰慕我?”   “巾帼英雄!”胖团子真心实意地给显荣长公主竖了一根大拇指,真诚地说道,“楷模!”   她对自己评价很高的样子,褪去了一开始的胆怯,此刻眼睛里都是仰慕,胖嘟嘟的小脸儿跟向日葵似的冲着自己,显荣长公主一愣,回头看了正对阿妧傻笑的皇帝一眼,回头就对阿妧笑问道,“这么仰慕我?那要不要和我回江东去?我亲自调教你几年,到时候你也会成为我这般的女子。”   这团子年纪还小,正是可以调教筋骨的时候,因此显荣长公主还真是有了几分兴趣。   胖团子瞬间闭嘴,一脸懵懂伪装听不懂。   “她可会装傻了。”皇帝就笑道。   见自己被皇帝给拆穿了,阿妧就很不好意思了,小声儿很惭愧地说道,“我仰慕长公主,可是我太娇气,没法儿成为和长公主一样的人,远远地仰慕着就好了。”   她突然想到了阿萝,忍不住抬起头来,直视显荣长公主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可臣女有个姐姐,她和臣女是完全不同的人,什么苦都能吃,多么艰难也能坚持下去。她会骑马,会武艺,兵器也使得好。她是这世上最坚强的人,一点都不娇气。”   她说着阿萝,就觉得眼睛酸酸的。   “还有这样的女孩子?”显荣长公主见这胖团子眼里雾蒙蒙地,就笑着说道,“我不信。”   “不要长公主现在相信。臣女给姐姐丢脸了,见了臣女,谁会相信她是那样坚强又能力的女孩子呢?”阿妧就垂头小小声儿地说道,“臣女只求长公主给她一个机会,叫姐姐可以走到您的面前,请您亲自看她一眼。只要您看一眼,您就知道,她是最优秀的,一定不会辱没长公主的心血。”   她只是想给阿萝寻一个机会,此刻抬眼看着显荣长公主,见她看着自己笑了。   “若她也有为了心中重要的人哪怕怕我怕得要死,却依旧有在我面前开口的勇气,我倒是相信你说的话。”   这团子真是颗奇怪的团子。   仿佛软弱与勇气,傻乎乎与聪明,在她的身上毫无违和地交融着。   只是对于显荣长公主来说,阿妧不过是叫她意外了一下也就罢了。   见阿妧提及了她甄选世家女孩跟自己离京之事,她就笑着看了皇帝一眼说道,“不过这如今的世家贵女也令我意外。靖王来跟我说报名的贵女无数,我都诧异极了,怀疑我是不是听了京中谣言。这谁说的,京中贵女都成了软弱的藤萝,坏了祖上的荣光呢?”见皇帝讪笑,她的眼底就闪过一抹清冷的光。   “靡靡之音虽好,皇兄,那也可是英雄冢。”   敢说这话的,也就只有显荣长公主了。   她漫不经心地坐在棋盘上看着皇帝,缓缓地说道,“皇兄心中有大抱负,愿天下承平,这些我都记得。只是皇兄也别忘记,这天下是如何打下来的。”   她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皇帝面前的案桌,淡淡地说道,“也别忘记,南朝是因何被咱们给灭了。失了祖上的悍勇,女子退缩后宅,男子三妻四妾当做平常,沉迷舞乐享乐……皇兄,只怕百年后咱们就是下一个南朝。”   “显荣。”皇帝就赔笑起来。   他高大威武的样子,却在翘着腿儿坐在案桌上的清秀女子面前搓着手的样子。   “当然,如今天下承平,大家放松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些小儿的,无论男女,都要操练起来。”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   “所以我想着,除了女子,这京中世家的子弟,我也带走一些,就当给皇兄历练未来的肱骨了。”   在显荣长公主这并不尖锐的话里,皇帝也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阿妧没想到显荣长公主认真起来是这个样子的,抬着头呆呆地看着她。   明明不过是清秀的样子,眉眼都很素淡,可是阿妧却觉得这位显荣长公主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人。   她也很崇拜诚王府的元秀郡主,觉得那样神采飞扬的女孩子才是最美丽的,可是此刻却发现,元秀郡主远远不及显荣长公主的气度了。   这就是手握实权,坐镇江东的镇国公主的气势么?   就在她心生仰慕,眼睛落在显荣长公主身上没法儿转移的时候,却听见外头有一个宫人颤巍巍地禀告道,“陛下,贵妃娘娘来给您送鸡汤来了。”   皇帝沉默了。   胖团子也沉默了。   这真是找死不看日子啊。 第87章   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一颗胖团子绷着浑身的小肥肉儿恨不能躲到阴影里去。   “那个什么,朕这儿有人呢,叫贵妃……”   “呵……我也许久没见贵妃了。到底是从前故人,怎么,皇兄莫非还舍不得叫她见见我么?”显荣长公主一笑,见皇帝讪笑了起来,一双长腿交叠地换了个姿势坐在案桌上,见下头那颗胖团子打定主意装死,正默默地,悄悄儿地往角落里滚,清秀的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皇帝正观察她的表情,见这心肝儿妹妹似乎并不在意赵贵妃的样子,这才对那下方吓得脸色发白的宫女轻声说道,“叫贵妃进来。”   “显荣啊……”他就赔笑,想叫显荣长公主给赵贵妃留点儿面子。   显荣长公主淡淡地,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皇帝陛下瞬间闭嘴,高大英武的身躯和下方的胖团子一样,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颗球。   因此,当赵贵妃满面春风地进来的时候,先看见了高高地坐在案桌上带着一抹十分友好的笑容的显荣长公主。   咔嚓。   她手中的一个素白的瓷盅儿瞬间摔落在了地上,不仅如此,赵贵妃整个人都仿佛傻了,呆呆地看着上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似笑非笑的脸,上下牙齿都在捉对儿打架,如果不是一旁的宫女上前扶了她一把,简直差点儿要不顾脸面地跪在地上。   只是看见了显荣长公主这张脸就已经令赵贵妃吓得浑身发抖了,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皇帝,却见皇帝努力想对显荣长公主说些什么,却到底啥都没敢说。   不仅是因显荣长公主手握兵权,还是因显荣长公主为皇帝的天下流过血,是他仅有的两个妹妹之一了。   皇帝很爱美人。   可是他更爱自己活着的弟弟和妹妹。   只要不是过分了,皇帝总是会站在显荣长公主这一边的。   “怎么,贵妃娘娘不认识我了?”显荣长公主见赵贵妃今日穿着一件柔软的浅浅的红色的长裙,雪白的胸脯儿半边儿袒露在外,红色映衬之下,那一抹雪白柔嫩令人心生摇曳不能自己,还有那女子的如水一般温柔的眼波,都化作了钩子,勾得男人不放开。   她就笑了笑,又想了想,和声说道,“打从我去了南边儿,就少与贵妃见面,如今看起来贵妃过得很好,我多少也就放心了。”   赵贵妃脸上勉强挤出一个亲近的笑容来。   她当然会觉得显荣长公主熟悉又陌生。   想当年南朝覆灭,第一个带着部下冲入皇宫的就是这显荣长公主。那时赵贵妃就亲自领教了这位长公主殿下了。   这女人当时满脸的鲜血,看不见真正的脸孔与容貌,刺目的不知是哪里来的血狰狞得令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是被几个女将揪着头发横拖到显荣长公主面前的,这位手握战刀,满脸都是鲜血的女人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垂头看着她一笑,依旧十分温和地问道,“你要不要殉国?”   只这一句,从此赵贵妃就再也不敢在显荣长公主面前有一点的任性。   她那时是在认真地问自己要不要去死,甚至真诚地表示,若她愿意殉国,显荣这女人就带着人后退到给她保留尊严的地方去,等着她自裁,保她的全尸。   这世上怎么会有显荣这样的女人?!   她为什么还没有死?!   哪怕心中叫嚣着最怨毒恐惧的话,可是赵贵妃一双眼春意潋滟,此刻只觉得浑身都软得撑不起来。   她想到自己到底是皇帝的宠妃,也是显荣长公主的嫂子,不想再在这女人面前丢脸,她就细着嗓子很柔弱地说道,“见到长公主过得安好,我也放心了。长公主不知道,这些年陛下一直惦记长公主,总是说想念妹妹。我这看着陛下心里不好受,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如今可好了,公主回来了,陛下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贵妃的确总是劝我宽心些。”皇帝急忙说道。   “是么。我还担心贵妃是希望我早点儿死呢。”   “公主怎么会这么想。”赵贵妃别管心里怎么想的,可是摆足了一副温柔顺从的解语花儿的模样,还十分和气。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显荣长公主从案桌上跳下来,见胖团子默默地,默默地滚到了皇帝的身边,似乎觉得此时此刻在皇帝陛下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她戏谑地看了看那还当自己滚得十分隐蔽,其实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艰难滚动的团子的身上,笑了笑,越过这个专心致志滚去皇帝处的胖团子,缓缓走到了赵贵妃的面前。她比赵贵妃高挑了许多,微微垂头,一双含着笑意却充满了压迫的眼睛,落在赵贵妃的脸上。   “我每年都在江南给平宁公主扫墓。”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赵贵妃的脸色一瞬间就很难看。   “南朝在时,她不如你得宠美貌,南朝覆灭,她不及你见风转舵,荣宠加身,可是你却有一点,到死都比不上她。她以身殉国,你敢么?”   见赵贵妃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不能压制的怨恨,显荣长公主就微微一笑。   “胆小鬼,”她垂头看了看地上的一汪汤水,嗤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赵贵妃的脸,“好好儿当你的宠妃。敢想别的,我就送你去和平宁公主作伴去。”   她顿了顿,又笑了,和声笑道,“当然,平宁只怕不爱理睬你。跟你做了姐妹,简直就是她的耻辱。”她的眼底终于多出了几分冰冷的厌恶,这眼神令赵贵妃只觉得冰寒到了骨头里。她只觉得欺辱得近乎死去,当她得到皇帝这么多年毫无保留的爱护之后,就再也不能忍受显荣长公主对她的轻贱。   “显荣啊。”皇帝见赵贵妃摇摇欲坠,急忙唤了妹妹一声儿。   “我累了,皇兄。”显荣长公主也不再去看美目含泪的赵贵妃,见皇帝起身,就笑着说道,“这段时间我都在宫中,只怕会叨扰皇嫂为我费心,我去给皇嫂请个安去。”她顿了顿,就对皇帝笑问道,“皇兄和我同去么?”   她压根儿就没提赵贵妃的事儿,皇帝也唯恐显荣长公主把赵贵妃给吃了,急忙说道,“贵妃你先回宫去。朕,朕先过去皇后那里。”他总不能当妹妹回来的时候,还和宠妃窝在一块儿是不是?   对于皇帝来说,爱妃虽好,可是妻子与妹妹,显然分量比她重了一些。   “是,臣妾告退。” 赵贵妃一向是知道进退的。   这种事儿,早年在南朝的宫中每天都会上演,她早就学会了如何隐忍,如何用最懂事可怜的样子令男人为自己心疼。   她袅袅地福了福,明明眼眶发红,却努力坚强地憋着眼里委屈的泪光对皇帝宽慰地一笑,那一瞬间……   “哈欠!”胖团子打了一个小喷嚏。   “怎么了?”皇帝急忙垂头去看怀里的胖团子。   今日倒霉儿子倒霉闺女都不在,可叫皇帝找着机会抱起了这胖团子了。   “冷啊。”赵贵妃这么肉麻,阿妧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大概是穿得少了,走走走,朕带你去见皇后去。”皇帝见赵贵妃似乎并没有什么,虽委屈了一些,不过看起来还能忍耐。皇帝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表达对赵贵妃的爱惜。   当显荣长公主在京的时候,若赵贵妃得宠,只怕回头长公主都能以绝后患弄死赵贵妃。若赵贵妃死了,难道皇帝还能叫妹妹给宠妃抵命不成?他也知道显荣长公主骨子里是个什么脾气,此刻看都不看多看赵贵妃一眼,带着妹妹和阿妧走了。   阿妧就趴在皇帝的肩膀上,往后看赵贵妃的样子。   她默默地站在御书房里,背对着大家,可是却叫阿妧不寒而栗。   她用力地抖了抖小身子。   所以说呀……   男人娶这么多女人做什么呢?   一个不好简直就是要翻船的节奏。   “皇嫂多年不见,也不知有没有变了样儿。只是前儿我见了靖王,这小子长大了,怎么脾气反倒不可爱起来。”   “他就没有可爱过好么?”皇帝就无语地说道。   见显荣长公主惬意地走在宫中看着各处的繁华美景,看着她眼角眉梢的浅浅笑意,皇帝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竟许久说不出话来,许久,方才对前方正好奇地摸着一块儿巨大的石雕的妹妹轻声说道,“若你累了,那就回京来。咱们兄妹在一处,再也不分开了。显荣,到时候你就和昭容做邻居,不必出生入死,咱们也闲下来。好不好?”   显荣长公主是他最信任的妹妹,因此,当初江东不稳,他叫妹妹过去镇压。   谁知道一守就是十几年。   如今看着显荣长公主孤零零一个,没有驸马,没有儿女,皇帝的心里就很不好受。   “皇兄这是不放心我了,要杯酒释兵权?”显荣长公主在前方顿了顿,回头含着浅浅的笑意问道。   “胡说八道!”   要说这妹妹的破嘴,就说不出好听的话来,皇帝啥伤感都没有了,就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那我回京做什么,如今的京中无趣得很。”显荣长公主见皇帝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笑了笑。   “可你又没有个孩子。”   “皇兄的孩子,皇姐与诚王兄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儿。”显荣长公主一副看得开的样子,还停下脚步等着皇帝走到自己身边来宽慰他,温声说道,“皇兄,我心里有数儿。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却觉得如今这样很好。”   她悠然地伸手掐了一把正凝神细听的胖团子的小脸蛋儿,漫不经心地说道,“难道等我老了,动弹不得了,这些小东西敢不孝敬我不成?且儿女都是债,操心的事儿也多,还不及我素日里练兵来的痛快。”   如皇帝倒是儿女多,没一个省心的。   她姐姐昭容长公主有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显荣长公主虽然还没有去看一眼,却已经沿途听了一耳朵的八卦了。   看上南阳侯庶女,自作多情想娶人家,谁知道人家就是逗着他玩儿,打脸打得叫人不忍目睹。   想到这儿,显荣长公主就看了胖团子一眼。   这团子与那南阳侯庶女论起来还是堂姐妹。   “算了,我就不说你了。”皇帝见妹妹不听话就叹了一声,板着自己的手指头想,想着往后要么自己,要么诚王的,给显荣长公主过继一个。   他想着自己的心思,一路就带着妹妹到了皇后的宫中,皇后此刻正决断几分宫中的事务,听见皇帝过来已经有几分诧异,再看见皇帝身边笑眯眯的显荣长公主,顿时露出了喜色,起身就迎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笑着说道,“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只是我知你快马入京是想念陛下,不过到底轻车从简,恐为歹人说趁,日后万万不要如此了。”她早年与显荣长公主就相处的极好,虽然这些年不过是书信往来,可是感情却没变。   “皇兄的治下,且已经是上京边缘,谁敢动我。”   “那也下不为例。”见阿妧叫皇帝抱着,皇后就笑了笑,问道,“有没有给长公主请安?”   她满面温煦,显荣长公主心里就记住几分,回头见胖团子小小地点头,就笑了。   “没想到这是皇嫂的外甥女儿。”   “最纯良可爱的一个孩子,七公主也喜欢她,最近非要留她在宫里。我这儿忙,还是成妃带着她。”   皇后简单地说了阿妧为何会在宫中,这才带着显荣长公主往回走。这姑嫂两个十几年没见,自然有许多的话说,那说得开开心心的,显荣长公主握着皇后的手腕儿笑得亲近极了,哪里还记得自家皇兄呢?   皇帝就闷头和胖团子坐在下头充当布景板,直到显荣长公主从怀里翻出了一十分精致的平安扣,说是在南边儿的千年古刹中给皇后求的,皇帝顿时就惊呆了。   “那朕的呢?”他觉得伤心坏了。   “在后头呢,等辎重入京,到时候我给皇兄。”显荣长公主就挑眉一笑。   “那为什么皇后先得着了?!”皇帝悲愤地问道。   厚此薄彼,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对于皇帝的悲愤,显荣长公主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皇帝对儿子闺女没办法,对妹妹就更没有办法了。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拒绝再去听那些会令自己伤心的事儿,见显荣长公主又是一笑,就叹了一口气。   皇后就当没看见这一幕似的,既然显荣长公主回京,自然开始张罗“家宴”,请的就是诚王与昭容长公主这两家子了。   于是,当家宴开席,显荣长公主就见到了一副半死不活,为情所困生无可恋恍恍惚惚的容小公子。   下一刻,容小公子就被连抽了八个耳光,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被拖到了湖边,一头就给摁进了水里。   “他既然不想活了,我帮帮他。”   显荣长公主就对嘴角抽搐的姐姐昭容长公主笑眯眯地说道。 第88章   后宫之中,每天都是戏。   哪怕是热爱看戏,热爱八卦的林家十姑娘,这儿时候也捧着胖脸儿做呐喊状惊呆了。   不过在场的没有一个不呆滞的,想来胖团子一枚,就算露出再惊慌的样子,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痴痴地落在显荣长公主的身上。   当然,发生这么一幕惨剧,阿妧还真的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毕竟显荣长公主看起来笑眯眯的,可是却是个铁血的人,那是一眼就能叫在后宫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赵贵妃都差点儿趴下的人物儿。   因此,当容玉那么一副恨不能想死,被心上人给耍了因此不想活了,连说话都有气无力,面对显荣长公主的时候耷拉着一张精致的脸的时候,无论显荣长公主做什么都不会奇怪。   怪不得显荣长公主生不生孩子无所谓。   这乃是铁血的人物来的。   见昭容长公主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阿妧就默默地给显荣长公主竖了一根大拇指。   “干得好!”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七公主大声给自家姑母叫好。   不过七公主殿下才叫了一声,就叫成妃娘娘给捂着嘴摁在了桌子底下,挣扎着却还是要扑回来表示容玉这德行活该被虐。   这个时候,跟七公主坐在一块儿的阿妧就眉开眼笑地偷摸儿钻桌子底下去了,从桌子下头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着兴冲冲地看好戏。这到底是皇家大戏好么?见这胖团子美滋滋地看戏,七公主嗷嗷叫了一声,也挣脱了成妃,跟胖团子一块儿爬在桌子底下。   有桌子遮挡,一会儿这帮天潢贵胄若打起来,她们也十分安全呢。   只是显然昭容长公主没有胖团子想象中的那样暴躁,虽然她很疼爱幼子容玉,下不了手亲自对爱子做出啥来,然而看着妹妹收拾儿子,她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很放心的感觉。   她是松了一口气的,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妹妹一眼,轻声说道,“留口气儿。”能从一向宠爱儿子的昭容长公主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显而易见,最近容玉的种种表现,只怕连亲娘都不耐烦了。   阿妤那姑娘又不是昭容长公主塞给容玉的,如今失恋了,被当成傻子了,成了京中笑柄二百五了,做什么因为这个来伤长公主的心呢?   拿雪白的帕子压了压眼角,昭容长公主拖着华丽迤逦的长裙,缓缓地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里。   “听见了没?小子?”显荣长公主一向与姐姐感情深厚,见容玉一张被抽得通红的俊俏的小脸儿上充满了不可置信,那白皙细致的脸上还往下滴落着水滴,二话不说,用力就将这锦衣少年的脸重新压在了湖水里。   她从军多年,力气哪里是容玉能挣脱的,不大一会儿就见少年扑腾着却挣脱不开,慢慢地变得无力了。眼瞅着容玉剩下最后一口气儿的时候,显荣长公主又哗啦一声从水里将他给提起来了。   “你以为你母亲欠了你了?你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长公主就含笑问道。   这个时候还能若无其事地笑出来,那当真蛮可怕的。   可怜容玉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公子,差点儿就被摁在水里淹死,此刻拼命地往外呕湖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红红的,看着这个看抽了自己八个耳光,还要弄死自己的姨母。   他早年听说显荣长公主的时候,虽然外头都盛传是个厉害的人,可在他母亲昭容的嘴里,那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妹妹,无论姐姐有什么无礼的要求都会用心做到。   想当年昭容长公主的驸马,容玉他爹也犯过糊涂,也想着与长公主儿女双全之后纳两个舞姬换个口味,当玩意儿养着呗?那当时就是显荣长公主为姐姐出头,摁着容玉他爹在地上打得肋骨都断了,最后一剑刺进他身前的地里去。   当然,位置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乃是据不可说部位只差分毫的位置。   从那儿以后,昭容长公主驸马就老实得跟小白兔儿一样儿,老大一把年纪也只苦哈哈守着长公主,才能生下一个小儿子容玉来。   在昭容长公主的嘴里,妹妹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在容小公子父子眼里,这大概再也没有比她更可怕的人了。   从前容小公子骄傲得跟小凤凰似的,永远仰着头很骄傲的样子。   现在可怜巴巴地垂在显荣长公主的手里,阿妧就觉得这落水的凤凰还不如鸡呢。   “打得好!”胖团子握着小爪子小小声儿地声援长公主。   今日家宴本来没她的份儿,只是七公主拉着她不撒手,非叫她跟自己一块儿吃饭,皇后纵容,皇帝哈哈笑了两声说行,诚王往后那是阿妧大哥林珩的岳父,且胖团子素日里和卫瑾走得很近,卫瑾还坐在对面儿遥遥地声援胖团子呢,自然不会有人拒绝叫阿妧留在这儿。   她本美滋滋地吃饭,却没想到生出这样的变故,又看了一会儿,就拍着小爪子小声儿说道,“解气。”   她就是没法儿忘记容玉为了阿妤出头声讨指责无辜女孩儿时的样子。   哪怕被阿妤冤枉的不是阿馨与阿姣,可是只要容玉是冤枉了人,她就觉得这人很坏。   难道就为了喜欢一个女孩子,就可以是非不分,就可以仗着身份去欺负别人么?   “解气就好。”软软的声音就从阿妧的身边传来。   胖团子差点儿拱翻了身上的小桌子,诧异地扭头,就见不知何时卫瑾竟也和自己一般趴在了桌子底下,自己一颗胖团子在中间,两侧一只是七公主,一只就是这诚王长孙了。   见阿妧震惊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卫瑾淡定地回看,歪头问道,“怎么了呢?”他见阿妧不说话,就转头继续去看显荣长公主的方向,点评自己的位置道,“视野很好。”他就一副很满意的样子了。   阿妧张了张嘴。   “阿瑾,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   “我可老实了,不会乱来。”   “担心误伤了你。”   卫瑾漂亮的眼睛看过来,伸手握了握阿妧的小爪子,雪白的侧脸微微发红,却用平静的声音低声说道,“不要怕。”   他远远地见阿妧小脸儿都吓白了,虽后来看起来无事了,可是这团子一向很胆小,卫瑾和她虽然不大见面,可是一向书信往来,哪里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呢?见阿妧呆呆地看着自己,这同样年纪不大的诚王长孙就低声说道,“有我在。”他靠在阿妧的身边,似乎想用自己来挡住她。   “这不是阿瑾么。”七公主也在给显荣长公主默默鼓劲儿,看见了卫瑾,不由诧异地问道。   卫瑾论起来,算是七公主的侄儿。   只是在七公主眼里,这小侄儿可傲了,还颇为冷淡,没想到如今还成了一个热心肠。   “知道你错在哪儿了么?”显荣长公主可不能真的弄死这外甥,除非是不想和昭容长公主继续当姐妹了。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抖了抖容玉,见他生得确实俊俏精致,先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小子被养得真好,这油光水滑的令长公主越发看不顺眼了,一边提着他走到一旁,含笑捏着他的下颚问道。“怎么,你被女人给耍了,难道不是你自己瞎了眼?和你母亲,和我们闹什么?我们做长辈的,还得受着你的脾气?”   她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冰冷,容玉看着她,就浑身打起了冷战。   “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的东西。你知道我的军中,和你一般大小的孩子都在做什么?他们都天天都风里来雨里去地操练,或许有一天就为了陛下死在沙场上!他们拿命换来的太平,你却只知道风花雪月?你自诩长公主之子,自诩皇族,可是你知道真正的皇族应该做什么么?死在你庇护的百姓属下之前,那才是真正的皇族的品格。可是你再看看你!烂泥扶不上墙。”   “我没有!”容玉来不得悲伤春秋了,哪怕是再畏惧显荣长公主,还是忍不住大声叫道,“我……”   他想辩驳,却一下子说不出有什么反驳的话来。   “说不出来了吧?废物!躲在你母亲羽翼之下,一辈子都是个废物。我的手中只死英雄,弄死你都脏了我的手。”   显荣长公主就把容玉往地上一扔,见他趴在地上狼狈又可怜,笑了笑,抬脚走到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迎着众人复杂的目光笑问道,“还吃不吃家宴?”   “吃吃吃。”皇帝头也不抬,也不去看下头委顿的容玉,对皇后使了一个眼色。   皇后温和一笑,就当这争端从未发生一般,只拍了拍手,就见宫女们纷纷上菜添酒,觥筹交错,远远的还有些乐师在演奏,稀里哗啦的声音里,众人就重新地开始用膳说话。胖团子见长公主偃旗息鼓了,这才红着一张脸从桌子底下爬起来。   她最是个会见风转舵的人,见显荣长公主占了上风,也不去看容玉此刻的样子。   都说了,自己瞎了眼,为什么要陪着别人陪他一起难受?   “姐姐别怪我,玉不琢不成器,这小子再不敲打,下回还得叫女人骗。”显荣长公主并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她坐在姐姐的身边,就对昭容长公主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姐姐舍不得动他,只是我说一句不中听,却是为姐姐好的话。若姐姐当真疼爱他,就不能叫他这样任性下去。”   她沉吟了片刻,见昭容长公主无奈地苦笑,显然是当真舍不得亲手抽打爱子,就微微挑眉。   “要不然……叫他跟我回江东去,在我手中两三年,保准叫他变个样儿。”   “还是不要了。”昭容长公主再气儿子,也舍不得叫他往军中去。   她叹了一声,握着妹妹的手说道,“你说慈母多败儿也好,说什么都好,只是我当年挣命一般生下他,他就是我的性命。如今我瞧着你打了他,他似乎明白过来些了。就这样儿吧。”   她看似厉害强势,可是却比显荣长公主心软得多,想当年显荣就敢将动了外心的丈夫给圈起来叫他一辈子出不来,可是昭容长公主却愿意重新给自家驸马一个机会,当做他一时的行事踏错从未发生。   如今她也算夫妻美满,从那儿以后她的驸马就对她从一而终,可是她看着肆意的妹妹,不知道哪一种才是更幸福的。   “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就什么时候把他送到我那儿去。”显荣长公主知道姐姐是个劝不动的人,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见胖团子正悉悉索索地抖着酸酸的小腿儿小胳膊,想到这团子方才猫桌子底下给自己鼓劲儿,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如今乃是众人的焦点,见她看着对面笑了,皇帝等人也看向同一个位置,却见一精致可爱的小童子正一脸平静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这几个小东西。”见七公主也在往外爬,皇帝就笑了。   他觉得挺可爱的,不觉得这是大事儿。   “这臭小子。”诚王方才一转头就发现长孙不见了,找了半天,发现这一向都龟毛得不得了,衣裳不干净一点儿都必须脱了不肯再上身儿的爱孙竟然是从桌子底下爬出来,顿时就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   他狠狠地叫了一声,见卫瑾不先整理自己满是灰尘的衣裳,却伸手去给一旁的胖团子拍打身上的灰尘,动了动嘴角,就对皇帝大笑了两声说道,“皇兄看见了?阿瑾一向友爱伙伴呢。”   他大笑两声,又不笑了。   有一瞬间,他嫉妒死那颗圆滚滚的小东西了。   “还很心细。”皇帝见阿妧也给卫瑾拍打衣裳,这两个小儿的就跟两只幼崽互舔皮毛似的,就觉得十分有趣。   皇后含笑看了一眼,一愣,之后露出浅浅的笑意。   “看戏看得热闹么?”显荣长公主收拾了容玉觉得心情不错,还笑眯眯地问阿妧。   昭容长公主看向阿妧的目光顿时就有些异样,盖因这小东西是宁国公府上的,她那日在宁国公府上闹了一场,不论是什么缘故,总是心里有些别扭。   见妹妹对阿妧有几分另眼相看,她恐阿妧在人小嘴快吐露出那日容玉是怎么怎么被拒绝的详情给儿子的伤口再戳一把刀,又恐七公主在一旁听着将这事儿给记住了日后心生芥蒂不肯下嫁,就急忙笑着说道,“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过是害怕了。”   她为阿妧说话,也是堵住了阿妧回话的嘴。   显荣长公主也不计较,微微一笑,见姐姐拼命给自己夹菜,就越发自在地吃起来。   她既然不再开口,皇帝自然都叫大伙儿赶紧吃饭,一会儿有力气了再火拼啥的。   阿妧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就感到自己的衣摆被轻轻地摇动了一下,转头,见卫瑾一双眼睛清亮如同晨星。   他抿着嘴角严肃地夹了些菜放在阿妧面前的小碗儿里,往她的面前又推了推。   “快吃,别饿着。” 第89章   “多谢。”阿妧就很感激卫瑾的细心。   毕竟,当着这么多皇族的面儿,若阿妧还能自由自在地吃喝玩乐,那就太夸张了。   她垂了垂小脑袋,叼着碗里的菜,偷偷儿对卫瑾笑了一下。   看着胖嘟嘟的小团子对自己笑了,也是个团子的卫瑾抿了抿嘴角,眼睛有一瞬间明亮得出奇。   他又给阿妧夹了些她喜欢的菜,小声儿说道,“喜欢什么,就跟我说。”因阿妧在这里,诚王长孙也不回去诚王的身边儿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阿妧的身边。   他本就是一个十分安静的性子,坐在阿妧身边也不大声说话,阿妧就觉得十分自在。她一边舔着卫瑾给自己倒的一些甜汤,一边看了看四周,这才看出些问题来,急忙凑在卫瑾的耳边小声儿问道,“为什么不见六皇子和七皇子呢?”   “六皇叔昨日去给李嫔娘娘去祈福了,赶不回来。”卫瑾就低声说道。   “那七皇子呢?”这个……家宴啊,七皇子若是不出场,这不大好吧?   不管是不是赵贵妃生的,可是只要叫了显荣长公主一声姑母,这个时候不到场是不是不合适啊?   “七皇叔病了。“卫瑾淡淡地说道。   “他总是爱生病么?”   “嗯。”   卫瑾点了点头,见胖团子一副很喜欢八卦的样子,忍不住弯了望眼角,虽脸红了,可是却还是伸手捏了捏团子的脸。   “那你给我说说,那位魏阳侯府七小姐怎么抢了你的棋子儿的吧?”胖团子左右也没事儿干,这么多皇族在,也显不出她这么个人来不是?她就兴致勃勃地捂着小嘴巴看着卫瑾,见这位长孙阁下有些不悦,急忙摆手说道,“若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她虽然喜欢八卦,可是也不要去戳别人的痛脚。然而她十分懂事的样子,卫瑾就急忙摇头说道,“不是在气你。只是那丫头……”   他顿了顿,不高兴地说道,“我不喜欢她碰我的棋盘。”   卫瑾喜欢下棋,也当下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除了阿妧能在他手底下轻松些,换了旁人,但凡有些轻浮,他都是不高兴的。   想了想,卫瑾就捏了捏自己的小手儿垂目说道,“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她的手段拙劣了些。”   他从小儿作为诚王长孙长大,一向炙手可热,什么手段没见过呢?就是因为见过那些小贵女高声谈笑,或是装作不知情地撞一下自己,或是跌倒在自己的面前,又说是拿了自己的东西叫自己去看她什么的,因此这些伎俩在卫瑾眼里都不好使,还不及当初胖团子对自己怯生生地笑一下。   “只不过是我懒得计较。不然……”他就趴在阿妧身边分享自己的不开心。   这些不开心,他从前没法儿对别人说,因为都当他是个孩子,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阿妧却会很认真很认真地听他说话,从未有一点的敷衍。   “你不喜欢她,就不理睬她好了。”胖团子还给出主意说道,“也或许她是真的喜欢你呢。我常听人说,有许多骄傲的人,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欺负你。”   她圆滚滚的眼睛瞪大了,大眼睛里都是光彩,卫瑾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方才轻声说道,“就算她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的。”   他又不是受虐狂,为什么要喜欢上欺负自己的女孩子?   他迟疑了一下,捏了捏阿妧的小胖爪儿,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一旁七公主笑嘻嘻凑过来问道,“你们两个团子在说什么呢?”在七公主眼里,两只团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什么的,那可爱极了。虽然卫瑾生得精致漂亮,也不胖,可还是带着几分天真纯善。   “没什么。”卫瑾礼貌地说道,“七姑姑也坐。”   他给七公主让了让,叫七公主挤在了自己和阿妧的中间。   “这三个小东西在一块儿,我瞧着倒是很有趣儿啊。”这宴席上的气氛太尴尬了,皇帝就怜悯地看了趴在地上无人理睬,目光呆滞的容玉一眼。   他到底是容玉的舅舅,怎么可能会不心疼外甥呢?见显荣长公主已经没有别的表示,急忙对一旁的宫女儿摆了摆手,叫人送了容玉去换衣裳。犹豫了一下,皇帝陛下就果断地把众人的话题转移到了无害不会引起纷争的孩子们的身上。   若再来一场变故,显荣长公主那可就威震八方了啊。   “那是我的长孙阿瑾,皇妹,你还没有见过吧?”诚王在皇帝拼命眨眼中表示“收到”,率先出击,对显荣长公主哈哈大笑,笑得跟土匪似的。   皇帝也配合地露出一嘴的锋利牙齿,伪装纯良。   “阿瑾。这倒是个好名字。”瑾,有美玉的意思,卫瑾生得精致漂亮,为人沉静安稳,剔透灵秀,当真是应了这一句话。   显荣长公主笑着看了卫瑾一眼,见他正襟危坐在阿妧的身边,对阿妧面面俱到地照顾,眯了眯眼,这才笑着说道,“倒是有君子之风。”她赞了自己的爱孙,诚王就嘎嘎地大笑起来,这笑的啊,就别提多吓人了,连七公主都面容扭曲了一下。   “六皇子给他母亲祈福去了,七皇子病了,因此不能来,回头他们来了,叫他们来给你请安。”皇后就含笑对显荣长公主说道,“前儿听说你要来,这京中宫中,内城外城都十分热闹,不说别的,就说一个秀营,连元秀都忍不住动了心。”   她看了诚王夫妻一眼就继续笑道,“也不知元秀这丫头闭关个什么。难道她还入不得秀营不成?”元秀郡主口口声声闭关去了,据说是要竞争秀营的名额。   只是元秀郡主武艺高强名满上京,余下的谁家贵女是她的对手呢?   “既然都预备起来了,那三日后就开始选拔吧。”显荣长公主就笑道。   “怎么这么急?”皇后就一愣。   “选完了人,我还得带着她们回去呢。”   “那你不多留几日?”   “不了。”   显荣长公主这来去如风的,顿时就叫在场的都受不了了,盖因这位长公主殿下这么多年镇守江东,那是一步都没出过自己的地界儿,好不容易来了上京,这仿佛是要来了站个脚儿就走。   她倒是十分潇洒,可是皇帝可受不了了。他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只好求助地看向皇后。皇后到底与他是结发夫妻,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就叹息道,“我也知道你素日里忙碌,可是你皇兄多年没有见你,想你想得厉害,你就多在京几日,就当陪陪咱们,好不好?”   皇后面容温煦,显荣长公主不愿拒绝她,见皇帝也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就笑道,“我还以为皇兄不愿叫我留京。”   “胡说八道!”皇帝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见显荣长公主看着自己笑,皇帝的老脸一红,又在诚王鄙夷的目光里哼哼道,“贵妃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一副很心虚的样子,显荣长公主也不搭理他,只看着皇后温和地说道,“不过既然皇嫂留我,哪怕皇兄不乐意也无妨。我在京中就留十天,十日之后我必走的。皇嫂不必舍不得我。”   她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闪过微亮的光彩,和声道,“等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带不得兵了,到时候我就回京来。那时候皇兄皇嫂就算是赶我,我也不会走了。”她抬手喝了一杯酒,许久,方才轻声说道,“如今,还是叫我为皇兄尽忠吧。”   昭容长公主不知怎么,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那你也记得今日这句话,好好儿保重你自己,等咱们都老了,还要一处作伴。”皇后对她敬了酒,也一饮而尽。   阿妧就觉得此刻的气氛,令人说不出的郑重,仿佛当真是在许诺一般。   “好。”显荣长公主就喜欢皇后的爽快,闻言就是一笑。   见四周都沉默下来,她就笑眯眯地说道,“这么一副样子,我还以为我再也……”   “闭嘴吧你。”昭容长公主嗔怪了一声,往她嘴里塞了一口菜,堵住了妹妹的嘴。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只是皇帝能留妹妹在京中十日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就看着妹妹傻乐了一会儿,就留了显荣长公主在宫中居住。   显荣长公主显然不是一个劳民伤财的人,只要求和皇后一块儿住了,不必另开宫室,顿时就叫本想在妹妹在京期间老老实实跟皇后一块儿睡的皇帝抓了瞎了。皇后的宫里不能睡,因为皇后的床上睡了显荣长公主了。   可借皇帝十八个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去睡赵贵妃。   皇帝陛下只好委委屈屈地睡了书房。   这宫中这样繁忙,阿妧就想回家去,只是却叫七公主给拦下了。   “你在宫中是陪着我的,又不是陪着别人。我可不忙。”七公主拖着胖团子的尾……大披风,见这团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就笑嘻嘻地掐了一把她胖嘟嘟的小脸儿。   只是她才掐了一下,就叫卫瑾一下子给拍开,这正准备跟诚王离宫的诚王长孙身量儿还不及七公主高挑,可是沉静地看着人的时候却有格外的魅力,令七公主都忍不住心跳加速了一下,许久,卫瑾低声说道,“不能欺负姑姑。”   “哈?!”   “姑姑,我保护她的。”卫瑾指了指阿妧,又指了指自己,淡淡地点了点头。   七公主的嘴角顿时就抽搐了。   这上杆子给自己找个大辈儿是个什么情况?   “这不都是亲戚么。”阿妧就不好意思了。   “七姑姑要好好儿对姑姑,我会入宫检查的。”卫瑾对眼角都跟着抽搐了的七公主下了一个祖宗似的命令,这才叫诚王给抱走了。   他同样小小一只,可七公主待卫瑾就没有对阿妧那般随意。竟有了卫瑾的话,都不敢去捏自己最喜欢的小肥肉儿了。她深深地觉得都是祖宗,哼了一声牵了阿妧就走,两个人一块儿睡了。倒是阿妧,因显荣长公主留在宫中,不知怎么就睡不着,翻腾到了半夜,这才心事重重地睡了。   到了第二日,见阿妧无精打采的,七公主就想到了什么。   “为了你姐姐啊?”她小声儿问道。   “有点担心,还有些舍不得。”阿妧那小小声儿地说道,见成妃笑吟吟地捧着许多的小衣裳进来,急忙起身对成妃拱爪说道,“叫娘娘为我费心了。”   虽然知道成妃是喜欢打扮自己的,不过阿妧还是得道谢是不是?她心里装了心事,只是却不愿扫了成妃的兴致,由着成妃在七公主一副惨不忍睹的目光里把自己打扮得十分伶俐可爱,又陪着成妃在大大的银镜里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表示满意。   成妃就拉着阿妧不撒手了。   她觉得这要不是皇后的外甥女儿,娘娘惹不起皇后,一定不把阿妧还给她家里了。   怎么有这么乖巧贴心,软乎乎的小东西呢?   “这儿再簪个小簪子。”成妃就笑眯眯地俯身给阿妧戴了一个水晶小坠子,一晃一晃的,叫胖团子多了几分灵巧可爱。   见阿妧穿得可人,成妃心里也生出几分快活,难得起了几分兴致,就带着阿妧和七公主来了御花园里散心。她一边折了许多的花枝来编了两个花环戴在了阿妧和七公主的小脑袋上,见胖团子倒是蛮老实的,七公主竟然还偷偷儿揪花环上的花儿,成妃娘娘嘴角抽搐了一下,就只顾着乖巧听话的胖团子。   她一路牵着阿妧的手,正看着四处的美景,却猛地见到前方似乎在有人争执。   成妃一向是不喜争端的人,也不愿插手后宫纷争,就要避开。   然而对面,那张一脸骄傲得意地拧着腰肢的年少的美人儿,却已经看见了成妃,目光一闪,就娇笑了一声。   “这不是成妃娘娘么?”   她一开口,成妃就停住了,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却还是转身微微颔首。   此刻阿妧就看见那对面的是两个妃嫔模样的女子,一个生得病弱苍白,无力地叫宫女们给扶着,另一个生得美丽婀娜,叫阿妧觉得眼熟,她想了一会儿,突然就想到了。   哦!   这不是那日她入宫第一次跟皇帝下棋时,那陪伴在皇帝身边的美人儿么?   且那美人儿似乎还对阿妧有些敌意的样子。   胖团子一想到这里,就往七公主的身后藏了藏,只是她胖嘟嘟一团,哪里是七公主能藏住的,那美人年少妩媚,心高气傲,眼里也是个不揉沙子的,一下子就看见了阿妧的动作。   “我当是谁,原来这儿还有陛下很喜欢的小丫头呢。说起来你不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么?怎么倒来讨好成妃?怎么,莫不是娘娘命你拉拢后妃,拉拢陛下的心?!真是黔驴技穷了呢。”说起皇帝,这美人嘴里就带了几分酸气。   阿妧就觉得不开心。   她虽然胆子小,可是却被靖王庇护着,被大家宠爱着,听她指责皇后,一时就不高兴地鼓了鼓胖腮,转着大眼睛就要给这美人儿憋个大的。   “赵美人,这到底是宫里,你不好……”她身后的病弱妃嫔就咳嗽着劝了一句。   能在宫中厮混的小姑娘,哪个是好惹的呢?她都担心这赵美人招惹了自己惹不起的人。   “李嫔,你这样卑贱,也有资格教训我?”赵美人顿时就冷笑了一声,鄙夷地看着这位李嫔。   她到底是为自己出言才被挤兑了,胖团子觉得李嫔这位份耳熟,更觉得这赵美人太骄横了一些,还隐隐讽刺皇后用自己在皇帝面前争宠。   想到皇后对自己很好很温柔,她心里一怒就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服侍陛下的人,怎敢说卑贱二字呢?我年纪小,不懂得。只是我听说,美人位份不是不及嫔位的娘娘么?美人娘娘觉得嫔娘娘都卑贱,那自己不及她,不是更卑贱,是不是呢?”   她大概闯祸了。   可是她不后悔。 第90章   赵美人被胖团子的这句话给惊呆了。   她打从出生就一直受尽宠爱,哪怕是入了宫做了皇帝的嫔妃,可是因她年纪小,皇帝对她也很偏疼。   就连皇帝都舍不得对她冷言冷语,可是这么一颗不知哪儿来的野团子,竟然还敢这样侮辱她?   “你!”   “阿妧说的没错,你就是卑贱,下贱,无耻,呸!”   七公主早就看赵美人不顺眼了,这女人在宫中比她姑母赵贵妃还骄横几分,得了皇帝的几日宠爱,就满宫里不将妃嫔放在眼里,如今还敢在阿妧的面前挤兑讽刺皇后,也怨不得阿妧不乐意了呢。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见赵美人一双美目倒竖,恨得胸脯起伏,恨不能上前来给阿妧一耳光似的,急忙拦在阿妧的面前。   胖团子也就豆丁儿大的勇气,逞了口舌之快,已经滚到了七公主的身后探头探脑。   那位李嫔微微一愣,之后用一双含着浅浅温和的眼睛看了那胖团子一眼。   这么小的一个小东西,胆小得此刻眼睛里都是害怕,却似乎是抱不平,敢为了别人开口说话。   “你敢骂我?!”赵美人挨了七公主的两句骂,简直晕头转向了。   她觉得七公主和那团子都是有意来折辱自己的!   “无论如何,赵美人,你也不该和孩子计较。且你的确骄狂了。”成妃无奈地看着眼前两个不省心的。七公主也就罢了,她却想不到阿妧竟然也有自己刚烈的一面。   只是成妃娘娘虽不喜欢惹事儿,可也不是怕事儿的主儿,特别是面对赵美人,那难得地有底气,盖因赵美人是赵贵妃的侄女儿,那也是南朝贵女。这南朝都给灭了,谁还怕她呢?旁人顾虑皇帝宠爱赵美人多少让她几分,可是成妃娘娘……   对不住,娘娘早就无宠了,让不让的,难道皇帝能把七公主的生母废到冷宫里去?   “李嫔入宫比你久,位份比你高,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李嫔?都是后宫姐妹,皇后娘娘之下,都是一样儿的妃嫔,谁又比谁高贵了什么?怎么,难道赵美人你还念念不忘南朝的荣华不成?且醒醒,别做梦了。且叫我说,入了后宫为陛下妃妾,我若是你,就不敢高声说话,免得惊扰了祖宗,看见你这般下贱无耻的,那在地底下也不安稳呢。”   成妃娘娘素日里温温柔柔的,可是一张嘴,阿妧就知道了。   这肯定是七公主的亲娘来的。   她缩了缩小脖子,在心里给成妃点了个赞。   “你,你这人老珠黄的货色,不过是嫉妒我得宠罢了。你以为骂了我,就能得陛下青眼?你也不瞧瞧你的脸,陛下怎么会……”   赵美人到底年少气盛,见成妃挤兑自己,顿时就恼了。她本就是个受尽宠爱经不得气的人,顿足指着成妃就出言不逊。只是成妃显然不是骂不还口的李嫔,才要反驳回去,见眼前一个小炮仗已经按捺不住,七公主冲过去,一把就将赵美人给推倒在地!   赵美人婀娜纤细,柔弱如春柳,哪里是小霸王的对手,一下子倒在地上叫七公主给摁住,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   “娘娘!”两旁的宫女儿顿时兵荒马乱地要去解救赵美人。   这可是皇帝的心肝儿肉,谁敢叫她受伤呢?   “叫你骂人!”七公主才不喜欢抽人巴掌这么娘兮兮的活儿呢,抬起小拳头,一个封眼锤就打在赵美人的眼眶上   妩媚多情的眼,顿时就乌黑一片,那少年美人疼得要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胖团子捧着胖腮惊呆了。   那一定可疼了。   “给我记住了!再敢在宫里出言不逊,看我不揍你的!”七公主小小的,却气势汹汹地骑在赵美人的腰上,左右开弓给了赵美人两拳头,见这美人儿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精致的妆容都花了,简直跟鬼似的,不由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还有脸笑话别人?最丑的就是你了!你鬼还丑!”   她眼珠子一转,拳打脚踢叫那些不敢跟自己动手的宫女儿们滚蛋,自己解了腰间的一根装饰用的腰带将赵美人的手给捆了,留了长长的带子抓在手里。   “这是做什么呀?”见七公主挺着小胸脯儿从赵美人的身上下来,牵着带子,带子的另一头捆着一个赵美人,阿妧都惊呆了。   那个什么……   她方才是嘴欠了,可是只不过是想拌个嘴,没想闹得这么大啊。   这是要翻江倒海的节奏。   “干什么?她难得这么丑,我牵着去给父皇看看,看父皇还能不能喜欢这么一张脸。”赵美人一向爱惜容貌,她年轻妩媚,容光甚至胜过赵贵妃几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样子。   七公主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今天,这素日里连哭泣都梨花带雨,或是娇嗔任性的赵美人一张脸就跟公主殿下画的那什么山水泼墨似的,总之就是一塌糊涂,这要是不给皇帝欣赏一下,那多遗憾啊?七公主就迎着阿妧惊呆的目光坏笑了一声。   她年纪虽小,然而却有皇帝的血脉,因此力气很大。   赵美人本就婀娜纤细,竟反抗不了,被紧紧地捆着,听到这儿顿时差点儿厥过去。   “你不是想见父皇么?叫你看个够!”七公主冷哼了一声,拖着这美人儿就走。   阿妧一顿,看了看被拖在地上移动的赵美人,突然觉得不能放七公主一个人。   七公主这也是为了护着她,因此才和赵美人对上了。   “我和公主一块儿去。”她知道今日在宫中闹事,或许会变成皇后眼中惹是生非的祸头子,也或许皇后会不喜欢她骄横的样子了。可是她的心里却觉得格外地轻松快乐,此刻心中也生出一股子豪情万丈来。   胖团子就翘着尾巴神气活现地跟在七公主的身边,甩着大尾巴就和七公主一块儿行动。她哼哼着快活的小调儿,七公主嘿咻嘿咻地拖着赵美人,两个人凑在一起还蛮有组合的感觉的。成妃哪里见过这么调皮的两个小东西,忍不住笑了笑,跟了上去。   总不能叫两个孩子直面皇帝的震怒吧?   皇帝当真是震惊了。   当皇帝陛下坐在湖边山上的凉亭里,看着七公主就跟薅庄稼似的把一个衣裳褴褛神色茫然脸上糊成一团的女人给拖上来的时候,陛下的表情真是无法言表。   “这是什么?!”他震惊地看着地上委顿一坨儿的女人。   请恕陛下眼拙,此刻还没看出这是自己的爱妾。   “赵美人啊。”七公主就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儿很骄傲的样子。   胖团子就在她身边用力点了点小脑袋,挺了挺自己的小肚皮。   “什么?!”皇帝继续震惊,看了看面前得意得翘尾巴的两只,又垂头看着那妆容花里胡哨,都能叫人做噩梦的女人,简直不敢相信了。   只是他一低头,那女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儿,霍然抬头,尖声哭着叫道,“陛下救我!”哪怕是被七公主捆了,可是赵美人还是费力地滚到了皇帝的脚下,哭哭啼啼地叫道,“七公主侮辱臣妾,臣妾不要活了!”她这一路叫七公主给拖过来,不知叫多少人看见了,可怎么活呢?   “你,你!”人是没认出来,可是声儿听出来了,皇帝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急忙蹲下,将赵美人给解救了。   只是自古英雄救美人的时候,想必美人们都没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外加胭脂水粉糊成一团的,皇帝近距离地看了一眼,又默默地偏开了眼。   他觉得自己日后大概都没法儿正视自己正喜欢得在兴头儿上的赵美人了。   “陛下为我做主!”偏偏落难的美人儿还在要去皇帝给自己做主。   “这是怎么回事儿?”皇帝被抱得大腿都冒汗了,就艰难地问道。   他命两名宫女将哭得泣不成声的赵美人扶在了一旁坐了,听着耳边呜咽可怜的哭声,又嘴角抽搐地看着七公主这熊孩子。   这世上敢把皇帝宠妃捆起来拖在地上招摇过市的,也就只有七公主了。   “陛下,是我……”阿妧就要说是自己的错。   “公主是为了臣妾,陛下。”她才开口,就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虚弱的声音,却见不知何时,那位李嫔娘娘正叫宫女们扶着走到了近前,她无力地给皇帝请了安,这才抬头含着笑意轻声说道,“实在是赵美人对臣妾出言不逊,令七公主和这小姑娘看不过眼去,为臣妾说了两句话。七公主小小年纪就有侠义之心,臣妾心中十分感激。”   她垂头摸了摸仰头一脸呆滞的阿妧的胖脸蛋儿温声道,“多谢你为我抱不平,真是个心怀正气的好孩子。”   阿妧心怀正气么?   她呆呆地点了点小脑袋。   “你的病怎么样了?”皇帝倒是一个喜新不厌旧的性子,急忙说道,“朕忙碌的很,也没有时间去看看你。”   当然,宠妃皇帝还是很有时间看的,可是如成妃,如这位李嫔……   皇帝忙,真的很忙啊。   显然李嫔也没有跟皇帝掰扯这些的意思,她懂事地笑了笑,柔声说道,“臣妾这常年地病着,陛下还是不要多来看望臣妾,不然过了病气,那臣妾就万死也难辞其罪过了。”   她见皇帝似乎因自己并未争宠抱怨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也不在意,回头对成妃微微一笑,感激地说道,“到底是娘娘教养下的公主,臣妾从未见过七公主这般义气的女孩子。都说行侠仗义,说的大概就是七公主。倒是与陛下的急公好义有几分相似,怨不得是亲父女呢。”   她虽然并没有赵美人那夺目的美貌,可是说起话来却叫人舒服得很。   皇帝本就不大恼怒七公主,闻言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   “李嫔说的没错,七公主的确肖似朕!”   “只是她太俏皮了些,一时上火,竟都忘记赵美人乃是陛下心疼的人。”成妃就急忙请罪道,“都是臣妾教养不善。”   “再心疼,也越不过朕的闺女啊。”   阿妧就知道了,七公主这熊脾气,乃是皇帝陛下给骄纵出来的。   这么不分是非的话说出来,后头赵美人哭得更厉害了。   “小东西,你又干什么了?给朕说说。”见胖团子贼头贼脑,一副随时准备逃窜的模样儿,皇帝就点了点她的大脑门儿。   皇帝陛下可知道了,别看这小团子一副单纯乖巧的样儿,其实愣头愣脑,很有点儿愣头青的意思。那第一日进宫就敢在皇帝面前倔倔的,这七公主收拾赵美人能没她的份儿么?必须不能够啊!见胖团子心虚地往七公主的身后蹭了蹭,他就弯腰看着她。   “没干什么。”   “给朕说说。”皇帝就鼓励地捏了捏胖团子的小爪子。   他还笑呵呵的,看起来没有恼火生气,阿妧是个欺软怕硬的团子,见皇帝很温柔,一下子自己就强硬起来。   她挺了挺小肚皮,就在皇帝笑呵呵的目光里认真地告状道,“美人娘娘可嚣张,说李嫔娘娘卑贱。”她觉得也得叫皇帝知道知道这赵美人是怎么对皇后出言不逊的,越发地告状道,“还笑话皇后娘娘,说娘娘的坏话儿。说娘娘命我在陛下面前争宠,乃是黔驴技穷。还骂了成妃娘娘。”   “不高兴了!”她瘪了瘪胖腮,一下子就滚进了皇帝的怀里使出比赵美人妩媚妖娆还要强悍的团子神功,小爪子捏着皇帝的衣角哼哼道,“不开心了。”   她胖嘟嘟一团,还似乎是在撒娇,皇帝的心再次被团子征服了。   确实比此刻还斜着眼睛冷笑的七公主可爱多了。   “陛下,您要听信她们的一面之词么?!”   赵美人本以为自己正得皇帝宠爱,皇帝对自己也百依百顺的,她正想看着皇帝将她们治罪,却见皇帝已经把胖团子给举起来了。   她傻了,顿时哭闹了起来。   成妃就闭了闭眼,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声。   赵美人到底年少气盛,也不知隐忍心机,更不知道皇帝的喜好。   若是赵贵妃在此处,此刻已经对皇帝请罪,然后主动退让,化干戈为玉帛了。   因谁都知道,皇帝宠爱儿女远远超过后宫妃嫔,就算赵美人哭出花儿来,皇帝也不会为她做主,或许还会觉得她任性骄纵。   果然,皇帝就皱了皱眉头,看了赵美人一眼说道,“你莫非还认真地和孩子们生气不成?她们还是孩子,有口无心,做错了事儿,不过是一时激愤,也没有坏心眼儿,且你不是也说了不好听的话么?你是长辈,却说了不中听的话,还冲撞皇后指责妃嫔,怨不得这两个孩子不喜欢你。你瞧瞧朕!心性宽容和气,因此也和孩子们都很亲近是不是?你也真该学学你姑母的宽容。”赵美人虽然年轻美貌,到底不如赵贵妃懂事温柔。   皇帝就很不满了。   “皇后是朕都敬重的发妻,是你能嘲笑的?滚回你姑母面前去,叫你姑母打你十个嘴板子长长记性。没有朕的话,最近朕不想看见你!”   胖团子趴在皇帝的大手上,看了被皇帝呵斥得惊呆了的赵美人一眼,之后咬着胖手指看着一旁微笑病弱的李嫔,突然眼睛瞪圆了。   她说李嫔这怎么这么耳熟呢。   这不是六皇子的生母么?! 第91章   胖团子一下子就震惊了。   只是冷眼瞧着,六皇子的眉眼儿确实和这位李嫔娘娘有几分相似。   纠结了一下,阿妧就将这个重大的发现……   重大个屁。   六皇子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可是皇帝的儿子,胖团子在后宫里撞见六皇子生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因此,阿妧只是震惊了一下,就不再在意这件事,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在皇帝面前梨花带雨,委屈得就跟尾巴叫人给剁了的可怜狐狸精似的的赵美人。   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见皇帝多少还知道护着皇后,还责罚了赵美人,那显然赵美人就算得宠也不是皇帝的真爱么。胖团子为这个明显的发现顿时开心了,只要不是皇帝真爱,那想怎么陷害就怎么陷害不是?   就算是皇帝的真爱,那想办法也是要陷害一下的。   胖嘟嘟的小团子就躲在皇帝的手臂后头,对赵美人露出了一个好得意好奸佞的笑容。   她胖嘟嘟一团,恨不能高高地翘起身后的大尾巴。   “陛下,陛下你这么可以这样对待臣妾?”赵美人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皇后的坏话儿,竟然就要挨耳光。   她出生就因美貌受尽宠爱,在家中得父母珍惜,入了宫,也得到皇帝的爱护,皇帝宠着她,几乎带着几分对孩子的溺爱,千依百顺的。   可是如今,若是她挨了耳光,这若是落在后宫中其他妃嫔的眼中耳中,那不是叫她颜面扫地?更何况她得宠的这些日子,风光无限,也得罪了许多的嫔妃,如今被皇帝这样呵斥,日后在这些妃嫔们的面前她怎么抬得起头来?   到底是娇气的性子,她就扭着皇帝的衣摆哭着顿足道,“我不管!陛下您怎么可以凶我?你看看她,看看她呀!”她纤纤玉指,就指着那只对自己做鬼脸儿的胖团子叫皇帝看。   皇帝早就看见了。   这胖团子欺软怕硬,见他不喜赵美人,这是跟着落井下石踩一脚。   真是坏啊。   蔫儿坏。   皇帝就觉得除了倔头倔脑,这团子又叫皇帝陛下发掘出了一个新的品格。   “给,给陛下举高高。”娇嫩妩媚的美人儿算个屁啊,在胖狐狸独特的魅力面前全都得败下阵来,阿妧一想到这赵美人讽刺皇后拿她来争宠,就决定叫这美人儿开开眼,看看胖团子们是怎么攻略皇帝的心的。   她软软地趴在皇帝坚硬的手臂上,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湿漉漉如同初生的幼崽儿,扭了扭小身子,对皇帝哼哼道,“最喜欢和陛下一块儿玩儿了。”这多肉麻的台词哟,还叫胖团子贡献出举高高的牺牲。   胖团子怯生生地对皇帝笑了,小声儿说道,“怕怕的,举高高。”   皇帝嗷呜一声痛哭流涕。   这团子这么害怕,还愿意跟皇帝玩儿举高高,这明显是真爱啊!   “陛下!”赵美人哭着唤道。   “朕都说了!你多大,她多大?!不说别的,你是朕的妃嫔,就是她的长辈。做长辈的,一点慈爱之心都没有?难道方才不是你先做错?不知悔改,叫赵贵妃好好儿教导你!赵贵妃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竟纵容出你这么个性子!”   说起来,赵美人这姑娘皇帝还是很喜欢的,与温柔顺从的赵贵妃不同,赵美人娇俏娇气,还喜欢娇嗔,任性极了,可是皇帝吃腻歪了温柔柔弱,也蛮喜欢赵美人这一款的。   只是再喜欢,皇帝能容忍赵美人对自己撒娇口无遮拦,却不能允许赵美人对皇后出言不逊。   都说了,皇后是皇帝的发妻,他一向敬重的。   “赶紧滚!”哪怕日后皇帝给赵美人跪着求饶跪出血,可是此刻,皇帝却只知道跟阿妧一块儿玩儿去了。   他不耐地摆了摆手,就见胖团子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格外冷酷的自己,皇帝隐蔽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就叫几个内监将赵美人给拖去给赵贵妃。   “陛下。”赵美人一把没有抓住皇帝的衣裳,就叫那几个内监给拖着往亭子外头去了。她奋力挣扎,只是她尚且不是七公主的对手,又哪里是这几个面无表情的内监的对手,衣裳都差点儿被拽脱了下来,却只是哭着尖叫着被拖走了。   见她被拖走了,皇帝急忙将大脸凑到阿妧的面前问道,“举高高?”他小心翼翼地把胖团子往空中抛了一把,见她哎呀一声惊呼被抛起之后落在自己的大手中,顿时就傻笑着要再抛一次。   “住手!”就在皇帝意犹未尽,终于享受到了父女天伦之乐,就听到远远的传来一声冰冷的喝止。   这声音蛮耳熟啊。   胖团子和皇帝陛下一块儿往远处看去,就见远处,一身冷厉的靖王竟迈着长腿大步而来。   见到靖王的瞬间,皇帝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悲情,只觉得自己这团子是保不住了,果然见靖王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到了自己的面前,一把将叼着胖手指小脸儿红扑扑的胖团子给抢过来揣在自己的怀里,冷着脸问道,“父皇在做什么?她会怕,父皇不知道么?”他伸出大手来摸着胖团子的小脊背给她顺毛。   “别怕,我回来了,不会叫父皇欺负你。”   胖团子惊呆中。   皇帝冤枉得恨不能六月飞雪!   “是阿妧要举高高的。”怎么成了皇帝陛下霸王硬上弓了?   “阿妧一向心软,见父皇可怜,叫父皇开心而已。只是父皇年长,难道不知道拒绝阿妧么?”   靖王就是这样偏心眼儿的人,见皇帝悲愤得欲生欲死的,知道这父皇心理强大得很,一定没有当真伤心,就冷哼了一声,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身子低声问道,“害怕了没有?”这团子胆小得叫人没眼看,此刻软乎乎地趴在他的怀里,一双小胳膊抱着自己的脖子,靖王就说不下去了。   “没害怕,陛下可好了。”阿妧决定说句公道话,小声儿说道,“我想和陛下玩儿。只是,只是殿下为我出头,我真开心。”   她觉得心里暖暖的,当靖王大步而来,把她护在怀里的时候,她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   “殿下的身上真脏。”皇帝被解开了冤枉,一下子就活过来了,就跟方才没有被冤枉似的。阿妧就觉得皇帝虽然在女人的问题上叫人讨厌了些,可是心胸确实很宽大,从不跟小辈计较,而是纵容着他们。   她偷偷儿地对皇帝笑了一下,见皇帝对自己眨了眨眼睛,表示以后偷偷儿地去玩儿,就急忙点了点小脑袋,蹭了蹭靖王的脖子含糊地说道,“有灰尘味儿。”   靖王当真是满身尘土。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皇帝也觉得稀罕。   靖王难得这么护着谁,竟然舍不得阿妧害怕,这真是有趣儿极了。   “姑母已然入京,辎重之类快些走就是。”显荣长公主的部将与辎重都叫靖王连夜给带入京中,他这才到京就进宫来禀告皇帝,此刻英俊的脸上风霜满面,见胖团子毫不犹豫地蹭着自己,半点儿不嫌弃自己肮脏,嘴角就微微勾起了一瞬。   顿了顿,垂头迎着阿妧央求的大眼睛,靖王沉默片刻方才垂目说道,“方才误会父皇,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关心则乱,请父皇不要对儿臣见怪。”   若不是恐皇帝迁怒阿妧,从前跟皇帝上天入地地折腾火拼的靖王殿下才不知道道歉是个什么呢。   皇帝也震惊了。   他惊呆地看着对自己赔罪的靖王,突然跳后了一步大声问道,“你是谁?!”   胖团子嘴角抽搐地看着竟然不习惯儿子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皇帝陛下。   “闭嘴!”   “哦,你还是我儿。”被呵斥了一句,皇帝欣慰地拍了拍胸脯儿。   面对这么脑残的皇帝,靖王的回应就是转身就走。他垂头看了看阿妧身上漂亮的衣裳与小首饰,又用一双冷淡的眼睛看了成妃母女一眼,见成妃对自己温和微笑,七公主拿一双三白眼嫉妒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颠了颠手里的胖团子抬脚就走。   他越过低声咳嗽的李嫔的时候,脚下顿了顿,就径直越过她走了。走到了下方的花园里,此时百花盛放,胖团子的头上还戴着花环。   靖王就捏了捏这花环上水嫩的花朵儿。   “谁编的?”   “成妃娘娘,”阿妧美滋滋地问道,“殿下觉得好看么?”   “不怎么样,回头本王给你编一个。”靖王见胖团子眉开眼笑地应了,见自家团子还没有被撬墙角,嘴角就露出几分满意来,却还是再接再厉地说道,“李嫔是六皇弟生母。你今日撞见她是怎么回事?”   李嫔一向病弱,病怏怏的也就这后宫之中珍贵的东西无数才能叫她养尊处优地活着,她也一向不怎么在后宫乱晃的。今日她出现在宫中,还用那么温和的目光看阿妧,就叫靖王很不自在。   “也没什么。”阿妧就把今日怎么怎么撞见李嫔,怎么怎么打击赵美人的事儿给说了。   她并不将这事儿放在眼里,靖王却垂了垂眼睛。   “六皇弟一向最孝顺李嫔,你今日为李嫔开口说话,他无论如何,对你都会很感激。只是这份另眼相看不过是因李嫔而起,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阿妧歪头呆呆地问道。   “误会他喜欢你。”靖王不客气地说道。   “怎么会。”她就是一颗胖团子,六皇子瞎了眼才会看上团子吧?   阿妧就露出不相信的样子,只是见靖王不悦地看着自己,又急忙安抚道,“知道啦。殿下们天潢贵胄,我不敢高攀的。”   前世不修才会嫁入皇家呢。叫阿妧说,皇家勾心斗角的多没意思啊,若是一不小心嫁给一个博爱的皇子,就随他们父皇的那种,哪怕是做了正妃,看着夫君一个一个去睡小老婆,那也是英年早逝的命。   阿妧才不想战战兢兢地做什么没滋味儿的王妃皇子妃。   她就想嫁给一个平凡些,却会对她一心一意,会爱护她的人,叫她很平稳地过这一生。   不必面上光鲜心里苦。   “是颗懂事的好团子。”阿妧没有叫宫中繁华迷住眼,非说要嫁给皇子什么的,靖王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凭着团子的这种觉悟,日后的婚事都可以十分顺遂的。   “殿下是连夜入京么?”阿妧年纪小,离成亲还早儿呢,因此也不将什么谁喜欢自己放在心上。有操心自己的时间,还不如先操心老大难的靖王殿下呢。   她与靖王亲近惯了,此刻小狗儿一样嗅了嗅他身上尘土的气味儿,就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八卦问道,“长公主这回带回京中的部将,是不是也都是女将呢?殿下有没有喜欢哪位巾帼英雄?”能被长公主带回京的必定是长公主倚重的巾帼英雄。   英雄配英雄,简直绝配。   “没有。”这一回靖王倒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方才摇头说道。   “殿下不喜女子柔弱,为什么又没有喜欢那些女将大人呢?”阿妧就不明白地问道。   她觉得靖王不应该是那种不悦女子比男子还强悍的鼠目寸光的人。   “最年轻的那个,年长本王十岁。”靖王淡淡地说道。   胖团子瞬间闭嘴。   显然靖王再开明,也没想来个啥姐弟恋的。   她扭了扭小身子,咳了一声。   “那殿下去见长公主么?”她转着大眼睛转移话题。   靖王看了这狡猾地努力不要将话题尴尬了的胖团子,大手捏了捏她的胖腮,点头往皇后的宫中去了。阿妧自然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孩子,在皇后的面前完全没有提什么如何挤兑赵美人之事,只是在这后宫之中发生之事,皇后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她什么都知道,因此此刻待阿妧越发疼爱,连和皇后坐在一块儿的显荣长公主对阿妧都多了几分温煦。皇后的宫中一时就其乐融融的。   皇后的宫中暖和了,赵贵妃的宫中却是酷寒一片。   赵贵妃双手发抖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娇贵的赵美人,几乎要厥过去算了。   她真想撬开这侄女儿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她爹生她的时候,是不是忘了给她放个脑子?!   显荣这杀星还在宫中呢,连赵贵妃都夹着尾巴做人,恨不能永远不叫自己落在显荣长公主的眼睛里。   这么个时候,赵美人倒是抖起来了,还跑去掐尖要强?   赵贵妃只觉得没法儿呼吸了,用力地用手抓紧了衣襟喘息了几口,这才咬牙喝道,“闭嘴!你还有脸哭?!”她是真觉得大难临头了。   显荣长公主这人眼里不揉沙子,且她和皇后的感情极好,今日赵美人若只讽刺了李嫔,那显荣长公主只怕眉毛都不会动一下儿,可是赵美人好死不死,提什么皇后?皇后是能随便提的么?就连赵贵妃得宠这么多年,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说皇后的坏话儿。   显荣长公主面前更甚。   打从她当年第一次承宠之后,得到皇帝恨不能将她捧于掌心的宠爱,满心欢喜雄心万丈,想要在这后宫打出属于自己的锦绣江山却叫显荣一耳光抽得两只耳朵冒血,看着那女人笑眯眯地告诉她敢觊觎皇后之位就送她去死的时候,她就怕了。   显荣如今竟然还没有动作,越是平静,赵贵妃越觉得恐惧。   这不是给她憋着大招儿呢吧? 第92章   赵贵妃胆战心惊地等着显荣长公主对自己发大招。   她甚至亲手把赵美人的脸给抽出了血,就为了摆出一副自己温顺的嘴脸。   只是等了快十日,显荣长公主处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简直令赵贵妃震惊极了。   她如今心中只念神佛,保佑显荣长公主赶紧消失。   和其他不喜欢她就对她视而不见的北朝皇族不同,显荣长公主不喜欢她,厌恶她,那当真是敢动手的,而不是如别人,如诚王妃那般对她视而不见。   她害怕极了,哪怕皇帝不来自己的宫中睡也不在意,战战兢兢地躲在宫中努力当透明人,顺便给满天神佛烧一炷香,想求求这显荣回去江东之后赶紧战死啥的,只是躲了多日,这一次,显荣长公主挑选秀营女将,她不能不到场了。   因为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的都到场,赵贵妃到底是后宫之中有名的宠妃,若是此刻不给显荣长公主体面,那回头长公主就敢扒了她的皮。   赵贵妃不得不硬着头皮,穿戴得十分得体地前来。   挑选秀营女将,能走到显荣长公主面前的,已经是最后挑选出来的精英。   不然长公主日理万机的,那要是每个人都亲自挑选,还不累死啊?   显荣长公主显然也对这次挑选很上心的样子,皇帝为了讨好妹妹,就将场地放在了宫中,就在宫中一个巨大的宫殿的前方广场上,宽阔的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两旁都是巍峨的玉石雕琢的巨大的柱子,更远处就是两排的回廊,回廊里都各自端坐着许多威严的勋贵与皇族。   那些有女孩儿入选最后的挑选的勋贵们都洋洋得意地坐在两旁,广场之中,正有许多的女孩子排着一个方阵。   皇帝带着皇后就坐在广场正对面,此刻看着英姿勃勃的女孩子们,他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   “你觉得怎么样?”他就对妹妹炫耀地问道。   一旁跟着七公主凑在一块儿当添头儿的胖团子,今天穿着靖王叫人给做的崭新崭新的小衣裳,也趴在汉白玉的回廊的栏杆处往外探头探脑,见到阿萝也立在其中,她虽然纤细婀娜,美丽得艳冠群芳,可是这个时候却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见阿萝已经走到了最后,胖团子快乐地扭了扭小身子,用力地看了一眼正眯着眼睛盯着阿萝的南阳侯,心里不知有多么的得意。   想不到吧?   他不喜欢的庶女,也可以这样光彩地走到众人的面前,不会叫他的偏心眼儿给埋没。   “还好。”显荣长公主就看见那胖团子躲在栏杆底下捂着小嘴巴偷笑,眉开眼笑,胖嘟嘟的小脸儿都快乐地要开花儿了。   想到这只团子曾经对自己说出的话,显荣长公主就挑了挑眉梢儿。   她突然起了几分兴致,想要看看这团子到底说的是怎样的姑娘。   能叫这团子撅着小屁股开心得不得了的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最近在宫中看着胖团子天天忙碌地在宫中滚来滚去,她对她也有了几分好感,只是阿妧实在是不符合显荣长公主的审美,不过是喜欢了一下也就罢了。   她心中更在意秀营之事,目光满意地扫过下方的世家贵女,就温声说道,“那就开始吧。”她没有废话,直接就是叫人上阵,麾下的几名跟随她多年的部下就快步上前,一个一个地叫那些女孩来挑战,一时之间,广场之上,春光之下就是各色的刀光剑影了。   “英姿飒爽,的确令人心神摇曳。”赵贵妃就在一旁对皇帝柔声说道,“陛下麾下女将都如此勇武,令人赞叹。”   皇帝显然很吃这一套,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显荣长公主充耳不闻,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专注地落在了场中,那些贵女的武艺自然都在她的眼中,片刻之后,她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之后便沉默不语。   当长长的时间过去,连一脸紧张的胖团子都忍不住趴在栏杆上成了一颗死团子之后,显荣长公主才挥手令部下退下去,之后指点了那些贵女中的几人轻声说道,“你们几个出来。”她显然是对着几个女孩子另眼相看了。   阿妧急忙探头去看,却见阿萝与阿宁都在其中。   阿萝的面容平静,可是阿宁却在看见阿萝的一瞬间,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她也确实很惊讶,一向轻浮小家子气的阿萝,此刻褪去了那些轻贱,竟然变得越发沉稳冷峻。   那绝色的容貌此刻在凛然的气场之中,生出了与众不同的美,这少女此刻一身银甲,光彩熠熠,眉目妩媚却充满了肃然,一下子就叫她脱颖而出。   女子的妩媚多姿,还有一种独特的坚强,融合成了一个阿宁从未认识过的阿萝。   她动了动嘴角,眼里露出几分疑惑,可是看着这样无声地立在身边的堂妹,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阿萝才更叫她觉得可爱。都是一家子姐妹,阿宁也生不出什么嫉妒的心来,只是担忧地看了这突然大变样儿的堂妹一眼。   她知道阿萝素日里只怕是藏拙演戏了,这糊弄了别人不要紧,若是叫南阳侯恼羞成怒了可怎么办?此刻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阿妧,想到阿萝是阿妧的亲姐姐,她就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身,将阿萝半掩在了身后。   另一侧,南阳侯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就扎在了阿宁的身上。   那充满了……说不出的情绪,哪怕是阿宁都忍不住双腿发软,恐惧到了极点。   她就想不明白了,阿萝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竟然糊弄了南阳侯这么多年。   “这几个倒是十分优秀。”见胖团子踮着脚,一双小爪子扒着栏杆恨不能钻出去,眼巴巴地看着被自己指点出的几个女孩儿,显荣长公主就知道,她很喜欢的那个姐姐大概就在其中了。   被她能看中的女孩儿本就不多,不过是六七个的样子,其中元秀郡主仰头明艳一笑,光彩夺目,然而余者大概都黯然失色,却有一个手握战剑,一身银甲的绝色少女,明明面无表情,可是风华绝世,并不被元秀郡主压过。   那胖团子的眼神,就满满地落在她的身上。   “别担心。”靖王见阿妧急得直扭小身子,就将她捞过来。   皇帝咳了一声,飞快地伸出大手将胖团子抢走,放在自己的膝上。   看在今日勋贵皇族云集,靖王在皇后警告的目光里默默地忍耐,顺便记了皇帝一笔。   今日抢夺团子的深仇大恨,简直是十个库房都不够赔的!   哪怕是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几个明显是前程远大的女孩子的身上,可是皇帝的膝上突然惊现一颗陌生的团子,顿时就迎来了众人的瞩目,当看见那是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皇帝还伸出大手摸着这小姑娘的小脑袋,大家就都觉得这小姑娘的前程没准儿才远大了呢。   这多少年没见皇帝这么喜欢谁家的女孩儿了?   勋贵们就在下方默默无声,用目光来彼此沟通,都想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宁国公今日也来了,坐在南阳侯的身边,见皇帝把阿妧给露出来了,顿时急了。   “陛下这是做什么呢?!”这不是叫阿妧招人嫉妒么?   宁国公最不愿意叫阿妧面对那么复杂的人心了。   南阳侯横了急得一张路人脸都歪了的兄长,默默地垂了垂眼睛,突然又将目光落在了阿萝的身上。   他的大手慢慢地握了起来。   “你们上前。”最近皇帝不能去睡赵贵妃,后宫满园春光都跟他没啥关系,因此就喜欢跟胖团子玩儿,时不时还下棋厮杀几盘儿。   说真的,打从遇上了心灵对手胖团子,连棋圣都没法儿得到皇帝的宠爱了,皇帝就爱跟与自己势均力敌,同样在棋艺上有着独特天赋的胖团子下棋,这两只最近感情还算不错,更有七公主时不时地来刷一下皇帝,皇帝就更喜欢阿妧了。   这么抱起来一块儿看个戏啥的,也蛮平常的。   因此显荣长公主都见怪不怪了,只温声叫几个女孩儿上前。   “你们几个的根基打得不错。”她看了看元秀郡主,见她仰头对自己一笑,眼里就越发满意。这种满意不仅是因元秀郡主是她的侄女儿,更重要的是,显荣长公主只觉得元秀郡主没有堕了祖宗的荣光。   她清秀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仿佛此刻,在看到这些巾帼不让须眉,或是愿意去跟男子争夺前程的女孩子的时候,才叫她看到了女孩子的希望。顿了顿,她就问道,“你们都来自谁家?”   几个女孩儿都一一脆声回答了,待到了阿宁与阿萝,众人都是一愣。   不仅是因这两个女孩儿口称出自林家,更是因阿萝生得婀娜纤细,昳丽清艳,目若春水,那一颦一笑的风情妩媚,令人都觉得……   这姑娘哪里像是个喊打喊杀的女中豪杰呢?   她就如藤萝,柔软而可爱,更合适被男子收藏在后宅之中赏玩。   “林家?”显荣长公主显然也更关注阿萝一些,见阿宁紧张地看了低眉垂目,然而一双秀眉微微上挑,眼角眉梢多了几分煞气的阿萝,就笑了笑问道,“你出自宁国公府?”   胖团子不就是宁国公府的小姐么?只是显荣长公主当年也是见过宁国公这路人甲的,实在想不到平庸的宁国公竟然能生出这般灵秀美貌的闺女来。见阿萝一双眼抬眼看来,目若水清波光粼粼,不由自主地就展露出几分风情,显荣长公主就笑了。   “回长公主的话儿,”阿萝不着痕迹地看了前方正趴在皇帝的腿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满怀激荡,想不到自己当真有一日可以左右属于自己的人生。   此刻她忍耐着即将掌握命运,日后能用自己的手保护阿妧的悸动,只用更加恭敬的声音说道,“小女出身南阳侯府。”她紧张地抿了抿嘴角,仰头朗声说道,“小女为南阳侯府庶女。”她从这一刻,突然不再自卑自己庶出的身份。   嫡庶又有何妨呢?   只要行的端立的正,光明正大用自己的双手生活,她为什么要在意自己庶出的身份?   “南阳侯府?”   显荣长公主一愣,显然想不明白阿妧一个宁国公之女,却为何对南阳侯庶女这样上心,只是她沉吟了片刻,看着柔弱如同春柳的绝色少女,突然开口笑问道,“你母亲是南女?”   也只有南朝女子,才能生得这样婀娜可人,只是显荣长公主对南朝的寻常女子并没有什么偏见。毕竟国破家亡,对于这些不能主宰命运的可怜女子来说已经很不幸。她们不过是寻常百姓,又不必对这皇朝颠覆负责。   不然难道叫南朝百姓就因为皇族被灭了就都去死啊?   对于显荣长公主来说,南朝皇族守护百姓天下不利,殉国理所当然。然而这些普通的臣子百姓,并不需要对着天下负责。   只要好好儿地活着,安居乐业就足够了。   南朝与北朝既然同归皇帝,那么又何必再又被歧视呢?   她问这一句话并不是看不起阿萝,只不过是随口一问。   然而皇帝身边正摆出一副温顺懂事的赵贵妃的脸色却猛地就变了。   南阳侯的庶女,南女所出,这个阿萝她没有见过,必然不会是乐阳郡主所出,可是此刻却大出风头,竟然直接走到了显荣长公主面前,长公主似乎对她还有几分偏爱。   这代表了什么?   乐阳郡主怎么没有压住南阳侯的后院儿?   虽然乐阳郡主和她不是亲姐妹,可是到底都同出皇族,这些年守望互助,彼此是彼此的依靠。她在宫中得势,乐阳郡主仰仗她的得宠在南阳侯面前邀宠。而她想要为七皇子笼络朝中重臣,乐阳郡主一向在南阳侯面前得宠,因此也可以给她说得上话儿。   她最重视乐阳郡主,怎么可以容忍一个不知名的庶女竟然妄图压过乐阳郡主母女,此刻就勉强露出笑容笑着说道,“想不到南阳侯府上,竟还有这般出众的姑娘……南阳侯大人,您藏着掖着的,也不叫咱们早知道些。乐阳大概也不知道吧?”   她言下之意,就是阿萝有心机藏拙了。   当然,六姑娘确实满有心机的。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贵妃过誉了。”南阳侯冰冷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阿萝,慢吞吞地说道。   他仿佛没有听懂自己的话,赵贵妃就皱了皱姣好的娥眉。   阿萝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   若南阳侯突然发难,控诉自己欺上瞒下心机深沉,她虽然能够辩解,可是却绝对不会如此刻这样轻松。   眉目清艳昳丽的少女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美丽的笑容,一身的凛然与沉稳都褪去了几分,露出几分属于少女的清纯与活泼。   赵贵妃只觉得这少女清澈的美扑面而来,几乎叫自己透不过气来。   跟叫她感到胸口憋闷的是,皇帝突然没电了。   他抱着胖嘟嘟的团子,呆呆地看着下方妩媚清纯又带着几分冷峻肃然的少女,许久,露出几分欣赏。 第93章   赵贵妃和皇帝铜同床共枕十几年,自然看出皇帝对阿萝的兴趣。   容颜柔媚,性情沉稳,又带了几分锋芒与高洁,既有北朝女子的锐气飞扬,又有南朝女子的柔弱如水。   如果阿萝如今不是站在显荣长公主面前,有那么一瞬间,赵贵妃都怀疑这阿萝是意图勾引皇帝了。   她暗暗地咬紧了红唇,一双美目流转地看着阿萝,眼底带了几分警惕。   这丫头若是入宫,就是她的心腹大患。   皇帝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的。   少了南朝女子太过柔顺的听话,又少了北朝女子的霸道,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是皇帝看向阿萝的惊艳的目光,除了赵贵妃也无人在意了,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阿萝的身上,哪怕阿妧趴在皇帝的膝盖上,也只是不耐烦地扒拉开皇帝的大手,眼巴巴地看着阿萝。   她只觉得自己的姐姐在这一刻格外美丽,那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和光彩,那一瞬间,这世上的一切都无法和阿萝媲美。胖团子被感动得眼泪吧唧的,抽了抽小鼻子,就央求地看向下方。   七公主表示收到。   “就算侯爷藏着掖着的,也情有可原。”七公主就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赵贵妃翻白眼儿。   公主殿下乃是走在花园里没事儿还要往树上踹两脚的霸王花,此刻见昭贵妃含着几分心机地开口挤兑阿萝,看在胖团子的面上,她就一脸不耐地对皇帝问道。“父皇,莫非我是听错了?怎么着,人家南阳侯大人家里头有个庶女,莫非还得禀告给贵妃娘娘知道。不给知道就是大不敬不成?!”   “这满京世家勋贵之中,贵女众多,想必贵妃娘娘也不知每一个贵女。又何必计较呢?”六皇子就柔声说道。   他生得俊秀温柔,一双眼清澈干净,虽然仿佛是消瘦苍白了些,可是微微一笑,却仿佛噙着一缕春风。   阿妧没有想到六皇子会为阿萝说话,急忙看向他,却见那年少的皇子正向着自己看过来,见胖嘟嘟的小东西一脸茫然地趴在皇帝的膝上,呆呆的,六皇子就弯起眼睛轻轻笑了。   他突然对阿妧眨了眨眼,见她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如同小狗儿一样张大了,眼底就多了一份真切的,仿佛从天上坠落在尘世的笑容。他一向安静温柔,且因自己并不是十分得宠,因此素日里不大开口。   皇帝没想到一贯贞静的六皇子会出言庇护阿萝,一呆,垂头看了看胖团子,有点儿为难了。   “你要争气点啊。”他的大手恨铁不成钢地摸了摸胖团子的小脑袋。   这胖嘟嘟一团的孩子气,那个什么……六皇子会不会被美人儿给抢走,看不上一颗才断奶的团子?   可是皇帝私心里是想将这团子赐给六皇子的!   心里纠结极了,且皇帝的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越发茫然,完全不明白这陛下在说些什么的团子的小脑袋上,他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阿萝这样复杂又单纯,仿佛天下的优美都汇聚在她身上的女孩子。   虽然阿萝年纪小了些,且还是好友南阳侯的庶女,不过皇帝还是飞快地咳了一声,对赵贵妃侧头说道,“不过是个孩子,你只怕是多心了。更何况,若又这样姿容出众,才德兼备的女儿,南阳侯紧张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才德兼备?   怎么就才德兼备了?!   赵贵妃气得呕血。   哪怕她今日打扮得秀美多姿,生得无比的美丽,可是面对阿萝的时候却到底落在了下风。   她实在太明白皇帝的目光,那种一刹那的惊艳与动容,都是在当年她匍匐在地上慢慢抬起头来的时候,在皇帝的眼睛里找到的。   这种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在自己面前动了心的感觉并不好受,赵贵妃一身荣宠都来自于皇帝,若是皇帝移情别恋,那她又该怎么办?一旦从云端跌落,那带来的下场她简直都不敢想象。目中露出几分阴郁,赵贵妃美目流转,勉强轻声说道,“是臣妾多心了。”   “没事儿,以后别这样儿了就行。”皇帝很宽容地,大咧咧地说道。   虽然他看似宽容了,可是别忘记,这是在所有的世家勋贵之前,自己竟然被皇帝开口斥责。   赵贵妃就觉得这种屈辱,比显荣长公主当场给自己十个耳光还要来的难受。   “我说,那不是六丫头么?”宁国公也在下方震惊了。   不过路人甲国公爷反应一向不及弟弟敏捷,呆呆地看了那银甲在身,却依旧纤细婀娜的绝色少女看了一会儿,先想到上一回看到这丫头又刻薄又下贱还对自家胖团子不好,再见此刻自家阿妧正小奶狗一样儿看着阿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一拍大腿笑呵呵地说道,“这小丫头!真是,真是把咱们都给涮了。”   国公爷这般历经沧桑变换的路人甲,竟然都没有看破了这小丫头的伪装。   “有前途!”宁国公就呵呵地乐了,兴趣盎然地看着阿萝,小声儿说道,“巾帼英雄啊。咱们家一家子出了两个能被长公主喜欢的丫头,那母亲还不开心死?”   他的脸上一点儿都没有被个小丫头骗得团团转的恼火,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南阳侯狭长冷厉的眼落在傻乐的没心没肺的兄长的脸上,冷冷地问道,“大哥觉得开心?这丫头,将咱们都当成了傻子。”   “你可别乱来啊。”宁国公一边傻笑一边警惕地看了弟弟一眼,见他眼底锋芒毕露,就忍不住抱怨道,“难道这不是因你的偏心的缘故?若你一碗水端平,这孩子用得着百般心机遮掩自己的本事?你方才听见贵妃的话了?真是可笑!乐阳不过是个妾室,怎么着,你的女儿怎么怎么着,还都得叫她知道?她以为她是谁?贵妃以为自己是谁?当南阳侯府是她们家的后花园?!”   他到底还知道压低了声音,别叫一旁别家的勋贵们听见。   南阳侯沉默了。   许久,他方才轻声说道,“今日之后,她的锋芒无人能再压制。”   “为什么要压制?”   “她是庶女。”   “可她是阿妧的姐姐。我看她和阿妧的感情还真不错,日后若她有了大前程,咱们家阿妧也受益呢。”宁国公就美滋滋地板着手指头,就跟收获了丰美庄稼的农民伯伯似的,他就在心底盘算日后阿萝若是有了权势,往后自家胖团子怎么跟在姐姐的身后狐假虎威了。国公爷不也是仗着两个能耐的弟弟耀武扬威的么?   他跟他闺女的命都是这么的好。   一想到那未来,宁国公就乐得见牙不见眼的,还低头对南阳侯威胁道,“你不许捣乱啊!若是坏了六丫头的好事儿,我跟你没完!”   南阳侯目光冰冷地扫过这倒霉大哥,许久,没有做声。   “你瞧瞧你的眼光,不喜欢的闺女,一个个儿的比谁都可爱。再瞧瞧你喜欢的货色……”宁国公就觉得还是自己有审美,竟然教训起了弟弟。   这太不容易了。   换了从前,也只有南阳侯训导自家大哥的份儿。   南阳侯就静静地,面容冷淡地听着自家平庸愚蠢的大哥说话,一边将目光都落在了阿萝的身上。   林家今日就很出风头了,一个阿萝,又有一个阿宁,都得显荣长公主青眼,这谁家有这样的福气呢?且显荣长公主显然对阿萝另眼相看,盖因方才的测试,虽阿萝的武艺看似比元秀郡主等人生疏几分,可是那敏捷的动作与机敏的反应,还有有意无意地退后或是前进几步令自己能够迎敌更加轻松,都是显荣长公主觉得她更值得栽培的地方。此刻显荣长公主就当真对阿萝很有兴趣了。   原来胖团子没吹牛皮,她姐姐还当真……   和阿妧是完全不同的人。   阿妧只能生与锦绣膏粱之中,只怕日子过得差些都会活不下去的人。   可是阿萝,却有一种逆境之中也要搏命的悍勇。   显荣长公主没有错过南阳侯那一瞬间的冷厉,还有赵贵妃对阿萝的挤兑,可偏偏是这样,她才会越发地欣赏阿萝。眼里带着笑意看着立在自己面前许久,优雅柔弱却挺直了脊背的少女,许久,她摆了摆手含笑说道,“嫡女庶女,谁家的女孩儿,得宠不得宠,对我来说,并无所谓。我要的是手中的部将,莫非是要谁更得宠不成?”她对阿萝招了招手笑道,“你到我面前来。”   “她是南女所出,只怕长公主……”赵贵妃见皇帝看着那少女上前,一下子挺直了后背,顿时忍耐不住了。   “贵妃也是南女,竟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叫人心寒。”   “姑母,你若喜欢她,就收了她算了!贵妃素日里只在后宫服侍父皇,知道什么啊?唧唧歪歪的好麻烦。我就瞧着这阿,阿萝不错,这漂亮人儿做事儿也漂亮,往后有姑母教导她,只怕来日又是一员得力的部将,多好啊?”   七公主为了小伙伴儿真是赤膊上阵了,亲自开口吹阿萝,吹得林六姑娘的嘴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她见显荣长公主含笑看着自己,仿佛是在鼓励,就泛着白眼儿说道,“南女怎么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女北女有什么两样儿?父皇都打下了天下,贵妃却还口口声声南女南女的,莫非是心怀故国?”   她就觉得自己今日格外犀利,仗着自己的智慧跟赵贵妃刀光剑影地宫斗了一把。   下一刻,她急忙往皇帝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胖团子直起小身子,拱着小胖爪儿感激地对自己作揖。   七公主就得意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臣妾断然不敢有此心的。”七公主这话诛心,赵贵妃美丽柔顺的脸上顿时香汗淋漓。   在场的都是北朝勋贵,那都是当初参与覆灭南朝的一份子,若是她公然宣称心怀故国,这些勋贵嘴上不说,为了以防万一,以后只怕非弄死她不可。   “心怀故国?这倒是叫我想到了一个人。”显荣长公主就笑吟吟地说道。   她一眼扫过赵贵妃,后者顿时脸色苍白,柔弱的娇躯都僵硬了。仿佛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赵贵妃苍白的脸顿时又涨地通红。   “莫非是你曾经说过的平宁公主?”昭容长公主今日也提着垂头丧气的幼子容玉端坐在皇后的下手,她如今听见南阳侯三个字就觉得堵心,待听见阿萝乃是南阳侯庶女,与阿妤是同样的身份,那心里的厌恶就别提了。   然而待阿萝轻快地上前,抬眼,漫天的春光都汇聚在这少女的眼角眉梢,看着这风华绝代,气质卓然不同的绝色少女,昭容长公主竟瞠目结舌。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南阳侯嫡女庶女一大堆,还有阿萝这般优秀的女孩子,她儿子,她儿子到底是什么眼光?   就单凭一张脸,容玉也不该看上阿妤啊!   哪怕是因阿妤对阿萝有些不喜,可是昭容长公主也不得不承认,阿萝是自己见过的最美丽特别的女孩子。她心里不知怎么有些遗憾,就想到若非自己坚持尚主,若容玉当初跟自己求娶的乃是显荣长公主日后麾下的女将,那她还会像拒绝阿妤一样,拒绝阿萝做自己的儿媳妇儿么?   似乎想一想,这样优秀的女孩儿嫁给容玉,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这位阿萝可没有七公主的炮仗脾气。   心中一叹,昭容长公主见容玉呆呆地看着阿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样子,就尴尬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去了那平宁公主的身上。   太丢人了。   莫非是从前没见过美人不成?   容玉还当真是没见过阿萝竟又这样卓然清傲的模样儿。   早年,他就看见了一个生得绝美却浑身上下庸俗不堪,只知道在阿妤面前做小伏低,卑贱无比的阿萝。   “母亲……”   昭容长公主端庄微笑,顺便目视儿子闭嘴不许给自己丢人。   “平宁公主?”胖团子正巴巴儿地看着姐姐,因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就好奇地问道。   “当年赵贵妃的姐妹,只是平宁公主倒还真是个心怀故国的奇女子,当年姑母攻入南朝皇宫,南朝皇族纷纷逃入后宫的一座摘星楼中,平宁公主携宫中十八个忠心宫人据险而守,占据摘星楼中唯一的一处狭窄的通道,与姑母拼杀直到宫人全都战死,自己依旧不肯向姑母投降,一剑抹了脖子。如此刚烈,姑母在南朝旧居给她亲手立了碑,这些年常拿出来说一说。”   靖王就耐心地给胖团子低声解释。   他一向对世人都不大耐烦,如今却耐着性子说当初的闲话,显荣长公主就挑眉笑了笑。   她觉得很有趣儿。   “也是一位巾帼英雄呀。”阿妧呆呆地说道。   谁说南朝皇族都贪生怕死了?   这不是也有忠贞节烈的英雄么?   而且还是女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   不过在苟延残喘来给皇帝当妃妾的南朝公主赵贵妃还有这无数勋贵面前提这位巾帼英雄……   胖团子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胖腮。   公开处刑。   她都替赵贵妃觉得脸疼。 第94章   赵贵妃迎着那些勋贵们奇异的目光,只觉得手足冰冷。   因为她发现显荣长公主换了套路了。   若说从前看赵贵妃不顺眼,长公主殿下一向是大耳瓜子抽在脸上,虽然这的确很疼,可是对于赵贵妃来说却又有几分好处。   因为她挨了打,无力去呵斥妹妹只能叫她委屈忍耐的皇帝总是会对她更怜爱几分。   可是她断然想不到,显荣长公主这一回是不打也不骂了,而是用一个早就死得骨头都烂了的平宁公主,就将赵贵妃的尊严给踩在了脚底下。   一个英勇地死了,一个苟且偷生谄媚灭了自己皇朝的男人。   比起脸上挨耳光,这此刻深刻地刺入心灵的屈辱,才更令赵贵妃难以忍受。   她一直在担心的显荣长公主的大招儿,原来竟然是在这里。   特别是皇帝完全想不到妹妹是在抽爱妃的脸,见赵贵妃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睛里泪光点点,几乎要承受不住一般,急忙按住了她的手努力温柔地说道,“快别伤心了。虽然你们姐妹情深,如今天人永隔难免伤怀,可是……”皇帝陛下决定还是得对心肝儿说一两句真心的情话,就急忙说道,“可是有朕在你的身边,会好好儿保护你,爱惜你,不会叫你妹妹死不瞑目的。”   他决定做个爱惜宠妃的好皇帝。   胖团子叼着胖手指想了想,都觉得替赵贵妃感到郁闷。   这皇帝该机灵的时候怎么就不机灵了呢?   不过是因皇帝虽然喜欢赵贵妃,可是更认可的,却是这位竟然能和显荣长公主对持的平宁公主。   “臣妾……确实很怀念平宁。”赵贵妃郁闷得几乎要呕血,可是看着皇帝殷切看着自己的样子,她一向是皇帝的知心人,自然知道皇帝如今最想听见什么,勉强笑了笑,就垂泪说道,“只是陛下放心……臣妾,臣妾有陛下就足够了。”   她怀念平宁公主么?   自然是从不怀念的。   当年南朝公主那么多,她那个父皇不知生了多少的儿女,赵贵妃母族高贵,生来美貌伶俐,一向得南朝皇帝宠爱,因此在宫中风光到了极点。   可是平宁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个宫女儿所出,皇帝一时临幸因此有了的低贱的货色,当年在宫中默默无闻,连宫中的奴婢都可以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是一场倾覆却成全了她的美名。   赵贵妃觉得可笑极了。   就平宁公主那种一无所有的丫头,才敢说什么以身殉国。可她却为什么要跟平宁公主那么愚蠢?   她美貌,年轻,诗书才华名满南朝,风流天下,为什么要和平宁公主一般去死?   她就是想继续活着,活得比从前还要风光,又怎么了?   只是这些话是断然不能对皇帝说的,赵贵妃用力地捏了捏手指,摆出一副可怜伤怀的样子。   “朕懂你!”皇帝就继续感慨。   胖团子忍了忍,又对下方的七公主挤了挤眼睛。   七公主这一回一脸茫然地看着小伙伴儿。   哪怕这团子把大眼睛都挤成了斗鸡眼儿,七公主这一回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倒是靖王眯着眼睛顺着胖嘟嘟的小东西往下看,见六皇子坐在下方,一双含着浅浅笑意的眼静静地看着阿妧,不知怎么就心中生出几分不悦,抢在六皇子开口之前就淡淡地说道,“既然贵妃怀念平宁公主,姑母也曾经说起对平宁公主另眼相看,不如父皇就开恩,特许贵妃在宫中祭拜平宁公主,就算圆了姐妹之情。”   六皇子见他抢了自己的话儿,温柔地笑了笑,不再开口。   赵贵妃简直是在用看恶鬼一样的目光看着靖王。   能想出这么个坏主意的,靖王简直不是人!   只是靖王再坏,她也不敢去呵斥靖王的。   只有下方传来一道清越优雅的年少的声音道,“靖王兄说得很对。父皇,母妃怀念平宁姨母的忠义,这份心情哪怕历经十几年依旧念念不忘。如今王兄开口,儿臣也与王兄一般,求父皇允许母妃祭拜姨母。”   正在对靖王傻笑的阿妧听见这陌生又谦雅的声音,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却见六皇子的身边,其实还坐着一位生得十分俊美的年少的皇族,他看起来年纪与阿萝差不多,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与清贵。   他的一双眼睛如同星辰一般,脸色苍白,却越发地映衬得那双眼睛夺目的漂亮。   只是与高大英俊,气势逼人的靖王比起来,这人却生得有些病弱,然而哪怕是再虚弱,那笑意却依旧十分动人。   ……母妃?   阿妧一下子就咬住了自己的胖手指,呆呆地看着他。   她曾经听说赵贵妃为皇帝生下了一位七皇子,莫非就是他么?   这据说可是得皇帝宠爱非常,甚至为了他如今还未立太子的传奇人物,虽然在宫中久了,见了皇帝对豫王的倚重和栽培就知道这传闻纯属扯淡,可是阿妧还是很好奇地看了那位七皇子很多眼,只觉得这七皇子与故作温柔的赵贵妃不同,乃是当真十分优雅,泰山压顶不动声色,就算是此刻众人是在折辱赵贵妃,他依旧能当做平常的大将之风。   这种心机顿时就叫胖团子另眼相看了。   这明显是阿萝的性转版。   “既然小七都这么说,那臣妾就不推脱了。”赵贵妃很信任七皇子的决断,急忙感激地说道。   皇帝就觉得这一家和睦了。   因心情愉悦,他的目光就重新落在了阿萝的身上。   此刻少女哪怕是台上皇族刀光剑影,却依旧低眉垂目,连往上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哪怕方才被人忽略,她依旧很沉得住气,并未露出异色,而是立得更加笔挺。   显荣长公主就越发满意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追随我了?”   “是。”阿萝干脆地说道。   见阿萝抬眼一笑,皇帝巴巴儿地跟胖团子一块儿探头探脑去看着绝色的少女,赵贵妃的肺腑之间就是一片的凉意。   她的心因看见了七皇子,此刻就是稳稳当当的了,只侧头擦拭去了眼角的眼泪,这才努力挤出笑容来,纤细雪白的手覆盖在皇帝的手臂上,见他心不在焉,心中越发地恼恨,面上却柔柔地说道,“臣妾却觉得这位林姑娘有些不妥。”她就轻叹了一声。   “嗯?”   “本公主麾下之事,就不必贵妃操心。”显荣长公主就没把赵贵妃当成一回事儿。   阿萝一双美目却微微一跳,潋滟多情的眼就望向赵贵妃。   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赵贵妃。   这女人和乐阳郡主同气连枝,若说想将自己打压下去来保证乐阳郡主在南阳侯府中独一无儿的地位,那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我姐姐可妥了。”胖团子也急忙扒拉皇帝的衣摆。   她小狗儿一样在皇帝的手臂上抓挠,皇帝心里痒痒极了,捏了捏她的小胖脸儿。   “投军很辛苦的,你舍得叫你姐姐吃苦?”   “虽然会很苦,可是却很快活,比任何时候都快乐。而且还有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会中照顾好姐姐的。”阿妧努力叫自己变得更加伶俐,还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她可怜巴巴地搓着小爪子看着自己,大眼睛晶莹得全是眼泪花儿,仿佛只要皇帝一开口拒绝,胖团子就会哭成一颗泪团子。   皇帝心里有些不舍地看了阿萝一眼,只觉得阿萝是自己生平仅见,最合自己心意的姑娘,然而看了看阿妧,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脸色冷峻的南阳侯,皇帝就咳了一声对南阳侯笑道,“朕真是没有想到啊。你的闺女竟然这么出众。”说好的好朋友呢?   怎么有这么漂亮的闺女,都不告诉皇帝陛下啊?   他还真是动了心的。   “那就……”虽然舍不得,可是皇帝又不是眼瘸,自然看得出阿萝是真心想要投入显荣长公主的麾下。   他一边觉得自己心动了的小姑娘还当真蛮值得自己喜欢的,一边也舍不得叫心灵棋友胖团子失望,虽觉阿萝这一朵莲花儿般的姑娘没法儿开在后宫有些遗憾,然而开在显荣的掌中也不错,就微微颔首对显荣长公主大笑说道,“既然皇妹也觉得她很好,不如就叫她……”   “陛下!”   “贵妃你想说什么?”皇帝急忙问道。   “长公主喜欢这位林家姑娘,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臣妾却有些忧虑。”   “本公主不在意她的性情为人,也不在意她的血脉,贵妃,你可以闭嘴了。”显荣长公主微笑。   “臣妾并不担心这些,只看南阳侯大人就该知道,大人的女儿必定人品高洁。”   赵贵妃本也不是蠢人,自然不会得罪南阳侯,顺手捧了南阳侯一句,见阿萝目光潋滟地看过来,就放下了手中的一把装蒜用的双面绣团扇,柔和地低声说道,“臣妾只担心,林家这小姑娘生得太美丽了一些。”她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脸上,皇帝就呆呆地问道,“长得美莫非还是罪过了?”   “生得美,这自然是件好事。只是陛下……”   见胖团子揪着皇帝的衣裳警惕地看着自己,赵贵妃就笑了笑。   “生得美,这在平日里乃是一件好事,只有天下承平,陛下治理天下有方,太平盛世才会出这样的人杰与美人。只是叫臣妾唯一担忧的是,这样的美人入了军中,却未必是军中的福气。您也想想。”   她素手轻抬,将手中的茶盏奉给了皇帝,柔声说道,“长公主统帅军中,麾下儿郎无数,哪里见过这样美貌标志的姑娘?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寻常姑娘也就罢了,倒也能隐忍得住。可若是这样的绝色美人去了军中,日后只怕……”   “军中乱起,都源于美人了。“赵贵妃轻启红唇,含笑说道。   “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阿妧顾不得这是在大庭广众,一下子就从皇帝的膝上爬起来叫道。   赵贵妃这是说阿萝妩媚,日后会是祸乱军中的红颜祸水啊。   且说得那样难听,就跟阿萝当真是个水性杨花,会和那些男子勾勾搭搭,然后做下事来似的。   “她不必是什么样儿的人,只要有这么一张脸,就足够生出不堪的乱子了。”军伍之中很难见到女子,哪怕是显荣长公主麾下部将有许多都是女将,可是说起来也没有阿萝这般出众得连皇帝都心生动摇的美人。   赵贵妃这一句话简直就击中了众人的心思,看了看阿萝的美貌,一时之间众人就不再开口,显然都多了几分忧心。显荣长公主不笑了,冷冷地看住了昭贵妃。   “那又……”她才想说不在意,可是却听见皇后在一旁笑了。   “军中儿郎,难道在贵妃眼中都是色中恶鬼不成?见到美人,爱慕倾慕,这都是理所当然,自古英雄爱美人不是?只是只要守得住彼此之间的距离,光明正大,坦然结交,这又有何不可?或许为了得美人侧目,更加奋勇也说不定。”   皇后伸手摸了摸阿妧气得通红的小胖脸儿,挠了挠她的下巴颏儿,笑得满不在意地对皇帝说道,“且元秀与这几个丫头,哪个不是美人?贵妃操心得过了。”她指点了元秀郡主与阿宁几个,为阿萝说了一句公道话。   显荣长公主眼底冰冷的怒意化开,笑吟吟地扫过皇后。   她勾了勾嘴角。   “自然她行的端立的正,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见阿萝一双春水般的眼慢慢地凝成了冰,赵贵妃心中冷笑,却只是和声道,“皇后娘娘说得都有道理,只是臣妾听说长公主还要召集一些世家的精英子弟一同前往江东。这……谁家里会不担心呢?”   她的话顿时就引来了下方勋贵们的窃窃私语,有不以为然的,有对阿萝露出几分警惕的,还有人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不满。   阿妧只觉得赵贵妃是自己见过的最恶毒,最讨厌的女子。   她眼眶酸涩,见那些勋贵们各异的目光刺在阿萝的身上,只觉得心痛难忍,只一屁股无力地坐在皇帝的膝盖上,用力地摆着自己的小爪子很茫然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姐姐可好了,你们不能拿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冤枉她。”   她一遍一遍地说着,可是却见下方那面目都模糊的勋贵之中,有对阿萝露出几分不喜甚至龌蹉的。   毕竟赵贵妃说得的确令人警醒。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而阿萝那么美丽,会不会……   靖王见阿妧吧嗒吧嗒掉眼泪,一巴掌就拍碎了面前的案桌。   “龌蹉!”他狭长的眼里都是怒意,呵斥道,“简直……”   “靖王殿下也为了美人出言了么?”赵贵妃抢先一步问道。   “我听明白了。”阿萝听着赵贵妃对自己的种种逼迫,见靖王猛地将手压在腰间的佩剑上,抢在靖王要掀桌子前突然一笑,艳光四射。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那颗用尽全力还是在维护自己的胖团子一眼,抬眼,戏谑地看向赵贵妃。   “娘娘动摇各位大人的心意,只因小女生得美貌,是也不是?除此之外,娘娘也该承认,小女投军,并无不妥?”   “没错。”赵贵妃一副与人为善的温柔,和声说道,“本宫只不过是为那些儿郎担心,其实也并不是你本身的……”   她话音刚落,却见那美貌绝色的少女笑吟吟抬手,从精致利落的发髻里抹下了一根簪子。   “这回娘娘不必担心了。”   少女柔媚的声音轻松愉悦地传来,她抬起了手,簪子闪过尖锐的锋芒,用力刺向自己的脸颊。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刚烈,一言不合就敢毁去自己容貌的女孩子,顿时一阵惊呼。眼看那簪子就要刺中阿萝的脸颊,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一旁探出,用力地扣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儿,只差一点,银簪就要在阿萝的脸上划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本公主还没死呢,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 第95章   显荣长公主依旧笑吟吟的。   可是她的手轻松地扣着阿萝的,竟叫她动弹不得。   “公主这话是何意?”赵贵妃没想到说了这么多,嘴皮子都要干了,可是显荣长公主却并未放弃阿萝。   不过是个出众些的女孩子,这京中何曾缺过人才呢?何必这样护着?   “本公主麾下要用谁,本公主说了算,不必旁人狗拿耗子。贵妃,你插手军务,莫非想要篡国?!”显荣长公主就听到身后传来阿妧小声儿的哭声,动了动嘴角,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公主的人,连头发丝儿都是本公主的,想毁个容,问过本公主没有?”   她微微一用力,顿时就叫阿萝手中的簪子落了地,几乎是一瞬间,阿宁竟顾不得失仪,上前一脚就将那簪子给踹开,不可思议地看着阿萝问道,“你疯了?!”   竟然想毁了自己的脸?   女孩子最宝贵的就是这张脸了。   阿萝就垂了垂眼睛。   对于她而言,若能留在显荣长公主的军中,那容貌对她来说就是完全不重要的事情。   “你想叫十妹妹伤心死么?”阿宁的惊怒,并不仅仅是因阿萝的干脆,而是为了阿妧。   说起来她和阿萝本没有什么姐妹之情,不嫉妒她,觉得她还算是个可爱的人就不错了,如今的惊慌都是为了胖团子。   阿妧本就是个胆小心软的孩子,若是亲眼目睹姐姐自毁容颜,那对阿妧来说,伤害就太大了。   阿萝一愣,美目之中闪过愧疚与后悔,下意识地看向妹妹的方向。   小小的团子仿佛呆住了,吧嗒吧嗒掉眼泪,小身子抽搐了几下,看着她的方向似乎还没有回神儿。   “行了啊,一边儿待着去。”显荣长公主一根手指头就将阿宁给捅一边儿去了,含笑对目光恍惚后怕的阿萝笑道,“方才还有点儿精气神儿。能对自己狠下心来,我很喜欢你。”   她拍了拍阿萝的肩膀,回头笑着对同样目瞪口呆,之后英武的脸上露出几分忍耐不住的光彩的皇帝笑道,“这个丫头就归我了,皇兄。”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赵贵妃开口尖锐地问道,“公主收下她,知道这是对别家子弟的不负责么?”   “自己色迷心窍,莫非还赖美人儿?不过是自己废物点心,管不住自己的……”显荣长公主在皇后笑眯眯警告的目光里艰难地转折道,“管不住自己的,自己的色,色心罢了。若连美色都抵御不住,叫什么精英子弟?快别给祖宗丢人了。”   她一双含着笑意的眼扫过下方那些再次窃窃私语的权贵,淡淡地说道,“若谁觉得本公主军中多几个美人,自己就把持不住,那就不必投军。”   这话说的……   说了这话,那谁家子弟还能退出呢?   那不就承认自己是个好色没定力的人了么?   不得叫人笑话死啊?   “怎么会?”下方就哈哈大笑,伪装特别纯洁完全不会为美人儿动心。   “可是……”赵贵妃依旧不甘地说道。   “投军这事儿,你情我愿罢了。本公主麾下就这样儿,人多钱多美人多。爱来来,不来滚。”显荣长公主突然冷笑了一声。   她冰冷的目光看着赵贵妃,沉声说道,“贵妃娘娘,你今日三番两次对一个无害的小姑娘为难,莫非这就是你作为贵妃的心胸?”   见赵贵妃哑口无言,显荣长公主却实在是不愿就此放过她。她之前因不愿叫皇帝怜惜赵贵妃,甚至都没有抽她。只是长公主显然想不到,这赵贵妃是个皮子紧的,一日不挨抽就要犯贱。她看了看阿萝皎洁美丽的脸,突然伸手,将她发间的另一枚簪子给取了下来,往赵贵妃的方向抬手。   一道银光擦着赵贵妃的红唇,自嘴角直到半侧脸颊,在她的脸上划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皮开肉绽,血光四溅。   赵贵妃顿时就惨叫了一声。   “显荣!”皇帝顿时就惊呆了。   多日没有见妹妹动手,皇帝以为妹妹转了性子,这哪里是转了性子,简直是要人命的节奏啊。   “母妃。”七皇子霍然从下方起身,快步走到了赵贵妃的面前,却见赵贵妃已经花容失色,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半边脸疼得几乎要厥过去,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惊恐。她颤抖的手指缝儿里一滴一滴地滴落着鲜血,摸着翻卷的皮肉,她疼得锥心,更想不到显荣长公主竟然敢用簪子划破自己的脸。   在这后宫生存,哪怕是皇帝的贴心人,可若是没有一张美丽的脸,那又怎么可能得宠呢?赵贵妃素日里最紧张的就是自己的脸了。   今日这一下子,只怕她的脸上要留下伤疤了。   “父皇,儿臣与母亲先行告退。”七皇子就低声对皇帝说道。   “那朕……”   “如今勋贵俱在,且乃是为秀营甄选女将,儿臣知父皇爱惜母妃,虽女子容貌最重,母妃担心极了。可是父皇又怎能因私废公?父皇统御天下,更要为天下表率,儿女情长暂且……”七皇子微微一顿,在皇帝忧心的目光里说道,“待父皇回了后宫,再去看望母亲也不迟。母亲一向识大体,会明白父皇的心意。更何况儿臣也大了,自然也能照顾母妃。”   阿妧就呆呆地看着说得一口动听情话,说得皇帝五迷三道的七皇子。   他微笑看着谁的时候,就仿佛谁是他眼中最珍重的人了,哪怕说得这样肉麻,可是却令人觉得这是他的真心。   真是个不得了的人。   此刻她见赵贵妃被划破了脸,最深的地方都见骨头了,顿时就觉得解气极了。   叫她逼得阿萝差点儿想要去毁容。   “那你好好儿照顾你母妃啊。”皇帝就低声叮嘱。   “父皇安心就是。”七皇子就见一颗胖团子团团地窝在皇帝的膝盖上,用仇恨的红眼睛去看赵贵妃。   那团子似乎在皇帝面前还知道掩饰,可是对于自己这个皇子看见她那仇恨的目光完全不在意,明显欺软怕硬,不由微微一愣,继而笑了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传说中的皇后的外甥女一眼,勾了勾嘴角,却并不将胖团子的这幸灾乐祸还有小心眼儿告诉给皇帝知道,只扶起了赵贵妃,带着赵贵妃走了。   “你可真是……”皇帝见心肝儿走了,就无奈地看住了显荣长公主。   “她犯了口舌,还敢指责我的人。若是在我的军中,这等货色早就被割了舌头,必然不会这样轻易地被我放过。”   虽然赵贵妃脸上的伤口蛮严重的,可是叫显荣长公主说,没给她弄出一裂口女就已经是对皇帝很客气了。   她一脸的笑意,皇帝竟一时无法反驳,就觉得这世上都是皇帝的祖宗了。他抹了一把脸,想到赵贵妃嘴角脸颊上被妹妹划破就吓得直哭,一时就忍不住看住了充满勇气,甚至敢自己给自己一下子的阿萝。   “朕当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特别的姑娘。”   皇后的眼角突然一抽。   她觉得这句话耳熟。   想当年赵贵妃入宫的时候,这皇帝就这么说过。   “你……朕是说那个什么哈……你若要投入显荣账下,就要远离京中,离开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姐妹家人,莫非不会舍不得么?朕……”   皇帝就扭捏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诧异不已的阿萝急忙说道,“朕……你觉得留在京中,不如,不如入宫来陪朕多说说话儿?”他虽然脸皮厚不知道害臊,不过也想着千万别吓跑了小美人儿,只是见这美人儿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真是……   六姑娘从前心心念念要当宠妃,如今看来,似乎真的很容易嘛。   阿萝就觉得皇帝似乎没啥见识,见阿妧抽噎着吸着小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无数的光在眼中汇聚,片刻之后,低声说道,“小女还是想要追随长公主。”   攻略皇帝的难度太小,很没有成就感,六姑娘觉得与其做喜怒哀乐都落在皇帝身上的宠妃,不如去博一把,成就自己的前程。   皇帝就很失望了。   他忍不住对了对手指,和胖团子圆滚滚的大眼睛对上了。   “南阳侯,你觉得呢?”莫非是皇帝没有了魅力?不然为什么不选择他呢?皇帝伤心极了,求助于自家好友。   南阳侯正压着自家的废物兄长,不叫这没有眼力见儿的扑上去把哭得眼泪吧唧的胖团子给抱走,听见皇帝询问自己,他眯了眯眼,扫过咬着红唇看来的阿萝,片刻就淡淡地说道,“此女顽劣不驯,今日御前就敢如此猖狂,日后只怕不是个省事的。陛下若当真缺少说话的人,臣府中还有一女,名唤阿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同样美貌秀丽,不让阿萝。陛下若喜欢,臣就将她送入宫中。”   “爱卿,你是不是当朕是色中恶鬼?”见南阳侯还跟自己举荐另一个自家庶女,皇帝就惊呆了。   宽阔壮丽的广场上顿时陷入了令人难耐的寂静。   就连胖团子都对着皇帝陛下行注目礼。   “难道皇兄不是么?”显荣长公主问出了大家心中的问题。   见了个漂亮标志些的小姑娘就要跟人说说话儿,邀请人家入宫去,难道还不是好色么?   “朕也不是谁都喜欢的!”皇帝简直要被气哭了,若不是当真看中了阿萝,他,他也不会憋不住问这么一句。   可是什么阿妤?   阿妤又是啥?   皇帝只觉得四面八方看过来的那都是鄙夷的目光,就跟自己十恶不赦似的,缩了缩高大的身体,小声儿说道,“朕就有些喜欢这一个。”他倒是当真对阿萝生出几分兴趣与看重来,不过显然六姑娘如今对他没啥兴趣了。南阳侯横了皇帝一眼,冷冷问道,“不然,臣日后时常入宫陪陛下说话?”   皇帝无力地躺成一条咸鱼。   谁要和个男人朝夕相对,执手相看啊。   胖团子已经被这皇帝给吓出一脑门子的汗,实在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还好意思看重了她花朵儿一样娇嫩的姐姐。   自己都是老菜帮了。   觉得皇帝不是一个好朋友,她慢吞吞地从皇帝的腿上爬走,和皇后坐在一块儿,偷偷儿鄙夷了一下皇帝。不过今日皇帝本也不是什么主要角色,显荣长公主也不理会他,径直挑选了自己中意的众多的贵女用来重建秀营。   这些贵女大多也十分美貌,显荣长公主觉得很满意,挑眉看了看那些心里想得多的龌蹉的勋贵,就哼笑道,“日后这些女将都归于本公主帐下,你们都懂的。”   谁敢对她麾下部将出言不逊,或是另有所图,她就都不会客气了。   这一日虽然生出了许多的闹剧,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极好的,阿妧就欣慰地告别了七公主,想要跟着家人回家去。   她自然知道显荣长公主就要离京,这个时候不陪着姐姐,还做什么呢?只是她才背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包袱摇摇摆摆地出了门,跟小仓鼠儿一样带着人转圈儿,就见宫墙之下,正立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焦急地来回打转,见了阿妧出来,顿时眼睛一亮扑了过去。   “眼睛疼不疼?父亲看看,怎么红成这样儿?”宁国公就翻着阿妧的眼睛问道。   阿妧之前一伤心,一掉眼泪,宁国公就差点儿掀了桌子。   若不是叫南阳侯给摁住了,宁国公早就上前把个欺负她家团子的赵贵妃给踩成馅儿饼了。   可是哪怕是赵贵妃叫显荣长公主给处置了,却已经不能缓和宁国公心中对赵贵妃的恶感。他简直厌恶透了赵贵妃,只觉得这个气哭了她闺女的女人是比乐阳郡主还要讨人厌的货色。此刻宁国公艰难地把阿妧给抱起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这竟然还背着个大包袱简直要累死国公爷的小团子。   “下回咱们不要进宫了!”   阿妧乃是臣女,身份不如人,入宫了都是受气,可把宁国公给心疼坏了。   “玉不琢不成器。不过是一点不舒心,就要抱怨放弃?”   “放弃怎么了?阿妧是我的女儿,就算不入宫攀高枝儿,一样儿过得快活。”宁国公就梗着脖子反驳弟弟。   南阳侯就冷冷地说道,“慈母多败儿。”   “那我也养得起。”   就算阿妧败家到了天上去,难道偌大的国公府还护不住一个小姑娘?宁国公见南阳侯这样冷酷,顿时就抱着胖团子往后又退了一步,他正要对弟弟说些什么,却见远远的,一身甲胄的林唐大步流星而来,眼里带了几分专注与关切。   阿萝显然也看见林唐了,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银甲,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真心的柔软的美丽笑靥来。   这银甲乃是林三公子友情贡献,的确令她变得更加俊俏漂亮了。   “你好大的胆子。”   就在阿萝十分臭美地看着自己身上精致的银甲的时候,却听见南阳侯冰冷冷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她笑容僵硬地抬头,迎面就见南阳侯难掩阴沉地看着自己。   “你竟然敢参选秀营?”   “本王送她去的,怎么了?”就在阿萝在南阳侯那冰冷的目光里退后一步时,就听见身后传来靖王的声音。   他抱臂立在一旁,见南阳侯眯着眼看过来,微微抬了抬棱角分明的下颚,目光落在胖团子的身上片刻。   “她……们是本王庇护的人。南阳侯大人,有什么不满,你来跟本王说。” 第96章   说什么?   说个屁!   南阳侯能对身为皇子的靖王出言不逊,还是能给他两耳光叫他少管别人家的家事?   他就脸色阴沉地看着靖王这拦路虎。   “父亲!”   就在靖王将阿萝与胖团子掩在身后的时候,林唐已经气喘吁吁地赶来。见到了南阳侯那冰冷的脸色,林唐英俊的脸同样带了几分畏惧。   他到底还年轻,且做儿子的对老子有天然的敬畏,此刻退后了一步,却还是将阿萝往身后拽了一把低声说道,“父亲不必动怒。今日六妹妹令父亲脸上有光,父亲应该高兴才对。”他迎着南阳侯带着杀意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林家出了六妹妹这样有志气的女孩儿,不比阿妤强百倍?”   瞧瞧阿妤是什么名声。   再看看阿萝如今是什么名声。   林唐的话就很有道理了,只是南阳侯看起来仿佛是不爱跟人讲道理。   “为什么要去秀营?”他还是目光冰冷地对脸色微微苍白,却一脸坦然的少女冷冷问道,“留在京中,日后我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人生子,平平安安一生,这有什么不好?”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阿萝认真地说道。   更何况,南阳侯一向待她寻常,还能为她的婚事考虑?   她一个庶女,又没有兄弟,还要护着个傻傻的妹妹,有什么资格平平安安?   投军的确威胁,荣华富贵都是拿命换来的,可是哪怕是渺小的希望,她也愿意去尝试。   “行了。今儿林家露脸了,这有什么不好?”见阿妧叫南阳侯那杀意慢慢的气势给吓得小身子哆嗦,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都是畏惧,小爪子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裳,宁国公这作为兄长的就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你偏要在宫门口说这些叫人看林家想笑话?六丫头做得不错,这满京的勋贵,谁家出了两个被长公主看重的女孩儿?有这样的闺女你该烧高香才对,做什么唧唧歪歪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偏心眼子是吧?”   若今日出风头的是阿妤,只怕这弟弟都要一蹦三尺高放鞭炮了。   “大哥,她……”   “还不都是叫你给逼的?若你但凡慈爱些,对她好些,难道她还能扮猪吃老虎?”宁国公就瞪着眼睛努力很有气势……其实没啥气势地反驳道。   他也蛮偏心的,南阳侯就眯了眯眼睛。   “六妹妹的事儿,我知道。”林唐修长的手臂横在阿萝的身前,唯恐南阳侯突然对阿萝发难,见南阳侯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就飞快地说道,“我一直知道六妹妹是什么样的性子,父亲,她一向待人诚恳。若用真心待她,她自然用真面目来回报。”   说到这里,林三公子就觉得心酸极了。他真心待这庶妹,果然庶妹蹬鼻子上脸坑他坑得呕血。只是叫阿萝在身后轻轻地捅了一下,林三公子勉强压抑着回头踹庶妹一脚的冲动,沉声说道,“兵器,铠甲,都是我给六妹妹的。她要投军,我早就知道。父亲要责罚,就责罚儿子。”   他微微垂头,等着南阳侯处置自己。   “你就那么想叫她去送死?”南阳侯声音里的怒意都压制不住了。   林唐就皱了皱眉。   这偏心眼子的爹也太会倒打一耙了好么?   怎么还成了他心怀叵测了?   “你可闭嘴吧。”宁国公都觉得听不下去了。   若是不知从前的事儿,南阳侯摆出这么一副样子,只怕还得叫人当他是个慈父,舍不得阿萝遇到危险呢。   他就撇了撇嘴角,迈着八字步儿抱着一颗抽抽搭搭抹眼睛的胖团子走到弟弟的面前淡淡地说道,“我还想问你,就那么想叫六丫头跟在你心肝儿宝贝儿后头当奴才?她也配!”宁国公这说的就是阿妤了。叫他看,阿妤通赶不上阿萝的一根手指头。   “老三也叫阿宁去投军了,难道他就是送三丫头去送死?他就不是慈父了?”   宁国公见南阳侯冷着脸不说话,就哼了一声,往后招呼道,“都走,不必理他!”   他一向是个老好人儿,哪里有这样强硬的时候,阿宁都在后头看得呆住了,听了召唤,急忙点了点头跟着宁国公往家中的马车上去。   她越过了沉默而立的阿萝,想到南阳侯的百般责难,忍不住心中一软,伸手拉住阿萝的衣袖,在少女妩媚多情的目光里低声说道,“咱们也回去吧。老太太在家里正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她对阿萝笑了笑,就见这姿容绝世的少女微微一愣,继而低声说道,“三姐姐,对不住。”   “你也有你的苦衷。”阿宁就宽慰道。   作为南阳侯府里不得宠的庶女,阿萝就算是从前装模作样,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对。   见了阿萝,阿宁就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幸运的,虽然生母早逝,继母不慈,可是林三老爷却是一个好父亲。   阿萝静静地看了眼前的红衣少女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她的目光又落在前头不舍地探出小脑袋往后看的胖团子的身上,心里突然有什么在慢慢地变得松快。   因宁国公难得地霸道了一回,因此众人也都一路无话,不论心中想的是什么,此刻却都回了宁国公府。   宁国公府现在都炸了锅了,不提宁国公太夫人是什么心情,只说南阳侯夫人,坐在屋里握紧了手中的茶盏,许久,直到里头的茶水冷了都没有喝下一口。她简直就想不明白,怎么阿萝一下子就变得自己不认识了呢?   倒是宁国公夫人知道今日宫中传闻,就对南阳侯夫人笑着宽慰道,“这是好事儿。”   “好事儿?”南阳侯夫人都叫阿萝这般深沉的心机也惊呆了。   这样有心机有手段的庶女,隐藏了这么多年,如今一鸣惊人,若是日后生出坏心来,阿姣和阿馨哪里是阿萝的对手?   且她素日里并未善待过阿萝,阿萝会不会因恨她,日后伤害到她的儿女?   “有六丫头这样的庶女好,还是有七丫头那样的庶女好?”见南阳侯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宁国公夫人不欲叫她留下心结,日后再跟阿萝结了大仇,就温声劝道,“不去说别的女孩儿,那都不是你生的,你也不在意。只说大丫头二丫头,若有六丫头这样的姐妹,这不是脸上也有光彩?外头不知咱们府中的内情,只会赞你这个嫡母教养出一个优秀耀眼的庶女,自然也会觉得嫡女的光彩品格更加超凡脱俗。”   就比如阿妤勾引容玉,令人嘲笑南阳侯府女孩儿们的家教。   那么如今阿萝起来了,自然会令人对南阳侯府改观。   “可是她的心机……”南阳侯夫人就忧心忡忡。   她一向骄傲高傲,也不将府中的庶女们放在眼中,谁知道庶女之中就冒出来个阿萝。   “若她心怀叵测,只怕之前为了讨好乐阳,早就害了你了。你都说她很有心机,若与乐阳联手,你难道是她的对手?可是她却只老老实实地过日子,虽然藏着了自己的真本事,不过……”   宁国公夫人见太夫人在上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想到阿萝与阿妧一母同胞,心中一叹声音就大了些说道,“不过我冷眼瞧着,却并不是一个狠毒的人。她若心机深沉,如今既然出了头,就更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是她的嫡母,她不来亲近你都是她蠢,又怎么会害了你的孩子呢?”   “嫂子你怎么总是为她说话?”见宁国公夫人里里外外都是叫她与阿萝亲近些,南阳侯夫人顿时涨红了脸。   “莫非是因十丫头的缘故?!”   “我哪里是为了她,我是为了你!”   南阳侯夫人若还抱着这狗屁骄傲过日子,那阿萝日后就算不踩她一脚,可也不会帮衬她。   莫非还真要便宜了乐阳郡主对阿萝示好不成?   且叫宁国公夫人说,阿萝的前程不必提,只说阿萝这能屈能伸的劲儿,南阳侯夫人就该学学。   没有机会的时候夹着尾巴做人,待有时机一飞冲天,谁能压得住呢?   “只是二嫂说得也是。”林三太太今日在小佛堂求了一早上的菩萨,难得与阿宁心有灵犀,就是想求满天神佛赶紧叫阿宁滚蛋。如今得偿所愿,真是红光满面。   她春风得意了,此刻一张美艳的脸就生出光彩,再看南阳侯夫人因庶女这纠结不安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嘲笑了起来。   她就喜欢看南阳侯夫人平日里高贵得眼睛长在天上,此刻却惴惴不安的样子,就在一旁斜着眼睛挑拨道,“这些庶女啊,满心都是心眼子,一个一个的都不老实!二嫂,你今日就拿出手段来。若不打掉六丫头的气焰,那往后六丫头不是要爬到大丫头二丫头的头上去?”   只是她的心中却越发警醒,更加警惕了自家那个庶女阿静几分。   那丫头也是个素日里说一句话都不敢的,没准儿到底是个什么藏奸的东西。   “弟妹,你怎能这么说话。”宁国公夫人顿时脸就一沉道,“唯恐天下不乱,你生怕家中太平了是不是?”   “大嫂想要巴结六丫头,可也不能叫二嫂委屈为难啊。”林三太太得了太夫人两天好脸色,就忘了之前的害怕抖了起来。   “行了。”太夫人听得不悦,淡淡地说道。   她才要开口说话,却见外头已经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笑吟吟地进门道,“老太太,国公爷回来了。”   她往一旁一让,就见笑呵呵的宁国公抱着一颗胖团子进门,太夫人抬眼一看,就见这在宫中混了好几天,导致这两天竟然都没有人捧给自己点心的罪魁祸首胖狐狸的眼睛红肿,小脸儿上都是眼泪。   她一愣,也懒得去见后头南阳侯那充满了杀机的脸,只皱眉对阿妧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哭得这样难看?莫非是谁给了你气儿受?”她话音未落,就见胖团子一下子就从宁国公的怀里扑到了她的怀里。   “老太太!”   这胖狐狸好沉啊,更可气的是竟然还背了一颗比她还胖的大包袱!太夫人气儿都要被压断了,只是见这小东西委屈极了,不由不悦地对儿子问道,“谁招惹她了?!”   “我可不是为了你。只是你到底是宁国公府的女儿,欺负你,这不是打了宁国公府的脸?”   “还能有谁,赵贵妃呗。”今日赵贵妃那嚣张的样子可把宁国公给气坏了,他一屁股坐在妻子的身边,转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凉茶,一抹嘴儿就抱怨道,“母亲不知道赵贵妃是什么嘴脸!老大一把年纪,偏要和个小姑娘过不去,阿妧今日叫她给气着了。不过儿子也恭喜母亲。母亲教导有方,调教出两个好孙女儿出来,三丫头六丫头都叫长公主给选中了。”   ……   太夫人就沉默了。   这锅给扣的。   阿萝也不是太夫人给教出来的不是?   她想反驳,只是垂头看了看怀里抽抽搭搭,抱着自己就跟找着了亲人似的安心地缩成一团的小东西,不知怎么就犹豫了一下。   她正犹豫的时候就见阿宁与阿萝一块儿进门,阿宁一身红衣如火,烈烈明艳,阿萝却一身银甲眉目如画,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阿宁已经快步上前拉扯了阿萝一把,两个女孩儿一块儿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这事发突然,太夫人就继续沉默。   “哎哟,这哪儿来的仙女儿,生得也太好了。”林三太太就掐着嗓子娇笑道。   阿萝虽不及阿宁明艳娇俏,可是清艳逼人,容光之盛哪里是阿宁能比。   她随口就挑拨,宁国公夫人就沉了沉眼睛。   太夫人审视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身上,见她此刻不骄不躁,被林三太太夸了却不动声色,就垂了垂眼睛。   “再不闭上你的嘴,我就掌你的嘴了。”她冷冷地对林三太太说道。   这样偏心,林三太太眼里露出几分不甘,却还是不敢说话了。   “给老太太磕头。”阿宁的心胸哪里是会嫉妒堂妹生得比自己美的人,只侧目看了林三太太一眼,急忙拉着阿萝给太夫人磕了两个头,这才笑嘻嘻地跪着炫耀道,“老太太今日没进宫,可不知道。咱们林家今日大出风头,不说孙女儿,只说六妹妹。长公主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为了她还和赵贵妃杠上了,赵贵妃的脸都叫长公主给划破了。若不是六妹妹当真优秀,长公主怎会庇护到这个份儿上呢?”   “是么。”太夫人淡淡地说道。   她一垂头,就见阿妧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清澈地倒映出自己苍老年迈的影子。   她又看了看下方不动声色,完全没有那日在南阳侯府轻贱蠢笨模样儿的阿萝。   这姐妹俩……   怎么会是这样截然相反的性子?   “阿宁入选,我早就有所准备。可是你能出头,是我断然没有想到的。这么多年,你能欺上瞒下,长公主入京之前习武练兵却将府中瞒得密不透风,又得贵人相助直入宫墙得长公主维护……”太夫人看着抿唇不语,贞静沉稳的阿萝,突然开口问道,“之前阿妤之事,你教你三哥做的?” 第97章   一听到这个,阿妧就抖了抖小身子。   想到赵贵妃对阿萝的百般刁难,她就央求地抓住了太夫人的衣袖。   她不想姐姐再被误会了。   其实阿萝很好很好,并不是她们想象中那样的坏人。   不好的,不过是南阳侯还有乐阳郡主。   “是我。”阿萝沉默片刻,方才低声承认。   她不去辩解自己所谓的迫不得已,也不去辩解自己的为难,只光明正大地告诉太夫人,就是自己出主意坑死了阿妤。   这份坦然简直叫一旁的阿宁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回头看了阿萝一眼,想了想方才迟疑地说道,“六妹妹倒是会为二伯娘与老太太分忧。老太太,您忘了,那时阿妤是多么气人?长公主那样愤怒,如今我想到了都心里头害怕,要不是六妹妹给出了主意,那容家之事,哪里有个完呢?姐妹们的名声也就别要了。”   “到底是三丫头,多会拣高枝儿飞呀,知道六丫头得了长公主的喜欢,这就知道为六丫头说话儿了呢。”三太太就笑嘻嘻地说道。   别看林三太太脸上在笑,心里头都嫉妒死了。   虽然说去跟显荣长公主出兵放马是她不屑一顾的,可是今日阿宁与阿萝算是在世家面前出了风头了,被长公主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庇护,喜欢,那这份荣光谁家能有?   从前林三太太为了攀附元秀郡主都恨不能叫自己的女儿阿芝做小伏低呢,更遑论皇帝最宠爱的长公主。她心里恨得眼睛都红了,只很阿宁狡诈,阿萝狐媚,就拿一把团扇拼命地扇风儿笑道,“只是三丫头,你也别……”   “住口!”太夫人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林三太太的脚下。   瓷器碎裂的响声顿时令众人噤若寒蝉。   “你有心机,是你的本事。”太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看着下方跪着不动的阿萝。   见阿萝这样老实承认却不解释,她却更知道阿萝的心机。   若此刻辩解,她只会把茶盏砸在这丫头的脸上!   “老太太请听我一言。”林三公子就觉得心里苦了,这一进门就看见庶妹跪在太夫人的面前,见他的娘的脸都呆滞了。   他头疼极了,急忙上前抱住太夫人的腿飞快地说道,“是孙儿要六妹妹给出个主意的。她是个姑娘家,自然明白对付姑娘家的法子。孙儿哪里有那样细腻的心思呢?不过她也是为了两位妹妹好。大妹妹二妹妹成亲就在眼前,谁愿意自家姐妹里有阿妤那样的货色,她也玷污了林家的门楣!”   林唐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厌恶,见太夫人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就垂头丧气地说道,“之所以瞒着老太太,不过是孙儿不想叫老太太操心家中事。”   “你们已经叫我很操心了。”太夫人眯着眼睛说道。   “还惊动了靖王殿下。”她侧头对靖王微微颔首。   “本王乐意为阿妧做些事。”靖王伸手把胖团子从太夫人的怀里给拎出来,给她身上沉死人,也不知成妃母女给她塞了什么玩意儿的大包袱解下来丢在一旁,叫她窝在自己的腿上。   见这胖嘟嘟的小东西还在抽抽搭搭地,小胖脸儿上都是眼泪,他就皱眉给阿妧擦脸,淡淡地说道,“不是冲着贵侯府。”他抬眼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南阳侯,这才哼了一声说道,“不必担心本王对你家爱女图谋不轨。”   赵贵妃的信口开河可把靖王殿下给气坏了。   他怎么可能看上阿萝?!   生得那么瘦,一点儿手感都没有。   靖王殿下就愤愤不平地捏了捏胖团子的小胳膊。   “殿下是为了……阿妧?”太夫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绝世美人儿的魅力莫非还比不过胖团子?   “就是阿妧。行了,都是本王做的,跟别人没有关系。”靖王就把黑锅都扣在自己头上了。   这一回,是林六姑娘在抽嘴角了。   只是她默默地跪在地上,见阿宁与林唐都在为了自己出言,眼里就露出几分暖意。她头一回收起了自己的倔强,俯身用力给太夫人磕了几个头低声说道,“求老太太……原谅我。从此一生,我绝不敢再欺瞒家中。我是林家女,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她沉了沉自己的眼睛,抬头郑重地看着太夫人沉声说道,“我愿对天发誓,此生绝不做辱及林家门楣,伤害家人之事。”   她知道自己的心机令太夫人惊心了。   若她当真要害人,只怕就是最大的祸患。   可怎么可能?   她妹妹还在这个家里。   只要林家待阿妧一直很好很好,她就愿意做一个为林家增添荣光的人。   太夫人沉默地看了阿萝一会儿,见这绝色的少女一双美妙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阿妧,许久,叹了一声摆手,有些冷淡地说道,“你不必觉得对不住林家。从前林家从未给过你庇护,也没有给你什么好处,你自己长成如今的出息模样,是你自己的本事。日后……”太夫人沉默了许久,方才淡淡地说道,“你没有享受过林家的福,日后就不必为林家拼命。自己过得好就是了。”   “那往后……”阿宁急了,急忙拉住太夫人的衣摆。   “我是林家六姑娘。”阿萝低声说道。   “是林家白占了你的好处。白白得了个优秀的女孩儿,莫非还要骂你?往后你是林家的姑娘,自然有林家庇护你。不过你也不必因林家,吃了委屈却只知道忍耐。你生得美丽,我听说今日赵贵妃说你心怀不轨?日后有谁这样说,不管是谁家,你只大耳瓜子抽他。林家还能罩得住自家的女孩儿。不过也不必为林家争风头。阿宁如何,你就如何就是。”   太夫人意兴阑珊地说完这些,方才揉着眼角起身说道,“我累了。你……这段时间就住在国公府里吧。”   她可不是叫胖狐狸跟姐姐最后多亲近几日哦。   单纯担心次子南阳侯回头就把阿萝的腿儿给打断了,叫林家少一个为皇帝效命的女孩子罢了。   “多谢老太太!”阿萝冰雪聪明,哪里不明白太夫人是对自己开恩了,心中一喜,急忙给太夫人磕头。   “别抱了,都出汗了。”太夫人见这少女欢喜得越发美貌,哼了一声,又对抱着自己大腿的林唐说道。   林三公子就默默地松开了自家祖母的腿。   “老太太,这就完了?”林三太太本以为太夫人会震怒,谁知道雷声大雨点儿小,这阿萝做错了这么多,竟然就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她急忙要跟太夫人再理论一些,却见太夫人理都不理她扬长而去,再要开口,却见门口已经走过来一个清俊冷淡的男子。见是林三老爷来了,林三太太就急忙闭嘴不敢说话。林三老爷一双狭长的凤目扫过她,目光就满满地落在了阿宁的身上。   “父亲。”反正太夫人都默认了不再追究阿萝,阿宁就拉着阿萝起身。   林三老爷看了容色濯濯的阿萝片刻,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南阳侯。   “你……”他才对阿萝开口说了一个字,就感到一旁南阳侯霍然站起。这素日里冷漠英武的中年男子此刻眼里都是怒意,那扑面而来的杀意与愤怒,几乎令人站立不住。   他两步就到了阿萝的面前,霍然高高地扬起了手,几乎是携着风雷之势,劈手就是一个耳光!阿萝虽然素有心机,也为人强势百般的手段,却从未想过南阳侯竟然有暴雨雷霆一般动怒的模样,一时就傻在了原地。   当耳光声传来的时候,她猛地捂住了脸。   可是却不疼。   她就看见眼前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将自己护住。   “父亲。”林唐的脸因南阳侯动怒挨打,此刻往一旁歪去,许久,方才转过头来,面对南阳侯。   一缕刺目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白皙英俊的脸颊高高肿起。   “不是六妹妹的错。我跟父亲说过,是我当初说服她,叫她去投军。兵器是我给她的,铠甲也是我给她的。这些日子,是我教她如何习武。若没有我,她不会这样顺利。”   林唐往低声吐了一口唾沫,就见里头全是血,笑了笑,回头看着脸色愤怒的南阳侯,低声说道,“都是我的错,父亲。可是我不后悔。”他一只大手扣住阿萝纤细的手臂,将她给扣在身后,不叫阿萝直面南阳侯。   “混账!”南阳侯只恨林唐恨得双目赤红。   “你才是混账!”若说南阳侯夫人方才还浑浑噩噩,可此刻看见爱子被打,顿时就跳起来了。   她就跟护犊子的母兽一般,将林唐给拉得一个踉跄,见这青年护着身后的阿萝,她动了动嘴角,此刻却来不及找庶女的麻烦,只回头尖声叫道,“你怎么敢打他?你有什么资格打他?!你是做父亲的么?!你才是混账!这么多年,你只知道冷淡他,忽视他,如今你想起他来了?你还敢打他?!”   她顿时扑到了南阳侯的怀里,揪着他的衣襟伸手就和他厮打起来。   虽然闺女是她心中最爱,可独子林唐却是南阳侯夫人一生的指望。   可是南阳侯却打了她疼爱的儿子。   “弟妹,弟妹消消气儿。”宁国公夫人就瞧着不像样儿了,见南阳侯夫人跟疯了似的,急忙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开,顺便当做没有看见这弟妹挠得南阳侯脸颊上全都是血檩子。   一想到这位二弟只怕又要请假了,宁国公夫人抽了抽嘴角,低声安慰道,“先看看阿唐有事没有。”林家的小辈子弟不多,林珩这一辈儿不过是兄弟四个,素日里自然守望互助,都是十分亲近的。   “没事儿。”见阿萝怔怔地看着自己,美目之中晶莹点点,还有南阳侯夫人仓皇地看过来,林唐就云淡风轻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   没事儿个屁。   林三公子强颜欢笑,觉得自己这英雄做得好无辜啊。   那个什么……虽然南阳侯要抽阿萝的时候,他的确上前了一步,可那本是想要抓住南阳侯的手的。   是谁在后头踹了他一脚?   一颗胖团子抽抽搭搭地埋进了靖王殿下的怀里,撅着胖嘟嘟的小屁股深藏功与名。   林唐隐蔽地,偷偷儿地,顶着靖王“弄死你!”的目光,瞪了胖团子一眼。   只是这个时候承认不是太傻了么?他还能享受到庶妹难得的温柔……哟,竟然拿帕子给自己擦脸……   林三公子就很满意了,越发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清高的样子来。   他由着阿萝给自己擦了擦火辣辣的脸颊,又急忙侧头去安慰自己的母亲,顺便保证自己当真是没有一点儿事儿。此刻南阳侯叫林三老爷皱眉拦住,虽然不能上前再给阿萝一耳光,可是目光却越发地恼怒。他奋力喘息,仿佛方才在宫中憋得很了,林三老爷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许久,低声说道,“二哥,有话好好儿说。”   “好好说什么?去军营里吃沙子去?你养尊处优在勋贵之家,知不知道军营里不是你任性的地方?”   南阳侯叫弟弟拉着,沉默了很久,脸上露出忍耐的模样,勉强放低了声音看着阿萝说道,“你素日里喜欢舞刀弄枪,那不过是玩意儿消遣。你平日里喜欢骑马……”   “父亲怎么知道我喜欢骑马?”阿萝突然疑惑地问道。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收声的南阳侯。   “我看见过,随口和你父亲提过。”林三老爷突然开口说道。   只是阿萝的眼中却露出几分怀疑,见她目光潋滟,姿容绝美,南阳侯几乎不能忍耐脸上的恼火,沉声说道,“军营里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你最近不要出门,长公主处我去说。”   见阿萝抬眼诧异地看着自己,脸上露出几分倔强,他用力握住了一双大手,眼角微跳地说道,“我……已经给你相中了庆阳伯府的独子。庆阳伯是我十几年的军中好友,他的独子也是他唯一的嫡子。他发妻早逝,并未续娶,如今不过是妾室打理后宅。你只要嫁过去,庆阳伯府后宅就属你最尊贵,日后,你也可以做伯夫人,不比你追随长公主的前程差。”   “庆阳伯出身低微,没有家族可依,与二哥一向交好。且……”林三老爷清冷地说道,“他的嫡子如今就在二哥麾下做偏将,为人性情,二哥都熟知在心。他一心仰慕二哥,日后只凭着这份仰慕,也不会亏待你。二哥问过他,若娶他的女儿……”   “那小子答应我了,若娶我家女孩儿,就绝不纳妾。”   南阳侯冷冷地说道。   他每说一句,不提阿萝的脸色,只南阳侯夫人,已经面色扭曲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这门婚事,说起来比她的女儿阿姣的还要好些。   毕竟元英虽好,还出身顺昌侯府,可是却是三子,不能袭爵。   “过些日子,你就嫁过去。他们一家子绝不会怠慢你,看不起你。你会此生平安喜乐,安稳到老。”   南阳侯沉默了很久,脸色狰狞之后又化作了平静。   “你就留在京中。” 第98章   南阳侯夫人已经用一种重新认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   “不,我不嫁人。”   阿萝沉默了许久,方才冷冷地说道。   她抬起眼,哪怕是此刻面对盛怒的南阳侯,却再也没有半点儿畏惧。   “父亲,我不要将自己的幸福交托在男子的手上。”南阳侯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庆阳伯夫人,什么后宅自己最大,什么满身荣耀平安喜乐,什么夫君答应不纳妾,这一切的一切,听起来美好极了,是每一个世家贵女心中最崇敬的那种生活。   可是就算是说了这么多,女子的命运不还是在男子的手上?   若男子一旦反悔,变心,哪怕曾经保证得那样好,可是又有什么用?   她的平安喜乐,是男子随心情良心给的。   她如今既然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一切荣光加身都可以用自己的手赚到,不必再攀附旁人,那为什么要去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去蝇营狗苟讨好他?   更何况……   庆阳伯府就算是爱惜她,可是也会毫无保留,哪怕是损失庆阳伯府的利益来爱惜她的妹妹么?   如果不能,她为什么还要嫁人?   或许,打从她答应靖王与林唐要走投军的这条路,就再也没有想过嫁人了。   “不知好歹!”阿萝脸上夺目的光彩一下子就刺痛了南阳侯的眼,他一双冰冷的眼扫过一旁脸色阴沉的南阳侯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冷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这门婚事本也不是为你准备的。既然你不识抬举,那是你自己没有福气。”   他顿了顿,侧头对南阳侯夫人说道,“二丫头也是要嫁人的年纪。大丫头的婚事我由着你。阿馨的婚事,却应该我来做主。”   “你……”南阳侯夫人微微一愣。   “这本就是阿馨的婚事。不过是不愿叫这小畜生出京,骗她留京的借口罢了。庆阳伯再和我是多年好友,又怎么会令独子娶一个庶女!”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南阳侯夫人不知怎么,心里陡然就轻松了起来。不然她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阿萝了。   如今南阳侯的态度,正表明他本是为阿馨才对庆阳伯府研究了这么久,而阿萝,不过是恰逢其会,令南阳侯想要留住她因此才将阿馨的成亲对象拿出来骗她。这就叫南阳侯夫人的眼里多了几分光彩,她咬了咬嘴唇,见宁国公夫人正露出几分忖思,就迟疑地说道,“我要想想。”   只是她心中已经愿意了几分。   阿萝觉得不喜欢这门亲事,可是南阳侯夫人却觉得好极了。   后宅只有妾室管家,那阿馨嫁过去就是管家奶奶,手中有掌家权,自然后宅都的听她的话。   且庆阳伯那个儿子答应不纳妾,那一家小两口儿的日子该有多快活。   虽然阿萝看不上这门婚事令南阳侯夫人有些不自在,可是她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女子,见南阳侯正沉沉地看着自己,动了动嘴角,早就忘了方才要把南阳侯给挠死的愤怒,低声说道,“这门婚事很好。”   阿馨不是阿萝那样彪悍的女孩子,自然不必像她那样骄傲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只是南阳侯夫人唯一迟疑的,是阿姣嫁给元英,日后只怕是个白身,可阿馨却做了伯夫人……   做妹妹的却比做姐姐的还嫁得好,阿姣又是南阳侯的嫡长女,   “你若是觉得合适,就早日告诉我。不然庆阳伯府这门亲事,也不会总给阿馨留着。”南阳侯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了。”   那还纠结什么。   南阳侯夫人心里已经一百个愿意了。   “二哥。”林三太太正竖着耳朵听着呢,听到这里顿时就急了。   这门婚事她也觉得很好啊,庆阳伯府,这一听就十分体面。见南阳侯为自己的闺女盘算得那样周全,她急忙起身赔笑走过来,一点儿都没有方才兴冲冲地看戏的尴尬,殷勤地说道,“二哥一向疼爱家中女孩儿的。二哥也知道,八丫头这瞧着也快要大了,二哥您可别忘了我家阿芝啊。”她美艳的脸上就堆了谄媚的笑容。   “八丫头不是我的女儿,不归我管。”南阳侯可不是宁国公那种老好人,断然拒绝。   笑容就从林三太太的脸上消失了。   “你既然不愿意留京,”南阳侯却懒得理睬他,一双冷厉的眼看住了脸色苍白的阿萝。他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冷冷地说道,“你就不要后悔。”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生死与人无尤。”阿萝掷地有声地说道。   “阿宁也会同去,你们姐妹日后守望互助吧。”林三老爷淡淡地说道。   “父亲放心,六妹妹我会照顾好的。”   阿宁做惯了姐姐,哪怕阿萝心机深沉比自己多一百个心眼子,可阿萝到底是做妹妹的。   平日里阿宁不喜阿萝从前讨好阿妤的卑躬屈膝,如今阿萝这般骄傲的样子,反倒叫她生出几分亲近。她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肩膀,见林三老爷突兀地对自己微微一笑,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南阳侯似乎叫那笑容给晃疼了眼睛,用力瞪了阿萝一眼,一脸厌恶地走了。   他很不高兴阿萝出头的样子。   阿萝的心中却再也没有波澜。   比起她想象中要打断她的腿,那拿阿馨的未婚夫来骗她留京,这算得了什么?   她也幸亏多了个心眼儿没信。   “行了,这本是一件喜事儿,偏偏闹得不像样儿。”见林三老爷拔脚去追南阳侯,宁国公夫人就不再担心南阳侯会闹出什么乱子。   她的眼里带了几分笑意,见等南阳侯都走了,胖团子才抖着小身子从靖王的怀里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小脑袋。她一双小爪子扒着靖王的手臂,圆滚滚的大眼睛试探地露出来,仿佛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重新钻回靖王的怀里去。这探头探脑的小模样儿顿时叫宁国公夫人笑了。   “你啊,还挺会瞒着的。”   “多么有心眼儿的姑娘呀,像我。”宁国公美滋滋地觉得自己也是个心思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的男人呢。   “像父亲,像父亲。”胖团子急忙在靖王的怀里拱自己的小爪子。   宁国公夫人就含笑看这俩傻白甜。   大概宁国公府的唯二清流就是这二位了。   “不过,下一回不敢了。”胖团子垂着小脑袋认罪。   “谁都有秘密。你是为了六丫头才保守秘密,这样做很对。”宁国公夫人就含笑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瓜儿,见她仰头露出一口小白牙儿看着自己,就温声说道,“若这秘密不牵扯旁人,只跟你自己有关,你不说母亲或许会伤心。可你的秘密里有六丫头的,你瞒着咱们,却是为了与六丫头之间的承诺。这隐瞒就很好。人无信不立。”   不然随便就把阿萝的这么大的秘密给吐露出来,宁国公夫人并不觉得合适。   “母亲。”阿妧就羞愧得满脸通红,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蹭了蹭宁国公夫人的手。   “你母亲说的对。”宁国公顿了顿,就摸了摸下巴。   “怎么了?”宁国公夫人就含笑问道。   “二弟提醒了我。这相看未来女婿可不是简单的事儿,这得打小儿就看好了呢。”   南阳侯这张嘴女婿就来,威风霸气,可把宁国公给羡慕坏了。他就觉得自己做得不大合格了,喃喃地说道,“回头我也得寻摸寻摸。”   女婿从娃娃抓起,他从现在开始就得找人选了。   不仅是自身的人品才学,这家里头也得好好儿看看。   若家中有狠毒嫡妻的,有宠妾灭妻的,有偏心眼儿的啥的,那都是拒绝往来客户。   宁国公就觉得任重道远了。   虽然皇后娘娘提过六皇子,只是今日阿妧在宫中被欺负哭了,宁国公就觉得皇家太乱。   他闺女那么软乎,嫁入皇家还不叫人给吃了啊?   “顺其自然就是。”宁国公的说风就是雨实在叫宁国公夫人哭笑不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侧头对南阳侯夫人笑着说道,“二弟给阿馨寻的这门婚事不错。弟妹,咱们一块儿去研究研究?”   说起来,阿馨不过是比阿姣小了一岁,也该是议婚的时候,不过是南阳侯夫人更在意长女,因此才只关注阿姣的婚事。她一提起这个,南阳侯夫人哪里还在意什么庶女比自己的嫡女还光彩几分,急忙点了点头,在阿萝的身边顿了顿,就跟着走了。   等屋里的长辈走得都差不多了,阿宁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儿来。   “二伯父也太偏心了。我就不信今日出头的若是阿妤,他也会这样阻挠。”   “三姐姐也看到了,二叔对我们可坏。六姐姐可艰难了。三姐姐,对不起瞒着你了。”阿妧就急忙伸出小身子说道。   “幸亏你瞒着我,不然隔墙有耳的,若是叫姨母早知道这事儿,你瞧着吧,她非卖了你们不可。”   林三太太方才尖酸刻薄的样儿大家也看见了,自然知道阿宁所言非虚。阿妧见家里人都不怪自己瞒着,顿时就精神抖擞起来,圆滚滚的大眼睛虽然依旧红得厉害,可是大眼睛却亮得吓人。她不必再顾忌那些有的没的,顿时就从靖王的膝上爬起,起跳,蹦进了阿萝的怀里。   别看阿萝婀娜纤细,绝世美人儿,可是抱着一颗胖团子轻轻松松的。   “三哥哥,你还疼么?”她背靠阿萝有恃无恐,就关心了一下自家三哥。   林唐假笑着看她。   这团子身后站着横眉冷对的靖王与笑得特别虚伪的阿萝,竟敢来问他疼不疼。   “还好。”   “还好么?那我就放心了。三姐姐,我可对不住三哥哥了,方才是我……”   “住口!”林唐伸手就捂住这胖团子的嘴巴。   怎么着?   连英雄都不叫他干了?   主动维护庶妹和被人踹过去维护她,得到的感激能一样儿么?   林唐就觉得这团子十分可恶,见她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就转头对挑眉一笑的阿萝认真地说道,“她对不住我的地方多了去了。当然,你对不住我的地方也多了去了。”   他想到今日当值时听到的传闻,就很八卦地问道,“赵贵妃为难你了?我还听说陛下仿佛也对你另眼相看,还曾经想要留下你?”天哪,当林三公子听到的时候简直就抹了一把冷汗啊。这要是阿萝当真脑抽入了宫,这后宫……   大概就是这姑娘的天下了。   “赵贵妃那蠢货,长公主还在就敢如此猖狂,长公主饶不了她。”   南阳侯滚了,阿萝也神气活现起来,此刻眼角眉梢都带了妩媚风流,和方才的沉稳高洁又是不一样儿的狐媚了。   阿宁看着这突然又变了脸的堂妹顿时就惊呆了。   “这怎么说?”林三公子早习惯了,就很虚心地问道。   “明明知道我生得美,陛下对我还很有兴趣,竟然还在陛下面前对我依依不饶,你说她不是蠢是什么?”   阿萝就抚摸着自己雪白细致的脸颊,眼角眉梢多了几分妩媚,柔软地说道,“既然她愿意做我的垫脚石,那我成全她。你瞧,我不过是想要划破自己的脸,长公主是不是就抽了她的脸?且这男人呐,见了我的破釜沉舟,刚烈决绝,只怕这段时候,陛下就要睡不好了。”   只怕皇帝陛下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绝色的少女被逼到绝地,笑着用簪子刺向自己脸颊的惊心动魄吧?   未必一往情深,只需要入了心就够了。   六姑娘拧着腰肢托了托自己如云的长发,媚意横生。   阿妧就呆呆地看了自家美丽的姐姐,片刻,小小声儿地说道,“可是太惊险了。若长公主不抓住姐姐的手可怎么办啊?”   “长公主一定会抓住我的。护不住自己麾下的部将,日后她怎么统领大军?不过我觉得她看出来了。不过是想顺水推舟,收拾赵贵妃罢了。”   显荣长公主曾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就叫阿萝浑身的汗毛儿都竖起来了。不过长公主没有当场揭穿她,叫阿萝说,本身就是对她的庇护。因有了长公主这份态度,因此阿萝才会这样有恃无恐。哼笑道,“贵妃得宠太久,都忘记了,故作软弱退让,委曲求全,本是她的拿手好戏。”   当然,也是赵贵妃叫阿萝那绝色的脸与皇帝的青眼给刺激的。   谁知道下头还有一个要追随长公主却还是要捅她一刀的美人儿呢?   她一笑,越发光彩夺目,胖团子听得红光满面,呱唧呱唧给自家姐姐卖力鼓掌。   她的胖腮都高兴得鼓起来了,觉得阿萝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林唐和阿宁拼命擦汗。   他们都为赵贵妃捏了一把汗。   所以说,发现林六姑娘是个难得的绝世佳人,做什么还挤兑她不许往军中去?   这祸害若是留下来恼羞成怒入了宫,赵贵妃还能活么?!   “不过你也心性坚定极了。我都瞧见了,陛下明明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却坚决要跟随长公主。”阿宁就急忙洗白堂妹。   阿萝就娇笑了一声。   “既然陛下已经见过我的风采,还很喜欢我,那我就更要远远儿地走开。”   她对着阿宁轻佻地吹了一口气,见阿宁的脸慢慢地红了,呆呆地看着自己,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陛下往后抱着慢慢老去的赵贵妃,时不时回想曾经遇到过更特别更美丽的女孩子,这才是我送给贵妃娘娘的大礼。”   当众挤兑她是吧?   气哭她家胖团子是吧?   好啊,当她的白米粒儿去吧! 第99章   “我竟然当时相信了你啊。”   林唐就觉得自己的脸特别地疼。   早前他还担心这庶妹差点儿毁了容,其实原来人家早就打算好了,一点儿都没有毁容的意思啊。   “男人,呵……”阿萝就嘲讽地笑了。   阿宁和阿妧同时默默垂头。   她们当时也都是信了的。   “你做什么都随意,只是你可知道,阿妧为了你流了多少眼泪?”靖王在一旁冷眼旁观了一阵子了,此刻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阿萝的面前投下了清晰的暗影。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深刻的不悦,伸手把阿萝怀里的胖团子抢过来捏了捏,见阿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淡淡地说道,“你当自己聪明绝顶,可为你流泪担心的,却都是最爱护你的人。”一想到阿妧哭成颗泪团子,靖王就觉得心疼。   “我……我不是有意的。”阿萝得意的脸顿时一变,伸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没事儿,你没事儿就好。我就是随便哭哭,随便哭哭。”阿妧就脸红了。   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干什么,虽然靖王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可是她却生不出欢喜。   “都过去了。我都知道的,姐姐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我。”就如同从前的冷落她排斥她,阿萝其实一直都在认真地保护自己。   胖团子的小脑袋软软地垂下来,抵在阿萝的肩膀上小小声儿地说道,“我很笨,不能为姐姐做什么。可是却希望不要叫姐姐操心我,或是因为我有什么愧疚。”她拿毛茸茸的小脑袋在阿萝的肩膀上蹭来蹭去,就跟依恋母兽的小奶狗儿一样。   靖王就默默地运气。   这团子对他可没有这么亲热。   “往后再也不叫你为我流眼泪了。”阿萝轻叹了一声,抬起手指,给胖团子擦了擦眼睛。   林三公子就默默地沉默。   他觉得这一幕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不过往后你们姐妹两个就彼此扶持吧。你放心,虽然这丫头为人奸诈了些,缺德了些,尖酸刻薄自私自利了一些,不过待人还算蛮真诚的。”林唐就对阿宁温声说道,“长公主那地儿,说是会护着你们,可是自己没有些真本事只怕不会叫人尊重。”   军中其实是最干净的地方,只看能力,看什么脸啊?都滚在地里跟泥猴儿似的,绝世美人儿也得跪。林唐就细心地叮嘱阿宁道,“凡事若不能决断,你只管来找她。她最坏了,不会叫你吃亏。”   阿宁的眼角就抽搐了两下。   “对了,其实现在就有一个。”阿妧顿时扬起小脑袋说道。   “什么啊?说来给我听听。”阿萝一面对阿妧,就没有面对林唐的邪魅一笑啥的了,笑得格外温柔。   当她的温柔与关切可以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必躲着藏着,阿萝就再也忍耐不住对阿妧的爱护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只觉得她生机勃勃,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是最快活的时候。   “就是三婶儿啦。”一想到方才林三太太的嚣张,胖团子就有气无力地垂了大脑壳儿,抓着阿萝的衣摆抱怨说道,“总是挤兑三姐姐,还想要骗我的珍珠和料子。”   见阿萝脸上笑得美丽,一双眼却猛地一沉,胖团子缩了缩小脖子大着胆子告状道,“前儿还在父亲面前告我的状,若不是父亲爱惜我,我就叫她抢了好东西。还有三姐姐,三婶儿可坏了,使劲儿欺负三姐姐。”   她的小胖爪儿就用力地挥了挥。   靖王就皱了皱眉。   “她抢你的珍珠?”   将皇帝御书房的珍珠拿出来送给府中的姐妹,是靖王交给阿妧的主意。阿妧谁都给了,没给阿芝,林三太太这不要脸的竟然亲自来抢?   靖王就冷笑了一声。   “这你都忍了?”阿萝不可思议地看了有些尴尬的阿宁一眼。   “家,家和……”   “这都是纵出的胆子,给她两耳光看她往后还敢不敢。”阿萝才懒得听什么家和万事兴,忍忍就过去的话。她就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又不是林六姑娘那艰辛的时光,阿宁这做嫡女的还对一个无宠的继母忍个屁啊。   更何况她若与阿宁走了,那林三太太更要扒着阿妧不放,她妹妹可怎么办?这少女的一双眼睛机灵地动了动,见阿宁垂头不语,就笑了笑,和声说道,“三姐姐只知道容忍,却不知日后养大了她的心,伤害的却是……四哥哥。”   阿宁自己能忍,她倒是要看看,若阿宁的同胞兄弟林羽被林三太太欺负算计,她阿宁还能不能忍。   “阿羽?”阿宁的脸顿时就白了。   “这等败家的货色,就该一指头碾死,叫她再也不敢扎刺儿。”阿萝睫羽微颤,淡淡地说道。   她横了阿宁一眼,坦然地说道,“三姐姐,你我就要出京,自然是避开了这些乱子。只是你要留着这些给四哥哥与我的阿妧么?”她是不能容忍的。   宁国公府和乐一片,太夫人与宁国公一家都对阿妧很疼爱,她怎么能忍受一个不着调的林三太太待阿妧那样百般算计?若说从前阿萝也不急着收拾她,可她如今就要离京,自然不能叫林三太太继续猖狂。靖王待阿妧再好,也是男子,哪里管得了内宅?   “你想怎么做?”阿宁动了动嘴角,艰难地问道。   “你这种最简单了。三叔那么疼爱三姐姐,三姐姐只要哭诉到三叔的面前去,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将从前三叔不知道的,三姐姐被刻薄的地方都告状,你放心。三叔官居大理寺卿,保证什么都给你办得妥妥儿的。”   就林三老爷那手段,真想弄死谁那就跟喝口水似的。   当然,弄死林三太太啥的不现实,不过若知道阿宁素日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也足够林三老爷把林三太太给送庄子上去了。   至于阿宁的什么隐忍……阿萝觉得简直就是太可笑了。   自己憋憋屈屈的,反倒叫恶人畅快,这日子过得哪儿“兴”了?   “可是父亲素日里忙着差事,家中若烦心……”   “三叔连大理寺都能弄明白,小小家事算什么?你只管去说。”阿萝就干脆地说道。   她说得这般笃定,阿妧也觉得若林三太太倒霉自己会很开心,且宁国公府若没了林三太太,那鸟语花香的,自己没准儿还能多吃几顿饭。   “去跟三叔说。三姐姐又没有添油加醋,就说实在话儿呗。”她蹭了蹭阿宁的手臂,见她垂目沉默,犹豫不定,急忙伸出小爪子来抓着姐姐的手认真地说道,“三婶之前说三姐姐的话多难听啊?我听了都觉得可难过。三叔娶了三婶儿,我听说是为了三姐姐和四哥哥,可为什么娶了她,你们却要难过呢?”   她幽幽地叹息了一下说道,“三叔与四哥哥总是不回家,在外漂泊,父亲说是住在衙门后头的小房子里,多难受啊?这都是因为三婶儿的缘故。”   “我明白了。”阿宁干脆地说道。   她的眼里露出几分严肃来。   阿妧最后的话提醒了她。   若是她的父亲与兄弟都因林三太太的缘故不爱回家,要在外吃苦寂寞,她还为什么要护着林三太太?   “我会和父亲说明白。”她苍白着脸说道。   “这就对了。”阿萝就笑眯眯地说道。   她顿了顿,伸手去抱妹妹。   “不给!”靖王把胖团子往怀里揣好,警惕地看着这个生的绝色,却一肚子坏水儿的姑娘。   阿萝就轻叹了一声,脸上带了几分失落,声音有些黯然地说道,“我本想着很快就要和长公主离京,也不知何日才能回京与阿妧相聚。这么久的时间,如今也只剩朝夕……”   她容色温柔地笑了笑,明明美眸含着晶莹的眼泪,却悬而未落,只轻轻地侧头说道,“算了,殿下于我有大恩。殿下开心就好。”她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可是婀娜纤细的身子却在颤抖。   “给给给!”胖团子一下子就为姐姐心酸起来,哭着伸出小胳膊扑进姐姐的怀里。   靖王,军中豪杰,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时竟然没摁住这傻得上了天的胖团子,气得几乎背过气儿去。   “她是装的!”阿萝瞒得过阿妧,哪里瞒得过曾经在后宫拼杀过的靖王。   “殿下说什么是什么吧。”阿萝一边用力抱紧了胖团子软乎乎的小身子,一边心满意足地说道。   “装的我也喜欢。”胖团子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儿。   靖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赵贵妃非要弄死阿萝的那种刻骨铭心的心情。   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大手,靖王目光冰冷地看了阿萝一眼,却见这少女对上自己杀机凛然的眼神猛地一颤,胖团子感受到了,不由探出小脑袋看过来。   靖王殿下杀气腾腾的眼神和胖团子对上了。   “那个……要不最近六妹妹你和三妹妹一块儿住。”林唐就觉得靖王这简直都是要弄死阿萝的节奏了,唯恐这妹妹出师未捷身先死啥的,他僵硬地转移话题,却见美丽的少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颚,不由警惕地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他算是怕了阿萝了。   如今唯一祈祷的就是这庶妹离京之前可千万别再闹事儿了,这简直就是祸害遗万年的节奏,却见阿萝这个时候露出一个叫他浑身发冷的笑容。   “啊……我得回南阳侯府一趟。”   “咱别找事儿了好么?”南阳侯看见这庶女还不打断她的腿?   林唐都要哭出来了。   “明儿早上父亲不是要早朝么?府里只有女眷,到时候我回去看看。”阿萝绝色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垂头转着自己手腕儿上一串儿蜜蜡手串儿和声说道,“我有了这样大的出息,乐阳姨娘到底是教养我了一场,不管怎么着,我也得好好儿去谢谢她。多谢她这么多年……”她抬了抬下颚,声音凉薄入骨,喃喃地说道,“对我们母女三个的照顾。”   她才劝了阿宁收拾林三太太,难道还会放过乐阳郡主?   开什么玩笑呢。   当然,乐阳郡主此刻也没想放过阿萝。   当乐阳郡主闭门家中坐,得知阿萝竟然一飞冲天之后,五雷轰顶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了。   她呆呆地立在窗下,看着窗外的花枝灿烂许久,美丽的脸上先是不敢置信,之后就露出几分惊恐。   阿萝竟然这样有心机?   那她对阮姨娘曾经做过的事儿,阿萝到底知道几分?   一想到这里,乐阳郡主就觉得自己的脸又变得酥麻痒痒,仿佛有小小的虫子在脸上爬动啃咬,一直钻到身体里去。她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张脸,如今虽然经过用心的调养伤痕都消失了,可是却再也难以回到从前那面颊如雪,肤若凝脂的美好。她得在脸上打好几层的脂粉才更掩盖真正的变得暗淡多了几分坚硬的褶皱的皮肤,这就叫乐阳郡主几乎疯了。   从前她喜欢清水出芙蓉,可是如今……   她哪里还敢用真正的脸来面对南阳侯呢?   当然,南阳侯已经许久没来了。   因她给他丢了脸,令他得罪了昭容长公主,还有……她去求赵贵妃做主,南阳侯也恼了。   她每每只想对南阳侯说自己不是有意的,只是阿妤被责罚如今不知生死自己急了。可是这些话看不见南阳侯她又该跟谁说呢?   一想到阿萝之事,她心中就是一凛,待听说南阳侯回府了,顿时就忍不住了,又往脸上拍了一层淡淡的珍珠粉令自己白皙光彩,她就脚下匆匆地往南阳侯的书房去了。可巧,南阳侯只一个人在书房,正在沉着脸把玩一个不大的雪白的陶罐,见了乐阳郡主进门,他就将这雪白的陶罐不动声色地放在桌旁的架子上。   “侯爷。”不过是个寻常的陶罐,乐阳郡主哪里在意,只娇声唤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南阳侯就冷淡地问道。   他的声色不同从前,乐阳郡主心中就多了几分畏惧,不敢放肆,柔柔地走到他的面前含泪说道,“我听说侯爷心情不好,心里难过极了。侯爷,若侯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来和妾身说吧。妾身虽然无力为侯爷做些什么,可总还可以做一个聆听者。”   她半句不提这些日子在南阳侯夫人面前受的委屈,只是一伸手要给南阳侯倒茶,就露出消瘦的厉害的手腕儿来。   南阳侯安静地看着这不再丰润的手腕。   “侯爷不如说说看?要不,侯爷就先自己理一理这些事儿,我还要去给太太磕头。”乐阳郡主就柔顺地说道。   “磕头?”   “太太是主母,命我日日磕头,也是我应该做的。”乐阳郡主就笑得心酸极了。   南阳侯抬眼,冷淡地看着她。   乐阳郡主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片刻,还是忍不住再添了一句话儿。   “妾身听说六丫头得长公主青眼,允许她追随长公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只可惜咱们阿妤还在跪经……不然,姐妹同乐,叫六丫头这段时间有个伴儿也是好的。侯爷,您觉得呢?” 第100章   乐阳郡主充满期待地看着南阳侯。   此刻,南阳侯也在抬眼看她。   “阿妤?”   “是呀,侯爷,七丫头已经知错了,您就求求老太太饶了她这一回吧。”前两天乐阳郡主往阿妤如今清修的地方去了,去了一会儿差点儿心疼死。   小小的寺庙,里头也没有个服侍的人,阿妤这平日里不仅要跪经,还要抄写经书。若是有一点哭闹,好不好的就给关起来饿一场,连个馒头都不给。这才几天,清丽可爱的少女如今都瘦成了一把骨头,乐阳一想,就忍不住心中酸涩起来。   她垂头垂泪,伤心地说道,“侯爷素日里最疼七丫头了。如今六丫头正是大喜的时候,侯爷赶着老太太开心,只求求老太太,老太太绝不会叫侯爷失望的。”   她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南阳侯简短地应了一声。   “放不放她,是母亲说了算。”他见乐阳郡主美目晶莹,央求着看着自己,顿了顿,方才淡淡地说道,“有时间和我说七丫头的闲事,你不如去看看赵贵妃。”   “贵妃娘娘怎么了?”赵贵妃和乐阳郡主本就是堂姐妹,想当年一个在后宫得意,一个在王府骄纵,又没有利益相关,因此格外投缘。   这后来南朝亡了,赵贵妃入宫,乐阳嫁给南阳侯,这又是一场联盟,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乐阳郡主都十分在意赵贵妃。此刻见南阳侯说得有些含糊,她就急忙握着南阳侯的手含泪问道,“莫不是宫中出了变故?是了,显荣长公主在宫里呢。”   她说起显荣长公主也觉得腿儿软。   想当年将皇族女眷都给捆得粽子似的关在一块儿,就是显荣长公主在看管她们。   乐阳郡主一想到显荣长公主那独特的癖好就恨不能跪下。   这长公主最爱干的,就是每天提着一把长刀笑眯眯地蹲在惊慌失措的女眷们面前,一个挨一个儿地问。   “要不要殉国啊?”   每天问一回,乐阳郡主当年差点儿被吓成疯子!   因此,此刻她的眼里就浮现出了真正的恐惧,见南阳侯沉默,就软了身子伏在南阳侯的肩膀上流泪道,“侯爷,我真的是害怕极了。长公主,长公主……”   她顿了顿,想到当年要不是皇帝领着兵马飞快进城,她只怕都得叫显荣长公主给逼死。此刻就喃喃地说道,“没有侯爷在身边,我是绝不敢进宫去的。您才是能保护我的人呀。”她又依恋又柔弱,目光潋滟多情,将男人当成自己的依靠。   南阳侯就看着她将雪白的手压在自己的手背上。   “若我不能保护你,当年你也不会嫁给我,不是么?”他淡淡地说道。   “妾身如浮萍……身不由己呀。”乐阳郡主脸上一僵,就柔柔地说道。   她本想说无论南阳侯能不能保护自己都会嫁给他,可是不知怎么,此刻对上南阳侯一双锋利的眼,竟不敢撒谎。   也的确是这样。   若南阳侯并没有因功封爵,难道她堂堂南朝的郡主,就要嫁给一个没有爵位的男人么?   “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坦诚。”南阳侯就看着乐阳郡主轻声说道。   乐阳郡主也是和南阳侯一块儿生活多年,知道他脾气因此才敢这样说,此刻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含羞的怯意来柔声说道,“可是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侯爷你一个了。”   见南阳侯今日很喜欢和自己说话,乐阳郡主急忙侧坐在南阳侯的腿上,抱着这男人的脖子低声笑问道,“侯爷怎么说起当年的事儿了?叫人怪臊的。”她的风韵正是最美好的时候,美眸流转,令人心动。   “当年你有没有心上人?”南阳侯由着乐阳郡主坐在自己的腿上,淡淡地问道。   乐阳郡主一愣。   “侯爷?”   “有时我总是在想,我纳你为妾,是不是分离了你和你的心上人。”见乐阳郡主一脸茫然,眼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疑虑,南阳侯就冷淡地说道,“若是我曾经拆散了你们,你会不会怨恨我横夺了你,误了你的一生。”   他不知今日是显荣长公主给的刺激,还是因庶女不听话而生出了几分不悦,英俊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茫然。乐阳郡主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恨不知是哪个妖精,竟然挑唆南阳侯追问自己的过去。   “自然是没有的。南朝女子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许多的外男呢?侯爷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南阳侯的嘴角突兀地勾了起来。   乐阳郡主就见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心情愉悦,心里就知道这事儿叫自己含糊过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无数的柔情,还是没有动摇南阳侯的心意,不过是在书房腻歪了一会儿,耳鬓厮磨了片刻,林三老爷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拉走了南阳侯。   乐阳郡主恨林三老爷恨得不行,只是却明白自己哪里是能对林三老爷做什么的,因此诅咒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晨,听闻南阳侯并未回府,直接上朝去了,这才眼巴巴地往南阳侯夫人的房中去了。如今南阳侯夫人抖起来了,日日叫她在眼前立规矩。   “给太太请安。”乐阳郡主穿了一件湖水绿的衣裳,格外清丽可人,此刻袅袅地福了福,如同一朵娇花般动人。   南阳侯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乐阳郡主见她仿佛今日心情不错,正拉着一脸温顺的阿馨在笑着说些什么,见阿馨细声细气儿地说话,除了美貌些,哪里比得上她的阿妤半根手指头,乐阳郡主的眼里就露出几分嫉恨来。只是她如今知道隐忍,垂着头伪装柔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脸色就是一变。   却听见南阳侯夫人正在和阿馨说起她的婚事,此刻就含笑说道,“你父亲千挑万选来的,庆阳伯府的独子,自己也有本事,如今在你父亲麾下做偏将。若不是庆阳伯和你父亲是多年好友,这样的出息小子,那做媒的门槛儿都能给踩破了。”   因想到庆阳伯府这门婚事好极了,南阳侯夫人简直笑了一晚上,做梦都笑醒。   她欣慰地看着阿馨笑道,“到底是你的命好。”   “能得父亲的称赞,母亲,可见这门婚事该没得挑。”   虽然南阳侯这给人当丈夫当爹不大合格,不过谁都不能否认,南阳侯的眼光一向不错。   他说一句好,那就是真的很好了。   阿姣也笑吟吟地看着妹妹。   她和阿馨一母同胞,这么多年彼此扶持,姐妹感情远超对别的堂姐妹,自然是最好的。且她秉性温柔宽和,自然也不会嫉妒妹妹这门好婚事。   且叫阿姣说一句不脸红的话儿,有了元三公子,别人拿更好的跟她换,她还不干呢。见阿馨偷偷儿对自己露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阿姣端丽温柔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正说笑的时候,她就看见乐阳郡主的一双眼睛不老实,就心中一凛。   可别再把阿妤给放出来勾引了人家庆阳伯府独子去。   这世上能有几个元英呢?   心中有些忧虑,阿姣就扯了扯南阳侯夫人的衣摆,叫她不要再说了。   南阳侯夫人自然也看见了,只是她如今也不大将乐阳郡主放在心上,冷哼了一声也就罢了,侧头对两个女人叮嘱道。“一会儿六丫头回府。虽然从前她骗了你们,可是到底是姐妹,你们不要慢待她。”   林唐劝了她半个晚上,终于叫南阳侯夫人不再别扭了。没错儿,若阿萝出息了,她的两个女儿也会跟着受益,她又何必将庶女往乐阳的怀里推呢?见两个女儿温柔地应了,她就露出了疼爱的笑容。   “往日你们之间拌过嘴,可看在她也是迫不得已,日后不要再提。”   “六妹妹真的那么厉害么?”阿馨憋得够呛,急忙问道。   “听说长公主很喜欢她,那确实有她的优点。”南阳侯夫人公允地说道。   只是她性子傲慢,本就不是一个会因为谁起谁落就对人和颜悦色的性子,且见乐阳在一旁碍眼,心里未免有些不悦,对两个女儿就说道,“一会儿她回来了,你们到底是姐妹,你们陪着她就是。”莫非她这个嫡母还要去拉拢一个庶女?那太掉价了。   她揉了揉眼睛本想再叮嘱一些什么,却见外头已经有一个小丫鬟匆匆进门说道,“太太,国公府里来人了,靖王殿下也来了。”   “靖王殿下?”南阳侯夫人就一愣。   乐阳郡主用力咬了咬嘴角。   她想到传闻,说是阿萝攀附上了靖王,因此才有了大前程。   那么靖王的心里,阿萝该是一朵娇花儿?   阿萝是怎么迷惑的靖王?   对了,靖王从前很喜欢阮氏生的那个小傻子,阿萝一定是借着阿妧那小傻子攀附勾引了靖王,因此才一飞冲天,甚至光彩越过了阿妤。   她怎么心机这么深?!   心中带着几分算计,乐阳郡主的目光就闪烁了起来。她也不急着回去,就当做什么都看不见似的立在南阳侯夫人的身边,就见此刻外头传来了笑声,不大一会儿,就见门口快步走过来个美貌娇艳,一身红衣神采飞扬的少女,正是阿宁。   她的脸上带着笑,进了门急忙就给南阳侯夫人请安笑道,“我来二伯娘这玩儿,二伯娘可别烦我。”她从前一向维护阿姣和阿馨,还常为这两个堂姐出头,南阳侯夫人就很喜欢她。   “你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烦你。只是我这儿忙碌,你们姐妹自己去玩儿吧。”   南阳侯夫人扫过阿宁身后无声给自己请安的阿萝,动了动嘴角,还是没法儿和颜悦色,便只淡淡地颔首。   “可不是么。我还得恭喜大姐姐二姐姐都有了好人家儿。只是我马上就要离京,大姐姐二姐姐的喜事儿只怕我赶不上了。”   阿宁见阿姣与阿馨都踌躇几分,急忙拉着两个姐姐到了阿萝的面前,姐妹们彼此厮见过,虽阿萝此刻贞静从容起来,那容光生辉,然而都是一个府里住着的,总是很熟悉,虽阿姣阿馨有些不习惯阿萝这般变化,只是见阿萝并未骄狂,两个女孩子也都露出几分亲近。   “你快来,我和你有话儿说。”阿馨在府里憋的哟,有一肚子的话要跟阿宁说。   “几位姑娘且等等。”就在阿宁笑嘻嘻地要跟着阿馨走开的时候,却见此刻乐阳郡主袅袅上前,一双潋滟多情的眼扫过正走到门口,此刻抱着一颗捏着点心吧嗒吧嗒吃得喷香的胖团子。   这胖团子自己鼓着胖腮吃得高兴,还时不时忙着喂给靖王殿下一些。   这副蠢样儿简直叫乐阳郡主觉得可笑极了,可是看见了靖王,她就急忙上前对阿萝含泪说道,“六丫头,你瞒得我好苦。”   阿萝本浅浅地微笑着立在阿宁的身边,不去抢夺阿宁的风采,此刻见乐阳郡主婀娜上前,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正想找她呢。   “姨娘寻我有事?”她温声问道。   乐阳郡主一怔,继而心中恼火起来。   这丫头,得势的时候就踩她一脚管她叫姨娘了?从前是谁郡主郡主唤得很欢的?   “我哪里是有事呢?只是担心你极了。你说说你这孩子,莫非从前,我待你有一点不好的地方?我可是疼你胜过阿妤,阿妤有的你必然有,可你有的,阿妤却未必有。这一颗真心待你,怎么就换不来你的真心呢?”乐阳郡主说着说着就落下眼泪来,哽咽的说道,“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这世间,谁知道真心相待的孩子却瞒着自己这许多的秘密,心里会好受呢?”   “哦。”她说了许多,可阿萝却只是淡淡地应了。   乐阳郡主含泪伤心地看着她。   “姨娘伤心了。觉得被我辜负了,那又怎样?你要打我出气么?”   一向畏缩谄媚的阿萝一下子变成了滚刀肉,乐阳郡主顿时就惊呆了。   “我,我怎么舍得打你……”   “你想打我,那是做梦。”六姑娘好整以暇地说道。   胖团子就窝在靖王的怀里呱唧呱唧给姐姐助威,呆呆地叫道,“打不着!”   “你!”   乐阳郡主见靖王一双冷厉不满的脸满满地落在阿萝的身上,仿佛是在厌恶她,眼里顿时一亮,继而越发哀哀地落泪起来。   “一朝得势,六丫头,你竟这样猖狂,莫非这就是小人得志?”   靖王就觉得这竟说中了他的心里话。   他也觉得昨天晚上非要抱着胖团子去跟阿宁睡的阿萝一定是个小人!   “就猖狂了,怎么着吧?”阿萝最喜欢乐阳郡主这装模作样的可怜儿相了,反正南阳侯上朝去了,随便儿表演呗?   “我到底养育了你数月……说起来,六丫头你忘了么?当年阮氏病重数年,也只有我待你们母女嘘寒问暖,如今你就这样回报我?”   乐阳郡主不提阮姨娘还好,提了这一句,正笑吟吟的阿萝绝丽的脸慢慢地沉了下去。   “是了,我得感激姨娘,给我姨娘送了那些掺了料儿的滋补之物,还得感谢姨娘,你往外传阿妧是个傻子。”   哪怕阿妧当真是个痴儿,可是阿萝听到满府都是傻子傻子地叫妹妹,都觉得恨意顿生。   她微微一笑,上前,电光火石间抬脚踹在了乐阳郡主的小腹上。   只一脚,就将单薄柔弱的女子给踹得倒飞了出去。   “打人不打脸。姨娘放心,为免父亲找我算账,我不打你的脸。” 第101章   满室皆惊。   换了谁都想不到,阿萝这一翻脸,就把乐阳郡主给踹飞了。   看着那柔媚清丽的女子,此刻正缩成一团疼得满地打滚儿,鲜血从她的嘴里喷出来,别说才跟阿萝熟悉了一些的阿宁,只说南阳侯夫人都惊呆了。   想当年南阳侯夫人那也是飞扬跋扈的世族贵女,可是也没有阿萝这般嚣张,一脚就踹掉了家中姨娘半条命的。听见乐阳郡主哀哀地叫着,仿佛疼得没有了生气,南阳侯夫人终于明白为啥儿子劝自己善待庶女了。这要是给她身上也来这么一下儿,她也得上西天。   “干得好!”   阿馨一蹦三尺高,只是一转眼见南阳侯夫人震惊地看着自己,急忙垂头做贤惠状。   “那个什么,我的意思是,太,太可怕了。”她捧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背对着南阳侯夫人深深地忏悔着。   不过看见一贯在家中横行,总是用一双泪眼令南阳侯偏心维护的乐阳郡主竟被踹得差点儿废了,阿馨就觉得快乐极了。   “二叔回来只怕是一场风波。”阿宁急忙拉着阿萝的手低声说道。   “怕什么。有能耐去宫里问长公主告状去啊。去国公府里抓我出来打我啊。”因南阳侯这镇山太岁不在家,因此阿萝就格外抖了起来。   见南阳侯夫人屋子里的丫鬟们噤若寒蝉,离自己八丈远,南阳侯夫人都傻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她哼笑了一声,曼声说道,“更何况,她若是敢告状,我就去和父亲说去。”她袅袅地走到乐阳郡主的面前,将无人敢扶她起来的美丽女子一下子就提在手中,对上了她一双冰冷的眼。   她忍了这么多年,如今不必忍了,自然要跟乐阳郡主算算账。   “当初姨娘给我姨娘的那些好药,我一样儿没动,都白放着呢。你自然可以不承认那是你要谋害她的证据,只是姨娘,你惯明白人心,也该明白,有的时候不必有什么证据,只需要在父亲的心里留下痕迹,你就不再是清清白白的白莲花儿了。”她勾起了嘴角,露出几分刻意的温柔来和声说道,“如今你说说,你变丑了,变得不新鲜了,还有个给父亲带来耻辱的阿妤,父亲若不耐烦了你,换个人宠爱,也不是做不出来。”   南边儿的美貌女孩儿多了去了,南阳侯若是再收一个入府,乐阳郡主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府中都唤她郡主,不过是因南阳侯对她的宠爱罢了。   “你,你……”   “你害我姨娘,因此我打了你。你害我家妧妧,因此阿妤在庙里住着呢。姨娘,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还给你。”   阿萝绝美的脸上就露出一抹令人惊艳的笑靥。   可是乐阳郡主无力地叫她提在手上,却用力地张大了双眼,颤抖地看着她。   “你,原来是你!你这么这么狠毒!”她就说,怎么阿妤突然就触怒了昭容长公主,还和容玉撕破脸叫太夫人顺势就塞进了庙里去吃苦,原来这里头都是阿萝在捣鬼。   乐阳郡主只觉得阿萝的这一脚将自己的身子都踹碎了,疼得几乎喘不过气,一边惊怒,一边嘴里就漫出鲜血来。更何况叫南阳侯夫人在一旁看着自己被打的屈辱,令乐阳郡主几乎要晕过去了。   “她是你的妹妹呀!”   “除了妧妧,没有人是我的妹妹。”阿萝淡淡地说道。   “六丫头,六丫头,当我求求你。”乐阳郡主就觉得自己大概就剩一口气儿了,这种从未有过的伤害,哪怕当日里在显荣长公主手里的时候,人家长公主都没说碰她们一根手指头的。   她肺腑之间剧痛无比,喘息起来都是血气,此刻扫过靖王,残存的一丝希望叫她用力地抓着阿萝的手臂流泪道,“你不能冤枉我,我从未想过要害阮妹妹。而且,而且看在阿妤这么多年和你姐妹情深……你如今已经有了大前程,就放过阿妤,放过她吧!”   她混合着鲜血的眼泪在脸上模糊成了一片,又勉力转头央求道,“靖王殿下,阿萝最听您的话。您宽宏大量,请阿萝放过阿妤!”   若阿萝还拒绝她,就算拼个鱼死网破,靖王也该知道阿萝是什么样的女人了。   只要靖王对阿萝失望,她还有什么靠山?   “不要!”胖团子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突然叫了一声。   “什么?”靖王看都不看阿萝,垂头对阿妧耐心地问道。   “不要放过她,叫她在庙里住着。”胖团子扭了扭小身子,回头抱着靖王的脖子认真地说道,“可坏,可讨厌。她欺负我姐姐!”   阿妤曾经把阿萝当奴婢使唤,仿佛看见一个比自己美貌十倍的女孩子却在她面前卑躬屈膝会令阿妤更加有满足感。阿妧想了想,就鼓着胖腮不高兴地坐在靖王的怀里小声儿说道,“落到今日的下场,是她自己活该。就恶毒了,就不原谅她。”   “十丫头你!”乐阳郡主震惊地看着这恶毒的团子。   她一双泛着血丝的美眸期待地看向靖王。   “不过是个低贱的丫头。你不喜欢她,那就关着她。”靖王这话就很有被狐媚得很昏聩的意思了。   乐阳郡主听了这话,却几乎要厥过去了。   她才要尖叫,却叫阿萝用力地抖了抖,顿时就无力地软在了阿萝的手中。   阿萝也不再对她做什么。   她自己人知自己事儿,方才的那一脚,绝对能踹碎乐阳郡主的五脏了。既然如此,那阿萝就偏偏不要叫乐阳痛痛快快地死了。   她含笑看着乐阳郡主跌落在地上,这才拍了拍手,在南阳侯夫人警惕的目光里笑吟吟地说道,“我今日来,其实就是收拾收拾东西,日后不会再来叨扰太太。”见嫡母微微颔首表示允许,她抿了抿嫣红的嘴角,低声求道,“我姨娘还有几样儿贴身的物件儿,我也想要带走。”   “都带走也无所谓。”这府里少了个姨娘的东西,南阳侯夫人还巴不得呢。   她既然点了头,阿萝的脸上就露出感激的表情。   她一路带着众人就往阮姨娘生前所在的那个院子去了,走到门口,她顿了顿,努力平复了性情方才推开了这尘封日久的门,就见里头依旧是她和阿妧当日相见时的模样。   她就匆匆走进门去,随手摸了一件长长的被子当包袱皮儿,无论是什么,只要是能带走的,都没头没脑地塞进包袱里去。阿妧就从靖王的怀里跳出来,迈着小短腿儿歪歪扭扭地跟在姐姐身后当个小尾巴忙前忙后。   她小小一只,小爪子里抓着什么刺绣针线的就往包袱里塞,觉得自己可忙了。   “你啊。”见胖团子这憋着小胖脸蛋儿陪着自己,阿萝的眼里就露出笑意来。   她恨不能连窗户纸都给卷吧卷吧带走,待收拾了桌上的几张阮姨娘当初无聊时默写下来的琴谱,她又往梳妆台上看去,却突然轻轻地诧异了一声,皱了皱眉。   “怎么了?”胖团子撅着小屁股奋力将床上的一个漂亮的软绵绵的小枕头给塞进包袱里,她就觉得这小枕头一定是她的,这好不容易从床上爬下来,正躲在靖王的身边喝茶给自己缓口气儿,就见阿萝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她如今真是哪儿哪儿都有她的时候,扭着小身子上前,踮脚,胖爪子扒着梳妆台的边缘往上看。阿萝见她还没有桌子高,无奈地笑了笑,低声说道,“前儿你在母亲房里看见的那白玉梳子……”   “我没拿。”阿妧急忙说道。   那天阿萝是给了她的,只是她总是想着这是阮姨娘留给阿萝的念想,又偷偷儿放回了桌儿上。   “不见了么?”她就急了。   那梳子乃是羊脂玉制成,虽不至于价值连城,可是也价格非凡,且还是阮姨娘的遗物。   “确实少了几样儿。”阿萝一向心细,阮姨娘缠绵病榻这么多年,她们母女之间都是阿萝在照顾母亲,自然阮姨娘有什么她都会知道。   可是阮姨娘的梳妆台上却不仅少了白玉梳子,还少了几样儿阮姨娘时常戴在头上的首饰,其中有一对儿翡翠镯子,据说还是阮姨娘的陪嫁。然而阿萝细细地看了这梳妆台的盒子许久,方才低声说道,“奇了怪了。”此间世人更爱软玉超过硬玉翡翠。   若是有贼,为何会偷阮姨娘那不值钱的翡翠镯子,反而将另一对儿羊脂玉镯子好好儿地丢在梳妆台上?   且阮姨娘素日里素淡简单,戴在头上的那些首饰,其实并不是十分贵重。   “姨娘过世之后,这院子就封了,素日里母亲都不许别人来的。”阿姣的脸就红了。   “许是我当初随意乱丢,如今忘了放在哪里了。”阿萝见阿姣和阿馨的脸都涨得通红,恐她们多心,就笑了笑和声说道,“不过是几样儿不值钱的首饰。日后找着了再说。”   更何况阮姨娘的遗物不少,样样儿都可以怀念她,阿萝也恐夜长梦多,南阳侯回府见爱妾叫自己给踹了当真打断自己的腿,因此飞快地收拾了一番,就带着阿妧一块儿要回宁国公府。只是她走到南阳侯府的门口,摸着身后背着的大包袱,突然犹豫了一下。   阮姨娘的遗物,这对于她们姐妹来说自然是充满了纪念意义。   可是……   如今阿妧住在宁国公夫人的院子里,这些遗物难免晦气。   她就举棋不定起来。   “怎么了?”阿宁告别了阿姣和阿馨跟着她出来,神色还有点儿恍惚。   三姑娘带入了一下自己和林三太太,突然觉得自己的腿也痒痒。   “这些东西放在国公夫人的房里,是不是不大合适?”阿萝不愿叫阿妧因为这些小事,就令宁国公夫人不喜。   阿宁一呆,看了看这硕大的沉甸甸的包袱,迟疑了一声便摇头说道,“实在不行,就求了大伯娘在园子里单独开个无人的屋子装它就是。”   “不如放在本王的王府。”靖王眯了眯眼,突然摸了摸咬着胖手指也很为难的团子的小脑袋。   “殿下?”阿妧眼睛就亮了。   “你在本王王府本就有个屋子,空荡荡的,装这些正好。”见胖团子感激得不得了,恨不能冲着自己摇尾巴,靖王心里就冷笑了一声,用冷傲的目光扫过一旁的阿萝。   这团子过世的母亲的遗物都在自己的王府,那团子还不天天儿往靖王府里来啊?他只觉得这未来实在美好得不得了,握了握阿妧的小胖爪儿,淡淡地说道,“而且,本王一向不怕忌讳。”他百无禁忌来的。   胖团子已经哼哼着拿大脑壳儿顶他坚硬的下颚。   “殿下,您真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她就玩儿命甜言蜜语。   “那是自然。所以,你要老实听话,知道么?”靖王许久没有亲近团子了,此刻见她无限依恋自己,顿时就得意起来。   阿萝看着这腻歪样儿,都觉得眼睛疼。   靖王这都多大了还爱跟团子玩儿?   童心未泯啊?   “那就叨扰殿下,给殿下添麻烦了。”靖王口中说起靖王府中还有阿妧的一间屋子,不知怎么,阿萝就觉得不自在极了。且见阿妧将靖王当成天大的好人,恨不能摇着尾巴被扒了狐狸皮还当他是好人类的那种,就越发地警惕了起来。   她决定去看看靖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因此厚着脸皮就对靖王露出了一个倾倒众生,皇帝看见了准晕头转向的绝艳的笑容。   靖王目光沉沉地看着这狐狸精,大手盖着自家团子的眼睛不给看。   “本王不是为了你。你不必道谢。”他冷冷地说道,“不要自作多情,本王对你可没有父皇的想法。”   他努力撇清自己,还侧头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胖团子温声道,“本王都是为了你。你知道么?”   靖王殿下如今想明白了,可不要做做好事不留名的傻蛋。   胖团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决定哪怕日后自己不能再胜任团子这门职业,也一定努力给靖王殿下再寻找一只团子来,绝不叫他孤单的。   “我可感激殿下了。”她胖爪合十,拱了拱。   这般虔诚,靖王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团子十分知道好歹,一路得意洋洋地带着众人往靖王府中去了。   一进后院儿,就见一胖胖的馒头叔从后院儿里哭着滚出来。   “林姑娘,你可回来了!”馒头叔别看胖,那动作十分敏捷,转眼就滚到了阿妧的面前哭着叫道,“再不回来,这王府里天都昏暗了,我们不能没有你!”   他哭着打了一个嗝儿,突然就看见自己的面前,正站着一对儿美貌各异,却青春年少的漂亮姑娘,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下,您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您是这个!”   他抹了一把眼泪,贼兮兮地凑过来,给沉着脸的靖王殿下竖了一个大拇指。   要么就对姑娘没兴趣,要么一开窍儿,这就往王府里带俩!   “胡扯!”靖王迎着馒头叔猥琐的目光,顿时暴怒。   当他是他那好色的父皇呢?! 第102章   被儿子当场反面教材的皇帝陛下正焦头烂额。   其实皇帝一晚上都没睡好。   因赵贵妃的脸叫显荣长公主差点儿就给扯个大口气,这哭闹了一个晚上,皇帝陛下心疼宠妃自然睡得不踏实。   他就坐在赵贵妃的宫里头唉声叹气,当听太医禀告说赵贵妃脸上的伤虽然能好,可是却好不利索,就算神仙来了也还得留一条浅浅的伤疤在上头,皇帝就头疼地挠了挠自己的大脑袋。他倒不是嫌弃赵贵妃的脸被毁了,毕竟太医也保证那伤疤若不是仔细地查看就不大看得出来,而是心疼赵贵妃伤心。   然而再心疼,总不能回去骂妹妹吧?   其实皇帝私心里也觉得显荣长公主做得没错儿。   显荣的性子本就是护犊子的,她很中意阿萝,可赵贵妃却再三排挤阿萝,且还妄图插手显荣军中决断之事,这简直是当面打长公主的脸,显荣能饶了她才叫见了鬼。   见一群脸色惨白的宫女们将一盆血水给端出来,皇帝陛下就越发无精打采了。   “父皇。”七皇子坐在他的身边低声安慰道,“母妃会没事的。”   “她都哭了一晚上了。”话说太医院是不是都是庸医?   怎么治了一晚上,还没有出来?   当是女人生孩子呢?   皇帝心里焦急,见七皇子垂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清隽的脸颊微微发青,就随手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七皇子的身上叹气道,“你这身子……真是奇了怪了。你皇兄们可没有你这么羸弱。”   比如靖王,那生龙活虎的哟,天天跟皇帝陛下打架揭瓦的,没有一点有说累了的时候。虽然皇帝陛下常骂这个倒霉儿子,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更喜欢靖王这种生机勃勃的儿子。   不然瞧着太心累。   六皇子也就罢了,虽文静,可是身子骨儿不弱,常去给李嫔跪经也没说跪出啥毛病来。   可是七皇子的身子就太弱了,前些年病得七死八活的,若不是有天下汇聚而来的好药滋补,七皇子早就去见祖宗了。   “叫父皇操心了。”七皇子是早产,本就身子虚弱没有长成,这么多年费心调养,可也只是勉强添补了身子,却不及别的皇子强壮。   他素日里又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不喜习武,每日里都是在看书写字作画,困在屋子里久了,脸色就有说不出的苍白。他拢了拢自己身上尚带着皇帝体温的大氅,这才柔和地说道,“父皇不要担心。姑母今日伤了母妃的缘故确实是母妃的不是。只是母妃也是紧张父皇,紧张父皇军中的根基,难免多言,却不是有心冒犯姑母。我……”   他就笑了笑,长长的睫羽微颤,和声说道,“姑母如今只怕不愿见我。父皇,你见到姑母,替我与母妃给姑母陪个罪吧。”   “你就是这样懂事。”见他并未怨恨显荣长公主,皇帝就满意了。   显荣长公主到底是他妹妹,不管做错了什么,也不该受到七皇子与赵贵妃的指责。   “你母妃是个温柔胆小的人,因此这话朕素日里也不敢对她说。”见七皇子侧头对自己微微一笑,皇帝就叹了一口气,英武的脸上露出几分凝重来说道,“今日你母妃的确有些咄咄逼人。这世家勋贵都在眼前,她到底是……到底是为人忌讳,怎么还敢高声评论国事军事?且朕本以为,那叫阿萝的小姑娘身上有南朝血统,你母妃总是会亲近几分,可是谁知道,她竟然那样逼迫她……”   “母妃也是嫉妒了。”七皇子就笑着看了皇帝一眼。   在儿子了然的目光里皇帝老脸一红,却还是摇头说道,“就算是嫉妒,可若是在后宫相处,朕由着她的性子嫉妒,这也是夫妻相处之道。只是你也叫她看看场合,那是她能吃醋的地方么?”   说起这,皇帝心中就十分不满,且想到胖团子本亲亲热热地趴在自己的膝上,这因赵贵妃,好么,一扭屁股就出宫去跟自己拜拜了。一颗团子尚且如此,皇帝都不知人家勋贵们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了。   他就叹了一口气。   七皇子温柔地听着,只是一双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就是因爱惜她,因此朕只当听不明白,没有当场呵斥她。不然她哪里还有半点脸面?”   皇帝见七皇子顺从地点头,苍白俊美的脸上并没与恼怒,就越发温声说道,“她也是想多了。就算她毁了如今的美貌,难道朕还会嫌弃她不成?”   这曾经的惊艳,历经多年过去,早就不是当初炙热的感情。   皇帝却努力在善待赵贵妃,希望她和她的儿子能在自己的后宫之中生活得更幸福些。   “儿臣都明白。只是父皇,您也要明白。您不嫌弃母妃,可是母妃深爱您,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不完美出现在您的面前。由爱生忧,由爱生怖,因心里深爱父皇,所以母妃才会患得患失。她才会这样爱惜自己的容貌。才会畏惧得父皇青眼的女孩子。”   见皇帝脸上生出几分动容,七皇子就轻叹了一声,泛着淡淡紫色的薄唇轻启,垂头说道,“所以儿臣只求父皇,若日后母妃太过紧张您失了进退规矩,求您看在她的心意,多多容忍她。”   “朕,朕当然会这样。”皇帝就叫七皇子给感动了。   他见七皇子释然地对自己微笑,精致秀美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红晕,就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七皇子默默地往一旁侧歪。   “对不住,对不住。朕当是在拍你皇兄呢。”   皇帝陛下拿拍靖王的力道去拍七皇子,没把七皇子拍进地里去就已经很收敛了,七皇子就苦笑了一声。   他微微摇头,低声说道,“不怪父皇,是儿臣的身子不中用。”   “往后没准儿就好了。”皇帝正安慰儿子呢,就见赵贵妃宫中那几个太医总算满头是汗地出来了,急忙将太医们叫到面前关切地询问,待知道赵贵妃已经喝了什么止痛的汤药睡下了,他心里突然生出来一种不必面对赵贵妃的哭闹的轻松。   这种轻松,是无论七皇子怎样为赵贵妃说话,待得知赵贵妃不会折腾自己时他都会有的轻松。他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叫太医们下去。   “你陪着你母妃,朕得上朝去了啊。”   这要是敢君王不早朝,他不得叫人骂成昏君啊?   皇帝就甩了甩袖子,心酸极了。   “父皇若见了南阳侯大人,也可以问问大人。”见他火急火燎地换上朝的衣裳,七皇子就在一旁温声说道,“问问大人愿不愿将昨日那位阿萝姑娘送入宫中。父皇,儿臣虽然在意母妃,可是也希望父皇能真正地欢喜。”   皇帝对阿萝的喜欢,眼睛不瞎的都看见了,七皇子自然也不例外。他单薄地拢着大氅微笑着立在一旁,皇帝忙里偷闲地听了,眼睛一亮,之后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朕瞧着她一心扑在你姑母的身上,何必勉强她。”   这年头儿,哪怕他是皇帝,也没想过抢个自己不愿意对自己没啥心思的姑娘入宫。   那不成了强盗了么?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来的。   七皇子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   “且你不知道,我冷眼瞧着阿妧也不大乐意。这小丫头,还跟朕怄气呢,你是没见朕没给她姐姐说话的时候给她气的,一副要跟朕恩断义绝似的。”   胖团子那对自己翻白眼儿啥的,皇帝其实都看见了,见七皇子愣住了,就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朕当真强迫她姐姐入宫,她往后只怕再也不会理睬朕,不会进宫来了。”那团子当真能干出这种事儿。要是往后不进宫,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想念阿妧的。   也怀念和胖团子下棋时的酣畅淋漓啊。   “阿妧?”七皇子薄唇之中,就缓缓地念了念这名字,许久,方才笑了。   “这倒是个好名字。”妧,有美好优美的意思,只是七皇子想到那颗胖嘟嘟的小团子,想她小胳膊小腿团成一颗球的样子,就忍不住在眼角眉梢泛起笑意。   “可不是。”皇帝就点了点头笑道,“你不知道,这小东西招人喜欢得紧。”   他忙里偷闲地跟七皇子说了两句话,又叫七皇子自己去休息,这才匆匆往朝上去了。   七皇子喃喃地唤了两句这名字,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有趣的笑容,这才抬脚往赵贵妃的宫中去了。他的身子本就虚弱,因赵贵妃的伤因此一夜没睡陪着皇帝守着自己的母亲,如今知道赵贵妃平安,就自顾自地休息。   只是这年头儿谁都能休息,只皇帝忙碌得跟老蜜蜂儿似的,上朝之后就往皇后的宫中来了,见皇后和显荣长公主正面对面地下棋,他探头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两位还是跟从前一样儿,臭棋篓子。   皇帝陛下都觉得那棋盘单薄得厉害,左一块儿空了,右一块儿空了的。   “往这儿放。”他就立在妹妹的身后指手画脚。   显荣长公主沉默地看着才被皇后提走三枚棋子儿的空虚的位置,斜着眼睛看这皇兄。   “陛下,观棋不语真君子。”皇后饱受荼毒都习惯了,因此此刻还能微笑出来。   “显荣这棋下得不行,还不及阿妧呢。”阿妧姑娘可是皇帝的手下败将,皇帝间接地吹嘘了一下自己,可把显荣长公主给恶心坏了。若不是胖团子天真胆小,长公主当真怀疑这是胖团子有心眼儿故意让着皇帝。   她忍耐了片刻,方才似笑非笑地问道,“贵妃的脸包扎好了?叫她好好儿地养着,往后也把她几条烂尾巴给收了。再叫我知道她敢对前朝后宫指手画脚,皇兄,下一回,我就宰了她。”   “不会了,不会了。”皇帝点头哈腰地替赵贵妃做保证。   他顿了顿,就急忙说道,“七皇子还说这事儿赖贵妃,因此……”   “可不是赖她么?不是她嘴贱,难道我不知她是皇兄后宫嫔妃,打了她就是打了皇兄的脸?若不是忍无可忍,我不会当众收拾她。”   显荣长公主探头一看,见皇后的江山是一片大好,自己这一局明显要完,顺手就一推棋盘满意地看见棋盘上棋子儿乱七八糟的了,顺势就挑眉哼笑道,“且我就知道她不会怨恨我。皇兄,既然她什么都明白是她的错,那我也没抽错她,是不是?”   “可是你怎么划她的脸。”从前不是掐着脖子往死里打的么?   “她逼得林家小姑娘差点儿自毁容貌,皇兄,她以为她是谁,竟然这样猖狂?”见皇帝哑口无言,显荣长公主就含笑道,“皇兄,你下回再见到她,就替我跟贵妃说一句,千万别再招惹我。不然,下回我再回京,我就拿江南的美人把皇兄你这后宫给塞满了。”   她坐镇江东,什么最多?江南美人儿最多。   赵贵妃凭着的不过是温柔柔顺,长公主要是急眼了,给皇帝塞一后宫这样的女子。   “那你不成了奸佞了么?”皇帝顿时就震惊了。   这给皇帝进贡美人儿,只有奸臣才这么干来的。   “那又怎么样。”显荣长公主自然是不在意自己名声的。   “可朕也不是昏君啊。”皇帝就失落地垂着大脑袋小声儿说道。   自古只有昏君在一屋子的美人儿乐不思蜀呢。   “呵……”长公主阁下就意味深长地笑了。   皇帝围着这位妹妹团团转了许久,好话儿说尽,却见妹妹只顾着和皇后下棋,一下子就怀念起自己的小伙伴儿胖团子了。   他也知道这段时间那倔头倔脑的团子只怕是不肯入宫了。那当时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更何况皇帝还舍不得自己即将再次离开的妹妹,就耐着性子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看着妻子妹妹一块儿下棋。   看了一会儿,皇帝陛下就觉得昏昏欲睡。   他一晚上没有休息,此刻困倦起来,就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了。   显荣长公主将手中的一枚黑子点在棋盘上,侧目,见皇帝的大脸朝天,睡得哼哧哼哧的,就哼笑了一声。   “还紧张了赵贵妃一晚上。”她就摇了摇头。   就赵贵妃那假模假样儿的货色,她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只是显荣长公主就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问道,“安国公府有人来叨扰皇嫂了?”   “来了。只是我说,当年既然尚主,就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勾连别家女子,活该被休被圈禁。”皇后就好整以暇地说道。   她再次点出了一枚棋子,提走长公主的几枚棋子。   长公主殿下的嘴角就抽搐了一会儿,又咳了一声笑问道,“皇嫂倒是坚决,也叫我省了许多的麻烦。”   “那混账,跟你皇兄一个样儿。只是我素日里没法儿骂他休了他,因此,看见你休了那混账,就觉得仿佛为我报了仇。”   皇后笑吟吟地看了依旧呼呼大睡的皇帝一眼,挑眉笑了。   显荣长公主闻言一愣,清秀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一双眼如春风化开寒冰,看着皇后也笑了。 第103章   皇帝醒过来的时候,皇后和显荣长公主还在下棋。   一看这两位还在下,皇帝陛下差点儿又睡过去。   他觉得这两位的棋艺简直不能直视。   “皇兄醒了?”显荣长公主戏谑地看着这睡得满脸口水的皇帝陛下,见他讪笑,就挑了挑眉尖儿,继续垂头和皇后下棋顺便耍赖外加悔棋一万年。   皇后也由着显荣长公主的性子,她笑眯眯地看着显荣长公主在自己的面前难得露出几分曾经当年的稚气,笑吟吟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离京?”她的眼里露出几分不舍,却只笑着温声道,“雄鹰总是要飞在自由的地方,我不能拘束了你。只再三和你说,一定平平安安。”   “过几天就出京。”显荣长公主顿了顿,见皇帝老老实实地看着自己,就笑问道,“皇兄答应给我的世家子弟在哪里?”   “今日早朝已经有人联名将子弟的人选给报上来了,朕跟你保证,都是最好的精英子弟。”皇帝想了想就满意地说道,“朕欣赏的那几个里头,除了元英非要娶媳妇儿,别人倒是都不着急婚事,可以跟你走。”   见显荣长公主不置可否,他急忙凑过来对她说道,“还有南阳侯。你知道吧?他闺女可水灵的那个。”一说起阿萝,皇帝陛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却勉力忍耐道,“南阳侯连独子都舍出来给你了。一个儿子换个女婿,你也蛮划算。”   “南阳侯独子?”显荣长公主一愣,不由问道,“他舍得?”   “连闺女都舍得,儿子有什么舍不得的。”皇帝就感慨道,“南阳侯说了,为了朕,他什么都愿意献出来,连他自己都求朕,要离京为朕镇守边关去。他真是朕这一生难求的忠臣啊。”   他说得摇头晃脑,眼睛里都充满了晶莹的泪花儿,显然被南阳侯这份对自己的忠诚之心感动得不轻。他虎目含泪,握着嘴角抽搐的显荣长公主的手感慨地说道,“打从天下承平,当年追随我的那些个家伙都享受荣华富贵,为了朕如此用心愿意忍耐苦寒的,只有南阳侯。”   “呵呵……”显荣长公主跟南阳侯在皇帝账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同僚,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个高尚的品格呢?   “他要跟我下江东?”   “怎么可能,他是那样安于享乐的人不是?再往南点儿,他要去百越。”   “百越?!”   显荣长公主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百越乃是百族聚集之地,远在江东之南,如今还混乱得一塌糊涂,虽然说是在皇帝的治理之下,可是连年动乱。   南阳侯疯了?   就算是想要讨好皇帝,可是也不应该选择百越。   西蛮,江东,这有的是地方可以选择,怎么选择了最危险,一个不小心就要死无全尸的百越?   为了升官发财讨好皇帝这是不要命了?   “所以朕才说,南阳侯是个大大的忠臣。”这真是为了为皇帝尽忠不要命了,皇帝此刻都恨不能再给南阳侯升一升爵位了。   只是南阳侯寸功未立,他担心朝中有人非议南阳侯,因此勉强忍耐,然而还是忍不住对皇后说道,“南阳侯这份心,朕得承他的情。这些年……朕得承认,最忠心于朕,愿意为朕赴汤蹈火的,南阳侯是其中之一。皇后,前朝朕只能夸赞他,这女眷方面……”   “臣妾明白。”皇后就笑着说道,“臣妾会赏赐南阳侯府女眷。”   只是她想到南阳侯夫人,想到宁国公夫人曾经对自己说过南阳侯夫人的苦楚,忍不住怜惜了几分。   这南阳侯去了百越,若是南阳侯夫人同行,那也太遭罪了。可若是她一个人留在京中,却放南阳侯带着妾室出京,那岂不是也是锥心之痛?   这些男人,什么忠心,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顾不得别的罢了。他们的眼里又哪里有女人的眼泪和寂寞呢?她顿了顿就对皇帝劝道,“早年南阳侯陪着陛下打天下,南阳侯夫人就独守家中数年,操持里里外外,为南阳侯侍奉母亲,照顾幼子,当真是辛苦极了。”   “那你多赏赐她一些。”皇帝就没有明白。   这些男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女子的心。   皇后目光暗淡了几分,却还是笑着说道,“臣妾明白了。只是南阳侯格外体面,陛下也该多给他些格外的风光。臣妾听说南阳侯夫人膝下两个嫡女,都到了花嫁之期。陛下,不若到时陛下或臣妾亲自赐婚,给叫南阳侯府风风光光的,可好?”她一向敦厚,皇帝就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也能叫南阳侯放心家中,急忙点着头用力说道,“好的很,好的很!”他握着皇后的手深情地说道。“有皇后在朕身边,朕就觉得万事周全。”   显荣长公主就笑吟吟地看着,顺便在心里恶心一下。   “皇嫂不觉得恶心啊?”她见皇帝眉飞色舞地往御书房去想赏赐南阳侯什么护身铠甲兵器什么的,就笑着问皇后道。   “恶心也得忍着。”皇后就挑眉笑道。   她和显荣长公主百无禁忌,显荣长公主顿了顿,也握住皇后的手捏着嗓子笑吟吟地学着皇帝道,“有贵妃在朕身边,朕觉得可恶心了。”   “你!”皇后指了指她,两个人一块儿笑了。   只是因有了皇帝的话儿,因此皇后就往南阳侯府里赏下了许多的赏赐,珠宝首饰布料古董,不一而足,简直令南阳侯夫人受宠若惊。   然而待知道这些赏赐都是用什么换来的,她竟一时看着满目的华彩动弹不得。许久,她才摇晃了一下身子,眼前眩晕,勉力支撑着摇摇晃晃起身就木木地往外走。阿姣和阿馨今日正看了一场好戏,乐阳郡主叫阿萝一脚踹得直接躺到床上去了,正偷偷地说笑。   见南阳侯夫人脸色不对,阿姣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母亲。”她不明白,南阳侯去边关就去边关好了。   这个父亲,这个丈夫,他在的时候和不在的时候,又有什么分别?   “你父亲要走了。”南阳侯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母亲别慌,父亲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母亲不必担心。”阿姣对阿馨使了一个眼色,却见妹妹正挤眉弄眼,显然并不在意南阳侯去什么地方,要去几年。   她见南阳侯夫人怔怔的,骄傲的脸上褪去了色彩,就知道,哪怕母亲口口声声对南阳侯再也没有感情,可是,若无爱,又哪里来的怨恨呢?她只觉心中酸涩,眼眶就湿润了起来,有心劝母亲不要将心放在无情的父亲身上,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事儿兹事体大,母亲得去禀告老太太啊。”阿馨就在一旁说道。   南阳侯夫人怔怔地点头,看着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儿,仿佛回过神儿来一般,又急忙扶着阿姣往宁国公府去了。   当她将此事跟宁国公太夫人说了,苍老的妇人端坐在上首,突然皱了皱眉,喃喃地说道,“怎么这般突然仓促?从前他没有提过啊。且我怎么觉得,这其中另有缘故?”   她觉得这件事儿透着古怪,也知道次子的心性,惜命得很。哪怕想要去刷皇帝的好感值,可是也不会自己要求去百越那种要人命的地方去。她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见南阳侯夫人咬着嘴唇坐在自己的身边,又觉得愧疚极了。   “男子汉为了建功立业,就顾不得自己的妻儿。说起来,他这一辈子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了。”   “母亲,我……”   “你可别说要陪他去。阿姣阿馨,还有阿唐。你儿女闺女们都要你操心,且我也舍不得你去吃苦。”   南阳侯心性凉薄,就算是南阳侯夫人跟着他去了百越,这王八羔子该宠爱妾室还是会宠爱妾室。宁国公夫人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南阳侯夫人的手低声说道,“这混账东西你不要也罢。不过我猜想,他既然要去百越,陛下必然会赐下荣光体面。两个丫头的婚事该会赐婚了。”   “这倒是十分风光。”南阳侯这突然来了这一下子,也算是成全了阿姣和阿馨。   宁国公夫人见南阳侯夫人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劝着说道,“弟妹可不要心软了。”   “我气他,可是他突然要走,我又……”舍不得他。   南阳侯夫人就垂泪说道。   “这世间的感情,哪里说得清呢。”这真是……当初说不在乎南阳侯了的是她,这如今又说舍不得的也是她。   宁国公夫人就觉得南阳侯作孽极了,她到底是女子,哪怕此刻南阳侯夫人有些不争气,可是女子总是偏心怜惜女子几分的。她什么都不能说,只好握住南阳侯夫人的手给她安慰。待胖团子开开心心地叼着一朵儿开得可漂亮的花朵儿跟姐姐们回了宁国公府,就见这府中的气氛不对。   南阳侯已经下朝,此刻正端坐在太夫人的面前。   见阿妧圆滚滚一团地从门槛上爬进门,一头熟练地滚到太夫人的面前,南阳侯一双凉薄的眼睛就落在了她身后笑吟吟进门的阿萝的身上。   阿萝见了南阳侯脚下一顿,之后想到太夫人如今也算是自己的靠山,就笑了笑,昂然进门。   她爹就算知道她踹翻了乐阳郡主,莫非还能把她怎么着不成?   “你真是官迷心窍了!”太夫人抬眼看了阿萝一眼,嘘嘘嘘地把跟自己撒娇的胖团子给撵走,一手握着胖团子送给自己的满是口水的花朵儿,一边冷冷地看着南阳侯说道,“少说什么为了天下百姓陛下基业世间承平的。你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能不知道你?!怎么着,别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只你是个英雄,只你知道为陛下尽忠不成?还有阿唐,你疯了?!林家已经出了两个女孩儿,你还要把阿唐也塞到江东去?!”   她愿意林家出许多为人称赞的少年英雄,可是却不能容忍这些建立在南阳侯的算计上。   这王八羔子,真是什么都能舍出去。   “你当年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冷落了一家子,我不去说你。总想着你留在京中,哪怕是从前糊涂宠爱一个妖精,总有明白过来的一天。你也算是戎马半生。前半生你给陛下尽过忠了,后半辈子你就不能学着爱护你的妻子儿女?都说忠孝节义,可是叫我说都是狗屁!”   宁国公太夫人就撑不住自己那张素日里口口声声万死以谢君恩的虚伪嘴脸了,对垂目不语的南阳侯冷冷地说道,“一个男人,连自己个儿的小家都不爱,对子不慈,对妻无义,你也配说尽忠这两个字?!”   “二叔要去哪儿啊?”胖团子就茫然地在一旁问道。   南阳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啊?二弟,这回我都不能帮你说话儿了。你这到底怎么想的啊?南阳侯这爵位还不够显赫不成?你也得想想弟妹侄儿侄女儿吧?”宁国公就急忙护着阿妧说道。   “儿子这么做,就是为了叫她们日后有更好的前程。”南阳侯就对锤着胸口觉得肝儿疼的太夫人低声说道,“百越虽然混乱,可是却容易赚取军功。儿子越荣耀,她们岂不是也跟着受益?”   “本末倒置啊你!”太夫人就骂道。   “如今儿子已经和陛下说过,陛下已经允了,此事再难转圜。”南阳侯沉默地看了上房目光茫然的妻子一眼,顿了顿方才说道,“夫人就留在京中,替我尽孝。”   他说完了这些话,霍然起身就扬长而去,太夫人连声叫他,他却没有回头,只将太夫人气得恨不能流泪道,“真是鬼迷心窍了!”她当然知道儿子走了是去干什么去了,必然是去见乐阳郡主去了。   她为儿媳感到难受,可是心里却忍不住生出几分恶意。   就乐阳郡主那窈窕柔弱的模样儿,若是去了百越,只怕立刻就要去见阎王。   若乐阳郡主死了,儿子是不是就能转圜了心意,回来和儿媳好好儿过日子了?   当然,太夫人的美好愿望乐阳郡主肯定是不知道,她此刻正低声呻吟着躺在床上,疼得瑟缩成了一团。   方才她掀开衣裳看了,只见自己雪白平坦的小腹上正印着一个醒目的脚印,那淤青都发黑了,只心中骂阿萝这丫头心狠手辣,又想着一会儿若南阳侯回府就去南阳侯面前告状。她正倒吸凉气疼得满头冷汗,却见房外有丫鬟请安的声音,之后南阳侯一挑帘子走了进来。   见了南阳侯,乐阳郡主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顿时浮现出晶莹的泪光。   “侯爷。”她委屈地唤了一声,顺便将自己小腹上的淤青露出一些好给南阳侯看看。   出人意料,南阳侯却仿佛怀着几分忖思,并未留意她的淤青,只缓缓走到她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英俊的脸上,此刻是一种令人畏惧的冷漠。   乐阳郡主叫他的脸色给吓住了,之后听到的下一句话,顿时就叫她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这英俊沉稳,高大英武仿佛山岳一般可靠的男人,微微俯身看着她轻声问道,“陛下命我镇守百越。乐阳,你可要同去?” 第104章   南阳侯这句话问得特别直截了当。   乐阳郡主正要哭泣的脸一下子就僵硬了。   什么叫晴天霹雳?   眼前的就是了。   瞧瞧她听见了什么?   “百,百越?”她脸色僵硬地问道,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当年虽在南朝更习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可是却也知道这百越是什么地方。   那是要人命的地方,不仅百族混迹,混乱不堪,最要人命的是那里气候湿热,百毒滋生,身子弱一些的女人去了,只怕头一年就得起个坟头儿。哪怕是在南朝的时候,她也知道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可是迎着南阳侯那双冷淡的眼睛,乐阳郡主一下子就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   她当然不愿自己跟着南阳侯去送死。   可是若她拒绝,南阳侯该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对他没有真心,从此冷落了她?   “侯爷要去哪儿,妾也愿意追随侯爷。”见南阳侯微微一愣,之后一双冷淡的眼睛慢慢地浮现出了淡淡的暖意,仿佛是用一种最温情动容的目光在看着自己,乐阳郡主也不敢肚子疼了,吞了一口口水方才小心翼翼,留意着南阳侯表情地说道,“妾愿意和侯爷同生共死。可是,如今妾身却并不是一个人。侯爷……”她伸出柔弱的手握住南阳侯的手臂含泪问道,“若你我都去了百越,那咱们的阿妤可怎么办呢?”   南阳侯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这双白皙的手上。   “阿妤?”   “她是我们的骨血,是侯爷给我的最重要的人。”乐阳郡主含情脉脉地看着南阳侯,那目光潋滟多情,仿佛南阳侯是自己这一生最深爱的人,柔声说道,“为了她,妾身什么都愿意做。侯爷,阿妤只是庶女,若是侯爷走了,连妾身都不能在京中庇护她,那她该怎么办呢?妾身一想要将阿妤留给太太,就……您也知道,妾身与太太之间的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一滴眼泪就落在南阳侯的掌心。   南阳侯看着这催泪不已的女子,许久,沉声说道,“我可以带你们母女一同去。百越之中,我说了算,你不会再被人看不起。”   乐阳郡主的脸色就微微发青,只觉得喉咙地泛起了血腥气。   只是她勉力忍住心中的惶恐,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叹息道,“只和侯爷一家团聚,那当真是极好的。可是侯爷,阿妤如今也渐渐长大了,这婚事就在眼前。若她去了百越之地,那往后的亲事又该怎么办呢?”   她柔柔地看着垂目不语,眼里的一抹温存都消失殆尽,可是却没有推开自己的南阳侯,低声说道,“侯爷对妾身来说很重要。可是侯爷给我的阿妤,却更重要。”   她俨然一副慈母的做派。   南阳侯就抿了抿嘴角。   “阿萝与阿妤同岁,也会往江东数年。”   “她在长公主的麾下,谁会小看她呢?”   “阿妤在我的膝下,莫非就会被人小看?”   见乐阳郡主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坚硬刚毅的脸上不再有什么表情。他安静地看着面前对自己万般柔情,好话说尽的美丽女子,看着她巧言色令,百般不肯与自己一块儿去那荒凉吃苦的地方去。   这么多年的宠爱,原来到了此刻,依旧没有什么真心。   他的嘴角勾了勾,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垂头将乐阳郡主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抚开。   “既然你愿意留在京中,那就留下。”   “侯爷,我不是……”   “我明白你。你我之间,不必多说。”南阳侯见乐阳郡主急了,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的态度依旧从容,并没有恼火失望的意思,乐阳郡主心中就安心了几分,又恐南阳侯移情别恋,在外头再纳个温柔的美人儿什么的,就急忙柔柔地说道,“妾身不能服侍侯爷,却心疼侯爷无贴心人照料。要不,妾身身边的袖鸾是个懂事乖巧的丫头,就给了侯爷,服侍侯爷起居可好?”   她独宠多年,如今主动要把身边的丫头给南阳侯做通房自然酸得厉害。   然而比起叫她去百越送死,一个身契尚在她手中,生死都随她的丫鬟自然令她安心许多。   不然若南阳侯日后从百越纳回来个淘气妖娆的,敢跟她对着干的,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袖鸾在南阳侯身边,总是会一心一意地为她守住南阳侯。   “随你。”南阳侯顿了顿,收回修长的大手,这一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乐阳郡主见他应了,急忙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急着问道,“侯爷,那太太去么?”她就见南阳侯虽然依旧给了自己一个背影,可是却漫不经心地背对自己摆了摆手走了。   想到南阳侯夫人也不跟着去,那自己混杂在其中就显不出自己的不乐意,她这才安心地跌回了床里头,一边忍着阿萝带给她的剧痛,一边盘算着如何调教好了袖鸾这个丫头,日后对自己更加忠诚。   隔了一日,她就将含羞带怯,不过十七八岁的丫头贤惠地送进了南阳侯的书房。   南阳侯笑纳之。   虽然见南阳侯并未反驳自己拒收这丫鬟令乐阳郡主心中一松,只觉得自己令南阳侯不会对自己再有心结,可是当南阳侯连续三日都将袖鸾留在书房之中宠爱,她又觉得气恼起来。这种气恼与担忧畏惧的心情交杂在一块儿,令乐阳郡主的身子越发地沉重了起来。   她的身份,如今南阳侯夫人并不许叫太医来看望一个姨娘,然而这请来的大夫给她用了药,却始终不见大好。   心中抑郁,且乐阳郡主也要避开南阳侯夫人如今的锋芒,因此就躲在房中装病。   南阳侯夫人虽一开始叫南阳侯离京之事镇住了,露出几分软弱,然而她到底是坚强的女子,见南阳侯不肯回头,虽心中酸楚,却也只傲气地过日子,不再卑躬屈膝地对南阳侯央求挽回什么。   一妻一妾都有几分冷淡,南阳侯素日里虽然也有几个妾室,可是这几个妾室却已经人老珠黄,因此如今最得意的就是乐阳郡主抬举起来的这个袖鸾。这丫头生得姿容不过是清秀,可是却因得宠,如今在侯府之中声势很盛。   虽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可是却已经有那趋炎附势的,上杆子唤她姨娘。   阿姣和阿馨觉得气闷不已,也见不得府里头一个妾室一个妾室地风光,因此来宁国公府散心。   当说到了这个袖鸾,阿馨的脸上就多了几分郁闷。   这姑娘一点儿都没有即将有个未婚夫君的羞涩,反正这是在宁国公府,南阳侯夫人又不在,她就抖起来了,靠在一张小小的软榻上,看一颗胖团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小脑袋从这头儿滚到那头儿,再默默地滚回来,掐了这团子的小屁股一把就对阿宁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那些个踩低捧高的小人,如今都顾着父亲的心肝儿呢。姨娘姨娘叫得可亲近了,简直笑掉我的牙!”   不过是得宠了几日,莫非还真以为自己能上天了不成?   “不过是个要跟着去百越的通房,算什么呢?你也劝着二伯娘些,眼不见心不烦,左右没几日她就走了。”   阿宁那日当真没想到南阳侯夫人竟然还对南阳侯有情。   若换了是她,早就决绝,不管当初是多么深爱,一旦男人变心,她也就永远也不会回头了。   “我就是气不过。母亲……母亲做错了什么,父亲要这样冷待她?从前宠着乐阳,如今又宠着乐阳的丫头?她们连母亲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阿馨就叹了一口气,见阿妧垂头丧气地跟笑吟吟微笑的阿萝一块儿玩耍,就忍不住问道,“十妹妹今日怎么瞧着这样不快活?”这团子一向是颗生龙活虎的团子,天天儿在国公府里掐花折草,蹦蹦跳跳的,这一下子变成了安静的团子,令人很不习惯啊。   “二姐姐不知道,大哥哥最近可忙了。”阿妧听了这话,就转头很幽怨地鼓着胖腮说道。   “你是想大哥哥了?”最近林珩林世子一直都在和元秀在一块儿度过这最后的一段相聚的日子,阿馨也是知道的,因想到和元秀郡主即将分离几年的林珩,她就忍不住想到也没个心上人最近在家中百无聊赖于是又往宫中去了,美其名曰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林唐了。   她一想到林唐就急忙对阿宁说道,“三哥哥不是也要跟你们去江宁?你和六妹妹……”她面对阿萝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却在努力回转这种生疏,轻声说道,“若是你们有什么要事,三哥哥正好儿照顾你们。”   “ 二伯娘是不是很舍不得?”   “可不是。如今母亲眼里,只有三哥哥一人是宝,我和大姐姐都要退后了。”   她和阿姣左右都留在京中,南阳侯夫人如今最不舍的,自然就是林唐。   阿宁就笑道,“你放心,三哥哥我和六妹妹也会照顾好他。”她的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轻松,自然是因昨天夜晚,林三老爷回府里看望她的时候,她跪在父亲面前一通哭诉。   若刚开始还能勉强忍耐心中的伤心,可是当说起林三太太的那一件件从小刻薄薄待自己的事儿,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喷涌而出。抱着林三老爷嚎啕大哭。这一哭,仿佛将这些年的忍耐与难过都哭了出来。   林三老爷就抱着她静静地听着,听了整整一个晚上。   想到那个时候,阿宁的目光就怔忡了起来。   她仿佛是第一次看见父亲在自己面前哭了。   他抿着嘴角,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滴一滴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看起来很安静,可是又叫阿宁看起来,她的父亲痛苦得几乎要死去一样。   见阿宁娇艳的脸上露出几分伤感,阿萝一边把哼哼着依偎过来的胖团子揣在怀里头,笑眯眯地抚摸妹妹的小身子。   听小东西舒服地打着小呼呼仿佛一下子就忘记了林珩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昳丽多情的脸上光彩夺目,探身过来柔声说道,“三姐姐不必担心三叔。三叔做事一向干脆,你只等着瞧。”她其实曾经听南阳侯在乐阳郡主面前提过林三老爷几次,知道南阳侯非常看重这个弟弟。   能被南阳侯看重的人,林三老爷必定不白给。   大理寺卿,手段不凶残,寻常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我只是见父亲伤心得狠了。”阿宁就紧张地说道。   “长痛不如短痛。”阿萝十分不以为然。   “姐姐说得对。”胖团子已经成为阿萝的忠实小马屁精,只觉得姐姐说的话对的就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她只觉得如今姐姐们都在眼前,虽然有各自的烦恼,可是却温馨极了。   把软乎乎的小身子往姐姐香香软软的怀里蹭了蹭,胖团子开心地揪了揪脖子上的一圈儿雪白的皮毛,就对阿宁很认真地说道,“三姐姐在外博前程,这都是为了叫三叔开心呀。不能叫三姐姐往后抛费光阴,还,还要流眼泪。”   其实叫她说,早就该告状了。   不然林三老爷虽然知道林三太太做继母的会偏心自己的女儿阿芝,却想不到人心这样狠毒,林三太太曾经那样欺负过弱小无力无法反抗时的阿宁。   当她听阿宁说林三太太都不许她管她叫母亲的时候,都觉得小身子被气成了河豚!   那女人到底记不记得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嫁进门的啊?   胖团子正窝在姐姐的怀里哼哼唧唧,顺便为阿宁抱不平,却陡然听到前头仿佛生出了些纷扰的乱子来。   几个女孩儿对视了一眼,听见那凄厉的哭声仿佛是林三太太的,虽然都对这搅家精十分厌烦,可是却还是都好奇地往外头去了。才到了外头,阿妧叫阿萝箍着小身子置于身前,就见此时宁国公府的后宅之中,来来往往的丫鬟下人都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惊吓模样儿。   一个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林三太太正缩在地上痛哭,另一侧远远的地方,阿芝正吓得脸色发白。   林三老爷穿了一件很平常的青色衣裳,脸色平静地立在林三太太面前。   “老爷,老爷饶了我这一回吧!”林三太太想不到林三老爷会跟自己询问当年薄待阿宁的旧事,哪怕她再三狡辩,可是林三老爷却哪里是来询问,不过是来直接治罪于她的。   她抱着林三老爷的腿就哭着叫道,“老爷,老爷……姐夫!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浑身发抖地承认自己当初对阿宁确实是有一些小小的不慈之后,林三老爷的那一个眼神,如今叫她想起都觉得浑身冰凉。   她叫林三老爷命人给拖出来,不打不骂,可是却知道自己完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在憧憬没有阿宁后一家欢乐的画面,林三太太就更加尖声哭了起来。   她要的,都已经触手可及,可阿宁这个狠毒的小丫头,却摆了她一道,陷害了她!   林三老爷就看着越发尖锐哭泣,引得众人纷纷看来的林三太太,许久,垂了垂眼睛,对一旁的两个束手侍立的小厮淡淡吩咐。   “堵嘴,带走。” 第105章   这样干脆,胖团子看得都惊呆了。   林三太太方才哭得她头疼,可是看见林三太太被利落地堵上了嘴,她又觉得这真的……   很痛快啊。   “三叔,三叔,你要把三婶儿带去哪里呢?”虽然林三老爷一双眼总是会叫自己很害怕,可是看见林三太太倒霉的快乐就叫阿妧忍不住了。   她见阿宁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急忙一头滚到林三老爷的面前,利落地抱大腿,仰头,露出眼巴巴的表情咧着满嘴的小白牙儿问道,“莫不是要带去大理寺?”这团子的心黑啊,真不是一般的黑。林三太太虽然挺不是东西的,也没罪过大到去大理寺报到的程度不是?   林三老爷就垂头看着这美滋滋,摇头晃脑的胖团子。   “我送她去庄子上去。”他一顿,就对不远处欲言又止的阿宁说道。   林三太太虽然被堵了嘴,可是一双耳朵好使得很,听到这个,顿时露出了惊恐。   这世家里头的规矩,只有犯了事儿又不能休妻,却永远都不想见到她的那种女子,才会被送到庄子上关起来,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奢华富贵的府中。   她用力挣扎,却叫两个小厮转眼就拿绳子给她捆住了,不由泪流满面,露出了十足的央求看着自己的丈夫,林三老爷却并不看她,只微微偏头,露出白皙尖锐的下颚淡淡地说道,“若不是我命人查访当年旧事,竟不知道你竟然那样刻薄我的儿女。阿宁为你遮掩,是她的心胸。可我却不能眼看着你害了我的儿女。”   他缓缓走到林三太太的面前,垂头静静地看着她。   “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何娶你?”   林三太太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   她一贯喜欢华美的服饰,可是一身的绫罗绸缎却在方才的挣扎里免得泥泞不堪,头上的朱钗散乱在地上,狼狈得无以复加,精致的妆容都糊成了一团。   看着她这样狼狈,林三老爷的眼里无悲无喜,甚至没有厌恶的神色,低声说道,“我并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当年没有主意,耳根子又软,只听了一些话,就辜负了你的姐姐。”他凉薄的眼里慢慢地露出几分追忆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喃喃地说道,“最大的错误,都是因我造成。”   是他并不坚定,辜负了发妻,迎娶新人。   因此他的不幸,其实都是背叛她的报应。   可是他如何苦楚他都愿意,却不能再容忍发妻留给他的这双儿女,都要在林三太太的手中受磋磨。   若他休了她,那只怕阿宁就要落得个挑唆的恶名,更何况若休了林三太太,只怕太夫人为了弥补当初看走眼的愧疚,还会叫他续娶。   林三老爷的眼睛就闪了闪。   “阿芝和阿静是我的女儿,我不会亏待了她们。至于你,就好好儿待在庄子上,咱们日后不要再相见。”他的声音冷酷,仿佛是最后的判决,林三太太想不到他竟然对自己这样决绝无情。   她也曾经和他朝夕相对,也曾在他的怀中撒娇游戏,哪怕他再冷淡,可是她也想着总有一天能把他的心给焐热了。可是这男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就为了阿宁的几句话,就要把她赶到庄子上去?   就为了阿宁?!   林三太太转头看向阿宁的目光充满了怨毒。   她是因自己要离京,因此在离京之前也要害她?   “拖走吧。”林三老爷见她死不悔改,还在怨恨阿宁,眼底就闪过一丝冰冷。   “父亲,我……”阿宁没有想到林三老爷竟然会如此干脆地将林三太太送到庄子上去。   想到这国公府里日后不会再有尖酸刻薄,总是含酸的林三太太,她心里为自己的兄弟高兴,只是看着林三老爷单薄的样子,就含泪低声说道,“我知道父亲都是为了我。父亲,要不,要不你休了她吧。再,再……”她想劝林三老爷再娶一个好女子,也不至于后半生都寂寞荒凉。   可是不知怎么,她竟说不出口。   “你乖。”林三老爷看着眼前高挑明艳的女儿,眼里就露出几分温和。   他摸了摸阿宁的头轻声叹息道,“若早知道你受过这样多的委屈,我不会一再容忍她。”他觉得自己的辩解是那么苍白无力,可是见阿宁对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时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顿了顿,白面无须,俊秀极了的脸上就露出一个平淡的表情,垂头看那颗挂在自己腿上当挂件儿,美滋滋甩不掉的胖团子吩咐道,“松手。”他动了动修长的腿,却看胖团子努力扒着自己的腿傻笑。   那傻笑笑的……   和他家国公大哥有异曲同工之妙。   “最喜欢三叔了。”胖团子蹭了蹭林三老爷的腿,四爪都抱着这三叔的大腿,美滋滋地说道。   林三老爷陷入了沉默。   就是在这国公府里,地点不同,对象也不同,可连一向不大回国公府中休息的林三老爷都已经听见这胖团子说过无数次的“最喜欢”了。这后头的人物儿都不带重样儿的,什么靖王宁国公宁国公世子宁国公夫人等等等吧,这令大理寺卿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许久,他俯身,用修长的手就拎起了这圆滚滚对自己傻笑的团子,抬手就把这小东西给丢进了阿萝的怀里去。   “父亲。”阿宁简直哭笑不得了。   怎么父亲突然嫌弃起阿妧来了。   “过于谄媚,实在失了风骨。“见阿妧软乎乎地趴在姐姐的怀里,对自己拱爪十分开心的样子,林三老爷的脸上完全没有什么伤感啥的,就跟送了继室去庄子上是一件很平常的样子。   他温和地看着眼眶发红的阿宁,将这少女眼前的几缕乱发都别在她的耳后,轻声说道,”你是我最优秀的女儿。你的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骄傲。”他顿了顿,见阿宁点头,目光就落在了躲到了一颗极宽大的树后的阿芝身上。   林三太太和他争执被堵嘴捆着拖走,可是阿芝却并没有为母亲站出来说一句话。   她就躲在树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没有胆子哪怕说一句话。   林三老爷垂了垂眼睛。   阿芝这样不堪,可是他却始终记得,这是他的女儿。管生不管养,他做不出这样的恶事。他最喜欢阿宁,可是也不会因阿芝的这种胆小而厌恶她,否定她。   他只希望没有了林三太太的耳濡目染,阿芝可以回到一个干干净净的环境,把那些令人看不过去的丑态都扭转过来。他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就振奋了精神对阿宁温声说道,“日后不要再有委屈只往肚子里咽,若在外有了委屈,就给父亲写信,父亲给你做主。”   “好。”阿宁就流着眼泪笑了。   她拿袖子抹了一把脸,突然轻声说道,“父亲,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若做得足够好,怎会令你吃委屈。”林三老爷就笑了笑,见此刻阿萝抱着阿妧,这姐妹俩就跟看乐子似的探头探脑去看林三太太消失的方向,就闪了闪眼睛。他并没有对阿萝说些什么,完全是一副平淡的样子,带着几个女孩儿就去了宁国公太夫人的正院儿。   此刻正院儿里正是纷乱的时候,宁国公太夫人一脸凝重地听着一个丫鬟在耳边说话,待见了林三老爷,就叫那丫鬟退下问道,“我方才正听说你捆了你媳妇儿?”   “此妇不贤,儿子把她送到庄子上去了。”林三老爷就温声说道。   他就跟昨天多吃了一碗饭的平静表情说道。   太夫人顿时就沉默了。   许久,见林三老爷日渐消瘦的脸,太夫人自然是更心疼亲儿子的,许久方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问道,“这回可以回家里睡了?”   儿子天天睡在衙门里,这像是什么事儿啊?太夫人其实都心疼死了,越发懒得去问林三太太什么时候能被放回来了。她见林三老爷迟疑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方才对儿子问道,“你如今在外有没有服侍你的人?若是有,只要出身过得去的,就接到府里来。”   “没有。”林三老爷愣了愣,想不到一贯厌恶妾室的母亲竟然会主动说起这些,就摇了摇头。   “那……要不然给你纳个二房?”太夫人就想着,若给林三老爷纳一个温柔贤惠的二房,总是能照顾儿子的。   “儿子已经不想再纳新人了。”林三老爷见太夫人心酸地看着自己,笑了笑,低声说道,“儿子如今正是忙碌差事的时候,女人这种事,儿子没有想过。”   他拖走林三太太,可不是为了给什么所谓新人腾地方的。若不是他心中还有私心,其实他本是想要分家,彻底不要再叫自己房里的人觊觎宁国公府的一切。可是他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他位极人臣,风光显赫,可是论起尊贵,远远不及袭爵的宁国公。   他还有儿女,往国公府里娶媳妇嫁人,和在一个寻常的大理寺卿府中娶亲送嫁,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因自己的私心,因此林三老爷厚着脸皮依旧要留在国公府的。   然而他觉得自己脸皮很厚很无耻,宁国公却觉得满意极了,只觉得这没了林三太太的国公府是花儿都娇艳水都清了,很满意地抱着许多的蜜饯进门,拍着弟弟的肩膀递给他一块儿桃干儿来赞赏地说道,“你早就该这么干了。这败家货色,叫我忍得好苦。”他摇头晃脑了一阵,见林三老爷冷峻着一张俊秀的脸叼着桃干儿冷冷看着自己,就觉得弟弟可爱极了。   他还招呼闺女一块儿看。   一大一小两只凑在一块儿,头并头目光炯炯地围观大理寺卿大人啃咬桃干儿。   “大伯父啊……”阿宁就觉得亲爹的眼角青筋乱蹦,十分担心自家大伯父与堂妹活不过今晚。   这没准儿回头就得被拖进大理寺去!   “哎呀,到底是三丫头,就知道向着你父亲,真没趣儿。”宁国公就摇头晃脑地说道。   “偏心眼儿。”一颗胖团子就跟在爹爹身后摇旗呐喊。   三姑娘就觉得这俩不必等今晚了,这是活不过一炷香的节奏。   阿姣和阿馨本一块儿簇拥在了太夫人的身边,见宁国公和阿妧父女此刻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都觉得有趣儿极了。   “这真是……”怎么这么蠢啊?太夫人都看不过眼去了,且见胖狐狸挥着胖爪子在人家老虎的面前作死,就冷哼了一声将这狐狸给唤到自己的面前来。   她细细地看阿妧今日的衣裳首饰,见都很精致,然而却都是宫中的样式,就眯了眯眼睛问道,“这哪儿来的啊?”见儿子笑呵呵地走过来捧着蜜饯孝敬自己,太夫人苍老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满意,犹豫了一下,拿一片蜜饯塞进胖狐狸的嘴巴里。   若是不给她,她又该哭闹打滚儿了。   “成妃娘娘和七公主殿下给的。”阿妧就美滋滋地叼着蜜饯说道。   成妃简直把七公主的衣裳首饰给打了包,送了阿妧许多,这些衣裳当初都是做给七公主的,自然样样精致华美,她还扭着太夫人的衣摆,因吃了蜜饯胖腮鼓鼓的,含糊地说道,“老太太看!连衣裳上都有珍珠宝石。我觉得自己是个,是个金娃娃。”   唉呀妈呀,这些衣裳上头金线璀璨,细碎的宝石剔透,流光溢彩,胖团子就觉得这衣裳比自己本身还值钱,顿了顿,骄傲地扬起自己的小胖脸儿。   “富贵逼人!”她炫耀地拿胖手指反指着自己叫道。   为了得到认同,她团团转了一个圈儿,用期待的眼神看大家。   “说得好!”宁国公顿时高声叫道。   林三老爷拒绝回应这么愚蠢的话题。   只有阿萝,美目流转欣慰地看着自家妹妹当真跟个金娃娃似的,绝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安详的笑容。阿宁几个已经笑成了一团。   “不要笑,说认真的呢。”胖团子哼哼了两声,扭着小身子郑重地说道。   她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可是却展露出了一些妩媚上挑,泛起了一点风情的眼角,阿萝笑眯眯地摸了摸胖团子的小脑袋,见她一脸幸福地扑进自己的怀里,只觉得今生欢喜都在眼前。   她抱了阿妧一会儿,太夫人正想叫她撒手叫胖狐狸喘口气儿,却见外头有个一脸奇怪的丫鬟进门说道,“老太太,安国公夫人来了,说来和老太太说说话儿。”这勋贵去谁家,都得提前下帖子,可安国公夫人却不告而来,令人觉得失了礼数。   只是这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请进来的,太夫人就皱了皱眉。   她和安国公夫人素无往来,为何安国公夫人会上门和自己说话?   她想说什么?   这个问题,当安国公夫人扶着个自家的丫鬟进门,再看见一旁好奇看来的阿妧之后,有了答案。   “哟,这谁家的小仙女儿,生得这么漂亮啊?”   安国公夫人直奔胖团子而来,拉住她的小胖爪,在团子茫然的目光里慈爱地笑了。 第106章   安国公夫人的年纪和宁国公太夫人的年纪仿佛,看着慈眉善目的。   可是阿妧却觉得这位老夫人握住的小爪子陡然生出一种很畏惧的感觉。   她被安国公夫人这莫名的热情给吓坏了,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位穿了一件宝蓝色刺绣衣裳,苍老的眼睛里仿佛还带了莫名神采的安国公夫人。   她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位老太太,且都不知道安国公府是哪根儿葱,一时讷讷了片刻,又不愿因自己的缘故给太夫人丢脸,急忙摇摇晃晃地跳到地上去,怯生生很规矩地说道,“给夫人请安。”她胖嘟嘟一团,圆润可爱,那安国公夫人就露出了笑容。   “到底是国公府里的小姐,果然行事妥帖,举止端庄。”她就笑着对嘴角抽搐的宁国公太夫人称赞道。   这胖狐狸有个屁的端庄妥帖,那满地打滚儿的时候是这安国公夫人没看见罢了。   宁国公太夫人动了动嘴角,虽然和安国公夫人并不是十分投契,然而到底同为勋贵世家,总有几分香火情,就起身笑道,“这是她的本分。快过来坐。”   她请安国公夫人坐在自己的身边,一旁的丫鬟上了茶,然而安国公夫人却含笑依旧握着阿妧的小胖爪儿,见那胖狐狸都已经用可怜巴巴的表情看自己了,皱了皱眉就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表情说道,“过去和你姐姐们坐。”   “来父亲这儿。”阿妧不知道安国公夫人的来历,可宁国公最喜欢八卦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她是谁。   这就是显荣长公主曾经的婆婆。   当然,安国公夫人打从一开始就没胆儿摆婆婆的款儿,盖因显荣长公主虽然不会对自己的婆婆咄咄逼人,然而公主殿下人家当年跟着皇帝打仗去了,安国公夫人逃过一劫。更之后,长公主驸马就闹出和南朝女子勾勾搭搭,长公主更没给安国公府留一点儿的脸面,直接一纸休书休了驸马不说,这都多少年了?前驸马还跟自己同情怜惜的姑娘一块儿被圈着呢。   打从那之后,安国公府就夹着尾巴做人,如今上门,宁国公就露出几分警惕。   安国公夫人对阿妧的亲近,这太不寻常了。   “你们也来给国公夫人请安。”太夫人就温声对一旁册立的几个女孩儿说道。   “都是花朵儿似的姑娘,且这位我瞧瞧,哟,瞧这模样儿俊的,只怕是天上的仙女儿呢。”安国公夫人目光越过了阿姣和阿馨。满满地都落在了阿萝和阿宁的身上。   她大概觉得只有仙女儿才能形容好姑娘,赞了阿妧又赞阿萝,先真心实意地称赞了姿容绝美的阿萝,见她娇柔地羞涩着,微微低头只留给自己一个雪白的侧脸,顿了顿就笑着对阿宁说道,“这个也是。俊俏得很。你这府里出了这么多出息的女孩儿,当真是福气。”   安国公府就不行了。   安国公府倒是有几个女孩儿,只是却都娇养柔弱得厉害,且就算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显荣长公主面前显摆呀。   “都是一般的孩子,难道你府里的不好?前儿我还听说你们府里的大姑娘在常新阁里赋诗,文采出色,压倒了满堂的闺秀。”   虽然太夫人对什么吟诗作画都不以为然,不过随便夸夸啥的没啥心理负担,反正顺顺嘴儿的事儿又不花银子,太夫人最喜欢了。见安国公夫人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她就笑了笑,招呼道,“尝尝咱们府里的新茶。”她见安国公夫人还时不时地去看阿妧,就皱了皱眉。   阿妧默默地往宁国公的身边贴着,小身子抖了抖。   她觉得安国公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怪,就仿佛是在看香喷喷的红烧肉。   “那丫头不过是习得一些雕虫小技,哪里有阿妧的体面。”安国公夫人这一张嘴就亲热极了,连阿妧的名字都打听出来了,见胖嘟嘟的小团子此刻规规矩矩地坐在宁国公的身边,父女两个都低眉顺眼,瞧着也十分贞静可爱,又见了阿妧身上漂亮的小衣裳小首饰,在外头简直都没有见过,都是宫中的样式,她心中忍不住激动了起来,笑吟吟地抹了手腕儿上一串儿香喷喷的沉香木手串来对阿妧招了招手。   胖团子抬头去看太夫人。   “既然是长辈给的,你就收着。”   胖狐狸很贪财的,可是有外人在的时候还竟然懂得看自己的脸色,太夫人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很自得的笑容。   这京中谁家跟她家里似的,养了这么乖巧的狐狸呢?   “多谢夫人。”胖团子很老实地撇开小胖腿儿,摇摇摆摆地走到了安国公夫人的面前,两只小爪子同时抬起来双手接过了这手串儿。   她一贯身上都是一些金银珠宝,见了这很稀罕的沉香木手串儿,圆滚滚的大眼睛顿时瞪大了,抽了抽小鼻子,却努力不要露出很垂涎的表情来。这模样儿倒是很能唬人,安国公夫人见她小小年纪就行事规矩,模样儿讨喜,顿了顿就笑着说道,“怨不得这孩子得陛下青眼呢。”   太夫人的眼顿时就沉了沉。   这老东西的狐狸尾巴这才露出来啊!   怨不得突然上门,原来是因之前皇帝将阿妧置于膝上。   说起这个,太夫人和宁国公一样儿,恨不能跳脚儿骂人。   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抱着胖团子显摆什么?这叫京中世家都看在眼里,阿妧还有个消停?   这不是?安国公府就先找上门来了。   见阿妧一副茫然单纯的样子,太夫人的脸上就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顺便侧头喝茶时,对一旁同样贞静柔顺微笑的阿萝使了一个眼色。见这绝色美丽的少女微微一愣,太夫人含糊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之后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温声道,“回你父亲身边儿去吧。”   阿妧这般年幼,叫人算计了可怎么办?   “十妹妹虽小,却一向天真单纯,且随守本分,从不在宫中开口评论世事,得陛下青眼自然是理所当然。只是孙女儿曾经听长公主说过,最喜欢的就是十妹妹这份懂事乖巧,不会在她的面前胡乱说话。长公主也喜欢十妹妹的纯良,还说呢,谁敢污了十妹妹的耳朵她的心,叫长公主知道,就扒了她的皮。”   阿萝就在一旁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见安国公夫人苍老的眼睛里露出几分诧异,就急忙笑着说道,“想必长公主也与夫人一般,是看在陛下青眼她的份儿上对她多几分喜爱缘故。”   “哪里,我倒是真心喜欢这小小的孩子。”安国公夫人就忌惮地看了阿萝一眼,觉得这少女生得美,却不是个省事儿的人。   这话里话外的拿长公主压人,还敢威胁她。   这明摆着告诉国公夫人,敢算计胖团子,这丫头就去长公主面前告状。   想必显荣长公主必定很愿意扒了安国公府上上下下的皮。   “可见十妹妹当真人见人爱,不赖陛下也喜欢她呢。”绝顶漂亮的美人儿就开始吹她妹。   宁国公在一旁用力点头,觉得这些话太正确没有了。   安国公夫人脸上的亲热就少了几分,只是她是长辈,若与阿萝计较那岂不是难看?且她也隐约听安国公说起,皇帝陛下在宫中看上了南阳侯府的美人儿,可不就是这眼前的阿萝么。   她心中顾忌林家这几个姐妹都在皇帝面前有几分体面,这换了谁得罪了她们只怕都得嘀咕嘀咕。只是见阿妧十分年幼,看起来呆呆的一副好糊弄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她本以为……这小丫头心软好糊弄,她但凡给予善意,再装出可怜无助的模样儿,她都会叫自己给打动。   若这得陛下宠爱的孩子能在宫里说两句话,或许皇帝能看在她天真地求情,将她的长子给放出来。   显荣长公主当初下嫁给她的长子,她虽然觉得齐大非偶,可是却总是想着长公主的荣光之下,若长公主为安国公府生下血脉,那日后安国公一脉就永远流淌着皇家最尊贵的血液,有这份血脉的庇护,安国公府起码三代之内都会安稳无忧。   可谁知道长子不争气,叫一个南朝流落而来的可怜女人给迷住了魂魄,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整个安国公府。这种踩着长公主的脸干出的风流破事儿,只怕长公主不死,这份厌恶就永远都不会化解。   可是……   她的长子也很可怜。   哪怕是大理寺审案,那也有个期限是不是?   难道要关她儿子一辈子不成?   哪怕恼怒儿子不争气,可是安国公夫人也要怨恨显荣长公主几分。   这女人,经年累月地在外厮杀,跟个男人似的,虽然这北朝女子以勇武为尊,可是也没说不叫女人给丈夫生孩子是不是?   既不懂甜蜜柔情,也不懂爱惜关心丈夫,哪怕叫人带回来再多的金银财宝又有什么用呢?想到儿子多年的苦楚,如今宁国公府看破了自己的盘算,安国公夫人的眼眶就一红,拉着太夫人的手含泪说道,“请老姐姐不要怨我急病乱投医,实在是,实在是我也没有法子了。”   她抚着心口就流泪道,“我家那个孽障,这么多年也知道后悔了,可是长公主却……”   “看开些吧。”太夫人一点儿都不同情安国公夫人,干巴巴地说道。   虽然显荣长公主强横了些,可是叫她说,尚了公主还敢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牵扯不清,还打着暧昧的旗号妄图糊弄长公主的,活该被关成千年王八。   如今安国公夫人瞧着可怜,可是当她长子尚了显荣长公主,授驸马都尉,得皇帝看重入兵部行走的时候,那份风光显赫,这京中谁人能及?连昭容长公主驸马都是不及他的。   那时因显荣长公主显赫得意,既然吃了长公主的这口软饭,那还敢硬气着来?还可怜?简直就是蠢得可怜。太夫人一点都不觉得安国公夫人可怜,她只觉得这世间有了妻子却在外邪魔外道的更叫人恶心。   更何况安国公夫人竟然是打着叫阿妧可怜她去跟皇帝开口的如意算盘,自然令她更加厌恶。   她咳了一声,抬手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安国公夫人。   阿妧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她家老太太竟然端茶送客了。   可见这国公夫人不是个好国公夫人。   “那我就告辞了。”安国公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甘,然而见太夫人神色冷淡,就轻叹了一声,颤巍巍起身。   她又垂头看了胖团子一眼,见她一转头就抱住了宁国公的袍子,方才在自己面前的懂事乖巧,似乎因太夫人表现出的厌恶,哪怕她都不知道太夫人是因什么不喜,却还是和祖母同仇敌忾,用很不高兴的眼神看着她。这种纯然的天真懵懂令安国公夫人愣了愣,突然抿了抿嘴角。   她一转头,用一种舍出一切的表情对太夫人低声说道,“老姐姐,我有一爱孙。”   她本还想说愿意用心爱的孙儿和这小东西联姻,日后定然待阿妧如同己出。   可是太夫人哪里会肯要这带着功利算计的婚事。   安国公夫人是个典型的趋炎附势的货色。这老东西,是看着阿妧如今得势,因此才这样温和,甚至愿意将爱孙许婚,百般慈爱,那都是因有好处的。   可若是日后阿妧一旦不得皇帝宠爱,只怕头一个翻脸的就是她。这要是将孙女儿嫁到安国公府上去,那太夫人简直死了都不能闭眼。她的脸上越发冷淡,一边将差点儿给自己招来个小丈夫的胖狐狸给踹儿子怀里去,一边淡淡地说道,“不必多言。”   她本不是个脾气温柔的人,一旦落下了脸色,连对方同样是世家贵妇也不在意。   阿妧不明所以,可是却觉得自己似乎被维护着。   见她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安国公夫人到底是要脸皮的人,她也是年长的贵妇,不愿低三下四,因此匆匆地走了。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阿萝一双妩媚的眼扫过那老太太的背影,就露出一抹暖意,继而温柔地对叼着胖手指看自己的胖团子笑了笑,柔声说道,“老太太做得对。安国公夫人都在您的面前折了面子,日后对妧妧有些想法的人家儿都得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己的面子有没有安国公府那么大。”   安国公夫人简直送上门来给人杀鸡儆猴的。   宁国公太夫人连她都撅了回去,那换了谁家,再想盘算阿妧,不得在心里担心一下呢?   皇帝的盛宠是荣光,也是害人的东西,阿萝如今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就你聪明!”太夫人见讨厌的人走了,顿时翻了脸嘲讽起来,完全没有方才对阿萝挤眉弄眼的默契了。   阿萝就笑了笑。   “六姐姐可聪明了。”胖团子振臂高呼。   这一回林六姑娘抽了抽嘴角。   “你不是在和我唱反调吧?”太夫人的疑心病就更重了。   只是她正想把这胖狐狸给拎过来好生审问,却见外头一个南阳侯府的丫鬟匆匆进来,见了太夫人急忙福了福。   “又怎么了这是?”太夫人就皱眉问道。   “老太太,可不好了,太太说家庙那儿给她传了话儿,说七姑娘今日在山上,在山上冲撞了六皇子和七皇子!” 第107章   太夫人的脸色难看极了。   她就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阿妤这样的姑娘,怎么就没个消停。   胖狐狸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仙女儿!   “她怎么会碰上两位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的年纪也阿妤差不多大,太夫人是真的觉得很头疼了。她只恨当初为了不要母子生隙,因此容了乐阳母女,从此家宅不宁。   之前阿妤就开罪了昭容长公主,如今竟还故技重施?太夫人完全不相信阿妤是一不小心碰上了六皇子和七皇子的。此刻她眼角发黑,然而目光落在了一旁笑眯眯和妹妹对手指的阿萝身上,咳了一声。   她使了一个眼色,又忘记方才是怎么嘲讽人家林六姑娘的了。   “老太太,请您听孙女儿说一句话吧。”见太夫人好奇地看过来,阿萝就柔柔地笑了,将胖团子的胖指头一下子握在手心儿,见她咯咯地笑了,容颜变得越发温柔,抬眼就笑着说道,“说起来,七妹妹被关了也有些时日了。她年纪小,从前走错了路,可是也请老太太饶恕了她吧。家庙之中空虚寒苦,十妹妹身子骨儿那样柔弱,怎么受得了呢?孙女儿厚颜求您,放了七妹妹出来吧。”   “哈?!”太夫人瞠目结舌。   她看着一脸温柔善良的阿萝,突然就揉了揉眼睛。   这是谁啊?   这是个谁啊?!   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个时候怎么不聪明伶俐地为太夫人分忧,好好儿借着此事收拾阿妤了?   “您瞧瞧,就是因活不下去,七妹妹才在山中乱走。今日是撞上了两位皇子,若是来日遇到了心怀叵测的,有个什么闪失,父亲该难过了。”   阿萝的话温柔妥帖,太夫人苍老的脸色却慢慢地凝重了起来。她抬手摸着掌心的茶盏,就见此刻春光从门外而来,落在阿萝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美好的氤氲。可是阿萝的话却令她陷入了沉思。这个聪明的丫头在提醒她。   阿妤不安分,时不时就要逃跑,这在深山之中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都得太夫人背锅了。   不是她偏要将阿妤关在家庙里,阿妤又怎么会生出劫难?   若是那样,南阳侯和太夫人之间只怕就要有心结。毕竟南阳侯最疼爱的女儿就是阿妤。更何况阿妤在山中,这再遇上个什么男人生出什么乱子坏了林家女的名声,太夫人哭都来不及。   只是勉强将阿妤给放出来,还是令她有些不愿意,皱眉冷冷地说道,“放她回家容易,日后若再和谁闹出什么非君不嫁的风波来,这太难看了。”不过她也得承认,阿妤竟然很聪明,不然六皇子和七皇子是她能冲撞得到的么?   “就算老太太不放她,如今父亲要去为陛下尽忠,陛下正是加恩南阳侯府的时候。大姐姐二姐姐都各有赏赐,若赵贵妃在此刻推波助澜,说一句父亲惦记阿妤,必定希望离开得安心,陛下也会放了七妹妹出来。与其叫陛下开口插手林家家事给人看笑话给乐阳仗腰子,不如老太太为我们姐妹说一说姐妹情深的美谈吧?”   阿萝见一旁阿妧不感兴趣地滚到一极高的美人瓶前,踮着小脚儿就去扒拉里头的花朵儿,还和宁国公一块儿傻笑,就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曾经,只有在最奢侈的梦境里,她才会有这样温馨的时候。   “赵贵妃?!”太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就垂头忖思起来。   “六丫头说得有道理。”林三老爷就看着宁国公开心地掐了一朵水灵灵的大红花儿给胖闺女插在了鬓角,胖团子吧嗒一声亲在了他的脸颊上,不知怎么,看着头碰头总是无忧无虑的兄长和侄女儿,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阿宁。   他也和安宁父女情深,可是这样放肆地亲近却是从未有过的。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摸那美人瓶里余下的花朵儿,却见宁国公大惊失色。   “住手!”这心狠手辣的弟弟莫不是要辣手摧花?!   国公爷扑上去用自己单薄无力的身躯护住了这美人瓶。   “花朵儿都是我家阿妧的!”   “我的!”胖团子也拱在美人瓶上开心地叫道。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露出一口小白牙,胖嘟嘟的小脸儿红光满面,林三老爷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神色淡淡地放下了手臂,却见一旁的阿宁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见林三老爷安静地看着自己,就笑嘻嘻地说道,“父亲还是把花儿留给十妹妹吧。总觉得父亲拿这些花儿草儿的怪怪的。”那在三姑娘的心里林三老爷更合适拿什么呢?阿宁想了想,就觉得她爹蛮合适拿三尺白绫往人家头上套的。   林三老爷纵容地看着自己的爱女。   太夫人就头疼地看着这群完全没有将阿妤放在眼里的家伙们。   都冲撞皇子了,可见阿妤的心机。   柔弱无助,被家族冷漠对待的庶女在山野之中撞上了尊贵的皇子殿下,这要是在外头,简直都可以唱好几天的戏本子了。   然而太夫人还没有恼火完,却已经见自家的丫鬟又匆匆进门了一个,那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惊惧,见太夫人疑惑地看过来,急忙说道,“老太太,六皇子和七皇子两位殿下送七姑娘回来了。”   见太夫人眼角一跳,下意识地看向阿萝,这丫鬟不明白为什么七姑娘回来老太太却偏要去看六姑娘,就有些忐忑地说道,“太太已经命人大开中门去迎了,也叫奴婢来禀告老太太一声。”   “老太太您瞧,不必陛下开口,人家就把七妹妹送回来了。”阿萝就笑着说道。   “真是叫你说中了。”太夫人就冷了眼角。   不管是六皇子还是七皇子之中的哪一个多管闲事,她都会在心中厌恶一下。   狗拿耗子。   她正扶着温柔的阿姣和阿馨起身,带着孙女儿们略顿了顿没有去迎接,毕竟六皇子与七皇子虽是天潢贵胄,然而林家也不是白身。   六皇子也就罢了,七皇子虽是赵贵妃之子,可出身也比不得豫王和靖王。宁国公府里连靖王都平常往来,莫非还要对七皇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也因这两个皇子多管闲事,因此太夫人也懒得做出恭敬的姿态,见外头人影攒动,缓缓地现出几个人影来,她的嘴角就冷淡地抿了起来。   “老太太。”阿妧就不高兴地抱着太夫人的腿仰头憋了憋嘴巴。   她不喜欢阿妤,不管怎么样都做不出伪装的亲热来。   “你乖啊。”太夫人见到胖团子这老老实实表达不高兴的坦诚,目光温柔地了几分、   只是这份温柔在见到一个美丽柔弱的少女怯生生地进门,仿佛害怕什么伤害一样躲在了一个俊美病弱的少年身后,一只小小的手轻轻地,畏惧地拉住了那少年背后的衣襟的时候,太夫人一点儿都没有感受到什么美感,只感到无比地恶心。   小爪子捏着强者衣摆的动作,胖团子也这么干过,可是太夫人不得不承认,比起阿妧的那种发自内心天然的亲近,阿妤如今的一举一动,就仿佛是无依无靠的浮萍,会令男子怜惜不已。   这丫头才勾引了容玉,如今又来勾引皇子?   太夫人的眼睛就沉了沉。   “两位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不要见怪。”她淡淡地说道。   换了谁也不会高兴有人插手自己的家事。   “本就是我与六皇兄叨扰了您,只是若不是迫不得已,实在不好来这一趟。”七皇子生得俊美文弱,此刻看一颗胖团子挨挨蹭蹭地抱着太夫人的腿,从太夫人的衣裳缝儿里往外偷看自己,见自己在看她,这胖团子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一下子就警惕起来,眼里还带着几分敌意。   他微微一愣,只觉得这团子的眼睛漂亮得很,又想到皇帝曾在自己的面前念叨这团子的倔头倔脑,就微微一笑。   “这么几天你怎么不进宫去了?父皇很想你。”他目光温柔地对胖团子展颜一笑,那一笑之下,春风拂面,令人心神摇曳。   胖团子哼哼着当做没看见。   按说这其实是很失礼的事情,作为皇族,就算是出身再有问题,若是叫个小姑娘这样冷淡敌视,也不会饶恕她的这份怠慢。   可是七皇子却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殿下……”阿妤见七皇子并未提起自己的事儿,然而对一小傻子青眼有加,只觉得心里酸成了一团。   她费劲了心机,甚至舍出了许多的金银财宝才从山中另一个佛寺之中得到了六皇子和七皇子要一同来山中清修的消息,在山里头转了几天才撞上了两位皇子,这样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要得到七皇子的另眼相看罢了。毕竟一个落难无助,被家族逼迫的可怜的女孩儿,在山中度日如年,换谁见了都会在心里种下怜爱的影子。   想当年她的母亲乐阳郡主,不就是在亡国濒死的时候遇到了南阳侯,因此才得到了南阳侯毫无保留的怜惜么?   正如她所想,七皇子的确很同情她的遭遇,承诺会在宁国公太夫人的面前说好话儿,好叫她回到家中来。   她不仅是想要回到家中,更重要的是,借此得到七皇子对她的垂青。   一想到这些,阿妤迷蒙的水眸里就闪过淡淡的哀怨之色,含着雾蒙蒙的水意幽怨地看着自己前方的七皇子。   她和七皇子也有几面之缘,毕竟乐阳郡主和赵贵妃交好,经常来往宫廷,她跟着乐阳郡主,自然也常在赵贵妃面前逢迎,也见过七皇子几面。   可是记忆里的七皇子却总是一副温柔疏远的样子,明明嘴角含着笑,然而却对她的殷勤总是视而不见。那时她的锦衣盛装,诗情画意,仿佛都不能令七皇子动容。可是这世间,还有哪一位皇子,如同七皇子那般和她匹配呢?   他们都是南朝贵女的血脉,七皇子得皇帝的宠爱,爱若珍宝,甚至有可能未来成为太子,成为新君。   若她能嫁给七皇子……   比起昭容长公主府的容玉,七皇子才是阿妤真心想要嫁给他的那个人,可是那种距离令阿妤束手无策,直到此刻,直到太夫人亲手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这世间男子都喜欢无助可怜,拿他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没了他就不能活的女孩子,如今,她就是这样了。   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七皇子不先给她求情,做什么去搭理一个小傻子?   且见阿妧那不知好歹的样子,阿妤气得几乎要绷不住脸上的柔弱了。   她百般讨好都不能换来七皇子对自己的一句关心,可是七皇子送上门来的亲近,这小傻子却敢拒之门外。   怨不得是个傻子呢!   “七姑娘,已经到了国公府,你不害怕了吧?”听见阿妤唤了自己一声,七皇子眼里就带了几分笑意扫过一旁冷淡俯身,摸了摸胖团子的小脸儿叫她不必害怕的阿萝,目光闪了闪,这才转头对阿妤柔声问道,“可以松开我的衣裳了么?”   他笑得温和极了,可是这一句话却如同一个耳光抽在阿妤的脸上!   这太打脸了,特别是在阿姣和阿馨面前,明摆着是阿妤自己不顾尊严去抓七皇子的衣裳,然而七皇子却没看上她。   阿妤一张雪白的脸涨得通红,眼眶湿润,贝齿咬着嘴唇看着七皇子不说话。   可是那双会说话的样子却仿佛透出了她的伤心。   “不要脸。”阿馨最见不得阿妤这副欲言又止,如泣如诉的妩媚样子,小声儿说道。   “别说了。”阿姣却更端庄懂事一些,见阿妤这副做派之下,太夫人和宁国公与林三老爷三位长辈的脸色都跟阎王似的,顿时就打了一个寒战,不要妹妹在这个时候添乱。   长辈们不说话,然而明显是对阿妤的这副做派很厌恶了,她紧张地就对几个妹妹摇了摇头,叫她们不要再添乱。此刻七皇子和阿妤彼此对视着,那一瞬间,这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令人感到十分害怕。   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六殿下也是来我们府中维护七丫头的么?”宁国公太夫人见六皇子只安静地立在一旁,超然世外的样子,微微一愣。   宁国公就不自在地动了动。   他不得不承认,六皇子温柔俊秀,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少年。   皇后眼光不错。   此刻这很优秀的少年嘴角就噙着一缕春风,看都不看一旁有些紧张了的阿妤,只用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着又默默探出一颗小脑袋的胖团子,对她微微一笑。   见这胖团子咬着胖手指犹豫了一下,又装作没看见,显然是因自己站在阿妤的一方因此此刻不开心了,他就笑了笑,从怀中取了一个小小的荷包来对胖团子晃了晃笑道,“七妹妹叫我给你拿来的平安符。”   他一顿,就对太夫人温柔地说道,“七皇妹知道我今日出宫礼佛,因此要我顺路来国公府给阿妧一枚长公主带回来的平安符。贵府的姑娘……”他顿了顿,在阿妤瞠目结舌的目光里歉意地说道,“我不认识她,更如何谈得上维护呢?”   他就跟打酱油的一样无辜,轻声说道,“太夫人,我就是来送平安符的。” 第108章   “殿下你!”   阿妤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   六皇子这回答没有啥毛病,毕竟人家只是实话实说。   只是这实话深深地伤害了林七姑娘纯洁纤细的内心好么?   阿妤做梦都想不到,六皇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回答。   她一向没有把出身微贱,生母不过是寻常南朝美人的六皇子放在眼里。   说实在话,哪怕都是皇帝的儿子,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六皇子跟七皇子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若说七皇子乃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流云,那六皇子就是下头的泥。不要说七皇子,就算是昭容长公主的幼子容玉,说起来在皇帝的心中也比六皇子有分量。   阿妤连容玉都看不上,更遑论一个六皇子呢?   若今日上山的只有六皇子,她说什么都不会攀附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没分量的六皇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她的脸面?   他凭的是什么?   就李嫔那卑贱的身份,若是在南朝,都摸不着乐阳郡主的一根衣带!   “这回高兴了?快过来吧。”六皇子却笑了笑,并未理睬一双秀目此刻通红的阿妤,只对那犹犹豫豫起来的胖团子招了招手。   他很有耐心的样子,阿妧咬了咬胖手指,就见六皇子把手上的小荷包人晃了晃,想了想还是扭着小身子滚过去,艰难地踮起脚去抓那荷包。六皇子见她对自己没有了之前的心结,俊秀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伸手摸了摸这没心没肺,说什么信什么的的小团子。   回头把她卖了,没准儿还帮着他数钱呢。   “你啊。若我是骗你的,莫非你也要跟我走?”他俯身,见胖团子美滋滋地翻看荷包,一双手就撑在膝上弯腰看她。   “殿下怎么会骗我?我最相信殿下了!”胖团子就熟练地甜言蜜语。   林三老爷就在一旁看着这胖团子没下限睁着眼睛去糊弄人家比她精明一百倍的六皇子。   太夫人哪怕此刻心中恼火,可是看见这胖狐狸这满嘴都是好听的话儿,总觉得十分耳熟,再一想顿时勃然大怒。   这不是前些天这狐狸跟自己说过的话么?!   “最喜欢老太太了!老太太对我可好!”   这真是……   都是狐狸们的套路!   太夫人心里顿时就沧桑了,默默地看了看这咧着一嘴小白牙对六皇子傻笑的团子片刻,突然特别想在七皇子面前拆穿这团子。   “你放心,我不会骗你。”六皇子通透,见胖团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忍着笑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他本不过是年长阿妧几岁,自己也是个稚气的孩子,可是带阿妧却十分温和。七皇子侧目看了一眼,见这一贯在宫中不大开口的六皇兄对阿妧多了几分亲近,想到那一日在宫中六皇子对阿萝开口维护,此刻却并未多看阿萝一眼,眼里就露出几分了然来。他也感兴趣地看着那扭着小身子跟六皇子拱爪道谢的胖团子。   她胖嘟嘟小小一只,圆润又漂亮,哪里是阿妤口中的傻子。   七皇子就垂了垂眼睛。   这世道,叫人赞一声聪明的未必聪明。   可是叫人当成傻子的,却未必当真是个傻子。   且谁也说不清是聪明人有福气些,还是傻子有福气。   就如阿妤,百般伶俐美名盛传京中,却落得个被跪经的下场。   可是眼前这小东西单纯又懵懂,如今却成了国公之女,来往权贵,连皇帝都对她有几分喜欢。   “哎呀,这怎么这么多平安符啊?”胖团子装模作样地打开荷包儿一看,就见里头竟然有三只平安符,这年头儿平安符也不能说搞批发啊,不然不累死人家大师们了么?   她就急忙举着手里不知怎么就透出一些精致的花香的小荷包对六皇子问道,“是不是搞错了?”她觉得这荷包又精致又漂亮,还忍不住倒出这三枚平安符在手心儿上,又怯生生地问道,“荷包要还给殿下的,哦?”   这荷包小小的,却红彤彤上头绣了三两只鹅黄色的小鸭子,天真童趣,那个什么……不大合六皇子那超然清秀的气质是不是?   “那是母嫔给你绣的,因今日我出宫,母嫔就叫我拿来。”六皇子见胖团子立刻就把小荷包给揣怀里了,喜欢得不得了,本清透得不染尘埃,总是透着几分冷淡的眼睛里就浮现出真正的笑意,柔声说道,“母嫔本担心你不喜欢。你既然喜欢,那就好。”   他顿了顿,又温声说道,“这平安符一个是父皇赏你的,一个是姑母赏的,另一个仿佛是……”他顿了顿,方才在胖团子迷茫的目光里微笑说道,“七皇妹抢了父皇要赏给宫里娘娘们的平安符……”   胖团子就觉得手里的平安符重若千金,吧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发直。   完了完了,前头靖王殿下才消停,这如今七公主又接过了靖王殿下光辉的旗帜啊!   这宫里的娘娘们要是知道七公主抢平安符是给了自己……   “不要担心,没事,父皇手里有许多平安符,少这一个不少,也不会缺了给娘娘们的。”只是七公主的话比较气人。公主殿下怎么说的呢?   踩着皇帝的大脸,七公主就表示做什么平安符给了那么多女人却舍不得多给自家闺女一个呢?这女人能和闺女比么?总之七公主还算有心,没说抢这些都是给谁的。六皇子见胖团子松了一口气,很伶俐地从地上就滚了起来,就笑了。   “我没害怕,就是方才脚滑了。我年纪小,殿下懂的。”胖团子还凑过来跟六皇子洗白自己。   六皇子眼里带着几分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和声说道,“我懂的。”   见他“懂的”,胖团子就神气活现起来,扭了扭小身子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胖爪子里捧着这三只平安符犹豫了一下,先捡了其中一只捧给太夫人,见太夫人一愣,急忙塞进太夫人的衣带里去……胖团子年纪小,努力努力也只能够得着太夫人的衣带了,仰头认真地说道,“头一个给老太太,老太太往后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她本想说一些伶俐的祝福的话,却急得直扭小身子就是说不出来。   这就是肚子里没墨水儿的锅了。   若是换了一旁诗情画意的阿妤,那嘴里不得说出多么动听的话呢?   胖团子决定回头跟她家大哥哥努力学习,争取早日摆脱文盲境界。   “哼!看在你诚心孝顺我的份儿上,马马虎虎收着好了。”这团子第一个想到了自己,太夫人才不说自己心里是多么熨帖呢,她一副给了胖团子面子的样子,却顷刻就把这小小的白玉雕琢的平安符给挂在了腰间。   阿妧见她没有拒绝自己,傻笑了一下,又拿胖爪捏了捏余下的两个,就蹭到了阿萝和阿宁的面前仰头小声儿说道,“这两个给姐姐们。姐姐们要去从军了,请一定一定保重自己,要平平安安的。”   她举着小爪子把平安符送到两个女孩儿的面前。   “十妹妹自个儿留着吧。”那阿妧岂不是什么都没剩下?阿宁就觉得阿妧太懂事了一些。   “我在家里过得不知多快活,拿着平安符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别的大姐姐二姐姐,父亲母亲几个哥哥都在京中,和我是一样的道理。”   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我也知道长公主手里不缺平安符,姐姐们往后也会有。只是那是长公主给的,这两个却是我的心意。姐姐们拿着这个,才能叫家里都安心,也请姐姐们,”她顿了顿,一只捧着平安扣的手捏住了阿萝的裙角,低声说道,“往后若在外拼搏,也想想我……们吧,不要太拼命了。荣光虽然很好,可是我还是希望姐姐们平安。”   她可怜巴巴地垂下了小脑袋。   阿萝一顿,眼里露出几分温柔,俯身将那两个平安符接过,递给阿宁一枚。   “都是妧妧的心意,三姐姐不要,才是辜负了她。”   “那多谢十妹妹。”阿宁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光彩,仿佛还泛着几分晶莹,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脸蛋儿。   胖团子顿时仰头欢喜地笑了。   “瞧瞧我闺女,这说得我这颗心哟,可感动了。”宁国公就偷偷儿跟弟弟分享自己丰富的心路历程。   林三老爷就看着这偷偷儿念叨“像我!”的路人甲大哥,真想问问这大哥的脸皮得多厚。   只是他一转眼目光落在眉开眼笑地往姐姐们裙子上扑腾,又举着人家李嫔娘娘给绣的荷包臭显摆的团子,又抽了抽嘴角,多了几分暖意。然而林三老爷的目光下一刻就若有所思地落在了七皇子的身上。   六皇子不去说他,平和温柔,清透干净,对阿妧的爱护并未有什么算计,只觉得仿佛是在宠着一个小妹妹。   然而七皇子却为什么来了宁国公府?   之前口口声声说是送阿妤回家,可是这七皇子在这儿站了这么久,这硬是没提阿妤半个字啊!   “叫殿下看笑话了,这几个丫头的感情好得很,有逾矩之处,两位殿下不要见怪。”太夫人一瞬间又多了一个弹腰带的习惯,她一弹腰带,腰间的平安扣就晃晃悠悠的不能忽视。   此刻见阿萝一下子就把胖团子给轻轻松松抱起来了,她就咳了一声请六皇子与七皇子落座。除了这两位皇子,太夫人对瑟瑟发抖,就跟风中掉了毛儿的麻雀一般可怜的阿妤视而不见,只叫她局促孤单地立在正中。   七皇子扫过梨花带雨,此刻软软地跪在太夫人面前请罪的阿妤,笑了笑,却看向对面的阿萝。   “今日上门,我也是想要对贵府六姑娘说一句抱歉。”见太夫人眯着眼看过来,他俊美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歉意与愧疚,对另一侧脸色平静的阿萝温声说道,“母妃当日举止失措,因此伤害到了六姑娘。儿不言母过,今日我对六姑娘赔罪,是因那时我并未反驳母妃,险些酿成大错。”他顿了顿,就柔声说道,“我也敬佩六姑娘的风骨和那时的勇气。之前种种,我会倾力弥补。”   “你能弥补什么呢?我姐姐被那样逼迫,几乎被逼死,殿下能弥补什么呢?”阿妧想到那时的伤心,就红着眼眶问道。   “那时叫你哭了,对不住。姐妹情深,那时……你很好,你姐姐也很好。”七皇子并不恼怒阿妧的态度,就温煦地说道。   “哼!”阿妧如今抱着皇后与靖王的金大腿,决定绝不原谅七皇子。   “十妹妹,你这么可以这样无礼呢?“阿妤之前也听说了阿萝在后宫大出风头的事情,那当时的心情简直就是惊怒交加不能容忍。如今见阿萝对自己露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凛然之态,哪里有从前对自己的百般奉承,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尚且不知乐阳郡主叫阿萝一脚踹床上去了。只是见自己百般柔顺却不能得七皇子一个眼神,可是阿萝阿妧姐妹却令七皇子这样温和地道歉,顿时就转了转眼睛,露出几分柔柔的埋怨。   太夫人坐在上首,几乎是用看蠢货的目光看着她蹦跳。   “无妨。本是因母妃与我的缘故。”七皇子就淡淡地笑了笑。   他生得很漂亮,芝兰玉树一般的俊美,虽然脸色有些病弱的苍白,可是又多了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韵味,此刻一笑,连讨厌他的阿妧都忍不住看了他两眼。   “可是……”见阿萝白皙的手撑着自己的脸颊,侧头对自己笑了,那笑得十分讽刺,仿佛在笑自己丑人多作怪,阿妤越发气恼起来。   “日久见人心,两位姑娘日后就会知道,我会用心弥补。”七皇子的目光这才落在了阿妤的身上,见她默默垂泪,梨花带雨,就探身对太夫人和声说道,“都说家和万事兴,也请您体谅我爱护母妃的心意。七姑娘的母亲前些时候来母妃宫中哭诉央求,您是知道母妃的,本就心软,且与乐阳姨母姐妹情深,七姑娘也是母妃看着长大的。虽然知道她不妥帖,可是母妃却实在是见不得……”   “见不得就闭上眼别看!这世间不平多了去了,你怎么不叫贵妃都去主持公道?!”   七皇子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已经传来了靖王冰冷刚硬的声音,余下的话七皇子就被打断了。   “那么心软,先去心疼心疼容玉那傻蛋,再来心疼这两面三刀的东西不迟。”   靖王大步而来,见七皇子笑了笑不和他争辩,顿时就冷笑了一声,手里提着一个精致柔软的布包儿,一双眼睛搜索了一下,找到阿妧,就谁也不理大步而来。   见胖团子坐在阿萝的膝盖上摊开小肚皮呆呆地看着自己,他一抬手,将手里的布包敞开,就听哗啦啦的清脆的响声,十几个平安扣落在了她的胖肚皮上。   “拿去送人!本王抢了很多!”   靖王豪气地说道。   不抢多点儿,这胖团子送送这个,送送那个的,指定最后落不到她自己个儿的手里去。 第109章   “又,又是抢的啊?”   胖团子一瞬间以为自己掉进土匪窝里去了。   “别怕,这一回本王没说是给你抢的。”   靖王用自己为很聪明的表情摸了摸胖团子的小脑袋。   他顿了顿,缓缓地说道,“本王说,是为了皇兄抢的。”   阿妧垂着小脑袋陷入了沉默。   她觉得豫王殿下这回是肯定饶不了她了。   特别是豫王殿下是有雄心壮志要当皇帝的人……   她得罪了未来的皇帝陛下……   这是要完。   “先送给殿下一个。”胖团子认命了,觉得能快活一日就赶紧快活一日,回头等豫王殿下当真登基回头找自己算账,十姑娘一定乖乖地伏法给豫王殿下当毛围脖儿。   她捏了一枚平安符,摸着手中这细腻温润的玉料,又觉得显荣长公主蛮财大气粗的。这么多的平安符都是用白玉雕琢,那长公主莫不是抢了一个玉石矿吧?她咳了一声,收敛了自己的不恭敬,先送给靖王一个。果然就叫靖王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还差不多。”这团子还知道将第一个给自己,也不枉费靖王殿下待她的一片心了。   靖王顿了顿,修长的手指从这团子的小肚皮上也取了一枚平安扣,系在她的腰上。   “去送人吧。”他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是!”胖团子就跟得到了圣旨似的,眉开眼笑地捏了捏自己的平安符,又一下子跳到了地上去。她拿小衣裳兜着这许多的平安符到了宁国公的面前,父女两个头碰头看着这些平安符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分起来。   “父亲母亲大哥哥二哥哥一人儿一个。”胖团子奶声奶气地数着,宁国公连连点头地一个一个往外拿,还时不时地嘀嘀咕咕提醒说道,“再给你三叔三哥四哥一人儿一个。”   他神秘地跟闺女说道,“你三叔是个闷骚,嘴上说无所谓,你若是不给他,他会记恨你的。”   阿宁就在一旁替她大伯父捏了一把汗。   “可不敢得罪三叔,可吓人。”胖团子急忙摸了几枚平安符,冲着外头的太阳照了照,选了一枚最剔透好看的亲自蹭过去,讨好地对林三老爷说道,“给三叔!升官发财呀!”   阿宁就觉得不必给她堂妹捏把汗了,直接预备后事好了。   出人意料,林三老爷竟十分平静地伸手接了这平安符,还摸了摸胖团子的小脑袋。   林三姑娘一下子就陷入了一种十分玄妙的怀疑的姿态。   莫非她爹还当真是个闷骚?!   “给姐姐们,还有,还有二婶儿。”阿妧分完了平安符,见还剩下好些,就觉得开心极了,又捏了一枚递给六皇子说道,“请殿下带回去给七公主殿下。”   她又默默地捏了一枚放在方才的小荷包里,余下的都叫宁国公给自己保存。靖王眼神儿好看见了,忍不住探身问道,“那是给谁的?”他就见阿妧犹豫了一下小小声儿说道,“这个给阿瑾。”她解释道,“小伙伴儿。”   靖王殿下沉了沉脸,却没有说什么。   他将这胖团子抱到自己的椅子里叫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才看着笑吟吟的七皇子冷淡地说道,“宁国公府的家事,不必别人狗拿耗子。老七,你的话说得再漂亮,叫本王说,也讨厌得很。”   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那阿妤,见她扬起一双雾蒙蒙的水眸央求地看着自己,当真是楚楚可怜弱质如蒲柳,就哼笑了一声说道,“行事下贱,如今你装什么无辜?那一日你和容玉勾勾搭搭,你的大脑袋都枕在人家的肩膀上,如今还装什么清纯。”   “我没有!”阿妤急忙看向七皇子解释道。   “我们都看见了!”阿馨憋不住大声道。   “既然是林府家事,那皇兄,我就先走了。”七皇子见阿妤对着自己连连摇头,就笑了笑,起身温声说道。   “只是我还想劝太夫人一句,我听说侯爷即将远行,不论七姑娘做错了什么,都请您看在侯爷的份上,饶恕她吧。不然侯爷行走万里,又如何能放心家中呢?非是原谅七姑娘,只是请侯爷安心,也是太夫人的一番慈母心肠。”七皇子见太夫人冷冷地看着自己,就微微颔首。   他身体似乎十分羸弱,咳嗽了两声就往一旁的六皇子的方向靠去,仿佛是经常如此靠着六皇子。   六皇子伸手扶住他,对靖王动了动嘴角,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几日我和七皇妹常去皇后娘娘宫中给娘娘请安,你若是去见娘娘,我们还总是能见到。”他回头对阿妧笑着说道。   “知道啦。”阿妧觉得六皇子人不错,就大大地笑了,只是见他对自己微笑,目光却扫在一旁沉默不动的靖王的身上,不由迷惑地歪了歪小脑袋。   倒是这两位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走了,靖王方才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倒是乖觉。”七皇子刻意叫靖王看见南朝的两位皇子同气连枝十分亲密,可六皇子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大概是因那日胖团子在宫中为李嫔出言,因此从一开始就对阿妧十分和气。   阿妧乃是皇后的外甥女,又与靖王亲近,六皇子这也算是表明态度了。   “自保罢了。”阿萝就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六皇子和她的处境有些相似,因此她倒是很理解六皇子的做法。   更何况,六皇子有没有陷害阿妧,难道示好也是错的么?   靖王冷哼了一声,没有理睬她,只将一双冰冷的眼落在阿妤的身上。   见七皇子把自己撇在这儿说了两句不疼不痒的话就走了,阿妤几乎是肝胆俱丧,她此刻就觉得自己都掉进了狼窝里去了,这太夫人见她竟然带着两位皇子来耀武扬威还能饶得了她?她顿时就伏在地上用力磕头,尖声叫道,“求老太太,求老太太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若是在山中一辈子,那什么远大的抱负就全都完了。   只要她能回到南阳侯府,她就依旧是风风光光的南阳侯府才名满京都的林家七姑娘。   她还可以跟随乐阳郡主进出宫闱,依旧可以得到许多男子的追捧。   “你的胆子很大,我本不想饶了你。只是六丫头几个顾及和你的姐妹之情,在我面前为你说了话。不是为了我,就算是为了她们,我这一回也饶了你。只是往后你老实点,再叫我看见你勾勾搭搭不走正路,我就将你逐出家门。你父亲的确最喜欢你,可他不止你一个女儿,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太夫人顿了顿,看着阿妤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回去,看看四丫头五丫头是怎么过日子的,就该知道,作为一个庶女,你的日子已经活在蜜罐里了!再巴望那些不属于你的,你就是自己找死。”   听她提到四姑娘五姑娘,阿妤的脸色刷地就白了,跪在那里颤抖不已。   阿妧也露出几分迷惑。   也是。   阿宁在林家行三,阿萝在家中行六,那确实还应该有四姑娘和五姑娘来的。   只是她从前都没听说呀,看这样子,这两位还该是南阳侯的庶女?可是她怎么从未见过这两位庶出的姐姐呢?她歪着小脑袋疑惑地看向阿萝,却见阿萝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异样,见阿妧看过来,就对阿妧摇了摇头,也皱起了眉头。   这副样子就叫阿妧很奇怪了,只是她和那两位从未见过的姐姐没有感情,因此就坐在一旁保持安静。可是阿妤都已经开始打寒战了,哆哆嗦嗦地磕头。   她似乎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孙女儿,孙女儿知道了。”她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走吧。”太夫人冷淡地说道。   “孙女儿往后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不必再来,我看见你就恶心。”太夫人冷冷地说道。   她对阿妤是说不出的冷淡,阿妤的眼眶红了,见阿萝优雅地端坐上房,此刻两个人的样子,就仿佛是……曾经的自己和阿萝颠倒了过来。   曾经的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阿萝跪在她的脚下做奴婢来服侍她恭顺她,用她的美貌愚蠢在外头的人面前烘托阿妤的美好灵秀。可是如今,她丑态百出,可是阿萝却一飞冲天,连七皇子都重视她,额外对她说话。这种落差比叫阿妤死去还要痛苦。   特别是阿萝还在太夫人面前有个座儿呢。   她只觉得伤心极了,呜咽了一声,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可滚了。”宁国公就对太夫人小声儿说道,“不过儿子瞧着,七皇子也不怎么看重她。”   “七皇子是借着她来国公府看阿萝和阿妧。”太夫人目光如炬,只觉得七皇子心机深沉令人肺腑生寒,低声说道,“阿萝在长公主面前体面,阿妧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儿,哪怕前程未可知,或许日后也不过是平庸庸碌,可他却不愿因此与她们姐妹结怨。只是若他亲自来国公府赔罪,这又叫人在外瞧着他怕了国公府。如今借着送七丫头的名声来了,与人为善,偶然见了两个丫头顺便说和好了,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夫人就眯了眯眼。   七皇子这般心机,只怕都说阿妤花了大价钱探知六皇子七皇子来山中清修,也是七皇子的算计了,不然阿妤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能探知皇子的行程。   他知道阿妤被关在哪个山头里。   他也知道阿妤必定熬不住,是一定想要在落难的时候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的。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   “七皇子此人不可小觑,请皇后娘娘与两位殿下千万小心他。”七皇子才多大,竟然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太夫人就为豫王和靖王担心了一下。   靖王的目光也淡淡地落在门口七皇子消失的方向,哼了一声说道,“他翻不了天!”就这么一个病弱的,只知道阴谋算计的玩意儿,叫靖王说,最合适的就是釜底抽薪。只要一刀下去,再有心机又能如何?他眼里就露出几分杀意。   只是不到了绝境,靖王是肯定不能说一刀宰了七皇子的。   “坏人。往后不理他。”阿妧叫太夫人给分析的哟,那小心肝儿嗖嗖儿往外冒凉气。   她抖了抖小身子,往靖王的怀里钻。   她是颗好团子,靖王殿下往后可一定要保护好她呀。   “只是他想得也太简单了。以为两句赔罪,几句温言,我就不恨贵妃了?”阿萝就嗤笑了一声。   她最是个睚眦必报的脾气,且还善于隐忍,当初不得势的时候,乐阳郡主把她当丫鬟使唤,她脸上都能笑出花儿来。可是一旦得势,踹翻了乐阳郡主的也是林六姑娘。   见阿妧抱着靖王就跟抱着自己的保护神似的,六姑娘心里酸了酸,却还是哼了一声当做没有看见,只对阿妧轻声解释道,“老太太口中说的四姐姐五姐姐,你从前总是在姨娘身边,因此没有见过。”   且南阳侯夫人是个不喜欢妾室庶女在面前碍眼的,眼不见心不烦,那两位庶出的姐姐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随意出屋子的。   南阳侯是个眼里只有乐阳母女,旁者都是死人的人,也不将这两个庶女当一回事儿。   到了阿妧大病一场,又被接到国公府里来,更见不着了。   不得宠的庶女,连下人都看不上她们,能过什么好日子?   明明比阿萝与阿妤年长,这两个庶姐却瘦小得看起来比阿萝与阿妤年幼许多。   这也是当初阿萝费尽心机也想帮妹妹讨好南阳侯夫人的缘故。   若无南阳侯夫人庇护,那阿妧只怕还不及那两个姐姐。   “原来如此。”阿妧就恍然大悟了。   她心里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若不是她和阿萝都出了头,各自有了各自的好前程,那没了娘的日子,只怕和那两个庶出的姐姐差不多。   只是她没有见过这两位庶出的姐姐,更何况无论如此,南阳侯夫人这位嫡母其实为人还好,不然不得宠的庶女在后宅被南阳侯夫人磋磨死也是很简单的事儿。   可是无论南阳侯夫人对南阳侯如何又恨又爱,可是令阿妧说不出她不好的地方就是,南阳侯的血脉,南阳侯夫人哪怕再怨恨,也都容下了。她没有叫这男人的任何一个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死去,哪怕是锥心之痛。   只这一点,她对曾经的嫡母就充满了敬意。   可是阿妧不愿成为南阳侯夫人那样的人。   若是她,若夫君另宠她人,她一定大耳瓜子抽这家伙,然后带着嫁妆回家去。   反正家里的哥哥们也不会嫌弃她。   而且,而且她就想着,靖王殿下一定会为她撑腰的。   南阳侯夫人那样苦熬的日子,该多难过啊?   阿萝见胖团子缩了缩小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小脑袋就亲亲热热地枕在靖王修长的手臂上,靖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放空,却下意识地顺着这小东西的小脑袋,就在心底冷哼了一声,觉得自己这都要走了,还是不要计较。毕竟,往后还得这连七皇子都忌惮不愿招惹的镇山太岁护着她家胖团子呢。   想到自己即将离京,不知怎么,她就觉得万分不舍。然而再不舍,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也终于到了离京这一日。   天光炽烈,城外百官勋贵云集,华盖无数,无数的旌旗猎猎飞扬,皇帝亲自相送自己的霸王妹妹。   林六姑娘端坐在白马之上,银盔银甲,英姿勃勃之中又多了几分妩媚多情,沉静地护在显荣长公主的身侧,看着皇帝拉着妹妹絮絮叨叨十分不舍。   她没搭理贼兮兮看了自己很多眼的皇帝陛下,只用一双眼,默默地看着远处跟着宁国公而来给自己送行的阿妧身上。   见到靖王将胖团子扛在自己高大的肩膀上好叫她能从那人山人海之中看到自己,阿萝垂了垂眼,于马上俯下自己的身体,对靖王做了一个请求的姿态。   请一定一定,保护好她的妹妹。   然后……   等她回来。 第110章   阿萝和阿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跟着显荣长公主去为国尽忠。   连林唐都走了。   仿佛是一夜之间,这国公府里就寂寞了下来,空荡荡的。   阿妧就天天垂着小脑袋有气无力地在国公府里到处滚,虽然在宁国公夫妻面前还能打起精神,只是这平日里若是没有别人,她就只喜欢坐在石头上默默地发呆。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或许是因她本是一个软弱的人,无法学着坚强因此才会如此。可是她又不敢叫人担心,勉强地忍耐着。这一日靖王叫皇帝给使唤着干活儿去了,没有在国公府里,阿妧就坐在宁国公夫妻上房的门槛儿上捏着一只漂亮的花朵儿呆呆的。   “姑娘,你怎么坐在这儿?”宁国公夫人最喜欢阿妧,因此上房的丫鬟们对阿妧也毕恭毕敬的。   “我来给父亲母亲请安。”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侯爷在屋里呢,姑娘进去的时候小点儿声儿。”   这丫鬟大概说的就是南阳侯了,阿妧本拔脚想往屋里去,却顿了顿,转头问道,“二叔?”   “是呀。”   “那我一会儿再来给父亲母亲请安。”哪怕知道阿萝是自己愿意去从军的,可是阿妧却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在面对南阳侯。   若不是南阳侯偏心,阿萝怎么会被逼得走上那样艰难的道路,还离她远远儿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阿妧也是有脾气的人,她不想看见南阳侯的那张脸,因此转身就往外走。她小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出去的时候,宁国公正跟南阳侯立在窗边往外看。   见胖团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宁国公就咳了一声说道,“大概是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她是不想看见我。”南阳侯平静地说道。   “你瞧瞧你,多心了吧?你一个做长辈的,怎么心眼儿这么小?”宁国公其实也觉得闺女是因南阳侯的缘故没进屋,见宁国公夫人对他微微摇头,急忙说道,“阿妧小小的可乖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不过是老太太更要紧些。就算,就算……”   他突然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就算她不想看见你,这不也是应该的么?你为她们姐妹做什么了?管生不管养的,她们就不想看见你了!”   说到最后,宁国公的脸色就恼怒起来。   “你送走六丫头,又送走了阿唐,你可好了,那府里都是乐阳的天下了!你,你可真是……”   “大丫头二丫头都要嫁人,那府里,阿妤也不会有机会冲撞她们。”见宁国公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就淡淡地说道,“今日我来,不是为了和大哥争执。”他沉默了下来,缓缓地说道,“此去百越,我只怕有死无生。”   “呸呸呸!”宁国公虽然不高兴弟弟偏心眼儿,也是也没想过要弟弟去死,听见这话顿时唾了一口道,“坏的不灵好的灵!”   他本是个中年人了,还贵为国公,却跳脚儿还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明显就是因天天跟胖团子混一块儿玩儿因此变傻了。南阳侯鄙夷地看了这兄长片刻,从一旁的桌上将一个匣子塞给兄长,沉声说道,“这是这么多年我自己的私房,里头的银钱,分给几个丫头添妆。”   “添妆?”宁国公好奇地打开一看,顿时眼睛直了。   里头都是田契地契,天南海北的都有,只是光是京郊附近的良田就有万倾了。   这比起来,若不论祖业,那国公爷想赚到这么多的钱……   做梦比较快。   “几个丫头都有啊?那我可随便分了啊。”国公爷的眼睛就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虽然南阳侯深深地厌恶阿萝和阿妧,不过他不是也没特意说一句“不给六丫头十丫头!”么。当然,如今阿妧是长房之女,宁国公也不会为闺女争这么一份嫁妆,国公府里什么没有,非要觊觎南阳侯的钱?   可是阿萝却实打实是南阳侯的女儿,宁国公就翻了翻,沉吟了片刻就说道,“那给六丫头的那份儿,我先叫人送到江东去。我见着了,你这田契里头也有南边儿的良田,六丫头如今就在那儿,叫她就自己管着自己的这份儿银钱,也算是学一些经济之道。”   他就飞快地挑出了好些良田的田契来。   “随便大哥做主。”南阳侯就冷冷地说道。   他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宁国公。   国公爷在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兄长说一不二的威严!   “二弟也放心,这府里头还有我们呢,不会叫二弟担心府中几个丫头的事儿。只是……”宁国公夫人就在一旁犹豫了一下,见南阳侯侧目看来,就温声说道,“百越虽然危机重重,可是二弟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子。你得记得,这京里头府里头还有你的妻子,有你的儿女。若是你有了危险,你的妻子和孩子们,她们岂不是孤苦无依?为了她们,万万保重你自己。”   “孤苦?”南阳侯凉薄的嘴唇就抿了起来。   “哪怕是……哪怕是为了阿妤呢……”宁国公夫人不喜欢阿妤,可是也不得不把这丫头给祭出来了。   “她是庶女,你是她唯一的依靠。若你死了,她在侯府里只怕就要潦倒。”宁国公夫人忍着恶心温声说道。   若南阳侯当真是个慈父,一定不会舍得自己一死,爱女就在南阳侯夫人的手里受磋磨。   那阿妤的一生就当真握在南阳侯夫人手中了。   不知怎么,宁国公夫人说起这些的时候,就觉得什么地方电光火石地闪过了什么,只是一些想法一晃而过,她抬头正对上南阳侯冷淡的眼。   “我知道了。”南阳侯就应了。   见他应了,宁国公夫人就笑了笑,和声说道,“二弟这几日,多来看看老太太。正所谓关心则乱,老太太这般恼怒二弟,也都是因一片慈爱之心。早年二弟不知道,你在外追随陛下几年,老太太就在家中吃斋念佛了几年,日日提心吊胆,都是因二弟的缘故。儿行千里母担忧,本以为二弟从此就享了太平,一家人团聚,谁知二弟你……”宁国公夫人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南阳侯是不是疯了?   他已经位极人臣,已经是侯爵加身,为什么要重新去拼命?   天下承平,那些曾经追随皇帝的武将是当真因如今的富贵迷住了眼?   并不是这样。   因为早年他们出生入死,亏欠了家人,如今,用后半辈子来补偿。   “多谢嫂子。”南阳侯就认真地道谢。   他认真起来抿着嘴角的样子,令宁国公夫人恍恍惚惚地觉得熟悉,之后就想到,阿妧倔强起来的时候,也是这般。   到底是亲生的父女。   “十丫头年纪小,二弟,若是她有什么不恭敬……”她才想劝南阳侯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却见南阳侯似乎已经十分不耐地掀了帘子往外头去了。此刻他径直走到了屋子外头,一双凉薄的眼就看到大门口处,一颗胖嘟嘟的团子正扒着门探头探脑,似乎在观察他有没有离开。   见他竟然出来了,那团子顿时张大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抖了抖小身子就不见了。   南阳侯沉默片刻,抬脚就跟了上去,他长腿修长有力,几步就到了门口,却见一颗团子正圆滚滚地往远处逃窜。   她跑了不远,突然一个踉跄滚在了地上,收不住去势,滚了半天,趴在地上不动了。   南阳侯眯了眯眼睛,抬脚就往阿妧的方向走去,走到她的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穿着漂亮的桃花色的衣裳,一脸滚得迷迷瞪瞪样子的团子。   她揉了揉眼睛,鼓着胖腮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小脑袋哼哼,之后看到面前的一双黑色的靴子,小身子陡然僵硬了,慢吞吞地抬头。   她的眼睛里都是生疏和排斥。   南阳侯就垂头看着这个被宁国公夫妻养得油光水滑儿的小东西。   他抬起手,似乎要抽她。   胖团子突然生出一股豪情,当这旧爹的大手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嗷呜一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腕儿上。   她扭着小身子用牙齿用力在这人的手腕上磨牙,感到自己的小身子都被提溜起来了,直到牙疼了,方才松了嘴,呸呸地往地上吐了两口,又见南阳侯似乎被自己惊呆了,急忙连滚带爬地往一旁跑去。   她奋力地撇开小短腿儿使出吃奶的劲儿跑了一会儿,回头,却见南阳侯似乎已经走了,这才坐在地上喘了两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想咬南阳侯,只是胖团子是个色厉内荏的人,见南阳侯不跟自己一般见识,就哼哼着往别处去了。   她却觉得自己打从咬了南阳侯,心情好了很多。   仿佛是为阿萝报了仇似的。   只是她虽然精神了,宁国公夫人却担心她极了,这一日就叫她来了自己屋里。   胖团子叫两个丫鬟给殷勤地迎进去,就见今日长兄林珩也在,正坐在宁国公夫人的对面含笑看着自己。她是林珩抱回宁国公府的,因此一向和这位长兄亲近得不得了,此刻见许久没有露面的林珩在,顿时欢呼了一声扑进了长兄的怀里。   她开开心心地拿小脑袋蹭林珩的脖子,林珩也笑着由着她在自己怀里撒娇,一手就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对宁国公夫人笑道,“这小东西似乎瘦了。”   “好久都没有看见大哥哥,为,为你消得人憔悴呀。”胖团子就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林珩哭笑不得地问道。   “怎么不知道?”阿妧心满意足地抱着林珩修长优美的手,好奇地拿自己的小胖爪去和人家那优雅白皙的手去比较,一下子就被伤了可怜的自尊心了,急忙说道,“我还小,往后,会生得很漂亮,纤纤玉手!”见   抱着自己的这清俊温和的青年喷笑,她急忙蹭了蹭兄长的脸讨好地说道,“我就是因见不着大哥哥,因此日也想夜也想,想得睡不着,白天吃不好,因此憔悴消瘦了。”   “这解释得不错。”宁国公夫人也撑不住笑了。   “你呀。回头跟我一块儿读书。”   林珩虽眼角眉梢带了几分憔悴,不过叫阿妧软乎乎地跟自己说话,眼角的郁色就少了许多。   “大哥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读书也是极好的。”胖团子急忙指天立誓自己是个可爱读书的姑娘了。   “那明天早上卯时我来接你读书。”   哎呀我的妈呀,胖团子板着胖手指想了想卯时是个什么时辰,顿时一脸懵懂地扭头,当没听见。   见她装傻,还鬼头鬼脑地偷看自己,林珩无奈地笑了,弹了弹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骗你的。那么早,大哥哥舍不得。”   见胖团子一声欢呼就扑进了自己的怀里,林珩只觉得抱着这小东西满足极了,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前些时候你不是赠给阿瑾一枚平安符?阿瑾昨天给府里下了帖子,说是单请你一个感谢你关心他。一会儿我带你去见阿瑾好不好?”   虽然林珩觉得这辈分总是个事儿,可是想到卫瑾和阿妧一向亲近,还知道照顾阿妧,人生得俊秀斯文,就还是舍不得断了卫瑾和阿妧之间的缘分。   “好啊!”阿妧和卫瑾一向玩儿得好,且说句实在的,诚王长孙实在是一个很绅士的团子,处处照顾纵容阿妧,从不和阿妧计较。   阿妧觉得卫瑾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林珩见她和卫瑾是真心亲近,就笑了笑,叹了一声说道,“那就好好儿玩儿。”若阿妧日后当真和卫瑾青梅竹马,诚王府这门亲事若当真极好,他也不会因拘泥这什么辈分,就叫妹妹错失了良缘。   他心中生出几分想法,因此就将妹妹往伶俐可爱上打扮,叫阿妧穿得漂漂亮亮的。   只是十姑娘也就是一颗团子,穿得再可爱,也没啥倾国倾城的风姿。   阿妧却并不在意这个,兴冲冲就跟林珩往诚王府去了,待到了诚王府,诚王邀请倒霉的要继续打光棍儿千万不能叫他跑了的冤大头未来女婿往书房去交流翁婿感情好稳住这敢娶他闺女的傻小子,阿妧就叫两个赔笑的侍女领着往后宅走。   走到了半路却见另一段的长廊处正走过来一个年轻美貌的华衣女子,她侧目见了阿妧,愣了愣,慢慢地走到了阿妧的面前,眼角带笑,端贵从容。   “给世子妃请安。”那两个侍女急忙请安道。   阿妧一愣,之后就明白这位就是卫瑾的母亲,她也在诚王府中玩儿过,之前却未见过这位世子妃,急忙请安。   “不必客气。这位就是林家十姑娘?阿瑾和魏阳侯府的阿玉在一块儿,你去正好儿,一块儿玩儿吧。”   世子妃十分和气,对阿妧笑着说道。   她说完了,就带着侍女们往后宅的另一侧去了。   阿妧却有点儿呆呆的。   这位世子妃,仿佛对她很冷淡呀。 第111章   只是这对于阿妧来说不算啥。   她又不是银子,也不大可能人见人爱的。   歪了歪小脑袋,胖团子将世子妃对自己的那脸上在笑眼神却冷淡的样子抛在脑后,跟着两个大丫鬟就往后头去。   她一路走到了之前跟卫瑾玩耍的园子外头,就听见里头有尖尖的小孩子的声音尖锐地问道,“卫瑾!你为什么不理我?!”这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怒气,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阿妧犹豫了一下,就默默地滚到园子外头的灌木后头,小爪子扒着灌木往里头探头探脑。   她就见里头正有两个小孩子。   一个红衣如火,眉目似画,生得十分精致,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令人不能忽视的美貌,只是此刻一双眼微微泛红,脸上怒意逼人。   当然,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生气起来也很漂亮。   胖团子看了看那小姑娘,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胖肚皮,对了对手指。   是,是比十姑娘好看许多。   不过靖王殿下还跟她说过呢,胖子都是潜力股儿,往后她会比这小姑娘还要漂亮的。   好容易给自己鼓起了信心,胖团子这才有精神往外看,却往外一看的时候,正对上了一双漂亮的黑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卫瑾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灌木处,正也一只手抱着一只雪白的,此刻正用三白眼斜斜地咀嚼青菜看她的白兔,一只手摁在灌木上。见自己偷看被发现了,胖团子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急忙垂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小声儿说道,“就是看看,看看这花儿……”   她指了指碧绿的灌木片刻,胖腮抽了抽,又急忙赔笑说道,“看这树多绿啊!”   这一回,十姑娘觉得自己在那白兔的眼睛里都看出了一点儿鄙夷。   “我就是听见有人在,所以,所以躲起来看看。”阿妧垂着小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   “有外人在,换了谁都会不自在的。”卫瑾伸手摸了摸阿妧的头发。   他的眼角泛起了浅浅的笑纹,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真切的欢喜。   “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不不不!”胖团子急忙摆手说道,“我也是外人,我也是外人。”   这不是故意去挤兑排挤人家那红衣小姑娘么,胖团子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成白莲花儿了,吓得大眼睛里都是眼泪,唯恐自己再说错话,回头就成了黑心团子,抓着卫瑾的手连声说道,“都喜欢找你玩儿,是因为大家都喜欢阿瑾。”   她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犹豫了一下,见那小姑娘站在远处正往这儿看来,一开始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之后有多了几分伤心委屈,就有些不自在了。   这位想必就是魏阳侯府的七小姐。   说起来她才是正经的北朝豪门贵女,大概在家中的时候,一向都是被娇宠长大的,卫瑾的冷落,确实会令她委屈。   见那小姑娘孤零零的很可怜,阿妧犹豫了一下,抓着卫瑾的衣摆摇了摇,小声儿说道,“小姑娘娇生惯养的,脾气都大。我。我在家生起气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怕呢。阿瑾是男子汉,要对女孩子宽容一点,就算不喜欢,也不要伤害她。”她这么说又觉得自己有些白莲花了,抿了抿嘴角,却当真有些不安地低声说道,“若还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我,我怎么……”   “如果是靖王叔,你也会这么劝他么?”卫瑾抱着白兔轻轻地问道。   “靖王殿下也不是我能劝得动的呀。”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那个家伙对女人更坏。   说踹就踹,说骂就骂,可是阿妧却觉得见到靖王对那些女子冷淡无情,有一点小小的高兴。   “好。”   “咦?”   “我听姑姑的话。看在她年纪小,我不跟她一般见识。等往后长大了……”   “长大以后,你不喜欢谁,就不要理睬她。”阿妧就仰头说道。   她终于想明白了,她觉得那红衣裳的小姑娘可怜,不过是因她年纪小。可是若那小姑娘是个花季的女孩儿,她也不能勉强卫瑾去对她好。那是对卫瑾的不公平,也是她狗拿耗子了。   她想通了,就对卫瑾露出大大的笑容,卫瑾一双漆黑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片刻,也浅浅地笑起来。他不知因阿妧说对了哪句话,明显欢喜了几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红着脸捏了捏胖团子的脸。   “姑姑要常来看我。”卫瑾就指着阿妧的平安符认真地说道,“也要常常想着我。”   “我也会常常想着姑姑的。”   “你想得够多了。”这么长的时间,诚王府的好东西就跟插了翅膀儿似的天天往胖团子的屋里飞,那都是卫瑾给她的。   阿妧就有些害臊地抓了抓自己漂亮的小发髻,拱爪感谢道,“总是把好的送给我,我都不知该如何偿还了。”虽然宁国公府也是富贵双全,可是有些物件儿,却还是皇族特有的。她扭了扭小身子,见卫瑾对自己微笑,就轻声说道,“我看见里头还有很漂亮的首饰衣料的,你给了我这么多……”   “我不必姑姑偿还我。”卫瑾将手里的白兔递给胖团子。   阿妧急忙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这沉甸甸,一脸大爷状对自己弹了弹腿儿的白兔。   白兔吧嗒了一下嘴儿,踢了胖团子一脚,窝起来团成了一颗毛茸茸的毛球。   阿妧小心翼翼地拿手指给这雪白的大爷顺毛儿。   卫瑾就默默地看着,只觉得眼前的这两只都毛茸茸的,叫人想要摸一摸。   “卫瑾!”他和阿妧立在这灌木的地方太久,久得远处的那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大步走了过来。   见卫瑾正对着一颗圆润可爱的胖团子十分亲近,她想到最近魏阳侯府的传闻,就忍不住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疑惑地歪头看过来的阿妧。见她穿戴首饰都是宫中的样式,她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突然冷笑问道,“你就是宁国公府的阿妧?”她用力地捏着手,似乎是在忍耐什么。   “你好啊?”阿妧就试探地说道。   她觉得这小姑娘怒气冲冲的。   卫瑾皱了皱眉,往阿妧的面前站了站,有些不悦地看着这小姑娘。   “她有什么好的?你偏要护着她?!”见卫瑾不着痕迹地将胖团子护在身后,这红衣小姑娘越发地恼火了起来。   她在魏阳侯府年纪最小,又生得漂亮,性情也有北朝女子的火爆,因此在侯府之中格外得宠爱。因此她见到卫瑾爱护阿妧胜过自己,甚至面对自己的时候爱答不理的,顿时就红着眼眶指着卫瑾尖锐地喝道,“前一回,你是不是因她的缘故才不要和我下棋?”   “你棋艺不精,与姑姑无关。”   “难道她能下棋比我还好?!”   “陛下都赞过她蕙质兰心。”卫瑾静静地看着这小姑娘,面无表情地说道,“周玉,你不要撒泼。这里不是魏阳侯府,是诚王府。你若是不收敛你的脾气,我只能送客了。”他的表情很冷淡,可是又回头对阿妧低声说道,“你看,我听你的话,没有对她很冷酷。”   因为胖团子的缘故,所以他才会这样好声好气地对周玉说话,不然只单凭周玉对自己的这份傲慢,他都不会再理睬她。   阿妧就觉得这也蛮冷酷的。   不过她不是卫瑾,不能替卫瑾做主,更不会再三地叫卫瑾不要和这名为周玉的小姑娘退让,容忍她。   胖团子现在也发现这周玉仿佛脾气很厉害了。   “你!”周玉就顿了顿脚,显然被卫瑾伤得不轻,只顿足道,“我告诉姨母去!”她虽然这样说,可是脚下却没动,只看着卫瑾仿佛是等着卫瑾来哄她。   见她是这么一副脾气,胖团子就又往后蹭了蹭,觉得自己方才对卫瑾说的劝谏都混账透了。她觉得女孩子都需要怜惜,可是周玉这性子,凭卫瑾高贵的身份也确实不好忍耐她。她也觉得自己在卫瑾面前似乎是有些得意忘形,竟然没有问清楚周玉的脾气,就先来劝卫瑾。   “对不起。”阿妧就跟卫瑾小声儿道歉。   卫瑾的嘴角就轻轻地勾了勾。   “你跟卫瑾说了什么?!”见这胖团子贼头贼脑地躲在卫瑾的身后说着什么,周玉的眼睛顿时就刺在了阿妧的身上。   她到底年纪小,也有几分忍不得,只冷笑着吸了吸鼻子,声音越发尖锐地说道,“就是因你们这些南朝的小杂种,这京中才会这么多的是是非非!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装模作样的,不要脸!”她想到魏阳侯府里那些个南朝女子弱柳扶风的做派,顿时恨得红了眼睛。   那些女子也生了女儿出来,柔柔弱弱,可怜巴巴装模作样的样儿,和这阿妧是一样儿的!   “你住口!”卫瑾本精致漂亮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此刻一张小脸儿顿时就沉下来了。   “你跟她道歉!”   “我又没有说错!你看看你,卫瑾!打从遇上她,你都不像是你了!”   卫瑾面对女孩子的时候总是很冷淡,那时对周玉也冷淡,可是周玉却觉得他的性子本就如此,因此并不感到恼火。   可是魏阳侯府和诚王府本是姻亲,自然也知道元秀郡主的心上人宁国公世子林珩带着妹妹往来诚王府的事儿。待知道卫瑾又是送那阿妧衣裳又是书信往来还和她下棋,这份恼怒就再也叫她咽不下去了。   “都说狐媚子,果然是狐媚子!”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叫道。   “怎么,你还要打我?!”见卫瑾几步上前抬起了手,她就尖声叫道。   为了一个宁国公府的阿妧,他竟然要打她。   “口出恶言,你简直不似勋贵家的小姐。”卫瑾上前拉住周玉的手,见她痛呼了一声就大声说道,“你给她道歉!”   “我不!”周玉本就是个倔强的脾气,最是个叫她做什么就偏不做什么的性子,见卫瑾袒护阿妧,就觉得伤心越绝,大声道,“我讨厌她!卫瑾,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伤我的心?她除了装可怜,还有什么好的?!”   她伤心极了,看着卫瑾那张涨红了的小脸儿大声叫道,“我喜欢你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用力扭动自己的手腕儿,却见挣脱不开,顿时大哭起来。   阿妧就呆呆地看着。   这短短的时间,一下子后院儿就闹起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似乎在周玉的眼睛里,自己是抢走了她心上人的坏女子。   可都是豆丁儿,做什么一副醋海生波的样子呢?   可怜巴巴,原来是错的。   可是她并没有装可怜,只是,只是……   周玉并不是寻常家的小家碧玉,而是当真魏阳侯府的贵女,虽然年纪小,可是出身尊贵,此刻远远服侍的丫鬟们哪里敢叫她伤一根毫毛,急忙上前赔笑要将卫瑾和她拉开。   只是一向待人冷淡,若有若无的卫瑾,却突然变得不通情面了似的,就揪着周玉不放。这就乱了套了,什么“小祖宗”,什么“公子息怒”,什么“姑娘不是有心的”就乱糟糟地响成了一团。   那些魏阳侯府出来的丫鬟就看着呆呆捧着白兔的阿妧,目光之中都多了几分不善。   见有人劝着,周玉就越发地大哭了起来,她一双通红的眼睛看见了对面缩着小脸儿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阿妧,顿时越发恼怒。   “父亲打从回家,一直都说林家的那个阿萝!我听说她是你的亲姐姐,果然呢,连陛下都能迷惑,你们姐妹俩都是一样儿的!”   她听了家里头的几句闲话,还想着父亲曾经耳提面命叫追随显荣长公主往江东去的大哥离那个阿萝远点儿,就越发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了,大声道,“都爱迷惑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狐狸精!”她只见卫瑾霍然抬手,就抬起了脸叫道,“你要打我,你打呀!姨母若知道你为了这妖精打我的脸,看姨母会不会骂你!”   “你看母亲会不会骂我!”卫瑾高高抬手就要给她一耳光。   可是阿妧却猛地瞪圆了眼睛。   “不许你骂我姐姐!”   她听着周玉的话,一下子就想到那个时候,后宫之中满京的勋贵看向阿萝的那种怀着各种打量不屑警惕唯独没有善意的眼神。   凭什么皇帝相中了阿萝,阿萝就是错的?   为什么错的不是皇帝,不是他们这些内怀龌蹉的男子?!   “我姐姐不是狐狸精,我也不是!你,你给我姐姐道歉!”胖团子嗷地一下子扑上来,揪着周玉的衣摆,一下子就把卫瑾给拱到一边儿上去了。   一颗胖团子气势汹汹的。   “你就是!我听说南阳侯府内惟不修,都是你们这些南朝的狐狸精在作祟!如今看来,你连卫瑾都迷惑,由你就能看出你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玉正还要说什么,却只见那胖团子叫了一声,如同一颗小炮弹一样撞到了她的身上,一下子就被撞到在了地上。   这颗方才还在装模作样的团子此刻比谁都厉害,一屁股就跨坐在她的腰间,一拳头就打在她的脸上气势汹汹地叫道,“你给我姐姐道歉!” 第112章   这还了得啊?   两个小丫头顿时就滚成了一团。   虽周玉是被横冲直撞一下子呆住了被阿妧打了一拳头,只是阿妧一向软绵绵的哪里有力气,脸上一疼的周玉顿时就反应过来,反过来一下子就将阿妧给推到了地上,伸出手就去抓她,还未等一旁的丫鬟们跟上,就见两个小孩子已经扭打成了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偏偏这两个女孩子都有一股子气势,嘴里哇哇地叫个不停,谁都不敢上去将她们给分开。卫瑾急得追在这两个女孩子的后头,想要帮阿妧,却总是看见这两个扭在一块儿分不开谁是谁。   “你给我道歉!”胖团子脸上挨了两下,一口咬在周玉的手腕儿上。   “偏不!狐狸精!”周玉就抓着阿妧的小辫子叫道。   这两个闹成了一团,哪里是丫鬟们能撑得住的,就有满头大汗的丫鬟往前头去禀告主子了。   “这是在做什么?!”第一个冲过来的就是诚王世子妃了,见了这地上还滚得乱七八糟的两个,她顿时就恼了,指着一旁的丫鬟们喝道,“你们是死人啊?!还不把她们给分开!”   因她是未来的王府主母,一向都有威严,因此那几个丫鬟忙不迭地就上前,硬是挨了阿妧与周玉的胡乱挥舞的小拳头之后,好不容易将这两个给分开。不提气喘吁吁鼓着小肚皮喘气儿的阿妧,只说周玉,方才还精致簇新的红衣上都是灰尘,头发都散开了,乱糟糟的。   “姨母!”她见了一旁的世子妃,顿时就哭着扑上来。   她受尽娇宠,一向说一不二,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世子妃急忙扶住她,见她的眼眶都青了,脸上花里胡哨的,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在做什么?!你做什么狠心,要往阿玉的脸上来?!”女孩子的容貌最重要不过,哪怕周玉是侯府贵女,可是若一张脸被打坏了,往后只怕婚事也要艰难。且这世上谁家男子不喜欢容色娇艳的美人?   周玉的脸若破了相,就算是看在魏阳侯府的面上勉强娶了她,可是又能对她有多少真情?见周玉的眼眶青里透着黑,世子妃只后怕得满头是汗,拥着周玉就厉声道,“谁家的规矩,叫你往人家的脸上招呼?!”   这若是周玉坏了容貌,她可怎么和她姐姐魏阳侯夫人交代。   “母亲,是她先出言不逊。”卫瑾将孤零零被人丢在地上没有搭理的阿妧给护在身后说道。   “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   “儿子眼里,她才是外人!”卫瑾就指着周玉说道。   他不明白,一向公允温柔的世子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样偏袒周玉。   周玉被打了一个乌眼黑,可是阿妧的脸上也被周玉给抓得一道一道儿的,雪白的小脸儿还有几缕血痕。   他垂头拿出帕子来给阿妧擦脸上的血痕,见这小团子疼得直抽抽,本是软乎乎的性子,却倔强地瞪着眼睛不肯掉眼泪。   卫瑾握着帕子的手就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给阿妧擦脸,低声说道,“别怕,你没错。若谁侮辱我的姐姐,我也会打她。”他见胖团子仰头对自己小小地笑了笑,可是精气神儿却很从前不大一样儿,仿佛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倔强,抿了抿嘴角,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往后你别上手儿,我替你打她。”   卫瑾看着阿妧雪白的脸和脖子上好几道血檩子,就低声说道,“你疼了。”   “我也打她了,没吃亏。可厉害。”阿妧就讷讷地说道。   她对世子妃对自己的呵斥完全不放在心上,也不觉得什么。   卫瑾这个时候宁愿忤逆世子妃也要护着她,已经叫她感到很满足了。   “姨母,我疼。”周玉是魏阳侯府娇养长大的,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揪着世子妃的衣摆就落下眼泪来。她委屈得什么似的,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妧竟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跟自己杠上了,还和自己厮打。   这些南朝的狐狸精不都是一副矫揉造作的小白花儿的样子么?   她这么泼辣,怎么勾引别人呢?可是为什么偏偏卫瑾却还是对这宁国公府的丫头那样维护。   为什么啊?   她虽是个霸王脾气,却还是年幼的心性,顿时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阿妧见她哭了,却梗着小脖子说什么不肯跟着哭。   “你也哭。”这世道,哭得可怜的才会叫人偏心些,卫瑾见世子妃已经心疼地抱着周玉轻声安慰,知道这么长时间,前头祖父只怕也要跟着来了,就握着阿妧的手低声说道,“别怕,我保护你。”   他握了握自己小小的手,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无力,却不敢放开阿妧免得她叫那些魏阳侯府的丫鬟下了狠手。只是阿妧却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不要哭。”   她也委屈得直抽自己的小鼻子,却说什么都不肯哭出来。   她不要在不喜欢她,对她充满敌意的人的面前露出软弱来。   卫瑾就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   远远的就见远处大步走来了几个人,当首的一个脸色诧异,一张脸沉下来狰狞扭曲得跟土匪似的,那身上彪悍的气势顿时令这小小的院子都寂静了下来,正是诚王。   诚王就匆匆走到了这儿,见眼前这乱七八糟的,儿媳妇儿抱着魏阳侯府的丫头在默默垂泪,长孙却难得露出恼火的样子来把宁国公府那颗胖团子给护在怀里,呆了呆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跟大战了一场似的。   “祖父给阿妧做主!”卫瑾赶在世子妃开口前,几步就到了诚王的面前一把就抱住了诚王的腿仰头,精致漂亮的脸上滑落了两滴泪痕,面无表情地流泪说道,“周玉无礼大放厥词,冲撞了阿妧。”他顿了顿抬眼看了不敢置信的周玉一眼,轻声说道,“你真是不知好人心。你来了王府,我不愿理睬你,还是阿妧劝我要善待你。可你却口出恶言,侮辱她和她的姐姐。”   “什么?”诚王顿时就皱了皱眉,冷冷地看向周玉。   他虽然很喜欢周玉这种爽直的典型的北朝贵女,可是却不喜欢一个盛气凌人,去欺负一个完全对她无害的女孩子的周玉。   “阿瑾,你怎么这么对你表妹说话。”   “我一向公允,母亲是知道的。”卫瑾小小的身子立在诚王的面前,看着世子妃低声说道,“我的表妹也很多。母亲的姐妹好几个,个个儿都是我姨母,魏阳侯府不过是其中一个。若周玉有冤枉,那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可是母亲,周玉先出言不逊,我命她道歉她却不肯,这难道是阿妧的错不成?”   他小小年纪本是一副冷淡的脾气,可是说了这么多话,却还是继续开口说道,“母亲是心疼她的脸。可是阿妧的脸也伤了。”   他把阿妧给拉过来,翻着她的衣领将她的脖子露出来,脸扬起来给脸色铁青,越发令人畏惧的诚王看。   “祖父你看,看她把阿妧给挠的!若如母亲说伤了别的女孩子的脸就是恶毒,她也很恶毒!”他就指着抽抽搭搭抹眼泪的周玉说道。   “这,这可真是……”诚王见胖嘟嘟讨喜的胖团子那小脸儿给挠出好几道血檩子,头上都见汗了,想要伸手给阿妧擦擦脸,却见自己大手粗糙得跟铁砂掌似的,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赔笑对身后垂着眼睛不语,看似温和平静,实则已经十分恼火的林珩说道,“女婿,女婿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呀!”他就搓着大手很讨好地说道,“要不,赶紧先请太医过来给咱们阿妧看看,不然落了疤可怎么办?”   “疼不疼?”林珩不理诚王,只探身抱起了阿妧,见妹妹的大眼睛通红,却不肯掉眼泪,就摸了摸她的头。   “大哥哥在,可以哭了。”他柔声说道。   “不要,不要叫大哥哥担心。”阿妧瘪了瘪嘴巴,抽抽搭搭地将小脑袋枕在林珩的肩膀上小声儿说道,“我没错儿。我不哭的。”   她不要当一个叫人看笑话的泪团子,只抱着林珩的脖子把刺疼的脸埋进兄长的颈窝里哽咽地说道,“我不是狐狸精,姐姐不是,我姨娘也不是。”她紧紧地揪着林珩的衣襟,那明明很难过却始终忍着的样子,不由叫林珩想到初见这胖团子时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初入宁国公府如同惊弓之鸟,努力讨好所有人的妹妹,养成了如今好不容易才真正地快活肆意的样子。   可是却在诚王府吃了委屈。   “女婿啊,祖宗!赶紧叫太医吧!”诚王简直郁闷死了。   这倒霉催的魏阳侯府的丫头,是不是找死不看日子?这要是林珩以为诚王府都是一群欺负他妹妹的坏蛋,往后还会不会娶他的女儿啊?   比起周玉,元秀郡主自然是要紧多了,且诚王也对周玉的话恼怒得很。   小小年纪,怎么就知道狐狸精了?   且性子这么霸道,卫瑾都看不下去了?   诚王一向知道长孙是个冷淡的人,他不喜欢谁,素日里也就当做没有这么个人远远地排斥开,却没有这一回竟然直指周玉的过错。且卫瑾是不撒谎的,孰是孰非还用说么?   北朝贵女的确张扬直爽,性烈如火,可是也不是周玉这般娇养任性,霸道欺负人。   “父王。”世子妃一见诚王脸色不对,顿时自己的脸也跟着白了。   她嫁入诚王府也已经多年,自然知道诚王的性子,那厌恶了谁就绝对不给谁一丁点儿体面的。见诚王待阿妧十分亲近,又对林珩赔笑,一下子就想到林珩是元秀郡主的心上人。   她心里一凉,知道只怕诚王是要拿周玉来祭旗,急忙勉力上前转圜,也不说都是阿妧的错了,只恭顺地说道,“不过是两个小丫头拌拌嘴,吵吵架罢了,这女孩子的交情,不都是这么来的?没准儿回头,她们就不打不相识了……”   “不打不相识?”诚王就皱眉看着抿了抿嘴角的世子妃。   “母亲,谁会和一个辱骂自己的人不打不相识。若是我,一辈子都不要和她往来。”卫瑾就笔直地看着周玉说道,“你得给阿妧赔罪。”   “给我姐姐道歉。”阿妧从林珩的怀里探出头来,小鼻子都红了,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   “做错事儿就得赔罪。方才你说了那些什么狐狸精的话没有?”   诚王见世子妃手足无措,就哼了一声,越过了欲言又止的世子妃走到了周玉的面前,见她害怕地退后了一步,很畏惧自己的样子,他也不在意,只看着周玉严肃地说道,“是不是你先骂的人?敢作敢当,既然你伤了别人,就得道歉,莫非魏阳侯没有教过你?”他说得严肃极了,却并不是因要讨好林珩的缘故。   诚王本就是个正气的人,谁敢在他面前耍无赖,都没好儿。   “是的。”周玉叫诚王那骇人的气势压着,一下子就软在地上抽噎地承认了。   她也是个小孩子,此刻孤立无援,只觉得难过极了。   “父王,玉儿还小,有口无心的。”   “她还小?你看她把阿妧给打的!”   “可是玉儿也受了伤啊!”什么是双标?诚王的这种就是了。   这明明是两个女孩子都错了,怎么就光赖了周玉一个呢?   “她骂人在先,还有脸说自己伤了?换了本王叫人说是狐狸精,不打死她!她还小?本王记得阿妧比她还小呢!”   诚王就不耐地说道,“本王倒是不知道,本王的王府里何时还来了个祖宗!怎么着,她比宁国公之女还尊贵,比本王的长孙还硬气,都说不得她了是么?!”他脸一沉,顿时就叫世子妃的压力很大了。世子妃能在诚王府中立足多年,也不是一个傻的,只低声陪着道,“是儿媳关心则乱了。”   “姨母。”周玉央求地抓着世子妃的衣摆。   “你错了,先赔罪吧。”诚王已经对自己不满,世子妃自然不敢杠着诚王非要给周玉讨回个公道。只是她看着那颗窝在林珩怀里红着眼睛看过来的团子,见儿子专注地立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小声安慰,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酸酸的。   周玉本就在看她,见她不护着自己了,就知道这诚王府里只怕没人在为自己说话,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叫了一声“对不起!”竟捂着脸跑了。   “往后叫她少来!本王记得上一回抢阿瑾棋子儿的就是她?阿瑾一向不喜别人动自己的东西,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诚王就看着世子妃冷冷地说道,“你心里有些私心,本王心里明白得很!只是本王告诉你,阿瑾不喜欢她,你就什么都别想!”   他的声音很大,世子妃只觉得满心的惶恐,自己的想法都被看破了,急忙福了福请罪道,“是儿媳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你方才是不是也骂阿妧了?”诚王就皱眉问道。   “母亲偏心周玉,对阿妧不公平。”卫瑾就抱着诚王的衣袍仰头说道。   他雪白漂亮的小脸儿严肃极了。   世子妃顿时被噎住了。   这莫非是也叫她道歉的节奏?   这儿子上辈子来讨债的吧? 第113章   “是我偏听偏信了。方才误解了你,对不住。”   世子妃倒是知道诚王的心思,郁闷了一下就对阿妧温声说道。   若是她坏了与宁国公府之间的交情,诚王夫妻只怕饶不了她。她如今只庆幸诚王妃因送元秀郡主离京,并未在家中,不然诚王妃头一个儿就得把她给抽死。   这大概不仅是因阿妧是林珩的妹妹,更因她偏心周玉,对阿妧这个小孩子疾言厉色,没有做长辈的姿态的缘故。只是世子妃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两声,面容有些暗淡。   她怎么可能不偏心周玉呢?那是她的亲外甥女儿。   而阿妧?   虽然她很乖巧懂事,可是世子妃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特别是卫瑾为了阿妧竟然张嘴就说她这做母亲的不是。   这谁听了心里不难受?   世子妃的脸色微微暗淡,阿妧抽着小鼻子看见了,又垂头看了看诚王脚下的卫瑾,就拱了拱小爪子。   “没什么,我也动手了。”她看在卫瑾的面子上不愿对世子妃再说什么更多的怨愤,可是她还是忘不了世子妃护着周玉对自己横眉立目,对自己指责的样子,揪了揪林珩的衣襟,她就低声说道,“我没事儿,大哥哥别担心,别生气了。身体好,不受伤。”   她也不愿林珩因自己对诚王府生出心结来,往后和元秀郡主的婚事有什么变故。因为她知道,林珩是真的很喜欢元秀郡主。   阿妧也很喜欢元秀郡主的。   “赶紧去看太医吧,啊!”诚王见胖团子还在给自家说好话,一下子就愧疚得不行了。   他一张悍匪般的脸努力挤出了一个很慈爱的笑容,就跟狼外婆儿似的,轻轻地,轻轻地探爪子摸了摸胖团子的小脑袋瓜儿。   “好,快去看太医。别毁容了。”胖团子就捧脸儿小声儿说道。   她的脸要紧,林珩就抿了抿嘴角,微微颔首抱着妹妹往后宅去了。他前脚才走,世子妃就一下子无力地靠在了身后一个丫鬟的身上,脸色苍白,头上的汗珠儿密密而下。   此刻卫瑾方才无声地走到世子妃的身边,懂事地踮脚给世子妃擦头上的冷汗。他是世子妃的独子,世子妃自然爱他如同珍宝,见他这样孝顺,眼眶就忍不住红了,不由嗔道,“这时候知道孝顺了?方才你怎么向着那小丫头?!”   “方才是母亲错了。母亲不问儿子一句原委,只见周玉伤了就骂阿妧,这是母亲不对。”   见世子妃气苦,摔了帕子越发地伤心,美貌的脸都暗淡了,卫瑾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跪在了世子妃的面前。   “可是儿子方才也挤兑母亲了。母亲,对不起。”他要为阿妧主持公道,可是也知道自己做儿子的却没有维护母亲这样不对。他希望阿妧可以得到公平,也不希望母亲伤心,跪在地上给世子妃磕了一个头低声说道,“儿子给母亲磕头,母亲别恼了。”   他磕了头,雪白的额头上都是泥土,世子妃哪里见得如此,心疼得不得了,急忙伸手将他给扶起来,含泪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儿子伤了母亲的心和颜面,给母亲赔罪。”卫瑾抬头静静地看了母亲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母亲,我不喜欢周玉。”   “你,你小孩子家家的浑说什么。”世子妃脸一僵,见卫瑾精致漂亮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就忍不住问道,“那你喜欢林家小丫头?”   卫瑾顿了顿,垂头捏了捏腰间的平安符。   “……姑姑。”他低声说道,“说好了要护着她的。”   他本是一个安静的性子,今日因周玉和阿妧大闹了诚王府,因此就格外疲惫,世子妃听了儿子的解释,本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是把胖团子当成长辈还是个什么意思。却听见卫瑾轻声说道,“都是儿子不能两全,母亲,您别生阿妧的气。她方才也没有对您有什么记恨。”   阿妧总是懂事的,会隐忍的。   她和卫瑾要好,那就算是冲着卫瑾,也不会对世子妃有太多的不喜欢。   “你倒是把她看得跟花儿似的。”   “您不要恼她,那这事儿我就不告诉父亲。”卫瑾狡猾地说道。   世子妃一顿,就露出几分无奈。   其实她嫁入这诚王府,日子过得很好。   诚王与诚王妃都是省事儿的长辈,这府中因有诚王妃这御封的母老虎在,因此虽然是皇家王府,可后院儿一向干净得很。世子妃和诚王世子大婚数年,如今后宅依旧干干净净没有半个侍妾通房。   诚王世子爱重妻子,可是世子妃也知道丈夫的底线在哪儿,若是因此事生隙,她不是很冤枉么?她心中微动,就揉了揉卫瑾的头笑了。   因安心了,得了儿子不会将今日自己得罪了林家的事儿告诉诚王世子,世子妃方才安心地走了。   见她走了,卫瑾就沉默地抱起了趴在脚边缩成一颗毛球儿,其实胖团子和人打架的时候还蹦蹦跳跳上前助拳拿后腿儿给了周玉两脚的白兔,小声儿说道,“做儿子的,要孝顺,不跟父亲说母亲的坏话儿。父亲从别处知道,不是我说的。”   他能闭嘴不说,可是这么大的事儿,诚王能不说么?这满王府的丫鬟都亲眼看见了,能不说么?这个诚王长孙就没法儿保证了,他就摸了摸白兔毛茸茸的小身子。   叫父亲给母亲一个警醒挺好的。   他还小,做什么叫许多的小姑娘天天来找他玩儿,妄图左右他的姻缘呢?   按胖团子的话怎么说的来的?   不怕他肾亏啊?   “还疼不疼?”林家兄妹自然不知道诚王长孙的复杂内心活动,兄妹两个此刻正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的诚王欢送的目光里上了家里的马车要回家去。   胖团子小小胖胖的,本是玉雪可爱的模样,却被伤了脸,这简直比诚王殿下挨了对手两刀还要命,诚王唯恐阿妧的脸上日后留了伤疤,觉得一个太医不够,又命人往太医院里搜刮了两个一块儿来了,三个太医上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诚王殿下命不久矣,得太医院会诊了来的。   当然,当知道诚王大张旗鼓召三个太医一块儿来却只是给一个小团子看脸上的几道子指甲儿挠出来的血痕,老大人们的脸色就别提了。   看昏君也就差不多了。   “不疼,凉丝丝的。”老大人们都是很有专业素养的,说起来人家干的都是救命的活儿,胖团子这点儿小伤口完全都不叫人家放在心上。   不过是略把了把脉,问了问阿妧是怎么伤的,待知道是胖团子和别的小姑娘打架,三位老大人就抽搐着嘴角给下了几副败火安神的药,又拿诚王府里最好的药材调了些药来抹在阿妧的小胖脸儿上。   还别说,阿妧本感到伤口处火辣辣的刺痛,可是贴上药以后,就觉得凉丝丝的,没有什么了。   她懂事地说不疼,还叫诚王不要放在心上,因本就不是诚王的缘故叫她伤了,林珩靠在摇晃的马车里抱着妹妹,就有些心疼。   虽然太医说小孩子脸嫩,这被挠破了看似吓人,其实很快就能长好完全看不出什么伤痕来,可是看着此刻胖团子抽了抽小鼻子乖乖坐在自己的怀里,胖嘟嘟的小脸儿因涂了药花里胡哨儿的,他就忍不住摸了摸她完好的皮肤处低声说道,“今日你吃委屈了。往后大哥哥到哪儿都带着你,不叫你一个人。”   今日是他疏忽了,本以为诚王府是近亲,还有卫瑾在不必照顾妹妹,因此才单独与诚王去了书房说话。   可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妹妹就出了事儿。   “不赖大哥哥。我是女孩子,要在后院儿玩儿,大哥哥总是跟着我护着我,我往后该不会自己面对她们了。我也不委屈。有大哥哥在,所以她们都道歉了。”   见林珩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怜惜,胖团子唯恐兄长心里再想多了,急忙爬过去蹭了蹭兄长的脸小声儿说道,“只是大哥哥也不要不喜欢我。我,我平常都乖乖的,不常打架的。”   她不是一颗乖巧懂事的好团子了,还叫林珩和诚王府之间有了心结,就觉得抱歉极了,抱着林珩的脖子低声说道,“这是我和魏阳侯府七姑娘自己的拌嘴。大哥哥,你不要因为世子妃,就不喜欢郡主了。”   “你啊,自己还伤着,却还记挂别人。”林珩就柔声说道,“我明白,你放心。这和元秀无关,也和诚王无关。”   “就是这样儿。反正大哥哥娶的又不是世子妃,不要放在心上啦!”见林珩见识了自己的泼辣还会打架之后依旧喜欢自己,胖团子一颗心就放回了肚子里,腆着胖肚皮就跟兄长蹭在了一块儿。   她这个时候方才哼哼唧唧地娇气起来,小声说疼。林世子顿了顿,垂头看了看她的小胖脸儿,见药都花了,突然就想到了方才这团子跟自己蹭脸,反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摸,摸下来一手还滴着汤汁儿的草药。   “……”林世子沉默地看自己的妹妹。   “……”胖团子一脸懵懂地扭头。   “你这调皮捣蛋的。”林珩简直哭笑不得,从怀里翻出了帕子。   “我给大哥哥擦脸!”胖团子将功补过,撅着小屁股就殷勤地抢了帕子给这青年擦脸上的草药,她方才还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如今却因林珩对她的温柔什么都忘记了。   林珩也知道这小东西不喜欢记得那些令她伤心的事儿,因此也由着她哼哧哼哧地胡乱地他擦脸。当然,当胖团子在自家兄长的脸上抹了很久,待车一停放下帕子就往车外滚,林珩眼疾手快就把这抱头哼哼的胖团子给摁住了。   他一脸微微扭曲地抱着垂头丧气的胖团子下了车,顿时引来惊呼一片。   “世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绿?!   坐在车外的小厮本要扶着他下车,一下子就惊呆了。   莫非是胖狐狸学会了啥妖法,因此对他家世子……   “我,我其实擦得可干净了。是,是大哥哥你的脸,脸绿。”胖团子趴在兄长的怀里对着胖手指狡辩道。   林珩见她哼哼唧唧地偷看自己,摸摸绿了的脸,只对那小厮挑眉笑了笑抬脚就往后院儿去。他才要去太夫人的院子,却叫阿妧迟疑地劝住了。   “别叫老太太担心我,”   因有了阿妧这句话,林珩便带着她往宁国公夫人的正房去,叫两个看了他的浅浅的泛着绿意的脸给吓得腿软的丫鬟引进了正房,就见宁国公夫妻和南阳侯林三老爷都在。   见了林珩进门,宁国公抬头一看就唉呀妈呀一声扑上来挤开儿子将胖团子给抢到自己的怀里,艰难踉跄地抱着自家团子跌坐回了椅子里,喘气儿半晌这才抓着阿妧的小肩膀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阿妧的眼眶还红肿不堪,脸上还什么颜色都有,有的地方就露出了血痕了。   “打架了。”阿妧就扭着自己的小衣裳小声儿说道,“得罪了魏阳侯府的七小姐。父亲,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宁国公心疼得肺都要吐出来了,听见胖团子跟自己道歉,忍不住问道。   “得罪了魏阳侯府。”阿妧的大脑袋就垂了下来,想到和世间人对自己和阿萝的误解,就小小声儿地说道,“我没忍住。她骂我和姐姐是狐狸精。”这其实是很多人对南朝女子所出血脉的误解和轻视。   阿妧没法儿选择自己的出身,她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不堪,因为有很多人很多人在爱护着她。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外头的那些北朝贵女,其实并不是都如同阿宁,如同元秀郡主那般对她的出身不在乎的。   她们觉得她或是许多如阿萝一般的女孩子,低人一等。   觉得她们什么都是错的,一旦有什么,就将错误推到她们的身上去。   可是这样不对。   固然有阿妤那样真的行事不堪的女孩子,可是也有阿萝那样自强自立的女孩子。   “我们没有不一样。”阿妧含着哭音小声儿说道。   她为阿萝感到委屈。   若那一日令皇帝动心的是北朝贵女而不是阿萝,那还会又那么多人骂那贵女是狐狸精么?   他们只会说理所当然,觉得皇帝眼光不错。   “别哭啊。那些个心思狭窄的人,咱们不理会也罢。”宁国公见胖团子委屈得吧嗒吧嗒掉眼泪,又摸了摸她的小脸儿,见她伤成了这样儿,顿时霍然站起抱着沉甸甸的团子怒声说道,“这事儿没完!”   还得罪了魏阳侯府?   这是魏阳侯府得罪了他宁国公府!   绝对没完!   只是国公爷尚未咆哮完,却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掠过自己的眼前,之后怀中一轻,竟是靖王已经夹着一颗呆呆的胖团子抬脚往外走去。   “没错,这事儿没完。魏阳侯府这是想死!”靖王不知何时来了,也不知听见了多少,此刻声音冰冷,气势汹汹就跟要去杀人。   见他这样冲动,宁国公哼哧了两声,急忙拔脚追了出去。   “我,我去拦住殿下叫他不要冲动哈!”   还是不要闹得满城风雨了,这不好。   烧魏阳侯府个房子啥的就够啦! 第114章   宁国公狐假虎威地追了出去。   胖团子叫靖王给夹着,整只团子都陷入了呆滞。   “殿下要带我去哪儿?”   这是往魏阳侯府打上门的节奏么?   阿妧就觉得有点儿害怕了。   若是闹得不像话,给宁国公府招了一个大仇人可怎么整?   “你是我家团子,竟有人敢骂你狐狸精,简直找死!”靖王其实全都听见了,此刻抱着团子上了高头大马,一边策马往魏阳侯府去,一边伸出大手来翻看怀里紧紧地抱着自己脖子,嗷嗷小声儿叫唤仿佛很怕跌下马的胆小的团子。   见她雪白的脸上到处都是草药的痕迹,还有几道子鲜艳的赤红,就冷哼了一声,沉声说道,“本王正担心你日后被人欺负。正好杀鸡儆猴。”   “什么意思啊?”阿妧就茫然地问道。   靖王顿了顿,摸了摸这团子的小脑袋。   阿妧当日叫皇帝捧在膝上,这般爱重是任何一个贵女都没有的体面。   若她年纪大些,别人也就不当一回事儿了,毕竟皇帝也少不了爱妾不是?   可是阿妧这样小,显然皇帝喜欢她不是喜欢一个女子的喜欢,而是喜欢晚辈的喜欢,那这胖团子就值钱很多了。若能娶了这团子,那日后家中子弟不就入了皇帝的眼么?只是虽听人说这是宁国公之女,可是这如今想要觊觎一下团子,可不就得查查她的来历么。   宁国公膝下无女,这个知道的人不少。   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   阿妧乃是南阳侯庶女,本是南朝女子所出,与那令皇帝都十分喜欢的阿萝是同母的姐妹。   这就一下子叫世家们都迟疑了。   庶女,南朝血脉,还有个美丽得令人感到危险的姐姐,且还小小年纪就凭自己的能耐巴结上了宁国公给自己改了个爹充作嫡女教养……   这怎么看也是个奸诈的团子的人设。   更何况这样的出身,哪怕如今阿妧已经是宁国公之女,可是看不上她的不少,之前本想和宁国公府联姻娶了这团子的大多都消停了,谁愿意娶一个庶女呢?   那些世家长辈的态度就是如此,轻慢之中又带了几分鄙夷,这自然会影响世家那些年轻的公子小姐的想法。靖王正觉得为阿妧担心,这一回上门又听到果然有魏阳侯府的小姐看不起阿妧,哪里还能忍耐呢?   且正好儿,他带着胖团子上门给魏阳侯点颜色瞧瞧,也震慑一番别家的勋贵。   别以为胖团子没人撑腰,可以随便儿欺负。   “多谢殿下。”见靖王脸色冰冷,阿妧呆了呆,揪住了靖王的衣裳低声说道,“可是不值得的。”她对于靖王来说,其实无足轻重。可是魏阳侯府却是老牌勋贵。   “值不值得,本王说了算。你就闭嘴当团子就是。”靖王只觉得自己坚硬的下颚之下正好儿顶着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感到这小东西奶狗儿一样蹭了蹭自己,心里就越发痒痒,忍不住抬头掐了掐这团子的小下巴,这才一路往魏阳侯府去了。   魏阳侯府自然是没有得到消息的,待知道了靖王上门,魏阳侯夫人急忙带着家中众人前来迎接,大开中门就见靖王策马而入,那高头大马还一蹄子踹碎了侯府大门,此皇子怀里抱着一颗胖嘟嘟抱着他不放的小团子。   这么个造型儿,顿时就叫魏阳侯夫人惊呆了。   “殿下这是?”她见靖王下马大步而来,脸色铁青,顿时就知道不妙。   这靖王怎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魏阳侯呢?”靖王冷冷地问道。   “我家侯爷今日在外会友,殿下来了,我马上叫人去找他回来。”   魏阳侯夫人今日也烦闷,这谁家的爱女出门儿一趟回来哭得嗷嗷的,还脸上青黑一片,谁心里不郁闷啊?只是见到靖王在此,她又不好搁下靖王,就勉强笑着说道,“殿下且坐坐,他顷刻就回。”   她一见靖王这来者不善的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却令她摸不着头脑。且见靖王前来,魏阳侯夫人心里还是多了几分期待。   前些时候皇后相中了她的长女,魏阳侯府的大小姐,想为靖王聘为王妃,魏阳侯夫人还记得真真儿的呢。   她的长女秉性温柔恭顺,生得也美丽动人,没有一样儿不好的,若能嫁给靖王,这岂不是天作之合。   虽然靖王拒绝了这门婚事,可是魏阳侯夫人放眼京中各家贵女,却只觉得自家长女乃是这些贵女之中的翘楚。   靖王总是要娶王妃的,若是日后在贵女之中挑选王妃人选,魏阳侯夫人也有信心靖王会选中自己的女儿。因此今日靖王前来,哪怕怀着盛怒,可是魏阳侯夫人的心里依旧盘算起来,只想着一会儿叫长女来给靖王敬茶。   只要靖王见上她的女儿一面,就会知道,她是最好的女孩子。   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若说魏阳侯夫人的确最疼爱自己的次女周玉,可是她对长女也依旧倾注了许多的疼爱。   “本王等着他。”靖王将阿妧的衣裳拢了拢,跟着魏阳侯夫人抬脚就去了上房。   阿妧本该在这个时候识大体地说一句劝慰的话,叫靖王不要为了自己和魏阳侯府交恶,大动干戈的不好,可是抱着靖王的脖子,胖团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靖王是为了她,才会和魏阳侯府杠上的。   “这位是?”魏阳侯夫人和诚王世子妃是亲姐妹,魏阳侯夫人年长妹妹许多,如今已经人到中年,虽风韵犹存,可是早就已经和魏阳侯相敬如宾了。   她含笑引着靖王上座,见两旁的妾室都在看笑话似的,就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摆手叫她们各自散去,这才看向阿妧的方向。她没有见过阿妧,见这小团子胖嘟嘟怯生生地躲在靖王的怀里偷看自己,就露出了一个慈爱的表情。   “这是本王王府的阿妧。”靖王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见丫鬟们战战兢兢地上茶,就端了茶水吹了吹,递给阿妧叫她捧着喝。   “您王府的……阿妧啊?”魏阳侯夫人一呆,有些茫然,又有些诧异。   那个什么……她记得靖王不近女色,这王府里一向干净,怎么冒出一颗团子……   “宁国公府的阿妧?!”魏阳侯夫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她依稀记得魏阳侯说起过,说是皇帝最近很宠爱的一颗团子乃是宁国公府上的女孩儿,还是因靖王疼爱她,因此才将她引荐给了皇帝。   这一想到阿妧的身份,魏阳侯夫人的脸色就不对劲儿了,盖因她家爱女周玉如今的脸上还伤痕累累呢。且见靖王这副宝贝胖团子的样子,这给口水喝还给吹凉了些,魏阳侯夫人眼角乱跳,努力了许久,脸上的笑容也撑不下去了。   她多少明白为何晋王要来侯府了。   “殿下这次上门,莫非是为了这个孩子?”谁家孩子被打也不会高兴,魏阳侯夫人就沉了沉脸。   她还没找宁国公府算账呢!   一个南朝庶女,大抵就是给宁国公夫人养着解闷儿的小玩意儿,竟然敢打北朝贵女的脸?   忒猖狂了!   真以为养在宁国公夫人的膝下,那就是宁国公府的长房贵女了?   “不仅是为了她脸上的伤。”靖王先将阿妧脸上的血痕露出给魏阳侯夫人看,见她不自在地往自己的怀里躲了躲,就沉着脸冷冷地说道,“而是你们打了本王的脸!”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满京皆知,这团子是本王家的。”   “这丫头姓林的。”魏阳侯夫人都要气笑了。   “那也是本王家的。”靖王目光冰冷,浑身气势逼人,魏阳侯夫人一下子就撑不住了,瑟缩地退后了两步,看着这高大森然的青年抬眼看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劈成两段。   见她畏惧自己,靖王的目光越发冰冷,抱着怀里的阿妧沉声说道,“本王带着她,护着她,满京谁不知道她是本王庇护之下?今日竟然被人在诚王府当众羞辱被打,魏阳侯府当本王是死人?!”   “殿下,她们两个不过是简单地口角,哪里敢冒犯殿下?”   这靖王也太会上纲上线了,魏阳侯夫人简直是被气得不轻。   她顿了顿,就抱怨道,“我家阿玉的脸也被打伤了啊!”   “她的脸,能和我家团子的脸比么?!”   “什么?!”魏阳侯夫人简直就是惊怒交加。   “不只本王,父皇也很喜欢她,素日里常召到宫中去说话解闷。”见魏阳侯夫人的脸顿时就变了,靖王就冷笑了一声,将阿妧手里的茶盏抢过来丢在案桌上冷声说道,“既然侯夫人觉得不过是小女孩的口角,那也不必再担心过些时候阿妧入宫,父皇对她脸上的伤有什么想法。”   他顿了顿,突然嗤笑一声说道,“你家的丫头,竟然有脸妄图攀附本王家中阿妧?她配吗?!她高攀得上吗?!”   他声色俱厉,魏阳侯夫人只觉得一颗心突突直跳,眼前发黑。   她忘记了,这林家的小丫头不仅是南阳侯府庶女这么简单。   她是能出入宫闱,是皇帝喜欢得不得了的小丫头。   只这一层,阿妧就比任何贵女都风光显贵了。   她看不上她的出身,可是人家阿妧未必会将她放在心上。   跟何况若是皇帝当真问一句,哪怕这小丫头照实说不添油加醋,这也够魏阳侯府喝一壶的了。且见此刻靖王如此厌恶恼火的模样,魏阳侯夫人就知道完了。   她的长女,哪怕再优秀可爱,只怕靖王也不会看中她了。   最疼爱的幼女,这一回算是毁了她姐姐的姻缘了。   “殿下,殿下见谅,阿玉一时心直口快,可是她不是有心的。”魏阳侯夫人唯恐靖王在皇帝面前告状,虽然见那胖团子躲在靖王的怀里探头探脑,她也没有时间计较了,只一边抹着满头的大汗一边急切地说道,“阿玉年纪小,说错了话,因此,因此大大得罪了林姑娘。魏阳侯府愿意赔罪。”   她只怕皇帝日后对魏阳侯府的家教生出什么不满来误了侯府男人女人们的前程。   “阿妧一向心宽体胖,并不计较你们这些冒犯。”靖王见魏阳侯夫人服软,外头宁国公正呼哧呼哧进来,就敛目冰冷地说道,“只是本王很不高兴!侯夫人,一个孩子能说出那样的话,什么狐狸精,不要脸,你若是说她没有听贵府之中人说起乃是自己想出来的,就是当本王是个傻子。本王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听不听由着侯夫人。阿妧是本王庇护的孩子,谁敢伤她,不论伤多少,都是在跟本王作对,本王绝不会放过他。”   “我明白。”魏阳侯夫人苦涩地说道。   阿妧一个看不出什么,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可是她的靠山太硬了。   一旦碰了阿妧,就是和靖王结怨,实在是令人头疼。   特别是……   宁国公怎么也跟着来了?   见宁国公竟然也出现在魏阳侯府,魏阳侯夫人就越发为难。   虽然这宁国公是个出了名儿的废物点心,可是不代表这宁国公是个好欺负的。   他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难搞,也是出了名儿的硬骨头。   说起来,宁国公与这阿妧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己本身都很寻常,可是后头都有惹不起的人。   因此,见宁国公凑到了靖王的身边跟着狐假虎威,魏阳侯夫人只恨不能将周玉给叫出来重新赔罪了。然而她也是机敏的女子,自然明白自己是叫靖王杀鸡儆猴了。   她满嘴的苦涩,知道周玉出不出来都是同样的结果,因此也不叫女儿出来受委屈刁难,沉默许久,方才艰难地说道,“魏阳侯府冒犯了林姑娘,还伤了林姑娘的脸,这的确是魏阳侯府的错处。侯府之中还有些药材给林姑娘治脸。还有新得的南海的珍珠……就给林姑娘日后磨了做珍珠粉敷脸吧?”   “够了。”阿妧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虽然觉得自己跟恶霸似的,可是却觉得心里快活又安稳。   仿佛有靖王在,她什么都不要害怕,都不会再伤心了。   往后也不会有人敢很轻慢地对待她。   “这就够了?”靖王觉得不足,却还是轻哼了一声。   “阿妧劝了本王,她是一个好团子,因此今日之事,看在她给你们求情本王就算了。”   魏阳侯夫人见靖王到了此刻还在给胖团子拼命竖一个善良心软的招牌,都觉得牙根儿疼。   她勉强才笑了两声,正也要虚伪地赞这胖团子什么“心胸宽大”“既往不咎”等等,却见门外一个丫鬟匆匆进门,见了魏阳侯夫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不好了!”见魏阳侯夫人茫然地看过来,这丫鬟顿了顿,就带着几分哭音地叫道,“侯爷,侯爷在外头和庆阳伯起了口角。叫庆阳伯给打了!”   “庆阳伯?”魏阳侯夫人一听丈夫挨了揍,顿时声音就尖锐了起来。   “庆阳伯?”胖团子也歪了歪小脑袋,觉得这很耳熟,许久,突然恍然大悟。   这不是她二姐姐未来的公爹么!   靖王一顿,继而勃然大怒。   他今日上门就是为了把魏阳候往死里打的。   庆阳伯大胆,竟然敢跟皇子抢侯爷! 第115章   经此一役,不论靖王对抢走自己风头的家伙多么讨厌,阿妧却对庆阳伯的印象很好。   甚至当庆阳伯登门拜访的时候,胖团子还很殷勤地扭着小身子给庆阳伯送上了一杯茶。   她就看着这位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揍人很累吧?   真的是辛苦了。   “哦,这就是那个谁,谁吧?”庆阳伯今日登门拜访宁国公太夫人,乃是亲自上门提亲的。   可怜伯爷死了发妻,虽然后宅有妾室打理,可是妾室上不得台面儿,这给嫡子提亲身份不够啊。庆阳伯就苦哈哈地自己来了。   他魁梧得跟山岳似的,明显就比宁国公南阳侯这两位宽出了好大一截儿,此刻坐在宁国公府的椅子里就很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垂头看着仰头眼巴巴的胖团子。看她胖嘟嘟一团,伯爷想了想,就拍手说道,“林家十丫头。”   “阿妧。”阿妧就伸出胖手指指着自己自我介绍。   “有缘!”她还给庆阳伯竖了一个大拇指。   她才跟周玉打完架,庆阳伯后脚儿就把魏阳侯给揍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呢?   庆阳伯顿时仰头哈哈大笑,笑了两声吭哧吭哧地垂头问道,“就是你跟魏阳侯那老小子的闺女打架啊?”   “您也知道啦?”胖团子就很有一种知己的亲近,眉开眼笑地扭着自己的小衣裳憋着胖腮努力做羞涩状。   “可不是知道了么。”庆阳伯小声儿嘀咕了一声,有心想说点儿什么,只是见这小团子脸上还带着一些草药的绿色,下头有细细的血痕,一张小脸儿跟花猫儿似的,可爱又可怜,偏偏还不娇气,竟然还能冲自己笑出来,就咳嗽了一声。   他从怀里胡乱地摸了摸,又摸了摸,再摸了摸,脸色都变了,直到脸上都冒汗了,方才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嵌了八宝宝石光华璀璨的小金锁来。   “也在佛前供奉过,送给你保平安啊?”他就对阿妧说道。   阿妧没想到讨好庆阳伯一下竟然还带给好东西的,回头去看自家祖母。   虽然金锁很漂亮,可她不是一只贪财的团子呢。   “既然是伯爷给你的,你就收着吧。”这庆阳伯一个大男人到底心思不周全,这怎么送人礼物只给了阿妧一个?这不是叫林家别的女孩儿心里不舒坦么。   只是如今阿宁与阿萝不在京中,太夫人面前也只有阿姣和阿馨,这两个一向都很有心胸,因此太夫人方才没有计较什么。见阿妧抱着金锁往一边儿玩儿去了,下头南阳侯夫人露出几分紧张,恐阿妧失礼令庆阳伯怀疑林家女孩儿的家教,太夫人就笑着说道,“十丫头年幼,她失礼了。”   “挺好玩儿的。胖嘟嘟的,名不虚传啊。”庆阳伯就拍着大腿笑着说道。   大腿拍了一半儿,他默默地收住了。   嗯,在世家面前,还得老实点儿,文雅点儿,可不能随便儿拍大腿,不然人家担心庆阳伯府家教,不把闺女嫁给他儿子可怎么办?   只是太夫人却很喜欢这样爽朗粗豪的男子,盖因这样的人大多没心眼儿,心胸也大多开阔,不过见庆阳伯束手束脚的,显然是很看重林家这门婚事因此才拘束,太夫人心里更加满意了几分,就将目光落在了庆阳伯下手一个面容果敢端正,虽然不是十分英俊,然而却同样身材魁梧有力的青年身上。   见了这青年身上那磊落厚重的精气神儿,太夫人的眼里就多了几分喜爱,笑着说道,“是个青年才俊。”   那青年身姿笔挺地端坐,面容继续果敢端正,只是一张小麦色的脸上慢慢地透出几分红晕。   他目不斜视,哪怕听到对面有女孩子低低的说话声,却依旧眼珠子都不动一下儿的。   特别正人君子。   “想看我的姐姐么?”他垂落在凳子上的衣角就被一只胖团子好奇地拽了拽。   “想……咳!”青年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又急忙挺直了后背。   胖团子抱着金锁歪头看他,见他继续一副好正人君子的样子,就围着他转了两圈,胖嘟嘟的小身子很忙碌地扭来扭去,小声儿问道,“要娶媳妇儿了,开心么?”   “开……咳!”这青年再次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苦逼极了。   这团子怎么总提出这么犀利的问题?   “太夫人谬赞了,这小子就是老实了点儿,太老实了点儿。”庆阳伯就觉得儿子不争气了,这傻乎乎的样子,谁家小姐看得上呢?还不赶紧闭嘴做沉默寡言?!   他瞪了没出息的儿子一眼,见这青年默默地垂下了大头,就急忙对太夫人解释道,“那您不知道,这孩子有正气,懂道理,那平日里往街上走着走着,路边儿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那都不随便多看一眼的。”   “憋得够呛吧?”一只胖团子就贼头贼脑地鼓着胖腮对那青年问道。   “你快过来祖母这儿。”见这欺软怕硬的团子都要把人家那老实的青年给欺负哭了,太夫人的嘴角都抽搐起来。她见胖团子答应了一声,开开心心地扑进自己的怀里,摸着这小东西的小脸儿,忍不住在心里生出几分恼怒来。   魏阳侯府竟然这样欺负阿妧,显然是没有将阿妧放在心上,这叫太夫人如何能忍?   胖狐狸只有太夫人能欺负,别人敢欺负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因此,太夫人就对抬手揍了魏阳侯的庆阳伯十分亲近。   “这小东西蛮机灵,只……”庆阳伯顿了顿,想到了什么,畏惧地看了不动声色的南阳侯一眼,这才对太夫人赔笑说道,“只是柔弱了些。往后若是谁当了她的姐夫,那肯定会天天保护她,不会叫她再叫人欺负了,也能叫太夫人安心。”他顿了顿,就指着儿子对太夫人继续赔笑说道,“这小子别的不行,就武艺高强,还勉强算是个打手。”   他一副很低姿态的样子,卖力地推销自己的儿子。   也是很拼了。   太夫人就不打算拿捏了。   虽然庆阳伯看起来很姿态低微的样子,可是太夫人却绝不会小看了他。   能在揍了魏阳侯之后叫人在朝中给参了一本却不疼不痒的人,她都不会小看。   且说起来,庆阳伯虽然是新贵,根基不深,可却是当年陪着皇帝征战的左膀右臂,很得皇帝的重用。他的儿子并不缺上门要说亲的对象,如今对林家这般礼遇,大抵都是因庆阳伯与南阳侯交好因此格外给了一些体面的缘故。   且她见那名名为孙词的青年虽然有些老实,可是人品端正,胖团子那么坏,却没说一巴掌给她抽天边儿去,还很耐心地用可怜的眼神去央求她放过自己,太夫人就满意了。   她不求未来的孙女婿是多么伶俐的人儿,只求他为人良善,能善待她的孙女儿。   “那我可使唤他了?你可别舍不得。”   太夫人一边说,一边满意地看了次子一眼。   这次子辜负了妻子一辈子,到头儿来到底还知道给女儿寻一个良人,也勉强还算是有些良心了。   南阳侯就垂了垂眼睛,看了庆阳伯一眼。   “您随便儿使唤,”庆阳伯咳了一声就急忙笑着说道,“要不,您给这小子个名分呗?”   他说得粗豪,也没什么规矩,可是太夫人不知怎么就喜欢得不得了,就征询地看向南阳侯夫人。   “自然是极好的。”南阳侯夫人越看孙词越觉得满意,且见这青年虽然生得魁梧有力,不大英俊,反而阿馨如同一朵花儿般动人,可是这世道能护住花朵儿的大多都得是有力的人。   且孙词老老实实的,眼珠子都不动一下却知道脸红,还表示很想娶媳妇儿什么的,南阳侯夫人就觉得他很招人喜欢。这种喜欢就令南阳侯夫人推了推身边伪装羞涩的阿馨一下子。   她欣慰得不得了。   长女次女一成亲,她就算是安心了一半儿了。   等过些年林唐从江东回来,再给儿子说上一门可心的婚事,给她生许多的小孙子孙女儿,她也当个老封君。   过些颐养天年的悠闲日子。   南阳侯夫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放空了。   “那这小子我就厚颜,托付给府上了。”庆阳伯就很兴奋地搓了搓手,急忙说道,“尽管使唤他,别客气啊!”   这么大方,就叫太夫人撑不住笑了。   她欣慰不已,也看着那孙词极好,且见孙词听到要娶林家的女孩儿并未不愿意,就还是旁敲侧击了几句,待庆阳伯很茫然地问“说好了不纳妾怎么敢收丫鬟?”时,太夫人就觉得自己再无隐忧了。   她没有想到庆阳伯竟然这样看重南阳侯,明明她们提出的不要纳妾很无礼,可是庆阳伯父子却都一脸平静,仿佛早就接受了一般。这叫太夫人就越发开怀。到底北朝民风开化,就叫几个女孩儿和孙词拜见。   待阿馨和孙词脸对脸儿的时候,这青年默默地捂了捂自己的鼻子,闷声闷气地问好。   二姑娘觉得这青年傻得可爱,正要噗嗤笑一声,然而见到南阳侯夫人正看着自己,急忙做出了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来福了福。   “这就是十丫头了。”太夫人又把胖团子推到孙词的面前。   这青年默默地看着方才给自己使坏捣乱的胖团子,见她贼兮兮地看着自己,对自己摊开小爪子掌心儿朝上,一下子福至心灵了。   他从腰间解了一把小弯刀,郑重地放进了这团子的手心儿里。   买路钱。   “你看看你,就知道欺负老实人。”见胖团子眉开眼笑地捧着弯刀来给自己献宝,开心得不得了,太夫人就先嗔怪了一句。   见阿妧喜欢,她还是很欣慰的,又请大家都留在自己的正院儿用了一顿饭方才宾主尽欢。见庆阳伯喜气洋洋地走了,胖团子软乎乎地靠在自己的身边扭着那漂亮的弯刀,太夫人先将那弯刀拿到手中拔出看了,见并未开刃不会伤了人,方才又放在阿妧的手里。   “既然这门婚事不错,那就赶在你离京之前定下来。”太夫人沉声说道。   南阳侯就坐在她的下手沉默不语。   “定下来也好,也叫二弟不必挂念二丫头。”宁国公夫人就微笑看着阿妧摆弄玩耍那弯刀,听见这话就抬眼笑道,“且定亲时二弟也在,于二丫头也是体面。”   不然定亲的时候爹不在,这多不好看啊?宁国公夫人顿了顿,就侧头对喜上眉梢的南阳侯夫人笑着说道,“正好儿,大丫头的婚事也一块儿定下来。她们姐妹也该是嫁人的年纪,二弟要去百越,若说立时成亲未免仓促委屈了两个丫头,那不如先定亲,岂不是极好?”   “都听嫂子的。”   “那弟妹……还是我和顺昌侯夫人通个气儿吧。”若南阳侯夫人亲自开口,不成了女方上杆子催婚夫家了么。   虽然宁国公夫人是嫂子,可南阳侯府这么多年在外,虽说没有提分家,如今已经和分家没什么区别,她这远一层的人提一提,到底不会十分叫人诟病。   南阳侯夫人就微微点头。   “多谢大嫂。”南阳侯也沉声说道。   “都是一家人,说这么多谢都外道。”宁国公夫人疼爱地摸了摸阿妧的小脸儿,见她开心得脸上红扑扑的,显然很喜欢庆阳伯父子,就笑了笑。   她想到最近魏阳侯夫人屡次在自己面前示好,就沉了沉眼。这帝都之中,她已经是顶级的外命妇女眷。比她尊贵的不多,自然没人敢看不起她。只不过阿妧不是她生的,世人就不相信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就叫她十分不悦。   一想到世情如此,哪怕旁人不说难免看低了阿妧几分,宁国公夫人就在心里叹气。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外头的人家儿,到底不能相信,若说看在他们夫妻娶了阿妧却回头看不起她,这岂不是害了阿妧的一辈子?   她总是要嫁人的。   这么看,皇后当初还真是目光如炬。   她给阿妧挑中了同是南朝女子所出,身份也很高贵的六皇子,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宁国公夫人就准备回头进宫再好好儿端详端详六皇子。   虽然说那一日六皇子跟着七皇子来了,只是宁国公夫人在前头掌家并未看见这两位皇子,只听见宁国公说六皇子待阿妧的态度十分温煦,倒仿佛是待个亲近的小妹妹。   她在宫中也见过六皇子,知道他是一个十分温和却冷清的孩子,能对阿妧格外亲近些倒是难得。心里想着这些,宁国公夫人就预备带阿妧进宫去。这心里想着,自然手上就动作起来,过了两三日,胖团子就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进宫去了。   皇帝闻讯而来,直奔自家的心灵棋友胖团子。   只是正你侬我侬时被撇下的赵贵妃本使出浑身解数要不容易将皇帝给拉在自己的身边亲昵,却一下子叫皇帝给推开,之后看这皇帝甩着尾巴撒欢儿去会自己的小心肝儿胖团子去了,顿时受不住心中的怒意,反手就摔碎了手边的茶盏骂道,“真真儿鬼迷心窍了!”   一只胖团子罢了,能跟柔情蜜意令他快活的美人儿比?   还比赢了。   这皇帝是不是有毒? 第116章   皇帝陛下才不知道自己叫美人失望诅咒了呢。   他一路很开心地跑到了皇后的宫中,就看见一颗胖团子正埋在皇后的怀里扭来扭去撒娇,一旁七公主脸上带着怒色看着她胖嘟嘟的小背影,就连六皇子一向清淡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不悦。   皇帝在皇后面前收住脚,看着这一对儿儿女就觉得奇怪极了。不提六皇子,只说七公主,那一向都对阿妧喜欢得不得了,怎么这一回就跟看仇人的眼神看着团子呢?他唯恐这两个小东西是拌嘴了,急忙拉着七公主充当和事老低声说道,“你是,是做姐姐的,让着妹妹些。”   “哈?!”七公主茫然地看着他。   “阿妧年纪小,你不要和她置气。有什么不痛快,你冲朕来!”皇帝就很和气地说着大无畏的献身发言。   “我为什么要和阿妧置气?”七公主觉得自己喜欢胖团子还来不及。   “那你怎么那么看她?”皇帝正迷惑呢,就见胖团子听到自己的声音转头看过来,一见这团子胖嘟嘟的小脸儿,皇帝可还没瞎呢,顿时脸色就变了,上前将阿妧从皇后的怀里给抱出来坐在皇后的身边,将这胖嘟嘟手里正扭着一个平安符的小东西放在膝上,托起她的小下巴颏儿看了一会儿,急忙问道,“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阿妧雪白娇嫩的脸上还带着几道子刺目的划痕。   虽然看起来已经结疤,并不十分严重,可是这伤在脸上,顿时就叫皇帝的心里生出后怕来。   这伤疤浅浅的也就罢了,若是再抓得重些,那还不破了相啊?!   “谁干的?嗯?!你跟朕说!”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冲着阿妧伸爪子。   不知道这胖团子是皇帝陛下罩着的么?!   “没事儿,不疼了陛下。”阿妧扭了扭手里的平安符,才不要说那些叫自己不高兴的事儿呢,见皇帝很紧张自己的样子,就撇开小脑袋哼哼道,“都赖陛下。陛下喜欢我了,我就出名儿了。您没听说过一句话么?!”   她呆头呆脑地凑到皇帝的面前,皇帝见她憨态可掬,急忙也凑过来一些,就看这胖团子抱着他的脖子小声儿说道,“都说人红是非多。这说明我很红,特别红。”   皇帝一愣,侧头看着格外想得开的阿妧。   “你,你不跟朕告状啊。”皇帝就失落地问道。   “陛下想我跟陛下告状么?”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自古以来,只有最亲近的好朋友,才会彼此告状,叫对方为自己撑腰。”皇帝就侧头很失落地问皇后道。“皇后肯定知道是谁干的了,是不是?阿妧一定告诉皇后了。”   看起来胖团子还是跟皇后更要好一些,皇帝就哼哼了两声,大头垂了下来。皇后见他一脸萎靡,就含笑安慰道,“我的确知道。只是不是阿妧对我说的,是妹妹对我说的。”她看了宁国公夫人一眼,嘴角就露出几分无奈。   “这小东西倔强得很,说是不要叫长辈为她担心。”   “看她这可怜的模样,朕怎么能不担心呢?太懂事了些。”   “父皇,我知道!”七公主早就沉不住气了,见胖团子揪着皇帝的衣摆不肯说,就急忙跳了出来,对皇帝大声说道,“还不是魏阳侯府的周玉!这丫头片子,当众在诚王府里骂阿妧和她姐姐是狐狸精,是妖精!”   见皇帝一呆,她就挽着袖子骂骂咧咧地说道,“这死丫头真是不想活了!往后我不收拾她,我就不是七公主!”七公主方才听说阿妧被周玉欺负,肺都要气炸了,恨不能立刻就点齐自己麾下的宫女儿们杀去魏阳侯府。   不过阿妧将她给拦下来了。   “你就是太心软。”七公主就对阿妧抱怨道。   “有公主对我的心意,我觉得可高兴了。一个小丫头罢了,抬抬手放过就好了。”   阿妧对周玉没有什么更多的想法,她的确讨厌周玉,可是她也不愿对她依依不饶,她根本就不想把周玉再放在心上。且家里人都给她找回场子了,魏阳侯都被揍了,她很大方地摆了摆手,见皇帝正凝神听着,就急忙讨好地拱了拱小爪子说道,“陛下也别放在心上了。我也打她了,打得她眼睛黑黑的。”   “这不是一个小丫头的事儿。而是家教和见识问题。魏阳侯怎么回事儿,从前朕见他还算不错,怎么还教出这么个闺女来?”   满京城贵女多了去了,皇帝不知道周玉是谁,只是听七公主的意思,显然是跟阿妧年纪差不多。   这差不多的年纪,阿妧娇憨可爱,可是周玉却可以口出恶言?他心中十分不悦,冷冷地说道,“这事儿不行,没完!魏阳侯在家就是这么说话的?嫌弃阿妧和她姐姐?连朕都说过,南朝北朝日后都是一家,无分贵贱,他就敢在府里说出三六九等的话?就是因有他这样的人,因此才有了这许多的纷争不能和睦。还狐狸精……”   “陛下这话说得有理。阿妧只当是寻常女孩子的口角,只是我却想着,这乃是魏阳侯夫妻的见识偏驳。”   皇后从前还觉得魏阳侯夫人蛮恭顺,还想着为靖王迎娶她家的长女,谁知道内里竟然是这么个货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且令皇后恼火的是,她早就对外叫人知道,自己是承认了阿妧这个外甥女的,可是魏阳侯府依旧敢看不起阿妧。这要是不杀鸡儆猴一番,回头谁都敢踩阿妧的脸,也敢不将她这个皇后的话放在心上。   不得不说到底是亲母子,这一刻,皇后和靖王顿时心有灵犀了。   胖团子都得默默怜惜一下魏阳侯这只鸡。   “皇后说的没错!叫魏阳侯进宫来,朕非好好儿收拾他不可!”   “陛下,您忘了?魏阳侯被庆阳伯给打断了肋骨,如今正卧病在床呢。”一旁的心腹内监见皇帝已经露出怒容,显然对魏阳侯厌恶至深,就急忙赔笑上前说道,“前儿御史不是还上本子参了庆阳伯一本?您忘了?”   话说庆阳伯那钵大的拳头当真不是盖的,几拳头下去,魏阳侯就已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了。这等无力反抗的侯爷,庆阳伯揍得更开心了,三下五除二,侯爷就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太医说了,躺着吧。   “朕想起来了。只是怎么是庆阳伯动的手?”   “魏阳侯在京中冲撞了庆阳伯,因此挨了打。靖王殿下还很遗憾。”遗憾的不只是靖王,连宁国公都失望透了。   这二位坐在魏阳侯府上唧唧歪歪半天,就是想等魏阳侯回府就扑上去来给围个殴。谁知道这第一滴血却叫庆阳伯给得了去,更令人郁闷的是,庆阳伯跟阿妧这事儿没有一点关系,不过是大街上遇见了,看魏阳侯不顺眼就下手揍了。这把靖王和宁国公给郁闷的……   “就这么简单?”皇帝觉得有些怪怪的。   “就是这么简单。”那内监也觉得魏阳侯这是仇人满天下的节奏。   这想揍魏阳侯,还得排队赶早儿呢。   “这真是……算了不必叫他入宫了。朕出一道圣旨!”皇帝觉得就算魏阳侯挨了揍也不能叫自己生气的感情有半点儿缓和,叫人上了笔墨,舔了舔笔尖儿就往面前的宣纸上挥毫泼墨,大骂魏阳侯治家不严无德无才目无皇帝心思狭隘等等等等,愤怒地写了一大张纸,方才意犹未尽地将这旨意丢在那内监的怀里哼了一声说道,“你去他府里宣旨,用最大的声音念!然后告诉他,病好了就给朕滚到宫里来!朕跟他没完!”   胖团子仰头呆呆地看着这格外霸气的皇帝陛下。   这是专程写了圣旨去骂魏阳侯啊?   那魏阳侯岂不是很丢人?   “是为了我么?”阿妧扭着小身子很胆怯地问道。   “一半一半儿,总之不能叫你受委屈。这帝都里的人呐,都张了一双势利眼!你若是没有人撑腰,就得挨欺负。”   皇帝就对阿妧循循善诱地说道,“朕给你撑腰这一回,往后他们就该知道,动了你,就是在朕的面前挂了号,往后谁还敢对你大小声?还有,也是朕的错。若朕没有,没有对你姐姐刮目相看,也出不了后头的那些事儿。”他明白那些人怎么想的,可是皇帝得凭良心说话。   阿萝还真不是狐狸精。   若当真是贪慕荣华的狐狸精,当皇帝露出喜欢的模样,阿萝就入宫了,何必跟着显荣长公主去吃苦?   那是多么单纯可爱,赤诚温柔,忠心为国的好姑娘哟。   皇帝觉得自己的爱慕都跟玷污了这美好的姑娘似的。   胖团子陡然在皇帝陛下变得荡漾憧憬的目光里打了一个寒战。   “都是朕的错。对不住你们姐妹了。”皇帝见阿妧抖着小身子看着自己,就含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儿。   “这就完了?”七公主等了半天,就很失望地问道。   “那你还想咋地啊?”皇帝被七公主搞得很疲劳,连在军中跟部将学的方言都出来了。   “那个周玉怎么办?就这么放过她?”七公主顿了顿,左看看右看看,又凑过来眯着眼睛说道,“还有诚王世子妃呢!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阿妧,父皇你能想象那画面么?阿妧叫人千夫所指,她们没有一个愿意对她伸把手的!要不是有卫瑾,阿妧在诚王府就被欺负死了!”   最叫她讨厌的就是诚王世子妃了。   关心自己的外甥女儿可以有,可是阿妧才多大,据说那时世子妃疾言厉色地指责阿妧。   那哪里是对一个小姑娘的态度?   “她的日子就是过得太清闲了,才喜欢想这个想那个的。父皇,你给她赏两个美人儿!我就不信她还顾得上什么外甥女儿!”七公主就给皇帝出馊主意。   皇帝的嘴角就抽搐了起来。   “你,你这话叫人听见,还想不想嫁人了?!”皇帝个天哪,这往后谁敢娶七公主这么一个祸害哟。   皇帝都为未来驸马全家深深地担忧了一下。   “这有什么的,我可是皇家的公主,往后实在不行,我娶个听话的回来就是。”七公主高高地仰着自己的小脑袋,见皇帝迟疑,就急忙说道,“要不父皇你去呵斥她也行,总之得叫她知道,往后不许对阿妧那样不好。父皇,你说过的,阿妧可是你罩着呢。”   只是她也知道诚王是皇帝最喜欢的弟弟,这要是当真斥责世子妃,就相当于打了诚王的脸。因此也犹豫了一下。   “朕治不了她,有人能治住她。”皇帝就冷哼了一声说道。   “谁啊?”   “母老虎呗。”皇帝继续翻白眼儿。   “谁?!”   “就是你婶子。”皇后就在一旁笑着说道。   皇帝指的就是诚王妃了。   别看诚王妃泼辣,人家还当真是个十分讲理正义的女子,这要是知道世子妃干了什么,只怕诚王妃非拿鞭子抽死世子妃不可。   且想到诚王妃因送显荣长公主去了江东,皇后就对皇帝温声说道,“前两天阿玄命人八百里加急,将阿妧受伤之事传信儿给了显荣和她那两个姐姐。陛下,弟妹该也是知道了。”她顿了顿,垂下了眼睛继续说道,“且我也要跟陛下讨个旨意。最近这一年,我不想再在宫里看见世子妃了。”   也就是说,这一年之中,世子妃是别想入宫了。   这对于入宫在皇后面前有一席之地才会荣耀风光的这些内外命妇来说,来自于皇后毫不掩饰的厌弃和排斥,哪怕不打不骂,也几乎能逼死人了。   “这……”   “陛下,阿妧是我的外甥女,亲的。”皇后沉声说道。   “那倒也是,既然她都叫你不高兴了,那就别叫她进宫了。”皇帝就用力点头。   “多谢陛下。”   “她下了你和阿妧的脸,也是自作自受。”   皇帝这轻飘飘地说完,完全没有把世子妃未来的苦楚当回事儿,反而和阿妧玩耍起来。   他见阿妧眉开眼笑的,心中完全没有半点儿被薄待的阴霾,也更喜欢这天真纯善的小团子一些,因已经许久没有和自己的小友下棋,就兴致勃勃地叫人上了棋盘来和胖团子面对面地对弈。皇后一见这要大战八百回合的架势起身就带着宁国公夫人逛园子去了,倒是七公主扒着棋盘看这两位棋圣对弈厮杀,时不时大呼小叫一下。   六皇子错过了跟皇后离开的最好时机,默默地立在一旁看着这复杂多变,看多了能令人产生幻觉呕血发狂而死的玲珑棋局们。   “你的棋艺大有进步啊!”皇帝一边艰难地放着棋子,才开口夸了胖团子一下,却见外头有内监来高声道,“魏阳侯求见陛下!”   他一愣,随手叫魏阳侯进来,却见迎面就滚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哭着扑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   “陛下救救臣的儿子!”魏阳侯哭哭啼啼地抱住了皇帝的腿,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一颗胖团子正对自己探头探脑,越发悲从中来。   “林家两个丫头在军中殴打臣的长子,联合双打,按着饭点儿打他啊陛下!”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第117章   “不是,你不是重病在床,肋骨都断了么?”   都去了半条命还敢来宫里,也是拼了。   皇帝就踢了踢脚下的魏阳侯。   那个什么……叫美人儿如花抱着大腿那叫情趣,可是叫一个大老爷们儿抱着自己的大腿,皇帝陛下就很为难了啊。   特别是还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这种。   “陛下,生死关头,臣哪里还能在床上躺的住啊!”魏阳侯抬头忍着胸口的闷疼看过来,就见一张棋盘的两端正亲亲热热地坐着皇帝和那只团子,顿时就泣不成声了。   魏阳侯大人心里苦,苦得都跟地里的小白菜了,盖因前儿才挨了庆阳伯一通暴锤,正在床上挺尸的时候,就得到了被寄予家族厚望的儿子被打,还有宫里皇帝下旨骂得他狗血淋头的各种苦逼之事了。   他伤心得不得了,撑着病体就进宫想要和皇帝喊冤。   只是进宫一看,还喊个屁的冤枉。   那只胖团子正开开心心跟皇帝玩儿呢。   显然皇帝的心里是当真喜欢极了这小东西,喜欢得不得了,甚至愿意为了她下旨喝骂勋贵,不论魏阳侯心里怎么觉得这团子是个狐狸道行了,只是他此刻是真的不敢再招惹这惹不起的祖宗,甚至在心里都埋怨了爱女周玉一回。   这周玉明知道阿妧得宠,怎么还跟阿妧起了冲突?若不是这样儿,魏阳侯哪儿可能上街就挨打呢?当日挨庆阳伯暴打的时候,魏阳侯清楚地记得他没晕过去前听庆阳伯嘀咕了一句什么。   “叫你打他闺女!”   他只听了这一句,当日不明所以,如今想来,只怕是庆阳伯在为了亲家出头了。   听说庆阳伯要娶南阳侯的嫡女,这给人家出个头再平常不过了。   魏阳侯觉得冤枉,也深深地明白了周玉的这种行为叫什么。   就是坑爹了。   这坑爹货!   “陛下,臣管家不严,无论陛下骂臣什么如何将臣治罪,臣都无话可说。可是,可是臣的长子是无辜的啊!”   魏阳侯都心疼死自家长子了。作为侯府未来的继承人,那长子都是魏阳侯的心肝儿,如今心肝儿还未到江南就在路上叫人天天往死里打,这谁能受得了啊?魏阳侯气得直哭,见皇帝一脸茫然,就抽噎地控诉道,“就是林家的三姑娘和六姑娘,仗着自己是长公主喜欢的人,那嚣张跋扈……”   “显荣治军极严,不会允许军中有人仗势欺人,私下武斗。怎么会如此。”   “那两个丫头狡猾着呢,知道长公主军中不许私斗,因此频频在长公主命人比试的时候只挑臣的长子上台和她们对练。陛下,臣的儿子苦啊!”   要不是受不了了,魏阳侯长子也不会顶风作案用八百里加急的军用通道来往家里写信。据说林家那两个丫头,林家三女也就罢了,武艺寻常挨两鞭子就过去了。那个林家的阿萝不知是吃了什么长大的,那一身的力气唉呀妈呀……据说第一次一拳打在他儿子小腹上之后,儿子都看见了佛陀接引他驾鹤西去。   还有元秀郡主,明明是世子妃的小姑子,是魏阳候府的姻亲,却给林家两个丫头摇旗呐喊,拦着与魏阳候长子交好的那些年少的子弟不许他们去救人,谁敢上前就一鞭子给抽成陀螺儿。   “我姐姐没有受伤吧?”胖团子紧张地问道。   魏阳侯抬头呆呆地看着这只团子。   这问的是人话么?   有事儿的是他的长子好么?   “哦,正常的比试啊。你儿子技不如人,连两个女孩子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八百里加急?朕都替你臊得慌!”见魏阳侯趴在地上看着自己都惊呆了,皇帝陛下就翻着眼睛憧憬地说道,“没想到阿萝的武艺也很利落,当真是难得的姑娘。”   他一收回目光,看向魏阳侯的表情就跟晚娘似的,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还跟朕说你长子是个青年才俊?!两个姑娘就把他给试出来了!滚滚滚,叫他继续挨揍!什么时候不会被打了,他才算是历练出来了。”   “陛下!”魏阳侯哭着叫了一声。   “教女教子你都不行,你叫朕怎么信任你,嗯?!”皇帝就觉得魏阳侯不怎么样了。   “可是臣的儿子……”   “打着打着习惯了就好。朕跟你说,这还是在显荣的军中。就你家那个个废物点心,若是丢到从前,上了沙场就是炮灰的命!日后若是他能活着从江东回来,你得感谢林家的两个丫头。没有她们天天操……操练你家那废物,他还是个炮灰的命!”   皇帝一脚将魏阳侯踹到了地上,见这脸色苍白的中年趴在地上哭得可怜极了,就不耐地说道,“显荣回来的真是没错儿,这京里……想当年这种玩意儿,朕早就一鞭子抽死了!”   他冷哼了一声,叫人将魏阳侯给拖出去。   魏阳侯撑着病体来了皇帝陛下面前告状,却没告成,真是心灰意冷,伤心地被拖走了。   “我姐姐一定是为了我。”胖团子就很炫耀地仰着小脑袋说道。   “是呀。”皇帝陛下的目光又开始发飘。   能干掉魏阳侯府大公子,阿萝简直文武双全啊。   “嘿嘿嘿……”胖团子梦幻地握着小爪子笑了。   “嘿嘿嘿……”皇帝陛下流着口水搓着大爪子笑了。   七公主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俩,就不耐地问道,“你们还下不下棋了?”   “哦哦哦,这局看起来是朕赢了。”皇帝陛下急忙收回了愚蠢的笑容,垂头拿手指点着自己面前的期盼,数了数,果然就发现还是自己的棋子儿更多,见胖团子心情很好,并不因一时的输赢就难过啥的,就竖着大拇指称赞道,“荣辱不惊,胜不骄败不馁,很有大将之风!”   他上一次还夸自己蕙质兰心,这一次竟然又夸了自己,胖团子就很不好意思地摆手说道,“马马虎虎啦。”   “对了,我有好东西给陛下。”胖团子的小脸儿一下子就神秘了。   “是什么?”皇帝陛下和七公主的脑袋顿时都凑过来。   六皇子立在不远处温和地看着。   “看!我送给陛下的平安符!”   胖团子的手里就露出一白玉平安符来。   皇帝看着这平安符突然陷入了沉默。   这很眼熟,很仿佛是靖王殿下从皇帝这儿抢走的那一波儿。   “这是……”皇帝嘴角抽搐地看着这平安符,抬头看着胖团子,想到了靖王对自己与对后宫妃嫔们造成的心灵上的不可磨灭的伤害,突然知道自己最近那噩梦是怎么来的了。   打从靖王抢走了自己的许多的平安符,皇帝陛下就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不知是什么缘故,天天就梦见一只胖嘟嘟毛茸茸的狐狸翘着胖尾巴得意洋洋地趴在许多许多的平安符上打滚儿,小爪子扒拉平安符扒拉得哗啦哗啦地。   那时皇帝陛下还以为自己叫哪路狐仙给相中了,差点儿叫法师进来驱邪。   如今再看看自己面前得意得抖耳朵的胖团子,皇帝就继续沉默。   自己被抢走的宝贝又叫人借花献佛,这种滋味儿很伤的。   伤身伤心,就不多说了。   “送给陛下!”阿妧很大方地说道。   皇帝努力了许久,方才捏着这平安符收起来,憋出两个字来。   “多谢。”他心情别提多郁闷了。   “不客气,我跟陛下谁跟谁。”阿妧就羞涩地垂下了小脑袋,小声儿说道,“陛下对我好,我也对陛下好。”   哦……   用陛下的东西来回报陛下,原来这就是团子们的感恩之道啊。   皇帝吭哧了一声。   “皇后娘娘有,陛下有,七公主殿下有,那六皇子殿下也给一个。”在皇帝抽搐的目光里,胖团子豪迈地掀了掀自己的小袄子,就露出了一串儿的平安符。   她一个一个地分了,又举着一只平安符送给含笑接过的六皇子,见皇帝陛下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就歪了歪小脑袋问道,“怎么了呢?”她很茫然也很无辜,可是皇帝陛下就忍不住了,呆呆地指着她腰间的平安符们问道,“你知道宫里头,各宫嫔妃想要一个都不可得么?”   阿妧呆了呆。   “阿玄那小子作孽啊!”皇帝其实叫各位祖宗抢走了平安符之后,也没剩多少存货儿,还要去赏给外头自己得力的臣子,等到了后宫这一块儿……   皇帝就剩下仨了。   又给了皇后一个,给了赵贵妃一个,还有一个被七公主抢走给了成妃,就没了。   宫怨甚重啊。   “我这儿也不多了!”胖团子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袄子。   “没打算抢你的,你当朕是阿玄那野蛮人呢。”皇帝就叹了一声,想着等显荣长公主回了江东,再跟大师们多念念经啥的给赶制一批出来,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就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笑得可怕极了,阿妧哼哼了两声,急忙从他的对面滚下来。见她一副要往外头玩儿的样子,皇帝就急忙问道,“朕带你去玩儿吧?”他的目光憧憬极了,阿妧就迟疑了一下。   “与其带着阿妧儿瞎玩儿,不如父皇你多教阿妧一些武艺,回头她就不会被人欺负了。”七公主就在一旁认真地说道。   “她姐姐能揍得魏阳侯府的小子满地找牙,阿妧往后也可以的。”   皇帝一愣,垂头看着跳在地上没心没肺的胖团子,捏了捏她的胖腮,怔忡了一会儿。   “叫她开开心心地玩儿,不要叫她习武。”皇帝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她又被欺负了怎么办?”   “不是有你保护她?有你一个霸王就足够了。”皇帝说了大实话,大脸上顿时就挨了七公主一记王八拳,惨叫着倒在了椅子里,却掩饰住了脸上一瞬间的伤感。   他就想到,若当年那个时候,三公主说要习武的时候,他也叫她和阿妧一样儿什么都不必去努力,或许三公主就不会死在那么还未盛放美好的年纪。他死了很多的亲人,可是只有三公主令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年幼的小小的身躯被许多的刀剑刺得破破烂烂,她的手里却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战刀。   那样的三公主,有一个就足够了。   “快走快走,不跟父皇玩儿。”七公主一顿,就拉着胖团子和六皇子出来。   她父皇又流眼泪了,一定不愿意叫他们看见的。   “回头儿再跟父皇一块儿玩儿,啊!”七公主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看向阿妧的目光总是带着几分怀念,她很喜欢阿妧,就牵着这团子往御花园走。   胖团子是一只很懒惰的团子,走了一会儿就累了,赖在一处凉亭里不肯动。她吐着舌头喘息了一会儿,就对跟自己和七公主走过来的六皇子小声儿说道,“前儿我得了嫔娘娘的一个荷包,娘娘真心给我绣的。我没有别的能感激,因此有一个平安符……”   她小声儿说道,“我想亲手送给娘娘表达我的感谢,所以那天没有叫殿下帮我送。”   说起来她早就该进宫了,要不是脸叫周玉给抓花了,又何必躲了这许多天?   “那你怎么先给我了?”七公主就搭着这团子的肩膀问道。   “因为公主一定想立刻就看见我的心意。且嫔娘娘是长辈,应该亲手送。”   六皇子就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小东西。   许久,他浅浅的眸光之中泛起了一点温和。   “多谢你。”他觉得阿妧很有趣,因在宫中只见识过七公主这等后宫小霸王,还有七皇子那种心思多变的家伙,因此这纯良单纯的小东西就叫六皇子感到格外的可爱。   他看她仰头对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只觉得这个笑容干净到了极点,就捏了捏她的耳朵温声说道,“母亲知道,也会很开心。”他那总是仿佛隔着什么清冷剔透的眼睛里,提到李嫔的时候露出几分暖意。   “走吧。”六皇子就领着阿妧去见李嫔。   胖团子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六皇子认真地走路,完全一副不担心六皇子把自己给领别的地方去卖掉的样子。   见她撇着小胖腿儿摇摇摆摆地跟着自己,六皇子就笑了笑。   多个这么单纯的小妹妹,倒也不错。   他们一路就走到了一处很僻静的宫殿,宫殿不大,且仿佛是在后宫的偏远的地方,连满宫的宫女什么都在这里都少见了许多,清冷清幽,透着几分格外的凄冷。   可是六皇子却似乎并不在意,亲手推开了宫门领着七公主和阿妧走进去,阿妧就见这宫殿里头也不大,高高的宫墙掩盖住了半片天空,宫人不多,也不见殷勤地往来,此刻在外头,李嫔正坐在一处藤椅上悠闲地看书。   仿佛无宠和寂寞,都令她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喝了一口手边的茶,咳嗽了两声,听见响声看过来,见了立在院子门口的几个孩子,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公主来了?哟,还有十姑娘?”   胖团子回头看了看七公主,见她对自己笑嘻嘻地眨眼睛,这才羞涩地走到李嫔的面前举着平安符小声儿说道,“送给嫔娘娘,平安如意呀。”   她仰起头的小脸儿在窄窄的天光之下熠熠生辉。   李嫔一愣,之后笑了起来,伸手将这平安符系在了腰间,探身将阿妧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   “我很喜欢,多谢你。”   胖团子就悉悉索索地偷笑起来。   六皇子见她和李嫔亲密且并无鄙夷地靠在一块儿,清冷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真心的弧度。 第118章   “多谢娘娘送我荷包。”   阿妧觉得每一份善意,自己都应该感恩地接受然后回报。   李嫔跟自己也不大熟悉,可是却愿意给自己绣了很漂亮的荷包,这叫她的心里感到很快乐。那是一种被人放在心上的快乐。   比起一个小小的平安符,还是李嫔这费心了的荷包更叫她感激。她蹭了蹭李嫔的衣襟,见她愣了一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就觉得仿佛是在自己宫中的缘故,李嫔比在御花园自在了许多。六皇子送阿妤回了宁国公府的那一天,他和七皇子一块儿走了,她才听靖王告诉自己,李嫔是怎么入的宫。   她只是南朝很平凡的女子,本可以有一份平安的人生,只嫁给寻常人,粗茶淡饭却波澜不惊地度过一生,却因生得美貌且地位寒微不能影响到赵贵妃的地位,因此被南朝皇族送入宫中。   她并不得宠,皇帝本不过是偶尔临幸了她几回,就叫她生下了六皇子。可哪怕是看在六皇子的面子上,皇帝也只封了她一个不高不低的嫔位,就此丢开了手去。她并不在宫中争宠,却聪明地侍奉皇后十分恭敬,因此得了皇后的庇护,虽然没有帝宠,却依旧能和六皇子生活得很好。   这宫中宠妃,有赵贵妃,赵美人,还有从前的很多的女子,总是在改变。   可是李嫔的生活却是一成不变的。   她身上病弱,因此就安心养病,其实比那些在后宫争宠的女子活得更久。   这宫里死过多少的宠妃,只怕连皇后和赵贵妃都数不清了。   “你若是喜欢,那往后我再给你绣。”李嫔只是抱了抱阿妧,就叫她坐到别处去。   她侧头咳嗽了两声,六皇子就将一件披风抖开,小心翼翼地披在她羸弱的肩膀上。   阿妧就默默地看着。   “我这身子骨儿一向不康健,你年纪还小,别叫我过了病气儿给你。”见阿妧轻轻点了点小脑袋,李嫔就苍白地笑了笑。她微微一顿方才对阿妧问道,“你的脸怎么受的伤?”   她探出微冷的手指压在阿妧的脸颊上片刻,迟疑了一下,叫六皇子去自己屋里取了一个红色的玉盒,打开来,里头是泛着薄红的薄薄的一些油脂,她递给阿妧就含笑说道,“这是我自己闲来无事调出的养伤疤的膏子,干净得很,给你擦脸倒也是好的。”   “干净?”阿妧就歪了歪小脑袋。   “不要用和你不熟悉的人送的东西。”李嫔就温声说道。   她这种事见识得多了,因此就格外有经验。   “怕别人往里头放东西么?”   “你怎么这么机灵?”   胖团子那也是见识过宫斗剧的有见识的团子,那什么舒痕胶不就是这玩意儿么?她得意地哼哼了一声,郑重地谢过李嫔,就东张西望地看这小小的宫殿。   她觉得这宫殿静悄悄的,可是李嫔却似乎很喜欢清净的样子,就急忙闭上自己的小嘴巴当一颗安静如风的美团子。她憋得够呛,李嫔见她憋得直扭自己的小身子,不由轻笑了起来,柔声说道,“我很喜欢热闹,不必拘束。”   “骗人。”明明宫里很清净。   “在这宫里头不过是清净惯了,只是我从前入宫之前,也是喜欢热闹的。”   李嫔顿了顿,靠在一旁喝茶,掩住了嘴边的几声咳嗽。   “那等回头,我来寻嫔娘娘说话儿,您不要嫌我烦。”阿妧见李嫔不过是说了两句话,招呼了一下三个人就累得不成样子,仿佛病得比从前更严重了一些,就急忙起身说道,“今日就不打搅娘娘安歇,回头,来,来日方长。”   她见六皇子轻轻地扶住李嫔对自己微微一笑,笑若清风,就也将小爪子放在身前给李嫔福了福,这才拉着七公主一块儿出来。见她和七公主走了,李嫔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母亲喜欢她?”   “这宫里肮脏的事儿和人见得多了,谁会不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李嫔就握住了儿子的手,见他懂事地坐在自己的身边,柔声说道,“皇后娘娘的眼光从来都没有看错过的时候。她喜欢这小姑娘……”   “阿妧。”   “她喜欢阿妧。”李嫔就含笑看着提醒了自己的六皇子,轻声说道,“那就说明阿妧是个极好的女孩儿,不然谁能逃得过皇后娘娘的眼睛呢?她这样的孩子,也只有贵妃那种人才会不喜欢她。可是贵妃……”   李嫔就轻叹了一声,目光有一瞬间的冰凉轻声说道,“贵妃和皇后娘娘不同的是。贵妃没有心胸,只会利用人,却从不会真心待人。你以为她对赵美人又有几分真心?可是皇后娘娘不一样。若不是当年娘娘救了我,咱们母子就是一尸两命了。”   “儿子明白,母亲放心,儿子会听皇后娘娘的话。”   “娘娘也没有将你当奴才使唤的意思,你和豫王靖王两位殿下是兄弟,手足情深就够了。”   “儿子懂的。”六皇子就柔声说道。   他看着李嫔对自己微笑,就低声说道,“谁对儿子好,儿子都知道。”   “那多带着阿妧玩儿,护着她一些。”李嫔就继续说道。   一说到胖团子,六皇子眼里的笑意就真切了几分,点了点头应了。   胖团子还不知道李嫔和六皇子提起了自己,又开开心心地往成妃的宫中去,眉开眼笑地向成妃娘娘敬献了自己无往不利的平安符。   成妃得了孝敬就越发欢喜,腰间垂着两只平安符,只觉得自己是这宫中最富有的妃嫔,越发待阿妧如珠如宝,一边抱着阿妧骂了一回魏阳侯府,一边叫人去取了好几斛的名贵的珍珠给阿妧回去擦脸。她和阿妧玩笑了一会儿,待到了用膳的时候,方才叫七公主送了阿妧回皇后的宫中。   此刻皇后的宫中灯火通明,繁华热闹,皇帝和皇后端坐上首,下头是豫王和靖王两位皇子。   阿妧一路滚着回了宫里,见了靖王顿时眼睛亮了,熟练地滚过去抱大腿。   滚到一半儿,见到了沉着脸的豫王殿下,胖团子想到这位殿下为自己背了黑锅,顿时就老实了起来。   豫王淡淡地扫过这胖团子哗啦啦七八个平安符响起的腰间,垂头喝茶,若无其事。   “送,送给殿下!”胖团子战战兢兢地掀开小袄子解开了那七八个剩下的平安符,两只胖爪子恭恭敬敬地托着平安符对豫王殿下送上了自己的买路财,默默祈祷日后豫王殿下尚且记得今日自己如此上贡,不要因为一点小小的黑锅就扒了狐狸的皮当围脖儿。   见她特别恭敬,一副狐狸上贡的样子,豫王的嘴角勾了勾,挑了那平安符在手中,淡淡地说道,“这本就是阿玄给本王抢的。”   胖团子滚进了靖王的怀里瑟瑟发抖。   她又胆小了起来。   靖王就冷哼了一声拍了拍团子的小身子。   “听说魏阳侯府的丫头给你吃了委屈?”豫王觉得这么好些平安符贡上来,足够自己垂问阿妧一回了,且见阿妧茫然不觉,想到在前朝林珩是专门儿跟魏阳侯一家杠上了,那魏阳侯的兄弟侄儿如今有在朝中办差的,哪怕是个芝麻绿豆的小蝼蚁,林珩都铆着劲儿地核查这几个的差事,但凡被拿住了错处,定然就要挤兑人家。   豫王都觉得魏阳侯府最近惨了点儿,待知道都是为了团子,他又有一种格外理所当然的感觉。   “还好还好。”这最近每个人都在询问自己这个问题,阿妧觉得回答得都要呕血了。   是不是满京的人都知道自己被挠了个满脸桃花开了?   “红颜祸水。”豫王伸出手指头点了点胖团子的小脑袋。   “啊?!”阿妧觉得这肯定不是在说自己吧?   “你,红颜祸水……团子祸水。”豫王觉得手感不错,点着阿妧的大脑壳儿还有几分惬意,托腮淡淡地说道,“往后有委屈不必隐瞒你大哥。有你大哥在,你也不会吃委屈。”   林珩可没有给熟人脸面的意思,之前他还求自己想要用军中的八百里加急,乃是亲笔写了一份十分真情实感,对诚王府感到深深担忧的书信,加急送去给了诚王妃,表达了一下对王府世子妃和未来的担忧之情。   简称告黑状。   据说如今诚王妃已经顾不得女儿了,快马加鞭正往回来呢。   豫王都能想象得出来,诚王妃这要是光火地回了京,诚王世子妃这回准得完。   “别怕,祸水是夸你人见人爱。”豫王见胖团子叼着胖手指迟疑地看着自己,就戳着她的额头继续说道。   “住手!”靖王最近很郁闷,毕竟想要收拾魏阳侯,这家伙竟然就怂得躺在床上装死,竟令靖王无从下手。虽然将阿妧受伤之事告知了尚在往江东去的路上的阿萝,可是靖王却始终觉得自己没有为阿妧撑腰。   此刻将豫王的手指打掉,自己就伸手给阿妧揉着额头,见上头有鲜红的印记,他不悦地看了豫王一眼,将胖团子往怀里揣了揣,抬眼就对皇帝说道,“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魏阳侯自己的家里都教导不好,父皇,他如今……”   “你还想怎么着啊?”皇帝对阿妧招了招手,见她就一门心地窝在靖王的怀里做窝,就不开心地问道。   “他重伤卧床,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是不是叫他歇着,手里的差事先交出来?”豫王就在一旁插嘴。’   他正有好几个心腹门人要出头,正好儿顶上魏阳侯的位置。   “也行,你看着办吧。”皇帝就对豫王很信任地说道。   他当年征战的时候都是豫王在监国,豫王一向都监国监得不错,因此皇帝很信任豫王。   且要皇帝陛下说句老实话,叫皇帝杀人放火没问题,可是要安安稳稳地一整天坐在龙椅里看奏折,这不如杀了皇帝更痛快一些。他很喜欢将不大要紧的活儿都推给豫王,自己只看一些重要的折子。   魏阳侯在皇帝的心里自然就是“不大要紧”的那一款,丢给豫王完全不需要啥负担。   “儿臣明白。”豫王的眼角就露出几分满意。   可算跟林珩有个交代了。   不然,豫王殿下拿什么回去和宁国公世子交待?   “不过说起来,魏阳侯府的家教不怎么样,往后指婚宗室或是皇子,他家的姑娘还是算了。”皇帝就侧身对皇后说道,“不然再来这么一个管人叫狐狸精的,谁受得了?还敢动手,没准儿他们家的年长的姑娘,都能练九阴白骨爪了!”   一想到那样儿,皇帝就不寒而栗,觉得皮肉儿疼。他觉得胖团子曾跟自己说过的九阴白骨爪这门武功听起来还蛮帅气的,就剽窃了一下。   皇后一脸茫然地微笑,完全不知道啥是九阴白骨爪。   “那可是要用人头练功的,皇后,晚上朕给你讲讲。”皇帝就神秘地说道。   他凑在皇后的身边表示晚上要给皇后娘娘讲睡前故事,显然就忘记自己在这儿之前还撩拨了一下心爱的贵妃。此刻赵贵妃等他等得全都是眼泪,却不见皇帝回来,再叫人打听,听见这皇帝竟然和皇后母子一块儿用膳了,顿时就气得不轻。   她想到从前皇帝从不曾将自己撒开手就忘在脑后,不由急忙凑到银镜之前,去看自己银镜里的美貌容颜,待看到雪白的香腮处还有一道虽然已经浅浅的却醒目极了的血痕,她就用力咬了咬牙。   这道伤疤她已经用南朝宫廷最好的祛疤的香膏来涂抹,可是到最后还是有了痕迹。   虽然并不明显,却白玉微瑕,令人心生遗憾。   一想到自己这道伤疤要面对皇帝一辈子,赵贵妃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用力拿起一旁的珍珠粉,一边诅咒显荣长公主,一边往脸上拍着雪白的粉末,却见那道伤疤还是会浅浅地露出痕迹。这令她有些绝望,看着那银镜之中依旧美丽却不再年轻了的自己,她用力握了握双手,起身就往皇后的宫中去了。   待走到皇后的宫中,见皇帝正带着一颗胖团子围着一个火锅儿开开心心地涮火锅儿,那胖团子还时不时地吧嗒着小嘴儿往外吐火锅里的枣子核儿,赵贵妃的眼睛就红了。   “陛下!”见皇帝和胖团子正比着谁能吐得更远,显然把自己给忘了,赵贵妃就哀怨地唤了一声。   只是唤了这悲悲戚戚的一声,她又恢复了善解人意的表情。   “臣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想到见到了陛下。”赵贵妃见皇后端坐不动,眯了眯眼睛,就急忙走到皇帝的身边仰头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容。之后就美眸含泪,低声说道,“见到陛下和娘娘欢聚会饮,臣妾就忍不住想到了臣妾的侄女儿。陛下,她已经知道错了,看在她年纪还小,不懂事的份儿上,您饶了她这一回吧。”   她的年纪大了,那就把赵美人这年少却没有脑子的丫头给推上去。   有赵美人这般任性的美人在前,皇帝总会想到她柔顺解语的好处。   赵贵妃一边想着,一边垂泪,且笃定皇帝会放了赵美人出来的。   皇帝本就不是一个严厉的人。   只是这一回,皇帝却有点儿不乐意了。   “年纪还小?最近朕怎么总是听见这么一句话?讨厌得很!”   “话说阿萝比她还小呢,阿萝多可爱啊。”今日听了满耳朵的阿萝,皇帝就忍不住说道。   阿萝?   赵贵妃一怔,之后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看住了傻笑的皇帝,只觉得心里冰凉。 第119章   皇帝其实觉得很不高兴。   最近这陛下经常听到有人拿年纪小说事儿。   年纪小就可以猖狂任性,不将皇后放在眼里,不将满宫的嫔妃放在眼里?   年纪小就可以指着比她还年幼的孩子骂狐狸精?   难道还想叫皇帝陛下称赞这种行为一声真性情,再给竖一根大拇指啊?   不知怎么,皇帝就想到从前赵美人屡屡犯错的时候,赵贵妃总是说年纪小娇气,叫皇帝宽容一二。那时皇帝虽觉得有些不舒坦,只是却没有想到有什么问题。   如今,想到阿萝小小年纪却能跟着显荣长公主去保家卫国,他垂头,又看了看胖团子的小花猫脸儿,顿时就生出几分厌倦。   见下方赵贵妃美目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皇帝到底是个待贵妃有几分感情的人,不愿大庭广众给她没脸,缓和了几分方才勉强说道,“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做姑姑的就得叫她懂事起来!这宫里那么多的妃嫔,谁家不是在家中受尽宠爱的?怎么就偏她长不大似的?你哥哥就没有教她懂事点就叫她进宫来?”   “她年纪也不小了。就算再小,也是陛下的妃嫔,这身份本就不同,不能再使性子。”皇后就在一旁温声说道。   “皇后说的是。她还不及阿萝和阿妧懂事呢。”皇帝就摸着胖团子的小闹到说道。   此团子正眉开眼笑地从火锅里夹嫩嫩的肉吃,听见了这个就茫然抬头,一脸懵懂。   “不能吃辣的,你正吃着药呢。”靖王见这胖团子贼头贼脑要把碗里的肉去蘸皇帝碗里的辣椒,就伸出大手扣在皇帝的碗上。   “父皇,她不能吃辣,你为什么还要吃?”   “哈?!”皇帝顾不得赵贵妃了,同样很茫然地看着将阿妧提到自己面前给她喝果子汁的靖王,垂着大头看了看碗里的辣椒,再看看靖王,一时可怜极了。   见他这一脸呆滞的样子,靖王就不耐地说道,“阿妧不能吃辣,父皇你偏偏要吃,这不是馋她是什么?你就不能忍忍?这一回不要吃了。”靖王摆手,就有一个赔笑的内监来,就给皇帝陛下放了很简单的调料。   “共患难。”胖团子可怜巴巴地看着皇帝。   皇帝动了动嘴角,许久,同样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靖王这才露出几分满意。   可是赵贵妃却不满意了。   她柔弱如春柳的娇躯在颤抖,见皇帝已经第二次提及阿萝,显然是将阿萝给放心里去了,甚至大概是爱屋及乌,连阿妧那么过分的要求都答应。   皇帝想要吃什么,莫非还要顾忌一个臣女的心情?   这团子不能吃辣的,皇帝就不能吃?   这不是臣女,这是祖宗吧?!   “陛下,”只是赵贵妃也知道皇帝喜欢温柔懂事的人,迎着皇后温煦的表情,她就急忙伏在地上请罪,抬眼泪眼朦胧地说道,“都是臣妾的错。只是陛下知道的,暖儿……”   这暖儿就是她的侄女儿赵美人了,见皇帝竟还真的吃着没滋没味儿没辣椒的火锅儿还时不时给阿妧捞些新鲜的,还要注意不要叫阿妧吃鱼虾等物,她指尖儿都是凉的,就哀哀地说道,“是臣妾想着,暖儿小小年纪就离开了家中,因此才想对她好一些,叫她不要因想念家中就难过失落。”   她说得可怜极了,皇帝却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朕也觉得可怜。”他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忍。   赵贵妃惊喜地抬头。   皇后就笑了笑,看着赵贵妃那温柔柔弱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对阿妧招了招手儿。   胖团子正在观察赵贵妃呢。   见这个在前些时候挤兑自己姐姐的坏人,此刻虽然脸上白皙温润,可是却依稀能看到从嘴角开始,一道浅浅的红色的疤痕蔓延在了脸颊处,她心里可高兴了,又觉得自己大概憋不出,急忙扭着小身子从靖王身边跳进了皇后的怀里,拿皇后身上尊贵的衣料掩饰住了自己脸上的幸灾乐祸。   她胖嘟嘟一团,软软地依偎在皇后的怀里,皇帝就羡慕了一下。   “起来吧。”他就对赵贵妃叹了一口气。   “给贵妃设个座儿。”   豫王沉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你不吃了?”皇帝急忙问道。   “饱了。”高大强壮的青年拿怀里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随意地将帕子就丢在了桌上,抬眼看了风姿绰约地坐在皇帝身边一副温柔可怜的赵贵妃片刻,就霍然起身说道,“儿臣还得回王府去陪王妃回娘家,父皇,儿臣告退。”   他真是看见赵贵妃那么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就恶心。   他也不明白皇帝这什么审美,怎么就能对这么一个矫揉造作的女人下的去嘴,不觉得身上全是鸡皮疙瘩么?   他起身干脆告退,皇后就露出几分无奈,与下方的宁国公夫人对视了一眼。   宁国公夫人就笑着看豫王大步离开的背影,侧身对皇帝笑着说道,“殿下到底年轻,正是和王妃恩爱的时候。这一刻都离不得,连回娘家都要一块儿,夫妻和睦,臣妾真是羡慕得很。”   她为豫王回转了一番,见赵贵妃只是乖巧柔顺地坐在皇帝的身边,目光微微一动,却不再说话了。皇帝却是对儿子儿媳感情好喜闻乐见的,闻言就拍腿笑着说道,“和睦才好。往后多给朕生几个小皇孙,这就是他的大功一件!”   赵贵妃的笑容就有些难看了。   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豫王膝下已经有了儿子。   七皇子还小,想要大婚生子入朝还有很多年,可是到了那个时候,豫王只怕儿子的儿子都有了。   这争夺皇位,子嗣也很重要,皇帝总不能将皇位传给一个后继无人的皇子,那不是要生出乱子来么?   可是豫王这年纪……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脸上却依旧是柔柔的表情,抬手为皇帝斟酒就笑着说道,“殿下和王妃感情好,这自然是极好的。陛下儿孙繁茂,这是皇家兴盛之像。”见皇帝果然很受用地点了点头,她就急忙笑着说道,“只可惜六皇子七皇子还小,不然陛下膝下会更热闹。”   她本想说想挑选两个南朝的美人送给豫王,只是又想到豫王一向厌恶自己,自己举荐的美人,只怕到了豫王府就是一个失宠的命。   她就垂了垂眼睛,露出几分深思。   若豫王……看上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美人,会是什么样子?   豫王妃出身高贵,乃是出身豪门顺国公府,若是豫王移情别恋,那凭豫王妃的傲气,只怕立刻就会决绝。   她早年就因这种办法吃了许多的甜头,甚至想到自己的堂姐妹乐阳郡主,也是因南阳侯府夫妻反目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因此就越发在心中忖思了起来。   皇帝被赵贵妃几句话给哄得眉开眼笑的,就感慨笑道,“爱妃说得对。豫王妃也是个好的,平日里爽利贤惠,豫王交给她照顾,朕很放心。儿孙满堂……”他就很不满地看了一旁正将火锅里的吃食挑出来晾凉的靖王,哼了一声。   “看我作甚!”靖王就不悦地问道。   皇帝就沉默了。   “你何时娶亲啊?”他简直愁死这个儿子了。   豫王也是到了年纪就痛快儿地成亲,怎么到了靖王这儿,老大不小的还打光棍儿。   “呵……”这一回靖王的目光就扫过了关切看过来的皇帝皇后这两位,冷冷地说道,“因儿臣信不过父皇母后的眼光。”   “这怎么说?”皇后就觉得自己躺枪了。   “之前不是母后觉得魏阳侯府大小姐适配儿臣?”见皇后也尴尬地不说话,靖王就冷淡地将长长的腿舒展开来,英俊的眉目越发不耐地说道,“在外头一个一个无比贤良温顺,内里不知道都是什么花花肠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她们家里的小丫头绷不住骂了阿妧,儿臣竟然都不知道,在外光鲜,内里就是在家中如此教养!”   那魏阳侯府的大姑娘,在外也有几分美名,想必在皇后面前也很美好。   不然皇后也不会动了心思。   可是当魏阳侯府非议阿萝阿妧什么狐狸精的时候,这位大姑娘可会说一句公道话?   或是当年幼的妹妹跟着家人学的时候,会高阶她不该这样去侮辱两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她大概什么都没有做,因此,周玉才觉得,骂人狐狸精并没有什么不对。   靖王一想想都觉得烦得很。   这世家豪门之中,自然是有很好的女孩子,就比如宁国公府的几个,勉强还都算不错。   可是靖王还是觉得,自己得再看看。   “虽然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还得是殿下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往后在一块儿了才快活。”   赵贵妃如今最不愿意的就是叫靖王大婚,她心里一顿,见皇帝闻言就点了点头,就转移话题笑着问道,“殿下方才说什么可怜?若是殿下觉得暖儿可怜,她能入宫服侍陛下,哪怕离开家中心中害怕委屈,可是为了陛下,也是甘之如饴的。”她此刻眼角微红,梨花带雨之后的脸上美丽动人,用充满了爱意的目光看着皇帝。   “哎呀,你不说朕都要忘了。”皇帝就对自家爱妃笑了笑,急忙就说道,“暖儿在宫里有你这个亲姑母,这算什么可怜?朕从前还不觉得,如今想来,跟着显荣离京的那些女孩子,也都小小年纪就去吃苦去了。”   见赵贵妃的脸色僵硬,他就低声叹息道,“远离父母,她们也很害怕。”她们本该在京中安享风光尊荣,得到父兄的宠爱快活地盛放自己最美好的年纪。   可是却都去投军了。   “陛下说得也是。不如就赏赐她们吧?”皇后就笑道。   赵贵妃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   皇帝能想到这里,只怕都是为了那个阿萝了。   她一想到阿萝那张秉绝色姿容的脸就觉得心里烦乱,也数不清这是皇帝第几次提及阿萝,她只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到底是皇帝多年的枕边人,她自然是知道,阿萝这是叫皇帝给放在心里了。这种难言的,被另一个女孩子云淡风轻地打败的滋味儿,赵贵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宫中来来去去那么多的宠妃,可是赵贵妃却觉得自己竟然怕了那个甚至都没有进宫来和自己争宠的阿萝。   因为别的宠妃不过是新鲜,不走心,可是这一个,皇帝却惦记极了。   惦记之外,还有些小心翼翼,甚至不敢亵渎冒犯的样子。   想当初,皇帝待她也没有这般谨慎。   就比如此刻,若没有阿萝,皇帝难道还会想到那些离京的贵女离家的可怜?   赵贵妃的心里就忍不住疼了起来。   若说这么多年,她对皇帝没有一点的真心,那才是骗人。   当年她为了活命,也为了自己往后的荣华富贵爬上皇帝的床榻,那个时候是没有真心的。   可是当她享受了这十几年的盛宠,当皇后的风光都不及她,她的心里怎么可能对皇帝没有半分感情?可是就在她对他有了感情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开始装进去别的女子了。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那少女的美如昙花,盛开在皇帝的心底,就再也没有了一点的不美好。   她甚至感到,皇帝喜欢那个阿萝,却根本没有想过叫阿萝服侍自己。   不然,凭皇帝的地位,早就将阿萝给扣进宫里来了。   赵贵妃只觉得嘴里发苦,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撑不住,勉强点了点头,许久,用力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她带着几分冰冷地看了下方和皇后对饮,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宁国公夫人。   宁国公夫人乃是皇后的亲妹妹,阿萝又是阿妧的亲姐姐,当看到那么美丽的少女,宁国公夫人的心里会有想到什么?阿萝就是靖王给举荐到显荣长公主面前的!   赵贵妃只觉得一切的浮光掠影都串联在了一起,顿时就在背上生出了细密的冷汗。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后谋算,不过是用一个美貌绝色却不贪慕虚荣模样的少女,就将皇帝的心从这里给拉了出来。   她依旧一副端庄大气,母仪天下的风范,从不嫉妒。   可是手段却这样厉害。   赵贵妃迎着皇帝兴致勃勃地说着要赏赐那些贵女什么,眼前微微发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   显荣,是不是也故意伤了她的脸?   她们果然都是一伙儿的。   可笑她被皇帝宠爱了这么多年,竟然相信了皇后的退让和忍耐,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不过是皇后在麻痹她,想要一击即中罢了。   她不再年轻,于是就想要将更年轻的给捧上来叫她失宠?   赵贵妃就冷冷地看着那颗躲在皇后怀里偷笑了半晌的胖团子正眉开眼笑地围着皇帝也跟着提议赏赐什么,心中忌惮更甚。   若说阿萝是勾引皇帝的,那这颗团子是来勾引谁的?   对了……   七皇子最近在她面前,怎么提了好几次这林家的阿妧? 第120章   经过和皇帝陛下的一番讨论,胖团子心满意足地出宫去了。   虽然她觉得赵贵妃看自己的眼神儿有点儿怪,可是她没把赵贵妃放在心上。   因为皇帝陛下这一回没跟赵贵妃走,吃了饭就留在了皇后的宫里,口口声声要给皇后讲故事。   见赵贵妃明明气得不轻,却还要柔顺地离开,阿妧就觉得心里开心。   “入宫就叫你这么开心?”见胖团子美滋滋地勾着七公主离宫之前赠送给自己的小簪子把玩,宁国公夫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温柔地摸着小东西乖乖扬起的小脸蛋儿,就觉得今日带阿妧入宫是带对了,这有了皇帝处置了魏阳侯府,往后就不会再有人会当面看不起阿妧。   她心中怜惜女儿,垂头见阿妧又美滋滋地从怀里摸出李嫔送给自己养伤的药,就拿出来嗅了嗅,笑着问她道,“娘娘喜欢你么?”   “人见人爱。”胖团子厚着脸皮说道。   “六皇子呢?”   “殿下对我很好,娘娘对我也很好。”阿妧就有些迷茫地问道,“母亲为什么问这个?”   “你猜?”宁国公夫人就揽着女儿的小身子笑着说道。   “您怕娘娘利用我啊?我觉得娘娘与世无争,不是个坏人。”胖团子就给李嫔说了一句公道话,见宁国公夫人含笑点头,就小声儿垂头说道,“比,比世子妃可爱多了。”   她最近玩儿得不错的小伙伴儿里,七公主的生母成妃很温柔,六皇子的生母李嫔也很温柔,只有卫瑾的母亲诚王世子妃……她知道自己出身不好,虽然记在了宁国公夫人的膝下,可归根到底却只是个庶女,因此世子妃不喜欢自己很正常。   可是她还是很失落的。   她大概被宠坏了,一点儿不喜欢,都会叫她有些难过。   “往后咱们不去诚王府了。”宁国公夫人就温声说道。   “可是诚王殿下,王妃娘娘还有阿瑾是无辜的呀。”阿妧就纠结地板着胖手指小声儿说道。   “就算去了,只怕也不自在。往后你要见阿瑾,就下帖子请他来府里。你大哥哥去了诚王府,若带着你,你们就在前院儿,不必去后院儿见她。”   见阿妧乖巧地点头,宁国公夫人就露出了笑容。她想到今日见到贵妃的样子,就嗤笑了一声,揉着小闺女的小脑袋瓜儿低声说道,“真是龌蹉。”当她看不出来赵贵妃心里在想些什么?这可真是恶心的人才会想恶心的事儿。   只是这些话她不会污了阿妧的心,母女两个亲亲热热地回了宁国公府。   宁国公府最近就很热闹忙碌了。   不仅是阿姣阿馨的婚事,还有南阳侯即将离京,宁国公太夫人心里总是过不去。   哪怕南阳侯这儿子确实很令人生气,然而此时此刻,太夫人秉性坚强却依旧十分伤心。阿妧哪儿也不去了就留在太夫人的身边陪着她,团团转着讨太夫人的喜欢。   太夫人就看着这胖团子卖力地不是举着小拳头给自己捶腿,就是扭着小身子在眼前耍宝,还磕磕绊绊地要给自己“讲故事”,倒是心里熨帖了几分。她面对阿妧的态度就越发温煦,看着胖团子在自己面前乱滚,就叹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太夫人就叫宁国公夫人张罗明日的家宴,第一次叫南阳侯把乐阳郡主和乐阳郡主身边那个丫鬟袖鸾都给带上。   听到太夫人竟然主动叫自己去国公府,乐阳郡主都惊呆了。   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   能入国公府被太夫人承认,令她名正言顺,乐阳郡主已经想了很多年了,这么多年,她恨不能把太夫人给捧到天上去,太夫人却对她无动于衷,就是不愿理睬她。这对于乐阳郡主就是很大的打击了。   如今被召唤去国公府,乐阳郡主哪怕是叫阿萝给踹掉了半条命,却爬都要爬到国公府去。她满脸都是惊喜,美目流转,病病弱弱地撑着去了南阳侯的书房就要表达自己的受宠若惊和苦尽甘来。   只是还未进门,她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女子柔媚的声音。   半开的窗子顺着往里看去,就见一个年轻清秀的丫头正侍立在南阳侯的身边,面容娇羞可爱,怯生生的。   那可怜楚楚的样子,顿时就叫乐阳心里酸了几分。   这就是她给了南阳侯的通房袖鸾了,因恐南阳侯当真喜欢上,因此她还特特儿挑了个不怎么娇艳,容色不过是清秀的。   然而这袖鸾仿佛很得南阳侯喜欢,这些天南阳侯大多留宿在书房,也多半都是袖鸾在服侍她。这书房在前院儿,后宅的女子的手伸不到这地方来,倒是袖鸾因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妾室,不过是个通房丫鬟,因此才能在书房进进出出的。   乐阳郡主一想到这么多天竟是袖鸾在服侍南阳侯,南阳侯本是盛年,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就恨不能一把抓花袖鸾的脸。然而她想到袖鸾到底是自己手中出来的,只能勉强在脸上挤出笑容来。   也罢了,与其便宜了那些不好拿捏的妖精,不如叫这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袖鸾上前。   反正不过是个丫鬟,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不过是新鲜两天,南阳侯就会丢开手去了。   “你来做什么?”见乐阳郡主扶着一个小丫鬟,披着一件长长的衣裳婀娜地走进来,南阳侯正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他做在书桌的对面,那袖鸾怯生生地立在另一端给他研磨,倒是有几分红袖添香的样子。   见了乐阳郡主进门,袖鸾急忙上前给她毕恭毕敬地请安。见她穿戴都是十分新鲜华丽,雪白的耳边一对儿红宝耳环微微摇曳,乐阳郡主就笑了一声说道,“今日妾身得了老太太的话儿,说叫妾身去国公府,妾身心里欢喜,因此才来想跟侯爷说说话儿……”   “你如今也不是普通丫鬟了,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儿,不必多礼。”她还温柔地将袖鸾给扶起来。   这清秀胆怯的丫鬟抬眼对她欲言又止,可是动了动嘴角,目光看向身后,见南阳侯正睁开了一双狭长的眼冷淡地看过来,雪白的脸顿时白了,垂头不语。   “既然母亲叫你去,你去就是。”   “妾身只是感到欢喜。这么多年老太太终于看见妾身的努力,明白了妾身对侯爷的心。”见南阳侯嗯了一声,沉默地看着书桌上的一张空白的宣纸,乐阳郡主就急忙拧着腰肢走到南阳侯的身边,依偎在南阳侯的怀里。   她柔软地缠绕这这个强壮的男子,可是却见南阳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俨然是一副被女子早就喂饱了的模样。这府里除了袖鸾最近也没有人服侍过南阳侯,乐阳郡主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袖鸾不过是清秀,南阳侯怎么对她这么喜欢?   喜欢到如今府中都有流言蜚语,说南阳侯要将袖鸾给提拔到姨娘的位置上。   这不是和她平起平坐了么?   不管乐阳郡主在外是多么风光,还叫人喊着郡主郡主的,那也只是一个姨娘,一个妾。   可是一个从她手底下献出来的丫鬟,也要和她一般称姐妹了!   这一刻,乐阳郡主将脸埋在南阳侯冷硬的怀里,不知是该怨恨妨碍了自己正妻之路的南阳侯夫人,还是更怨恨春风得意的袖鸾一些。   “老太太叫妹妹也去呢,想来是知道这丫头得宠,要和侯爷一块儿走,因此想要叮嘱她几分。”哪怕心里恨得流血,可是在南阳侯面前,乐阳郡主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的贤良美好的模样,她笑吟吟地看了那袖鸾一眼,见这丫鬟竟敢看着南阳侯说不出话来,就在心里一紧,只恨自己眼睛瞎,竟没有看出袖鸾竟然是怎么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这柔弱无助,早年都是她乐阳玩儿剩下的。   “嗯。”南阳侯就简单地应了。   “侯爷……去国公府给老太太请安,可不可以带上阿妤?”乐阳郡主就小心翼翼地问道。   南阳侯不在府中,她更希望阿妤能讨了太夫人的喜欢,日后能留在国公府里。   “她前些时候那样轻狂地跑回来,母亲正烦她烦得很,你带上她,不过是自取其辱。”   南阳侯将乐阳郡主从怀里给推出来,起身将面前的空白的宣纸胡乱地团成一天丢到地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母亲恼火起来一向不给人留体面,你不怕阿妤被母亲呵斥颜面无存,大可以叫她跟着去。”   他一起身,那袖鸾就急忙上前老老实实地给他披上了外衫,竟比乐阳郡主还恭敬几分。   乐阳郡主伏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看着这大丫鬟。   袖鸾吓得浑身发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含着眼泪垂下了头。   乐阳郡主哪里肯叫南阳侯看见这丫鬟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且见袖鸾明明已经服侍过南阳侯,却依旧如同未经人事一般地可怜羞涩,年少妩媚,就愈发地在心底记恨了几分。   她急忙自己垂泪,秀手握着南阳侯的衣摆低声道,“可是老太太设了家宴,说是叫太太和大小姐二小姐都去。大家都去了,只阿妤不去,那阿妤的心里该多难过呀侯爷?她不是也叫人笑话么?”   她顿了顿,就迟疑地说道,“不然就叫大小姐和二小姐在府里陪……”   “四丫头五丫头也没去,都是一般的庶女,阿妤不去,也理所当然。”南阳侯就淡淡地说道。   乐阳郡主的脸色顿时就僵硬了。   四姑娘阿月,五姑娘阿欢,这两个南阳侯的庶女已经被人遗忘多少年了?   南阳侯一向眼里都没有这两个庶女的,怎么突然提起了她们?   且……阿月和阿欢,如何能与阿妤相提并论?   “可是,可是……”阿妤哪里是一般的庶女?她是乐阳郡主生的呀!   叫阿妤竟然和这两个小透明儿的庶女排在一起,乐阳郡主心里越发不甘。   南阳侯见乐阳郡主只是拧着帕子流眼泪,顿了顿就淡淡地说道,“阿姣和阿馨很快就要出嫁,母亲自然要她们过去。你日后不必再说,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你日后不要再提阿妤之事。”   他这个时候提及什么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乐阳郡主的脸都僵硬了起来。早年,南阳侯宠着她的时候,眼里可从来都没有什么嫡庶有别的。她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几分惶恐,见南阳侯脸色淡淡的,突然用力抓紧了南阳侯的衣裳。   “侯爷,可是阿妤若不得老太太喜欢,她的前程……”   “她还小,日后再议不迟。”南阳侯就沉声说道。   “可是……”   南阳侯却不想听她说什么,只叫袖鸾去跟南阳侯夫人传话儿一同去宁国公府,又目视乐阳郡主。   乐阳郡主知道他一向谨慎,若自己不在书房之中,就断不会叫别人也在其中,只好跟着他小步走出来。   立在阳光底下,她侧头看着南阳侯棱角分明的侧脸,忍了忍方才低声说道,“侯爷,前些时候阿妤回家,是六皇子与七皇子两位殿下专程送她回来。妾身过些日子想带阿妤去宫里,亲口感谢两位殿下。”她仰头,颤抖的睫羽上滚动着晶莹的泪花,美丽到了极点,央求地看着南阳侯。   “嗯。”南阳侯就淡淡地应了。   他并未阻挠阿妤的前程,乐阳郡主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雪白的脸上越发光彩。   可见南阳侯待她们母女,倒是是有几分真心的。   只是乐阳郡主这份满意的心情,直到到了宁国公府,见到了太夫人,顿时就被太夫人砸了个粉碎。   唯恐太夫人挑剔自己狐媚,因此乐阳郡主今日不过是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裙子,颜色也并不鲜艳,低眉顺眼反而将一旁的袖鸾给衬托得水灵灵的秀致。   她小心谨慎地给太夫人请了安,就见太夫人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年少清纯的袖鸾,将她召到自己面前端详了片刻,不知怎么突然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南阳侯一眼,沉默了很久,太夫人方才摸着也好奇地看着那袖鸾半天啥也没看出来的胖团子淡淡地说道,“是个老实丫头。”   阿妧趴在太夫人的怀里,就见袖鸾不知怎么吓得满头是汗,仿佛下一刻就能给太夫人跪下。   她的祖母很吓人么?   胡说!   明明可慈爱的一位老人家了。   阿妧就对了对的胖手指。   听说这个袖鸾如今可得宠,可怎么没有得宠的气势底气?反而胆子这么小?   想当初乐阳郡主得宠的时候,那据说是真不把大家放在眼里的呀。   只是阿妧却对南阳侯后院儿里小妾的情况不怎么在意,只是太夫人看了袖鸾两眼,就不再开口,叫这个轻轻松了一口气的通房退到一旁,目光这才落在乐阳郡主的身上,见她急忙上前露出柔顺的笑容给自己请安,就淡淡地说道,“这丫头日后要服侍你们侯爷,日后你们也是姐妹,好好儿相处吧。”   她顿了顿,见乐阳郡主恭顺地听着,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冰冷的表情。   “听说她是你的丫鬟?”   “是。”乐阳郡主急忙表示自己的贤惠。   “她的身契呢?”   “身契?”   “拿来。谁家妾室的身契是在另一个妾室的手里?把她的身契拿来,交给你们太太保管。”   太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就叫乐阳郡主的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去了。 第121章   乐阳郡主之所以以自己的丫鬟为南阳侯的通房,不过就是因袖鸾的身契在自己手中,生死都在她的手心儿不能翻身,无论是多么盛宠,也不敢有反骨。   她指哪儿,袖鸾就得打哪儿,不然就是一个死。   可是太夫人这一句话,简直要了她的命了。   若没有袖鸾的身契,袖鸾这丫鬟得了宠爱,还要在外服侍南阳侯独占宠爱,日后怎么可能还会将从前的主子放在心上?   更何况身契落在南阳侯夫人的手中,只要袖鸾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日后就要对南阳侯夫人俯首称臣。   南阳侯夫人和乐阳郡主是死敌,那袖鸾只怕也要对乐阳郡主出手了。   乐阳郡主只觉得后背冰凉,牙齿都在恐惧地打架,想不到太夫人手段这般老辣,只一个身契就将她置于死地了。   她也终于想明白太夫人为什么叫她过来了,不是对她另眼相看,而是想看着她从此惴惴不安,远离南阳侯夜不能寐,慢慢儿地磨死她!   她用力地张着一双妩媚的眼睛,头上的宝石步摇乱晃,努力揪着胸口喘息了片刻,挤出一个笑容拖延道,“老太太要这丫头的身契,妾身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她的身契妾身还要回去找找……”   “你放在哪儿了?”   “虽然是在妾身房中,只是一时房中东西太多,又凌乱……”   “无妨。”太夫人抬了抬手,面无表情地说道,“前些时候我还与你们侯爷说过,你不过是个姨娘,住的屋子却能和你们侯夫人的屋子打成平手,这很不像样儿。”   见乐阳郡主摇摇欲坠地看着自己,太夫人就毫无半分怜惜地说道,“你搬出如今的屋子去,叫你们夫人给你选一个你的身份能住的。正好儿,你那屋子也要倒腾倒腾,顺便就能找找这丫头的身契。”   她伸手就指着身边一个面容端肃的嬷嬷说道,“你带人去找,找着了身契再回来。”   “老太太?侯爷!”乐阳郡主惊怒交加。   她没想到太夫人还不依不饶上了,还叫她搬出如今住的屋子。   叫她和一般妾室的待遇,她,她怎么过得了那样的日子?!   就算是外人的嗤笑和异样的眼神她也受不了啊。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你还要你们侯爷给你做主?”太夫人就冷笑着问道。   这话就诛心了,乐阳郡主哪里敢应,急忙柔弱地含泪福了福道,“妾身不敢。”她一滴眼泪就落下来,砸在了胸前的衣襟上,只是南阳侯沉默地坐在宁国公的身边,正看着宁国公眉开眼笑地给自己显摆一张纸。   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儿,挺丑,可是宁国公开心极了,还抖着这几个字儿就对南阳侯炫耀地说道,“好看吧?阿妧写的!是不是有才女的意思了?蕙质兰心呀!”   说到最后,宁国公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个,这个是我教阿妧写的。”宁国公还指着其中一个字说道。   南阳侯脸色冷峻,淡淡地应了一声,显然很烦。   “咱家阿妧棋艺好,这一手小楷也很好看,还会画画儿。”宁国公又刷地翻出一张纸来抖在南阳侯的面前偷着乐,欢喜得摇头摆尾地指着上头一只胖嘟嘟的兔子对弟弟吹嘘道,“看这兔子,嘿!你见过这世上有这么美的兔子么?!这是阿妧画的!要说琴棋书画,我家阿妧如今也是才华横溢啊。”   宁国公捧着这几张纸笑得直翘尾巴,还一定要拉着南阳侯同乐,哪里还有空去理会乐阳郡主。   乐阳郡主伤心了一会儿,见南阳侯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感到走投无路。   可是她心里又疑惑得厉害。   早前太夫人对她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不喜欢她,可也从来都没有这般拿出手段来,如此强硬的呀。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难道阿妤的事儿,真的叫太夫人那么恼火,甚至要亲自出手来教训她了?   “老太太。”南阳侯夫人没有想到太夫人竟然要把袖鸾的身契给自己,顿时就犹豫起来。   她本就因南阳侯最近的无情伤了心,也懒得理会南阳侯宠爱新人。又为什么非要去要袖鸾的身契呢?她不爱拿着南阳侯别的女人的身契,就算没有身契,难道她就不是南阳侯夫人了不成?她只当太夫人要了袖鸾的身契给她,是为了叫袖鸾成为她的臂膀,可是她又为什么要什么臂膀?   她难道还要和乐阳为了争宠费尽心机么?   “母亲,您喝口茶。”阿姣有些茫然,可是阿馨的眼睛机灵地转了转,见她想要拒绝,急忙将茶放进母亲的手心儿。   其实她也不怎么明白老太太想做什么。   可是……   既然老太太开口,那就一定是为母亲好的。   想不明白的事儿就叫聪明人去帮着她们想好了,自己就顺从听话就是。   老太太又不会害她们。   南阳侯夫人见次女对自己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角,喝了一口。   她不说话了,太夫人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松缓,满意地看了阿馨一眼。   这个孙女儿,虽然不及阿姣温柔宽和,可是却多了几分机灵。   “母亲既然开口,那自然都是听母亲的。”宁国公夫人也在一旁压住了南阳侯夫人的手柔声说道,“别叫母亲再担心。”   见南阳侯夫人艰难地点了点头,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只是不巧了,今日母亲说是要家宴,只是我却预备少了东西,竟不够大家伙儿用膳的。母亲,这……”她目光一转,太夫人就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你的疏忽了。只是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呢?你们就先回侯府去。”   她指的就是乐阳郡主了。   乐阳郡主看着毫不留情就叫自己滚蛋的太夫人,和一旁笑里藏刀的宁国公夫人。   她只觉得此生的耻辱,都在眼前。   将她召唤进了国公府,又随意地给打发出去,当真是当她是个轻贱的妾室不成?   她不知呆立了多久,那种羞耻就跟大庭广众被人把衣裳扒干净了一般,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太夫人说不出话来,一时就感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全身都是笑话。   哪怕是平日里装得再顺从温柔,可是乐阳郡主此刻也受不了了,晃了晃就瘫坐在了地上流眼泪。然而这个时候哪里有人愿意将她扶一把呢?太夫人冷淡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哭泣,又看了南阳侯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宠妾灭妻,从前我不说你!只是如今你要离京,将你的爱妾留在府里。今日我不教好了她的规矩,日后她就要仗着你的宠爱无法无天了!”   见南阳侯起身束手而立,太夫人就淡淡地说道,“你不在眼前,她这宠妾只有更猖狂的份儿。她生的那个从前就敢勾勾搭搭,往后只怕没个教训,更要作祟。到底都是后宅女眷,她的事儿有我教导,不必你护着她。如你觉得我这老不死的没有资格教训你的爱妾,你大可以护着她忤逆自己的母亲。”   她这话都说出来了,南阳侯还能说什么?那种抱着爱妾歇斯底里,蹦着青筋咆哮“你们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不懂真爱!”,那也不是南阳侯的风格不是?   侯爷走孝子路线的。   “儿子不敢。”果然,南阳侯就很恭敬地说道。   “你不敢就好。”反正这儿子又要去给皇帝卖命,太夫人也不怕跟他感情生分,左右分离这么远,生不生分的也没差啥。   她冷哼了一声,见乐阳郡主就在那里柔弱无助地哭着,自己派遣去南阳侯府的嬷嬷正面无表情地进门,越过乐阳郡主将手奉给自己一张身契。   打开看了,见正是那袖鸾的身契,她就满意地将身契交给了南阳侯夫人,带着几分厌恶地吩咐道,“拖出去!哭成这样,难看得很!”她连南阳侯都压制住了,在场的谁还敢不听她的话?自然有几个国公府里的丫鬟将乐阳郡主给拖出去。   那袖鸾都吓傻了,战战兢兢地跟着人出去。   乐阳郡主尖叫了一声,伤心痛苦地凝视着南阳侯。   令她失望的是,南阳侯这个愚孝的人,此刻看她一眼都不敢。   她心如死灰,又恨得满心剧痛,哪怕是被拖走,依旧盯着太夫人的方向。   “老太太,她的眼神可可怕了。”阿妧躲在太夫人的怀里,突然伸出一双小胳膊自己护在太夫人的身前,小声儿说道,“老太太有我。我保护老太太。”   她小小一只,还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太夫人简直哭笑不得,弹了这一指头就能捅倒的胖团子的大脑门儿一记,淡淡地说道,“我还用得着你?今日晚膳上多上个冰糖肘子,再上个香辣些的菜色,省的这几天吃饭没滋味儿。”后头这话就是对宁国公夫人说的了。   “是。”宁国公夫人就笑着看了哗啦啦流口水的胖团子。   因前些时候伤了脸,虽然好得快,可是阿妧还是吃了几天安神的汤药,宁国公夫人就叫她吃得清淡了一些。   阿妧最近因为这个,天天馋得不行。   如今断了汤药,阿妧脸上的伤也早就好了,没有留下伤疤,宁国公夫人本就打算叫她吃点儿好吃的。   虽然阿妧最近瘦了很多,本该胖嘟嘟一团如今却少了很多的小肥肉,宁国公夫人一边乐见其成,一边心里也心疼。   “我可不是为了你啊,你可别自作多情。”太夫人就垂头对阿妧说道。   回应她的就是此团子一张撅起的嘴巴,一嘴巴就啃在她的脸上。   “成何体统,放肆,大胆!”   “再来一下儿。”胖团子咯咯地往太夫人的脸上去。   宁国公就在一旁呵呵地笑。   “儿子此去百越,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南阳侯见那软乎乎的团子在太夫人怀里喜笑颜开地打滚儿,雪白的小脸儿上都是快乐,顿了顿,就对太夫人低声说道,“儿子府中还有两个庶女。”   那两个庶女的生母同样是当年的南朝美人,想当初南阳侯跟在皇帝身边儿那没少往自己的屋里划拉美人儿,既然宠爱过,自然会有美人给他生儿育女,四姑娘五姑娘阿萝阿妤姐妹四个就都差不多是那个时候生下的。   太夫人一顿,就脸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过是两个庶女,若她们大了儿子还没有回来,母亲就挑两个差不多的人家嫁她们出去。”   “知道了。”   要说太夫人都觉得次子简直就是种马了。   从四姑娘开始,到乐阳郡主所生的阿妤,这几个庶女扎堆儿地往外生,她这儿子没有精尽人亡也真是不得了。   连皇帝都没有这么拼。   “多谢母亲。”南阳侯就当没看见母亲的不满,垂头轻声说道。   只是他到底扫了太夫人的兴致,因此晚上这所谓的家宴就不怎么开心,又有三房的阿芝因母亲三太太被拖出国公府送去庄子,因此大病一场如今都没有大好,太夫人就越发地有些不乐。   她心情不怎么好,也直到到了顺昌侯府和庆阳伯府来上门定亲才生出几分喜悦。顺昌侯夫人自然是亲自上门下聘,拉着阿姣的手喜欢得不得了。她本是个厉害的人,可是却十分喜欢温柔知礼的儿媳妇儿。   且她和宁国公夫人的关系不错,又一向知道南阳侯夫人秉性干净的为人,因此就高看了阿姣几分。   胖团子在下聘的时候跟着太夫人忙前忙后,也骗得了顺昌侯夫人几句“懂事”“可爱”的称赞。   顺昌侯夫人虽然也知道这胖嘟嘟一团的小东西有点儿来路不正,只是这世上如魏阳侯府那种蠢货还是不多的,且听儿子元英的意思,阿妧虽然是南女所出,只是却不是她那个异母姐姐阿妤一般勾三搭四的性子,反倒小小年纪就纯善可爱。   顺昌侯夫人不大看重血脉,只看人品,又想到阿妧乃是经过宫中贵人法眼的,那宫里皇后和显荣长公主两面照妖镜都没有照出这团子的狐狸尾巴,可见此团子还是可以亲近的。   因此,顺昌侯夫人就摸着阿妧的小脑袋瓜儿笑得慈爱极了。   她只恨自己儿子太少,不然多生几个能娶了这胖团子,往后就是皇后的外甥女婿,那是何等风光。   她抱着阿妧不撒手,见太夫人和宁国公夫人越发满意,就心里知道,阿妧确实是得宠的。   既然得宠,那还迟疑什么?   “往后多来我们侯府玩儿,都是一家人,往后那就是你自个儿家,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叫你姐夫给你做。”   顺昌侯夫人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她的态度如此,庆阳伯本就是喜欢阿妧的,因此风风光光地给儿子下了聘,阿姣阿馨的婚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南阳侯又在京中停留了数日,进宫谢了两个嫡女下聘时皇帝凑趣儿的赏赐,这才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出京走了。   一家人在京外挥泪别过,宁国公抽抽搭搭地送弟弟走了,第二日,就发现国公府里仿佛遭了贼。   “我的平安符,我的字儿,我的画儿呢?!” 第122章   宁国公挺伤心的。   只是在胖团子的眼里这算啥啊。   阿妧如今是富有的团子,见宁国公把平安符什么的找不着了,又见她爹蔫搭搭的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唯恐父亲因为这个再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豪爽地就再次掀起了自己的小袄子,又露出了哗啦啦一串儿的平安符给了她爹,又画了画儿送过去。   只是宁国公却觉得这新的还是不如旧的,就对闺女很伤心地说道,“那都是你第一次给我的东西,怎么就丢了呢?就算有新的,可是意义却不同了。”   “没准儿父亲您不找,它自己就冒出来了。”阿妧就很有经验地说道。   越找就越找不着,不找的时候自己就冒出来,她有很多次都是这样了。   宁国公可怜巴巴地看了闺女一眼,见她没当一回事儿,这才算罢了。   吸了吸鼻子,国公爷将这新得的可不敢随意放了,秘密珍藏在和宁国公夫人卧房中大床上头的房梁上。   宁国公夫人简直哭笑不得。   阿妧也觉得自家国公爹蛮可爱的。   打从南阳侯离开了京中一时半会儿不回来了,阿妧就觉得这天儿都晴朗了,心情又快活又活泼,跟宁国公天天在京中玩儿了一圈,就叫自家大哥林珩微笑着提着后衣领去了书房开始读书习字。   她本就懂得一些诗书文章,不过是写字艰难,总是缺笔少划,且还不习惯用软软的毛笔。林珩也不急,天天就抓着她的小爪子陪着她写字,写得多了,阿妧倒是觉得自己的字确实有了长进。   她这也算是开蒙,宁国公就很遗憾地天天蹲在书房门口,等自家闺女下课才能一块玩儿。   这一天,胖团子的胖胳膊上拐着一个小篮子就蔫搭搭地走出了书房,她回头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就见自家清俊温和的大哥坐在书桌之后正看着一封小厮才拿来的信,仿佛是察觉她的视线抬头对自己一笑。   那笑得叫阿妧小身子都发抖了,又蔫头耷拉脑踢踢踏踏地走出来,宁国公几步就窜过来要帮闺女挎着小篮子,阿妧拒绝了,看了看小篮子里的笔墨纸砚,就叹气说道,“大哥哥叫我一会儿练字儿去,不能陪父亲玩儿了。”   “那怎么不在书房里练?”宁国公急忙问道。   “豫王殿下给大哥哥传了书信,我就出来了。”这书房乃是林珩专用的,阿妧一开始霸占了其中,都叫林珩的小厮惊讶坏了,盖因素日里林珩这间书房是不大给别人用的。   阿妧觉得自己打搅了林珩和豫王的大计,就揪着宁国公的衣摆小声儿说道,“得练字儿,不好不学无术的。见字如见人,我想做个有才学的团子。”她小小的哼哼了两声,顿时就叫宁国公心疼坏了,急忙跟着闺女亦步亦趋地说道,“那回头父亲给你收拾个书房出来!”   “再给请两个女夫子!”他还继续对闺女说道。   “好的呀。”阿妧就蹭了蹭宁国公的脸感激地说道,“多谢父亲。”   “这算什么,你可是我闺女。”宁国公就带着阿妧去给太夫人请安。   今日太夫人正坐在上房里听着阿姣和阿馨和自己闲话家常,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温和,看着温柔的阿姣和想憋也没怎么憋住进而眉飞色舞的阿馨微笑,就看见了宁国公带着一只胖团子进门。   见这团子手臂上挎着小篮子,娇憨可爱,太夫人就叫她走到自己面前,伸手从篮子里摸出一张纸来,看着上头虽然依旧歪歪扭扭,只是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秀丽的字迹,就对阿妧刮目相看了。   “你倒是进步得快。”   “都是大哥哥教的好,一会儿还得写字儿,多练练。”   阿妧一边说,一边来给太夫人请安,又对阿姣和阿馨拱了拱小爪子。   “给,这是你的。”阿馨就往阿妧的怀里塞了一个小红木盒子,阿妧好奇地打开,见是一整套儿的笔墨纸砚,各个儿精致小巧,正合适自己的小爪子去握着拿着。   见里头的砚台还带着童子垂钓,鲤鱼儿冒出半个头来,童趣昂然,那小小的狼毫笔很精致的样子,她就呆呆地看着阿馨。阿馨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笑嘻嘻地说道,“昨儿庆阳伯府送了一些礼物来,听说你如今正学着写字,伯爷说亲手给你挑的。”   那狼毫笔笔杆都是白玉雕琢,好看得很。还细细的比寻常笔杆纤细些。不提那漂亮的小砚台,只说那几块还雕着花儿,如同墨玉一般的墨块儿,阿馨就觉得庆阳伯待阿妧真是极好。   “真的很感激伯爷。”阿妧就觉得庆阳伯这也太爱屋及乌了。   这喜欢儿媳妇儿,连儿媳妇儿的妹妹都照顾得很贴心呀。   她拱了拱小爪子,喜欢得不得了。   这笔正合适她用。   眉开眼笑地鼓着胖腮将这木盒子给踮脚放在太夫人的身边,胖团子就扭了扭小身子,觉得自己当真是受了庆阳伯的人情,急忙从自己的小袄子里摸出两枚平安符来,在阿馨抽搐的目光里很感激地说道,“这个给伯爷和未来二姐夫,平平安安,大吉大利啊。”   她抽了抽小鼻子,就又拿给微笑看着自己的阿姣说道,“给大姐夫。我是博爱的团子,不,不厚此薄彼。”   哎呀,阿妧就觉得这古来后院儿百花齐放还能游刃有余的真是了不起。   她就这么一家子,都觉得要公平好艰难的。   “你怎么还有啊?”胖团子最近送出去许多平安符,阿馨就看着她的小身子惊呆了。   “殿下又叫人做了一些,请京外古寺中的大师加持过,也很灵验的。”显荣长公主的那批早就送的差不多了,这些是前些时候靖王命人送来的。   因知道阿妧是只喜欢送人东西的团子,靖王其实很鼓励她手面儿大方,与人为善。就如同一开始从皇帝手里抢走的那匣子南珠,也是靖王先教会了阿妧要送给自己的姐姐们。因胖团子学以致用了,靖王就很满意,叫阿妧多多地送。   反正这白玉啥的晋王殿下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劳累了大师们了。   “靖王殿下啊?”虽然阿妧没有明说是哪位殿下,可是阿馨却理所当然地问道。   她觉得能被阿妧这样亲近的,只有靖王,不会有其他人了。   “只是殿下总是送这样的东西,是不是不大好?”阿姣更温柔,想得更多些,见阿妧年纪小一副习惯了的样子,唯恐靖王将阿妧当成一个贪慕宝物的喜欢张小便宜的小姑娘,就有些担忧地对太夫人和从后头得意洋洋进门的宁国公说道,“靖王殿下给了十妹妹不少的东西了,虽然是殿下待十妹妹的心意,只是也不好心安理得。要么咱们府上回些礼吧?”她姣好的眉目都带着几分担忧。   太夫人果然就沉吟起来。   的确,靖王给阿妧的东西也太多了,且都很贵重。   金珠宝石,首饰衣料,吃食玩具,只要靖王想得到的,就没有说不给阿妧的。   她就看了阿妧一眼。   胖团子正仰着小脸儿看她。   “的确是应该回礼。”   “殿下不会要的。他都说了,给我这些都是对我的一片心意,我回礼了就是见外了。”阿妧就抱着太夫人的腿蹭了蹭说道,“我都问过殿下了,说不能总是要殿下的东西。殿下就说,往后我多读书以后,给他抄些些兵书,给他画画儿,画好看的话就足够了。”   她也觉得那才是自己的心意。国公府里的回礼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可是若说抄书画画儿,那就都是阿妧自己对靖王的心意了。   不过她很感激阿姣为自己着想,就对阿姣大大地笑了一下。   “大姐夫……三公子怎么没来看大姐姐呢?”   庆阳伯的独子孙词如今在军中,从前跟着南阳侯,这南阳侯一走总不能带着女婿一块儿走叫女儿独守空房是不是?于是孙词就被留下,还被南阳侯假公济私地小小给提了一个级别,如今也是三品的偏将了。   皇帝本就被南阳侯深深地感动着,那侯爷走的时候皇帝陛下还亲自步行送出了城门,含着眼泪叫老伙伴儿万万保重自己呢,因此南阳侯这点扶持女婿的小举动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反对。   正是交接军务,又是孙词忙着上任的时候,因此最近来得勤的也只有元英元三公子了。   此公子虽然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跟阿姣在一块儿,竟然还会露出笑容来。   胖团子最喜欢贼头贼脑地跟在后头偷看人家谈情说爱,回头好跟父亲八卦了。   “他府里闹出了点子小事儿。不算什么,只是侯夫人最近不爽利,三公子就忙着照顾侯夫人。”阿姣迟疑了一下,就低声说道。   “怎么了?”太夫人如今只有这两个孙女儿在身边,急忙问道。   “仿佛是他大哥又闹出了事儿来。”阿姣的脸微微一红,见太夫人关切,就低声说道,“听说是个不大拎的清的情种,前两年就跟丫鬟闹出了些事儿来,侯夫人那时就断了他的念头,那丫鬟仿佛是死了。这一回在外头撞见了个青楼奇女子,听说也不是寻常人能消受的,每夜一个恩客,捧着银子也不是都能上去她那个小楼儿的。还得会吟诗,得那花魁挑了当天晚上做的最好的一首诗,这才能带着一千两银子上楼去和她一度春风……”   阿姣虽然是北朝贵女,只是南阳侯夫人吃过骄傲直爽的苦头,将她教养得十分温柔羞涩,提起来这些的时候,她的耳根子都红了。   胖团子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有病么?”不就是个花魁么,做啥还吟诗作对的呀?   莫非还得心灵上契合才行?   “不过是个噱头,叫人觉得她与众不同罢了。”太夫人就抽了抽嘴角儿,觉得这年头儿连青楼都花样儿百出的,可见青楼们的竞争也很激烈,需要推陈出新啊。   那花魁一千两银子一个晚上,那能消受得起这等花销的,怎么也能算个大家公子。这大家公子身边想找个会写诗的枪手还不容易?这当然就是个噱头,叫人觉得这花魁与众不同。其实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这不还是照样儿要银子的么?   “元家大公子还信了?”   这等游戏,无论是花魁和大家公子之间大概都是心照不宣,花魁乐得扬名,人家公子们也觉得换个花样儿消受美人儿,谁会信啊?   不过顺昌侯府大公子能相信这花魁是个奇女子,也当真满不容易的。   “说是薄命女子,沦落青楼却不失风骨,实在令人感动。”阿姣见太夫人皱了皱眉,就继续小声儿说道,“还嚷嚷着要给这花魁赎身,还说是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安居之处,什么后半辈子的依靠。”   阿姣动了动嘴角,红着脸说道,“侯夫人如今正为了这事儿恼火呢,大公子被她打得下不来床,如今半条命都没了。不是大奶奶跪在地上抱着儿子央求,她都要打死大公子。”   “侯夫人倒是个明白人。”太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   若顺昌侯夫人是个不明白道理,由着儿子胡闹的,说不得太夫人就要豁出老脸去退了这门婚事了。   乱糟糟没规矩,连花魁都能进门,愿意当活王八的府邸,她可不敢把孙女儿嫁过去。   “侯夫人和大公子都病了,三公子说他倒是懒得理会兄长,反正自己作死死了活该……”   阿姣咳了一声,在太夫人和胖团子呆滞的目光里捂住了嘴。   说漏嘴了……   “像是三公子能说出来的话。”死了活该啥的,那元英是能说得出来的,说起来阿妧还觉得这话听起来蛮亲近的,急忙拉着姐姐的手好奇地问道,“三公子还说了什么呢?”   阿姣犹豫了一下,方才小声儿说道,“说这等女子进门,整个儿侯府都得叫人给刷成绿色儿,那只怕他大哥走到路上撞见的都得是自己的连襟儿。他说他是丢不起这个脸的。幸亏侯夫人下手干脆,将大公子给打趴下了,不然三公子都说要赶紧跟他大哥分家,再不敢跟这大哥住一个宅子里的。”   当然,元三公子冷着脸表示最近正看宅子免得天有不则风云,大姑娘就当做是自己的私房话了。   “他还说,叫我听了这种事儿都脏了耳朵。”阿姣就羞涩地说道。   胖团子看着姐姐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关心顺昌侯府   这是花式炫恩爱啊!   “三公子对大姐姐真好。”   果然,阿姣就拧着帕子小声儿说道,“自古都是如此,没什么不一样儿的。”   阿妧就抽了抽自己的胖下巴。   迎着姐姐那羞涩甜蜜的样子,她突然就觉得有点儿危机感了。   这好男子都被姐姐们给先霸占了,等十姑娘要成亲的时候……   该不会只剩下大公子那种货色了吧?   一想到这里,胖团子的大眼睛就默默地往正听得津津有味儿的国公爹身上瞄去。   她爹听说正给她相看小公子要女婿从娃娃开始抓起,这有谱儿了没有? 第123章   胖团子就很担心了。   只是她作为一只很会害臊的团子,也不大好意思去问自家爹爹,给自己相中了谁试图培养一下没有。   倒是太夫人很喜欢顺昌侯夫人这样拎的清。对这门婚事有了更多的期待。   虽然说顺昌侯府这大公子实在不是一个明白道理的人,日后大概也会做糊涂事儿,这脑子不好使又不是一通打就能打明白的,只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人家儿呢?   元英自己没毛病,顺昌侯夫人这做婆婆的没有毛病,对于太夫人来说,这门婚事就很是做得。且见元英待阿姣有几分真心,她便越发对婚事乐见其成。阿姣到底是长姐,元英这年纪也不小了,婚事就开始筹备起来。   胖团子天天陪着宁国公夫人忙碌给阿姣的那些嫁妆,一下子就觉得又把自己未来的夫君给忘到天边儿去了。   她还忙着读书写字,做一只有文化的团子,因此就越发忙碌了。   因此,当她在宁国公夫人给自己设立的小书房里认认真真地拿着庆阳伯送给自己的小毛笔写字儿的时候,就感到头顶叫人戳了戳。   勤奋学习的胖团子茫然抬头,就见卫瑾正抱着雪白的白兔静静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阿妧见了小伙伴儿很开心,急忙拉着卫瑾和自己坐在一起。   这小书房是宁国公夫人只给她收拾出来的,别人都不用,且就在林珩的书房的对面儿,阿妧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家大哥,只觉得这书房令自己满意无比。她喜欢这书房喜欢得不得了,最近就都在书房里玩儿,见了卫瑾开心了一下,就想到了最近冷落了卫瑾,不由红着小胖脸儿小声儿说道,“好久没见了。”   她最近若有若无地,还是避开了诚王府。   “你很久没来了。你不来,我就来看你。”卫瑾将那白兔放在桌上,伸手捧住了阿妧的脸凑近了几分。   精致漂亮的脸就在眼前,阿妧的眼睛呆了呆。   “你的伤好了。只是还疼不疼?”卫瑾没有察觉小伙伴儿的呆滞,只伸手摸了摸她软乎乎的雪白的小脸儿。   见阿妧眨着一双黑漆漆,如同奶狗儿一般懵懂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的耳尖儿突然红了红,侧身垂下了长长的睫羽,许久方才低声说道,“我什么都明白。往后,我都过来看你。”他抿着嘴角抬头看着阿妧,见这胖嘟嘟的小姑娘呆了呆就用力对自己点头,还露出大大的笑容,就也勾起了嘴角。   “母亲对你有心结,我对母亲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既然如此,那府里你去了只会不自在。往后我来找你,好不好 ?”   卫瑾就细细地给阿妧解释。   阿妧见他认真地对自己说着这许多的话,不知怎么心里就很感动,握着卫瑾的手就应道,“好的呀!”   “往后,咱们都不要理周玉。”卫瑾就继续说道。   “可她喜欢你呢。”胖团子就觉得这话说得很别扭。   两颗团子这一本正经地说着言情文台词,多么羞耻呀。   都赖周玉。   “她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她么?”卫瑾的心灵也很纯洁,看着阿妧就轻声说道,“我只喜欢姑姑,才不会喜欢别人。”   “哈?”胖团子的汗顿时刷刷地就下来了。   团子们原来也当真有这般爱恨情仇哇!   “喜欢和姑姑下棋,一块儿和白兔玩儿,也喜欢和姑姑一块儿说话。”卫瑾板着手指头一句一句地和阿妧说着,阿妧这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只是她看着卫瑾那精致美丽的侧脸,不知怎么,一颗狐狸心就蠢蠢欲动起来。想到顺昌侯府大公子的前车之鉴,又想到夫君得从娃娃抓起啥的,她就摸了摸自己的胖下巴看住了这漂亮还很真诚的小伙伴儿。看了卫瑾许久,卫瑾歪头看了阿妧一眼。   他雪白的脸颊都红了。   “姑姑为什么这样看我?”   迎着卫瑾那单纯的目光,本想吃把窝边草的胖团子一下子就把贼心给塞回肚子里了。   更何况,想到诚王世子妃对自己的偏见,她就不寒而栗。   虽然诚王世子妃对她道歉了,可是就是因为世子妃对她道过谦,阿妧才知道,自己这样下过世子妃的脸面,那世子妃只怕这一生都要对自己有心结了。她恐惧那种复杂的人心,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机灵聪明,会讨喜可爱的人。   如今她讨喜,不过是因为她是一颗团子,可是若日后她长大了,泯然于众人了,那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想到这里,就把自己的心给缩回小小的乌龟壳里,拿大大的尾巴盖住,小声儿说道,“没什么的。”   “姑姑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告诉我。”卫瑾就认真地说道。   “真的没有什么。”阿妧不肯说,卫瑾就体贴地不再追问,只凑过来和阿妧靠在一块儿看她写的字,见仿佛是有了趁手的毛笔,因此阿妧的字儿认真有几分好看,他的眼里就多了几分喜欢,指着上头的一张满满的字儿就低声说道,“有火候了。可以继续写下去。”   他四处看着这里里外外的摆设,见童趣天真,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就走过去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满眼的好奇。   他年少却严谨,自己在王府的书房很单调,哪里有阿妧的书房有趣儿。   “对了,魏阳侯府七姑娘,后来又有没有找过你啊?”阿妧今日被卫瑾表扬了,顿时就翘起了尾巴,趴在桌子上好奇地问道。   “姨母来找过我,说她病了,叫我去哄哄她,开解她一些。只是我说既然病了那静养就是,我又不是大夫。更何况难道她病了,我就要去哄着她不成?她莫非比我还要紧?”   卫瑾走到了阿妧小书桌上,突然微微一愣,稚嫩的手就取了这大大的却矮矮的,可以叫胖团子坐在面前或是站在前方都很方便的红木案桌上一枚小小的却很精致可爱的玉雕来。见这玉雕乃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儿,他又见这是一排十二生肖的玉雕,不知怎么,就回头看了阿妧一眼。   比这玉雕更精致贵重的摆设都在远处,只有这一套小玉雕却放在桌子上,写字的时候抬头看一眼就能看到。   “这是靖王殿下送给我的书房的贺礼。”阿妧很喜欢靖王给自己雕琢的玉雕,就显摆起来。   她雪白的脸笑得明亮可爱,濯濯生辉,如今似乎又瘦了一些,越发地玉雪漂亮。   卫瑾攥住了这玉雕片刻,短短地应了一声。   “你喜欢么?喜欢的话……”阿妧咬着胖手指就看着这玉雕迟疑起来。   “这是一套的,且是靖王叔的心意,不要分开给我。”卫瑾将这玉石小狗放在桌上,见阿妧下意识地就将这小狗给重新放在原来的地方,抿了抿嘴角,却没有说些什么。   “你有了书房,我还没有祝贺你。”   “你能来看我,就是最大的贺礼啦。”胖团子决定日后走温柔懂事白莲花儿的路线,总不能终结了团子这职业之后就下岗不是?   她露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觉得自己这温柔懂事儿贴心跟宫里的赵贵妃也能比得差不多了。然而卫瑾却看着阿妧摇了摇头,小声儿说道,“姑姑不必对我这样拘束。”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因此握住了阿妧的手摇了摇。   阿妧歪了歪小脑袋。   这年头儿,白莲花儿不好使了?   可是如果变得很任性,很容易变成炮灰女配的呀。   比如周玉,不就是因太任性,因此才被卫瑾讨厌了的么?   “那你往后请我吃好吃的。”阿妧最近胃口可好了,不是在书房读书写字,就是跟宁国公满国公府地疯玩儿,此刻见卫瑾的眼睛亮了,对自己点了点头,精致的小脸儿上也露出了笑模样儿,就也放心起来,和卫瑾一块儿坐在书桌前的地上给那只在书房蹦跳了一会儿就跑回来窝着的白兔喂吃的。   她身边的大丫鬟青梅笑吟吟地捧着一个食盒进来的时候,见阿妧和卫瑾两颗团子窝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眼里就露出了欣慰的泪光来。   那时被南阳侯厌弃的仓皇还在眼前,如今看见阿妧的小日子过得这样快活,无忧无虑,真是太好了。   阿妧也亲近青梅,见她来了,就招呼她把点心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白兔就凑过来仿佛很想尝尝滋味儿的样子。   “它不能吃。”卫瑾拦着白兔大爷不叫它吃那重糖重油的点心,这白兔顿时就恼火地对着他踹了一脚,跳出卫瑾的手心儿跑了。   对于这么泼辣的兔子,阿妧苦逼地跟着卫瑾在花园里追了一晚上,最后对着躲在树后生气的白兔许下了许多的好处,这才抱着它去了后宅。卫瑾是晚辈,虽然身份贵重,却还是来给太夫人请安。他面对太夫人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愧色,低声说道,“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姑姑。”   这怎么还成了姑姑了?   太夫人这是第一次听见这两位之间的对话,顿时就抽了抽嘴角,目视胖狐狸。   “这,这不是大哥哥要当阿瑾姑父么。”阿妧就急忙讨好地说道。   她见太夫人哼了一声,急忙扭着胖嘟嘟的小身子卖力地蹭来蹭去,妄图博取宽恕。   “叫人听见还了得?”卫瑾到底是宗室,若说起来,元秀郡主,七公主才是卫瑾正经的姑姑,这胖团子自己就敢给人家诚王长孙当姑姑,狐狸胆子也忒大了。   只是太夫人还努力在为她转圜,就对卫瑾笑着说道,“到底年纪小,又与小公子亲近,因此她才乱了方寸。”她话音未落,却见卫瑾摇了摇头,抬眼认真地说道。“姑姑可知道分寸了。太夫人不必担心她。且在外……我不会叫的。”   太夫人瞬间闭嘴。   “老太太在为难什么?”见太夫人面带愁绪,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你八姐姐病了多日了,这些下人也是势利眼,竟就支支吾吾地怠慢,才叫我知道个详情。”太夫人就轻叹了一声。   胖团子咬着胖手指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家八姐姐就是林三太太生的阿芝。她的日子过得快活,早就把阿芝给忘天边儿去了,如今说起阿芝竟然还带着几分陌生。   见太夫人长吁短叹的,阿妧就迟疑地说道,“大概是吓病了。老太太叫人多看看八姐姐吧?”若不是太夫人提及,她不会记得阿芝。因她一想到阿芝,总是想到的都是阿芝那些计较和刻薄,还有种种的小气。   “我已经叫了太医了,只是说是心病。”阿芝如今病倒,太夫人到底是做祖母的人,难免心里难过。   林三老爷膝下就这么点儿血脉,太夫人再不喜欢三太太,再觉得阿芝被教养得不好,也还是会舍不得。   “有时间我得去看看。”因林三太太被拖到庄子上去了,因此林三老爷就在太夫人的强烈要求之下从大理寺后头的官房里搬出来,在那里头住了这么多年,不说有啥难舍难分的感情,只说林三老爷素日里喜欢的衣裳器皿书册什么,许多许多都在。   林三老爷正忙着带着另一个习惯住在宫中的儿子林羽要搬家,最近是忙了些。可不能林三老爷忙碌的时候,太夫人就把儿子的闺女给看顾病了是不是?   “既然是心病,等三叔回来,老太太和三叔一块儿去。八姐姐见了三叔,知道三叔还对她好,心病没准儿就好了。”   阿妧就急忙给太夫人卖力地捶腿,嘴里就小声儿说道。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啊。”见这平日里就知道活泼捣蛋的胖狐狸竟然还会说出这么贴心的话来,太夫人简直要对这狐狸刮目相看了。   她垂了头细细地看她,就见此狐狸正高高地翘着尾巴,明明得意得都胖了一圈儿,此刻还努力在胖腮上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摆手说道,“还好吧,其实我一直都这样懂事的。”她扭了扭小身子,把自己想象成一朵儿盛开在湖中央万众瞩目的胖胖的白莲花儿。   太夫人的嘴角又是一个抽搐。   她见这小东西扭着小身子自鸣得意,小嘴巴噗嗤噗嗤笑,就忍不住哼了一声。   卫瑾明亮的黑眼睛里也露出了笑意来,看着这盛世白莲弯了望眼睛。   他正看着胖团子微笑,想要伸出手指来戳一戳她的胖腮,却见门外突然闯进来了一个诚王府的下人,见了卫瑾急忙连声说道,“公子不好了,王妃回京了!”见卫瑾一脸迷茫,他满头是汗地说道,“王妃往世子妃的院子去了!”   在卫瑾脸色微变,对太夫人告辞之后就赶忙回府的时候,诚王世子妃房中的门已经被用力踹开,就见一声巨响红木大门缺了半边儿,世子妃惊慌失措之下,就见诚王妃脸色冰寒,正立在门口看着她。   她的身后,靖王卓然而立,口中还在说道,“不问青红皂白,先骂了我家团子一通,偏心护短,给团子造成了很严重的心理伤害,就算如今还夜半啼哭,噩梦惊醒。王婶没看见我家团子的脸……她外甥女挠的。” 第124章   “母,母亲。”世子妃见了诚王妃还好,见了靖王顿时眼前一黑。   靖王宠爱宁国公府的阿妧,她也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还曾经饱受其害。   想当初她儿子卫瑾的衣裳就是叫靖王给抢走去送给了林家的那胖狐狸精。   此刻见靖王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淡淡地对侧耳倾听的诚王妃说着挑拨离间的话,世子妃的浑身都在颤抖,恨不能立刻就给……   她腿一软,已经给诚王妃跪下了。   “我知道了,是王府对不住阿妧,待回头我亲自去看她。”诚王妃的身上还带着快马加鞭的尘土,显然是千里迢迢赶回来的。   不赶回来不行,她闺女元秀郡主都要气炸了肺了,当日从阿萝与阿宁的手中接到了信,知道世子妃干了什么,只抖着信问自己的母亲,是自己回去京中找大嫂说个明白,还是母亲回去跟大嫂说个明白。   元秀郡主不说看在林珩的面子上,只恶心世子妃干的这件事儿。   哪怕再不喜欢阿妧,也不该对一个小孩子说那样严厉的话,还偏袒周玉。   难道世子妃连个孩子都容不得?   这是不是日子过得太顺遂,因此才叫世子妃的心也大了?   从前怎么不见世子妃这样轻狂呢?   更何况令诚王妃无法容忍的是,哪怕世子妃是卫瑾的亲生母亲,她也没有资格左右卫瑾的婚事。   表兄妹做亲,亲上加亲,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只是若卫瑾喜欢阿妧更甚于喜欢周玉,哪怕世子妃排挤阿妧又再三将周玉给接到王府里来,又有没有问她这么婆婆的想法?诚王妃为人刚硬,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小算计,此刻见世子妃一下子就匍匐在自己面前,就知道靖王告状的内容虽然有水分,可是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对你很失望。”见靖王抱臂不走,诚王妃的眼角就跳了跳。   “母亲,我知道错了,当真是知道错了。”世子妃很畏惧自己的婆婆,比畏惧诚王更甚。   因诚王虽然为人粗鲁,可是大大咧咧的,寻常小事不过是甩甩手就过去。就比如她怠慢了阿妧,诚王虽然恼怒她,却不会对她一个儿媳妇儿做什么,只会更卖力地去讨好那颗团子罢了。   然而诚王妃却是个混不吝的,想当年能踩着诚王站在门口骂皇帝给自己赐下侧妃是狗拿耗子,就知道诚王妃的性子了。果然,她才开口,当头就听到一声尖啸,之后,半侧肩膀剧痛,粘稠的血液就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诚王妃给了她一鞭子。   这一鞭子下去,世子妃都觉得自己的肩膀不是自己的了,疼得满头是汗,支撑不住,一下子就伏在地上。   “这一鞭子,不仅是因你怠慢了阿妧,而是你在府中兴风作浪。”诚王妃一鞭子下去就抽掉了世子妃的半条命,声音冰冷地看着不敢起身的儿媳冷冷地说道,“我和你父王两个还没死呢!这王府还由不得你来做主!阿瑾的婚事,自然有我们两个老的决断,不用你在后头上蹿下跳的!你得罪姻亲,不分是非黑白,你以为你得意了?我告诉你,蠢货!陛下最喜阿妧,众人皆知,那日设宴皇族齐聚,可阿妧一介臣女怎么跟七公主一个桌儿了?!蠢货!从前的话,我都白叮嘱你了!”   她曾经对世子妃说起过阿妧的得宠,也很喜欢阿妧的乖巧纯善。   且不论别的,只说卫瑾就吃阿妧这一套,诚王妃就会努力叫自己去喜欢阿妧。   到了他们这样的宗室的份儿上,不需要联姻什么豪门勋贵,也不需要再在皇帝面前如何得宠,只需要叫卫瑾娶一个他喜欢的姑娘。   然后这姑娘若还能伶伶俐俐的和公主皇子交好,那日后在宗室之中,诚王府只会更加稳固。   更何况世子妃骂了阿妧,就是得罪了林珩。   那日后女儿女婿若是感情出了岔子……   诚王妃真是想几鞭子抽死眼前的这个女人!   “母亲,母亲我知道错了。”世子妃这挨的一鞭子都觉得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她疼得满头是汗,一呼吸都觉得自己喉咙里都是腥甜的血气。   如今她也后悔极了,只后悔哪怕不喜欢阿妧,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那样疾言厉色,因此叫人看在了眼中。她眼里含着几滴眼泪,听见诚王妃冷哼了一声,就忍不住低声哭道,“儿媳是想着……阿玉可爱,又是阿瑾的表妹,一向都在一块儿玩儿的。且魏阳侯府门第显贵……”   “难道宁国公府不比魏阳侯府显贵?”   “可是她是,她是……”   “就算她从前是庶女,可是你见过这样出入宫闱,连皇后娘娘都承认了的外甥女的庶女没有?”   一提起皇后娘娘,诚王妃就揉了揉眼角,劈手对世子妃就又是一鞭子,见她没有忍住凄惨地叫了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这才冷冷地说道,“我才回了帝都就听说皇后娘娘不许你进宫了?看在我和王爷的份儿上,娘娘这是轻饶了你!不然你竟然喝骂娘娘的外甥女,你以为你能好过?”   只是世子妃得罪了皇后,实在叫诚王妃气急了。   她和皇后之间妯娌感情一向不错,皇后能几乎不顾她的脸面也要公然表示不喜世子妃,就代表皇后是真的恼了。   再想想皇帝与身边这个阴魂不散的靖王,诚王妃虽然学问不怎么样,可也是会数数儿的。   掐指一算,这是得罪了大半个皇帝一家子!   这,这蠢货真是……   诚王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了。   “儿媳知错,儿媳愿意去宁国公府登门赔罪!”世子妃如今也回过味儿来了,顿时眼前一黑,急忙给诚王妃磕头道,“我愿意去和阿妧赔罪!”   “你疯了?你堂堂诚王府世子妃去跟她一个小丫头赔罪,外头会怎么非议她?只会说她嚣张跋扈,坏了她的名声。你是去赔罪,还是陷害她去了?”   诚王妃千里迢迢回京,气儿都没喘匀就叫靖王给请回王府来了,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摇晃了一下就扶住了一旁的门框,提着鞭子就喝道。“日后阿妧的事儿,不许你再管她!有什么事儿,还有我呢。”她已经决定休息好了就去看看那团子。   阿妧良善,又不会记仇,一想到这,诚王妃就越发地觉得阿妧委屈。   “真恨不能抽死你!”若不是诚王妃不喜妾室,这时候真想给儿子两个懂事儿的算了。   只是她再恼火,再想抽死世子妃,却不愿用赏赐女人的手段来,许久,她这才看向靖王。   “满意了?”她就冷哼了一声问道。   靖王死赖着不走,就是想看世子妃怎么叫她抽去半条命的。   “还好。”靖王顿了顿,就对诚王妃得便宜卖乖地说道,“不及我家阿妧伤在脸上的锥心之痛。”   见诚王妃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靖王就垂目淡淡地说道,“伤疤再深,伤在身上被遮挡住也看不见。伤疤再浅,若伤在脸上,只会令人日夜担心。虽然阿妧脸上的伤已经大好,只是这些天,谁又知道她的害怕和畏惧?若她当真好不了……”靖王就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   “不管好不好,哪怕毁得不能看了,诚王府也愿意娶她。”   本要说些什么的靖王突然闭嘴。   “娶她?”他慢吞吞地问道。   “阿瑾很喜欢她,虽然如今并未有男女之情,可到底日后会青梅竹马地长大,来日若他们当真感情好,这门婚事也做得。别说阿妧脸上没有伤疤,就算有伤疤在脸上,想必阿瑾也不会在意。”   诚王妃亲手养出来的孙子,自然知道孙子是一个怎样性情的人,她说着说着还当真就露出了笑容,想到那胖嘟嘟一团的小东西,就满意地说道,“若是阿妧,倒也不错。”   “这可差着辈分。”靖王就眯着眼说道。   “呵……”诚王妃就哼笑了一声。   最没脸说这话的就是靖王了。   这家伙的爹不是公然在宫里宠着赵贵妃与赵美人姑侄俩么?   那可是亲姑侄!   如今还敢跟她说差着辈分?   “阿妧可不喜欢卫瑾。”   “……你怎么突然这么在意这婚事?”   “本王家的团子日后要嫁给最好的男子,卫瑾如今还远远不够。”靖王从保护团子爱护团子的角度,觉得世子妃这挨了两鞭子日后不定怎么怨恨阿妧呢,就不悦地说道,“家世人品相貌婆婆妯娌大小姑子,这一样儿都不能短了。卫瑾……太小了,自己都护不住,怎么护着我家阿妧?”   见诚王妃嘴角抽搐,靖王的表情就冷淡地扫过浑身都叫血水和冷汗打湿的世子妃,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一样儿就不行。”   “你是不是给阿妧相中了六皇子?”想到六皇子这几次在宫中对阿妧的温柔,诚王妃福至心灵。   “胡扯!”靖王本是一个英雄人物,跟人家家长里短十分不擅,迎着诚王妃一双控诉的眼睛摔手就走,走到门口,就见卫瑾正从马车上跳下来气喘吁吁涨红了一张小脸儿越过了自己往里头去了。   他眯着眼睛看了卫瑾片刻,怎么也没从这豆丁儿身上看出什么好来,竟然还叫他家团子因为他醋海生波和人家魏阳侯府的小姑娘撕扯了一回。他哼了一声,骑马就往宁国公府上去了。   此刻阿妧送走了卫瑾,就和太夫人窝在一块儿。   她见太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知道她是操心阿芝,就十分懂事地不要在此刻闹了太夫人。   正好儿,林三老爷带着儿子林羽正搬回国公府里来,此刻叫那些下人往自己从前的院子里搬东西,林三老爷就带着林羽坐在太夫人的房中陪着太夫人说话。   阿妧怯生生地抱着太夫人的腿,见林三老爷一双微微眯起的眼扫过来,就觉得自己要被这三叔什么坏主意都看透了,扭着小身子就往太夫人的衣裳里躲。只是她胖嘟嘟一团,虽然日渐消瘦,却依旧是个小团子,太夫人的衣裳哪里能遮住她。   “噗呲……”林羽本就在一旁看着,见这团子叫林三老爷看了一眼就忙不迭地躲,小屁股都露在太夫人的衣裳外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生得十分俊俏,和阿宁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因此虽然林羽一向都习惯和林琰一块儿住在宫里,阿妧没见过他几面,可是也觉得对林羽生出几分亲近。   见这少年生得眉眼飞扬,虽然眼里有淡淡的惆怅,仿佛是在怀念阿宁,可是却依旧俊俏又活泼,阿妧就想到,仿佛她听阿宁说起过,林羽这位堂兄和她那位英俊得不得了的二哥林琰之间感情极好,仿佛是一块儿在宫中的缘故。   前儿平安符她也是送过林羽的,此刻胖团子就抱着太夫人的衣裳探头探脑,时不时去看林羽一眼。   “贼头贼脑。”林三老爷见胖团子嗖儿地一声就躲回了太夫人的衣裳里,就淡淡地说道。   不过他对胖团子招了招手儿。   此团子认真地端详了林大人片刻,板着扳手指想了想除了今日和父亲在花园里钓了一条鲤鱼终结了此鲤鱼的性命将它端上了饭桌儿之外,手里也没啥命案了,这才转着胆子挨挨蹭蹭地蹭过来。   她蹭到了林三老爷的腿边,唯恐三叔把自己拖去大理寺来个屈打成招……其实胖团子干的坏事儿不少,昨儿拔掉了屋外廊下一只对自己吐虫子的坏鹩哥儿的尾巴毛儿来着,那还不把她给打入天牢啊?!   “三叔饶命!”胖团子两只小爪子虔诚地举起,对自家三叔拜了又拜。   看着这胖嘟嘟对自己作揖的胖团子,林三老爷陷入了沉默。   方才本还没有这个心,如今他十分之想把此团子拖到大理寺去。   “噗嗤……二哥总是在宫里说十妹妹可爱,父亲,还真的很可爱啊。”林羽都要笑死了,他从前在宫里和林琰住在一块儿的时候,总当堂兄是在跟自己吹嘘。   叫他本来的眼中,这世上最可爱的妹妹莫过于他的孪生妹妹阿宁了。可是如今看来,阿妧倒是与阿宁完全不同的样子。阿宁自立懂事,这团子却软乎乎的要靠着别人过日子,还很胆小。林羽想到妹妹,眼底闪过一抹伤感。   本该跟着长公主去吃苦投军的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才对。   可是他却一直在被妹妹保护着。   如今,爱屋及乌。   阿宁喜欢阿妧,那他也会努力喜欢阿妧的。   “前儿的平安符,我收到了。真是多谢你。”   见阿妧呆呆地回头看自己,怯生生地不知该不该亲近,林羽就一笑,伸手将阿妧给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捏了捏她的小胖脸儿。   他笑起来的样子阳光极了。   阿妧见他和气,试探地蹭了蹭他,见他抬手摸自己的头,顿时就甩着尾巴顺杆儿爬亲昵地叫道,“四哥哥。”   林羽见她竟然是一副得寸进尺的脾气,越发感到有趣儿,就笑眯眯地把她在膝上放正。   因此,当靖王进门的时候,迎面就见自家团子又收获了一个堂兄。   靖王沉默了。 第125章   沉默片刻,靖王殿下踏着冷峻的脚步走到了林羽的面前。   林家四公子正笑着捏这妹妹的胖腮,一抬头,就看到了靖王特别冷酷的脸。   就跟欠了殿下八百万似的。   林四公子想了想,举起了怀里胖嘟嘟的团子,送到了这靖王殿下的面前。   靖王就给了林羽一个“你很识相”的满意的表情,抱着阿妧就坐在了太夫人的身侧。   他今日在诚王府告了状,感觉很满意,就捏着阿妧的小胖爪沉吟地听着太夫人和宋三老爷说话。待太夫人提起阿芝大病的时候,林三老爷微微一愣,就垂目不语。   他虽然觉得阿芝的性情不好,可是为人父的,总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女儿,因此便低声说道,“日后请母亲费心,多教导她。”   “这还用你说?我已经叫人去照顾她了。”   阿芝大病的初期,太夫人心中不悦,只觉得阿芝是学了林三太太的做派,借着病了的借口不来给她请安,心里怀着对她的怒气。   可过了两天,待知道阿芝是真的病了,太夫人虽然没有去看望,却已经叫人去请了太医给阿芝看病。   她心里自然是惦记这个孙女儿的,见林三老爷感激地看着自己,她便温声说道,“她身边那几个教养她礼仪的南朝女子,我叫人看过,其中有两个当真是极好的,倒是可以留在府里日后给几个小丫头做个女夫子,学学琴棋书画。未必非要精通,只是也得有所涉猎。还有那些规矩礼仪,南朝确实有优秀的地方,也可以学学。”南朝一向文采风流,较之北朝的粗狂多了许多的文雅。   女孩子学学那些文雅秀气,对于太夫人来说,只要不是扭扭捏捏地装模作样,倒并不是什么坏事。   “都听母亲的。”林三老爷就恭声说道。   林羽就在一旁垂目听着,听到“阿芝”两个字,一双眼里露出淡淡的不喜。   哪怕会叫老太太和父亲说他没有做兄长的胸襟,可是林羽却一向不喜阿芝。   不仅是因阿芝是林三太太生的,更是因为阿芝曾经在后宅常常挤兑阿宁。   只是他将心中的厌恶都隐藏起来,此刻转头喝了一口茶,吃了这茶就发现里头都是香甜的桂花,嗅一嗅,仿佛从心里透着甜蜜,他就不由看向阿妧的方向。果然就听到靖王正垂头问怀里捧着桂花茶喝得眉开眼笑的阿妧问道,“喜不喜欢这味道?”   “可好喝了。是馒头叔给搜罗来的么?”阿妧很有经验地问道。   靖王府大管家馒头叔,不愧那胖嘟嘟的体型儿,那叫一个擅长搜罗好吃的。   阿妧觉得自己被馒头叔从靖王府送来的美味儿征服了。   “你若喜欢,下次叫……叫他在王府后院栽一片桂花树,日后桂花花开,你可以去赏玩,也可以吃到新鲜的桂花。”   靖王的府里这是空旷得很,占着帝都这寸土寸金的地儿这么大的地方,却唯独没有什么山水景致,空空地浪费了那么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只是如今见阿妧喜欢桂花茶喜欢得直舔自己的小嘴巴,他的眼里就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摸了摸阿妧的头问道,“好不好?”   “真的可以么?”阿妧就急忙问道。   她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靖王就微微颔首。   “那,那还可以要一个大大的鱼塘么?里头养可多可多的鱼,还有荷花儿可以吃莲子呀?”   “自然可以。”   “那我可以包下殿下王府里的鱼塘么?”   “自然可以。”靖王虽然觉得胖团子的目光贼兮兮地,还偷偷儿偷笑,却觉得心中愉悦,捏着她的胖腮就问道,“你笑什么?”   “不要动手动脚,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呢。”在这一刻升级为霸道的,统率了鱼塘中千千万万的鱼虾性命的胖团子光荣地成为了梦寐以求的鱼塘主。   她哼哼着抱着靖王的手背蹭来蹭去,这一刻深深地体会了抱住了大腿的幸福。见她开开心心地和靖王蹭在一块儿,太夫人就看着这叫几株桂花树就给骗走的小蠢货许久,方才侧头对林三老爷说道,“那几个女夫子就给她们单独预备个院子,日后几个丫头去学这些东西,就直接去那个院子。”   “我也要学么?”阿妧听见太夫人的话,不由好奇地转头问道。   “就是你一定要学!”太夫人就用深沉的目光看着这胖狐狸。   见她懵懂地点头,太夫人这才吐出一口气来,见林三老爷目光幽深,林羽正专心致志地给自己整理干净的绣着一圈儿精致花纹的袖口,犹豫了一下就对儿子说道,“咱们还是亲自去看看八丫头?”   她想看一看阿芝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林三老爷自然点头,林羽就在一旁笑着说道,“八妹妹如今也是大家闺秀,她的闺房,孙儿就不去了。”见太夫人微微颔首,林羽的笑容就越发好看了起来。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就在府里头歇着,八丫头的事儿还有我们呢。”   林羽一向不喜阿芝,从不隐瞒,坦然表达,从从前就是如此了。太夫人也不强迫林羽去喜欢异母妹。   “那孙儿就告退了。”林羽就笑着起身,伸手抓了抓阿妧的小胖手儿,叫靖王给拍掉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转身含笑走了。   见他走了,靖王就垂头看着这见色忘义的团子冷哼了一声。他抱起阿妧,覆在她的耳边将诚王妃怎么怎么抽了儿媳妇儿,想必世子妃最近一段时间是不能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事儿和阿妧说了。   这团子就犹豫了一下,抬头抿着嘴角看着脸色从容的靖王,慢吞吞地抱着靖王的脖子小声儿说道,“殿下,真的多谢你。”她不知该怎么表达靖王对自己这份维护之情的感激。   她只是默默地将脸蹭了蹭靖王的侧脸。   “怨不得阿瑾走得那么快。”她小声儿说道。   靖王抱了抱这怀里软乎乎的团子,就觉得今日怂恿诚王妃抽了世子妃,当真是做对了。   他抱着阿妧出来,见太夫人也带着林三老爷走出来,那团子一脸八卦的样子在他的怀里探头探脑,抓心挠肝儿地想要去一窥究竟的样子,就将这小东西抱着大步追着太夫人去了。   待来到了阿妧熟悉的林三太太曾经的院子前头,靖王就将阿妧给放下来,侧身坐在院子对面的一方巨大的湖石上。胖团子叫靖王这样善解人意地给带到了阿芝的住处,正眉开眼笑地扭着小身子往里跑,却见靖王走到远处的湖石处坐下,又忍不住回头跑了过来。   “殿下不进去么?”   “本王去理睬一个小丫头片子做什么。”靖王就不以为然地说道。   若不是阿妧想要偷听八卦,他都不记得阿芝是哪根儿葱了。   且他堂堂一位皇子,为什么要去窥探一个不怎么样的女子的闺房?   认真害怕自己不能给这女人负责呢?   见靖王本对八卦并不感兴趣,英俊的眉宇之间带着几分不喜和不耐,却愿意将自己带来还在一旁等着自己,阿妧只觉得自己被感动了,张了张嘴。   “那我也不进去了。”   “快去。看过八卦,你剩下的时间就都是本王的。”靖王殿下当然需要这团子的感动,殿下人家在宫中也是没少学习此类技能的,见阿妧被感动得一塌糊涂,都愿意为了自己放弃伟大的八卦事业了,靖王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摆出一副会等待团子天荒地老的英俊模样,叫阿妧有一步三回头地往阿芝的房中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阿妧第一次进入阿芝的屋子,只才进去,眼睛都要花了。   当真是富贵风流,奢侈逼人,那到处都是赤黄色的黄金摆设,叫人觉得特别暴发户。   阿芝此刻坐在床榻上,正在垂头一脸理直气壮地由着自己身侧一个打扮得十分好看,珠摇玉动,年轻美貌的女子给她喂着汤药。她似乎很娇气,苦苦的汤药叫她吃了一半儿就丢在一旁。   咳嗽了两声,阿芝正要抬头骂人,这在见到太夫人和林三老爷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就缩了缩头,只红着眼仰头,带着几分畏惧恐怖的表情唤道,“父亲。”她一想到林三老爷毫不顾忌夫妻之情将三太太拖到了庄子上,就觉得畏惧极了。   “八小姐喝茶。”一旁那美貌妇人急忙讨好地捧上了香甜的八宝茶来。   阿芝本就觉得这汤药苦得厉害,如今见了八宝茶顿时眼睛就亮乐,越发哼了一声夺了这女子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怎么还这么苦?你放了什么?”她喝了一大口就将茶杯给摔在了地上。   太夫人就面无表情地看着。   这般生龙活虎,哪里像是病了的样子?所以……当真是假的?   见太夫人的目光意味深长,阿芝急忙收敛了眼中的不满,只是才要说话,却见那美貌妇人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太夫人说道,“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叫八小姐不开心了。”   她生得十分美丽,然而面容却多了几分粗糙,并不是那等养尊处优的勋贵女子。阿妧虽然从前从未见过她,且看着她一副林三太太的位置到手儿了的隐隐得意,立刻就想到了,这该是林三老爷的妾室。   也就是阿静的母亲。   阿静一向沉默老实,阿妧都没有想到,她的母亲是眼前这美貌妇人这般的人。   还是从前夹着尾巴做人,在三太太的手下讨生活,如今林三太太被关起来了,因此这妇人心里就生出几分野心来?   这不是做梦么?   当林三老爷是个什么人啊?   阿妧就歪了歪小脑袋。   她小心翼翼地扒着太夫人进门,见太夫人看都不看这美丽的妇人,就跟寻常的跟红顶白的团子一样儿,也不理睬那妇人。倒是那妇人一双眼睛见到林三老爷进门,急忙小意地走过来,柔柔弱弱地福了福,低声说道,“给老爷请安。”   她就是林三老爷的妾室方姨娘了,想当初是林三太太身边默默无人的丫鬟,只是因林三太太想笼络林三老爷,因此抬举了她,叫她飞上枝头成为三老爷的姨娘。   然而叫她没有想到的是,所谓的恩宠不过是一夜。   从此三老爷就再也没有碰过她。   哪怕她给他生下了府里的九小姐阿静,可是林三老爷却依旧对她十分冷淡,林三太太是个爱吃醋的妒妇,想当年将她送到林三老爷床上的是她,如今骂骂咧咧十分厌恶她,对她指桑骂槐将她在林三老爷面前排挤开的也是她。   方姨娘已经受了林三太太多年的磋磨,如今好不容易见头上的阎王走了,说一句自己心里没有野心,那才是骗人的话。林三老爷后院儿空虚,她为什么不能在这个时候成为三老爷的知心人呢?   方姨娘知道,虽三老爷对妻子三太太一向冷淡,可是却待女儿一向很好。   他必定是要来看望阿芝的。   因此,她最近做小伏低,拿出当丫鬟时的模样儿来服侍阿芝,只是为了能见三老爷一面。   唯恐三老爷将自己和跋扈狠毒的林三太太相提并论,方姨娘表现得十分温顺。   只是林三老爷微微一皱眉,一双冷淡的眼睛就越过了含羞带怯的方姨娘,看向阿芝。   “听说你病了,如今可还好?”见阿芝畏惧地看着自己,显然自己当日将林三太太拖走吓坏了阿芝,此刻父女之间多了几分隔阂,林三老爷就往阿芝的床前走去。阿芝见他往自己的面前走过来,只眼底露出了深切的恐惧,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惶恐。   她很害怕自己的父亲,唯恐父亲不开心,就将自己也如同母亲一样拖去庄子上去。她更怨恨父亲,因当她失去了三太太的庇护,如今这三房的院子里,一些丫鬟下人已经不大听她的使唤。   她只觉得在这国公府中孤立无援。   那种孤零零的害怕,才叫她病了这一场。   见她躲了躲自己的大手,眼底含着眼泪,一点儿都没有方才的霸道和任性,林三老爷顿了顿,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父亲,我,我很好。”阿芝目光闪烁地看着自己面前俊秀的中年男人,迎着他一双清冷的眼,却不敢央求父亲将自己的母亲给放回来。   她是真的怕了,也当真是唯恐自己也做错事被父亲不喜,因此努力鼓起了勇气抓住了林三老爷的衣摆哆哆嗦嗦地说道,“只是没有给老太太请安,令父亲担心,我真是愧疚极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讨好,却少了几分真挚,林三老爷目光如炬,不由有些失望。   “不必愧疚,你好好儿养病。”他到底不忍对阿芝说重话,见她仓皇不安,就压低了声音。   片刻,他就侧身对急忙上前走到自己身边的方姨娘说道,“你既然是服侍八姑娘的人,日后就多宽她的心,不要叫她病中难过。细心些。”   他平静地吩咐,然而脸上带着几分期待的方姨娘顿时脸上一僵。   那个什么……   这话怎么就跟叮嘱奴婢似的?   她并不是阿芝的保姆嬷嬷啊。   林三老爷……这是没认出她来? 第126章   这位方姨娘当真是伤心越绝啊。   也难怪。   心里尚且想着得宠恩爱啥的,回头人家男人根本没有认出她来,早把她给往天边儿去了,也难怪很伤心了。   胖团子很有经验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三老爷。   作为一个在大理寺厮混还显然混得相当不错的显宦,林三老爷的记忆力怎么可能这样差?就算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位方姨娘,也不该认不出人来的。   果然,阿妧细细地看,就见林三老爷垂头冷淡地看了自己一眼。她三叔的眼神相当犀利,阿妧缩了缩小脑袋,默默地躲到了太夫人的身后去。太夫人只是淡淡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就将目光落在了阿芝的身上,目光幽深。   至于一副泫然欲滴,伤心得摇摇欲坠就跟被辜负了几百年的方姨娘,完全没有叫太夫人给放在眼里。   上不得台盘儿的妾罢了。   “老太太。”阿芝缩了缩头,嫉恨地看了一眼被太夫人格外宠爱的阿妧一眼,就压低了声音。   仿佛是林三太太被拖走,她对于太夫人和林三老爷都更加畏惧了。   “你……好好儿养病。你母无德,因此被送去庄子。只是这些都和你无关,你依旧是林家八姑娘。只要你安守本分,不要任性妄为,规规矩矩不为家门蒙羞,我待你与从前不会有任何分别。”   太夫人的话很冷淡,阿妧都听出来了。阿芝只是低声应了。她方才还会在方姨娘的面前露出几分骄纵,此刻却半点儿娇气都不敢露出来。见她一副自己能吃人的样子,太夫人就轻叹了一声。   “你母亲一副小家子气,只会带坏了你。把你和她分开,也是为了你。”   林三太太将阿芝教养成那么一副矫揉造作,故作风情的样子,简直就是糟蹋了她的孙女儿。   太夫人不提别人,只说阿芝的姐姐阿宁,同父所出,阿宁是多么的神采飞扬,是多么的磊落明朗?   可是阿芝又如何呢?   小心眼儿多得狠,却又没有真正的手段,只学了一些上不得台盘的动作来贻笑大方,这样的女孩子,就算生得再美丽,可是也不会讨喜,也会被人嘲笑厌恶。   她不希望日后阿芝因林三太太这般娇养就吃到苦头。   “孙女儿明白。”只是太夫人的一番苦心,阿芝却显然不会明白,她只知道林三太太之所以被拖走,乃是异母的姐姐阿宁在父亲面前使了坏,说了她母亲的坏话儿因此才令她的母亲从此落到了那样艰难的境地,也叫她从云端跌落,跌落到如今还要看人脸色的地步来。   一想到这些,再看太夫人和林三老爷为阿宁描补,阿芝只恨得厉害。她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如今也有了几分心机,因此就乖乖地垂头说道,“不敢辜负老太太和父亲。”   她虽然有几分心机,然而到底年纪小,太夫人和林三老爷哪里看不出她在假装,却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连阿妧都觉得,还不如不来看望阿芝呢。   阿芝这副样子,显然心里怀着怨气,也没怎么觉得太夫人和林三老爷专程前来对她有什么好处。   因此,她就小小地拽了拽太夫人的裙子,小声儿说道,“老太太是长辈,亲自来看望八姐姐,已经很慈爱了。您都没有这样专程来看过我呢。老太太也累了,咱们该回去了。八姐姐也该继续养病。”   她从太夫人的身后怯生生探出一颗小脑袋来低声说道,“八姐姐快病好,往后还可以一块儿学规矩。”她今日本想看阿芝的八卦,只是阿芝的八卦没什么意思,还是这方姨娘的更有趣儿一些。   想当初国公爹给她八卦的时候含糊地说过,方姨娘的来路不正。   若说主母给丈夫个通房姨娘啥的是名正言顺,可是这方姨娘却仿佛是当初林三老爷饮了一杯酒,之后就闹出了事儿来。   胖团子缩头缩脑地看了看方姨娘,就觉得这位满头珠翠的姨娘有些没脑子。林三老爷那样的人,若是心里还有她,何曾会将林三太太的心情放在眼里?早就叫她侍候着自己了。既然曾经冷淡不理睬,那就说明这方姨娘就算打扮成天仙儿,她三叔也不会当成一回事儿。   “那咱们回去吧。”太夫人微微颔首,转头对林三老爷说道。   “你安心养病,如今我会时常回府中居住,我是你的父亲,不会害你。”林三老爷就对阿芝轻声说道。   “好。”阿芝颤抖着往被子里缩了缩。   见她偷看自己的表情,显然是在揣度自己的心思,一双眼睛闪烁浮动,林三老爷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跟着太夫人就走。太夫人今日的心情都叫阿芝给败坏了,脚下如风地走了。倒是阿妧撇着小短腿儿不跟着太夫人,预备去跟靖王玩儿。   她走得慢吞吞的,小身子一扭一扭,哼哼唧唧往外头滚,却听见后头突然传来了女子如泣如诉的呼唤,她急忙回头,就见方姨娘从阿芝的房中扶着墙跑出来,流着眼泪在林三老爷冰冷的目光里跌跌撞撞而来。   “老爷……”   方姨娘是个耐折不挠的人,哪怕林三老爷忘记了她,可只要她记得林三老爷就行,此刻来到了林三老爷的面前一下子就匍匐在他的脚下,仰头梨花带雨地哭着叫道,“我是……”   她才想说自己是谁,可是林三老爷一个冷淡的眼神就叫她彻底闭嘴,平静地说道,“我记得你是谁。生了阿静,你也辛苦了。”   见方姨娘惊喜地抬头看着自己,眼里透出几分希冀和狂喜,林三老爷就垂了垂冷淡的眼睛慢慢地说道,“既然生了阿静,你也算是日后有靠,就越该知道自己的本分。日后阿芝与阿静你都好好照料。若你再想要些别的……”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你本就是服侍你们太太的丫鬟。若你不安分,就去庄子上去陪她。”   “您说什么?”方姨娘千算万算都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回应。   林三老爷记得她,可在他的眼里,她却只是一个奴婢。   这叫她情何以堪?   “老爷,我对老爷。”   “你已经有了阿静,日后该惜福,不要想更多的奢望。”   方姨娘的运气不错,不过是一次承宠,就生下了一个阿静。虽然阿静不过是个女孩子,可到底方姨娘就算在这林家有了后半辈子的依靠。林三老爷并不觉得自己辜负了痴心等待自己的方姨娘。   他给了她最安稳优厚的生活,还给她一个名分,如今还想怎么样呢?   当初被算计着宠爱了这个女人,他没有恼羞成怒弄死这个女人,已经是自己的容忍。   谁会愿意面对一个被下了药后宠爱的女子?   “老爷,太太不在了,叫奴婢服侍您吧?”方姨娘被林三太太挤兑了很多年,怨恨她怨恨得无以复加,如今好不容易出头,自然不愿错过。林三老爷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断了女人?   不是她,只怕老太太也要叫人从外头抬进来几个。那样的新鲜女子进了门,那还有她这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姨娘什么事儿?她只知道今日这一搏要紧,急忙磕头哭道,“奴婢被太太约束,多年不能见到老爷,奴婢想念老爷……”   “若你守不住,那我送你嫁妆,叫你出府嫁人。”林三老爷面对这哀哀的哭泣,霍然打断了方姨娘的话。   方姨娘呆呆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面容冷淡俊秀,身姿楚楚斯文的男人。   胖团子鬼鬼祟祟地蹭过来一些,抖着耳朵偷听。   “你还年轻,若守不住就出府去嫁人。阿静是林家的血脉,我会照顾好,不必你费心。”见方姨娘偃旗息鼓,瑟缩地看着自己,林三老爷就知道冲着那荣华富贵,这方姨娘都不会出去的。   他只觉得满心的疲倦和凄凉,也明白这都是自己曾经耳根子软,悲戚亡妻另娶新妇的缘故。他对蒙昧的方姨娘并不如何在意,也懒得因为这些就将这个被自己冷落了许多年的女人给送去死,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老老实实服侍两个姑娘,日后会有你的好处。”   他完全把方姨娘当成了教养嬷嬷。   方姨娘委顿在地上,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的男人。   胖团子正偷听偷看,却见林三老爷走过来,沉默地看着自己。   胖团子一脸若无其事地哼哼着转身走开,走了两步,警惕地转过小脑袋看了看,见林三老爷没说要把自己缉拿归案的意思,顿时撇开小短腿儿就往靖王的方向滚。   她今日听见了这么纠结的八卦,简直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在逃跑,心里也不知对方姨娘是同情还是不喜欢。   这就是妾室多了的结果了,这久旷之下,果然哀怨沸腾呀,心里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阿妧就滚到了靖王的面前,见了他就如同找着了一个主心骨儿,一头就滚进了靖王的怀里,这才心有余悸地小声儿说道,“三叔看起来真吓人呢。”   林三老爷说的话平平淡淡,也并不激烈,可是却令人打心眼儿里凉透了。   这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男人。   说把小妾嫁出去,那没准儿人家儿都给挑好了。   瞧把人家方姨娘给吓的。   恐怕日后还当真会安安心心给阿芝和阿静做教养嬷嬷了。   她其实觉得方姨娘已经很幸运,虽然不过是个姨娘,不过吃穿用度,哪怕再不得宠却依旧没有什么被怠慢的地方。这不比那些一不小心就香消玉殒在勋贵后宅的可怜女子强得多了么?除了没有男人……反正不得宠的妾室都不会有男人,可是她还有九姑娘阿静。   阿妧和阿静并不熟,只记得那是一个安静又胆小的小姑娘,天天垂着头不吭声的样子,跟在阿芝的身后。   虽然太老实无趣了一些,却没有阿芝和方姨娘这种幺蛾子。   林三老爷也算是个慈父,阿妧恍惚地记得从前带了礼物首饰,也有阿静的一份儿。   有三老爷这样的父亲,阿静的日后总不会很坏,总比落在恶毒的嫡母手里强多了。   “别怕,有本王在,谁的八卦你都可以看。”   见胖嘟嘟的团子抱着自己的大腿喊怕,靖王就很满意了,俯身捏了捏这团子的胖腮。   掐了一把,虽手感依旧很不错,可是靖王却陡然皱了皱眉。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外表或许看得不大明白,可是这一上手儿靖王就发现了,阿妧确实比从前消瘦了许多,胖腮掐起来都少了几分胖嘟嘟的触感。   靖王皱了皱眉,将阿妧给抱起来颠了颠,越发地发现这团子果然是比从前少了许多的分量,想到阿妧乃是因受伤吃药因此有许多忌口,就冷冷地说道,“早知道,就该多抽她两鞭子!”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阿妧的小脸儿。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阿妧知道世子妃挨了抽心里也小小地开心了一下,只是见靖王仿佛是要记仇,急忙就生出小胖爪来安慰靖王,懂事贴心地说道,“家和万事兴。王妃为了我伤了世子妃,我心里已经过意不去,算了,算了。”   诚王妃这伤了自己的儿媳妇儿,那当真是往自己本就彪悍的名声上洒了一盆的狗血。这世人是不愿知道世子妃为了什么挨打,只需要知道她挨了打就够了。   那就是诚王妃不慈了。   “且……往后我要亲自报仇。魏阳侯府那么坏,以后见了周玉一次,就打她一次!”胖团子捏着小拳头气势汹汹地叫道。   她的胖腮通红,眼睛亮晶晶的,靖王看着鲜活淘气的胖团子,想到她曾经怯生生的,一时竟觉得,一只团子还是神气活现起来才可爱好看。   他才要表扬阿妧,却见她又忧心忡忡地垂头抱着自己的脖子问道,“只是……若是打得太严重了,往后会不会影响我的名声,叫我嫁不出去啊?”欺负人家家的小姑娘,这名声可真的不怎么样啊。阿妧还是想嫁人的,就对靖王板着胖手指小声儿说道,“若名声坏了,那我嫁不到好人家儿可怎么办?”   “……”靖王淡淡地看着这离成亲还有八百年的团子担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许久,见这团子急得不行,他垂头想了想,就责备道,“不像话!”   “哈?”   “女孩子家家,说什么嫁不嫁人!这般不矜持,往后只会引人笑柄!素日在外,离那些小子远些,不然你担心名声?与那些小子走得近,你的名声只会更坏!”   见胖团子忧虑了一下慢吞吞点头,一副完全信任自己说法的样子,靖王就对着团子的识趣儿很满意了。   “且你会嫁的出去的。”他不知怎么就想到诚王妃对自己说过的话,眼前就很嫌弃地出现了六皇子那据说是清浅如风其实就是干巴巴没啥意思的俊秀的脸。   “不过你得再胖些,男人么……都喜欢胖……丰腴的女子!”   靖王殿下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127章   阿妧的内心充满了纠结。   她看着靖王那双认真的眼睛,就觉得在这位殿下的心里,他确实觉得胖嘟嘟会很好看。   可是当真所有的男子都喜欢个胖团子么?   她不能单靠着靖王的审美过日子不是?   她又不能嫁给靖王。   说起来,还得是大部分男子的审美才是阿妧奋斗的方向。   也不知靖王喜欢的,是不是就是世间男子喜欢的类型。   她还是觉得如姐姐们那样美貌纤细才招人喜欢,不过不都有人说过么,女人和男人眼中的审美是不同的。女子眼里的美人儿,和男人眼里的美人儿都不一样儿。   她纠结了很多天,甚至林三老爷都住回国公府里来了这样的大事也就是哼哼了两声就算了。直到到了宫里,她软趴趴地坐在皇后的宫中,看上头皇帝和皇后在低声说着什么,仿佛很重要一时没空理睬自己,就扭着自己的漂亮的小衣裳不吭声了。   “你这是怎么了?”六皇子今日来给皇后请安,见一贯活泼乖巧的胖团子仿佛陷入了什么心事,就在她的身边温声问道。   秀致如风的少年侧坐在一身红彤彤小衣裳的胖团子身边,眼底泛着一点点的温和。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仿佛是阿妧和李嫔很亲近之后,这目光清澈却倒映不出旁人影子的少年的眼里,阿妧就发现自己有了一席之地。   她和六皇子关系不错,因七公主在宫中欺行霸市的,胖团子跟着七公主狐假虎威,也是妃嫔退避三舍的对象,因此在宫中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和六皇子还算有些关系。她又是经常被皇帝召到宫中来的,一来二去,就跟六皇子越发亲密,此刻见六皇子垂问,就垂了垂自己的小脑袋。   “殿下,我想问殿下一个小小的问题。”她伸出胖手指小小地比划了一下儿。   六皇子就露出清隽的笑容。   “你问。”他的声音很耐心,并没有一点的倨傲和不耐,一双清透的眼睛含笑看着阿妧。   “我听说……这世间男子都喜欢胖些的,丰腴些的女孩子,这是真的么?”阿妧偏头小小声儿地问道。   六皇子就看着对自己眨巴着一双小奶狗儿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小东西,不知想到了什么,见她怯生生软乎乎,就仿佛初生的幼崽儿在胆怯地往外探爪子,想了想就含笑说道,“胖一些的确好看。”   他和阿妧如今也熟悉了,因此就不忌讳,伸手捏了捏阿妧的胖腮,果然手感很好,令他眼中的笑意越甚,愉悦地说道,“旁人胖了不好看。可是你胖了,一定很可爱。”   他觉得这小妹妹还是胖嘟嘟的讨喜。   圆滚滚一团在地上滚什么的,多有趣儿。   “为什么只有我胖了好看呢?”阿妧觉得自己被肯定了颜值,心中窃喜,却伪装懵懂地问道。   六皇子看她被夸得眉开眼笑的,不由弯了望眼睛又捏了捏她的小胳膊,顺着她的心意就说道,“别家女子生得不好看,因此也只有纤瘦一些,拿自己的身姿作为令男子倾心的手段。可是阿妧你天生丽质,生得漂亮又可爱,自然胖了更美丽了。”   他顿了顿,就倾身过来,看着扭着小身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胖团子温声说道,“你也要记得。日后若是有个男子,甚至连你的身姿都要嫌弃,那他一定不会是良人,哪怕他有再多的好处,你也不要嫁给他。”   “他若嫌我胖,那我可以减肥。”   “若当真喜欢一个女子,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男人都不会嫌弃她。若男人嫌弃一个女子,不过是在他的心底,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心情和愉悦。”   六皇子生在宫中什么没有见过,见阿妧懵懂地看着自己,雪白的小脸儿叫火红的衣裳给映照得格外精致漂亮,就柔声说道,“嫌弃一个女子,也不过是男子的借口。胖了瘦了可以改变,可若是当女子年华老去,他又会嫌你老了。总都是错的。”   所谓的胖瘦美丑,都不过是男子变心的借口。   他的声音清越,阿妧觉得好听极了,不由信任地点了点头。   “殿下的话,我记住了。”   “看这两个,偷偷儿说什么悄悄话呢?”皇帝正跟皇后在商讨今年秀女选秀之事。   因赵贵妃伤了脸,那伤疤如今留在了她的脸上,因此皇帝对今年选秀就忍不住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愿为了选秀刺了赵贵妃那颗喜欢悲伤春秋,对月落泪的敏感的心。   宫中不进新人,皇后自然也乐见其成,因此皇帝正说着今年选秀就走个过场儿,挑两个身份不高的美人进来也就算了。他本担心皇后会不喜他偏爱赵贵妃,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份偏爱,皇后也温和地应了。   贤惠得不得了。   心中心满意足的同时,不知怎么皇帝就觉得心里空空的。   看着皇后温柔端庄,总是对着自己微笑的脸,皇帝就觉得莫名的,说不出的空虚。   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此刻竟下意识地避开了皇后的脸,往下看去,见六皇子正对阿妧说些什么,顿时眼睛一亮。   皇后看着六皇子对阿妧的温和,也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叫皇帝看见,他又是一愣,又觉得皇后的这个笑容里,比方才面对自己时多了些什么。   “回父皇,正说着些闲话罢了。”见胖团子起身就往正事儿说完了的皇后怀里扑腾,六皇子就恭敬地起身,对笑得格外意味深长的皇帝低声说道,“因阿妧有些不明白的道理,儿臣虚长了阿妧几岁,因此对她说说自己的心得。”他决口不提阿妧问了什么问题,皇帝心里就特别好奇,见胖团子从皇后的怀里探头探脑,就急忙凑过一张大脸来问道,“你问了什么?”   “那是我和六殿下之间的小秘密。”胖团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哎呀,都想了往后嫁人的事儿了,怎么能大张旗鼓地谁都告诉了呢?   “哟,你们还有小秘密了?”皇帝笑得就更叫阿妧牙疼了。   她觉得皇帝的态度好怪,却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怪在了哪里,到是六皇子微微一愣,垂了垂自己的眼睛,一双清透的眼睛扫过了露出几分笑意的皇后,没有反驳。   他记得母亲的话。   这么多年……或许他本也该报答皇后了。   “行了,你们既然这么亲近,那朕也不多问了,免得你们心里不自在。”在阿妧迷茫的目光里,皇帝见六皇子恭顺地立在面前,秀致轻柔,确实是个会疼惜别人的孩子,就越发地笑了起来。   他伸手疼爱地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轻声说道,“往后多和小六儿在一块儿,有他护着你,你什么都不必害怕,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他又探身对六皇子问道,“小六儿说对不对?你不会叫阿妧不开心,是不是?”   “父皇放心。”六皇子就柔声说道。   “他们还小呢,且不能总是六皇子护着阿妧。阿妧也要懂事,多维护六皇子。”皇后就笑着说道。   “你会不会护着六皇子呢?”皇后垂头就问阿妧。   “六殿下和公主殿下都对我可好了,这宫里头除了娘娘们,还有靖王殿下,两位殿下就是对我最好的人了。他们对我好,往后我也会对他们可好可好。”   阿妧是个投桃报李的团子,她感恩着每一个善待自己的人,哪怕对于皇帝有些又爱又恨的意思,可是她却依然很亲近对自己无微不至关心的皇帝。且皇帝方才的话,仿佛将六皇子当成了自己的保姆似的,她就觉得蛮对不住六皇子的。   天潢贵胄,却叫皇帝使唤着去照顾一只团子。   她就偷偷儿对六皇子拱了拱小爪子。   六皇子正顺势看过来,见胖团子天真地对自己拱爪,许久,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对你不好的,你就不喜欢他们了?”皇帝就逗阿妧问道。   “都不喜欢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呢?”阿妧熟练地从皇后的怀里爬出来,和她坐在一个椅子里,凑过去和皇帝下棋,见皇帝也眉开眼笑地开始放棋子儿,就忍不住小声儿炫耀着说道,“且如今喜欢我的人可多了,这都是,都是魅力大的缘故。那些不喜欢我的都是少数派,没眼光得很。我不理睬她。”   她就撅着自己的小屁股凑到皇帝的面前显摆自己腰间的小荷包儿,小声儿说道,“这是庆阳伯大人送给我的荷包,驱赶蚊虫,说是还百毒不侵呢!伯爷不过是我家二姐姐的夫家,可是都这么喜欢我,我可高兴!”   她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庆阳伯看起来很粗狂,可是也没有想到竟然也是喜欢团子的人。   阿妧如今房里还有一枚漂亮的玉石小枕头,也是伯爷友情贡献。   伯爷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一见如故。   他就对胖团子一见如故了。   “朕瞧瞧。”那荷包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皇帝一愣,拿过来嗅了嗅,想了想就微微点头说道,“果然是不错的东西,不过百毒不侵就夸张了些。”   见胖团子仰头看天,皇帝陛下也是和她亲近许久的人物,自然就知道这百毒不侵是这胖团子自己在吹嘘,就将这话题放在一旁公允地说道,“不过驱除蛇虫倒是很有效果。这玩意儿……”他愣了愣,之后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好好儿戴着,是好东西,比普通的香包儿有用多了。”   小孩子是最容易夭折脆弱的时候。   或许是地上的一些蚊虫,或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些蛇蝎,或许都会伤了这些懵懂的孩子。   有这么一个荷包倒是能叫人放心许多。   “那当然。伯爷还能不给我好东西?”阿妧咳了一声,就把荷包往皇帝的面前推了推,转着眼睛问道,“送给陛下?”   “宫里也有这东西,往后你喜欢,或是这个荷包旧了,你跟朕说,朕叫太医院再给你配一个。”见胖团子刷地就缩手把荷包伶俐地系在了腰上,显然没真心给自己,皇帝就觉得很受伤了。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心灵棋友,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自己送给这小东西的玉棋子儿们都是为了小奶狗儿,许久,往棋盘上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道,“原来这都是你的计策!朕不能输!”   这团子仗着自己分心,都差点儿五星连珠了啊!   胖团子见自己的阴谋没好使,不由叹了一口气,沉下心来和皇帝厮杀。   皇后笑吟吟地看了这两只苦苦鏖战烽火连城的样子,许久,觉得受不了了,将六皇子召到自己的面前笑着问道,“你母亲的身体可好?”   “回娘娘的话,母亲最近还好。”六皇子恭敬地束手回话儿,见皇后温和地看着自己,就越发温顺。   见他低眉垂目,安静起来的样子透着几分离世的冷清,皇后心里不由叹息了一声,带了六皇子出了宫室来,见他安静地跟在自己的身后,顿足就与他立在宫殿门口,看着宫殿里皇帝和一只小衣裳红彤彤的团子厮杀,温声说道,“阿妧可爱,她是本宫的外甥女,本宫自然很宠爱她。只是……”   她回头含笑看着六皇子温声道,“你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与阿妧在本宫心中并没有什么不同。本宫希望阿妧日后顺遂快乐,可是也希望你也有同样的幸福。”   见六皇子抬起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着自己,皇后就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她对六皇子招了招手,见这已然显露出清越风姿的少年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目光里就多了几分欣赏,养尊处优的手拂过六皇子的肩膀和声说道,“你要考虑清楚。本宫不会做逼迫你一生的事。来日方长,阿妧年纪还小,你们年纪相差得不多,往后自然有许多的时间相处。若来日你愿意……”   她顿了顿,见六皇子长长的睫羽浮动,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面容就越发可亲地说道,“若你不愿意,或是心有所属,也不要想着报答本宫的什么恩情,就误了你的一生。”   六皇子听着皇后的话,慢慢地回头,也看着那只已经趴在棋盘上和皇帝顶牛儿的胖团子。   小东西不仅棋艺高深,连棋品都很不错,都不带悔棋偷棋子儿的,就大开大合,和皇帝厮杀。   此刻不知局势如何,眉目似画儿的小丫头抬眼对皇帝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外头的阳光照进了宽敞的宫殿,映照在她一双纯善快乐的眼睛上。   那是李嫔喜欢的眼睛。   她是李嫔很喜欢的孩子。   她也是皇后喜欢的孩子。   她是南朝庶女,婚配日后只怕也会很艰难。   她和卫瑾虽然要好,可是诚王世子妃……听说并不喜欢她。   这么多年,他们母子托庇于皇后的羽翼之下。   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六皇子听见自己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儿臣明白。”   是他该报答皇后的时候了。 第128章   胖团子和皇帝的这场大战,一直战到七公主得胜而归才结束。   此战以胖团子愤愤惜败为结果。   只是阿妧更在意的是七公主。   这公主殿下前两天听闻这后宫之中多了关于阿妧的传闻,听说阿妧害得诚王世子妃被诚王妃行了家法,就一直都很记恨那些无聊诋毁阿妧的长舌妇,这今天大清早儿的就约战宫中的各路说过阿妧坏话儿的妃嫔,咣咣地挨个儿踹人家的宫门,把人家的柔弱的妃嫔娘娘们给吓得大门紧闭都不敢跟公主殿下来个面对面儿的。   这挨个儿踹完了门,七公主得意洋洋地回来,见胖团子今日和皇帝约战没赢,正乖乖巧巧地坐在座位里喝着甜甜的甜汤。   知道七公主是去给自己出头去了,阿妧感动得不得了。   她知道最近京中有了各种自己的传闻,也知道宫中也有。   虽然有皇后在命令宫中妃嫔不许传播流言蜚语,可是暗地里的事儿,这谁能阻止得了呢?   她一个小团子却得皇帝青眼,说酸话怪话的真的不少,她又不能去和这些妃嫔理论。   “若是从前,第一天知道这些流言我就去收拾她们了!”见阿妧感动地往自己的肩膀上蹭,七公主觉得自己英雄极了,一扬自己骄傲的小脑袋就对阿妧得意地说道,“只是母妃说,不如多等两天,将这些牛鬼蛇神都给挖出来瞧瞧。果然,我就知道了,竟然是赵美人儿宫里先流传出来的!”   她说到这里就不客气地看向侧耳倾听的皇帝了,脸色不善地说道,“父皇,赵美人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非议国公之女?难道是父皇给她的胆子?她还关着禁闭,却敢这样猖狂,以为这天下是她的不成?!”   且叫七公主说,赵美人儿哪里有那样的能耐去非议阿妧,还在宫中流传。   只怕都是赵贵妃在后头使坏。   她记恨阿妧和她姐姐阿萝都得皇帝的喜欢,因此才在后头传这些坏事儿。   “她怎么这么不老实。”皇帝就皱了皱眉。   他曾经很喜欢赵美人的骄纵任性,可是如今却多了几分厌烦。   “还不是父皇给宠的!之前不是也在宫里嫌弃李嫔娘娘么?”见六皇子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正垂头给阿妧擦嘴,七公主愣了一下儿,总觉得哪儿哪儿都有些不对,且见阿妧仿佛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六皇子。   七公主是个不擅长思考的姑娘,抓了抓头就不再想这里头的问题,只看着皇帝冷哼道,“她还嘲笑我母妃!父皇,这东西叫什么来着?就叫搅屎棍!仗着自己生得好,搅和得宫里就没有消停过。且……生得好算什么?这世间生得好心灵美的姑娘多了去了!父皇你把她废了,等这回选秀,儿臣给你挑更水灵儿的!”   皇帝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愈发彪悍要给皇帝挑女人的闺女。   “你,你!”   “还当自己是前朝公主呢?我呸!在我的面前,她就是个假公主,就是个非插个孔雀毛儿装凤凰的麻雀!”   七公主最不高兴的就是赵贵妃姑侄在宫中摆什么南朝皇族的架子。   说起来,不过是亡国之后的阶下囚,皇帝看中她们,宠宠也就该知足了,还敢在宫中兴风作浪,不将满宫妃嫔放在眼里?   “赵美人知道阿妧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却敢对她出手。父皇,这不是在给娘娘脸色看么?娘娘宽容,一向不和她们计较,可是那都是父皇你的女人,父皇你不去约束她们么?!”   七公主如今不仅身手彪悍,脚踹妃嫔拳打皇帝的,嘴皮子也溜得很,见皇帝抽搐着嘴角看着自己,就不屑地说道,“父皇,女人是不能宠的!你看看,一宠就养大了她们的心。你多教训教训,天天骂两顿,她们保证比鹌鹑还老实。”   “你,你!”皇帝指着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说得好!”一只胖团子还在一旁给七公主摇旗呐喊,美得直翘尾巴。   她因被七公主的这番豪言给征服了,此刻都忘记六皇子竟然亲手给自己擦嘴了。   “别动。”胖团子嘴边还有一片湿润的痕迹,六皇子就来抓她的肩膀。   看了看六皇子手中干净的帕子,阿妧哪里是那么精致的人儿呢?只探出小舌头利落地在嘴边儿舔了一遍,见六皇子看着她安静地笑了,就傻笑了一声,扑到了七公主的背上去。   七公主也洋洋得意地看着被自己震惊了的皇帝,背着这分量不轻的胖团子嘻嘻哈哈地在地上转圈儿,一个背一个趴着,两个小丫头在午后的阳光之下笑得开心极了。皇帝本被七公主挤兑得晕头转向,可是看见眼前的一幕,不由怔忡了起来。   仿佛是亲近的两个姐妹一样儿,做姐姐的纵容妹妹的撒娇,做妹妹的无限依恋地趴在姐姐的背上闹成一团。   快乐的声音传进耳朵,皇帝不知怎么眼眶就湿润了起来。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   “你吃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也不告诉朕?”他就对皇后愧疚地说道。   皇后的外甥女儿的流言在宫中横行,可是他竟然都不知道,皇后也从未对他说起过。   “陛下在前朝事忙,做什么还因这些小事叫陛下心里不舒坦?”皇后迎着皇帝莫名的目光柔声说道,“且赵美人是陛下心里喜欢的人,就算是冲着陛下,我也会容忍她。”   “她算什么朕心里的人。就算是朕心里的人,也不能越过你去。”皇帝就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就沉了脸对一旁束手而立的内监沉声说道,“前一次赵美人就犯了口舌,朕命贵妃赏了她嘴板子,她却依旧如故,可见这板子是轻了。既然如此,就说是朕说的,叫她今日就去御花园的盛华阁上头跪着去。叫两个人,赏她八十个嘴板子,叫宫里的嫔妃,有一个算一个,都过去看着!往后谁再在宫中传播阿妧的流言蜚语,或是言语里有不敬皇后的意思,就叫她们想想今日的赵美人!”   他话音一落,七公主和阿妧都停止了笑闹,回头看着皇帝。   “父皇?您真下得去这个手啊?”七公主就震惊地问道。   盛华阁乃是后宫之中一处格外显眼的地方,素日里人来人往,很华丽美观,高高的阁楼儿,若赵美人跪在上头,那只要在下头抬抬头,大家就都能看见。   都看着赵美人挨嘴板子?   若当真如此,皇帝是真的把赵美人的脸皮给撕下来踩在了脚底下了。   “不过是个美人儿。这不是你跟朕说的话么?”皇帝就哼了一声说道。   七公主继续震惊,   她就是随口说说来的。   “陛下,谢谢你为我做主。”胖团子扭着小身子从七公主的背上爬下来,感激地蹭到了皇帝的面前,抓住了他长长的衣摆感激得不得了。   皇帝心里本还有些舍不得,然而迎着阿妧那双感激的眼睛,他又觉得赵美人确实是做错了。片刻,他轻叹了一声,俯身将阿妧抱在自己的膝上坐好,看着这胖嘟嘟的小东西软乎乎地对自己笑了。   皇帝陛下才想也露出个笑容,却听见有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胖团子抖了抖小耳朵霍然从他的膝上滚了下去,看都不看就往门口扑腾。   “殿下来了!”她从皇帝的膝上滚下来,和六皇子擦肩而过,就滚到了皇后的宫门口。   果然,靖王高挑修长的身影就慢慢地显现出来,见阿妧呆头呆脑地扒着门看着自己,上前将这小团子给抱起来。   见阿妧抱住了靖王的脖子,六皇子就笑了笑,将帕子收回了袖子里。   “你怎么来了?”皇帝陛下惨遭抛弃,看靖王的目光就跟看个小三儿似的。   “我带阿妧回家。”   “要不吃了晚膳再走吧?”皇帝顿时就不舍了。   因阿妧到底不过是个臣女,因此入宫也不好总是很频繁,他当真是舍不得和阿妧这么分开。   “今天不行。江东来了信儿,她姐姐……”   皇帝的耳朵扑棱棱地就竖起来了。   “阿萝吧?”他急忙问道,“这才到了江东,是不是水土不服啊?要不朕再赏赐一些……”   “姑母带她们去打仗,大捷。她姐姐剿匪首功,论功行赏给了不少的好东西,就送回来给阿妧。”靖王一想到阿萝就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儿。   据说显荣长公主才将这些世族公子豪门贵女的带到江东,气儿都没缓过来就带着他们去剿匪。这舟车劳顿的大家腿都软了,只有阿萝精神抖擞,带着林家的兄妹就跟着长公主杀人放火金腰带的,还惊天一箭射死了匪首,乃是首功。   最叫靖王觉得阿萝有前途的是,这姑娘第一次见血,手不软,面色如常。   当然,人家姑娘背后该怎么吐怎么虚弱,那靖王就管不着了。   他只知道,只凭这一次,阿萝就能在显荣长公主麾下那些桀骜的部将之中站稳脚跟儿了。   “我姐姐受伤了么?”阿妧不在意阿萝有多少功勋,给自己挣回来多少赏赐,只担心阿萝的身子。   靖王就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没有。倒是差点儿挨了一刀,仿佛是叫你三哥给护住了。”靖王见胖团子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大眼睛湿润得不得了,目光就温和了许多,艰难地安慰道,“她的身手不错,日后会有好前程。你放心,待过两年,我就将她调回来和你团聚。”   见阿妧摇了摇小脑袋,他就俯身问道,“怎么了?”   “叫我姐姐自己决定。若她喜欢在外征战,那苍鹰的翅膀不应该被我的自私任性束缚。若我姐姐累了,想要回家来,到时候请殿下帮帮她。”   阿妧想到阿萝,心里总是会有很多的难过,见靖王点头应了,她不知怎么就觉得,仿佛在靖王的面前,她什么要求都能够被实现。此时她才顾得上别人,急忙问道,“那我三哥哥有事儿没有?”她心里很感激林唐竟然愿意去保护阿萝。   “那一刀砍他的身上了,不过不是要害,你不必担心。养养就好。”这军伍中的男人,谁不是伤痕满身?靖王自己的身上也都是各种的兵器的伤疤。   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见胖团子垂头,就温声说道,“你那个堂姐阿宁也很出色,虽然不及阿萝,可她和元秀是多年好友,心意相通,两人并肩而战,倒是也有些功勋。”   他顿了顿,见胖团子还是有气无力的没有精神气儿,就抬头对皇帝说道,“这一战是他们的首战,还有几家勋贵子弟各有功勋,十分难得。父皇,不如赏赐这些有功的子弟,也能振兴士气,令那些寸功未立者知耻后勇。”   “你说的不错。”皇帝急忙说道。   他顿了顿,又对靖王说道,“刀剑无眼的,多赏赐一些上好的伤药,不然她们这些小姑娘若伤在身上脸上的,多可惜啊。”   他眼巴巴地看着靖王。   靖王沉默地看着这昏君。   “儿臣知道。”反正皇帝自己开的口,那动用的是皇帝的库房,靖王自己不破费,完全不心疼。   见他应了,皇帝就傻笑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真真儿没想到,阿萝打仗竟然还蛮有天赋的,这倒是像她的父亲。”   皇后就笑着听了。   “只是阿萝箭法竟然这样出众?我可是记得南阳侯什么都好,就是射箭,永远都射不中靶心。”她就笑着说道,“这倒是青出于蓝了。”   “你说的没错,阿萝竟然射箭也很出色。”皇帝果然感慨了起来,英武的大脸上完全是一副梦幻的表情,想必早就将赵美人儿给忘到天边儿去了。   靖王鄙夷地看了这好色的昏君一眼,不欲叫胖团子被污了眼睛,起身就抱着阿妧往宫外去,走到六皇子面前的时候,他就见六皇子抬头对阿妧微微一笑,那胖团子还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对七公主和六皇子都招了招手。   靖王脚下顿了顿,狭长的眼扫过六皇子的眼睛。   他觉得六皇子仿佛待阿妧多了几分温柔。   哼了一声,他懒得想太多,反正要撬自家团子这墙角儿的太多,六皇子还排不上号儿。   他一路抱着阿妧回了宁国公府,却见宁国公府中一派的喜气洋洋,显然是阿宁与阿萝的优秀令林家格外面上有光。此刻太夫人的上房里满登登地堆着许多的大箱子,一打开里头都是珍贵的古董字画儿金银珠宝各色的料子,还有成箱成箱的金子……   原谅匪祸们的审美,人家眼里最喜欢的就是金子了,长公主带着人抄了人家的家,自然金子最多,因此阿萝与阿宁送回来的自然也大多都是金子,还有各色的宝石。   “两位姑娘说了,这些是孝敬老太太还有长辈们的,剩下些她们就自己在南边儿买了良田,这两个南边儿的庄子,是给大姑娘二姑娘添妆用的。”   在南阳侯夫人复杂的目光里,一个护送这些东西回京的女兵就恭敬地说道。   “两位姑娘祝大姑娘二姑娘成亲之后百年好合。” 第129章   “既然是妹妹给的,你们就收着吧。”   许久,南阳侯夫人轻叹了一声。   这里头有阿萝对她的示好,她都知道。   如今阿萝这个从前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庶女,竟然这么快就展现出自己的峥嵘,来日的前程只怕不知会到哪里。就算如今女子为官已经少见,可阿萝只要跟着显荣长公主,就永远也不会有失势的那一天。   哪怕南阳侯夫人一向不亲近庶女,可是也要为阿姣和阿馨往后的日子考虑。这与阿萝交好百利无一害,阿姣和阿馨日后也会被另眼相看不是?因此,她此刻就在这女兵笑嘻嘻的目光里接受了阿萝给她的台阶儿。   “三妹妹和六妹妹在外拼命,我们安享尊荣也就罢了,做姐姐的怎么能要妹妹的东西?”阿馨倒是没有母亲那复杂的心思,只觉得自己做姐姐的很不像话,就有些不安地说道。   她虽然不知道阿萝和阿宁如今身处什么样的刀光剑影,可是一听说剿匪,那就绝对是血雨腥风。   妹妹们玩儿命打出的富贵,她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只此一次。到底是庆你们要成亲的意思。”太夫人有些复杂地说道。   阿宁也就罢了,从小儿就得她的疼爱,如今孝顺她也并没有什么。   可是阿萝在南阳侯府当了这么多年的踏脚石,说句实在的,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女孩子,林家实在算得上是白捡。   太夫人心里就觉得阿萝回报林家的比林家给予她的多得多,沉思了片刻,就对一旁带着几分关切低声询问阿萝阿宁在江东可好的宁国公夫人说道,“一会儿你去多收拾一些补品药材出来。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两件护身的软甲,给两个丫头带去。阿唐是男子汉,我是不担心的。只有这两个丫头……最要命的就是阿萝。这丫头一贯都喜欢搏命的,万万要护住她的安危。”   “母亲放心,我回头就叫人去找那两件软甲。”   宁国公夫人就又低声询问那女兵几个孩子在江东如何。   当听说林唐为了阿萝挨了一刀,宁国公夫人眼睛微微一缩,面上笑容不变,只压住了那女兵的话不叫南阳侯夫人听见。   何必节外生枝。   若林唐受伤是因阿萝而起,那南阳侯夫人只怕绝不会对阿萝有什么亲近了。   她目光沉稳,见那女兵也自知失言闭嘴不语,就笑着说道,“并不是你说错了话儿。只是家中如今正为他们担心,又何必令人惊慌呢?”   她笑容温煦,那女兵想到阿萝与阿宁素日里待自己极好,就也压低了声音歉意地说道,“三公子本也不许我和侯夫人提及的。是我一时忘记,说错了话。”她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因此就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不再说显荣长公主帐下之事。   “阿唐不叫你说?”宁国公夫人神色一动,之后就露出几分满意。   这才是做兄长的品格。   有林唐在,阿宁和阿萝就无忧了。   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也知道林唐靠谱儿会保护两个妹妹,因此脸上就愈发露出了笑容,正好儿见胖团子抱着靖王的脖子进门,她抬眼看这胖嘟嘟的小东西亲近地窝在靖王的怀里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因今日有事儿她并未入宫,叫阿妧一个人入宫心里正担心着,见小姑娘小脸儿红扑扑的并未收到什么伤害,她心里放心,就对阿妧招了招手,给她指面前的那些阿宁和阿萝送回来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姐姐们给你的。”宁国公夫人就指着堆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大箱子柔声说道。   阿妧急忙从靖王的怀里跳下来,一个一个地翻看,就见里头都是精巧细致的宝石首饰,还有许多的小琉璃盏白玉砚台玛瑙碗儿玉佛手这等精致可爱的贵重东西。   另有一个箱子里都是一些女孩子喜欢的扇子字画儿绣品,胖团子小身子软软地趴在箱子上,把小脸儿默默地贴在了一匹精致柔软,仿佛有一道道霞光流转的布料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姐姐。她只觉得眼眶酸涩,转了转小脑袋,将眼泪都揉进料子里去。   “你啊。”见阿妧面上没有太多喜色,默默地依偎进自己的怀里,宁国公夫人就有些担心。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阿妧的心情太过执拗,总是想不开。   这样的性子……   “别怕,过两年你大一些,我带你去江东去见你的姐姐。”靖王就侧身对阿妧低声说道。   他总是会知道她最想要什么。   阿妧只觉得嗓子里哽咽起来,默默地从宁国公夫人温暖的怀抱里探出头来,小声儿问道,“真的么?”   “我不会骗你。”见她红着眼眶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靖王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别哭了。”   “我信殿下的。”   他的话就仿佛令阿妧有了主心骨儿,她当真就不再因这些离别和担心阿萝伤心,只是她心里怀了阿萝的心事,因此越发地就努力地想要长大一些,好和靖王一块儿去见自己的姐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京中也并没有什么波澜,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入宫去和皇帝下棋,阿妧也来往了几家勋贵。虽然因有魏阳侯府的周玉之事,后又有皇帝为了流言蜚语打了赵美人令阿妧有些不合群儿,可是阿妧也并不在意。   有七公主和六皇子,还有卫瑾,阿妧觉得好朋友有几个就够了。   那些个勋贵小姐之间勾心斗角什么的,也挺没有意思的。   这一日,她才从容侯府上回来,就把自己软软地跌进了垫子里,哼哼了一声。   “姑娘怎么瞧着这么累?”青梅就迎出来关切地问了一句。   这过了几年,阿妧长大了很多,脸上的小肥肉儿都消去了,露出了一张雪白精致的漂亮的脸来。   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那人家靖王和六皇子都说过了,胖姑娘才受欢迎呢!   阿妧急啊,那急着给自己上膘儿,只是不知怎么了,吃什么都吃不胖,越发消瘦起来。   她叹着气垂头看了看自己漂亮的小衣裳,伤心地发现这衣裳仿佛又有些宽大了,又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虽然尚且还有几分胖嘟嘟的手感,只是哪里还有曾经的圆润可爱呢,一时就往青梅的怀里一滚,小声儿说道,“那府里头的堂姐妹俩为了七皇子的一副字画儿打起来了,你是没看见,那头发给抓的乱七八糟的,瞧着可吓人。”   容侯府里的姑娘们打得乱七八糟的,她还怎么做客?   在那儿看戏啊?   只是阿妧没有想到,七皇子这两年在京中这么受贵女们的喜欢。   也是。   谁生了那么漂亮的脸,谁也招人喜欢。   如今帝都风头最盛的不是已经成为皇帝左膀右臂的豫王,也不是老大年纪还不肯成亲的靖王,更不是小透明儿六皇子,而是生得最俊美病弱的七皇子。   这年头儿,大家都看脸的。   想到七皇子这两年频频对自己示好,待自己也很温煦,阿妧就哼了一声有些不快。   她前两年跟赵贵妃姑侄的仇结大发了,那赵美人盛华阁挨了一顿耳光,到如今还都是京中后宫的笑柄,哪儿可能不恨阿妧呢?赵美人哪怕宠爱已经大不如前,可是在宫中也算是宠妃一个。她与阿妧对着干,阿妧总是心里不痛快。且就更别提赵贵妃了,只看皇帝陛下这两年对江东的关注,赵贵妃就得跟阿妧不死不休。   那赏赐什么的,再没有那么痛快的。   还时不时地垂询一下,偷偷儿问问阿妧她姐姐阿萝给她来信儿没有。   阿妧真是服了她姐姐了。   这简直是她的楷模来的。   “叫奴婢说,七皇子虽然人品贵重,生得也好,只是这婚事当真不好匹配。奴婢前些时候听说正经显贵的府邸,都不大乐意和七皇子结亲呢。”   见阿妧哼哼了两声,因如今青梅作为她的贴身丫鬟也常在宁国公夫人面前走动,听说了一些勋贵女眷们的谈话,此刻给软乎乎露出了一截雪白柔软腰肢的阿妧捏着眼角,柔声说道,“仿佛前儿赵贵妃想要为七皇子联姻理国公府,只是却被理国公夫人给拒了。”   真正的北朝豪门,是不乐意和赵贵妃结亲的。   七皇子再优秀,也有南朝皇族的血脉,这就足够令人警惕排斥。   总不能北朝勋贵卖命死了那么多人打下的天下,最后又便宜了南朝皇族不是?   更何况赵贵妃到底是内宠,当年爬上龙床的来路不正,顶级豪门看不起她。   至于容侯这样的次一等的,倒是百无禁忌想要和七皇子有个姻缘,然而赵贵妃却看不上这样的人家儿。   七皇子的婚事只怕也很艰难。   “活该。叫他想和豫王殿下争皇位。活该他娶不上媳妇儿。”阿妧不喜七皇子,就一点儿都没有同情的意思。见她哼哼了两声,青梅就忍不住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她也已经快二十岁了,却一直都守着阿妧,总是推脱自己的婚事,不过是舍不得离开她。看着此刻面容虽然稚嫩,却已然生出了几分明媚多情的清艳的小脸儿,她怔怔地看了阿妧一会儿,只觉得心里满足得很。   当年阮姨娘临死握着她的手托付给她的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大成了这样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她不再胆怯卑微,只有这些年被宠爱后的幸福与快乐。   无忧无虑。   这就很好了。   “你的婚事我记着呢,我和靖王殿下说了,求殿下为你在军中寻一个好男子。你的身契早就被烧了,往后你也能做官夫人。”   阿妧叫青梅摸着自己柔软的头发,闭着眼睛,软软的小手儿却已经握住了青梅的手。她的声音里带着努力伪装不在意的紧绷,仿佛是感到青梅愣住了,阿妧就张开眼睛对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那小小怯怯的样子,仿佛还是曾经她病重睁开眼,对自己露出的那个怯生生却安然的笑容。   青梅只觉得喉咙里哽咽了一声,喃喃地说道,“奴婢不想嫁给外头的人。”   “我知道你想嫁给府里的人,守着我。可是我却希望你能过得更好,更快活。”   见青梅美丽的脸上露出伤感,阿妧也心里有些难过,努力笑了笑。   她又如何舍得青梅呢?   当年她还是一颗无力无助的团子,是眼前的青梅在一开始保护了自己。   “姑娘快别说这个了。大姑娘回门儿了,老太太正叫奴婢等着姑娘回来去见大姑娘呢。”   “大姐姐回府了?”阿妧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阿姣前些年和元英成亲,那当真是十里红妆富贵非凡,满城热热闹闹的,因南阳侯那时正是皇帝的心肝儿肉儿,因此皇帝也格外给南阳侯府体面,这婚事就办得极好。   更何况顺昌侯夫人本就是个爽快的人,和温柔的阿姣在一块儿相处也算是婆媳相得,因此阿姣在顺昌侯府的日子过得不错。哪怕是阿姣常回娘家,然而顺昌侯夫人却没有一点儿的不高兴,反而乐见其成,还时不时叫阿姣带些东西回来来往人情。   阿妧得了顺昌侯夫人许多的好礼物,那亲近得不得了。   哪怕是长大了,这姑娘依旧是个财迷。   她一骨碌从青梅的怀里爬起来,兴冲冲地就提着自己的小裙子往太夫人的上房去了。   才进门,就嗅到了一阵阵的花香,她一笑,就见太夫人面前正坐着一个面容美丽柔顺的女子,正是阿姣。见了姐姐她自然十分高兴,急忙上前就抱住了姐姐的手臂。   阿姣回头,迎面就见到一张眉目似画,白皙清艳的小脸儿来,片刻就侧头对太夫人笑着说道,“多日不见,十妹妹仿佛又生得好看了些。”阿妧曾经当团子的时候就是一副精致可爱的模样儿,如今消瘦了几分,就露出极致的漂亮风流。   一颦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妩媚,并不是刻意,而是仿佛生来如此。   她尚且带着几分稚气,然而这一点点的妩媚,又叫她多了几分莫名的风姿。   “哼!”太夫人心里得意,面上却只是哼了一声说道,“你快别夸她,本就要上天了!”   看看!听了一句夸奖,这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到底是大姐姐有眼光,我也觉得我更好看了。”阿妧虽然消瘦了许多,然而却依旧软乎乎的一团,此刻雪白的小爪子拱在一块儿给阿姣拱了拱,见姐姐看着自己笑了,就扭着柔软婀娜的小身子往姐姐的怀里拱。   见她依旧是一副爱撒娇的样子,阿姣抱着这软软的小东西微笑了一会儿,见太夫人哪怕嘴上嫌弃,然而一双含着关切的眼却满满地落在阿妧的小身子上,许久,就低声说道,“十妹妹当真是可爱极了。”   她下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小腹。   这么可爱的孩子,若她也有一个该多好。   可是这都三年多了,怎么……她还是没有喜信儿呢? 第130章   阿姣的神色有些黯淡,南阳侯夫人在一旁看着,心里咯噔一声。   阿姣如今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与嫁入庆阳伯府来年就给庆阳伯生了个大胖孙子,如今在庆阳伯府好生得意,已经成了当家少奶奶的阿馨不同,阿姣的日子就过得艰难了许多。   并不是顺昌侯夫人刻薄她,或是元英如今待她没有从前的那般喜爱,而是什么都是好的,可只有这子嗣上头,实在叫人糟心极了。虽然元英不过是顺昌侯的第三个儿子,并不需要继承家业,可这也得有个儿女是不是?   这三年来,南阳侯夫人把这京中附近的大大小小的庙都给拜了一遍,整日里寻药方子调养阿姣的身子,可就是没有好消息。   南阳侯夫人的头发都为阿姣给愁白了。   “大姐姐,你好不容易回来,咱们出去玩儿吧?”阿妧从阿姣温暖柔软的怀里探出头来,见了阿姣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子嗣上头的事儿了。   她心里知道阿姣难受得慌,又不愿露出对姐姐的同情叫阿姣心里过不去心思更重,因此只露出天真单纯的样子来,软乎乎地拿小脸儿去蹭阿姣的脸颊撒娇道,“大姐姐好久没有回家来,我可想大姐姐了。”她见太夫人对自己微微颔首,显然是满意自己这样做的。   “你啊,天天就知道玩儿,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可不好挨挨蹭蹭的。”阿姣见妹妹仰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一软就柔声说道。   说来奇怪。   想当初她善待阿妧,不过是因这小姑娘被养在了伯娘的膝下,又不愿母亲为她一个庶女就开罪了太夫人,因此她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若说姐妹之情,并不多。   可是这几年下来,她却觉得自己更喜欢阿妧一些。   她天真又纯良,干净得眼神都如同湖水一样清透,叫阿姣想到如今在顺昌侯府之中的生活,忍不住就想亲近这完全没有心机的妹妹。   见阿妧仰头对着自己一笑,露出满嘴的小白牙来,阿姣就伸手给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角告诫说道,“素日里在外头,也不要没心机,谁都亲近。人心叵测,若有人要害你,你自己只怕追悔莫及的。”她顿了顿,就给阿妧讲道,“前儿兵部侍郎家的小姐,突然就在手帕交的府里落了水,叫个侍卫给救了上来。”   “那又怎么了?”阿妧很迷茫地说道。   “在水里她和侍卫肌肤相亲……”   “事急从权,就算是南朝,还有嫂溺叔援呢,莫非还看着这位小姐溺水而死不成?大姐姐,你可别跟我说,这小姐被侍卫救上来,就有人逼着她下嫁这位侍卫全了她的清白啊。”   阿妧笑嘻嘻地,见阿姣无语地看着自己,急忙扭着小身子拱在阿姣的怀里,绕着她的一缕青丝满不在意地说道,“叫我说,那位侍卫忠心护主,这本该感激赏赐。至于那位小姐,若是并未对这位侍卫心动,那就当救命恩人感激就是。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呢?这都是谁家的破规矩。”   当然,这家里的小姐是怎么落的水……   阿妧就抖了抖小身子。   “可是她的清白……”   “从前咱们各家勋贵女眷,不说远了的,三姐姐六姐姐在军中,那天天得见多少男人呀,莫非还都要一个个儿地嫁过去?都说了,事急从权,这不是不得已么?”阿妧常在皇后面前,如今也学了满嘴的叽叽呱呱,见阿姣秉性温柔不能反驳自己,就急忙抱着姐姐的脖子感激地说道,“我知道大姐姐都是为了我好的。”   南朝之风日盛,如今各家各府还真有这种讲规矩清白的,阿妧虽然在国公府里百无禁忌,可是在外头却谨慎很多了。   “多谢大姐姐顾着我。”软乎乎的小姑娘甜言蜜语,一笑漂亮极了,娇滴滴地说道,“且如今,我也只和姐姐们亲近。都说男女三岁不同席,如今我清清白白,连和阿瑾都分座儿吃饭啦。”   她说这话的时候妩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显然没说真话。太夫人就在一旁看着这前两天还跟卫瑾在一个锅儿里涮火锅儿的狐狸,哼了一声却没有揭穿她。见她乖乖巧巧的,阿姣就露出浅浅的笑容。   阿妧是注意身份的,她也放心。   当年和靖王那样亲密,天天坐在靖王的怀里摇头晃脑,如今这妹妹不是也知道避嫌了么?   “你明白就好。虽然咱们家并不在意这个,可若是世人都在意,你行事不妥,只会叫那些无聊的人说道你笑话你,拿你当谈资。”   “怎么,莫非有人说你的闲话?”阿姣的眉目之间带着几分郁色,南阳侯夫人本就在一旁留意自己的女儿,见阿姣微微一愣,顿时就急了,急忙探身过来握着女儿的手问道,“莫非是你婆婆说你了?还是阿英外头有人儿了?”   她经历过南阳侯那种离别前尚且举案齐眉,一回来就带着无数妖精的王八蛋,见阿姣憔悴,一双手就颤抖了起来。为人父母的,就没有不为儿女操心的,哪怕南阳侯夫人曾经那样骄傲的人,如今为了阿姣也没脾气了。   “母亲和夫君从不说这些的。且母亲,我信夫君,他不是三心二意的人。”阿姣就柔声说道。   “我也觉得大姐夫不是会喜欢别人的人。”阿妧就急忙拿小手儿安慰阿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落在阿姣的身上。   元英端肃,是个正人君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撇开家中的妻子去另爱她人呢?   更何况,若单论喜欢美色,那元三公子当年怎么就没有看上乐阳郡主生的阿妤?   单论容貌风流,阿妤可比阿姣强多了。   既然当初元英守得住,那阿妧顿了顿,就小声儿对南阳侯夫人说道,“外头有人这种话多伤人呀,二婶儿往后不要再提及了。我只觉得只单单提一句这样的话,对于大姐夫来说都是伤害和不信任了。”   元英还没怎么着呢,做什么疑神疑鬼呢?这岂不是辜负了元英的一片赤诚之心?   阿妧就扭了扭自己软软的小爪子,勾着阿姣的手低声说道,“大姐姐只管跟姐夫安安心心过日子,大姐夫不会辜负你的。”   “你又知道什么!”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呵斥道。   “阿妧说得没错儿。弟妹,你担心阿姣可以理解,只是太多心了。”宁国公夫人自己都舍不得呵斥阿妧,见南阳侯夫人有责备阿妧的意思,就在一旁皱眉说道。   “十妹妹说的是,母亲。我不想去猜忌夫君。”且叫阿姣这几年和元英一块儿过日子,自然就知道,以元英的性情,一日没有纳妾,那心就一定都在她的身上。   若有一天元英变了心……他又怎么会变心呢?那样习惯了约束自己的充满了责任心的男子,根本就不会允许自己再为了别的女人有片刻的心动。可就是因元英待她这样真心,阿姣才觉得对不住自己的丈夫。   她的心情和南阳侯夫人完全不同。   南阳侯夫人担心元英辜负了她。   可她担心的,却是自己辜负了元英。   若她当真不能给他一个孩子……   “你们还年轻,成亲才几年?且放宽心就是。”见阿姣美丽的眼睛里闪过明亮的泪光,宁国公夫人就按住南阳侯夫人的手叫她不要说话,和声说道,“既然你婆婆和夫君都没有说什么,那就说明他们也不着急。儿女都是缘分,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你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这事儿没有谁对不住谁的。”   见阿姣抬眼含着眼泪看着自己,宁国公夫人就和声说道,“还有一事,我得提醒你。”   “伯娘只管说。”阿姣急忙说道。   “万万不要在阿英面前提什么要给他纳妾绵延子嗣。若男人动了心,多少女人没有?非要你来安排?若你开口,就当真是辜负了阿英了。”   “我明白。只是……”   阿姣之所以总是回娘家,就是在顺昌侯府里过得憋闷。   长房和二房屋里的小豆丁儿漫府里滚,阿姣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心里难受。   元英也明白她的心情,因此才总是带她出门散心。   她已经嫁给了最好的丈夫,想到那些,阿姣就忍不住垂泪道,“我能生在林家,能嫁给阿英,这样的好命,我不信自己是命中忐忑的女子。只是……”   她感到阿妧无声地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就颤抖着单薄的肩膀揪着自己的衣襟说道,“伯娘你不明白,这两年我就跟魔怔了一样儿,在外头见了软乎乎的小孩子就拔不出眼睛来。我就想着,那要是我的孩儿该多好啊!”   她满天神佛都求了,可是却依旧如此凄凉。   “可是若说叫我把他推给别的女子,那我宁可一头碰死,也绝不肯。”   阿姣的性子本是十分温柔的,能说出这样激烈的话,显然是被逼急了。   宁国公夫人就忍不住越发叹息。   “那就不给呗。大姐夫是大姐姐的夫君,为什么要给别的女人?”阿妧急忙凑过去亲了亲阿姣的脸小声儿说道,“大姐姐别难受,前儿,前儿李嫔娘娘听说了咱们家的事儿。”   南阳侯夫人为了求子方子简直是疯魔了似的,京中多子多孙的人家儿都求到了,也就是如李嫔这般不得宠又居于深宫之中的妃嫔才这么久刚知道这事儿。阿妧想了想,急忙叫青梅去取了一个小匣子过来推给了阿姣。   “这是嫔娘娘给我的,我本想过几天去给侯夫人请安,顺便把这个给你。”   这是李嫔给阿妧的宫中妃嫔各种求子的秘方,有些叫李嫔看过说伤身子的就去掉了,剩下的都是有益处的。   “娘娘还说,求子不可心急,要放松心情,心中愉悦轻松。娘娘膝下有六皇子,她的话大姐姐听了准没错儿。”   “你在宫里专门儿给你姐姐要的方子?”南阳侯夫人看着对自己怯生生一笑的阿妧,不由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她放在还高声呵斥于她,可是阿妧却对阿姣这样挖心掏肺。   “赶巧儿了,赶巧儿了。”阿妧就捏了捏这小匣子。   要不是李嫔先给了自己这药方子,说不得十姑娘就要在宫里伙同七公主绑架几个太医问问这类的方子了。   只是如今李嫔既然给了,她心里就很感激,想着回头去多陪李嫔说说话儿,就爽快地将匣子塞进了阿姣的手里。她笑起来的时候天真赤诚,阿姣只觉得眼眶里热热的,急忙偏头将眼角的眼泪给擦去。许久,她方才缓了容色转头,眼眶红红地说道,“这事儿,就多谢十妹妹了。”   “说这话多见外呀。”阿妧就哼哼着小声儿说道。   见她扭股糖一样猴儿在自己的身上,阿姣就笑了笑。   她正握着妹妹的心意笑得欢喜极了,却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刺痛,似乎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了一般。   一种逼人的窒息令她急忙抬头看向门口,却见门口宁国公正眉开眼笑地迎着一个清俊的青年进门,这青年身姿修长,面容沉静,正是她的夫君元英。这两人的后头,却慢慢地走进来了一个高挑矫健的青年男子。   他生得英俊逼人,浑身气势咄咄,一双狭长的眼扫过阿姣,就叫她后背心都发凉。此刻见他进门,正软乎乎扭在姐姐身上的阿妧发出了一声欢呼,跳下来就窜到了这英俊青年的眼前,仰头。   “殿下,你来了?”她围着靖王就跟小奶狗儿一样转圈儿,开心极了。   靖王看着这今日穿了一件鹅黄宫裙,头上插了一根赤金琥珀的小凤钗,显得越发白皙娇俏的小姑娘,一双垂在身侧的大手下意识地抬起,又无声地落了下来。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越过这讨好地对自己端茶倒水的小东西走到一旁坐下了。   就跟坐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阿妧就蹭过来。   她几日没有见到靖王,因知道靖王最近忙得很,因此不觉得靖王冷落了自己。只是今日见到靖王令她心里高兴极了,她急忙捧着热茶端给靖王,讨好地说道,“这是殿下最喜欢的茶,虽然不是我亲手泡的,可是殿下闻闻,可香了。”   她不似小时候那样依恋地爬到自己的怀里窝成一颗团子,哪怕是早就开始避嫌,可是直到如今靖王都不能习惯。他的心情本就有些不悦,然而见到小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见她把自己当做最重要的人,靖王的嘴角就勾了勾,接过了那双小爪子端着的热茶。   雪白的指尖儿映衬在碧青色的茶碗上,靖王垂目看了看。   “前儿我去见了二姐姐家的小外甥,小小一颗,可可爱了,也胖嘟嘟的,回头我给殿下引荐呀?”   因阿妧如今已经从团子期毕业了,就十分心疼靖王这如今的空窗期,就想着再给靖王寻摸一颗小团子来。   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是为了靖王。   然而她兴冲冲的话才说完,却只听碰地一声。   靖王手中的茶盏顿在了桌子上。   瓷器四分五裂,茶水流了满地。 第131章   靖王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怒意。   “在你的心里,本王是个对团子三心二意的人么?!”   这团子就这么不相信他?   当然,靖王也承认,曾经被自己抱在怀里撒娇,拱来拱去的胖团子,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种差异的确令他有些感到怪异。   她再也不能被自己抱在怀里了。   靖王竟感到有些失落。   怀里总是沉甸甸胖嘟嘟,仿佛将他的手臂都给占据了的小团子,如今远远地站着,用虽然依旧亲密,却不再是亲昵得密不可分的模样面对自己,靖王这都两三年了,都没有回过劲儿来。   要不怎么说人生的第一个团子最重要呢。   当曾经拥有过这世上最胖嘟嘟软乎乎毛茸茸很乖巧可爱的小团子之后,靖王如今看谁家的团子都不再顺眼,总是能挑出很多的毛病来。这就叫靖王府里如今空荡荡的了。当然,人家家的团子看见靖王殿下就嗷嗷吓哭什么的就别提了。   他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没有再看中谁家的团子,因此宁缺毋滥。   可是靖王殿下也决不能容忍曾经对自己很亲近很讨好的阿妧,主动给自己介绍什么团子!   弱小无力的时候知道抱他这金大腿,这长大了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就把他没心没肺丢在一旁?   这团子不是始乱终弃么!   “我只是担心殿下寂寞。”阿妧怯生生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她和靖王因为这种事已经有过几次的纷争了,因此十分熟练地给靖王顺毛,很讨好地蹭过来揪着靖王的袖子摇了摇,见他冷哼了一声,就小声儿说道,“如今我大了,为了避嫌,都不怎么去殿下的王府玩儿去了。馒头叔都曾经跟我说殿下很寂寞。我心里也很担心殿下呀。”   叫阿妧说,靖王殿下寂寞个啥哟。   天潢贵胄,生来尊贵,竟然还叫家中的总管担心寂寞?   赶紧娶个王妃,再多生几个小团子,那人生多么的幸福啊。   话说靖王殿下怎么还不成亲?   豫王殿下和豫王妃都已经生了第三个了!   “你上回说喜欢苏州园林,前些时候我叫人去采买了湖石等物,已经修建好了,你过来看。”   这两年靖王府里多了不少的东西,什么桂花树,鱼塘荷花池,还有小桥流水,还有什么这团子美其名曰的漱芳斋等等,满登登地将靖王府给装满了。见这小东西眼睛亮了,却努力露出一张矜持的漂亮的脸孔来虚伪地摆手,靖王就冷笑了一声,握着阿妧纤细的手臂将她给拉到面前。   “从小儿就糊弄本王,如今你大了,胆子也更大了!”   “我心里可挂念殿下了,怎么会糊弄殿下呢?”   靖王的大手炙热,紧紧地握着阿妧的手臂,小姑娘只觉得这只大手坚硬强势,此刻贴在靖王的手臂上,叫她莫名有些慌张。   他这么生气,可别一口把她给吃了。   “好了。”宁国公夫人就见靖王摆出不依不饶的样子,也知道靖王这两年少了团子郁闷,急忙笑着将阿妧给拉出靖王的怀里笑着说道,“你们从前感情好得不得了,一天不见都想得慌,怎么大了大了,懂事儿了,反倒总是拌嘴?”   她这话虽然是对阿妧嗔怪地说着,却是意有所指,靖王抿了抿嘴角,有些不悦,因此便沉声说道,“并没有拌嘴。只是阿妧对我有了几分生疏。”就算不是团子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表妹,这么疏远令人不高兴。   “她大了,也知道避嫌,这有什么。”宁国公夫人就偏心阿妧笑道。   软乎乎的小姑娘蹭进了母亲的怀里,探头探脑去偷看不远处英俊逼人的青年。   她这副贼兮兮的样子,与从前当团子的时候没有分别,不过是如今越发地知道装模作样装淑女罢了,靖王见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睛里露出几分狡黠,满腹的怒意竟然对她发不出来,许久,方才轻叹了一声,对阿妧招了招手。   他明显是缓和了,阿妧这才眉开眼笑地滚到他的面前,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讨好地拿一旁的点心给他。靖王面无表情地接过,掰了一半儿给她。   阿妧见他还知道分给自己,心里越发放松,美滋滋地吃了。   她专心地捧着手心儿里的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漂亮的小脸儿脸颊鼓鼓,瞪圆了一双妩媚的眼睛,宁国公夫人眼里就露出不容错辨的疼爱。   只是她也并不愿靖王总是和阿妧置气,见靖王手里掐着那半块点心,修长的手臂撑着自己的脸颊静静地看着吃得眉开眼笑的小姑娘,还伸手去给阿妧擦了脸上的点心碎末儿,就知道这两个人又和好了。   心中放心,她这才笑着对南阳侯夫人说道,“叫弟妹见笑了。这两个孩子,总是闹腾得不得了。”她得了太夫人的一个眼神,就斟酌着对南阳侯夫人笑道,“这女孩儿啊,一年大两年小的。就比如咱们阿妧,曾经多么小小的一个?如今都已经长大了。”   阿妧已经显露出了少女的风姿,白皙精致,又多了几分稚气的妩媚,生得虽不及她的姐姐阿萝,却也是楚楚动人。   南阳侯夫人怔怔地看了阿妧一会儿。   她突然有些记不得阮姨娘的脸。   阮姨娘是那么美貌的女子么?   不然,怎么阿萝和阿妧,都各自生得如此美貌?   “也是伯娘教养得好。”阿姣的手中紧紧地扣着妹妹给的盒子,只觉得心中感激得无以复加。   这并不是期待这匣子里的药方子是不是有用,而是发现妹妹是真的在挂念自己,全心为自己打算的快乐和幸福。   她怜惜地看了正凑过去小声儿和靖王分享点心滋味儿,见靖王摇头不要,就还如同年幼时那般掐了些点心托着小爪子喂给靖王,不知怎么,就觉得那些拌嘴和靖王的恼火,都不算什么。   他们依旧如同曾经时那样亲近,不过是换了方式而已。   “有伯娘细心地照顾十妹妹,十妹妹姿容气度,自然都是最好的。”阿姣顿了顿,就笑着说道,“我听夫君说,十妹妹在宫里和陛下下棋,还时常赢了陛下几盘,陛下都赞十妹妹的棋艺高深。”见宁国公夫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阿姣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茫然了一下就急忙笑着继续说道,“如今外头,那些豪门世家想要和十妹妹手谈一局都不可得,都引为憾事。”   宁国公府十姑娘是个很桀骜的姑娘。   人家下棋只和两个人下,一个是皇帝陛下,另一个是诚王长孙。   换了别人,都见不着十姑娘的面儿,就都叫宁国公府给推了。   开玩笑,和皇帝陛下当心灵棋友的姑娘,能随便儿和人下棋么?!   “陛下如今棋艺越发精进,我赢了的那几局,实在侥幸得很。”阿妧见靖王尝了尝自己给他的点心,一张小脸儿都开心起来,回头自己吃自己的,听到这个就抬头笑嘻嘻地说道,“且物以稀为贵,我这满京城的和这个下那个下,那不是没有身价儿了么?”   她俏皮地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露出几分狡黠来。   阿姣看了这狡猾的小姑娘一眼,不知怎么就从她身上又看到了曾经鬼头鬼脑的胖团子。   她低头笑了起来。   “嫂子要跟我说什么?”南阳侯夫人却看着宁国公夫人问道。   她觉得宁国公夫人话里有话儿。   “也是前些时候阿唐给老太太来了信儿。”林唐如今在显荣长公主麾下,虽然在人家长公主眼里女将更尊贵一些,不过林三公子也算是武将之后,混得也还算不错,至少面对两个妹妹时候不必跟别的小伙伴儿一样苦逼地拱手束手唤一声“林大人”这种。   他守着两个妹妹,自然得太夫人的关切,时不时就有信件入京,这一回就提及了一件事儿来。宁国公夫人就对警惕的弟妹温声道,“弟妹,阿唐说他记得,四丫头与五丫头如今已经快十六了。”   南阳侯夫人一愣,之后露出几分异样。   “阿唐来跟老太太说的?”   “他信上提了这一句,说是女子的韶华易逝,若错过了花期,只怕这一生都要艰难困苦。”   太夫人也不知道一向不怎么理睬庶妹的林唐怎么会对两个小透明儿的庶出妹妹生出这样的感慨来,见南阳侯夫人脸色僵硬,她便温声安抚道,“阿唐只来给我写信,却不跟你说,就是担心你心里过不去。”   南阳侯夫人不喜庶女,林唐不愿再提及两个庶妹给母亲的心里插刀子。   “只是他说得也对。四丫头五丫头年纪也大了,若再不寻摸人家儿,只怕就蹉跎成了老姑娘。到时候莫非叫她们一辈子都困在南阳侯府里?她们下头还有阿妧几个呢,往后莫非连阿妧都出嫁了,却偏要叫她们继续没个着落的道理?”   见南阳侯夫人沉默不语,显然是转不开这个弯儿,宁国公夫人就柔声说道,“这一则是为了两个丫头,另一则,却是为了你。你做嫡母的若刻薄,往后怎么给阿唐娶个好媳妇儿?”   “我并没有不想叫她们嫁人,只是……”南阳侯夫人就沉默了起来。   她动了动嘴角,用力握紧了长长的裙摆。   她自认并不是一个刻薄的嫡母,虽然不乐意见到庶女们,可是按规矩该有的,也都给了庶女。   她还预备了不薄的嫁妆,想着往后庶女们出嫁,也叫她们虽不至于十里红妆,至少后半辈子会安享太平富贵。   如今还没有提及两个庶女的婚事,实在是南阳侯夫人的心里举棋不定。   阿姣多年没有有孕,只怕身上是有些不好的地方,她求神都求得绝望了,本想着实在不行,就给阿姣身边的大丫鬟开了脸儿给了元英,只要那丫头生个一儿半女的,到时候记在阿姣的名下也算是叫阿姣能站稳脚跟。   只是她却想着,丫鬟的身份卑贱,若充作嫡子只怕顺昌侯府和元英会不满,正听了南阳侯的一个妾室的话儿,想着若是将庶女给了元英,那对阿姣也有几分好处。   阿姣是嫡女,自然压得住一向小透明儿的庶女,且生下的孩子还和阿姣有几分血脉相连,往后……   “这话谁跟你说的?!”她犹豫不定恐爱女伤心,且方才宁国公夫人再三地劝阿姣决不能给元英送女人,南阳侯夫人虽身在局中急病乱投医,却也叫宁国公夫人给说动了心。   如今她越发迟疑,就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谋算给说了。太夫人本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地听着,听了这话,顿时一张苍老的脸冷冰冰地沉了下去,露出了连阿妧都侧目的怒意。虽心疼南阳侯夫人这个儿媳妇儿,也对她十分愧疚,可是太夫人还是忍不住指着她骂道,“糊涂!”   “老太太,我也是没有法子。”若能有别的路,她怎么舍得叫女儿吃这样的委屈?   可是若阿姣当真不能生,若顺昌侯府往后非要给元英收个二房,那就涉及了阿姣的生死了。   南阳侯夫人被太夫人斥责,只觉得心酸悲苦,顿时就落下了泪来。   “你真是糊涂!”太夫人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儿媳的心情。只是就是想到了这些,才更叫她恼火。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阿妧安静地从靖王身边蹭到自己的身旁,在自己的背上轻轻地顺气儿安抚,她的心里好过了一些,却还是看着南阳侯夫人严厉地说道,“庶女为媵,这是南朝曾经有过的规矩。说是姐妹情深,庶女嫁给嫡女的夫君,能帮着固宠,只是我跟你讲,这都是骗人的狗屁!”   “再好的姐妹,若一块儿服侍了一个男人,就再也不会和睦。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想着叫庶女生了儿子帮扶你的女儿。却不知若庶女心怀叵测,抱着儿子踩死你的女儿也是简单的事情!且你一个女儿生不出来,又给了女婿另一个,你是想叫林家的脸丢到大街上叫人笑话?!若你想风水轮流转,曾经看不上的庶女往后踩着你的女儿春风得意,大可以把庶女给送过去!”   “母亲!”南阳侯夫人的脸顿时就白了。   “你就跟我说实话,谁跟你说的这馊主意?!”这种主意,一向傲慢的南阳侯夫人自己是决计想不出来的。   太夫人恨不能将背后挑唆的那个人给千刀万剐!   “出这主意的必定不怀好意,这是要坏阿姣和阿英之间的情分。”宁国公夫人就看着六神无主的南阳侯夫人沉声问道,“弟妹说到底是谁?这件事非同小可,乃是有人作祟想要乱你的南阳侯府,决不能轻饶了她!”   她顿了顿,见南阳侯夫人脸色苍白,用力地抓着裙摆露出愧悔的表情,甚至都不敢去看一旁震惊的阿姣的脸,不知怎么,突然福至心灵,试探地问道,“不会是乐阳给你出的这主意吧?”   南阳侯夫人脸色苍白,许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妧一双纤细的眉就微微皱了起来。   南阳侯夫人一向厌恶乐阳郡主,怎么突然听了她的这挑唆? 第132章   “你怎么会听她的话?!”   太夫人简直不可思议。   当年乐阳郡主夺走了南阳侯夫人的丈夫,在侯府里风光得意,霸占了南阳侯那么多年,若不是太夫人出手,之后南阳侯为了功名利禄跑去了百越,那乐阳郡主早就把南阳侯夫人给踩在了脚底下了。   她气得浑身乱抖,看着颤抖着双手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南阳侯夫人质问道,“当初她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你怎么还敢听她的话!”乐阳郡主是什么人?她是敌人!   是和南阳侯夫人争夺男人的死敌。   这种女人的话,能相信么?!   “她,她说都是为了我好。”   南阳侯夫人也后悔得不行,甚至身上都后怕得冒冷汗了。   若是林唐没有在信里和太夫人提了这一句,太夫人没有问她这个问题,或许她还是会考虑将庶女给了女婿的。   她自己可以骄傲,可以和南阳侯夫妻不睦相敬如冰,可是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渺小的希望,哪怕是对女婿低头,把庶女给女婿做二房会叫女儿伤心,她也想保住女儿最后的婚姻。   此刻她的心里难过得厉害,红了眼眶就低声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失心疯。可是老太太,我,我……”乐阳郡主对她低头,她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对。虽然依旧厌恶乐阳郡主,可是她却觉得,乐阳郡主如今是不敢对她做什么了。   因为阿妤的婚事掐在南阳侯夫人的手上。   南阳侯一去不回,这么多年在百越,只每年往太夫人面前孝敬许多百越的特产和自己的战利品,余者不论妻妾儿女,一概不管。   他甚至问都不问一句。   似乎在他的心中,妻妾儿女都是死人了似的。   这样的态度,南阳侯夫人自然心里莫名的难受,然而最难受的只怕是已经在侯府之中失势,被太夫人打压成了一个普通妾室,得仰仗主母讨生活的乐阳郡主了。   她再也没有男人的庇护,想要在侯府中好好儿地生活下去,除了讨好南阳侯夫人这个主母,还哪里有第二条路呢?且叫南阳侯夫人说,她掐住了乐阳郡主的命脉,只要她冷淡,那阿妤的婚事就会十分艰难。   乐阳郡主自然是要和她缓和关系,会一心为她打算的。她也知道,南朝贵女常有媵妾的制度,而乐阳郡主出身皇族,自然也会知道。她听着乐阳郡主细致的关心,只觉得她这一次是真心想要给自己出个主意。   “她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太夫人气得手都抖了,指了指南阳侯夫人,却见她同样失魂落魄的,一时舍不得骂她,恐她心中抑郁。   “叫乐阳过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宁国公夫人说道。   这个女人兴风作浪,竟然还敢蛊惑南阳侯夫人,太夫人恨不能现在就弄死她。   “母亲何必和她计较。”宁国公夫人见南阳侯夫人也很懊悔,知道她心里也是过不去的,就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叫她来,只怕她也会巧舌如簧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说她一心是为了弟妹和阿姣好罢了。问能问出什么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儿,这样的身份,难道还非要和个妾对质了才能处置她?”   见太夫人神色缓和地看着自己,宁国公夫人就温声说道,“她不能留了。若是再在府中,只怕弟妹还得叫她糊弄。”   “你的意思是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太夫人就迷惑地问道。   宁国公夫人抽了抽嘴角。   庄子上还住着一个林三太太呢。   这一个两个的女人都送去庄子上,叫外人听见,都得觉得这林家是不是有病啊?   “若送到庄子上去,宫里的赵贵妃知道了,往陛下面前哭一哭就又回转回来。且陛下喜见天下承平,乐阳身份敏感,若送庄子关起来,只怕会有人非议林家怠慢南朝皇族。”   见太夫人犹豫了起来,宁国公夫人目光一转,落在仰头看天的阿妧的脸上,见她不乐意听见赵贵妃的名字就笑着说道,“二弟在百越也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回家来,乐阳当年与二弟有情,感情深厚,只怕这么多年未见,也想念得很。”   “母亲要送她去百越啊?”阿妧就深深地崇拜自己的母亲了。   这借刀杀人的,玩儿得好溜啊。   要不咋她母亲成了宁国公夫人呢。   宁国公夫人迎着闺女亮晶晶很崇拜的大眼睛,忍不住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阿妧说的就是你的意思?”太夫人一愣,继而眼睛一亮,沉吟了起来。   宁国公夫人说得还当真有几分道理。   这乐阳可是南阳侯的心肝儿,儿子在百越吃苦了,必定是想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的。更何况以乐阳对南阳侯这两年口口声声的深情思念,那去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团聚不是理所当然?当然,就算不愿意,到时候把人往车上一捆送走也就是了。   百越那种地方,乱糟糟的,乐阳若当真能死在百越,那不就是替她们解决了一个很大的祸患?   太夫人就露出几分满意。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就这样罢。”她一点头,就等同于决定了乐阳郡主的命运。   收拾了乐阳郡主,太夫人的心里这才好过了一些,侧头见南阳侯夫人的脸上,眼泪滚滚而下,她就忍不住叹气,又有些怒其不争地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大丫头。只是再担心,也绝不能动这样的心。往后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你不要多管,风风雨雨叫他们自己过。就算往后阿英真的要纳妾,我们林家,她大伯三叔可还没死呢!绝不会叫大丫头吃了委屈。”   “母亲,我知道错了。”南阳侯夫人知道,这一次是傲慢轻视才差点儿害了她的女儿。   她打心眼儿里觉得乐阳郡主已不是自己的对手,对自己卑躬屈膝地讨好,因此才险些被乐阳郡主钻了空子。   “四丫头和五丫头,素日里我也没有见过,往后也不必相见。只是她们的婚事你也要认真些,哪怕必然比不上你的两个亲生的,也要寻个门风清正的好人家儿去,不要叫夫家糟蹋了她们。”   见南阳侯夫人连连点头,太夫人怔忡了片刻便叹了一声说道,“这都是你们侯爷的错。纳了这么一个蛇蝎女人进门,竟祸害得侯府不成样子。”比起恼火南阳侯夫人,她更恼火南阳侯。   若不是南阳侯色迷心窍,南阳侯夫人就算突然糊涂了,又有谁来撺掇她呢?   “也不必门第显贵,寻常人家儿,只要是积善之家就好。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许她们嫁得门第稍逊一筹,那些个夫家的人也不敢嫌弃她们庶女的身份。”   四姑娘与五姑娘的生母都是寻常的南朝女子,当年南阳侯一并从南边儿带回来的,带回来就失了宠从此无声无息了。太夫人不愿意理会那几个南朝来的美人和庶女,只是回头看了看正卖力给自己摸后背的阿妧,却没有说什么。   门第低一些,更不会嫌弃的,是她们是南朝美人生下的庶女。   只是这话刺阿妧的心,太夫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阿唐倒是个有心人。”太夫人就觉得林唐竟然还能想得起家里有未出嫁的庶女,真是出息了。   提起林唐,南阳侯夫人惨白的脸色就多了几分红润。   儿子是她的骄傲,她自然很高兴太夫人欣赏自己的儿子。   当然,林唐也的确出息。   林家小辈四个兄弟,林珩不必说,如今已经跟着豫王在朝中行走风光体面,在外头说一句青年俊杰。老二林琰虽然到了如今身上也不过挂着闲散的差事,不过是混吃等死,然而却得皇后的宠爱,将他爱得如同亲子,想必日后前程不愁。   老四林羽,如今做着羽林卫,清贵体面,不过虽然是在皇帝面前,想要出头却也有几分艰难。只有林唐,当初叫南阳侯这王八羔子送出去巴结显荣长公主,如今身上也带着几分功勋,不仅在长公主面前得脸,前年皇帝论功行赏,林唐还有了个三等子的爵位。   这简直就是兄弟四个里的头一份儿了。   南阳侯夫人心中自然是十分骄傲的。   “他最是里里外外地操持,想当年待……待六丫头也是如此。”   当初不就是林唐把阿萝给捧起来的么。   虽然如今想到林唐为阿萝鞍前马后地瞒着藏着护着,南阳侯夫人心里依旧有些不舒坦,然而她却觉得儿子当真是一片赤诚,待庶出的妹妹们很有个样子。   心里有些过不去,然而乐阳郡主叫太夫人的一句话就给送到了百越去,实在叫南阳侯夫人心里出了一口恶气。她的神态都恢复了几分,却见此刻靖王正靠在椅子里目光冷淡地看着自己,家丑外扬,不由尴尬地说道,“叫殿下看笑话了。”   “不怎么好看。”靖王就冷淡地说道。   他顿了顿,只觉得这眼前的后宅纷争令人不悦,见阿妧正扭着小身子安慰太夫人,不由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阿妧看见这么多后宅女子的计较。   想到或许阿妧日后嫁人,许就会落入如今的地步,或许也要因婆婆夫君或是各种为难的事难受,被人伤害陷害,靖王的心里就更不痛快。   他捧在手心儿,一根狐狸毛儿都舍不得碰掉的小姑娘,那当真是从胖团子给拉拔大的,日后莫非还要叫人欺负不成?   心里冷哼了一声,靖王就招手儿叫阿妧走到自己的面前,伸手捂了捂她白生生软乎乎的小耳朵沉声说道,“往后离那些居心叵测的女人远点。”   见小姑娘诧异地张大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懵懂地看着自己,他俯身凑到她的面前,还能嗅到点心的甜甜的香气在这小姑娘的身上传来。想到自己最近在宫中隔三差五遇到的那些个身上充满了刺鼻熏香,在自己面前故作羞涩的贵女,靖王不由觉得还是阿妧身上的香味儿干净。   皇帝简直就是疯了,最近忙着给他挑个王妃,他也认了。   可是也不能说牛鬼蛇神的都往他面前送不是?   “我离得远远儿的,而且我可聪明了,不上当。”阿妧就急忙扭着小身子表达自己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这几年得皇帝的宠爱,皇帝陛下也时常赏赐她,仿佛当真将她当成半个女儿,素日里七公主有的,阿妧是必然也有的。   得亏七公主豪迈,成妃疏阔,不然就一个臣女却和七公主有同样的待遇,只怕呕都要呕死了,那还不扎阿妧的小人儿呀?阿妧心里就对七公主多了几分亲近和感激,还揪着靖王的衣摆欢喜地说道,“再说,还有公主护着我呢。我不怕。”   宫里妃嫔有几个常常对阿妧露出善意,可阿妧一概不回应。   她知道宫中人心叵测,除了皇后等人,是谁都不相信不亲近的。   就如什么书本儿里傻乎乎地跟着陌生宫女儿走的那种,阿妧身上是肯定不会发生。   “她也不过是在宫中护着你。本王可是宫里宫外都护着你!你为什么不提本王?!”   阿妧只提七公主,靖王顿时就不干了。   含辛茹苦把这团子养大的是靖王殿下不是?   这小没良心的狼崽子!   “殿下护着我,我都习惯了,为什么还要提呢?”阿妧就茫然地看着突然脸色又铁青了的靖王。   她觉得最近两年靖王殿下仿佛经常易怒焦躁,这……   是不是身上火力太旺,没个王妃给憋出来的呀?   靖王本十分恼火这小白眼狼,恨不能把她摁在地上往死里抽,然而听见小姑娘软乎乎地张着一双理所当然的信任的眼睛看着自己,沉默地看了她那白皙清艳的脸片刻,突然哼了一声。   显然在阿妧的眼里,亲近他更甚于七公主,甚至将他当做很亲近的人,提都不会提。   靖王凉薄冷淡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甜言蜜语。”他最知道这擅长甜言蜜语的小东西了,前两年那用那张小嘴巴糊弄过多少人靖王自己都记不清。只是靖王觉得自己尚且是特别的,因此方能勉强忍耐。   倒是阿妧,见靖王又消气儿了,顿时就神气活现起来,仰着小脑袋偷笑了一会儿,又拉了拉靖王的衣摆感激地说道,“我知道殿下是为了我好,只是在家里,都对我很好,我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宁国公夫人见靖王担心阿妧,就笑着在一旁描补道,“且还有你这个靖王殿下镇着呢,谁敢欺负她。”   她想了想,觉得女婿这种生物,就该广撒网,就对靖王温声道,“到底阿妧是你看着长大的,往后你多在她身上用用心。”   “我还不用心?”心都差点儿挖给这小东西了。   宁国公夫人见靖王有些愤愤,也不在意,继续笑着说道,“你在军中若瞧见了什么青年才俊,人品好家世好家里头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的……”   “得婆婆和老太太一样可护着我的那种……”阿妧也兴致勃勃地说道。   太夫人叫这狐狸的一句话给糊弄得十分满意。   靖王霍然起身,冷冷地看了正板着手指头不害臊提要求要嫁人的小姑娘。   “殿下?”阿妧呆呆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看来的靖王,见他抬脚就走,急忙追着问道,“你不和我一块儿玩儿了?”   靖王的回应充满了冰冷和恼火。   “给你挑丈夫去。”   这么挑剔龟毛,二郎真君下凡只怕都要叫她挑剔得一脸血。   别想嫁人了! 第133章   “所以说,他就这么走了?”   皇后的宫里,阿妧正趴在皇后的怀里哼哼唧唧撒娇,就听到头上皇后忍俊不禁的笑问。   仿佛阿妧把靖王给气跑了,叫皇后感到很有趣儿。   “娘娘为什么叫我那样说呢?我瞧着。殿下很生气的样子。”   阿妧的那些话都是皇后教的,十姑娘其实依旧可单纯可善良了,她可没现在就想着嫁人啥的。   她茫然地抬头,就看见皇后一双温和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很漂亮可爱,生得眉眼儿精致,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却带着几分懵懂。看着那小小的小人儿,阿妧就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见她依旧是和从前一样儿的单纯脾气,皇后就忍不住笑了。   “他一向是个执拗的性子,这多少年了,也该寻个王妃生儿育女。”   皇后就摸着阿妧的小脑袋柔声说道,“只是他素日里有你,并不寂寞,因此也懒得去寻找回陪伴自己一生的王妃。”   靖王曾经就是有只团子万事足,天天抱着胖团子就满足得不得了,媳妇儿都懒得娶。   皇后也得叫他知道,小孩子都是会长大的,哪怕曾经再亲昵,也会离开他。只有王妃才是能和靖王永远走下去的人。当所有人都开始走向自己另一段人生,靖王也该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见阿妧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仿佛明白了,皇后就笑了。   “最近你倒是和李嫔亲近。”   “嫔娘娘送了我很重要的药方子,我真的很感激她。”阿妧觉得李嫔是个十分温柔善良的人。   她安居在小小的宫殿里,这么多年,并无怨恨,也没有抑郁,只是安静地生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在宫中也是很难得的。   “我听说了你姐姐的事儿,这不算什么。想当年我嫁给陛下,也是数年并未开怀。”皇后见阿妧感激地往自己的怀里拱了拱,就忍不住笑着顺了顺她柔软的肩膀,只笑着说道,“你这虽然长大了,可是却依旧是个爱撒娇的脾气。”   打小儿最喜欢的就是窝在靖王的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晒肚皮,如今好容易知道害臊了,却还是习惯往亲近的长辈的怀里拱。见她撅着小屁股拱来拱去,就跟小奶狗儿一样,皇后就叹了一口气。   若阿妧再大有些,哪怕比如今再年长个三四岁,她或许还会想着将阿妧嫁给靖王算了。   只是阿妧年纪太小了,如今也不过是刚刚长成,身子骨儿依旧稚嫩,而靖王却已经是个成年男子。   这样悬殊的差距,就仿佛是坚硬的山石和柔弱不堪风雨的花朵儿一般的差距,皇后一想到这小小的小姑娘若是叫靖王给压倒辗转,都觉得她十分可怜了。   因此,她的心中微动,不知怎么垂头看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想到了她的姐姐们。   虽然南阳侯府大姑娘二姑娘都成亲了,可是三姑娘阿宁,六姑娘阿萝,这都是极好的女孩子,生得美貌,行事爽利,难得的是同样在军中厮混,与靖王很有共同语言。   靖王不喜如今京中那些花枝招展的贵女,那么如显荣长公主麾下的女将……   “我也只在娘娘面前撒娇罢了。”阿妧心满意足地蹭着,就觉得皇后仿佛心不在焉。   “只是我瞧着她把靖王气得不轻。”宁国公夫人见皇后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忧虑,就知道靖王这个家伙实在是叫皇后头疼了。然而这一点上,宁国公夫人和皇后是十分亲近的,盖因靖王没有娶亲,如今比靖王还年长一些的林珩,也依旧是个孤家寡人。   这元秀郡主离京三四年了,就乐不思蜀了,到了如今都没有回京来和林珩完婚的意思。也就是宁国公夫人一向雍容大度,不然换个人就得跟诚王府要个说法儿了。   拖着人家家的世子不成亲,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想到林珩一心等着元秀郡主,宁国公夫人也恨不能跟皇后似的叹气了。   “他也该知道,阿妧不能总是围着他打转了。”皇后就笑着说道,“都是阿妧给他惯出来的毛病。”   阿妧软乎乎的,靖王无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她都会顺从亲近,这就把靖王给惯坏了。   “阿妧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往后你不要顺从阿玄,知道么?”皇后是知道阿妧的脾气的,一向是对真心对自己的人打心眼里愿意顺从,靖王待阿妧好,因此阿妧哪怕是靖王再霸道,也绝不会拒绝靖王。   可是小时候无所谓,阿妧如今长大了,往后嫁人生子,难道还要顺着靖王没有自己的生活?虽靖王是皇后的儿子,可阿妧在皇后的面前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也舍不得阿妧叫靖王这样拿捏。   “知道啦。”阿妧就狡猾地说道。   她并没有拒绝皇后,也没有答应皇后,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   “你们两个!”   靖王对于阿妧来说,是幼年时的保护者,庇护者,对于阿妧是与旁人都不同的最重要的存在。   皇后点了点阿妧的小脑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心里操心靖王的婚事,又想叫阿妧多和六皇子亲近,且见因阿妧入宫,七公主大呼小叫地来了。如今七公主也已经是个鲜艳夺目的美人儿,生得神采飞扬,因素日里横行霸道,身上还带着霸气。   她提着自己长长的裙摆进了皇后的宫中,见阿妧软软地伏在皇后怀里如同一朵柔软的花朵儿一般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不由眼睛一亮急忙上前就把阿妧拉到自己的身边来,嗔怪道,“你最近怎么没来?”   “家里乱糟糟的。”   “怎么了?”七公主急忙凑过来问道。   “就是老太太感怀二叔府里的乐阳姨娘对二叔的痴心一片,因此将乐阳姨娘给捆……送去了百越想给父亲一个惊喜。只是七姐姐……殿下还记得我那七姐姐么?”   阿妧从小儿叫七公主护着长大的,最知道怎么撒娇,又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计较,就趴在七公主的肩膀上,花瓣儿一样的嘴唇压在七公主的耳边小声儿说道,“觉得老太太是要谋害乐阳姨娘,哭闹个不停。”   “我记得。是南阳侯府的阿妤是吧?把昭容姑母府里容玉给骗得团团转的那个?”七公主可记得阿妤了。   当然,记得阿妤,都是因容玉了。   当年俊俏直率的小公子,如今还没有成亲,昭容长公主想要尚主儿,奈何七公主不给她这个机会,昭容长公主头发都愁得要掉下来了。   她看不上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可是当年容玉和阿妤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谁家贵女会拉下脸来嫁给一个庶女都嫌弃不要的人呢?   昭容长公主虽然在御前得宠,可到底不过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帝的兄弟,身上的爵位也传不到容玉的身上,实在是个鸡肋。   不然若换了是诚王府,哪怕容玉从前叫个庶女给嫌弃了,那想嫁给他攀附诚王府的只怕也不少。这世道人情冷暖,势力极了,想必容玉也该明白了一些人情世故。当然,七公主是真对容玉没兴趣儿了,就连成妃,虽然愿意交好昭容长公主,可是这两年在宫里也都躲着长公主走了。   长公主的殷切令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可是若不拒绝,那不是坑闺女么。   成妃如今头疼得很。   皇后侧头看着七公主和阿妧窃窃私语,目光就落在她们身后,一个安静而立,仿佛是在守着她们的清俊秀雅的青年的身上。   这青年眉目温柔,目光清澈,一双眼柔和地看着正偷偷不知说了什么笑起来的两个女孩子的身上,他的一双眼清澈干净,脸上的笑容温柔,还伸出手来护着阿妧不要笑得太开心从椅子里跌出去。   见六皇子待阿妧这样用心,皇后的嘴角勾了勾,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却见阿妧回头对六皇子笑了笑,之后拱着小爪子说道,“多谢殿下。只是殿下不必护着我,我不会跌倒的。”   六皇子一向待她妥帖,处处维护,可是阿妧却觉得不自在极了。   六皇子又不是自己的侍从,这样无微不至地护着,她觉得自己对不住六皇子极了。   不能说皇帝喜欢她更甚于喜欢六皇子,就叫六皇子服侍她呀?   到底六皇子才是皇帝的儿子。   “没关系。”六皇子见小姑娘的脸颊红扑扑儿的,当真对自己露出几分愧疚,就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这小姑娘的头温声说道,“前些天你来宫里和母亲说话,她很高兴,精神也好了很多。”   漂亮讨喜,眼里没有尊卑分别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阿妧是个软乎乎良善的脾气,待李嫔一向亲昵恭敬,还很会说有趣儿的笑话和故事。每每她入宫,李嫔总是会心情好上许多天。   她提起阿妧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那是喜欢阿妧喜欢得不得了的眼神。   六皇子的记忆里,李嫔一向是温柔安静的,从没有喜欢谁家的女孩子,如同喜欢阿妧一般。   他也记得李嫔拉着自己的手殷殷叮嘱的话。   “你要对阿妧好啊。”   “叫她永远都这样快乐。”   垂了垂眼睛,六皇子就揉了揉眼前这小姑娘的头发。   “坏!”阿妧今日入宫也是好生打扮过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她软软的头发如今都能扎出好看的发髻来了,叫六皇子这么一揉就凌乱了起来。   若从前还是只怯生生的团子,给阿妧八个胆子也不敢在皇子面前撒娇。然而如今她和六皇子七公主一块儿长大,就亲近极了,一边扑腾开了六皇子雪白修长的手指,一边捂着自己的小脑袋抱怨道,“花了半个时辰呢!”   “阿妧也是爱美的时候了。”   “也只有在大姐姐面前才爱美。在家还跟泥猴儿似的,前些时候听说靖王专门儿给她清了个荷花池,她跳进去拔莲藕。”   宁国公夫人就笑着对皇后说道,“她这么小小的人儿,力气也小,抱着莲藕就是拔不出来。”那小姑娘当真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哼哧哼哧憋得小脸儿通红,就是拔不出莲藕来,宁国公夫人一想到宁国公都忍不住跳下去给闺女助威,就无奈地摊手说道,“她父亲也帮她,只是两个扯断了梗儿跌进泥里去,滚出两个泥猴儿来。”   “那莲藕呢?“皇后笑得直抹眼泪儿,就急忙问道。   “我给拽出来的。”宁国公夫人就叹气说道。   这废柴父女两个捆一起还不及人家国公夫人一个呢。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阿妧就讨好地捧着小爪子说道。   她还用深深的崇拜的目光去看自己特别强大的母亲。   皇后已经笑得撑不住了。   “怨不得李嫔都想她。”阿妧讨喜,在哪儿都会叫人打心眼儿里笑出来,皇后满怀疼爱地看着红着小脸蛋儿捂住脸,却偷偷儿扒开指缝儿往外滴溜溜看大家表情的小姑娘。   见六皇子微笑着将双手按在阿妧的肩膀上安慰她,低声温柔地说话,她就越发地放心了。因还有事与宁国公夫人说,她就叫几个孩子去御花园里去玩儿,阿妧美滋滋地叫七公主拉着手,跟着七公主这老虎,高高地翘着自己的狐狸尾巴,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宫中妃嫔宫女的,远远儿的看见七公主就都跑了。   阿妧就偷偷儿笑起来。   “我又不是会吃人,她们躲我做什么。”七公主就觉得那些妃嫔胆小,不就是叫她给踹过几回宫门什么的么,怎么看见她就跟看见阎王似的?她就觉得还是阿妧可爱,低声一边抱怨着,一边就拉着扭着小身子偷着乐觉得自己可叫人害怕了的阿妧一块儿在御花园里乱逛。   只是这御花园都叫七公主给逛烦了,她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色,不由露出几分不耐,真想带着阿妧出宫去玩儿,却听见前方突然传来了少女柔弱无助,可怜楚楚的哭声。   “求殿下救救我母亲吧。太太狠毒,要送母亲去死。父亲已经去了百越,若母亲都走了,我在府中孑然一人,我,我真的很害怕啊……”   细细的,如泣如诉的少女柔软的哭声,怯生生无比的可怜,叫人听着心都疼了。   阿妧一愣,之后不由张大了一双眼睛,和七公主对视了一眼。   那个什么……这话里话外的人物儿,听起来很耳熟啊。   她急忙松开了七公主就往前边儿去了,将面前的一丛高高的灌木给扒开了一个小缝儿儿,就见灌木的对面,正有一个梨花带雨的纤弱少女,弱不胜衣,单薄的肩膀轻颤,露出了一张清丽婉转的脸来。   她正立在一个病弱优雅的俊美青年面前,一举一动都显露出了属于少女的清纯和羞涩的风姿来,垂泪往那青年怀中依偎而去,含泪道,“殿下,我,我如今不知该怎么……”   “办”字还没有出口,那青年俊美苍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侧身。   她扑了个空。   “七姑娘。”青年清浅凉薄的声音温和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第134章   阿妤就踉跄了两步。   差点儿跌了个跟头。   她正对上面前灌木之后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啊!”   谁见了碧绿碧绿的灌木后头出现了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也得吓得够呛来着,阿妤惊吓极了,都一时连七皇子躲开了自己都来不及伤心,只勉强立住了自己的娇躯,雪白的手指指着面前的灌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这一声惊恐还带着哭音儿的尖叫就叫七皇子满是病容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悦,盖因这姑娘叫得这么大声,那叫人听见了还不得以为七皇子是在对阿妤怎样怎样啊?   那也太叫人生气了。   哪怕七皇子一向不擅长动怒,也有了几分不快,冷淡地看着阿妤。   这少女生得越发纤弱美丽,此刻一张雪白柔嫩的脸上却露出几分惊恐,仿佛看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换了别家贵女,七皇子或许也就信了。   只是阿妤这两年跟着乐阳郡主出入宫中,在赵贵妃面前讨好,总是想往他的身上扑腾。   七皇子是个病弱虚弱的人,这姑娘扑上来还不把殿下给压趴下啊?   只是见赵贵妃乐见其成的样子,七皇子又不愿令母亲不快,因此勉力忍耐,却时时留意着阿妤不要叫她凭着什么借口扑进自己的怀里坐实自己曾经轻薄过她。见阿妤此刻尖叫,七皇子就退后了一步。   这美人儿害怕恐惧的时候,没准儿就要扑进离她最近的人的怀里求安全感了。   七皇子自己面对阿妤,都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殿下,殿下你看!”阿妤不知七皇子的心情,只想到这些年自己得赵贵妃的宠疼,七皇子虽然避讳男女清白,也是也有尊重她的意思,因此越发将一颗芳心都牵挂在七皇子的身上。   她花容失色,见那灌木后头的大眼睛还眨巴了几下,几乎要吓得背过气儿去了。只是她尚未叫七皇子上前,却见那灌木哗啦啦地就动了起来,之后分开了枝叶,从里头爬出来一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她穿着粉红色的罗裙,发髻凌乱却俏皮地微翘,天真懵懂,然而一张雪白的脸却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她雪白的小脸儿上带着两道儿尘土的痕迹,仰头呆呆地看了阿妤一会儿,仿佛是被她的尖叫给刺激得没回过神儿来,不大一会儿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扑了扑衣裳上的灰尘,又慢吞吞地仰头对阿妤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说道,“多日不见啊七姐姐,没想到你在这儿说二婶儿的坏话儿。”   她压低了声音,露出几分小人得志,小鼻子小眼儿地说道,“七姐姐等着啊,回头我告诉二婶儿和老太太去。”   她就露出一副要告状的小人模样。   阿妤心里顿时慌乱嫉恨了起来。   南阳侯走了,她的日子并不好过,简直就是从云端跌落尘埃。   唯恐太夫人再寻个由头将她给光去跪经,她这两年简直就是夹着尾巴做人。   都这样谨小慎微了,可是为什么阿妧还要阴魂不散?看见阿妧,阿妤就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阿萝。那个异母的姐姐,将她当傻子一样糊弄了那么多年,临走还踹伤了乐阳郡主,令乐阳郡主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不能痊愈。   她都恨死这姐妹俩了,恨不能她们立刻就死了,想当初阿萝刚刚去了江东剿匪的时候,她还恶毒地想着,若阿萝落在那些匪患的手中,凭她的美貌,会在男人堆儿里遭遇什么?   一想想她就恨不能拜佛。   不求阿萝战死,只求阿萝成了俘虏!   可是不知怎么,阿萝的消息一天天传来,都是最好的消息,年年高升,听说她不仅为人勇武,还擅谋略,显荣长公主都离不开她了。   凭什么啊?!   “十妹妹,我只是在求助七皇子殿下帮帮我母亲,为什么你要那样恶毒,一定要陷害我呢?我哪里敢对太太不敬?我只是心疼我母亲罢了。”   阿妤的眼泪说落下来就落下来了,她站在比自己矮了一些的阿妧的面前,却弱不禁风仿佛阿妧一根手指头都能伤害到她。泪水纷纷落下的时候,她纤细的眉眼儿都拢着朦胧的哀愁,哽咽地说道,“我知道十妹妹对我有怨言,也知道十妹妹想要讨好太太,帮太太解决我这心腹大患……”   “你算个屁的心腹大患!在阿妧面前,你自己瞧瞧你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你哪里配做阿妧的心腹大患!”   七公主本也想从灌木后头钻过来,却叫六皇子给拎住了后衣领,不得不从一旁绕过来,待一绕过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就冷笑起来。   她是正经的公主,阿妤一个庶女哪里会被她放在眼里。   且七公主最厌恶的就是阿妤这般柔柔弱弱装可怜的女孩子。   这种柔弱,与阿妧的怯生生却天真干净不同,总是带着她们特有的目的。   七公主和阿妤站在一起,愈发就叫人见了阿妤的可怜和自己的霸道。   七公主怎么可能会喜欢阿妤这样的女孩子。   “和她说这许多做什么。”六皇子侧头见阿妧雪白的小脸儿跟个花猫儿似的,忍不住弯了望眼睛微笑了起来。他的笑如同春风拂面,令人心生好感,且他也是个俊秀清贵的皇子,阿妤从前并未将六皇子放在眼中,可是当六皇子俊秀的脸倒映在她的眼里,却也叫她忍不住有些心动。   然而见六皇子从袖口里取了干净的帕子来,走到阿妧面前倾身给她擦脸,温柔细致,不知怎么,阿妤的心里就生出几分嫉妒。   “我自己来就好。”都说了,阿妧可不敢叫六皇子服侍自己,急忙接了六皇子的帕子胡乱给自己擦脸。   “这儿还有些不干净。”六皇子也不恼她不识抬举,温声点了点她软软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一触即离。   和六皇子的温柔比起来,他的手却总是那么冷。   “衣裳上也有些灰尘。”七皇子却在这个时候走过来。他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却与六皇子的温柔并不相同。此刻走到阿妧的面前,见阿妧仰头给自己规矩地福了福,就伸手笑着扶住她纤细的手臂柔声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必多礼。”   想当初圆滚滚一颗的胖团子,就仿佛是一夜之间,就长成为妩媚漂亮的小姑娘。七皇子眼底的笑意越深,抬手给阿妧拍打了两下衣裳。   见他只顾着和阿妧说话,阿妤的脸顿时就白了。   她早就知道七皇子对阿妧另眼相看,可虽然早就明白,然而每每目睹,都会令她很难过。   每当阿妧在的时候,七皇子的眼睛里就没有她了。   “你最近都没有入宫,莫非宫外那么有趣,叫你不乐意进来?”七皇子就笑着对阿妧问道。   十姑娘哼哼了两声,仰头扑棱着小耳朵当没听见。   “喂,你怎么不给我和六皇兄请安?到底是姨娘养大的,就只知道妖娆狐媚人,连规矩都不知道。我听说你那姨娘还是个皇族郡主,怎么着,南朝皇族都是些没有规矩,不知尊卑的人么?”   七公主厌恶阿妤,哪一回看见了就必定要折腾阿妤,百般挑阿妤的毛病。她拿捏住阿妤没有给自己请安就发作了一回,见阿妤委委屈屈地含泪看了七皇子一眼方才给自己请安,顿时冷笑了一声。   “怎么,叫你请个安,委屈你了?要你找七皇兄给你做主了?”   “不敢。”阿妤半蹲着,花容惨淡苍白地哽咽道。   一滴晶莹的眼泪突兀地落在了地上。   七皇子垂头轻咳,六皇子正细细地看阿妧的脸上还有没有灰尘,都没看见。   “你不敢?你可敢了。还敢入宫来告状呢!”   七公主最见不得阿妤这样背后诋毁别人的性子,虽然她对南阳侯夫人当初薄待身为庶女的阿妧也有几分微词,只是那却是唯独偏心阿妧的缘故,并不觉得南阳侯夫人就是一个狠毒的女子。   可是阿妤这入宫来告状,口口声声南阳侯夫人要害她的母亲,这做派,简直和赵贵妃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七公主十分厌恶赵贵妃,就斜着眼睛看着七皇子意有所随地说道,“更何况你那个姨娘不是都年老色衰失宠了么?我听说南阳侯大人身边儿如今正有个年轻美貌的妾室在服侍,听说那还是你母亲身边的丫鬟呢。都失宠了,那侯夫人还害她做什么?不过是浪费罢了。真会往脸上贴金。”   她说了这么多话,却不叫阿妤起身,不多时就叫阿妤雪白的额头上生出了细密的冷汗。   阿妧就缩了缩自己纤细的小脖子。   就七公主这做派,妥妥儿的恶毒女配的人设儿啊。   阿妤就是那惨遭上位公主欺凌羞辱的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儿女主来的。   这个时候,就必定应该有天潢贵胄,公主的好几个兄长一块儿扑出来痛心疾首地指责公主“狠毒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再深深地抒发一下白莲花儿是多么的柔弱可怜善良美好不该遭受这样的欺辱,若是有霸道一些的,一把推翻了公主妹妹拦腰抱起白莲花就飞奔顺便青筋毕露地怒吼两声“传太医!”啥的。   这才是符合一般书本子里的剧情的发展规律不是?   且如今公主有了,公主她哥们有了,十姑娘就期待地看向了六皇子。   “怎么了?她方才气着你了?”六皇子见阿妧眼巴巴小狗儿一样看着自己,就柔声问道。   他满目的目光都落在了阿妧的脸上,十姑娘被噎得够呛,哼哼了两声,又去看七皇子。   七皇子对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想太多。”他伸手戳了戳阿妧的大脑门儿。   因他一向和自己生疏,此刻这举动就亲密得叫阿妧心里不舒坦,她下意识地避了避。   七皇子被她躲开了手指,微微挑眉,看向六皇子的方向,却见这俊秀的青年正将一双眼睛都落在阿妧的脸上。   想到皇后这两年对李嫔越发温煦,六皇子几乎是整日里陪着阿妧,七皇子目光闪了闪,露出几分了然。   他觉得阿妧是个很有趣儿的小姑娘,方才一双眼睛转得飞快,不知脑补了什么眼角眉梢儿都带了坏笑。虽然明知道她在腹诽使坏,可是七皇子却不讨厌这哪怕是使坏都会将心情摆在脸上的女孩子。   且想到阿妧身后的宁国公府,不提路人甲宁国公和如今威势日盛已经坐稳了大理寺卿的林三老爷,只说身在百越的南阳侯,这几年下来南阳侯的功勋日盛,虽然百越依旧混乱,却已经隐隐有了秩序。   这都是南阳侯的功勋。   若南阳侯回京,到时候只怕爵位之上还会更上一层楼。   就算不加爵,至少南阳侯在皇帝的心中地位是肯定不一样的。   阿妧和阿妤虽然都是南阳侯庶女,都不怎么得宠,可是阿妧的姐姐却是显荣长公主麾下最强势的阿萝。   就连南阳侯,如今也不敢说一定要冷待阿萝这个庶女了。   阿妧的身上纠葛着林家这么多的势力,哪怕赵贵妃看不清,只知道厌恶阿妧迷惑君心,可是七皇子却并不想要和阿妧生出冲突。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过,这个由靖王一手养大的小姑娘,或许才是真正适合他的皇子妃。   毕竟如今豫王威势日盛,七皇子无论做什么来自保,无论成王败寇,他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他当真压过了豫王也就罢了,可若他一旦失势……   七皇子就忍不住对阿妧露出了一个浅浅却迷惑人心的笑容来。   “想太多的可不是我。”阿妧只觉得七皇子的目光叫自己的后背心儿发凉。   幼崽儿都有属于自己的感觉,她觉得七皇子在一瞬间,令自己无比地害怕。   “七皇弟,七姑娘仿佛哭了。”六皇子就在一旁温声说道。   阿妤是跟着七皇子来的,自然归七皇子管。如今她颤巍巍地依旧曲着腿儿流泪给七公主保持了一个请安的模样,辛苦得娇躯微颤,实在可怜极了。六皇子的眼里女人都差不多,除了自己的生母李嫔还有皇后,余者能落在他眼中的也只有七公主和阿妧这两个他从小儿看到大的了。且七公主一向不在意自己霸道的名声,六皇子也不怎么在意。   ……都是公主了,就霸道了,就欺负人了,怎么着啊?   七皇子有些单薄的身体动了动,笑吟吟地看了阿妤一眼,又含笑问七公主道,“若我求情,七皇妹,你会理睬我饶了她么?”   “做梦去吧!”七公主就冷笑着翻了一个白眼儿。   “你看,我也没有办法。”七皇子就温和地说道。   阿妤本指望七皇子开口救自己一救,却听到了这样的话,顿时不敢置信地抬起了一双泪眼去看眼前的青年,却在此时,突然听到一声冰冷的喝问。   “你们围着她做什么?!”   靖王从远处大步而来,几步就到了阿妧的面前,推开两个弟弟,垂头看了看小脸儿一塌糊涂呆呆抬头的阿妧片刻,霍然转身盯住了阿妤。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他厉声问道。   他家的团子都被欺负得不会说话了!   必定是阿妤的错! 第135章   “殿下!”   见靖王出现,阿妧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急忙拿小爪子抓住了靖王的衣摆。   “别怕,有我呢。”见她怯生生地仰头看着自己,小脸儿上花花一道道儿的,靖王就冰冷地眯了眯眼睛,伸出大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果然就感到这小东西亲昵地拱了拱自己的掌心。   这熟悉的温度就叫靖王的嘴角勾起了一瞬,再看那姿容清丽婉转,梨花带雨的阿妤只觉得越发厌恶,沉声问道,“她怎么欺负你了?都跟我说。”见七皇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靖王就冷笑了一声。   “怎么,莫非是有你撑腰,她才敢在宫中这样猖狂?”   阿妤第一次有了百口莫辩的冤枉感。   想当初,都是她默默垂泪,自然有怜惜她的男子为她抱不平。   就比如当初容玉,因为她的一滴眼泪,就可以对阿姣和阿馨那样冲突厌恶指责唾骂。   无需她再开口,就已经叫人无法为自己争辩,被定了罪。   可是那都得是有些提示动作,比如流泪啥的不是?   怎么阿妧什么都没有做,靖王就为她这样出头?   “殿下冤枉我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十妹妹,你不能这样冤枉我呀。”阿妤委屈得不行,她本是个柔弱的身子,见阿妧从靖王的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对自己吐舌头,越发惊怒。   她想不明白,不过是个才长大了一些的小姑娘,为什么靖王要对她这样在意,可是此刻,她只瑟缩了一下身子,就急忙抓住了七皇子的衣摆,仰头用哀求的目光看出了侧目看来的病弱青年。   “殿下,我什么都没有做,不是么?”   “她才还在说二婶儿的坏话儿呢。”阿妧就急忙拉着靖王的衣摆说道。   “对你呢?”   “我不怕她。”   靖王就微微颔首,继而变得有些冷淡了。   他对南阳侯夫人有没有被冤枉不感兴趣,既然阿妤没胆子对阿妧做什么,那别人家的家事,靖王殿下管不着。不然这京中那么大,不平事那么多,靖王一个一个地去管闲事儿还不累死啊?   只是见阿妤一双潋滟着泛着泪光的美目晶莹流转,靖王陡然眯了眯眼睛,上前就从七皇子的身后将阿妤给拽了出来,一把就给丢在了地上。他本是个强势健壮的青年,七皇子虽然优雅从容,然而这年头儿,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来的,竟叫靖王一只手就给他摁住了。   “哎呀!”阿妤跌倒在地上,顿时就叫身上出现了擦伤的痕迹。   她一双雪白纤细的手掌上都是沙土和血水混杂在一块儿,痛得流下了真心的泪水。   “你出身南阳侯府,当年是个什么德行,本王都知道。别人,你爱迷惑谁,非议谁,本王只当没看见。只是你给本王记住了!若你的嘴里说出阿妧一句不好来……”   靖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柔弱得仿若春柳般婀娜柔软的少女,见她眉目细致美好,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便冷冷地说道,“本王就把你千刀万剐。”换了旁人,就算这般威胁也不会被人放在心上,然而当靖王说起的时候,阿妤只感到浑身都在颤抖。   “我没有对十妹妹做过什么。”她磕磕巴巴地分辩道。   “那是你懂事。不然,本王早就弄死你。当年柳絮的衣裳……本王都没有忘记。”   听到靖王提起柳絮之事,阿妧梗了梗自己的小脖子,惊讶地看着靖王。   想当初阿萝承认那柳絮的棉衣是她干的来陷害乐阳郡主的时候,靖王其实是在场的。可是如今怎么突然就又把锅扣给了乐阳?   “什么柳絮?”七皇子不由好奇地问道。   “就,就是棉衣。”阿妧心虚地对了对自己的手指,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靖王的后衣摆,把自己的小身子给藏在靖王的身后去。她怯生生地躲着,只露出一张雪白干净的脸来心虚地探头看一下。   七皇子见靖王不理睬自己,也只不过是笑了笑,并不在意。只是见阿妤那般心虚的样子,他默默地将柳絮之事记在心中。倒是阿妤,虽然乐阳郡主再三否认那不是她干的,可是说实话,阿妤还真的觉得,刻薄阿妧的,是她母亲乐阳郡主。   “这么个东西赵贵妃还常叫进宫来,也不怕哪一天毒死了她自己。”靖王就看着七皇子冷笑说道。   “多谢王兄对母妃关心。”七皇子雍容地说道。   特别地虚伪。   “行了,不过是个没身份儿的丫头,谁还认真跟她分辩不成?”七公主就觉得靖王这简直就是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发挥时间,这靖王一出现,阿妧的眼睛里就仿佛没别人儿了,扑腾着只知道追着靖王跑。   她心里嫉妒极了,哼了一声将阿妧拉到自己的身边来,伸手给她擦了擦雪白的脸蛋儿,这才好奇地对靖王问道,“王兄怎么入宫了?皇后娘娘说,你最近都可讨厌入宫了。”打从皇帝说要给靖王选个王妃,靖王就特别讨厌入宫。   “我过来找她。”靖王就指着阿妧冷冷地说道。   “殿下寻我做什么?”阿妧觉得靖王只怕还在和自己置气,急忙好奇地问道。   “你来。”靖王对她招了招手儿,仿佛是对一只幼崽儿似的,阿妧歪了歪小脑袋,见靖王神神秘秘的,急忙亦步亦趋地到了靖王的面前,就见眼前这高大强壮的青年俯身,带着无限的气势与力量炙热将英俊的脸凑到了她的面前,在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那一瞬,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不是叫本王给你挑个夫君?挑好了。你跟我来看!”见阿妧仰着小脸儿惊呆了,他挑了挑眉尖儿。   “您这效率,当真是这个!”阿妧纠结死了。   那个什么,虽然十姑娘确实想过嫁人的人选,不过昨天跟靖王说的那些话,都是皇后教的呀!   更何况昨天才说完,今天就要带她去相亲……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幸福地成长几年。”小姑娘谦虚地拱了拱自己的小爪子转身就想跑,却叫靖王伸手就给提到了手里,在半空踢腿儿抓挠张牙舞爪了片刻,无力地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任凭发落了。   见靖王轻松地提着这小姑娘,七公主顿时就不干了,扑上来对靖王拳打脚踢地要抢救自己的小伙伴儿。六皇子目光温润地看着,直到阿妧抽了抽纤细婀娜的小身子一脸认罪地不动了,方才上前扶住了她。   见他上前,靖王转眼就把阿妧给放在地上,拉到自己的身边。   “王兄,阿妧还小,不急着嫁人。”六皇子微笑说道。   七皇子在一旁含笑,不动声色地看着靖王与六皇子。   挑夫君?   “如今还小,再过两三年,正是可以嫁人的时候。”靖王捏了捏阿妧那柔嫩的小身子,只觉得这比花骨朵儿还要柔弱,想到从前胖嘟嘟的团子,他还是觉得阿妧的团子时期最可爱,只是此刻软乎乎娇滴滴的小姑娘耷拉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微妙。   他觉得这大概就是许久不和团子们亲近的缘故了,见六皇子垂目不语,就不耐地说道,“世间男子,他得见得多了,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不然,永远不知道惜福!”   六皇子目视阿妧。   原来这小东西的心里,还没想过自己日后会嫁给他?   皇后,莫非从未对她提起过她婚事上的安排?   只是心中流转,六皇子将一切都掩饰在微笑之后,见阿妧抖了抖小耳朵,虽然小脸儿红扑扑儿的,其实还对靖王给自己挑选的人选蛮感兴趣,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靖王与阿妧往宫中的一处走去。   他走在最后,甚至连在阿妧杀人一样的目光里也要凑趣儿跟着的七皇子都走在他的前面,却见七公主落下了一些,跟着他走着走着,就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六皇兄你不要担心,凭是谁!莫非还能好过你不成?”   六皇子含笑看了她一眼。   “我都知道,皇兄想要娶阿妧不是?”七公主眼里透出几分狡黠与灵动。   她其实门儿清,只是见阿妧年幼懵懂,六皇子耐心地在一旁等着她长大,因此什么都不说罢了。   “你看出来了?”   “皇后娘娘和母妃提起的时候,我偷偷儿在门口儿听着来着。”七公主就爽快地说道,“皇兄的眼光不错,阿妧温柔纯善,又喜欢撒娇,这也就是皇兄你近水楼台,不然我都想娶她了。”   阿妧那么一个娇滴滴软乎乎,会用一双软软怯怯的眼睛看着自己,仿佛离开自己都活不下去的小可怜儿,难得的是又不似赵贵妃那等心怀诡计,而是当真楚楚可怜,七公主怎么会不喜欢。   她就搓了搓手,嫉妒地看了揽着阿妧稚嫩的肩膀的靖王。   “娘娘怎么会和成妃娘娘提起阿妧的婚事?”六皇子就轻声问道。   他并没有回应七公主的话。   “母妃本来是相中了阿琰,想叫他尚公主的。”七公主就抓着头小声儿说道,“只是皇后娘娘就说起了阿妧和你的亲事。宁国公府若有一女嫁入皇家为六皇子妃,又怎么能再出一个七驸马呢?”   七公主日渐长大,因此成妃也开始为女儿的婚事打算。从前昭容公主府里的容玉是指定没戏了,那换个别人家,成妃却不知是不是应该放心。这千挑万选的,成妃就挑到了阿妧的二哥林琰的身上。   林琰在宫中长大,皇后亲手将他给抚养长大的,人品家事才学自然都不必成妃操心。   且林家二公子还有一条儿,特别令成妃倾心。   长得帅。   林琰的英俊,仿佛汇集了这天下的容光,不提宁国公那路人甲了,只说他生得英俊模样,就连长兄林珩也远远不及林琰。   成妃娘娘……很看颜值的。   不然也不会当初见容玉俊俏漂亮,就愿意忍一忍这小子曾经爱慕过南阳侯府庶女了。   毕竟,闺女乃是皇家公主,这不嫁给一个俊俏的人,那也太吃亏了些。   林珩生来也很显贵,虽然不过是宁国公次子,不能袭爵,不过……   都能当驸马了,还袭爵做什么?没有爵位,七公主有哇!   成妃娘娘顿时就觉得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且宁国公府一向都太太平平,宁国公夫人更是成妃观察了很久的温柔慈爱,林琰本身不提,他的长兄林珩温和谦恭,未来的嫂子元秀郡主是个爽利脾气,小姑子更别提了,只怕七公主爱阿妧更甚于喜爱林琰。   这么一个好人家好青年,若不早下手,只怕早就叫人给抢走了。   成妃决定先下手为强,因此赶着皇后有空将此事说了。   皇后就十分为难了。   那个什么……宁国公府这么抢手,皇后娘娘也没想到啊。   她只能将意图叫阿妧嫁给六皇子的事儿给说了。   一个家门之中,怎么可能叫兄妹两个一并与皇家联姻?   并不是说不符规矩礼仪,毕竟北朝皇族也不讲究什么兄妹同入皇家,不然诚王妃也不会曾经默认差了辈分的阿妧嫁给自己的长孙卫瑾。   只不过……   林家吃肉,总得给别人喝点儿汤,不能全包圆儿了不是?   占了个皇子,总得给别人家留个公主吧?   成妃也晓得这两年李嫔待阿妧越发疼爱,就知道这两家只怕早就有了默契,虽然在心中遗憾,只是想到此事只有她和皇后知道,并不会给七公主带来流言蜚语,因此虽然遗憾了些,也就丢开了手去。   谁知道七公主就大大咧咧地告诉了六皇子呢?   “你喜欢阿琰么?”六皇子斟酌了片刻就问道。   他在宫中与林琰的关系也很不错,那是个活泼跳脱,心情直率飞扬的青年,生得英俊逼人,仿若骄阳,哪怕六皇子一向沉默寡言,可是却不讨厌林琰的活泼脾气。   不过阿妧见了这二哥总是要跟人家掐起来,也蛮无奈的。   “他生得倒是很俊俏,不过一向娇宠惯了,在娘娘面前也很任性。我就是个霸道的脾气,咱们两个撞上,只怕要打起来。”   七公主想了想就公允地说道,“且阿衍是个骄傲的人,他不会喜欢被人看做是七公主的驸马的。”对于别家男子,如昭容长公主,觉得尚主是荣耀。可是或许对于林琰来说,尚主,驸马都尉这样的名字,远远不及用自己的手来拼出一个锦绣前程。   七公主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了几分,之后又恢复了生机勃勃。   六皇子侧耳静静地听着这一向小霸王似的妹妹在自己面前分析着林琰的性情,许久,清冷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细微的波动。   七公主说了许多她和林琰不合适的地方。   可是她说得太多了。   若对林琰无意,凭七公主的性子,怎么会对林琰有那么多的注目,为他分析出那么多的不可能。   那是将目光投在他身上不知多久之后,才会那样了解林琰的为人与品格。   所有的理由,就仿佛都是七公主在用心地说服她自己。   不要喜欢那个人。 第136章   “阿琰很好,若你能嫁给他,他会爱惜你。”   六皇子轻声说道。   七公主侧头看了看六皇子安静平稳的脸,突然笑了笑。   “就跟皇兄爱护阿妧一样爱护我么?”她笑嘻嘻地问道。   显然,虽然情场不怎么得意,然而公主殿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就是个男人么。   公主殿下想得开!   六皇子就笑了笑,目光落在蹦蹦跳跳跟在靖王身边,又恢复了活泼的阿妧的身上,许久,轻轻地应了一声。   “知道皇兄你对阿妧好了。只是靖王兄也真讨厌,明明知道皇兄你喜欢阿妧,怎么还叫她去相看别人家的公子。”   这不是挖六皇子墙角儿么,七公主就骂骂咧咧地挽着袖子想给六皇子主持公道了。只是六皇子却含笑拦住她,温声说道,“只要阿妧喜欢,也并不不可。若阿妧能嫁给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那我也很高兴。”他的宽和与温柔,都叫七公主呆了呆。   “皇兄,你待阿妧真的没话儿说啊。”这种喜欢的人幸福自己就幸福啥的,公主殿下就觉得很罕见了。   六皇子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阿妧就觉得自己的身后仿佛有人在看着自己,一回头,见六皇子对自己微笑,就急忙笑了一下儿。   “殿下要带我去哪儿?”她揪着靖王的衣裳好奇地问着,一只小脑袋四处乱看,就见这不知是御花园的哪里,总之就十分繁花似锦的,之后就见远远的一扇宫门前正有禁卫在站岗。   到了这儿阿妧方才发现这宫殿有点儿眼熟,仿佛是皇帝陛下很喜欢来歇息的宫殿。这种内宫禁卫,特别是有机会混到皇帝面前的,大多都是勋贵之中的杰出子弟,没准儿什么时候得了皇帝青眼就能鱼跃龙门。   不提别人,只说阿妧的大姐夫元英。   前两年在皇帝面前得宠得很,如今就已经叫皇帝扶持着往户部去了。   这对于勋贵子弟来说,是一条捷径。   于是阿妧探头探脑地趴在门口儿,就见靖王靠在门口,指着那站在远处的大门前的一个银甲银剑的漂亮少年就对阿妧说道,“这是赵国公府的嫡长孙。赵国公府世代单传,传到了他这里,依旧是唯一的继承人,日后一定会继承赵国公府。你若嫁过去,必然是国公夫人。”见阿妧点着小脑袋,拿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垂涎地去看那精致漂亮的美少年,还握着小爪子使劲儿,靖王突然心中生出几分不悦。   他忍耐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他独苗儿一个,没有兄弟姐妹,你担心的妯娌小姑子的,都没有要担心的。”   当靖王殿下万里挑一选了这么一个出来,很容易么?   真是累死靖王殿下和馒头叔了。   “哎呀,从前没有听说过他呢。“阿妧就张着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偷偷儿去看人家小公子。   她觉得这少年生得很漂亮,有一种锐气的俊俏,只是想了想,她就觉得迟疑了起来。   若当真这么好,那宁国公怎么没有给她挑中了这个夫君人选呢?   打她还是一颗胖团子的时候,国公爷就开始为闺女选女婿了呀。   “喜欢么?”靖王眯着眼睛看捧着小脸儿眼巴巴去看人家美少年的小姑娘。   “他生得好看,只是不及殿下多矣。”阿妧还是很知道甜言蜜语的,又觉得靖王对自己的心意十分令人感动,急忙拿小身子往靖王的大手上蹭了蹭,见他一双黑沉的眼睛里露出几分沉默,又急忙拱爪感谢道,“都是殿下的心意,我真的很感谢殿下。他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因唯恐靖王辛辛苦苦为自己挑选了夫君自己断然拒绝不领情伤害到靖王,她就夸了两句。   见她摇头晃脑更满意的样子,靖王越发不快。   他看了这小姑娘片刻,突然冷笑了一声。   “只是赵国公府最重子嗣,”不重视不行啊,不然一不小心不是要断嗣?靖王英俊的脸上一片冷淡,淡淡地说道,“每一位赵国公后院都姬妾成群。开枝散叶对他们来说才是大事。这小子的父亲,内宠就占了半个国公府,你若嫁过去,上头两层婆婆,都给你塞小妾。你若独占他,定然会骂你狐媚无耻,骂你要断了赵国公府的基业。”   就赵国公府这种,那只求女人多多的给,孙子挨个儿宠爱,谁能有孕,那就是大功一件。   若正妻有孕也就罢了。   若有孕的是侍妾,只怕就要仗着有儿子踩到正妻的头上去。   且那两层的婆婆,都不带给正妻做主的。   阿妧瞬间闭嘴,默默地离那俊俏的小少年远了些。   “不,不爱这样儿的。”她吭哧吭哧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儿。   见她看都不看那少年了,靖王的眼角就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温声看着抬头信任地看着自己的阿妧说道,“这已经是极好的人选,偏你不喜欢。”   见阿妧拼命点着小脑袋唯恐自己给她乱点鸳鸯谱,靖王就继续说道,“仓促之间,本王也再挑不出比他更好的人选,你再等等,本王继续给你挑。”靖王殿下也觉得,那种婆婆不省心的,绝对不大合适自家亲手养大的小姑娘。   他决定放亮眼睛继续观察,又觉得阿妧也和自己一般觉得那少年不好,十分满意。   “不急,我才多大呀。”阿妧就急忙说道。   见她懂事,靖王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小姑娘急忙蹭了蹭。   虽然不能窝在靖王殿下的怀里了,可阿妧还是很喜欢和靖王亲近的。   七皇子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半点儿都没有被靖王冷淡的不悦,只笑着看了阿妧片刻,又看了看远处那一身银甲俊俏夺目的赵国公府嫡长孙。   片刻,他淡淡地转移了目光。   “哎呀,那不是陛下么!”阿妧正蹭着靖王的手表示亲昵,却见那宫殿里正眉开眼笑地走出来一个皇帝陛下。   这皇帝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宫装美人,见那人正是赵贵妃,阿妧对着皇帝抬起的手就慢吞吞地落了下来,倒是皇帝的眼神儿不错,正陪着自家爱妃走出宫殿,却见阿妧和靖王几个正躲在门口,急忙大笑着招呼道,“怎么你们都在?莫非是来找朕的?”   他就撇开笑容有些僵硬,之后就恢复了温柔谦和的赵贵妃大步到了阿妧的面前,目光炯炯。   十姑娘哪儿敢说自己是来相亲的,急忙拱爪给皇帝请安,之后就仰着小脑袋讪笑道,“和殿下随便逛逛,就逛到这儿来了。”   见那门口的赵国公府的嫡长孙也好奇地看过来,心虚极了的阿妧急忙扭了扭小身子躲在靖王高大的身影之后看着皇帝。皇帝见她仿佛有心事的样子,急忙就凑过来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儿受了不成?”他关心极了,就对阿妧说道,“谁叫你不开心,你只管来跟朕说,朕给你做主。”   “谁敢叫我不开心呀,我有陛下做大靠山呢。”阿妧就急忙说道。   “那是自然,朕自然是你的大靠山。”   皇帝很喜欢阿妧把自己当成靠山狐假虎威的小模样儿,见小姑娘今日穿得讨喜可爱,就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耳朵,见后头赵贵妃没有跟上来,就贼兮兮地缩头缩脑凑在她耳边问道,“你姐姐最近给你来什么书信没有?”   他还害臊地搓了搓自己的大手,欲盖弥彰地说道,“朕,朕就是关心一下显荣身边的情况,你,你可别误会啊。”他英武的大脸就吭哧吭哧红了。   阿妧无语地看着这皇帝。   这都多少年了,还没忘她姐姐呢?   也对,她姐姐阿萝可是立志要做人家心坎儿里的红玫瑰啥的。   “没有。”她也鬼鬼祟祟地对皇帝说道。   皇帝看着这鬼头鬼脑的小东西沉默了。   都没有书信,还鬼鬼祟祟做什么?!   只是他不过是想知道一些阿萝素日里的生活,却也明白自己是个老菜帮了,实在配不上如花似玉正是花期的阿萝,平日里偷偷摸摸听听人家的事儿也就算了,这要是觊觎人家,皇帝陛下还不叫显荣长公主给拍成馅儿饼啊?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有些怅然地说道,“朕也没想怎么着。”   他不愿阿萝那样年少的年纪却入宫来满足自己的这一点小小的喜欢和欲望,而是更想见到阿萝嫁给和她般配的男子,过得幸福顺遂。   看到心爱的小姑娘过得好,他也就幸福啦。   皇帝陛下的心一下子就文艺了起来。   只是叫阿妧偷偷儿腹诽,绝对是自作多情来的。   这皇帝陛下要是敢叫阿萝进宫,凭阿萝如今的气势,还不捅死他啊?   “我信陛下。”千万别想老牛吃嫩草啊,阿妧就在心里默默祈祷。   只是她心里也很好奇。   阿萝正是最美丽的年华,也不知道怎样的男子,才会令阿萝倾心。   “你信朕,朕真高兴。”其实连皇帝陛下自己都不大相信自己的心,见阿妧认真地在信任自己,皇帝只觉得感动莫名。他对阿妧笑了笑,就精神起来,招呼自己的心灵棋友一块儿下个棋什么的。   倒是这一招呼,他就见几个儿女都在,急忙扮出慈父的样子来笑着说道,“难得人聚得这样齐,咱们一块儿在外头走走也是好的。”他十分在意七皇子的身子,忍不住关切地问道,“你身子还好?”   就前两天七皇子还大病了一场,病得沉重不堪,叫皇帝操碎了心。   “叫父皇担心了。儿臣还好。只是劳累父皇与母妃日夜守在儿臣病榻前,儿臣不安极了。”七皇子轻轻地微笑了起来,见皇帝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就声音温和地说道,“儿臣也感激皇后娘娘开了父皇的私库,用了最好的药材来给儿臣入药。儿臣的身子能坚持到今日,已经是很难得。”他一身飘逸优美的衣裳,风微微地吹过来,吹动了他的长发,令他越发清逸逼人。   只是见他脸色苍白病弱,却还是在勉力安慰自己,皇帝的心里就不好受。   “皇后一向是疼爱你更多些,朕也感激她。”   七皇子目光微动,之后就笑着说道,“儿臣也觉得如此。”   “殿下忘了说了。”阿妧竖着耳朵听着,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儿,虽然不知七皇子这话样样儿都是好的,到底哪里有不对,可是她还是在一旁认真地补充道,“陛下,娘娘命人开陛下的私库给七皇子殿下拿最好的药材的时候,还叫宫女儿给殿下带了一句话。娘娘说,虽然药材都是最好的,只是药材的药效也烈性,叫殿下不要一口气儿用太多的药材。殿下的身子本就是内中空虚,若用得多了,药效大了,反而虚不受补,也会伤了身子骨儿呢。”   她眼巴巴地说完,就歪头问七皇子道,“殿下说,娘娘说得对么?”   七皇子俊美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姑娘,许久,含着笑意和声说道,“你说的没错。”   靖王突兀地冷笑了一声。   “要朕说,这世上最妥帖的就是皇后了。连这都想到了叮嘱你,朕还担心什么?”皇帝就觉得很满意。   从后头走过来的赵贵妃听到这里,依旧美貌却更多了几分温柔贤良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自在。   她抿了抿红唇走到近前,阿妧就清晰地见到了她的脸颊上有细微微弱的一道红色的伤疤。这伤疤令赵贵妃十分的美貌都减到了七分,且见皇帝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赵贵妃的脸,然而这两年除了赵贵妃之外,后宫之中又多了几个比较得宠的低位妃嫔,就算是懵懂的阿妧也得在内心腹诽一下男人们这看脸的劣性根了。   只是此刻,赵贵妃和皇帝还是蛮柔情蜜意的。   “娘娘待我们母子的心,自然是极好的。”赵贵妃素手压在皇帝强壮的手臂上,露出了一个柔和感激的笑容。   她俯首,就仿佛对皇后万般的感恩。   “少恶心人了,娘娘待人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为什么一定要挂在嘴边儿上这样刻意?若当真心存感激,那就别嘴上说一套儿,心里想一套儿啊。”   七公主最看不得的就是赵贵妃母子的虚伪,且想到方才,若不是阿妧描补,那皇后拿了上好的药材来给七皇子反倒成了包藏祸心。她到底是宫里头长大的人,哪里会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只觉得赵贵妃母子这白眼狼儿十分讨厌,就顿足道,“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   “方才儿臣还看见那个阿妤在宫里哭哭啼啼陷害嫡母,如今……赵贵妃娘娘,你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吧?”七公主就不客气地问道。   虽然赵贵妃是她妃母,可是七公主连皇帝都敢踹,自然更不将赵贵妃给放在眼中。   “你!”赵贵妃脸色一变,然而突然想到了阿妤,美眸顿时一眯,急忙将柔弱的娇躯依偎在皇帝坚实的手臂里,柔声道,“阿妤就是南阳侯大人与乐阳的爱女。陛下,臣妾听说乐阳思念南阳侯大人去了百越,只留了阿妤一个在府里头。她一个人怎么过日子呢?孤身一人难免凄凉无人照料,臣妾想叫她接到宫里来好好儿照顾她,也好叫乐阳与南阳侯大人安心啊?”   皇帝正听着宠妃的话点头,听到这里一愣,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乐阳走了,可这个什么阿,阿妤,不是还有嫡母在?交由嫡母照管就好。若叫你接进宫,那南阳侯夫人的脸往哪儿摆?她一个庶女莫非还敢将嫡母不放在眼里?这可不行。” 第137章   皇帝顿了顿,还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儿。   庶出的子女,被不就应该在嫡母的手底下讨生活儿么。   若阿妤一个庶女却入宫养在赵贵妃的膝下,那不是往南阳侯夫人母女的脸上抽耳光?   且人家嫡母没死呢,做什么抢走别人的庶女?   这叫世人眼中怎么看待南阳侯夫人?   因想到这里,皇帝就握住了赵贵妃的手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在宫中大概思虑得少了些,只是这件事却万万不行,不然这世间的礼法不是没了规矩?既然嫡母尚在……就算南阳侯夫人不在那还有宁国公太夫人这个祖母,那丫头又不是没有根基的孤女,养在你的宫中实在不大合适。还有……”   皇帝就纠结地看着美貌温柔的赵贵妃,许久便叹气道,“乐阳跟你不过是堂姐妹,那庶女和你的关系就更远了,她若是住在你的宫里头,外面的人会说闲话的。”   赵贵妃连侄女儿都送进来服侍皇帝陛下,这呼啦啦地叫一个柔弱美好的小姑娘进宫……   这看起来没啥慈爱的心思,反倒像是再给皇帝一个女人。   不然也是,谁家的闺阁女孩儿没名没分地入宫呢?不明摆着是给皇帝留着的么。   那不坐实了他是个昏君?   陛下表示不高兴。   “可是南阳侯夫人……”赵贵妃就不甘地开口。   “她或许有不好的地方。”说这话的时候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正躲在靖王的身后探头探脑的阿妧,见小姑娘一派天真无邪,心里就多了几分怜爱,低声说道,“只是阿妧说过,虽然南阳侯夫人一贯高傲,却从未对她有半点欺凌与狠毒的薄待。这就很好了。那庶女还想要什么?莫非还想要跟嫡女争长短不成?”   皇帝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阿妤的名字给忘记了,只是心里却对阿妤多了几分不满。   南阳侯的庶女,阿妧和阿萝,他都很喜欢。   这都是十分可爱美好的小姑娘。   可是南阳侯怎么还有阿妤这种爱挑事儿的庶女?   “那庶女真是个不省心的,和阿妧阿萝比起来,简直就是地里的泥!你在宫中见识少,大概不知道她这种种心机。只是往后叫朕说,不许她入宫来!嫡母还在宫外,她反倒能进出宫廷,这凭的是什么?!”   见赵贵妃雪白柔弱的脸都惨白得没有血色,皇帝也后悔自己的话说得太重,就抓着头发沉声说道,“这丫头太有心机,又不是个心思纯良的,往后你不要叫她入宫来了。”   “都,都听陛下的。”赵贵妃求助地看向七皇子,只是七皇子垂头轻轻地咳嗽着,避开了她的目光。   开玩笑。   七皇子殿下烦死总是要往自己身上扑来的阿妤了好么?   只是叫赵贵妃更加接受不了的,是皇帝的口中竟然提到了阿萝。   一想到皇帝这几年对阿萝念念不忘,赵贵妃就觉得亏得慌。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心口,努力叫自己露出柔顺的表情来,见皇帝满足地哼哼了两声,并未想和自己纠缠阿妤之事,就在心中可惜了一番。   虽然她取不中阿妤做七皇子的正妃,只是叫赵贵妃想着,阿妤琴棋书画都是最好的,又是乐阳郡主的女儿,往后必定是和自己一条心的。若阿妤做了七皇子侧妃,那她一则会好生服侍七皇子,另一则,也会对赵贵妃马首是瞻。   七皇子的正妃若是豪门贵女,未必会将赵贵妃这等南朝亡国公主放在眼里,可是若有阿妤在,赵贵妃却依旧可以在儿子的面前说得上话儿。   正妃给儿子做摆设做门面,阿妤给她和七皇子做贴心人,这该多好。   因想到这里,赵贵妃的心里就有些不甘心。   只是看着七皇子沉默的样子,她又不知该怎么和儿子说自己的盘算。   七皇子的婚事,已经叫她操碎了心。   皇帝这口口声声嫡庶嫡庶……   总是叫她心里过不去。   若皇帝当真这样看重元嫡,那豫王日后即位就是板上钉钉儿的事儿了,然而若豫王即位,她还有活路么?   “对了,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皇帝给自家爱妃上了一课,见赵贵妃仿佛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在心中满意了起来,格外高大地挺了挺自己强壮的胸膛,就见阿妧这一回躲得连小脑袋都不露出来了。   在御前谁敢说假话呢?只是这说真话阿妧这脸皮儿薄的又怕她撑不住,七公主几个都当没听见。倒是阿妧抖了抖小身子,慢吞吞从靖王的背后探出小脑袋,对皇帝招了招手。   这种有秘密要分享的表情,顿时就叫皇帝的眼睛亮了。   天伦之乐啊!   他急忙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小姑娘贼兮兮地小声儿说道,“相亲来的。”   “相!”皇帝的眼睛都瞪圆了,才吐出一个字就记得要保密,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却奋力地四处杀气腾腾地看着,仿佛要看哪个小王八羔子敢撬六皇子的墙角儿!   他心里恨恨地想着回头就叫那胆大包天的小子去扫宫中茅厕,只是见阿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眼里又带了几分希望急忙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问道,“你一定不喜欢,是不是?”这才是自己的心灵棋友呢,猜得很对啊。阿妧就点了点头。   “那朕就放心了。”皇帝露出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   “还是靖王殿下为我挑的。殿下为我费心,真是没话儿说。”阿妧就感动地给靖王发了一张好人卡道,“殿下真是个好人!”   皇帝默默地看着自家倒霉儿子。   怂恿弟弟未来媳妇儿爬墙什么的……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么?   “对了,你进宫来才好,朕还要找你呢!”倒霉儿子连阿妧的婚事都狗拿耗子,却完全不想着给自己寻个王妃叼回家来,皇帝简直出离地愤怒了。   他看了没出息不敢跟靖王作对,也不知是用什么伤感的心来围观未来媳妇儿爬墙的六皇子一眼,这才气势汹汹地挽着手臂上的袖子骂骂咧咧地说道,“前两天朕叫武昌侯府的嫡女入宫来和你相见,你做什么把人家小姑娘丢在湖心亭里吹了半天的冷风?你,你还是不是人?!”   最后这句,简直就是皇帝内心的真实的悲愤写照啊。   这句怒吼,皇帝想要爆发已经很久了。   他更想问问,靖王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如花似玉,娇滴滴美丽柔软的女人,就不喜欢?   这身上的某处零件儿……还好使吧?   “我忙着给阿妧相看夫君,哪儿有时间应付她。已经叫人传了话儿叫她回家,她自己不肯,非要坐在亭子里,和我有什么相干?!”   天可怜见的,靖王殿下如今满京城地给自家团子寻摸个二郎真君呢,哪儿有空去睡女人?   且女人再软乎,有团子讨喜活泼可爱满地乱滚么?靖王一把就架住了皇帝陛下扑面而来的钵大的拳头,冷着脸将老父亲拧着胳膊给摁住,却见七公主就跟劫道的土匪似的,叫了一声就扑了上来。   公主殿下熟练地往被靖王压住动弹不能的皇帝的怀里摸去,摸出了一枚漂亮的血玉玉扣,觉得还不错,急忙塞进了阿妧的怀里。   十姑娘很迅速地将玉扣藏好,继续目光炯炯地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就用一种很垂涎的目光看着皇帝陛下。   “给朕留一个!”再看到第二个玉扣被七公主摸出来的时候,皇帝陛下顿时痛哭流涕。   这血玉玉扣难得通透细腻晶莹如血,他他他,他就有仨。   本是要送给赵贵妃和皇后一人一枚表达皇帝陛下那真切的真爱如血的!   靖王就冷哼了一声,看着七公主美滋滋地抢走了皇帝的玉扣,这才伸出大手,从皇帝的腰间拽下来一个十分精致漂亮,绣着一条金龙腾云的荷包来,一只手打开看了看,见阿妧十分熟练地凑过来眉开眼笑地对自己摊开了两只雪白的小爪子,就将里头的几个素日里皇帝要赏人的玉石图章什么的倒在阿妧的手心儿里,不耐地将那空了的荷包一丢,见皇帝身上已经光秃秃的,这才将皇帝往一旁推了一把。   皇帝抱着面前的庭院大门恨不能哭出血!   “那是朕要给皇后的!”   “那回头我把这个给皇后娘娘。”阿妧就举着自己的血玉玉扣很懂事地说道。   “朕还要给贵妃一枚的!”   这一回阿妧和七公主同时垂头当没听见,抬眼一脸懵懂天真无邪。   赵贵妃眼角抽搐地看着被靖王随意丢在地上的那枚荷包。   那是她给皇帝绣的。   然而她也知道哪怕皇帝是在抱怨,然而他的心里却只是在欢喜快乐。不然就凭着阿妧几个,皇帝若是不肯给她们这些东西,怎么会默许七公主往自己身上明抢?   只是她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眼见皇帝总是对七公主和阿妧妥协叫她们两个小丫头趁火打劫,却只觉得气闷。盖因七公主和阿妧从皇帝手里得到的,都是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只是再气闷,赵贵妃面上也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含着柔情与效笑意看着皇帝玩笑。   片刻,皇帝就握住的手里最后的一个玉扣叹了一口气。   “你自己留着吧。”他大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温声道,“朕这儿还有一个,回头送给皇后就是了。”   赵贵妃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崩裂,忍了又忍,方才艰难地忍住了自己心中的怨恨。   当什么东西只剩下一个的时候,皇帝心里记得的,也只有皇后一个。   “不要。陛下的自个儿留着,我的送给皇后娘娘,陛下和娘娘戴一样儿的。”阿妧就很贴心地说道。   “这话朕爱听!只是阿妧这么珍贵的东西都送给皇后,真是吃亏了,回头朕叫人给你拿南边儿新供上来的南珠好不好?”   皇帝陛下完全忘记了十姑娘手里的其实是跟自己身上抢走的,就跟阿妧放了血似的,作为一个粗糙的皇帝,这陛下时到今日也没弄明白为啥就是个珍珠,这些家伙还分什么东珠南珠的,那看起来不都圆滚滚的一样儿么?见阿妧仰头对自己露出大大的笑脸,皇帝就感到十分满足。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阿妧的头。   阿妧既然得了赏赐,自然是又和皇帝下了棋,赵贵妃气闷不已,更有阿妤还在自己的宫里等着,便勉强含笑看了一会儿就不忍目睹地走了。   她就不明白了,只会什么狗屁五星连珠的废物点心,是怎么吹成蕙质兰心的绝代女棋圣的!   七皇子本就病弱,不耐风吹日晒早就走了,到了晚上,阿妧就眉开眼笑地捧着许多圆滚滚的南珠回了宁国公府。仿佛皇帝陛下一直都记得靖王为她抢过南珠,当阿妧是十分喜欢珍珠的小姑娘,因此每每各地有珍珠供奉,皇帝总是会记得留心给阿妧一份儿。   阿妧的心里自然是感激皇帝的,她如今就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对皇帝是什么感情了。作为一个被皇帝宠爱,甚至当做三公主替身这么多年荣宠有加的小姑娘,她很感激皇帝对自己的处处爱护。   可是有的时候,看见皇帝的身边姹紫嫣红,走了这一个又来了另一个,阿妧又忍不住气他。   皇后那么温柔可亲,那么聪慧善良,为什么还要宠爱别的女人来叫皇后独守空房呢?   皮相美色,就比一个真正美好的发妻要紧么?   一想到皇帝对皇后虽然看重,可是却还是会宠爱别的女子,阿妧就觉得不开心起来。   想当初她看了很多的故事,曾经觉得那些原配皇后敌视陷害那些皇帝宠爱的妃嫔真的很恶毒。   可是如今,她却仿佛理解了那些恶毒的皇后。   她不能说那些陷害都是对的,可是对于皇后来说,那些嫔妃不也是自己的敌人么?   当然……换了十姑娘自己,没准儿就直接弄死皇帝扶持自己儿子上位,自己当个太太平平没有后顾之忧的太后娘娘去了。   反正罪魁祸首都是好色的昏君们。   她心里想着心事,就翻看了一下皇帝给自己的赏赐,却见这一回赏赐里头竟然还有一些很新鲜的对女孩子好的滋补的燕窝等物。虽然宁国公府里头燕窝多了去了,可是她总是觉得宫里出来的燕窝就是比家里的好一些,里头还有一些金丝血燕。   她摸了摸那些燕窝,想了想,分了一些送给了太夫人和宁国公夫人,又留了姐姐阿萝那一份儿,就捏着这几只金丝血燕往顺昌侯府去了,想着这样好的补品,不如给大姐阿姣用了,没准儿还能给她早日生个小外甥出来一块儿玩儿。   更何况每每阿姣回家,总是大包小裹地往宁国公府送东西,那些都是顺昌侯夫人的心意。   虽然都是寻常的东西,然而礼轻情意重,阿妧就很感念那位很利落大方的侯夫人。   当然,别总是眼睛冒绿光地看她就更好了。   想着这些心事,阿妧就欢欢喜喜地提着燕窝和几样儿宫里的进贡的料子到了顺昌侯府来了,只是才拜见了顺昌侯夫人一块儿往后院儿来见阿姣,却见顺昌侯府的院子里,正有一个美貌的女子面对脸色僵硬的阿姣在说话。   她正推了推身边一个珠圆玉润的少女对阿姣说道,“弟妹看看,我这妹妹生得宜室宜家,正是好生养的身子骨儿。你若喜欢她,往后她就唤你一声姐姐可好?!”   阿妧用力地张大了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给她姐姐塞小妾,却陡然听到身边顺昌侯夫人暴喝了一声。   “放屁!” 第138章   阿妧,阿妧真是觉得震耳欲聋啊。   她呆呆地扭头,捧着小爪子里的燕窝不知该对暴跳如雷的顺昌侯夫人说点儿什么。   该说息怒?   还是满怀真诚地说一句感谢您这么替我姐姐发火儿做主啊?   阿妧还从未见过一个当婆婆的蹦着高儿地去骂要给儿子塞小妾的呢。   一瞬间她觉得侯夫人格外美丽。   且见顺昌侯夫人已经往阿姣面前去了,抬手就一耳光抽在了那笑容得意的美貌女子的脸上,十姑娘顿时嗷地一声捧住了自己的小脸儿,觉得那张脸可疼了。   她这些年经常来往顺昌侯府,自然也认出来了,那美貌女子就是阿姣的二嫂龚氏。顺昌侯夫人三子,自然有三个儿媳妇儿,长子媳宁氏是位温柔安静的妇人,因早年与顺昌侯世子为了那许多的红颜知己青梅竹马长大的丫鬟什么的起了争执,因此这么多年一直都和世子的关系不怎么样,守着婆婆和儿子过日子,十分安静本分。   阿姣本性也不是掐尖要强的,十分知礼,为人也温柔,因此顺昌侯府之中,就显出来了这个次子媳龚氏。   这女人当年才嫁进门就闹幺蛾子,摆出一副风风火火心直口快的模样儿,口口声声要为婆婆“分忧”帮着管家,甚至越过了长嫂宁氏,被顺昌侯夫人给骂得狗血淋头,之后就小动作不断。   顺昌侯夫人当年差点儿就给三个儿子分了家,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却默默地忍耐了下来,容了龚氏。   龚氏本就上蹿下跳的,特别是前年她给顺昌侯夫人生了一个孙子,那气焰就更嚣张了,如今甚至还想往阿姣的房里伸爪子。   因此当顺昌侯夫人大耳瓜子抽在龚氏的脸上,阿妧就在心里跳脚儿叫好。   “母亲?”阿姣正心里憋闷,叫龚氏给挤兑得站不住脚儿,却见顺昌侯夫人发威了,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急忙走过去扶住了顺昌侯夫人。她的眼眶发红,抓着婆婆的手臂急忙掩饰住眼底的泪光。   “瞎了你的狗眼!当我是死人啊?!当年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断断容不得妾室?你还把小妾往你妯娌的房里送?你怎么不把你自己送老三房里去?!”   顺昌侯夫人是个泼辣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当顺昌侯带着个美人儿一回京就把顺昌侯打得抱头鼠窜一脸血跪了不知多少日夜的门板了。她两巴掌就把龚氏那张美艳的脸给抽歪了,一只手指着她喝道,“还是你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嗯?!若你闲着,回头我也送你两个小妾怎么样!?”   “真是个贱人!”她又指着那圆滚丰满的少女骂道,“天底下没男人了?偏要给人做小妾?你还好生养?看你这肥臀大屁股的,我家阿英哪里看得上你!滚!不然大耳瓜子抽你我!”   她顺手就又扬起了犀利的手来,那丰满的少女花容失色,真是想都没有想过一向对她们疼爱有加的顺昌侯夫人当真是个母老虎,急忙转身就跑。她一动弹阿妧就认出来了,这姑娘是龚氏娘家的一个隔房的表妹。   之前来往顺昌侯府时见过两面,那时她就觉得这姑娘看见了元英就喜欢红了脸装羞涩,没想到还当真想要和元英发展点儿什么。   眼珠子一转,她默默地伸出了一条腿来勾了勾。   那姑娘仓皇逃窜,哪里顾得上看路,顿时就被绊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儿,满头满脸都是尘土,狼狈不堪。   阿妧就扭着自己纤细的小身子对她扮鬼脸儿。   虽然她小人得志十分可恶,可是这时候还是命要紧,那姑娘哪里有时间上来和阿妧这娇滴滴白嫩嫩的小姑娘撕扯,见顺昌侯夫人揪着龚氏的衣裳呸地唾了一口,越发慌乱起来,顾不得去解救龚氏,脚下踉跄头发散乱地跑了。   见她走了,想必日后再也没脸上门,阿妧这才用力地哼了一声,又急忙滚到阿姣的身边把呆住了的大姐姐往外拽了拽,小声儿说道,“大姐姐别难过,失心疯下贱人罢了,若你和她置气,才是对自己身上不好。”   “你个狗拿耗子的,谁给你的脸,叫你给你小叔子送小妾了?亏你生的是个儿子,若生个闺女,往后的清誉都叫你给败坏了!我是不是跟府里头说过?顺昌侯府谁敢纳妾,谁就给我滚蛋?!你偏要和我作对是不是?!”   顺昌侯夫人恼怒得不行,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在龚氏的脸上。龚氏到底年轻面嫩,且她一向和元二公子夫妻感情不错,她生得好,娇俏玲珑,因此备受宠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顿时就哭着叫道,“母亲,饶了我吧!”   “你方才好得意地送小妾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叫我饶了你!?”   “母亲,我,我也都是为了弟妹呀!”龚氏见阿姣远远地和自己的妹妹阿妧站着,顿时气得红了眼。   她是嫉妒阿姣的。   这个弟妹出身豪门林家,是南阳侯的嫡长女,出身就比她显贵了许多,就连家中也奢华富贵金玉满堂。   林家本就豪富,时不时地往顺昌侯府里送些珍珠宝石衣料布匹来给阿姣做脸,无论是什么,哪怕龚氏也出身勋贵,却都觉得满堂的耀眼。   不仅如此,阿姣的几个妹妹多出众,不是主持庆阳伯府,就是在显荣长公主面前风光,更还有个十分喜欢粘着阿姣亲密极了,连顺昌侯夫人都另眼相看的阿妧出入宫廷,听说是叫皇帝当公主一般锦衣玉食地养大的。且若说元二公子对那些美貌的丫鬟是有贼心没贼胆儿,那元三公子元英,就当真是对阿姣一心一意。   打从阿姣进门之后,元英甚至连沐浴更衣都不要丫鬟们服侍了。   就是元二公子还时不时和丫鬟偷偷儿调笑两句呢。   这样的家事与宠爱,龚氏怎么可能会喜欢阿姣?   不过是阿姣这些年一直生不出孩子,才叫龚氏觉得老天还是长了眼睛的。   她将家中的表妹引荐给阿姣,就是想看阿姣的笑话。   她就不信,当元英宠爱了别的女人,阿姣还会如如今这般风光得意的。   可谁知阿姣没有跳出来,反倒是顺昌侯夫人暴怒了。   “我也是一颗心为了弟妹呀!”龚氏哪里敢说是自己的坏心,唯恐叫顺昌侯夫人给打死,抓着顺昌侯夫人的手就哭着叫道,“弟妹与三弟膝下无子,往后三弟必然是要纳妾的,若是遇上个淘气的丫头,再生了儿子,日后岂不是要踩着弟妹过日子?儿媳的表妹出身虽然低微了些,只是却一向听话懂事,就算日后生子也绝不敢和弟妹并肩,只会为弟妹分忧,不比外人强些?”   见顺昌侯夫人双目圆睁,龚氏就哭着说道,“母亲也要想想弟妹的为难。弟妹无子,心里头能好受?若有人为三弟生了一儿半女,弟妹的心里也好过许多啊母亲!”   她就哭着伏在顺昌侯夫人的面前。   顺昌侯夫人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阿姣一眼。   她想了想,顿时就大怒起来。   “胡说!少拿漂亮话儿骗我。什么为难,什么心里难过?难道生不出孩子就该死不成?我老实告诉你,若是我,就算生不出孩子,也绝不许他跟别人生!”   阿妧就见远远的顺昌侯听到这里有乱子往这儿来了,听见顺昌侯夫人这么霸气的话,侯爷脸上的胡子都抖了抖,缩头缩脑地抱头跑了。   侯夫人气势这般汹涌,侯爷也惹不起来的。   “母亲,母亲您在说什么啊?”龚氏也被顺昌侯夫人给吓坏了。   这话简直大逆不道啊。   这就跟眼看着你断子绝孙是一个意思啊。   “滚!你再敢闹出幺蛾子来,我就分……”顺昌侯夫人一顿,不知怎么就吞了嘴里的话喝道,“我就给你送到佛堂去!”   她揣了龚氏一脚,将龚氏给踹翻在了地上,见她连滚带爬地走了,这才恼火地走到了阿姣的面前。   “从前她也跟你提过?”顺昌侯夫人皱眉问道。   “只提过一回,只是没有带着人过来,因此……”   “你不愿府中生事,因此不告诉我恐阖府不宁,这是你的孝心,这我都明白。只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自己忍着她。”   见阿姣垂头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顺昌侯夫人的嘴角动了动,许久便低声说道,“原是我对不住你。我如今心存顾虑,因此不能分家,叫你也受气。只是你要明白,不分家……”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一脸茫然的阿姣,低声说道,“也是为阿英好。”她轻叹了一声。   “母亲,我不明白。”阿姣其实是愿意分家的,早年顺昌侯夫人也隐约露出过分家的意思。   只是到了最后却不了了之。   “你往后就明白了。”顺昌侯夫人轻声说道。   只是她的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阴郁。   然而面对阿姣的时候,她就没有对着龚氏的母老虎的样子了,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回头我饶不了她,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见阿姣对自己感激地微笑,顺昌侯夫人就含笑看住了她,温声说道,“子嗣之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儿女都随缘,你只管放宽心,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来了。我听说你母亲急了?叫她不必着急,阿英是我亲手养大的,他绝不敢在外头淘气。”   “我没有怀疑过夫君。”阿姣低声说道。   “这就是你们小两口儿自己的事儿了。若你在府里看见他们不自在,那我在京郊还有个庄子,你们过去住些时候散散心?”顺昌侯夫人问道。   阿姣静静地听着,许久,眼里就闪过一抹泪光。   “母亲,我,我……”   顺昌侯夫人对她这样慈爱庇护,她觉得自己更对不住婆婆了。   “行了行了,你妹子来了,还不把泪珠子给收了?不然反倒像是我欺负了你。”顺昌侯夫人就笑了,伸手给阿姣抹了抹眼泪说道,“也别学那贤良人儿,贤良倒是贤良了,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就跟我似的,当年若是叫你父亲将那美人儿给接府里来,我这日子还能过?宁可打他个狗血淋头,往后和自己生分了,也不能叫个贱人来我面前碍眼,叫我不痛快。”   “是自己痛快还是男人痛快,这还得选自己才不吃亏。”   阿妧就很想问问顺昌侯夫人,还记得不?   她是婆婆来的,该向着儿子说话的呀!   “你二嫂这两年有些小算盘,我都知道。只是我如今忙着,又投鼠忌器,腾不出手来收拾她。不过你也不要忍耐。论起娘家,论起夫君的本事,你比她强了十倍,自然也不必听着她的话过日子。下回她再敢瞒着我来给你脸色看,你只把大耳瓜子往她的脸上抽。”顺昌侯夫人觉得阿姣什么都好,就是太温柔太隐忍,为了侯府的安宁竟然还忍了龚氏。她一懂事儿,顺昌侯夫人就更心疼了几分。   “我大姐姐哪儿肯在府里闹腾呀,都是家和万事兴,大姐姐下不去手。求侯夫人往后多护着大姐姐些。”   阿妧两只眼睛放光地看着顺昌侯夫人。   这才叫理想的婆婆呢。   只可惜侯夫人没多生几个儿子来,不然她也很愿意来给侯夫人当儿媳妇儿呀。   她摇头晃脑甜美讨喜,顺昌侯夫人看着她就忍不住笑了。   这两年阿妧在御前越发风光,荣宠直逼七公主。   七公主有的,阿妧必然也有,皇帝去了哪儿都不会忘了阿妧。   这样的宠爱,阿妧自己不知道,其实她已经成了世家眼中的香饽饽。   只是因她的出身,世家们都有些迟疑,更何况阿妧这几年才刚刚长成,虽然已经是可以定亲的年纪,却还是年幼了些。   她又总是身边不是跟着靖王六皇子七公主,就是跟着诚王长孙卫瑾,因此也没叫人捞着机会来跟她亲近。   见小姑娘娇憨可爱,小爪子里还提着给姐姐的心意,顺昌侯夫人想到阿妧送给自己的一些礼,又觉得心里熨帖,觉得阿妧十分讨喜。   见她对自己越发亲近,顺昌侯夫人就笑了笑。   她虽然生育三子,可是长子无能愚蠢,连个女人都能将他给骗得晕头转向,这样的蠢货怎么能支撑顺昌侯府百年门楣?   次子装模作样,明明心里也活泛得不行,偏要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道貌岸然,遇到了好处就迷了眼什么都顾不得,心胸不怎么开阔。   只有三子元英,为人端肃清正,又联姻林家,得宠于帝王,日后前程可期。   她虽然的确很爱护阿姣这个儿媳妇儿,方才的暴怒也是由心底而起,然而见到阿姣与阿妧都越发对自己亲近孺慕,她的心里也满意了几分。   元英的这门婚事,结得极好。   她虽然功利,可是对这两个孩子却是当真疼爱。   至于子嗣……   顺昌侯夫人想到一本正经在自己面前胡说八道的元英,不由抽了抽嘴角。   儿子不是都说了么。   他叫太医诊断了,说是自个儿身子不好,不利子嗣。   都不利子嗣了……   那还着什么急? 第139章   见阿姣迷茫的样子,顺昌侯夫人就知道,元英在自己面前的胡说八道,阿姣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儿媳妇儿不知道,她也乐得糊涂。   人呐,到了她这个年纪,正应该难得糊涂。   她只是慈爱地宽慰了阿姣,叫她不必放在心上,且对她说了些元英这小子毒得很,一点儿都不喜欢孩子,这才叫阿妧和阿姣姐妹两个去说话儿,自己骂骂咧咧地去收拾龚氏去了。   见顺昌侯夫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那豪迈的身影当真是个女中豪杰,阿妧就默默地崇拜了一下,抬头对低眉垂目的阿姣笑嘻嘻地拱着小爪子说道,“真是患难见真情。若不是……我还不知道侯夫人是这样慈爱的人呢。”   “母亲一向慈爱温柔的。”阿姣就柔声说道。   这年头儿,能说出顺昌侯夫人是个慈爱温柔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两姐妹了。   至少别去看顺昌侯大人那心酸被压迫的一生和龚氏那高高肿起的脸呐。   “既然侯夫人都不着急,那大姐姐也别放在心上了,沉甸甸的心事在心里,那得多难受呀。”阿妧就将手里的燕窝送给阿姣说道,“这是陛下赏的金丝血燕,最滋补的。二姐姐处我都没给,她如今补得也太过了。”   阿馨的日子过得特别好,再没有一处不顺心的,如今生了儿子,庆阳伯府上下拿阿馨当祖宗,天天滋补,前儿阿妧去看望姐姐,一见吓了一跳,盖因她家二姐姐小脸儿都圆了。   只是利落的脾气还没忘,那把庆阳伯府管得风生水起的。   仿佛从嫁人之后,阿馨就再也不提啥贤良淑德温柔乖巧了。   庆阳伯府上下仿佛也很喜欢阿馨的爽快,而不是她的温柔。   这反正都是天作之合就是了。   “你二姐姐前儿来了一趟,的确是圆润了些。只是都说心宽体胖,心里没有忧愁,自然是会胖了的。”   阿姣想到了妹妹,自然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和阿馨一向姐妹情深,同胞所出自然是没有二话的,一想到妹夫孙词一向离不得阿馨的模样儿就忍不住微笑起来,笑着说道,“都说是天作之合,你二姐姐这门婚事极好。”   孙词是个憨厚木讷的脾气,阿馨却本性活泼伶俐,这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她见孙词都移不开放在叽叽呱呱的妻子身上的眼睛。这样的婚事就叫阿姣感慨地说道,“父亲,到底做了一件好事。”   她心里对父亲南阳侯是有怨恨的。   可是只有阿馨的这门婚事,她感激南阳侯。   感谢南阳侯将庆阳伯府的婚事留给了阿馨。   阿馨如今的幸福就证明,当初南阳侯是当真用心为女儿挑选了丈夫的,这就是一番慈父心肠了。   “燕窝怎么拿了这么多?你是不是都拿来给我了?这是陛下赏给你的,你自己用着对身子也好,都给了我反倒是……”   阿姣一边说正一边打开了阿妧手里的小包袱,见里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盏盏的血燕,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血燕难得,特别是这种进上的金丝血燕,也只得宫里的娘娘们才有了,寻常人家寻来了的也不及这般上好,虽然阿妧一向大方,可是阿姣却摇了摇头。   “你一心为了我,我明白。只是我已经偏了你多少好东西了?再要,我这脸都没地方放了。”   “大姐姐只用着,这玩意儿年年有,我屋里还剩下许多,若吃得好,我,我再跟陛下去拿。”   阿妧就把燕窝往阿姣的手里推了推,低声说道,“大姐姐这两年心力交瘁,我都明白。我只有在这上头关心你了。”她抿了抿嘴角方才轻声说道,“给大姐姐补身子,老太太也能放心大姐姐呢。”   若说太夫人不愁阿姣无子,那是胡说八道,就阿妧就好多次看见太夫人往佛堂去偷偷儿求佛祖赶紧给阿姣一个孩子,哪怕是先开花后结果,先给个闺女也行的那种。   更何况,她虽然给了阿姣燕窝,其实……   也是为了掩饰。   满府里她只送了太夫人和宁国公夫人之外,余下的金丝血燕,大部分都叫她求靖王使人送去了阿萝处。   可若是只给阿萝一个,太过显眼,或许会叫人说道她心里只有亲姐姐,却没有别的姐姐。   因此分润了阿姣一些,不会叫阿萝叫人惦记非议,也不会叫阿妧被人拿住话柄。   她对阿姣是存了一点点小算计的,此刻见阿姣真心为了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再不好意思,想到阿萝能用到这样珍贵的燕窝,她心里就美滋滋的,也就不在意阿姣手里的这一点点燕窝了,仰头就认真地对阿姣娇娇地央求道,“大姐姐就收着吧。这送了人的,哪儿有还拿回来的道理?若大姐姐觉得这是好东西,往后有好东西了也想着我一些就好了。”   她心里藏着心事,就抿了抿嘴角,拉着阿姣偷偷儿说道,“还有一件事儿,若二姐姐知道一定得发火儿,二婶知道也不会高兴。大姐姐一向温柔,因此这事儿我就先跟你说。”   她将阿妤进宫去和七皇子哭诉乐阳郡主的可怜和南阳侯夫人的狠毒的事儿给说了,一板一眼地说道,“仿佛她能进宫还是赵贵妃的手段。赵贵妃本还想把她给养在宫里,陛下给拒了,说她还有嫡母呢。”   “还有这事儿?!”   “大姐姐,我瞧着她是个爱闹事儿的性子,你慢慢儿跟二婶说,叫她别动气。虽然若我告状,老太太还能把她关起来,只是她如今已经是嫁人的年纪,这在寺里头若是闹出什么不好听的,反倒叫老太太恼火。且我瞧着赵贵妃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性子,阿妤就算关起来也消停不了。不如给她寻个妥善些的人家儿,叫她嫁人算了。”阿妧就缩头缩脑贼兮兮地说道,“早年儿长公主府的容小公子不是很喜欢她么?去问问呗,容公子还愿不愿意娶她呀?!”   她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阿姣就抽了抽嘴角。   她一根手指头点在妹妹的眉心上。   “定然是不愿意的。”她就叹气道,“前些时候我远远儿的见过容公子一面,他看起来可不爱和咱们家再有瓜葛了。”   “可惜了的。”   “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我去和母亲说,不要叫你在里头参合。”南阳侯夫人到底对阿妧有些心结,因此阿姣就不愿妹妹参合在其中,引南阳侯夫人忌惮。   “知道啦。”阿妧其实也不爱管阿妤的破事儿。   只是她看着阿妤梨花带雨,就想到从前阿萝被阿妤那样使唤,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可是这份恼怒却依旧在她的心中不能散去。   见阿姣对自己微笑,阿妧就扭了扭小指头。   她小小声儿地说道,“我虽然有些坏心眼儿,可是大姐姐,我也是真的讨厌七姐姐。”她小鼻子小眼儿地开始板着手指头说阿妤许多令人生气的事儿,阿姣就含笑听着,看着这白嫩嫩的小姑娘在阳光底下对自己说着稚气却故作高深的话。   她时不时地递给阿妧一碗茶,见她捧着茶咕噜咕噜地喝着,不由想到了当年。   与蒙昧的阿妧不同,她其实是记得那位阮姨娘的。   记忆里那个女子长年都在生病,可是脸上却总是有温柔的笑容,她看着那个傻傻地总是在地上滚的小傻子满眼都是宠爱。   仿佛不论阿妧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那样地爱着她。   后来,她死了,阿妧变得聪明了,可是曾经那一幕她却永远都忘不了。   单薄憔悴的女人将流着口水咿咿呀呀乖乖扑进怀里的小孩子抱着,就跟那是她的全部一样儿。   阿姣却总是不明白。   阮姨娘大概是生育两个女儿,因此虽然不大得宠,可南阳侯还是勉强对她不错,样样儿都比照乐阳郡主给她份例,可是阮姨娘这样锦衣玉食,却依旧那么单薄病弱,看起来苍白得厉害。她还总是躲着南阳侯夫人走。   也是从那个时候,对比了张扬得在南阳侯夫人面前炫耀得宠的乐阳郡主之后,低调躲闪的阮姨娘其实令阿姣对她的印象很好。她把自己关在小院子里不去争宠,阿姣就更对她有几分独特的印象。   阮姨娘没有阿萝和阿妧那么美丽,然而却总是很温柔。   她是真正地爱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却并没有看到她们如今光彩的人生。   也或许……   或许是阮姨娘的死,才令阿萝和阿妧拥有了眼前的这一切也说不定。   见阿妧仰着雪白的小脸儿开开心心的,阿姣就掩住了心中的思虑,笑吟吟地听着阿妧说话。   留在京中的几个姐妹里头,她也只亲近阿馨和阿妧了。   余下的姐妹,南阳侯府的两个庶女她从未打过交道,也不愿去亲近庶妹伤了母亲的心,生下的三房的阿芝和阿静……   阿姣就皱了皱眉。   “不喜欢你七姐姐就不喜欢,难道还一定要做出姐妹情深来叫人看笑话?”阿姣顿了顿就握着阿妧软乎乎的小爪子温声问道,“你八姐姐呢?她如今有没有挤兑你?”   林三太太才被拖走的时候,阿芝正经安静了一段时间,夹着尾巴做人。待过了一年多,当发现林三老爷虽然厌恶林三太太,可是对她这个女儿却并未厌弃,阿芝就又抖了起来,不敢在林三老爷面前闹事,却在姐妹齐聚的时候给了阿妧几次脸色看。   只是十姑娘是有靠山的人呢,一次阿芝当面说阿妧仗着年幼和男人纠缠不清,叫来接阿妧去王府玩儿的靖王听见,靖王抬手折了一旁的柳枝就给了阿芝一下子。   这一下子叫阿芝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从此阿芝就不敢对阿妧露出敌意。只是却依旧横竖看不上她。   “还好吧,只是最近八姐姐总是回外祖家,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阿姣就牵着妹妹回了自己房里,进门叫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取了桌上的果子精细地扒皮,见阿妧感激地捧着果子小口小口地啃着,倒是觉得自己就跟养了个小孩子似的。   阿妧见她含笑看着自己,抓了抓头就含糊地说道,“我担心她着了她外祖家的道儿。”林三老爷如今对阿芝是彻底失望了,叫几个被自己亲自训诫过的大丫鬟来看管阿芝,之后就开始给阿芝寻摸人家。   再失望,可到底是亲闺女,林三老爷就觉得百般为难。   盖因阿芝的夫君人选不好挑啊。   这得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忍受阿芝?   都说若怨恨谁家,就养个败家闺女嫁给这家里,保证一家子都家破人亡。   阿芝就有点儿这儿意思了。   林三老爷又不能坑人,只是阿芝若还是在家中,他又担心阿芝往后嫁不出去越发心性不好,不得不硬着头皮想挑一个知道阿芝性情并且愿意看在林家权势的份儿上容忍阿芝的男子。   只是叫阿妧冷眼旁观的,阿芝如今的性子越发地坏了,尖酸刻薄,若说阿妤还知道装模作样,伪装自己是个娴静柔弱的美好女子,那阿芝就当真是什么都不在意了。她吃定了林三老爷不会不要自己的女儿,越发肆无忌惮。   小气刻薄,尖酸爱占小便宜,还总是一副矫揉造作的故作妩媚风流,总之,如今连太夫人都不乐意看见她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副继续非要和家里闹腾的阿芝,却偏偏和外祖家十分亲近,还有点儿言听计从的意思。   这可怎么好呢?   林三太太被拖走之后,阿芝的外祖家曾经来过人,仿佛是阿芝的舅母进府里来安慰她,阿妧只见过她们家一回,就在心底生出了巨大的疑惑。   她三叔的发妻,阿宁和林羽的生母,那是捡来的吧?   不然,怎么会和这一家子相差那么多。   只见过一面,阿妧就再也不想和那家里打交道。   只是阿芝却亲近极了,亲近得不得了。   她揉了揉自己雪白的小脸儿,简直不知该对阿姣说点儿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匪夷所思,只低声说道,“这两年八姐姐叫他们哄去了不少的首饰衣料。仿佛我听说三叔给八姐姐的金银都被他们要走了许多。大姐姐,我觉得若当真是很好的外祖家,那怎么可能会哄八姐姐的银子?我瞧着不好,只是从前提醒过八姐姐一回,她却当我是要害她。”   阿妧又不是二皮脸,阿芝既然不领情,她就再也不说了。   她正哼哼了两声,却见外头正走进来两个青年。   一个是靖王,一个是元英,这两位的目光分别落在姐妹两个人的身上。   只是见靖王脸色冷淡,元英脸色凝重,阿妧就歪了歪头。   “你这是怎么了?”见元英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阴沉,阿姣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元三公子在看见媳妇儿的一瞬间,微微缓和的俊秀的脸,摇头说道,“没什么,朝中出了些事儿。”   他顿了顿,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了脸色平静的靖王一眼低声说道,“赵贵妃和恭侯只怕要不好过了。江东有悍匪造反,高举义旗,口口声声说是光复南朝,连未来南朝的皇帝都给挑好了,就是前朝皇子恭侯。如今就等着给他家陛下打下万里山河呢。”   虽然这份忠心令人钦佩,只是要命的是……   这位义士心中的陛下,还在帝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呢。   “要完。”元英就对恭侯下了一个决断。 第140章   “恭侯?”   阿妧歪了歪小脑袋,见元英面色冷峻,想了想,咳了一声默默地端详她大姐夫。   嗯……   这沉稳冷峻的目光之下,果然叫她看出了一点儿小得意来。   “恭候恭侯,那不是从前非要把自家闺女嫁给大姐夫的那户人家儿么?”   阿妧顿时就想起来恭侯是谁了。   前朝皇子,赵贵妃的亲哥哥,赵美人她爹,曾经还想把自己另一个女儿非要嫁给元英的那位恭侯大人。就为了这恭侯的闺女,想当初她大姐夫还挨了皇帝陛下的板子差点儿御前失宠,虽然后来又混到皇帝面前去了,不过那都凭的是大姐夫的个人魅力来的,阿妧想想都觉得亏得慌。   为了别的女人挨打什么的,听着好虐啊。   “就是他。”元英沉默地看着这坏笑的小姑娘   打小儿他就看出来了,这小东西奸猾得很。   都这个时候了,非要捅元三公子一刀给揭一把伤疤什么的,太过分了吧?   “那你……”   “不过是看着高兴。”元三公子的高兴反应在脸上就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他见阿姣关切地看着自己,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温声说道,“我记得从前那丫头还挤兑过你?正好儿,一劳永逸,若陛下灭了她全家,你往后也不必再看见她心烦。”   曾经恭侯家的那丫头没有嫁给心目中的青年才俊三公子,不恨对自己冷酷无情拒婚的三公子,只恨夺走了自己姻缘的南阳侯府大姑娘。   那凭着一张嘴在外头说阿姣闲话,口口声声横刀夺爱的,简直没个好话儿。   元英当然也知道此事,他也曾经对恭侯再三警告,甚至堵了那姑娘一回砸了那姑娘的马车,只是到底还有流言蜚语传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阿姣对外头的风云变幻并不感兴趣,可是见元英的眼底隐隐透着几分愉悦,就好奇地问道。   “我听明白了,不就是江东那头儿有人造反,只是这造反也得捧起来个主子不是?他们抬举的是恭侯吧?”   说起来这帮反贼也不知是忠心恭侯还是跟恭侯有仇儿了,这明晃晃地打着扶持恭侯继承南朝皇位的靶子,那恭侯在皇帝面前还有个好儿?暴虐一些的皇帝杀了恭侯全家祭旗以绝后患也并不是不可能来的。阿妧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陡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儿来,急忙探身问道,“江东啊?我姐姐在江东,那不是,那不是……”   不是直面反贼了么?   一想到阿萝不仅要剿匪,如今是跟反贼干上了,阿妧顿时眼前一黑。   “别怕。”靖王正坐在阿妧的身边,见小姑娘一张漂亮讨喜的脸惨白一片,几乎要吓得厥过去,伸手将她扣在自己的肩膀上,粗糙的大手压在小姑娘稚嫩柔弱的背上,将她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肩头,垂头安慰道,“你姐姐不会有事。如今还没有打起来。”   他熟练地拍打阿妧的后背安慰她,见她吓得大眼睛里都是眼泪,什么鲜活模样儿都没有了,满满的都是担心,迟疑了一下,方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然我把你姐姐召回京中?”   “召回京中?”   “她也是嫁人的年纪,显荣姑母麾下女将到了年纪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回京成亲。只要她回京来,到时候嫁人热闹个半年,反贼只怕就已经打下来了。”   到时候阿萝再回去,就不会再有危险。   “姐姐不会肯的。”阿妧眼睛亮了一下,之后就垂下了小脑袋低声说道。   她知道的。   阿萝是个坚毅不肯退缩的脾气,怎么可贪生怕死,就回京打着嫁人的借口避开这次反贼之事。   “若我求她回京,我都要看不起我自己了。我担心她,可是我心里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阿妧扭着自己细白的手指,眼底有湿润的泪光闪过,喃喃地说道,“我不能那么自私,叫她为了我这一点点担心,就断了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贪生怕死,这对于阿萝来说是能毁灭她骄傲的一个词汇。   就算阿妧撒娇打滚儿地央求阿萝回京平安无事,可是从此之后,大概阿萝都不会真正地欢喜了。   在长公主麾下这几年,阿萝已经成为和阿妧不同的女孩子。   阿妧总是希望自己活着,无论发生什么都想要活下去,就如同当年从蒙昧之中醒来那样,哪怕再艰难,也想活下去。   可是阿萝不一样。   若是在苟活和有尊严地死去里选一个,那阿萝只会选择骄傲地死去。   更何况不过是一些反贼,阿萝也未必会有危险,毕竟剿匪就已经十分危险,可是这么多年阿妧提心吊胆地听着那些阿萝送回来的书信,她还是在长公主面前风生水起,并没有很多的危险。   将心里的担忧都勉强压下去,阿妧就揪着靖王的衣襟低声问道,“殿下给我说说吧,那反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既然能打出光复南朝的旗号,只怕是南朝旧臣,阿妧想一想都觉得担忧。   “做主的不知是谁,不过都是从前的南朝旧将,当年呼啦啦地散去,南朝亡国,他们也不知踪影。只是奇怪得很,早年他们倒是安分,怎么突然到了这个时候反倒闹起来了。”   靖王比阿妧自然更知道那些南朝的底细,也思虑更深,想得也就更加复杂。然而就是因这样他才觉得古怪。若说是天下初定的时候,闹一闹造反无可厚非,因为那个时候天下动乱尚未平息,一旦生事,或许还真叫他们给成了。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天下已经稳稳的被掌握在北朝手中,就算此刻造反,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甚至连那些已经安居乐业十几年的南朝百姓都不会再回应故国。   对于百姓与那些寻常的官宦来说,天下被谁治理都无所谓,只要不要颠沛流离,能过上安稳富庶的日子,就足够了。   更何况……既然要恭侯即位做南朝皇帝,那也该先将恭侯从京中救回南朝好么?   真不怕皇帝恼羞成怒以绝后患是吧?   靖王就觉得这次造反蹊跷得很,且如今那些反贼和显荣长公主的军队遥遥对峙,却没有更多的动作,就叫一向在军中走动的靖王敏锐地感到这里头有事儿。   阿妧见他若有所思,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思索,就呆呆地看着这人坚毅的下颚。   她本十分担心,可是只要听到靖王的一句话,就会感到安心。   仿佛只要靖王说没有事,她就真的不必什么都去害怕。   “殿下。”她抽了抽小鼻子,蹭了蹭靖王肩膀上有些粗糙的衣料。   他的衣裳一向不及世家子弟的衣裳精细柔软,可是阿妧却觉得这有些粗糙的衣料更叫自己感到踏实。   “不必担心。”靖王沉声说道。   “有我在。”实在不行,他亲自去江东收拾这般反贼好了,他就不信了,想当初皇帝面前的左膀右臂,显荣长公主和他靖王加在一起,还扫不平几个反贼,护不住阿妧的姐姐。   他心中定了定,垂头摸着阿妧的头,见她信任地看着自己,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眼眶微红,泛着水意的眼睛里无端生出几分潋滟,就微微一愣。仿佛奶狗儿一样的小姑娘似乎变得有些叫他陌生了起来。   只是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揉了揉眉心,看了元英一样。   元三公子正沉着脸伪装严肃,其实心里在暗爽。   “那大姐夫为什么要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呢?”阿妧叫靖王给安抚住了,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不由好奇地去看元英。   这白皙俊秀的青年脸色冷峻,虽然能看出几分愉悦,不过瞧着也不大开心。她探头,就小小地哼了一声问道,“莫不是觉得恭侯冤枉,为他难过吧?”她小鼻子小眼儿地,本就是暗搓搓在怀疑元英是在担心恭侯他闺女,元英就看着这蔫儿坏的小混蛋沉默了。   一本放在桌上的书拍过来,差点儿敲在阿妧的小脑袋瓜儿上。   “住手!”靖王伸手就护住了哀哀地叫了一声的阿妧。   “并不是。只是若是当真起了干戈兵事,那就又要花银子。”元三公子如今在户部行走,虽然有皇帝做靠山扶持他,可是朝中的老油条们实在也不都是白给的。   元英年轻,出身世家,还得皇帝青眼,这么一个家伙空降到了户部,那还有个好儿啊?看他不顺眼,妄图踩他一脚或是寻他的错处的不知多少,也幸亏三公子这为人严谨一向不会出错儿,叫人拿不住把柄。只是这劳心劳力的,那也叫三公子累成一条死狗。   都已经这么惨了,再生事,元英那心里活动就十分剧烈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一旦打仗,国库就得往外掏银子。   户部还不更忙碌?   可怜元三公子儿子还没来得及生呢,不能忙得都来不及和媳妇儿困觉啊!   元英就在认真地担忧着。   阿姣听了丈夫发自内心的话,不由含羞唾了一口。   “哎呀那大姐夫你不知道,关心你的人可不少了。”阿姣一向温柔,是从不会在元英面前抱怨自己在侯府里过得不舒坦的,阿妧却凑过来。   她将对阿萝的担心压在心底,就看着微微一愣的元英认真地说道,“我刚才才进门就看见二奶奶正在那儿要把自己的表妹送给大姐夫你做小妾生儿子,怎么说的来的?宜室宜家呢。”她拧着龚氏方才的矫揉造作就对元英撇嘴道,“大姐姐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大耳瓜子抽她就是。”元英表示还说什么话?直接动手儿哇!   “哈?!”   “一个女子不知自尊自爱,上杆子来给男人做妾室,还说出宜室宜家的话,可见放荡无耻。这等无耻的女子,不大耳瓜子抽她,莫非还跟她讲道理?这种女人一向明知自己无理也要攀附,抢别人的丈夫,骨子里透出来的下贱。”   元英冷淡地说着这等严厉的话,简直狠毒到了连阿妧都侧目的地步,她抖了抖小身子,突然就想到想当初尚且还有几分稚嫩的元英怎么挤兑阿妤的时候了。   当年元英尚且不似如今这般犀利,可是已经叫十姑娘感到很难忘了。   “大,大姐夫说的对。”神气活现的小姑娘被镇住了,吭哧吭哧地小声儿说道。   元英微微颔首,淡淡地应了一声。   阿姣目光如水,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他。   那目光炙热的哟,叫阿妧都觉得脸红极了。   “反正我知道的事儿都跟大姐夫说了,你们有什么眉眼官司的,我不知道。”她扭了扭小身子从靖王的怀里蹭出来,不知怎么却又十分的羡慕。   只看元英的那份对阿姣的维护,她就知道,阿姣虽然不及那有些人家贵女嫁给袭爵的丈夫,可是却比那些贵女过得更幸福平安。她心里小小地羡慕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她也能得到一位这样爱惜关心自己,还有个为自己出头撑腰的婆婆么?   要不怎么说,这世间的好男子,不是自己哥哥,就是自己姐夫来的。   都跟自己没戏。   阿妧就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叹气做什么?”靖王陪着她出来,就俯身问道。   见小姑娘站在顺昌侯府那明亮美丽的后院儿里,逆着一点阳光看过来,靖王将手随意地摁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我就想着往后我嫁的男人,若和大哥哥大姐夫一般,一心里只有一个女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就好了。”   她的大哥林珩为了等元秀郡主依旧是个单身汉,这些年里,莫非没有更美好的贵女们出现么?并不是这样。元秀郡主虽然优秀,可是和元秀郡主一般优秀的女子也多得很,可林珩却从不多看一眼,甚至屋里也没有个通房丫鬟什么的,她都替她大哥觉得这憋得大概有点儿可怜。   还有元英,也护着她的大姐姐阿姣。   “这算什么,日后你的夫君必然待你比他们更好十倍!”靖王就不以为然地说道。   “怎么可能。”   “必须可能。敢待你不好,你放心,本王替你收拾他。”靖王说完这话,又觉得心里莫名地不悦。   他严肃地看着阿妧。   “你不是说你不急着嫁人!?”这是晃点靖王殿下呢?   “真的不急,这些世家公子毛病那么多,我嫁过去多不开心呀。”   见阿妧指天发誓被国公府的那位几代单传的小公子给吓坏了,靖王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嘴唇,愉悦地带着阿妧往外头去玩儿了。   这二位还有心思要玩儿,然而在宫中的赵贵妃却觉得已经是晴天霹雳打在了头上,摇摇欲坠。   她惊慌失措,却不敢往皇帝面前求情,只死死地抓着儿子的手臂,对脸色苍白病弱的七皇子流泪道,“这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竟拿我和你舅舅做筏子?!南朝复国?这不是复国,这是要我们的命啊!”她恐惧地就想到了那时从皇帝身边传过来的消息。   显荣长公主八百里加急,表示现在有人要光复南朝了。   长公主就建议,为了以绝后患,送恭侯和赵贵妃一伙儿去死一死呗? 第141章   “母亲,不必惶恐。”   见赵贵妃已经六神无主,吓得几乎要跌倒在地了,七皇子勉力扶住了她。   他就见一向在后宫之中风光至极的赵贵妃整个人都已经傻了。   仿佛叫显荣长公主给吓破了胆。   就跟长公主一句话就能左右人家皇帝的决断,就能决定恭侯和赵贵妃的生死似的。   只是七皇子垂了垂眼睛,只觉得显荣长公主心机深沉,看似爽快干脆,其实心里真不是个东西。   她根本就知道,赵贵妃和恭侯这对兄妹早就无力翻天,也知道哪怕是有反贼高举恭侯的旗帜,其实也不能撼动如今的天下,更知道皇帝陛下心慈手软,也不会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反贼就寒了那些南朝如今入朝的朝臣的心一定要弄死恭侯和赵贵妃才能安心。   他的这位父皇是个英雄,英雄一向光明磊落,且一向都会有自信,哪怕这些南朝皇族活着,也不会动摇皇帝的统治。   可是显荣长公主这个时候一封书信昭告天下,就是居心叵测了。   她没想过一封信就能逼死赵贵妃和恭侯。   她将赵贵妃和恭侯高高地竖起来,再一次提醒的,其实根本就是那些北朝勋贵。   若是昭贵妃的儿子登基,那么日后这天下,是南朝的天下,还是北朝的天下?   就在江东出现反贼京中世族人心惶惶的时候,显荣长公主就往赵贵妃母子的身上丢了一把火儿,一不小心,只怕就得烧得他们尸骨无存。   并不是因那些反贼。   而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七皇子刻意地避免出风头,低调病弱行事来缓解北朝勋贵对自己的忌惮,然而显荣长公主却用这一种简单的方式来将所有的一切都提醒起来了。   在七皇子就已经开始准备大婚入朝的时候,她把七皇子竖在了众人的对立面上。她信中没有提及七皇子一个字,可是她提及恭候赵贵妃,却意在七皇子。这简直就叫七皇子措手不及,甚至他都想着,显荣长公主怎么会突然……   虽然长公主一向擅长谋算,可是这一次却几乎要了赵贵妃母子未来的命。   这手段总是叫七皇子觉得与长公主的不大相似。   偏阴柔,偏暗算,却直抵人心。   七皇子甚至庆幸那些个反贼造反是以恭侯的名义,若直接推出七皇子,他就真的就只能去死一死了。   他垂了垂眼睛,忍耐着心中的疑惑,只低声安抚赵贵妃。   “那该怎么办呢?”七皇子自幼聪慧绝伦,且有过目不忘之才,乃是最优秀的皇子,赵贵妃一向倚重这个儿子的,抓着七皇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已经六神无主了,甚至都想着往皇帝面前反口告显荣长公主插手皇帝后宫之事一状。   然而七皇子就看着颤巍巍双目无神的赵贵妃低声说道,“母妃,你闭门待罪吧。”他声音温柔,然而说出的话就太吓人了,赵贵妃呆呆地仰头看他。   这个时候若把自己关了禁闭,那不是找死吗?   “可是……”   “母妃这个时候越慌乱,就越会被人挑剔。不做不错,少做少错。”七皇子垂头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因激烈的咳嗽变得绯红,在赵贵妃含着泪水晶莹的目光里虚弱地说道,“母亲闭门,做给父皇看,叫父皇知道母妃的心就是。更何况父皇不会对母妃和舅舅出手,若母妃懂事自己思过,父皇会怜惜母妃,会可怜母妃的。”   他垂了垂眼睛,突然笑了笑和声说道,“风雨飘摇,母妃能依靠的不过只有父皇一人。父皇……会喜欢这样的母亲。”   当赵贵妃将命都系在帝王的喜怒之间,皇帝会心存爱怜。   英雄怜惜弱小,这本是从古至今的道理。   当年,他的母亲赵贵妃不就是在这柔弱无助的时刻,才被皇帝一见倾心?   “可是外头那些权贵……”   “就算他们想要母妃的命,可是只要有父皇在,只要母亲握住父皇的心,都不算什么。”别人再想弄死赵贵妃和恭侯都无所谓,赵贵妃只需要叫皇帝护着她就好。   七皇子笑了笑,勉力将赵贵妃颤抖着扶起,俊美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病态的潮红,喃喃地说道,“儿子这也要再病一病了。”他虚弱地靠在一旁的桌子上,身姿修长优雅,对赵贵妃低声说道,“避其锋芒才是活命的道理。母亲,日后叫表姐争宠,你退一步吧。”   他口中的表姐,自然就是赵美人了。   虽然赵美人是赵贵妃的亲侄女儿,可是她如今同样侍奉皇帝,若赵美人更得宠,赵贵妃不是就失宠了?   赵贵妃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自在来。   “你表姐这两年也改过了些,只是还是一副任性骄纵的脾气,陛下宠宠她,又时不时地冷落她。若我不侍奉陛下,只靠着她一个,只怕不能拢住陛下的心,到时候我们母子还有你舅舅只怕全都要完了。”   见七皇子安静地用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自己,赵贵妃抿了抿嘴角,尚带泪痕的美丽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愿。见她显然不愿意失宠,七皇子就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不再劝说她。   他只是垂了垂眼睛。   “那母妃记得日后多给皇后娘娘请安。”他轻声说道。   “妃嫔就要有妃嫔的样子,皇后娘娘到底是六宫之主。”   这话其实赵贵妃也不怎么爱听,只是她一向不敢违抗病弱的儿子,唯恐他操心,就含糊地应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天在皇后面前低头了。   “若可以,靖王兄也该大婚了。”七皇子喃喃地说道。   他电光火石竟然想到了这么多,赵贵妃简直都惊讶极了,只是待听到儿子的这句话,赵贵妃简直都要震惊了。   “不行,他如今不婚不嗣的,正合我意!”豫王如今都生了三个儿子了,这简直远远地把七皇子给撇在身后,赵贵妃看着病弱无力的七皇子就觉得头疼得很,只担心儿子这身子骨儿日后子嗣上会艰难。   既然豫王儿子一堆,若靖王再生许多的儿子,只凭拼儿子这一样儿,那在皇帝面前七皇子也没有立锥之地了。赵贵妃的心里火烧火燎的,美眸之中闪过明亮的泪光,握着七皇子的手臂低声说道,“我恨不能他一辈子都不成亲!你大皇兄已经强势逼人,往后若再有他,那咱们娘儿俩还活不活?”   她的心里自然也充满了野心。   她生来尊贵,身为南朝的公主得享尊荣,只是当初做公主的时候常常十分遗憾。   因为她出嫁之前是皇族显贵的女子,可是哪怕是她再优秀,也无法成为最显贵,万人中央万众瞩目的那一个。   母仪天下,那才是女子最风光的地位。   公主可以有很多,可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却只有那么一个。   如今她不再是公主,却有机缘幸运地成为了皇帝的后宫,那她就只希望自己日后能够成为自己曾经梦想的那个尊荣女子。   哪怕是她做不了皇后,她也要做太后,将这天下的荣光都汇聚在自己的身上。   “母妃,您还是不明白。”   赵贵妃空有心机,却始终没有成算。   如今皇后两个嫡子在手中,又得皇帝敬爱,地位稳固。   赵贵妃和他的存在,不过是成为了豫王和靖王团结的一个靶子。   豫王当年监国,朝中势力遍布朝堂,是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可是靖王自幼跟随皇帝征战天下,出生入死也得军中敬重。若说这天下打下来里头有靖王的那一份儿也并无不可,凭什么一定要将皇位拱手相让给兄长?   若是没有他这个得皇帝宠爱又出身复杂的七皇子,那豫王和靖王之间只怕早有争端。   皇位可不分亲兄弟。   只要他再退让一步,到时候靖王真的能忍耐那一步之遥的距离?   谁不想成为皇帝呢?   七皇子的轻叹之中,靖王半点儿没有感受到这异母的弟弟心眼儿还挺多,正带着自家小姑娘去了豫王府。   当靖王殿下进门的那一刻,正在豫王后院儿里装熊的一个小公子见了就惨叫了一声,打着滚儿抱头鼠窜,恨不能喊一句“狼来了!”。   见他见了自己就跑,靖王就冷哼了一声,他手里牵着正啃一颗小烧饼啃得眉开眼笑的小姑娘,却见阿妧踮脚儿往那小公子的方向看了看,就小声儿评价道,“大哥儿怎么腿儿还是这么短?这跑得很慢啊。”   这姑娘没看见自己也是小短腿儿,却在兴致勃勃地评价人家豫王的长子,还对靖王小声儿说道,“大哥儿这跑了这么多步儿,殿下一步就能追上他啦!”她家殿下就是大长腿。   她还觉得挺得意的。   靖王就抬手给她擦了擦嘴角。   此刻王府后院儿,正快步走出来了一个美貌俏丽的女子来,手里牵着那一脸熊样儿的豫王世子,见了靖王和阿妧,就挑眉扬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阿玄和妧妧。”   她倒是一副和阿妧很亲昵的样子,垂头就见自己手中提着的长子虽然看向靖王的眼神畏惧极了,可是却红着一张小脸儿去偷看他王叔手里握着的那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想到长子比阿妧还年幼了几岁,却已经知道看美人儿,豫王妃顿时就无语了。   也不知长子这什么性子。   豫王端肃,她虽然活泼,可是也不大好色来的……   当然,王妃娘娘也蛮好色的,只是娘娘素日里好色的对象就是自家豫王殿下。   虽然在阿妧眼里豫王殿下生得不及靖王英俊,不过王妃娘娘就喜欢这一款来的。   “多日不见,你仿佛长高了些。”阿妧娇滴滴地走过来给自己请安,虽然年幼,却已经有了弱柳扶风的风姿,只是豫王妃就见小姑娘对自己龇牙一笑,雪白的门牙上还有两粒芝麻,顿时就忍俊不禁了。   她松开了恨不能把地都给挖开钻进去躲避靖王,却因美貌的小姑娘站在一旁犹豫不决舍不得跑掉的儿子,觉得这儿子活该往后叫靖王欺负,拉着阿妧就笑着说道,“你这好几日不来,阿佑想你想得都不爱吃奶了。”   她的幼子阿佑如今尚在襁褓之中,说来奇怪,别的人都很寻常,却唯独亲近阿妧。   不提幼子,只说豫王妃的另外两个儿子,都和阿妧十分投缘。   这其中自然没有什么风流问题,不过是儿子们都很喜欢和阿妧一块儿玩儿。   这真是奇了怪了。   豫王妃在心里啧啧称奇,就觉得林家大概当真是他们豫王府的克星,一个林珩,一个阿妧,就拿他们绝对没辙的。   想当初因阿妧吃了委屈,豫王还得看在林珩的脸色去入宫给阿妧做主撑腰,这就是十分有趣儿的事儿了。她想到那位笑若春风,这两年来越发温润如玉,俊秀温柔的宁国公世子,再垂头看一看漂亮可爱,已经使唤着狗腿儿的长子去叫丫鬟给她上习惯喝的八宝茶,豫王妃就忍不住笑了。   她喜欢阿妧这样神气活现的小姑娘。   更喜欢的是,阿妧对她完全没有半点儿威胁。   虽然阿妧出身宁国公府,乃是皇后的外甥女儿,不过却也不是留给豫王的。   既然如此,豫王妃为什么会不喜欢阿妧呢?   见小姑娘因自己的善意就亲昵地蹭在自己的手臂上,豫王妃就越发地感到阿妧十分可爱。   不扭捏,又会顺杆儿爬,还娇滴滴软乎乎的,一时豫王妃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努力一下,下回生个闺女来跟自己撒娇。   没儿子的时候,豫王妃希望自己回回生儿子。   只是如今儿子就有三个了,满府的小子满地乱滚,这种心情不是一般人所能明白的。   真是要了命了。   “阿佑胃口一向很好,怎么还不吃奶了?”阿妧别看年幼,也很喜欢软乎乎的小婴孩儿,不提别人,就说她二姐阿馨家里的那只小团子,就被阿妧喜欢得不得了。   她和豫王妃当初也算是一见如故了,因豫王妃一向待她喜爱,她就投桃报李很亲近豫王妃,顺便努力在豫王面前刷好感,只希望这位殿下看在自己好虔诚乖巧,连他媳妇儿儿子都讨好的份儿上,把当年那点儿抢走厨子啥的往事都随风散去吧。   一想到这里,阿妧就急忙对豫王妃说道,“要不我去看看他。”   “他正睡着,一会儿醒了就给你带过来,你劝劝他。”豫王妃就调笑道。   幼子还是一颗抱着襁褓的小家伙儿,阿妧能和他一块儿亲近,仿佛还能鸡同鸭讲地说话,确实十分可爱。   阿妧就点了点头。   她正和豫王妃说话,顺便看着豫王世子在自己面前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对这小子眨了眨眼睛,却见靖王一巴掌就抽在这小子的背上,叫这熊孩子哭着滚走了,就在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只是尚未笑完,却见外头匆匆地进来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婆子,进门就急忙到了豫王妃的面前低声说道,“王妃,不好了。殿下在外头叫人给碰伤了!”见豫王妃挑眉,她迟疑了一番就轻声说道,“碰伤了殿下的,听说是个姑娘。” 第142章   “姑娘?”   豫王妃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见那婆子为难的样子,她不由皱了皱眉。   “什么姑娘?哪儿来的姑娘?”她沉声问道,“我不管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殿下如何了?”   “殿下叫那姑娘撞伤了。”见豫王妃露出几分不悦,这婆子不由避开了豫王妃那双犀利的眼睛垂头匆匆地说道,“并不是侍卫不得力,而是殿下叫侍卫护着回府的时候,那姑娘突然从一旁的楼子里跳出来寻死,正撞在殿下的马前,那马惊了,殿下就跌了马。”   见豫王妃霍然站起,脸色紧张起来,她急忙继续说道,“殿下跌伤了头,如今正有些不舒坦,叫人护着回府,就快进门了。”   “叫了太医没有?”豫王妃心里,豫王最重。听见豫王伤了,她顿时就恼火起来。   且听豫王被伤了的来历,她就恼火得厉害。   一个姑娘要寻死,豫王当了垫背的?   当唱戏呢?!   “殿下呢?”   她正说着话儿,却见外头已经有惊慌的人声传过来,顿时就越过了众人往外头走去。见她急得厉害,阿妧哪里还坐得住呢?急忙也跟着豫王妃的身后快步出来,却见豫王捂着额头大步流星地带着侍卫们进门。   见豫王妃担忧地迎出来,这高大的男子端肃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柔情,握住豫王妃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只是碰伤了头。”他虽然嘴上说得轻描淡写,然而阿妧看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捧着小脸儿团团转。   这碰得不轻啊。   头上好大一块伤疤。   都流血了。   见这小姑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豫王就目视于她,叫她闭嘴。   十姑娘果断闭嘴,比蚌壳儿还紧,亦步亦趋地跟着豫王,狗腿儿极了。   她小小一只和豫王世子一块儿围着豫王转,哪怕豫王之前头没啥毛病,看着这两个熊孩子也要晕菜了。   他一手提着自家的熊世子,一边看了看弟弟靖王,却见靖王此刻上前已经将阿妧给拉在身边站好,顿时就觉得自己的面前消停了,遂满意地颔首说道,“并无大碍,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他甚至都不必身边的小厮搀扶自己,就自己陪着豫王妃走到了上房去坐好。   坐下的一瞬间,豫王就闭了闭眼睛。   直到到了家里,他才觉得晕的慌。   不晕不行啊,这叫阿妧说,从马上跌下来还碰破了头,少说也是个脑震荡。   “殿下,您没事儿吧?”她怯生生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之情,妄图在这个时刻给豫王在心里加深些印象分,往后也记得她是个关心殿下的人呢。   “快别动了。”见豫王还抬手去端茶,豫王妃急忙亲自效劳,嗔了一声就将一碗清茶亲手端着喂给豫王。她一双眼睛全都落在豫王的身上,哪怕身边还有讨喜的小姑娘和自己心爱的儿子,如今也顾不得了,见豫王微微摇头,就缓了娇俏爽利的模样儿,化作了绕指柔,柔声说道,“一会儿太医来了叫太医好好儿看看,也别碰到了头往后落下病根儿。”她就目不转睛地等着豫王回答阿妧的问题。   “没事。”豫王果然就看着豫王妃低声说道。   他此刻正见有侍女进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金盆和帕子,就叫她过来。   豫王妃亲自动手拧了个帕子给他擦拭额头还有脸上的痕迹。   “到底怎么回事儿?那婆子说得不清不楚的,我这听得也稀里糊涂的,怎么还仿佛是说有个姑娘?”   豫王妃问这姑娘的事儿,其实没啥更多的想法。她和豫王大婚多年,一向夫妻恩爱,膝下已经三个儿子了,哪里还担心豫王变心?这男人她最知道了,为人规矩且一本正经的,和她大婚之后当天洞房的时候就对她说过,对别的女人都不会感兴趣了,叫她安心给他生儿子。   打那儿之后,多少名门贵女,官宦千金,豫王看见了眼皮子都不动一下儿的。   如今若是跟豫王计较一个姑娘,岂不是对豫王很不信任么?   豫王妃不过是想知道豫王到底怎么受的伤。   “我走过一家青楼。”豫王顿了顿,见豫王妃一双美目流转,毫无怀疑地看着自己,这才放心。盖因殿下也很冤枉,这满京城的青楼,开得到处都是,豫王殿下从下头骑马走过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儿不是?   且天可怜见的,就算是想破豫王的脑袋也想不出来,从天而降的不仅有馅儿饼,还有大姑娘呢?见豫王妃露出几分惊容,豫王就对此事带了几分不满地说道,“实在是混账。”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丫头为了葬父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卖去了青楼。谁知道到了青楼她又反悔了,口口声声从前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自己跳了楼要寻死。你说可笑不可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敢把自己卖了?且那里头满楼子的花魁,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豫王就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十分不高兴。   “父皇。”豫王世子蹭过来关切地看着他爹。   豫王摸了摸儿子的头,却见儿子正偷偷儿去扒拉自己桌上的点心,妄图偷运给一旁眼巴巴干坐着的阿妧小姑娘。   哪怕豫王是亲爹,可是他看着这年纪不大,还没人小姑娘高的熊儿子,都恨不能把他吊起来抽。   没出息!   他将点心塞进儿子的怀里,却见豫王世子已经撇开小短腿儿跑到阿妧的面前去献宝,完全没有想到老父此刻正伤身伤心,只默默地咬着牙齿,默默地记住了那只此刻正眉开眼笑拿小爪子抓点心的狐狸。   见这小姑娘对上了自己一双抑郁的眼睛一脸懵懂地看过来,仿佛在疑惑她方才已经那样讨好,可是豫王却似乎对她更记恨的的样子,豫王就揉了揉眉心不吭声了。   倒是靖王妃还知道叫没心没肺的豫王世子去看他爹,少围着自家小姑娘乱转。   这一回十姑娘的美色没抗住靖王殿下的凶煞,豫王世子默默地滚了过来。   “不过听起来很有一种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的意思。”这换个故事,那就可以叫天降奇缘,我的闯祸小娇妻,或是霸道人妻,王爷和她不得不说的八百个小故事啥的。   阿妧哼哼着叼了一枚点心,就觉得这从天而降撞到了王爷,简直就是一个戏本子的开篇剧情,之后就可以甜宠虐恋的发展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她就缩在靖王的身边小声儿窃窃私语,听得靖王脸色不动,却默默地将这小姑娘往怀里带了带,修长有力的手臂护住她的小身子。   这要是叫豫王听见,那这姑娘往后准得完。   豫王目光沉沉地看着这扭着小身子偷偷儿乐的小姑娘。   这死丫头有的时候胆小得仿佛下一刻自己就把她给宰了似的,有时候却胆子大得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敢编排自己。   莫非这就是真实和磊落?   从不在人后说人坏话儿是吧?因为在人前都已经说完了。   “噗嗤。”见豫王额头上的伤口不大,如今已经完全止血了,豫王妃将他额头上的伤口给擦干净正在心底放松了一下,就听到了这一句,顿时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她本是个明快的脾气,见丈夫没事儿,就笑得前仰后合的,豫王见了越发地脸色阴沉,就默默又记了阿妧一笔,等着日后自己若当真有机会登基成为至尊,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这死丫头捆到后宫之中最高的那一颗树上去往死里抽。   他眯了眯眼,就目视靖王。   靖王淡淡地转移了自己的目光。   显然在兄长心情和自家小东西八卦娱乐之中,殿下选择了后者。   “好了好了。”见阿妧眉飞色舞的,豫王妃合掌笑了一会儿,却见外头已经有两个太医进门。   作为如今皇帝最器重的皇子,也就眼前这屋里的人得了就不珍惜不将豫王殿下的千金贵体放在心上,不然若换了外头的人,就那么一块油皮儿被磕碰都得叫人哭得跟死了爹似的。只是豫王却更不爱那样的紧张张扬,摆了摆手就叫太医给自己看了看额头,又看着太医写药方子。   这年头儿,只要是皇族宣了太医,管他大病小病的,都得开个药方子。   不然太医们没法儿交差啊。   豫王本也懂得一些医理,侧头看去,见太医给自己开了的不过是活血化瘀,安神宁气的汤药,正在满意地颔首,却见外头又进来了方才的那个婆子。   这婆子一脸的倒霉相儿,显然是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好,三番两次地来报叫人不高兴的事儿,只是她不知豫王的心思,想他竟没有治罪那个姑娘,竟不敢怠慢,瑟缩地看了正将详细的手臂搭在豫王手臂行的豫王妃一眼,就急忙低声说道,“殿下,方才那个姑娘在王府外呢。”   “谁?”豫王就皱眉问道。   “就是令殿下伤了的那个姑娘。”那婆子提心吊胆地说道。   她简直不敢去看豫王妃的脸色了。   豫王妃和豫王一向伉俪情深,可是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方才在门外一脸坚定地要求见豫王,要为豫王的伤势给个交代的那个年少的女孩子。   不过是比此时在上房里的那位林家十姑娘年长了两三岁,最是清纯娇嫩的时候,就算是此刻身上十分狼狈,可是却掩不住她那娇艳欲滴的模样儿。想到那水灵灵的小姑娘,再看看虽然美艳却多是风韵并不清纯的豫王妃,这婆子就犹豫了几分。   她想要讨好豫王,可是却猜不透豫王的心思,只是叫她想着,若豫王这等天潢贵胄,竟然在被冲撞之后并未治罪那女孩子,显然心里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的。   一想到这里,她就活泛开了。   若能讨好了豫王看中的姑娘,那她日后……   “莫非是请罪来了?”豫王妃什么没有见过,顿时就笑吟吟地看了垂目摸着额头的豫王一眼。   这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豫王就皱了皱眉。   只是他想了想,又侧头对妻子说道,“这事儿蹊跷。”   “什么蹊跷?”   “怎么平白无故,竟有个丫头冲撞了我?”豫王那一颗心,天天儿都是阴谋诡计的,顿时就觉得这里头只怕是有阴谋。见豫王妃挑眉看着自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握住了妻子纤细的手指,这才对那婆子冷淡地说道,“叫她进来。”   见那婆子露出几分押中宝的惊喜大声应了就走,他就对豫王妃说道,“这不是个好的。日后叫她不必再王府当差。”揣摩上位者的心思固然可以理解,可是这为了自己仿佛能卖了主子的,豫王自然是不敢用的。   他都怕日后若有人冲撞家中,这婆子头一个放了敌人进来。   那婆子不知自己已经叫豫王给厌弃了,兴冲冲地出去,不大一会儿就带了个柔弱美貌,虽眉目纤细,却神态坚强看起来颇有风骨的女孩子进门。   阿妧探头,就见这少女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纱衣,朦朦胧胧地透出了里头纤细婀娜的雪白身体,仿佛是自己并不愿这样穿着,这少女的身上还裹着一个单薄的披风,露出几分凛然不可冒犯的神色。   此刻她局促地立在众人的面前,抬头就看到对面那个正按着额头冷淡看来的豫王,抿了抿嘴唇,就露出几分倔强来,扬起了一张十分精致纤弱,细眉细眼却十分美丽的脸来说道,“今日我伤了殿下,既是我的错,我绝不敢推脱。殿下要对我如何,我任凭处置。”   “你得先跪下给殿下磕头呀。”见这少女生得美丽,仰头的那一刻坚强执着的样子倒是有几分肖似阿萝,阿妧一愣,继而就有些不高兴了。   虽然阿萝也蛮喜欢装模作样的,可是却比这少女多了几分赤诚。   这姑娘怎么仿佛是阿萝的仿造品似的?   “磕头?我为什么要磕头?虽然殿下是皇子,我身份卑微,可是我也有我的骄傲!我的错,我来认,可是我却不能在殿下的面前那样卑微下贱!”   阿妧顿时就惊呆了,   她张了张自己的小嘴巴,看了看靖王,又茫然地看了看豫王。   给皇族磕个头怎么了?   想当初十姑娘在宫里,那也是给皇帝皇后都磕过头的。   难道她就卑微下贱了?   这姑娘蛮有“风骨”啊。   怎么她倒是像个反动派了?   “你,你……”她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豫王却嗤笑了一声。   他修长的腿交叠着,脸色肃然地看着竟然在自己面前公然表达不该给自己跪下磕头的丫头,见她一副明明紧张得脸色苍白,却咬紧了牙关不要露出慌乱的坚强,看了她许久,目光在这少女玲珑的娇躯上掠过。   目光闪了闪,他这才垂目淡淡地说道,“本王不必一个青楼女子磕头,脏了本王的地界儿。今日叫你进来,不过是若你在门外叫嚷,饶了本王的清净。听说你是自己把自己卖进青楼,并不是被人哄骗。既然如此,你和本王无关。”   “送她回青楼里呆着,做生意都得讲诚信,拿了人家的银子却叫人家人财两空,你这么无耻,你那等你去葬了的‘爹’知道么?” 第143章   “不过,既然你来了,就不要走了。”   豫王就在阿妧目瞪口呆里说了这么一句十分邪恶的话。   阿妧呆呆地看着豫王,又迷茫地转着小脑袋看了看豫王妃。   这她要是豫王妃,见夫君对别的姑娘说这样的话,非跳起来跟豫王拼了不可。   然而显然豫王妃没有阿妧的那种小心眼儿,她微微一愣,继而去端详那少女,许久,皱了皱眉。   “殿下?你在侮辱我吗?!”那少女叫豫王给骂得狗血淋头,几乎是要惊呆了,之后娇躯微颤,红了眼眶哽咽地说道,“我不是殿下想象中的那种人的!我,我有苦衷,只是我不要对殿下说!”   她努力露出了坚强的模样,看着豫王含着眼泪质问道,“难道殿下的心中,我是包藏祸心,贪图殿下荣华富贵的女子?每个要上门给殿下赔罪的,殿下是不是都觉得对殿下心怀不轨?”她用力地摇着头,一张美丽的脸孔上都是纠结的难过。   “不是的。我只是单纯地来跟殿下道歉。”   “可你是自己把自己给卖掉的呀。”阿妧就不明白了。   若说女子可怜被无良的父母兄弟啥的给卖到青楼里去,那跳个楼保住自己的清白情有可原。   可是这姑娘明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还把自己卖进去了,那在青楼里应该做个啥职业,心里没个数儿啊?   等银子到手儿了又来反悔跳楼,有没有想过人家青楼主人的心情?   没人逼着她做这个呀。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只以为只需要去卖唱罢了。”这少女一顿,就慌乱地说道。   阿妧顿时就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她   “你把自己卖了多少银子?”   “……五百两。”   “你这卖唱的身价儿可真够贵的。”小姑娘从未见过外头如同这少女一般的女孩子,若不是上辈子见多识广,其实她还会觉得这少女的身上充满了勇气和与众不同。   她站在那里高高地仰着头的时候,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她漂亮得无以复加,令阿妧只觉得这少女的确有叫人家花五百两买回去的程度。只是有阿萝珠玉在前,这少女就有些装模作样了,这又不是她家里,阿妧随便问了两句,就不再好奇地坐在一旁吃吃喝喝。   豫王一双冰冷的眼正落在这少女的身上。   她倔强地不肯流泪,哪怕是在权贵的面前,依旧不肯弯下自己骄傲的脊背。   她很美丽,明眸皓齿,目光流转,令人一见倾心。   豫王突然冷笑了一声。   “就算是殿下,我也不会妥协!虽然我身若浮萍,可是却不是攀附权贵的女子。”这少女见豫王用一双冷酷的眼睛看着自己,越发地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拢了拢,紧张地退后了一步仰着头说道,“因我的缘故,令殿下受伤,这段时间,我愿意照顾殿下,直到殿下痊愈。可是除了这一点,其余的,竟是万万不能!我要的只有自由!”她面对豫王的时候,就当真跟自己无论做什么,目的都只有照顾豫王的伤势一般。   阿妧动了动嘴角,有心想说人家豫王殿下王府里真的不缺奴才,更想问问这姑娘,那人家青楼的损失可怎么办呢?   然而她捏着靖王的衣摆,偷偷儿去看靖王的表情,无暇顾及那少女。   “怎么了?想吃什么?我叫王府里赶紧给你做。”   见阿妧怯生生地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靖王就垂头沉声问道。   “殿下,殿下会喜欢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么?”阿妧就低声问道。   这样与众不同,想往自由的少女,是阿妧在世家之中都很少看到的。虽然听着这些话是蠢了点儿,可是世家贵女,哪怕是北朝贵女,她们做得再出格儿,其实行为也都在框框里。   又如同阿妧这样儿只知道天天打滚儿玩耍每日里混吃等死的,性格里更加没有那些鲜明得令人眼前一亮的性子。她这样按部就班,总不会惊世骇俗的平淡的女孩子看得多了,靖王会不会觉得眼前这少女离经叛道,却很有趣儿?   想一想靖王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阿妧心里就有些不舒坦。   “……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认为本王会喜欢一个蠢货?”靖王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弹了小姑娘雪白的额头一记。   这么个满嘴胡说八道,看起来尊卑不分的女人,阿妧竟然觉得自己会喜欢这种女人?   靖王就特别想问问,在阿妧的心里,自己是不是也很蠢。   “多么与众不同的灵魂,多么骄傲明亮的眼睛……”小姑娘本托着小爪子在深情地吟诵,就叫靖王拿点心给堵住了嘴。她吭哧吭哧地啃着点心不说话了,却偷偷儿歪着小脑袋去看靖王的脸,见他对那少女冷淡到了极点,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的漠然,她又莫名觉得快乐起来,开开心心地埋头吃靖王给自己的点心。   她和靖王在窃窃私语,一旁,豫王和豫王妃已经交换了一个眼色。   “真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姑娘这样的奇女子。”豫王妃含笑说完,见那少女的脸色缓和,却赶在她张口之前陡然将脸色给沉了下来,挥手命一旁的侍女道,“给我捆了!”   她霍然起身走到这被侍女们飞快按在地上挣扎的少女面前,冷笑连连道,“不知身份就敢大放厥词,谁给你的胆子?赵贵妃么?!”她口中的赵贵妃三个字一出来,那少女顿时惊慌了起来。   “赵贵妃?”   阿妧就一脸茫然了。   见小姑娘单纯得无以复加,豫王妃就一脸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难怪皇后总是不放心阿妧,因此一定要将阿妧留给温和清冷,却不大爱和人交际的六皇子。   这若不嫁到知根知底儿的人家儿去,就这小姑娘蠢蠢的样子,简直叫人给坑死都还帮人数钱。然而比起聪明人,豫王妃却格外喜欢阿妧这样单纯的姑娘。她对阿妧招了招手,见小姑娘贼兮兮地看了豫王一眼,见豫王托腮不语形同默认,这才眉开眼笑地滚到自己的怀里,不由噗嗤地笑了一声,无奈地说道,“这世上怕我家殿下的很多,只是怕到你这个份儿上的却少见。”   且阿妧还有个特点。   欺软怕硬。   豫王不苟言笑,因此阿妧就十分怕他,然而若豫王露出几分善意,这小姑娘打着滚儿地顺杆儿爬。   “这是尊敬,我可仰慕殿下了。”阿妧抖了抖小身子给豫王拱了拱小爪子,却顾不得豫王殿下了,好奇地看那此刻因激烈挣扎鲜红的纱衣散落,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的少女,一脸茫然地问道,“为什么会提起赵贵妃呢?她什么地方暴露了自己是赵贵妃的人么?哦!赵贵妃可真坏!”   阿妧就想明白了,这明摆着是赵贵妃调教出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因此来离间豫王夫妻感情来了。   豫王妃嫁入王府也已经多年,儿子都生了三个,如今也不怎么新鲜了,哪里有这少女娇嫩如花,水灵灵的动人心神?   且她是和豫王妃完全不同的类型,没准儿豫王也想换换口味儿呢。   “你看看她,一身儿的细皮嫩肉儿,生得比我还水灵。”不管怎么着,豫王妃觉得自己有必要教给阿妧一些心机常识啥的,别以后没心没肺天天就知道玩儿,往后整出来个家庭危机啥的,就拉着阿妧在那红纱少女惊骇的目光里摸了一把她雪白的膀子,觉得手感不错,豫王妃砸吧了一下嘴儿,又忍不住摸了一把,还捏了捏。   “咳!”豫王就看不下去了。   他还没死呢,这王妃是想爬墙咋的?   “那个什么啊,你看她这一身儿的肉皮儿……”豫王妃顿时抖了抖,急忙将自己的爪子从这少女的身上给收回来,赔笑对豫王微微颔首,这才拉着阿妧低声说道,“哪里是普通人家儿养的出来的?这般精心,花得银子只怕海了去了。既然这样富庶,还能自己过不下去把自己给卖了葬她爹,卖到青楼去混个区区五百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对于平民百姓的确不少了,可是对于她们这些皇族来说,算得了什么?   “所以很蹊跷,可是和赵贵妃又有什么关系呢?”要算计豫王的其实也多了去了好么?   “也只有贵妃才会干这么下作的手段。”豫王妃就嗤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只是这一回还知道独辟蹊径了。想当初殿下在外头踏青,都还有那小家碧玉在殿下面前扑蝶,可比这有意思多了。”   皇子的面前还有人敢闯上来,当侍卫们是死人啊?顿时小家碧玉就被扣住了,也不需要严刑拷打,只丢进柴房捆着饿了两天,就什么都愿意招了。一想到赵贵妃干的事儿,豫王妃就觉得恶心。   想要弄出来一个合豫王心意的美人儿来动摇豫王,叫王府后院儿失火,赵贵妃真是打错了算盘。   当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宫里的那好色的皇帝陛下呢?   “她可真坏!”阿妧顿时就捏着小爪子恨恨地说道。   妄图破坏人家家的感情的人,是这世上最恶心的人了。   一想到赵贵妃总是端着一副温柔静美的样子,阿妧就觉得厌恶极了。   她从没有比此刻更能感觉到,赵贵妃是一个很讨厌很讨厌的女人。   “你这小东西。”见阿妧竟仿佛比自己还要恼火的样子,气哼哼地小脸儿涨的通红,豫王妃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生得也很美貌,只是却美貌却有几分张扬,并不似南朝女子,甚至是阿妧那样柔和没有攻击性。此刻她伸手捏了捏阿妧的小脸蛋儿就笑着说道,“你生什么气呢?虽然她确实很讨厌,可是素日里也只当个乐子。只是这一次她千不该万不该,伤了我家殿下!”   这两年赵贵妃为了揣摩豫王的喜好,其实安排了许多性情不同的女孩子。   豫王妃平日里也没怎么当回事儿,甚至都不会在皇后面前抱怨。   男人一心为了自己,做什么还要如履薄冰呢?   只是这一回这少女竟然害得豫王从马上跌下来,豫王妃的眼底就露出几分残忍的冰冷,喃喃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自卖其身,那本王妃就将你交还给你的那个楼子。”   她的眼底带着几分冷酷的凉薄,转眼之间却又消散无形,笑吟吟地回头看去,却见豫王正默许自己做任何的事儿。她的眼睛就温柔了起来,在阿妧呆头呆脑啥都没感觉出来,而那少女几乎吓得流泪中笑嘻嘻地说道,“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这突然发现,你还挺好看的么。”   那少女在豫王妃伸手摸了自己下巴颏儿一下之后,已经吓得飙泪了。   阿妧就觉得她实在胆子小。   豫王妃多么和善的人呐,为什么要这样害怕呢?不是应该去害怕豫王?   “要不我带你进宫,把你还给贵妃娘娘?”豫王妃就笑问道。   那少女头一歪,就厥了过去。   若赵贵妃知道她不仅失手,还把贵妃娘娘给供了出去,只怕她立时死了都是幸运。就凭赵贵妃的狠手,回头就能把她给卖去真正肮脏的地方去。   “没胆子的货色,关起来看好了,往后这都是贵妃娘娘的罪证。”豫王妃哼笑了一声,就将那少女丢在地上,见她软软地晕倒,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她先将很茫然简直没法儿抢救了的阿妧给送回座位里叫她继续没心没肺地自己玩儿,这才走到豫王的身边握紧了他的手。当豫王温热的大手覆盖在她的手上的时候,豫王妃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平静下来了,还对阿妧笑着说道,“过些天我要设宴宴请几家的夫人小姐,妧妧你若是有空儿,就来帮我待客可好?”   “可我亲近的人不多呀。”阿妧就为难地说道。   她素日里只在几家勋贵之中走动,还都是亲戚人家儿,别的人家也有时过去,然而却和那些贵女不大亲近。   如今这京中还有说她清高目下无尘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别人也就罢了,实在是还有诚王叔府上。”豫王妃见阿妧扭着小爪子很犹豫的样子,知道她一向不爱自己做主,就笑着对靖王说道,“阿玄你也知道,王婶儿和气,王叔也和气,只是阿瑾那小子这两年越发地不爱理睬人了,只有阿妧还同他亲近一些。我想着他们从小儿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这在一块儿有阿妧陪着阿瑾,阿瑾一则不寂寞,二则也不会叫人瞧着被怠慢了。”   她本觉得这种安排很好,就期待地看着靖王。   靖王一向鼓励阿妧和豫王妃交好的,为了什么,豫王妃也明白几分。   因为豫王是最有可能成为未来皇帝的人,靖王在叫阿妧刷未来皇后的好感。   因此,豫王妃期待满满。   然而靖王本微微颔首,待听到宴请的是诚王府,突然冷哼了一声。   “卫瑾他母亲来不来?”   豫王妃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这格外记仇的家伙。   “……来。”   靖王修长的大手就扣在了阿妧的小脑袋上,摸了摸,揉了揉,继而慢条斯理地回应。   “那阿妧就不来。” 第144章   “你,你这还没忘呢?”豫王妃被靖王这往死里记仇的战斗力都惊呆了。   虽然当年诚王世子妃怠慢阿妧,对她十分不喜确实不对,可是这都多少年了?   多大的仇儿也该差不多了不是?   豫王妃不由想到当年诚王妃匆匆回京,连闺女元秀郡主都顾不得了只回京来转圜此事,先抽了世子妃一顿鞭子,便带着诚王往宁国公府来了,给足了宁国公夫妻面子,待阿妧也十分和善,甚至隐隐表示她和儿媳不同,喜欢极了阿妧,已经透出了日后联姻的意思。   只是那时宁国公正生闷气,觉得世子妃这对闺女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哪怕诚王妃怀着诚意而来,可是宁国公依旧不怎么理睬。   至于叫阿妧给世子妃去做儿媳妇儿……   做什么美梦呢?   那不是把他白嫩嫩的团子往火坑里填么?   宁国公坚决不肯,甚至十分激烈地表示,自家闺女往后的婆婆,那至少也不能指着儿媳妇儿反倒帮着外人不是?   诚王妃觉得无言以对。   她也觉得宁国公说的是对的。   谁家的闺女不心疼呢?诚王妃就想着,若她的女儿元秀郡主被人这样指责……这个,大概不必王妃出马,郡主阁下早就把人抽上天了。她心里是过不去的,因此就在皇后面前提了数次,只说是自家管教不利的错。   皇后和诚王妃一向交好,也知道诚王妃是诚王妃,世子妃是世子妃,见诚王妃并未给世子妃求情,因此勉强算是忍了下来。这时间久了,众人都不将此事当一回事儿了,连阿妧都和卫瑾依旧亲近没有心结。   这些年里特别记仇的,就只有靖王一个了。   他比阿妧还记仇此事,从哪儿往后,就再也没上过诚王府的门。   诚王都恨不能给这侄儿给跪下了!   盖因王爷王妃好冤枉啊。   “不能忘,只有此事,绝不会忘。”靖王的手臂顺着阿妧的头发落下来,搭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将她往自己的面前带了带,就冷淡地说道,“你没有看到那时阿妧多么害怕。”   小小的团子小脸儿叫人挠得跟花猫儿似的,要哭不哭,想要忍着,可是大眼睛里却都是眼泪和害怕,只看了那样害怕的阿妧一眼,靖王就决定永远都不原谅世子妃。他见阿妧偷偷地拿两只小爪子揪住了自己的衣摆,垂目冷冷地说道,“阿妧第一次直面恶意,本王哪里敢把她给忘了?!”   阿妧打从来了宁国公府,就一直备受宠爱。   每个长辈都在宠着她护着她,连皇帝都珍惜她,她从未遇到过会用那样厌恶和严厉的模样面对自己的长辈。   世子妃无论之后如何忏悔,都不能叫阿妧再快乐起来。   她已经被伤害了。   且靖王就觉得阿妧委曲求全十分委屈。   他自然明白,阿妧虽然受了这样大的欺负,可是还和诚王府十分亲近,一则是为了长兄林珩,一则就是为了卫瑾。   她总是对曾经善待过她的任何人都十分妥协,哪怕是委屈了自己个儿也不在乎。可是靖王却觉得阿妧可怜极了。他的大手抱住这小东西的两只小爪子,勾了勾嘴角,这才看着豫王妃说道。“若我不知道此事,来日见了她也就见了她。只是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想看见她。”   “总不能诚王府里的人都请了却不请她。她到底是阿瑾的生母,总是要看在阿瑾的面子上。”   其实这两年世子妃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在家中诚王妃时常看管她也就罢了,因皇后始终不肯召她进宫,她在皇后面前失宠的情况在京中简直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可说的?虽然世子妃是正妻,可是她头上到底压着个婆婆,还是很厉害的那种婆婆。诚王妃从前爱惜儿媳妇儿们,从不叫请安立规矩的,可是如今却天天叫世子妃站着服侍她。   诚王妃表示,这日子啊,一过得美满幸福,没啥事儿干,就喜欢瞎琢磨。   既然世子妃这么闲,还闲得对小姑娘指手画脚,那就来给婆婆天天立规矩呗?   这劳累些个时候,就想不到那些歪门邪道的了。   只是诚王妃说得简单,然而世子妃到底是长嫂,本是妯娌之中的翘楚,如今被婆婆这样折腾呵斥,在几个弟妹面前又该如何立足?   她本是个多心的人,就觉得连弟妹们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嘲笑鄙夷轻慢,总之就是不恭敬她了。这种心灵上的打击就叫她立时病倒了,时到如今还时不时地病上一病。想到世子妃的水深火热,豫王妃就叹气说道,“也是她自己作的,从前的日子多好啊?偏她不知足。”   “呵……”靖王就冷笑了一声。   “那妧妧那天就不要来了。”豫王妃可不是个会同情世子妃的人。   叫她说,阿妧多好啊,乖巧可爱没心机,天真纯良还讨喜,这样的小姑娘,也就是她儿子小了点儿,不然她也想娶这么一个儿媳妇儿。   “可是阿瑾怎么办呢?”世子妃在,阿妧也会觉得不自在,因此她并未拒绝那天不来的说法儿。   只是她倒是蛮可怜卫瑾的,这位诚王长孙如今越发不爱搭理人了,被他看在眼中能得一个真心笑容的,除了诚王一家之外,别家少得可怜。更何况,因这些年卫瑾日渐长大,想要给诚王长孙当个媳妇儿的小贵女当真不少,卫瑾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他如今越发成了个冷面的小公子。   然而漂亮精致的小少年,就算是脸色冷峻,也蛮招人喜欢的。   豫王妃就看着歪头一脸娇俏的阿妧欲言又止。   卫瑾俊秀,出身显贵,说起来比母家低微又不得宠的六皇子还要显赫许多。   叫豫王妃说,若不是世子妃作死,阿妧嫁给卫瑾,当真是天作之合。   不过如今宁国公府想必是不能愿意的了。   想想宁国公那把阿妧捧在手心儿上的慈爱,豫王妃就觉得卫瑾大概没戏。   可是阿妧却是这几年下来,唯一能被卫瑾放在眼中时不时惦记的小姑娘了。   豫王妃就纠结呀,她觉得自己大概没有当红娘的天分,就一个阿妧自己都觉得婚事叫人头疼,更遑论别人呢?不过见到靖王能护着阿妧,豫王妃就很欣慰,她又笑着劝了阿妧几句,见小姑娘犹犹豫豫地点了头,表示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才笑眯眯地叫人抱了自家才吃了奶醒过来的幼子。   小东西浑身奶香,阿妧自然喜欢极了。她终于明白靖王为何喜欢这软乎乎的小生物了,抱着豫王妃的幼子阿佑不撒手。   顺便还得摸摸豫王妃的那两个熊儿子。   熊儿子们为了谁能跟阿妧一块儿吃饭先窝儿里反了一把,在外滚成两只泥猴儿。   到底是豫王世子年长些,将个还穿着个奶兜兜儿的弟弟给打败,成功地占据了阿妧的身边,只是又见自家美丽可爱的小姐姐嫌弃自己浑身全是泥,也觉得自己满身都是泥水糟践了林姐姐身上漂亮精致的小衣裳,遂滚到豫王的身边,将浑身的泥水都滚到了亲爹干净的衣裳上去,还未待投奔他林姐姐,就叫头上缠着布条儿冷着一张脸的豫王给摁在座位里往死里打了一遍。   作为豫王世子,而且是已经隐隐知道啥叫自尊心的豫王世子,再看到他林姐姐震惊地看着自己竟然被亲爹给打了屁股,熊世子泪奔而走,直到阿妧回家也没见着这小子的身影。   阿妧觉得豫王是个虎爸,然而靖王却觉得打得好。   再不打,这熊世子都要上天了。   “我这好几回都避开了世子妃,殿下,是不是外头都已经有人非议我和世子妃不和了?”阿妧就担心自己太任性给家里带来麻烦,她叫靖王给送回了家,正一块儿坐在宁国公夫人的上房里等着宁国公回来,就有些担心地小小声儿说道,“我会不会叫家里觉得很为难?”扭了扭柔软的身子,见靖王托腮看着自己,她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不,不都说得八面玲珑的么?而且,就算是如今我任性,往后我嫁了人……”   为了夫家,也不能这样任性了。   “你嫁人还早。”靖王就皱了皱眉。   “操心太过,你比父皇还会操心。”皇帝最近为难啊,这江东的反贼真是要了皇帝的命了,他没法儿用给自己生儿育女的赵贵妃的性命来安这天下的心,可是他却更不能为了个女人,就叫这天下再起波澜。   皇帝这愁的,头发都恨不能愁白了。见阿妧扭着手指纠结地看着自己,靖王就冷笑道,“都是心软的人。”因皇帝心软,才无法对赵贵妃下手。因阿妧心软,因此才会对卫瑾依旧亲近,诚王府里只疏远了世子妃。   靖王看着这小东西,片刻,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所以方才的话,不必你说,我来替你说。”无论阿妧说什么,若说不喜世子妃,就会叫人觉得阿妧心胸狭窄。若是亲近世子妃,阿妧的心里又过不去。因此靖王将阿妧该说的都说了,就叫阿妧在世人眼中依旧是善良乖巧的孩子。   他眯了眯眼睛,见阿妧感激地蹭了蹭自己修长的手指,就哼了一声。见他脸色淡淡的,阿妧急忙殷勤地在地上打转儿,恨不能给靖王殿下捶腿捏背的。   靖王就越发地发现阿妧如今更加狗腿儿了。   他陪着阿妧等来了宁国公夫妻,这才告辞回了自家王府。   阿妧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回了宁国公夫人面前,却见宁国公夫人在对自己微笑。   “见了你大姐姐了?”   “见着了,母亲别担心大姐姐了,侯夫人对她可好了。”阿妧就把在顺昌侯府里发生的事儿给宁国公夫人绘声绘色地说了,见宁国公夫人露出满意的表情,就凑过来小小声儿说道,“真真儿没想到,侯夫人还反过来安慰大姐姐呢。我觉得大姐姐虽然有些遗憾,可也不是过得凄凉的人。”   她见宁国公夫人手里正拿着两封书信,就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啊?”看起来仿佛很重视的样子。   “你三叔给你四姐姐五姐姐挑了人家儿,我来看看可有什么疏漏。”宁国公夫人就温声说道。   南阳侯夫人无法面对庶女,因此将此事托给了嫂子宁国公夫人。   阿妧就动了动嘴角。   她突然很想知道,若从一开始就只是南阳侯的一个不得宠的庶女,那会有怎么样的亲事。   她探头看那两封书信上的男子的条件,却微微诧异了一下。   林三老爷给这两个隔房的庶出侄女儿挑选的并不是漫不经心,而是精心挑选,都是十分殷实富庶的人家儿,且看上头都是积善之家,子孙里都没有狂悖风流之徒,家风清正。   虽然不及南阳侯府显贵,可是却也都是官职不高的官宦门第,其中一家还是书香门第,更是令人羡慕。不知怎么,阿妧看到了这里,就觉得心里曾经有的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落在了地上,她垂头抿了抿嘴角。   “既然生在林家,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苦难,可都不会被林家舍弃。”宁国公夫人明白阿妧的心思,就温声安慰。   或许那两个庶女在南阳侯府过得并不好。   可是林家也不会在婚事和她们的人生上磋磨她们。   “这样就好了。两位姐姐一定会很幸福顺遂的。”阿妧其实都没有见过那两个庶出的姐姐。   她本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女孩子,虽然知道南阳侯府里有自己的庶姐,可是叫她看来,阿萝一个都叫她日夜惦念忙不过来,实在没有时间去交好那两个姐姐。更何况她一身荣宠,曾经和她们本是一样儿的人,那样显赫地去和她们结交,那算是炫耀呢,还是叫人非要嫉妒她呢?   阿妧顿了顿,就认真地说道,“等姐姐们出嫁,我可以给她们添妆的。”   “大姐姐二姐姐嫁人的时候我都送东西了,四姐姐五姐姐嫁人的时候,我也要送东西。”   “都由着你。”宁国公夫人就慈爱地点了点闺女的额头。   “多么善良的好姑娘哟。”宁国公就在一旁被闺女给感动得流下了两滴眼泪来。   宁国公夫人抽了抽嘴角,将手上这两个信封儿都放在桌子上。她信任林三老爷的眼光,既然林三老爷都说好,实在没有再去重新相看的必要,因此她对着两个女孩儿的婚事已经不再担心。只是想到了这,她就想到了和这两个庶女一样儿年纪的阿萝和比阿萝还年长一些的阿宁。   想到她们两个,宁国公夫人就有些忧虑地说道,“三丫头和六丫头这在江东多年了,这婚事……”   宁国公眨了眨眼睛。   “就阿宁和阿萝的那人品相貌的,还能少了爱慕者啊?”   的确不少。   至少,曾经和阿妧起了冲突的魏阳侯府,就收到了自家大公子的一封家书。   魏阳侯夫人看了一眼就厥过去了。   盖因她可怜的曾经被林家姐妹联手双打,打得哭爹喊娘的长子,一封苦苦央求的书信,想求母亲为他提亲。   他想娶林家六姑娘阿萝。 第145章   “哎呀我的侯爷啊!”   魏阳侯夫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顿时就嚎啕大哭。   这不哭不行啊。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长子都鬼迷心窍了好么?   她一向将长子当成未来的依仗的,也对儿子寄予厚望,若不是长子实在是很出息,那也混不到显荣长公主的跟前不是?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魏阳侯府就开始走背运,这跟宁国公林家不和之后,仿佛不仅是魏阳侯府不顺遂,就是魏阳侯夫人的幼妹,诚王世子妃都开始倒霉。在魏阳侯夫人眼里,林家就是个要人命的存在,可是她真是没有想到,素日里不怎么理睬林家也就算了,避开了还不行么。   长子却一头扎进了林家这坑里不肯出来了。   不过是一个南朝血脉的卑贱庶女,到底有什么好呢?   爱女周玉那年在诚王府里吃了亏,魏阳侯夫人不讨厌林家的阿妧就见了鬼了。   在她眼里,这些南朝的狐狸精们都不是好的。   若阿妧没有勾勾搭搭,那年为她说话儿的权贵怎么那么多?   她也实在想不明白长子到底喜欢那个据说妖妖娆娆的阿萝什么。   当初天天书信来求救,哭诉命苦说都要被阿萝打死了的是他。可是如今哭着喊着要娶人家的,也是这个儿子!   “早前你就说那是个狐媚子,果然是这样!你看看大哥儿,”魏阳侯夫人就跟脸色沉重的魏阳侯抖着手中的书信哭着控诉道,“都说出来娶不上那阿萝就不娶别的女人的话了,这是一般的情分?可见那丫头的心机,勾搭得咱们大哥儿撒不开手啊!”她默默地流泪道,“生了一张狐媚的脸,从前勾引陛下也就罢了,这在长公主面前也不消停。跟她的那个妹妹一个样儿!”   “你少说两句吧。”魏阳侯见妻子抱怨,突然觉得肋骨痛。   他真是一闭眼就想起庆阳伯的大拳头。   且他当年就已经被皇帝给吓着了,再不敢说阿萝的坏话儿。   说来奇怪,想当年入宫之后心情沉重地回府来叫长子往后离妖精远点儿的是魏阳侯大人,可是当魏阳侯被庆阳伯打断了肋骨闭了嘴,从那儿往后,却是魏阳侯夫人母女对林家女不依不饶起来。   说起这事儿魏阳侯就后悔坏了,早知道林家的那阿妧在陛下面前竟然能得宠那么多年,他还说什么坏话儿,只叫女儿周玉去跟阿妧做好朋友沾光儿了。如今看了这封书信,不知怎么,魏阳侯的眼睛就乱转起来。   说起来,如今阿萝在长公主面前的地位比他儿子的还高,在阿萝的面前,他儿子还得管人家毕恭毕敬地喊一句林大人。   这样的身份,生得还美,特别是这两年宫中隐隐有动静,说阿萝的妹妹阿妧是给皇子预备,往后是要做皇子妃的。   虽然这到底给谁做皇子妃尚未定数,可空穴不来风,只看皇帝并未遏制这种流言,此事就有点儿谱儿了。靖王老大一把年纪,面对花儿一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跟那老牛似的,自然不会是他的王妃。   余下的六皇子与七皇子年纪相仿,且出身在魏阳侯眼里,别管曾经是公主还是贫家女,如今这俩都差不多,都和阿妧匹配,只看皇帝最后挑中了哪一个罢了。魏阳侯的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毕竟,若阿妧做了皇子妃,日后起码也会是个郡王妃,那身份就很高贵了。   阿萝有个皇子妃的妹妹,又在长公主面前有体面,若是能嫁给儿子……   “什么皇子妃!一个野丫头罢了。”想当初魏阳侯夫人尚且没有十分恼怒,只是这两年下来,周玉在外头叫七公主给收拾了好几回,就叫魏阳侯夫人心疼坏了。   早前她有些恼火女儿骄纵任性肆意结仇,可七公主这不依不饶的性子也太过分了些。仗着皇帝宠爱她,她就帮阿妧出头,周玉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公主上爪子,正经吃了几次亏。一想到阿妧就是那祸头子,魏阳侯夫人就拍着床边儿哽咽道,“没规矩的,心眼儿那么小,还知道挑唆七公主,这样狡猾,有什么资格做皇子妃!”   若阿妧还能去做皇子妃,那魏阳侯夫人非呕死不可。   怎么这种心机深沉装模作样的白莲花儿,反倒越发风光显赫了?   “我倒是希望她去做皇子妃。”   “你!”   “若她不嫁给皇子,凭她和阿瑾的情分,咱们家的阿玉莫非还有半点儿指望?”魏阳侯如今头疼得很,他这两年仕途不大顺遂,不提宁国公总是在外头对自己冷嘲热讽,就都说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林三老爷从不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他为难,只是堂堂大理寺卿吃饱了撑的?侯爷家里一个佃农交不起租子吊死在侯爷家的大门前,这种破事儿难道也归大理寺管?   魏阳侯被林三老爷逼得很疲劳。   他揉着眉心就跟妻子说道,“若你但凡还有将阿玉嫁给阿瑾的心,你就赶紧求佛,叫林家那丫头嫁了皇子。不然……”   “可是妹妹不喜欢她。”魏阳侯夫人就迟疑地说道。   因阿妧,诚王世子妃简直是丢尽了脸,怎么可能还会喜欢阿妧?   她若不肯,那阿妧也嫁不成卫瑾。   “她是不喜欢,可是诚王府也轮不着她做主啊。”魏阳侯什么都不想说了,说多了也是白搭,就摆手说道,“你赶紧着,叫阿玉回头去多做些鞋袜,不拘十分精致,谁也不缺针线上的人。到底只为了心意。”   他到底很有心机,面对诚王妃对周玉的不喜,也不叫周玉去辩驳讨好,只是时不时叫周玉给诚王妃做些零散的女红。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持之以恒好几年,诚王妃的心就算是块儿石头也能给焐热了。   只要能讨好了诚王妃,这婚事就算成了一半儿了。   魏阳侯对卫瑾这门婚事充满了期待。   若她的闺女日后成为诚王妃,那尊荣显赫,也叫他面上有光。   “还有阿瑾处,多做些小荷包儿……”   “阿玉常做给阿瑾,什么荷包扇子套玉坠穗子的,不知做了多少,可阿瑾却不肯要啊。”魏阳侯夫人本不是个抱怨的性子,可是这时候却实在是忍不住了。   到底是叫儿子给刺激着了,她就越发地和丈夫流泪道,“阿瑾这无情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了。阿玉从小儿就喜欢他,为了他还跟林家那丫头扛上了,吃了怎么多年的苦说起来都是为了他。可是到头儿来,阿瑾还是这么冷淡。”一想到卫瑾的无情,魏阳侯夫人就悲从中来。   周玉生得娇艳明媚,性子也直率,如今长大了一些,也不似儿时的莽撞,可是卫瑾却始终不肯亲近她。   “你也别难受,阿瑾本就性子冷淡,你就看看这些年,他也没亲近过谁……”   唯一亲近的阿妧,魏阳侯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叫他说实话,这京中贵女之中,也只有周玉还勉强和卫瑾相配。   且魏阳侯对长子这个婚事也有了几分心动,因此就待林家多了几分亲近。这就叫宁国公惊讶坏了,他这一日从街上回来,本来仗着有靠山林三老爷在一旁撑腰,侯爷正拿大白眼儿去翻对面的魏阳侯,可谁知道魏阳侯从前都是掩面而走,这一次竟然对国公爷露出了一个十分亲近温柔的笑容。   这可把国公爷给吓坏了,摸了摸自己路人甲的脸,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老大年纪竟然冒出一颗烂桃花儿来。   以为对国公爷嫣然一笑就能叫国公爷动心呢?   简直就是做梦!   他骂骂咧咧地回来,就觉得魏阳侯这是吃错药了。   不幸听到了兄长怀疑的那些喃喃自语的林三老爷面无表情地跟着兄长回了国公府,直奔前院儿去洗耳朵去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呗。”阿妧听宁国公跟宁国公夫人抱怨魏阳侯的态度不对,就一边和坐在自己身边的卫瑾摸着雪白的白兔,一边撇嘴道,“父亲是威严的国公爷呢,能不溜须父亲么?我觉得这大概是想要讨好父亲,达成什么目的。”她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露出一副很聪明的样子,卫瑾在一旁看了,想了想,就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低声表扬道,“真聪明。”   十姑娘红光满面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儿。   “溜须我?哼!就算笑成二郎真君,本国公也讨厌他!”宁国公就狠狠地说道,“父亲很记仇的。”   “没错!”阿妧就在父亲身边用力握紧自己的小爪子。   这父女俩同仇敌忾,卫瑾就在一旁勾了勾嘴角。   他如今越发精致漂亮,且生得清贵安静,坐在一旁就令人不能移开目光。   见阿妧神气活现的,卫瑾白皙的脸上越发露出了几分柔和。   他怀里的白兔探头探脑了一会儿,不感兴趣地缩回了脑袋抱着一根青菜啃来啃去。   “只是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对父亲变了态度呢?”阿妧就蹲在地上小声儿怀疑。   “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宁国公蹲在闺女的身边儿同样画圈圈。   两只蹲在地上,宁国公夫人看了一眼就纵容地笑了。   “幸亏阿瑾不是外人,不然你们这么随意,都要叫人笑话你们。”她笑着对卫瑾说道,“阿瑾从小儿和这丫头一块儿长大的,也不知担待了多少。”   因豫王妃的宴请阿妧不去,因此阿妧今日就将卫瑾给请到了国公府里来一块儿玩儿。有些可惜地看了卫瑾片刻,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转移了目光。她如今就觉得六皇子当真是不错,俊秀温柔,对人都很温煦,如同清风一般。   且六皇子待阿妧一向用心。   为了闺女日后的幸福,宁国公夫人已经与李嫔成了闺中好友,自然不会再为闺女担心什么婆媳问题。   只是这些话,她却觉得不必和阿妧说起。   若在意了,反倒不如如今这般自然相处。   “阿妧懂事,我没有担待过她。”卫瑾就一板一眼地说道。   他下意识地在宁国公夫人的目光里顿了顿,就去看阿妧的方向。见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她小小一只地蹲在地上,雪白的手托着精致的下颚,天真懵懂,又乖巧讨喜,卫瑾就垂了垂自己的眼睛轻声说道,“且我永远都不会笑话姑姑。”因他长大了,阿妧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当年的一些戏言都已经被改得差不多了。就比如说姑姑这个称谓,卫瑾已经许久不能在阿妧面前提了。   他觉得有些失落,漂亮的脸孔上就露出失望的颜色。   怎么不能提呢?   难道阿妧不是他的姑姑吗?   “你也是,往后也不要和阿瑾胡闹。”宁国公夫人见卫瑾生得漂亮夺目,此刻从容安静的模样儿倒是还有几分皇家气象,目光闪了闪,好容易才继续吊死在六皇子这歪脖树上没有爬人家诚王长孙的墙头儿,却见卫瑾已经对阿妧微笑起来。   他本喜欢板着一张脸故作老成,可是此刻突然笑了一下,却令宁国公夫人都觉得漂亮到了极点,这就更不要说更没有见识的阿妧了。   她都呆呆地看了卫瑾一会儿。   “回神。”卫瑾戏谑地捧着白兔凑到她的脸颊上,叫白兔拿毛茸茸的小身子去蹭了蹭阿妧。   白兔大爷恼了,一后腿儿就踹在十姑娘的小脸蛋儿上。   “坏啊。”阿妧叫这一踹给踹清醒了,顿时就委屈地看着卫瑾。   见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微微上挑的漂亮的眼睛里水光动人,卫瑾摸了摸淘气的白兔,伸出手来给阿妧慢慢地擦了擦脸。   当小姑娘细腻柔软的皮肤和自己的手指腻在一块儿,卫瑾只觉得自己触碰到了阿妧的地方都滚烫得令他心中慌乱。他有些不明白这种奇特的感觉,默默地收回手来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然而嗅到指尖儿上尚存的属于阿妧的甜甜的点心香气,他就抿了抿嘴角。   诚王长孙就觉得,这香甜的气息,叫自己实在很想咬一口试试。   当然,没准儿长孙阁下还能对被挨了咬的小姑娘很皇族地说一句,“你很甜。”   卫瑾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却不知道到底哪里怪了,   “别生我的气。”他见阿妧背对着自己,小身子一颤一颤的,就凑过来轻轻地说道。   他和阿妧从年幼的时候就在一块儿,他习惯维护阿妧,又习惯了和阿妧的亲密。虽然总是有人劝谏自己不妥,可什么才是妥当呢?他不愿曾经的亲密因彼此长大了这种缘故就开始散去,将精致的下颚抵在阿妧变得消瘦却柔软了更多的肩膀上,犹豫了一下方才低声说道,“魏阳侯府……我本以为他们会对你不喜。”   “为什么不喜欢我呢?”阿妧想到之前曾经见过魏阳侯夫人,对方脸上带着亲近的笑容,可是对自己却带着几分不悦,就好奇地问道。   “嗯。”卫瑾顿了顿,在阿妧茫然的目光里说道,“之前姨母和母亲商议我的婚事,提起周玉。我就拒了说,她伤过姑姑,我很讨厌她。”   于是魏阳侯夫人气得差点儿呕血。   阿妧迎着卫瑾干净的目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那个什么,看起来十姑娘狐狸精的这口锅……   还得再背几年了。 第146章   “这么了?”见阿妧一副无语凝噎的样子,卫瑾就偏头问道。   他的目光十分干净,阿妧倒是觉得自己有点儿矫情了。   卫瑾因为自己不喜欢周玉,那是卫瑾对自己的一片心,怎么还抱怨上了?   “没什么,多谢你一直都站在我这边儿。”狐狸精就狐狸精吧,一般姑娘想当狐狸精都当不上呢。十姑娘默默地甩了甩自己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对卫瑾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凑过来小声儿说道,“你为了我不理她,我很高兴的呀。”   卫瑾为什么不喜欢周玉?还不是周玉对自己不友善么?   阿妧想想那种左右逢源,哪怕明明知道自己和周玉不和还和周玉亲近,没准儿还妄图撮合她和周玉和好的那种中央空调,就觉得还是卫瑾这种偏心眼儿的更可爱。   漂亮的小姑娘弯起眼睛来,一双大眼睛笑成了弯月,精致美丽。   卫瑾的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容。   “站在你这边儿,本就是应该的。”他看着笑得格外娇艳漂亮的小姑娘,雪白的脸颊上生出淡淡的绯色。   阿妧就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阿瑾往后要永远都站在我这边,哪怕是我的不对,可是你也不要偏心别人。”她就得寸进尺地要求道   “你不会有错。”卫瑾就轻声说道。   他和阿妧年纪相仿,可是看着对自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姑娘,还抬起手来爱抚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人怎么会没有犯错的时候呢?可是就算我错了,阿瑾你背后提醒我就好,千万不要在大家面前指责我。”   阿妧见卫瑾亲近自己,急忙凑过来和卫瑾坐在一块儿。她和卫瑾青梅竹马地长大,就算是有世子妃在,可是与卫瑾之间却依旧十分要好,挨在一块儿坐着十分亲近。这就叫正翻着三白眼儿的白兔大爷觉得很生气了。   这两只坐在一块儿,严重挤压了白兔大爷的生存空间。   它胖它有理。   白兔毛茸茸胖嘟嘟的身体往阿妧的方向拱了拱,龇牙咧嘴妄图把她挤开。   卫瑾的手压在这白兔雪白的皮毛里,叫它不许欺负阿妧。   阿妧就顺势摸了摸白兔的小脑袋。   她笑嘻嘻地和卫瑾低声说话,眼睛里都是快乐的光,一旁的宁国公正坐在妻子的身边,看阿妧和卫瑾的感情那样好,卫瑾对阿妧那样纵容,许久方才小声儿说道,“真是可惜了的。”   他不愿意叫女儿有世子妃那样儿的婆婆。虽然如今诚王府中能做主的是诚王妃,可是日后总归有世子妃做主的那一日,到了那个时候,她偏心自己的外甥女儿,还厌恶阿妧,阿妧嫁给卫瑾的日子只怕是过不下去的。   再有娘家撑腰,可不动声色挤兑儿媳妇儿,世子妃这做婆婆的有天然的优势。   见宁国公夫人侧头看着自己,宁国公就垂了垂头。   “六皇子吧……我总觉得他对阿妧少了点儿什么。”   六皇子对阿妧也很温柔,处处妥帖,宫中的李嫔也很喜欢阿妧。可是宁国公见过六皇子几回,也看见六皇子处处照顾阿妧,虽然心里熨帖吧,可是怎么都觉得有什么不对味儿。   他本不是个精明的人,若说能看出什么来那绝对是白扯,唯一的一点不安就是来自于侯爷本能的直觉来的。不过这年头儿,直觉这玩意儿说出来简直能叫人笑掉大牙,宁国公就愈发地抓了抓自己的头。   “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阿妧要嫁人还得个三四年,你急什么。莫非还担心没有更好的?”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你说的也是。”宁国公迟疑了一下。   他三弟林三老爷那么会挑女婿,给南阳侯的那两个小透明儿庶女都找着了那么好的人家,那往后再接再厉,给他闺女挑一个也不费事儿是吧?   林三老爷对自家大哥的这种异想天开表示拒绝。   “没有。”他坐在宁国公夫妻的对面,好容易洗了耳朵不听宁国公那匪夷所思的关于魏阳侯对国公爷图谋不轨的絮絮叨叨了,就见阿妧和卫瑾这两个孩子正头碰头地在一块儿说悄悄话儿。   不知道阿妧笑嘻嘻地说了什么,雪白漂亮的脸几乎要放光,卫瑾就侧头沉静地看着她的那个傻笑,林三老爷就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皱眉对宁国公说道,“贪多嚼不烂,大哥,你太挑剔。”觉得六皇子古怪,又嫌弃人家卫瑾的亲娘……   再没有他这大哥这般挑剔的了。   就这还想再挑女婿人选,怎么不上天呢?   “多多益善么。”宁国公就讪讪地说道。   林三老爷冷淡的目光之下,国公爷羞涩地低下了头去。   “多多益善?!”当挑白菜呢?   “有对比才知道谁最好,不然,往后阿妧嫁了不顺心怎么办?我可只有她这一个闺女。”宁国公有两个不省心的儿子,长子老大不小媳妇儿还远在天边儿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成亲,要知道,那牛郎织女还有个团圆的时候呢,元秀郡主简直就是一去不回头哇。   次子更别提了,生了一张世间最英俊的脸,可是就是不急着娶媳妇儿,天天在宫里厮混,若说是跟宫女儿或是公主们厮混啥的,宁国公也不说什么了。   可林琰这破儿子不是去给皇后请安,就是喜欢和一群勋贵子弟在单独的宫里玩耍。   这个……国公爷得强忍着才不要想歪。   当然,他想歪过,叫宁国公夫人两巴掌又给抽回正道了。   “六皇子与长孙已经是最优秀的人选,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好的了。”林三老爷见宁国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决定叫这大哥闭嘴,便微微抬起了下颚淡淡地说道,“不然,七皇子也是人中龙凤,虽病弱,却比六皇子生得俊美,若大哥喜欢,那就再考虑考虑他。”   他这话说出来,宁国公顿时就恶心了。七皇子是谁?   最恶心的赵贵妃生的,哪怕七皇子是二郎真君转世呢,国公爷也绝对看不上他。   ……   二郎真君觉得最近自己比较躺枪。   “可是你给那两个丫头……”   “那本是给阿芝寻的人家。”见宁国公露出几分诧异,林三老爷就冷淡地说道,“阿芝不比阿妧,我虽是她的父亲,却并未袭爵,不过是个大理寺卿,自然没能耐叫她联姻勋贵豪门。且她没有兄弟服侍,脾气也坏。”   他垂了垂眼睛,自然知道儿子林羽是绝对不会善待阿芝,若阿芝在夫家有了纷争,林羽不往阿芝的头上踩一脚就是客气,怎么会为她出头,因此他就越发冷淡地继续道,“我挑选的人家都是积善之家,人品敦厚,就算她日后行事踏错,她也不会落得个最坏的下场。”   富庶却官职不高,他一个大理寺卿绝对压得住,且人品宽容,哪怕阿芝再闹腾,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不然,豪门世家之中“病故”的奶奶太太的,还少了不成?   他好不容易挑选了两三家,也是想……   多多益善来的。   林三老爷的目光漂移了一下。   “那你怎么舍得把婚事给了四丫头五丫头?”既然是林三老爷给阿芝预备的,那如今却给了庶女们不是浪费?宁国公不由好奇了起来。   他的目光里,清俊冷淡,薄唇透着几分凉薄的俊秀男子垂头弹了弹自己的衣袍上看不见的灰尘,许久,方才垂目越发冰冷地说道,“不好坑了人家。”   都说了,是积善的人家儿,做什么倒了血霉去接收阿芝那么一个坏脾气的媳妇儿?那不是害了人家么?林三老爷就淡淡说道,“不忍心。”他这话说出来,虽然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却听见身后传来噗嗤一声。   他转头一看,就见阿妧正拉着卫瑾的衣袖捂着小嘴巴笑得直抽抽。   “有趣么?”他平静地问道。   “可好笑了。”小姑娘回答了一下,顿时小身子就僵硬了。   卫瑾上前一步,护在阿妧的面前仰头看着冷淡看来的林三老爷,在寒气之中岿然不动地说道,“确实好笑。”   “挺好笑的,真的,我都笑了。”宁国公也在一旁急忙哈哈地笑了两声。   林三老爷沉默着回过头来,不去看阿妧了。   见他没说把自己拖去大理寺扒自己的狐狸皮,阿妧顿时就精神抖擞起来,她觉得在屋里气闷,又是招待卫瑾来家里玩儿的,自然就做出一副小主人的模样儿来带着卫瑾来了宁国公府的后院儿的园子里去。   此园子的一角儿被开辟了一块儿小小的田地,阿妧就从里头胡乱地拽了一把绿油油的小青菜喂给方才对自己翻白眼儿的白兔,就对卫瑾很得意地说道。“你看父亲对我多好!如今就开始为我寻找夫君了。”   “嗯,挺好的。”卫瑾正摸着吃得头也不抬的白兔,手下顿了顿,就轻轻地说道。   他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心里莫名空荡了起来。   只是这种感觉,他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一向和自己在一块儿的玩伴要属于别人了的不开心。   “你若嫁人,咱们就不能再这样在一块儿说话了。”他觉得这才是自己感到失落的原因。   “这有什么不能的呢?”   “要避嫌,你未来的夫君会不高兴的。”卫瑾认真地说道。   阿妧就咬着自己雪白的手指想了想,由己度人,若自己真的成亲,若自己的夫君也有一个青梅竹马,日后还要亲近地往来,她的心里也一定不会好受的。   她不由点了点自己的头,有些遗憾,见卫瑾正抱着白兔看着自己,精致俊俏,年纪小小就已经展露出了皇族尊贵的风姿,就有些舍不得,许久,方才仰头说道,“可是咱们才多大呢?要成亲也要三四年之后,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咱们现在还多多地在一块儿呀?”   “今朝有酒今朝醉?”卫瑾的嘴角就勾了起来。   “大哥哥天天带着我读书,我学会了很多。”可不是从前那缺笔少划儿的胖团子了,十姑娘如今虽然不能说是出口成章的小才女,什么诗画双绝的,可是却也读了许多的书,还写了一手很漂亮的字。   她觉得自己会下棋,还少少地跟着自家文武全才的大哥林珩学了些琴,虽然弹得不怎么样,可是也陶冶了性情不是?她很骄傲地撑着自己柔软的小腰肢就对卫瑾炫耀地说道,“虽然我淘气,可是我也学会了很多,不是不学无术的哦。”   “好。”卫瑾只怕比她会的那些都精通十倍,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带着白兔拍手说道,“好姑娘。”   阿妧又偷偷儿地笑了起来。   “殿下也是这么说。”她神气活现地对卫瑾炫耀道,“殿下说了,我可聪明了,什么都学得快。前儿我还和殿下一块儿下棋了,三局两胜,我还赢了呢。”   见卫瑾轻轻地应了一声,她就围着卫瑾转圈儿,方才在屋里有些放不开,在外头十姑娘就觉得自己可以随意玩笑了,笑嘻嘻地说道,“殿下前儿还带我去相看别人的小公子,我觉得殿下是为我尽了心的。馒头叔都说了,因我没相中那家的小公子,殿下恐我寂寞伤怀,还给我在王府里修了一个小阁楼儿,临水而建,说是往后请个琴师在那儿弹琴,给我解闷儿。”   她就叹气,小声儿对卫瑾抱怨地说道,“只是叫我说,与其请琴师,不如请个皮影儿戏班子来,回头我亲自给写个戏本子,那多开心啊。”   “阿瑾你知道皮影戏么?”   “知道。我看见过,的确有趣。”卫瑾就轻声说道。   他一双清澈的眼睛就看着面前的阿妧,小姑娘此刻雪白的脸因开心红扑扑儿的。   “你也喜欢是不是?”   “喜欢。”   “那等往后殿下的戏班子买来了,我就好好儿带着他们演出戏,到时候阿瑾来看好不好?”见卫瑾安静地看着自己,阿妧就扭着自己的小身子快活地说道,“到时候殿下的王府里热热闹闹的,他就不寂寞了。馒头叔都说了,殿下素日里在王府总是一个人,可清冷了。从前有我在,可是现在我长大了,不该和殿下那么亲密了。殿下就孤零零儿的一个人。若是我多编几部戏,他天天看着,是不是也开心些呢?”   她握着自己的小爪子,飞快地说道,“我,我不能卸磨杀……不当团子了就把殿下撇开,不然岂不是成了负心人?”   享受了靖王那么多年的庇护,她总是要把靖王之后的生活给照顾好。   什么时候等靖王娶了王妃,她就可以不要再为靖王担心了。   卫瑾见阿妧认认真真地在为靖王考虑,许久,迟疑地摸了摸阿妧红润的脸。   他的手是温热的,落在阿妧的脸颊上,却觉得她的脸颊更滚烫。   “不要说王叔了好不好,阿妧?”他抱着白兔,在阿妧诧异的目光里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今天你已经提了他太多次。”   他觉得心里闷闷的。 第147章   “好。”   卫瑾的脸色平静,可是阿妧却下意识地应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些,所以,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对卫瑾道歉,明明卫瑾并没有因为自己在意靖王对自己发怒,可是阿妧却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仿佛自己当真伤害了这个自幼的伙伴。   她拧着自己的衣带偷看卫瑾,却见这少年对自己微微一笑。他微笑起来的样子就少了很多在面对外人时的冷漠。阿妧突然小小地吐出一口气来,也对卫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和卫瑾似乎都不是擅长喜欢吵架的人,不过是没一会儿,就把方才的不自在给忘了。   正蹲在一块儿喂白兔大爷的时候,阿妧就见不远处正慢慢地走过来两个美丽的少女。   其中一个走到了近旁,似乎并没有发现卫瑾和阿妧,因此就对另一个冷笑着说道,“好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你摆出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给谁看?!怎么,就你最安静本分,倒是现出你的好来了?!”   她说起话来的时候,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正被她训斥的少女只是紧张地垂了头,却并没有吭声,也没有反驳她什么,一副默默忍耐的样子。只是这份安静叫阿妧看了,就觉得有些可怜了。   骂人的自然是八姑娘阿芝,那个被骂的,显然就是九姑娘阿静了。   这几年过去,曾经尚且稚嫩的两个女孩子,都长成为美丽娇艳的少女。   然而阿芝那么一副掐尖儿要强的尖酸脾气,哪里能容忍阿静一个庶出的妹妹也同样生得美貌?   且阿静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在外头,都是一副安静的脾气。她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有什么可怜,也并不觉得不甘妄图争宠,只是默默地长大。   虽然这其中有她是个不得宠的庶女的缘故,可是叫阿妧这两年冷眼见着,阿静和她的那位姨娘生母还不一样儿,竟当真是只是安安分分地长大,虽有时会用羡慕的眼神偷看阿妧,却也没有什么嫉妒或是陷害,不过是带着几分渴望。只是这并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谁不渴望成为阿妧那样幸福的人呢?   明明都是一般无二的庶女出身,可是阿妧却可以得到宁国公夫妻毫无保留的宠爱。   为什么不能羡慕?   当初阿妧觉得自己总是被阿静偷看,还有几分担心,唯恐阿静也和阿芝一样儿是个爱抢人东西的性子,处心积虑想要抢走自己的宠爱。   虽然她一定抢不走,可一府里的女孩儿们都心里有那么多的坏主意,阿妧心里也不会痛快。   可是阿静却什么都没有做,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懂事。   阿妧就对这位堂姐多了几分关注,更何况和骄横骄纵的阿芝比起来,是个人都会更喜欢阿静一些。阿妧就小小地哼了一声,却见阿芝正指着庶妹骂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转身,正看见身后的阿妧和卫瑾。   见到卫瑾的一瞬间,阿芝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她急忙抚了抚自己头上一朵海棠红的宫花儿,只觉得自己人比花娇,袅袅上前就给卫瑾福了福,抬眼就是一段妩媚风流。   “人多,闹腾,我们走。”   卫瑾在阿芝说话之前,就拉住阿妧的袖子淡淡地说道。   阿芝这副模样儿,他不是第一次见,诚王长孙如今去了谁家的府上,那些小贵女们都会露出这样动人的,含羞道歉的表情。   说起来如阿芝这般敢在自己面前暴露了自己真面目的,还真的不多呢。   “八姐姐,你先在园子里玩儿吧。”阿妧就觉得对卫瑾很抱歉了,这两年说实在话,阿芝这模样儿已经不知多少回了,且不仅是面对卫瑾时如此,除了阿芝畏惧曾经给了自己一脚的靖王,那别人来了都是这么一副样子。   早前儿阿妧她二哥林琰林二公子还曾经在家中设宴招呼在宫中结识的勋贵少年们,谁知道前脚儿在前院儿设宴,后脚儿阿芝就在后院儿里咯咯地娇笑。   ……娇笑了半柱香。   勋贵少年们都以为宁国公府闹了鬼,撒腿就跑,一哄而散,因此林二公子这设宴黄了。   从此往后,林琰就更不爱回家了。   “十妹妹,你总是身边儿走马灯似地换着人,这不好吧?”阿芝如今年纪也大了,也是该嫁人的年纪,因此对自己的婚事格外上心。   她本也想嫁个权贵子弟,或是做个皇子妃什么的令人刮目相看,可是林三老爷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不说,就连太夫人处,若是有豪门子弟来给她请安,太夫人也绝不叫阿芝在自己跟前儿侍奉。她宁愿在自己的面前留个傻子,也不想叫阿芝得偿所愿。   这种偏心,阿芝怎么可能会喜欢阿妧。   她算是发现了,反正林三老爷不能拿她怎么样,那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甚至敢在林三老爷面前提要把她母亲给接回来的话了。   真有能耐,也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她不怕她爹心里难受。   “你羡慕啊?”阿妧又不是可怜巴巴不敢回嘴儿的小可怜儿,就反问道。   她仰着头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摆手说道,“八姐姐别担心,就算我身边好男子有很多,走马灯儿似的,可是他们不打架,都喜欢护着我,可和睦啦。”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后宫女主,坐拥美男三千的那种。   “是的。”卫瑾还在一旁认真地承认道。   阿芝雪白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十妹妹,你是在嘲笑我么?还是欺负我是个没娘的孩子?!”   “这话说的,八姐姐你娘不是还住在庄子上么?要是她知道你都当她‘没’了,只怕心里会好伤心的。”阿妧面对阿芝的时候一下子就伶俐了起来,见阿芝娇怯怯的脸上露出几分怨恨,就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且我嘲笑八姐姐做什么?怎么,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被我嘲笑的么?你身边儿连个走马灯都没有,还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这样大声?”她哼了一声,扬起了小脑袋来。   “对了,我得劝八姐姐,若是想叫人当你柔弱可人儿,你也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儿呀。这在阿瑾的面前凶巴巴的,再想柔情万种,阿瑾也不信啊。”   “你!”   “我什么我?”阿妧就觉得林三老爷说的话当真是有几分道理,这阿芝嫁到谁家去,那不是往死里去坑人家么。当见到阿静感激地看了自己一眼,阿妧就对她眨了眨眼,那少女犹豫了一下,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阿芝气得眼睛冒火,胸脯儿起伏,恨不能咬碎满口的牙齿,若不是卫瑾拦在阿妧的身前,她恨不能扑上去撕碎了阿妧那张漂亮到了极点的脸。这也是阿芝厌恶阿妧的理由。   曾经痴肥愚蠢的一只胖团子,谁知道长大了,竟然生成为娇艳灵巧的小美人儿。   阿芝也很美丽,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她不及阿妧美貌。   这叫心高气傲的阿芝如何能忍?   反正这地方也没有外人,因此阿芝也不假装那一副柔弱无骨,楚楚可怜的样子,恨恨地看了阿妧许久,突然冷笑道,“我再如何,也是我父亲的嫡女,父亲无论如何都会护着我。比那些只知道妩媚妖娆的才能得宠,唯恐自己什么时候就失了宠被打回原形的庶女要强出百倍!”   她话音刚落,却见自己面前的那少年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就推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用力推倒!   “哎呀!”阿芝就惊呼了一声。   “在我的面前欺负阿妧,你当我是什么?”卫瑾从前也听说过阿妧和堂姐不睦,只是他从前来了宁国公府,却只远远地见过阿芝两面并未这样亲近过。   此刻见阿芝在自己的面前尚且和阿妧这样争执,那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女孩子不知该如何猖狂。他一把将阿芝给推到地上,见她漂亮的衣裳上顿时就滚落了许多的泥土,就垂目冷淡地说道,“若你觉得我伤了你,只管去诚王府告状。”   “殿下怎么欺负人?!”阿芝含着哭音质问道。   “就欺负你了,告状去吧。”   “都是你的错!”阿芝就怒视阿妧。   “红颜祸水,没办法就是这么受欢迎,大家都想保护我,怎么办呢?”阿妧就对阿芝十分炫耀地说道。   她还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刻意趴在卫瑾的肩膀上对阿芝扮鬼脸儿。   见她这么可恶,阿芝哪里受得住,顿时就哭着跑开了,阿妧见她狼狈地抛开,这才把手臂从卫瑾的肩膀上挪开,对卫瑾感激地拱爪说道,“咱们是好朋友,我就不跟你说多谢。只是,看她倒霉我真的蛮高兴。”   她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卫瑾伸手就戳在这梨涡之上,小姑娘缩头哼了一声,就偏头小声儿说道,“若是她真的去诚王府告状,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告诉王妃,你不是坏心欺负她,都是为了为我出头。”   “好。”卫瑾就点了点头。   阿妧这才笑了起来。   只是她正觉得卫瑾这长大了之后还多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阿芝却已经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中。她一头撞开了房门,也不理会里头几个贴身丫鬟们的惊呼就冲进了卧房,栽倒在了床上捂着头哭了起来。   见她浑身狼狈不堪,此刻正从外头匆匆进门的一个婆子顿时就惊呼了一声,十分关心地上前将她扶起来打量了一番,见并没有什么,这才连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谁给了姑娘气儿受?”   “还不是十丫头!”阿芝娇媚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痛恨。   “是十姑娘?”这婆子顿时就没电了。   若招惹了阿芝的是九姑娘阿静,这婆子当场就能带头儿把阿静给捆来给阿芝赔罪。   可是十姑娘不行啊。   宁国公的爱女,那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儿,她敢碰十姑娘一根毫毛儿,非叫宁国公给送去见阎王不可。   只是这婆子本是林三太太的陪房,想当初最得林三太太信任,平日里充当个狗头军师为林三太太出谋划策防备林羽和阿宁的就是她了。当年林三太太被送去关了起来,这婆子却躲过了这么个劫难,不过几天,又混到了阿芝的面前。   她平日里为阿芝时常提点些府中的事儿,阿芝因此也并不怎么吃亏,因此阿芝就很信任她。见了是她,阿芝只将她当贴心人就含泪控诉道,“这世上再没有比十丫头还下贱的!不是靖王就是诚王府的长孙,我听说她和六皇子还十分要好,她,她就是个狐狸精!”   “就算当真是狐狸精,姑娘也别露出来啊。老太太本就喜欢她,若是再见姑娘待她不喜,老太太只怕就要厌烦姑娘了。”   “我气不过。说起来,这满府里我是做姐姐的,她本应该听我的,处处以我为先才是。可是你看她掐尖要强的,总是占了我的去。老太太面前她侍奉得那样好,这来往各家各府,老太太也只带着她。”   阿妧讨喜,又漂亮可爱,在外头还十分懂事,围着太夫人团团转,太夫人正经得到了许多手帕交的羡慕,自然更喜欢带着阿妧走动。倒是阿芝,太夫人带她出去过两回,那拧着纤腰弱柳扶风,在外头见了人家主人家年纪相仿的公子就扶着柳树啥的回眸嫣然一笑什么的……   太夫人再也不想带阿芝出去了。   她觉得老脸都被丢尽了。   “若没有心机,当真那般纯善,能混到宫里去?也只有姑娘实心眼儿,才叫她给哄了。”   这婆子顿了顿,见阿芝一双美眸扫过来,顿了顿就叹气道,“只看十姑娘这样拉拢人心,连九姑娘仿佛都对她有几分亲近就知道了,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姑娘也当心些,听说四公子和她十分投缘,往后……”   她口中的四公子自然就是林三老爷的独子林羽了。这位对异母妹阿芝完全没有半点儿的喜欢,见了都转身就走的,在这府里也只和时常能和阿宁通信的阿妧要好些。   阿芝就用力咬紧了牙关。   “妖精!”她一顿,之后有问那脸上带着几分喜色的婆子道,“对了,你方才从外头进来,脸上笑开了花儿,倒是为了什么?”   “哟,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竟是天大的好事儿,姑娘听了也一定欢喜的!”这婆子急忙虚虚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这才堆笑说道,“姑娘不知道,姑娘前脚儿和九姑娘从老太太的面前告退,后脚儿魏阳侯夫人就来了。我见侯夫人瞧着仿佛藏着事儿,因此走慢了一步,隐隐约约听见了两三句,仿佛是侯夫人为了婚事而来,想要娶咱们家的姑娘。”见阿芝的眼睛亮了,这婆子就得意起来。   “魏阳侯府?!”这可是侯府呀。   阿芝的心里顿时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叫我说,这满府里的姑娘们看下来,上到嫡庶,下到年纪容貌家世,除了姑娘外还有谁配得上这门婚事?”   这婆子就在阿芝得意的目光里讨好地说道,“我听说魏阳侯府大公子如今正在江东积攒军功,尚未成亲,只怕这婚事就是给大公子在相看。这么瞧着,侯夫人该是为了姑娘而来了。” 第148章   魏阳侯夫人确实上门了。   哪怕气得呕血,满心的酸楚,可是为了儿子,她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她儿子她明白,一向是个死心眼儿。   这既然说出了只娶阿萝一个女人,还偷偷儿在信里央求把从前的两三个通房都给打发了,那显然是认真到了极点。   魏阳侯夫人虽然不只这么一个儿子,可是长子在女人心里的位置能是其他儿子比得上的么?她心里纠结,满心的不愿意,却还是来了宁国公府,率先低下了自己的头。再说一句实话,作为林家庶女,魏阳侯夫人想要登门,本该找的是阿萝的嫡母南阳侯夫人。   只是据传说南阳侯夫人和阿萝这庶女一向不怎么亲近,魏阳侯夫人揣度再三,还是往宁国公府上来了。   她心里希望这婚事宁国公府不要答应,可是一想到儿子的心酸,又忍不住希望这婚事能成。   毕竟,儿子这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呢。   然而这份感慨纠结,在魏阳侯夫人看着阿妧和卫瑾一块儿进了宁国公太夫人的房中给太夫人请安,顿时就化作了怒火。   卫瑾竟然在林家!   在对周玉那样冷漠拒绝之后,他却来见阿妧这个小妖精!   一想到儿女都倒霉在了林家这对儿姐妹的身上,魏阳侯夫人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阿瑾也在?”只是在面上,她依旧做出了一副十分温和的样子来,因她是卫瑾的姨母,卫瑾便顿了顿,拖着阿妧上前,两个一块儿给魏阳侯夫人请了安。   见他面容精致漂亮,阿妧娇艳可爱,哪怕魏阳侯夫人心里酸酸的,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当真是赏心悦目。且见阿妧一副软乎乎的小模样儿,魏阳侯夫人的目光就闪了闪。她就觉得,或许周玉不得卫瑾喜欢,就是因脾气刚硬的缘故。   若是如阿妧一般软软的总是会讨好退让的样子,卫瑾也不会那么厌恶她。   “姨母为何来了?”卫瑾见魏阳侯夫人的目光都落在阿妧的身上,就开口问道。   魏阳侯夫人就很尴尬了。   儿子挨了几年揍竟然被揍出了真爱什么的,这说起来也太虐了。   “这……”她下意识地就看向宁国公太夫人。此刻老太太整个人儿都陷入了呆滞的模样,显然叫魏阳侯夫人的来意给震撼了。她正撑着额头沉默,见太夫人一副震惊的样子,魏阳侯夫人顾不得卫瑾了,急忙探身说道,“您是知道我的,一向最是个和气人儿,知道贵府的姑娘都是极好的,因此才厚颜上门求娶。”她忍着恶心夸了林家女孩子几句,见太夫人抬眼看着自己,就叹气道,“若不是我家那孽障实在痴心,我也断不会来这一趟扰了您的安宁。”   “贵府自然是好的。”太夫人见阿妧好奇地回头看着自己,就招手叫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垂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老太太,怎么了?”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太夫人迟疑了一下,就含糊地说道,“侯夫人是来提亲的。”   “提亲?”   “那这门婚事?”见小姑娘的一双眼睛都瞪圆了,魏阳侯夫人也顾不上她,急忙探身问道。   “贵府里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我和侯夫人说句真心话,早年,六丫头并不叫家中重视,因此过得十分艰难,如今这一切,都是凭她自己的本事与辛苦挣来的。林家是六丫头的后盾,却断然没有左右她婚事的道理。若说咱们不问过六丫头就擅自给她定亲,那老婆子我这一张老脸都要没了。”   太夫人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沉声说道,“林家的富贵她没有享受到,林家自然不会随意摆弄她的婚事,也没有这个资格。都说两情相悦才是正道,侯夫人等我修书一封去问过阿萝,若阿萝与贵府公子彼此都存了心,那这婚事自然就妥妥当当。”   “您是她祖母,还要去问她的主意?”魏阳侯夫人就诧异地问道。   “自然是要的。”太夫人淡淡地说道。   “可是父母之命……”   “她生母过世,父亲远在百越,自然是婚事该她自己做主。”   见魏阳侯夫人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太夫人就摸着怀里乖巧的阿妧的脸淡淡地说道,“且侯夫人该明白,到了咱们这样身份的人家儿,门当户对固然锦上添花,可婚事更得孩子们自己喜欢。六丫头是个出息的孩子,咱们这府里别的不能给她,可是婚事的自由却是她自己掌握。”   打从阿萝越发名声显赫,这明里暗里提亲的还少了不成?宁国公太夫人看了魏阳侯夫人那么一副娶了林家庶女就出了大亏的样子就来火儿。   莫非阿萝还配不上她家那个只知道抱头挨揍的废物点心不成?   “这么说,您是要拒了这门婚事?”魏阳侯夫人就带着几分怒意地问道。   她听不明白那么多太夫人口中的大道理,只觉得太夫人是在拒绝这门婚事。   “听夫人的意思,贵府公子想要迎娶六丫头,可六丫头仿佛不乐意?”太夫人心里冷笑,却只提出了这么一个犀利的问题。   就魏阳侯夫人这种态度,如何配得起阿萝?   在长公主面前都有一席之地的女孩子,莫非就要庸碌地嫁人,来受婆婆的看不起和磋磨?   这世上断然没有这个道理。   “既然如此,那今日真是叨扰了。”魏阳侯夫人被堵得够呛,怒视太夫人半晌都没有想出来反驳的话来,要说儿子不争气,那连亲娘都没法儿在人眼前挺直了腰杆子做人,这一刻怒意过后,魏阳侯夫人的理智回来了,顿时就生出了巨大的忧虑。   她本以为宁国公府会欢天喜地地答应这门婚事,因为她是为自己的嫡长子提亲,若阿萝嫁过来,日后妥妥儿的是未来的魏阳侯夫人。   一介庶女,南朝女子生下的小可怜儿,却能成为一等一的外命妇,侯夫人,这难道不是前世修来的?   她初时带了傲慢而来,可是叫太夫人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顿时就抓瞎了。   她可怎么和儿子交代呢?   就儿子那种死心眼儿,若是娶不到阿萝,那往后真的不娶媳妇儿了可怎么办?   “要不,您再想想?”魏阳侯夫人就越发弱气了,她气势汹汹地起身,之后就塌了脾气,直到硬的不行就只好上了软的,对太夫人露出几分哀求说道,“我家大哥儿是当真喜欢贵府的六姑娘。实在不行,您修书一封送去给六姑娘问问也好。许六姑娘心里也愿意这门婚事呢?”   她这时候可不敢拂袖而去什么的,一双风韵犹存的眼睛就落在太夫人的身上,许久,太夫人犹豫了一下。   “你觉得呢?要不要给你姐姐写信问问?”她垂头问怀里的阿妧。   魏阳侯夫人顿时就屏住了呼吸,   她可是曾经大大地得罪过阿妧。   “好呀。”在她紧张的时候,小姑娘软软地点了头,完全没说要拿捏魏阳侯夫人的。   见她这样柔软,魏阳侯夫人的目光就忍不住变得复杂了起来。   若要说实话,比起强硬口无遮拦的周玉,世人的确会更喜欢阿妧这样的小姑娘。   只是谁家的闺女不是宝贝?阿妧再可爱,魏阳侯夫人也只有疼爱自己闺女的,见阿妧应了,她就急忙对老太太赔笑道,“那您……”   “回去等信儿吧。”一家有女百家求,太夫人也拿捏了起来,很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样的态度魏阳侯夫人都没有拂袖而去,当真是涵养不错,她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对太夫人颔首,这才转身就走了。见她走了太夫人才摸着阿妧的头叹气道,“这周家当真是没个消停的。”   她不大喜欢魏阳侯夫人那种委曲求全的态度,什么是装的,什么是真心的喜爱,她这双老眼看得门儿清。魏阳侯夫人不过是为了儿子勉力隐忍,却并不是当真喜欢阿萝。   “六姐姐不会喜欢她儿子的。”那么弱,完全不是阿萝的菜好么。   “那你还……”   “写个信,卖个好儿又不花银子,为什么不做呢?而且,”小姑娘鬼鬼祟祟地爬到了太夫人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偷笑道,“若我姐姐知道这小子竟然敢往家里送信儿要娶她,只怕往后连吃点心的时间都要揍他啦!”   她小老鼠一样儿悉悉索索地捂着嘴笑起来,仿佛很开心的样子。太夫人就无语地看着这蔫儿坏的小姑娘,许久叹了一声无奈道,“你这么坏,人家周家不喜欢你,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对。”   “这话怎么说的,我不都是为了魏阳侯府么。”   “呵呵……”太夫人就看着这狐狸冷笑了。   九条胖尾巴还在身后摇摆,竟然还好意思伪装纯洁白莲花儿。   回头找个时间,她非扒了这狐狸的皮不可。   “只是经了这件事,你也该知道,如今想要娶你姐姐的不少。”当然,阿萝幸运在出身林家,林家出了一个宁国公,又出了一个南阳侯,因两个儿子都带着爵位,因此太夫人的腰杆子就格外硬,不必顾虑那些所谓的权贵,就连拒绝都不必忌讳什么。   也是因太夫人不必给谁面子,因此阿萝的婚事才会没有波澜,不然这等美貌,这等本事,这要是生在普通的人家,此刻魏阳侯夫人亲自上门,谁敢拒绝这婚事呢?   见阿妧点了点小脑袋,太夫人就好奇地问道,“你姐姐没说她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   “我姐姐从不跟我说这些的。”阿萝的书信一向报喜不报忧,她这会对阿妧说自己又剿匪得到了什么好东西回头给她送回家来,只会说她又得到了多少的军功,却从不会说自己的军功和胜利,是用多少她的伤和血换来的。   这些年阿萝的书信叫阿妧觉得她的姐姐一直都在成长,将曾经深深陷在后宅纷争的那个有些小心机的女孩子淬炼成了大气优秀的女孩子。她都觉得快不认识自己的姐姐了。   阿萝挺直了脊背走得太远,她跟不上她。   目光黯了黯有些失落,阿妧一仰头又是一脸娇艳的笑容。   “她只你一个妹妹,确实不会说额外的话叫你担心。”   太夫人就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阿萝如今的年纪确实很应该找个人家儿了,也不知她在军中,会不会遇到一个令自己倾心些的男子。   若是能,那就太好了。   “回头我也给你三哥写信,问问他,你姐姐如今有没有喜欢谁。”太夫人见阿妧感激地对自己搓着小爪子,连一旁的卫瑾都顾不得了,哼了一声握住她纤细白嫩的指尖儿淡淡地说道,“你也写信去告诉你姐姐,咱们这样儿的人家儿,看中了什么男人都不必畏惧。只有他们配不上国公府的,也没有你姐姐配不上他们的说法。”   庶女怎么了?若自尊自爱,自己闯下一片天空,那庶女也并不卑贱。   翻过来,若嫡女没有个嫡女的做派……   一想到这里,太夫人就想到了阿芝,顿时感到无比地头疼。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却感到一双软软的小爪子很殷勤地凑过来给她揉额头。   “你是个懂事儿的,这很好。”见阿妧小脸儿上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担心,太夫人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她觉得就凭这个,这狐狸的皮也就暂时可以先给她留着,之后的日子,她就果然给林唐写了一份家书,连同阿妧那厚厚的就跟书本子似的长长的信一块儿请人带去了江东。   只是余下的几日,魏阳侯府时不时地来下个帖子什么的,太夫人还没有说老到忘记当初阿妧和周玉的争端,因此一概拒了。   因想到周玉这不省心的小姑子,魏阳侯府大公子尚未见面,就已经被太夫人毫不留情地在脸上画了好几个大叉叉。   “殿下说,我姐姐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就跟阿妧说的似的,馒头叔的动作一向麻利,转眼就把皮影戏的戏班子给找着了。   阿妧今日和靖王坐在一块儿,正看着对面咿咿呀呀地摆出了一副很好看的皮影戏。可是从前喜欢得不得了,她此刻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就抱着靖王修长的手臂小声儿叹气道,“一想到姐姐要嫁人,我就觉得姐姐被人抢走了,不开心。”   她鼓着脸儿将下颚压在靖王的手臂上。   靖王不感兴趣地看了皮影戏一会儿,垂头问道,“不然我使人去江东搞破坏?”   “哈?!”   “你不喜欢你姐姐嫁人,那就搞破坏,坏了她的姻缘,叫她一辈子陪着你。”   靖王殿下这么无三观无下限的恶毒男配的话一出口,阿妧就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仰头呆呆地看着靖王那张英俊的脸。   “这也太坏了。”她再坏,也舍不得去毁了的姐姐幸福不是?   再说了,阿萝要嫁人她舍不得,可若阿萝不嫁人,她更要愁得睡不着觉好么?   不嫁人,怎么能得到一个真心爱着她的夫君,和一个温暖的,属于她的家呢?   “可她已经有了你,莫非还不满足?”若靖王有这软乎乎的小姑娘,其实觉得不成亲也无所谓。   他一愣,继而看着面前娇滴滴容色娇艳,已经展露出几分少女风姿的小姑娘陷入了沉默。   他怎么会这么想?   碰巧,十姑娘也在沉默。   好了,现在的十姑娘,已经拿到了恶毒女配的剧本和台词了。 第149章   唯恐自己真当了恶毒女配,十姑娘哭着对靖王表示,自家姐姐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   “真的,如果我姐姐能嫁人,那我可高兴了。”   她抹着眼泪把持的大眼睛,诚恳地对靖王说道。   靖王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阿妧急忙眨着一双眼睛,务必叫靖王看见自己眼中的真诚。   许久,靖王慢吞吞地转开了目光。   “反正,我希望我姐姐幸福。若她愿意嫁人,那我就希望她能嫁给她喜欢的人。可若是她自己不愿意嫁人,觉得这世上的男子没有配得上她,令她心甘情愿下嫁的,那我就陪着我姐姐一块儿过往后的日子。”   阿妧顿了顿,见靖王沉默不语,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淡,她仰头看着这男人坚硬棱角分明的脸,耳边是皮影戏咿咿呀呀地在说着台词,许久,就继续低声说道,“若是,若是殿下也是如此。你愿意大婚,那我就希望殿下能和王妃快快乐乐的。”   她一想到若靖王大婚,她就不能再这样和靖王亲密,心里就很难过。   她到底不是靖王的亲妹妹,就连表妹都带着几分水分,怎么能在靖王娶亲之后还和他这样亲近,来刺未来靖王妃的眼和心呢?   若来日靖王大婚,她若是还打着自己年纪小,或是被靖王看着长大这种旗号来往靖王府,那阿妧觉得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了。   想到未来自己或许不会再这样和靖王在一块儿什么都说什么都不害怕,阿妧突然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她呆呆地回头看着四周,这高高的精致的临水的阁楼儿是靖王建了给她赏景儿的,前面的皮影戏是她心血来潮,他就记得给她买了来叫她玩耍的,还有远处的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都是这些年,她想要什么,靖王就添了什么。   他从未说自己很任性很败家,也没有觉得自己真烦。   “若殿下不愿意大婚,那我就陪着殿下。”她将脸压在靖王粗糙坚硬的衣料上,小小声儿地说道。   一只带着茧子的大手压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靖王冷淡地哼了一声。   “小丫头。”   阿妧本来就是个小丫头,她打滚儿对靖王和自己的姐姐表了忠心,就一头扑进了皮影戏里。作为曾经博览群书的小姑娘,那阿妧觉得自己肚子里全是故事,短短时间就编出了几样儿与众不同的戏本子来给皮影戏去练着。   这快活的日子就过得飞快,一转眼这一日,她正在太夫人的面前撒娇,一旁靖王和宁国公夫妻都在,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讨好地对太夫人说道,“最近我忙着,没给老太太多请安,您不想我吧?”   “好厚的脸皮。”宁国公太夫人顿时就无语了。   这姑娘脸皮是什么做的?怎么好意思问出这么恶心的话来?   “可我可想老太太了。”   “呵呵……”这狐狸又开始了。   都是套路!   太夫人就冷哼了一声。   “多孝顺的好孩子哟。”宁国公都被闺女孝顺老太太的心给感动了,在太夫人抽搐的目光里用力的抹了一把眼泪,就对偷笑的阿妧叹气道,“你是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就关着门不知鼓捣什么东西,老太太一天问你八遍!前两天都说连饭都用得不香甜了。”   他一向平庸,可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嘴皮子却利索得很,太夫人尚未阻拦就已经噼里啪啦给倒腾了出来。   太夫人顿时大怒。   “住口!”这儿子真是令人生气!   “我就知道,老太太怎么可能会不想我呢?”阿妧就满足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这世上,最会不喜欢你?你是最可爱的小姑娘。”宁国公就很肉麻地,充满了真情实感地说道。   “因为我有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父亲和母亲呀。”小姑娘也开始新一轮的吹捧。   太夫人捂着脸,觉得头疼,外加没脸见人。   宁国公夫人看着这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据说要一块儿去外头荡秋千的父女两个就笑了。她正看着阿妧贼兮兮地和宁国公说话,就见阿妧已经在对父亲献宝,说道,“父亲以为我关起房门就是睡大觉么?才不是呢。我写了可有趣儿的戏本子,回头殿下王府里的戏班子学好了,演给老太太父亲母亲看呀?”她就一脸很孝顺的样子说道,“若能得老太太父亲母亲的一点欢喜,那我就知足啦。”   这借花献佛的劲儿,确实蛮像宁国公的。   宁国公夫人扫过一副满不在意却竖着耳朵听的太夫人,这才对靖王笑着说道,“这孩子,真是叫殿下费心了。”   阿妧简直就是拿靖王家的都当是自己家的,这说起戏班子什么的,就跟自己的没啥两样儿。宁国公夫人都觉得太不好意思了,然而靖王却只是淡淡地说道,“难得她喜欢,且在本王面前,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本王王府里的她都不能动不成?”   “也该和殿下客气些。”   “那就是见外了。阿妧如今很好。”   这才是不把殿下当外人儿呢,不然若换成那等用个戏班子还要小心翼翼地跟靖王请求的,靖王就觉得这十分生分。   宁国公夫人看着靖王一副理所当然被自家闺女占便宜的样儿,果断地闭了嘴。   她觉得自己和靖王的三观都不一样儿。   “只是看见殿下宠她,我也时常担心。”见靖王拿一双沉沉的眼睛看过来,仿佛有些不悦,宁国公夫人就笑叹道,“这话说得有些不知好歹。只是殿下待阿妧这样好,日后又有谁会如殿下一般待她这样周全?”   她没有说更多,可是靖王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显然宁国公夫人忧心阿妧日后嫁人,未来的夫君不及靖王待她好,叫这被宠坏了的小丫头难免会感到不平衡。   那日子只怕会过得艰难些。   “若还不及本王待她好,那样的男人要来何用?不嫁也罢。”靖王冷冷地说道。   见阿妧正小脸儿红扑扑地和宁国公握爪在一块儿,靖王就冷哼了一声。   “殿下说得是。”宁国公夫人沉默片刻,就微微颔首。   她不再开口,不多会儿的时候,竟是南阳侯夫人带着两个低眉顺眼,看起来带着几分安静的女孩子进门。   见了众人都在,她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却还是上前给太夫人请安,之后坐在太夫人的身边对那两个女孩儿淡淡地说道,“你们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她又侧身对太夫人说道,“这两个丫头的婚事就定了下来,很快就要嫁出去。儿媳想着从前到底罢了,只是她们要嫁人前,总是要叫她们见一见长辈,给请个安。”   太夫人看着垂目脸色平静却带着几分孤高凄冷的南阳侯夫人,许久叹了一声。   “也罢。既然是你带来的,那就叫她们磕个头。”   她既然允了,那就有两个丫鬟上前将两个杏黄色的小垫子放在了地上。   阿妧就好奇地看过去,就见那两位都十分文静的少女跪在垫子上,毕恭毕敬地给太夫人给请了安。   说来奇怪得很,这两个女孩子身上穿戴都还算精致,头上的首饰虽然不贵重,可是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却是很精巧漂亮,又并不是簇新的,戴了些时候的样子,可见这般装束并不是南阳侯夫人因要带着她们出来见人才特意给她们做好的。只是这衣裳首饰虽然很漂亮,阿妧却觉得这两个女孩子单薄了些。   南阳侯夫人或许对她们很冷淡,可是也不会苛待她们的饮食起居,这两个女孩儿看起来却弱不禁风的。   阿妧就眨了眨眼睛。   “她们两个瞧着身子骨儿不大康健,回头我给你拿回去点儿滋补的东西,成亲之前,务必叫她们多些血色也是好的。”   太夫人也看出来了,只是她也看出来这并不是南阳侯夫人苛待她们,而是这种侯门庶女因不得宠被冷落的忧思憋闷,叫她们的精神瞧着不好。她本就是个不喜欢庶女的性子,当年阿妧到了她面前也被冷淡了很长的时间,因此能说出给些滋补之物已经是看在南阳侯夫人的面子,她还问道,“婚期是什么时候?”   “半年之后。”南阳侯夫人就急忙说道,“哪里还要老太太给添东西,侯府里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却是你的私房。”太夫人这些年更加上了些年纪,这一颗心都软了几分。想当初待阿妧都不假辞色,可是如今看着这两个单薄的庶女,却忍不住在心里生出几分可怜。   这场错误里,原都是她儿子造成的一切的苦果,南阳侯夫人可怜,这两个庶女也很无辜。她摆了摆手就叹气说道,“就当是我这做祖母的一片心吧。”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本该是你们侯爷来安排这些。”   南阳侯那管生不管养的王八羔子,自己在外头厮混了几年风光快活给自己挣前程,连庶女都要老娘老婆弟弟们给管着。   太夫人就越发恼恨。   她决定今天晚上再给南阳侯也修书一封,好好儿骂骂这个儿子,也叫南阳侯知道他两个庶女要出嫁,叫他自己看着办!   “一次出嫁两个女孩儿,那可是繁忙得厉害,到时候我帮着弟妹料理。”宁国公夫人就对南阳侯夫人笑着说道,“若弟妹素日里有什么不能决断的,就也来告诉我就是。”   她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前儿你不是说给你两个姐姐预备了添妆礼?去拿来送给两个姐姐。”阿妧本早就预备下来了,叫宁国公夫人提醒了一下,顿时就脆生生地应了,撇开小短腿儿就去了自己房中,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匣子就快快地跑回来。   “姐姐们要嫁人了,我这没有什么可以祝贺的,就给姐姐们添妆好了。”   阿妧把匣子打开,就露出里头的两套十分漂亮,宝光璀璨的成套的头面来,金光闪闪,却都是很精细的手艺,并不俗气暴发,两套都是一样儿的红宝石,漂亮剔透。只是南阳侯夫人在一旁看着,一眼就看出来,这两套头面确实十分精致贵重,却少了几分真心。   想到阿姣和阿馨成亲的时候,阿妧给的东西用心多了,南阳侯夫人就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她看小姑娘仿佛也知道自己没啥真心,给了两个女孩儿,也不说什么甜言蜜语收买人的话,只窝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偷偷儿地笑了。   “既然是妹妹给的,你们就收着。”南阳侯夫人淡淡地说道。   她在侯府之中积威日久,打从乐阳郡主倒了台,南阳侯又离京,南阳侯府的几个妾室都夹着尾巴做人,越发不敢碍了主母的眼。   这两个庶女自然也很懂的眼色,素日里都不敢在南阳侯夫人面前露脸。   见她开口,那两个女孩儿就低声谢过阿妧,收了这份赠礼。   “你啊。”宁国公夫人就点了点小脑袋。   送了人东西,却并未对人如何示好,这换了没良心的,只怕一转眼就把阿妧的这份心意给忘了。   “不过是不厚此薄彼罢了。”且阿妧也有心机,几个姐姐成亲,她都给东西了,若来日阿萝也要成亲,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给阿萝添妆。   这么好几年在御前得宠,她手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什么珍珠宝石,那还都是小事儿,更何况还有阿萝这些年从南边儿送回来给她的战利品,那是她姐姐卖命换来的,阿妧怎么可能没心没肺地给花了?都给阿萝攒着,往后都是阿萝的嫁妆。   她小小的人儿眼睛乱转,仿佛很有心机似的,可是宁国公夫人什么不明白,就越发无奈地笑了。   她其实蛮喜欢阿妧一趟一趟往自己的小库房里般财宝那眉开眼笑的样子。   就跟那忙忙碌碌的小仓鼠儿收集自家过冬的粮食似的,时不时累了,还要故作精明地坐下来叼着豆子看看自己的粮食,顺便思考一下鼠生。   想到了这里,宁国公夫人的目光就温柔了起来,疼爱地看着靠在自己的怀里正急忙捧着点心两腮鼓鼓的小东西了。   “母亲,吃?”阿妧这跑了一个来回儿正饿了,抱着点心在啃,见宁国公夫人含笑看着自己,急忙把点心举到母亲的面前。   她生得娇滴滴的明媚漂亮,软软地靠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当真有一种母女同乐的温情。   南阳侯夫人看了她片刻,动了动嘴角,还是沉默了下去。   再可爱讨喜,可却不是她生的,当初将她给了宁国公夫人,她也从未后悔。   “殿下也吃。”阿妧总是记得靖王的,此刻急忙推了推面前的点心盘子给靖王。英俊的青年正微微摇头,却见外头匆匆走进来一个侍卫,正是他麾下的侍卫头领。   这侍卫给太夫人请安之后急忙凑到靖王的面前,抽了抽嘴角低声说道,“殿下,陛下命殿下赶紧入宫,江东有了变故!”他话音刚落,听见江东两字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的阿妧顿时惊呼道,“莫非是打起来了?”   那侍卫咳了一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回林姑娘的话,是反贼降了。” 第150章   “降了?”   不说阿妧叫这充满了创意的举动给惊呆了,连本有些漫不经心的靖王都愣住了。   “是,长公主传了书信过来,说反贼投降,那头一个反贼头子正在送回京的路上。”这侍卫也觉得蛮不可思议的,盖因这世道吧,投降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刚喊出了很鲜亮的口号,之后连半个火星儿都没打出来就投降的这种反贼,侍卫大哥二十多年了还真的没见过。   这么干脆地投降,自己倒是没啥,可是有没有想过被他连累的恭侯和赵贵妃娘娘那凄凉惶恐的心哟?   这简直就是坑了人家一把,之后拍拍屁股要当一切都不存在的节奏。   “既然已经降了,那父皇还叫我入宫做什么?”   见靖王不爱入宫的样子,这侍卫就继续抽自己的嘴角。   摆出这么一副冷淡的样子,要是叫皇帝看见,也不知该多受伤。   皇帝陛下最近简直就苍老了十岁。   “陛下仿佛是想叫殿下入宫去问个主意,这事儿蹊跷得很,且仿佛那反贼的头子,当年和殿下在战场上见过,殿下或许还会熟悉一些。”   见靖王沉默地看着自己,侍卫大哥继续想了想,见阿妧眼巴巴地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看着自己,决定再友情贡献点内情啥的讨个好,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遣送反贼入京的,听说是林三公子。”他说完了这个,顿时就见阿妧的眼睛亮了。   “三哥哥要回来么?那三姐姐呢?还有我姐姐呢?”林唐都能回来,那想必阿宁和阿萝也要回来的吧?   “仿佛长公主恐这些反贼多生变故,因此这一次只命林三和元秀郡主回京。”这侍卫就继续爆料儿,看起来其实也蛮有八卦的天赋,和已经不知何时凑过来两只眼睛放光的宁国公父女蹲在了靖王的脚下,仨人儿头碰头,窃窃私语地说道,“可别说是我说的,我就是偷偷听见陛下提了这么一句。元秀郡主这次回来仿佛是要于贵府世子成亲来的,听说成亲之后就不会回南边儿了。”   宁国公顿时和闺女抱头痛哭了起来。   “真的是这样么?那就太好了!”   不然宁国公世子太可怜了。   阿妧她大哥生得那样的人才,这和他年纪相仿的豫王儿子都三个了,可世子大人的媳妇儿还没见着呢。   宁国公和阿妧都为林珩感到了苦尽甘来。   “多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宁国公得到了这么好的一个消息,幸福得无以复加,用力地握住了这侍卫的大手摇了摇,这才撒欢儿跑了。   见宁国公去给儿子报喜,连老大难林珩都要成亲了,靖王就冷哼了一声,觉得不婚联盟里出了个叛徒,先将趴在地上的阿妧给托起来放在自己的椅子里,这才对那对自己很讨好仰头的侍卫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见见父皇。”他就跟对皇帝开恩了一般地走了,只留了宁国公府满堂的寂静。   许久,南阳侯夫人的脸上方才露出了欢喜。   “阿唐要回来了?”   她这个时候满心里都是在外吃苦数年的儿子,哪里还顾得上正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庶女,抬手叫她们起来给送出去,这才忍不住红了眼眶喃喃地说道,“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林唐这去了南边儿,虽然书信不断,还时常将自己的战利品送回来讨老娘的欢喜,然而南阳侯夫人怎么可能不担心儿子?且林唐这也是要成亲的年纪了,可是南阳侯夫人给他书信提及婚事,这儿子却总是只有两个字来回应。   “不急。”   他不急,可是南阳侯夫人急着抱孙子啊。   这两年虽然儿子总是说着不着急,可是南阳侯夫人已经拿出了当年挑女婿的劲头儿来给自己挑个儿媳妇儿,这挑遍了京中,倒是当真挑中了一家好姑娘,同样是勋贵出身,也生得十分美貌,性情也爽利,很合南阳侯夫人的性子。   只是她拿不定林唐的想法,恐那小姐不得儿子心意,因此不敢为儿子做主,不能在人家面前提及此事。一想到林唐这次要回来,她就急忙对太夫人说道,“若是阿唐回来,这婚事我瞧着,是不是可以给定下来?”   “还是要看阿唐。且男子汉志在四方,他才多大,只怕还是要回南边儿去。”太夫人也很想念孙子,此刻苍老的脸上就露出笑容来,对南阳侯夫人说道,“亲事虽然要紧,可是你也想想人家姑娘家的苦楚。若嫁给阿唐,阿唐却回了南边儿,那人家姑娘不知在府里头很寂寞冷清?这也太对不住人家姑娘。可若是只定亲不成亲,那也是耽误人了。”   太夫人顿了顿,犹豫着说道,“且我冷眼瞧着,这些在南边儿的小子们都和阿唐差不多的年纪,这都急着建功立业,也都没成亲,咱们也不必着急。”   “可是……”可她就一个儿子啊。   “你也要问问阿唐,这朝夕相处的,在长公主麾下可有心仪的姑娘?若是那样倒是极好,小两口儿都在长公主面前,两个人彼此也亲近,又不必夫妻分离。”   想当年太夫人觉得最对不住南阳侯夫人的,就是儿子成亲之后就去打仗,将老娘儿女都丢给妻子叫妻子独守空闺还要为他担惊受怕。可是就这么为他空守了多年,这王八蛋竟然还带着许多美人回来,那一刻,负心人都不能用来形容南阳侯了。   她想到南阳侯夫人的前车之鉴,就对此刻就要给林唐娶媳妇儿兴趣儿不大。   “阿唐若是能留下来就好了。”南阳侯夫人就失望地说道。   “你这说的就不对。他正是年纪轻轻年轻力壮的大小子,难道在京中混吃等死?若他没有这个机缘也就罢了,然他如今既然有这个本事能在长公主面前立足,那咱们怎么能拖他的后腿?”   见南阳侯夫人欲言又止,太夫人的脸色就温和几分,拍着她的手背儿和声说道,“我知道你这做娘的心里心疼儿子,也是操心他的姻缘。只是玉不琢不成器,这些小子们就得这么磨砺,往后才能成为支撑家门的顶梁。不然你还想阿唐去做那等提笼架鸟儿,为了个花魁和人打架一字千金的膏粱子?”   “老太太,我明白。”南阳侯夫人就急忙说道。   “这男人呐,你就得叫他们在外闯荡。累世的勋贵,百年的世家。谁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然,若家里的爷们儿们都不争气……”   太夫人下意识地就看了看大门口,那儿,她最不争气却格外有运气,最擅长狐假虎威的长子早就跑得没影儿了,只留下一只软乎乎歪头懵懂看来的小闺女和他家看似温柔实则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媳妇儿,太夫人的嘴角就抽了抽继续说道,“有那家里都不争气,一个出息男人都没有的,就得走媚宠的路,反倒就是叫家中的女人吃苦了。”   林家可真不是不争气。   虽然宁国公废柴了些,不过曾经他老子,之后他弟弟,再之后他媳妇儿他儿子,都蛮争气,因此宁国公大人也算是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如今了。   宁国公太夫人说的是那种家里男人一个都顶不住的,一家子没个可靠的男人,可不就是得想着把自家的女孩儿给塞进宫,或是联姻皇家诸王,或是联姻勋贵,等等……   那样的女孩儿心也累。   哪里有她家狐狸那样幸福地长大呢?   话说这父女俩……还都很幸运啊。   太夫人突然抽了抽嘴角。   “那阿唐的婚事,我就暂时不提。”   “你也得问他一句可有没有心上人。长公主麾下的都是最好的姑娘,若他当真动了心,其实咱们也放心。”   在显荣长公主面前的都是世家贵女,论门第,论女子本身,都是最好的,太夫人还真的蛮想祈祷孙子在南边儿女将堆儿里给她娶一个好好儿的孙媳妇儿回来。不然这年头儿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就不提别人,只说魏阳侯府的周玉,这两年倒是有些直爽疏阔的名声传出来,为人称赞。   可是当年不是她把阿妧给挠得满脸血,还口出恶言么?   太夫人是真不敢信这些外头的人了。   “那倒是极好的。”若林唐有能耐拐一个女将回家,那南阳侯夫人做梦都能笑醒,她一时眼睛里都充满了光彩,恨不能立时就见儿子回家。   只是林唐远在江东,还是带着反贼一块儿回来,那哪儿有那么快呢?她等了又等,恨不能翘首以盼,甚至两个庶女的婚事都有些顾不得了,还是宁国公夫人瞧着她如今没有心思在筹备婚事上,因此日日坐镇南阳侯府料理两个庶出女孩儿的婚事。   阿妧就觉得母亲累着了。   虽然宁国公夫人一向做事周全,神采奕奕,可是谁挨累谁知道,她心疼自己的母亲,就开了自己的小库房找了许多的滋补的药材来天天给母亲进补,还自己亲手做,竟也习得了一二厨艺。   发现好药材不多,十姑娘想了想,决定入宫来皇帝陛下的内库里“看看”。   “这么说,你姐姐不回来啊。”埋头搜刮了皇帝的库房一圈儿,十姑娘捧着最后的一点儿金丝血燕和什么大朵大朵的雪莲肉桂鹿茸啥的,包了一个大包裹眉开眼笑地背了这大包裹蹒跚着走出了皇帝的库房。   她小小的身子却背着那么大的一个滚圆滚圆的包裹,就跟一只小仓鼠似的,皇帝陛下也不怎么心疼这些药材,见她艰难地两只小爪子抓着系在胸前的带子,就伸手给她解开自己提着。   刚刚搜刮了这皇帝,阿妧也不好意思卸磨杀驴,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帝走。   她开心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见她真心喜悦,皇帝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又贼兮兮地凑过来。   “不回来。”阿妧摇了摇小脑袋。   皇帝陛下和十姑娘一块儿叹气。   阿妧叹完这口气,侧头目视皇帝。   皇帝就有点儿尴尬了。   “那个什么……朕不是看你许久没见你姐姐了么,你一定很想她,是不是?”老脸一红,皇帝勉强为自己辩解了一下,见小姑娘一脸不相信地看着自己,他咳了一声,紧张地抓着这大包裹就低声对阿妧问道,“对了,你姐姐也是能嫁人的年纪了,有没有想过嫁给什么样儿的男子?朕给她赐婚啊?”   他一副对阿萝十分痴心的样子,只是阿妧见他并未想着把阿萝搜罗进后宫,就很放心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得问我姐姐。”   “对对对,得问你姐姐。”皇帝连声说道。   看他吭哧吭哧的,阿妧倒是有些同情他了。   这后宫三千妃嫔,还非要在心底惦记个不能得到的姑娘,心里苦吧?   不过活该。   她想到之前太夫人说过的南阳侯夫人在家守着家门日夜担惊受怕的可怜,最先想到的,却是皇后。难道皇后那些年就没有为皇帝担心得夜不能寐么?   更何况南阳侯夫人好歹还有个很好的婆婆,可是皇后却要稳固后宫,还要帮助豫王来压住前朝,那得花多少的心血?然后这皇帝陛下就喜滋滋地带着美人儿回来了,这换了个强势些的皇后,捅死皇帝自立为……捧儿子做新君都有了。   “陛下,我曾经看书的时候有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话?”皇帝急忙问道。   阿妧顿了顿,小脚儿默默地碾着面前的地上。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的。”她小小声儿地说道。   “这是啥意思?”皇帝顿时就茫然了。   打打杀杀皇帝在行,可是这念诗啥的……   “你作的?听起来很有才气啊。”   阿妧无语地看着这皇帝,深深地觉得赵贵妃的不容易,这诗情画意地伴君这么多年,硬是没把皇帝给熏陶出来啊。   “总之,这句话最合适的就是陪伴自己,风风雨雨都陪着自己经历却不离不弃的人了。”阿妧见皇帝点头,其实还是一副没懂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失望。   她一失望就转身哼了一声撇开了皇帝陛下走了,走了几步却又转回来,抢过了皇帝手里的大包袱又背在了自己的小身子上。她也知道自己这般任性,乃是仗着皇帝喜欢他,不舍得骂她,因此才会这样轻狂,可是这一刻,她突然就想把皇帝给丢下了。   满眼的美人儿如花,可是哪一个能别得上年少相伴,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的皇后呢?   她撇开小短腿儿就走了,仿佛入宫一趟就当真是为了给宁国公夫人拿些珍贵的药材,可是之后许久没有入宫,皇帝陛下就受不了了。   虽然不知阿妧是因为什么别扭起来,可是皇帝陛下却想念她,反正对小姑娘低头也不丢脸,他就亲自叫人来请她。   阿妧本觉得自己甩了皇帝的脸有些不安,如今见皇帝竟然没有怪罪自己,就十分感激地进宫去了。   宿命的对手再一次相聚宫中,电闪雷鸣,五星连珠,千年难遇。   在这激烈碰撞,日月无光的时刻,京外,已经长成为英俊磊落的男子的林唐,看着遥遥的城门,目光复杂地垂了垂眼睛。 第151章   阿妧正和皇帝陛下激烈地交战。   多日不见,皇帝的战术已经越发刚猛,实在叫十姑娘觉得应对很艰难呀。   靖王就坐在一旁,看小姑娘和皇帝一同趴在桌子上,在棋盘的两旁,双方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偶尔抬眼,竟是电闪雷鸣刀光剑影,再看看那棋盘上大片大片的黑白棋子,眼角挑了挑,抢了一旁讪笑的宫女手中的帕子去给阿妧擦额头上的薄汗,顺便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连小姑娘都不放过的皇帝,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茶也喂给阿妧说道,“喝点水。”   为了下棋,阿妧都不喝水了,靖王就觉得皇帝很讨厌。   输一把叫他家小姑娘开心一下能死么?!   “作为能和朕旗鼓相当的对手,只有用最认真,绝不放水的态度,才能表达朕的认真和对阿妧的尊重!”   “陛下说得好!”小姑娘叽里呱啦地给他鼓掌道,“我也全力以赴啦!”   更远处,豫王夫妻继续保持着沉默。   这么高深的五子棋,夫妻俩都不怎么擅长,总觉得那棋盘上大片大片的棋子看了令人胃疼。   “果然,阿妧你是朕的心灵挚友!”连这心态都是一模一样儿的,皇帝陛下顿时就深深地感动了。只是再感动,放水也是绝不可能!   皇帝陛下的心都鼓动了起来,越发专注在这棋盘上。阿妧探头探脑地跟着下棋,不大一会儿,就将手里的茶盏随手放在了靖王的手上,自己哼哼着趴在棋盘上,和皇帝脸对脸儿地下棋。豫王妃本是笑着,只是见阿妧很自在地将茶盏丢给靖王,靖王竟没有恼怒,反而给阿妧拿着茶盏等着她下一回再要,就愣了愣。   “怎么了?觉得没意思了?我带你去外头走走?”豫王也觉得怪没意思的。   上头这两个在御座两旁下棋,下边儿他简直就是在和弟弟靖王大眼瞪小眼儿。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去好好儿抽打熊儿子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怪怪的。”豫王妃又看了靖王一眼,见靖王一只大手里托着茶杯,另一只手掐了一块雪白的点心送到阿妧的嘴边,小姑娘也不接过来,吭哧吭哧扭头啃了一口摇了摇头,靖王就满不在意地将剩下的自己吃了,就越发觉得奇怪。   只是她又想到靖王从小儿将阿妧给养大的,这也是两个人习惯了相处的缘故,欲言又止,却还是低声对豫王问道,“阿玄可说了他何时大婚?”   “不知道。”豫王就闷闷地说道。   在这一刻,豫王殿下庆幸自己有三个儿子。   这弟弟摆出一副要孤独终老的破德行来,豫王殿下生得多,往后给弟弟一个给他养老送终啊?   “阿玄这岁数儿也不小了,我听说元秀回京,连阿珩都要成亲了,这满京里头虽然也有些成亲晚的,只是我冷眼瞧着,都不及阿玄这般岁数儿了。”   豫王妃当真是把自己往长嫂如母那方面靠的,见豫王一愣,就压低了声音迟疑地说道,“从前父皇母后给阿玄相看的,都是大家闺秀。只是你也看见了,阿玄性子就闷,再来个沉稳谨慎的媳妇儿,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叫我说,不如瞧瞧那活泼伶俐乖巧可爱,软乎乎知道撒娇打滚儿……”   见豫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豫王妃也觉得这世间大概没有这么神奇的姑娘,只是福至心灵,合掌越发低声问道,“你觉得阿妧……”   “绝无可能!”豫王斩钉截铁地说道。   “阿妧如今也长大了,如今定亲,过个两三年也能成亲了。”若阿妧去做靖王妃,那豫王妃是绝对欢迎的,毕竟阿妧软乎乎没心机不知道争宠,和豫王妃已经认识多年,彼此感情极好,不比那些不知根知底儿的女子强出百倍千倍?   且阿妧就跟豫王妃半个闺女似的,她平日里就很疼爱,看着她长大的,日后若做了妯娌,那感情只有更好,因此豫王妃的眼睛就亮了,戳着豫王腰间的软肉儿窃窃道,“多可爱的小姑娘?阿玄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你可看见他有不高兴不耐烦过?我可跟你说,先下手为强。你若晚了,只怕她就要被别人叼走。”   就比如六皇子。   六皇子是豫王的弟弟,对皇后和豫王一向尊敬,豫王妃只有疼他的份儿。   只是若和靖王比起来,豫王妃也只好和六皇子说声对不住了。   “母后提过,他自己都说绝无可能。”   “那时阿妧才多大儿,巴掌大的一团,若说那时就对她有心,禽兽不成?”豫王妃就撺掇起来,对丈夫低声命令道,“可阿妧如今长大了。你回头去问问阿玄。问一句,又不会叫你死!”   “你!”天底下敢跟豫王死啊活啊还没有被抽成馅儿饼的,也只有豫王妃一个了。   “怎样?!你还想生个闺女不?!”豫王妃就表示若王妃的心情不美丽,就没有软乎乎的小闺女生出来给他宠着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   豫王殿下不听话,都去睡书房了,还生个啥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豫王被这威胁给胁迫了,紧绷着一张不怎么英俊的脸冷哼了一声,却最后偏头说道,“回头我问问。”   “你可一定得问啊。”   “知道了!啰嗦!”   “你敢说我啰嗦?!还想生个闺女不?”   “换个词儿!”   “偏不!”   “哎哟,你们两位说什么呢?”见豫王夫妻仿佛都要打起来了,皇帝在上头刚刚终结了自己命运中的宿敌的棋局,见小姑娘吭哧吭哧趴在棋盘上沮丧地弹棋子儿,正哈哈地大笑两声,只觉得自己英雄无敌,却见下方儿子儿媳……仿佛儿子很快就要对儿媳妥协了。   他觉得好奇,却见豫王妃抬眼对自己微微一笑,就越发高兴地说道,“你们小两口儿感情好,朕也很高兴。你别惯着豫王,有什么就可劲儿说他,朕给你做主。”   豫王妃是个有功之臣,皇帝就对她十分看重。   虽然豫王妃有点儿北朝贵女的那种悍妒的性子,不过豫王妃的肚子争气,一口气儿给皇家添了三个嫡孙,因此皇帝也不说给豫王府塞小妾的事儿了。   自然,皇帝也是怕了这些皇家的王妃。   早前诚王妃能喊出要美人进门除非踩着诚王尸体这种话,皇帝就真的很怕了。   “并没有什么父皇,只是我和殿下想着,日后若生个女儿也是好的。”豫王妃就笑着看阿妧,就对皇帝笑道,“若如阿妧一般漂亮可爱,聪慧可人儿,那儿臣就知足了。”   “你可真有眼光。”皇帝就继续大笑道。   “马马虎虎,我真的那么可爱么?”这一天,十姑娘依旧虚伪,依旧憋不住心里的得意来着。   “自然可爱。阿玄,你说呢?”豫王妃就看着靖王笑问道。   豫王的目光也默默地关注过来。   靖王沉默地在阿妧期待的目光里转着手中的茶杯,许久方才慢吞吞地说道,“无需王嫂刻意提及。她一向可爱。”   这种语气里一种“狗拿耗子干你屁事”的感觉,叫豫王妃默默磨了磨牙齿,却只是在脸上露出一个亲热的笑容,决定回王府之后弟债兄偿,好好儿欺负豫王。她正在拧着手里的帕子当这是靖王的脖子,却见外头进来了一个宫女,低声说道,“陛下,贵妃娘娘和美人娘娘来了。”   虽然七皇子再三提点赵贵妃老老实实地关闭宫门当个小透明儿,争宠叫赵美人上,可是当听到反贼降了之后,赵贵妃就还是忍不住了。   前些天大概是为了安抚她的心,因她不在跟前,因此皇帝便连续点了几次赵美人儿侍寝,就是为了给赵贵妃一个定心丸,告诉心肝儿他还没想宰了她。   只是赵贵妃虽明知如此,然而见赵美人每日里红光满面地来自己宫中,不是炫耀些衣裳首饰,就是炫耀皇帝对她如何抚慰,虽然也明白赵美人这是拿自己依旧当姑母才会来自己的面前撒娇,却还是有些受不住这份失落。   当知道反贼已经被锁拿进京,她就急忙开了宫门,今日来见皇帝陛下。   “陛下!”赵贵妃一下子就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带着久别重逢,劫后余生等等十分复杂的感情。   阿妧觉得自己幸亏在棋盘的对面儿,不然必定会被赵贵妃给挤成相片儿。   “爱妃,爱妃。”这儿子儿媳的都在眼前,虽然皇帝一向的性格也很奔放,可是那个什么,上了年纪,总有些不好意思。   且说句更不好意思的话,皇帝方才的坐姿不怎么样,赵贵妃轻盈地扑了过来,却差点儿压得皇帝陛下去见了祖宗。他的老腿疼啊,急忙将赵贵妃推开,叫这催泪不已的女子坐在自己的身边,见她用爱慕怀念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也辛苦了。”   “臣妾想念陛下极了。”赵贵妃就柔柔地说道。   赵美人也走上前请安,见阿妧毫无自觉地和皇帝做对面儿,顿时就瞪了她一眼。   “瞪我。”阿妧不是一个默默吃亏的性子,她这两年叫皇帝给纵容得十分娇气,就推了推皇帝放在棋盘上的手臂。   “你怎么还和从前一个样儿?心胸狭窄,去,下去坐着去!”皇帝有的时候就很不喜欢赵美人的骄狂,且在他喜欢的小姑娘面前这样尖酸刻薄,那不是也在打皇帝的脸。   只是嗅到赵美人身上透着一种奇异的香气,他嗅了嗅,就迟疑地说道,“这味儿怎么从前没闻过?”见阿妧也抽了抽小鼻子,他就笑问道,“喜欢么?若你喜欢,回头叫赵美人给你拿些回去,熏熏屋子也是好的。”   “不喜欢。”阿妧就耿直地说道。   “穷门小户儿出来的,自然不敢喜欢这般稀罕的香味儿,用不起呢。”赵美人这些天得了许多的宠,就故态复萌了起来,翻着眼睛就冷笑道,“我南朝皇家的秘香,价值连城,你也有资格用么?”   她的傲气浑然天成,只是豫王妃见她挤兑阿妧就有些不悦地笑道,“哟,我这才知道,宁国公府竟然也成了穷门小户儿了。美人可别风大吹了你的舌头。什么南朝皇家?哪里还有什么南朝皇家?在父皇面前,你熏这样的香气,怎么?美人很心存故国么?”   “你!你敢对长辈这么说话!?”   “妃嫔娘娘都没挣上一个儿,还好意思做我的长辈?”豫王妃就笑着说道。   皇帝咳了一声,示意豫王叫自家媳妇儿少说两句。   豫王偏头,许久,方才冷淡地拍手说道,“说得好!”   “陛下,您看他们……”   “也是你不对,你什么身份儿?你也敢说林家是穷门小户儿?”皇帝拿儿子儿媳没办法,只好呵斥赵美人,且他也不喜欢赵美人眼睛长在天上去欺负阿妧,见这小姑娘正叼着自己雪白的手指看着赵美人若有所思,就急忙说道,“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朕知道委屈你了。哎呀,你赶紧给阿妧赔个礼。”   他的脸沉了下来,赵美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却见他脸色严峻,不由委屈地落下来来。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给阿妧赔礼委屈你了?”皇帝还曾经偷偷儿给阿妧道歉呢,更不要提区区一个赵美人了。   “阿暖年纪小,不然,臣妾给十姑娘陪个不是,这事儿……”   “贵妃,你这话就不公道了。又不是没有嘴巴,方才神气活现地非议国公府,如今倒成了年纪小?她以为自己是谁?也配非议世家?”   皇帝最烦“年纪小”这话,宁国公府林氏,那是多少年的勋贵了?世家门楣,怎么能容一个后宫妃嫔这样肆意诋毁?赵美人这本就是犯了口舌。若他不做出表态,那来日勋贵只怕都要怨声载道。他并不是一个为了美色,就叫所有的勋贵世家受辱的昏君。   且阿妧不仅是宁国公之女,还是南阳侯的亲闺女。   南阳侯在百越为皇帝舍生忘死,后脚儿就在宫里叫妃嫔欺负辱及家族,皇帝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事?   “既然不赔罪,你就滚到外头跪着去!什么时候你乐意赔罪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皇帝本就不大喜欢赵美人,如今反贼的事儿平了,赵贵妃也敢出来了,他就越发不在意赵美人。   “陛下,你怎么能为了她这样对我?!”赵美人就哭着去看歪头对自己吐舌头的阿妧,怒声道,“好一个狐媚子!你是怎么迷惑陛下的,你也教教我!你才多大,就学你那个狐狸精的姐姐!不要脸,你!”   她才说到这里,却只觉得心口一痛,竟是叫靖王一脚给踹得倒飞了出去,趴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动弹,此刻这英俊的青年方才收回自己的大长腿,抬眼对皇帝淡淡地说道,“嘴怎么臭,父皇,素日里你也亲得下嘴。”   “朕,朕……”   皇帝看了看下方叫靖王一脚踹得闭过气去的赵美人,又看了看探身去给阿妧摸头安慰的靖王,许久,沉默了。   靖王才安抚了小姑娘“我姐姐可好,赵美人可坏!”,见皇帝还在继续沉默,就挑眉问道。   “父皇,儿臣记得你方才叫她出去跪着。”   “她晕过去了。”皇帝挠头道。   “泼醒她。” 第152章   赵美人就被泼醒了。   实在是赵美人这次口无遮拦,连皇帝都恼火了起来。   赵美人才是什么身份?如只和阿妧拌嘴,皇帝不会这样恼火。   赵美人却敢诋毁宁国公府。   宁国公府是赵美人能诋毁的么?   且赵美人嘴里,满满的都是她南朝皇族的优越感,在她的眼中甚至看不上身为北朝顶级勋贵的宁国公府,这就叫皇帝很受伤了。这赵美人不把宁国公府当回事儿,那只怕皇帝在她眼里也很够呛。   他素日里愿意因赵家姑侄出身南朝皇族给她们一些尊荣体面,可是皇帝却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头上再踩着一个皇族,给自己当主子祖宗。他一边看着一个内监捧着一盆水劈头盖脸地泼在赵美人的身上,一边冷淡地将赵贵妃给推到一旁。   虽然他总是护着赵贵妃,甚至连南边出了反贼都舍不得弄死赵贵妃,可是他却很不希望赵贵妃心里生出什么野心来。   好好儿地当个宠妃,继续荣华富贵,往后当个王太妃,不好么?   他都给了她一个可以依靠晚年的儿子!   “陛下,阿暖她……”   “她也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皇帝看向赵贵妃的目光难免带着几分失望,沉声说道,“贵妃,朕曾经对你说过,她性子骄纵,可是这是在宫里没有她骄纵的份儿!朕叫你好好儿教导她,可是你就把她教导成这个样子?简直太难看!”见赵贵妃诚惶诚恐地给他请罪,皇帝一开始见了赵贵妃的欢喜都没了,脸上就有些冷淡地说道,“你教导不严,贵妃,朕这一次,也要惩罚你。”   “臣妾犯错,陛下如何责罚臣妾臣妾都不会反驳,只是臣妾求陛下保重身体,不要因臣妾和阿暖气伤了身子。”赵贵妃长长的裙摆凌乱地散开在地上,此刻哀哀地福了福,一张花容之上都是难过和痛悔。   阿妧歪头看着这位唱作俱佳的贵妃,哼哼了一声,揪着靖王的衣摆探头探脑地往下看去,却见赵美人猛地咳出一口水来,之后发出了细细的声音,见她醒了,阿妧一双漂亮清亮的眼睛就期待地看着靖王。   靖王不负众望。   “父皇,她醒了。”   “那就叫她出去跪着。”   “陛下先给阿暖看看身子吧。”赵美人心口挨了靖王一脚,这嘴角还带着血丝,且叫这冷水劈头盖脸泼得身上都是水,衣裳里里外外都湿透了,这样再去阳光下暴晒,那还有个好儿?   赵贵妃只觉得心都冷了,她虽然也恼恨赵美人连累自己,可若赵美人当真跪着,她的脸就越发地没了。如今后宫震荡,皇帝身边也有几个得宠的美人,她本已经地位不稳,若是再叫赵美人连累,更有前朝皇族之事……   “叫她跪着。”皇帝的声音冷酷了下来,此刻,赵贵妃仰头,怔忡地看着皇帝那双凛冽冰冷的眼,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总是会仰头傻笑,包容所有人的那个蠢蠢的皇帝。   他是真正的帝王,金戈铁马杀出来的悍勇的男人。   从前待她宽容,不过是因他想要宽容她。   不然,一个亡国之女,又有什么资格在他的面前娇嗔?   赵贵妃的心一下子就凉了,见赵美人就这么虚弱无力地被拖走,就知道皇帝这是不愿意包容赵美人了。她的牙齿咯咯作响,之后就越发垂泪伏在皇帝面前说道,“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臣妾。阿暖……是臣妾的错。”   她低低地哭了起来,皇帝沉默了许久,方才叹气说道,“既然你明白,那朕也就放心了。你们姑侄在宫中什么都能说,只是这等待勋贵世家无礼,朕不能容忍。”   “臣妾知错。”赵贵妃声音哽咽地说道。   “你侄女儿,就跪在宫门处三天,以儆效尤。至于你……”皇帝怜惜地看了赵贵妃一眼,叹气道,“你是长辈,自然你承受得多谢,便降为妃,思过去吧。”   他这话开口,赵妃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曾经在后宫之中风光无限,所有的妃嫔都不敢与她抗衡,不过是因她作为皇帝唯一的贵妃,口口声声乃是皇帝的真爱。可若是如今她降位,那和成妃之流又有什么分别?   这后宫之中谁还会将她放在眼里?她仰头想要问一问皇帝,是不是当真厌恶了自己,却见皇帝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听她的辩解,她本是机灵的女子,明白皇帝不喜,只好垂头低声说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她越发软弱退让,皇帝就露出几分不舍。   只是再不舍,那降位还是要降位地。   赵妃勉强扶着一个宫女踉跄起身,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就继续装死。   阿妧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含情脉脉的赵妃,迟疑了一下,又揪了揪皇帝的衣摆,小声儿扑在棋盘上凑到对面皇帝的大脸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降位贵妃娘娘,都是为了我么?”   那她还不真成了狐狸精啊?还得是被赵妃扎小人儿诅咒的那种?她的眼睛里就露出对自己的几分担忧,犹豫地看着皇帝陛下。皇帝被噎住了,沉默地看着这感觉良好的小姑娘,许久方才揉着眼角说道,“这个真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   至于赵妃,被降位,那是活该,阿妧高兴还来不及。   “以茶代酒,殿下给我一碗。”这小姑娘就对靖王窃窃私语地说道。   见她开心得见牙不见眼,皇帝就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见过这么没心机的小姑娘了。   这姑娘和赵妃姑侄确实有仇儿,可是有仇儿就落井下石还欢呼一下啥的,就叫人刮目相看了。   “慢点儿喝。”靖王给了这团子一杯茶,见她道了谢,小爪子捧着这茶咕噜咕噜地喝,心情就愉悦了起来。   “一饮而尽。”小姑娘还装模作样地往下翻了翻茶杯,表示自己全喝了,特别豪迈。   皇帝就叹气,对靖王说道,“ 也给朕一碗。”   “陛下也要庆祝么?”阿妧问道。   “庆祝什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呗。”   皇帝就默默地垂泪了,看着这鬼头鬼脑的小姑娘,许久方才无语凝噎地叹息道,“朕只是口渴,想喝杯茶。”他见靖王不肯理睬自己,就只好自己去端了一杯茶去喝,却见此刻门外鸦雀无声,却很快又多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看去,就见一个内监进门,尖声禀告道,“陛下,反贼进宫面圣了!”   因据说反贼曾是“故人”,因此特别想回想当年的皇帝陛下就命人将反贼头子带入宫中来。   左右既然反贼投降了,那就依旧是归顺成了皇帝的子民,且皇帝还当真对反贼头子有几分兴趣。   这反贼头子算是坑死赵妃一家了,赵妃一愣,竟不急着走了,只翩跹地含泪转身,想要看看到底反贼是当年南朝重臣中的哪一个。   她想到这反贼似乎对南朝还有几分忠心,又见皇帝并未下旨直接将那反贼一道给砍了,她在皇帝身边多年,就知道皇帝只怕是存了想要继续任用那反贼的心思。一想到这里,她就想着如何拉拢那反贼一二,毕竟七皇子已经快要入朝,若朝中有南朝故人帮扶,也应该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豫王的确是有北朝勋贵扶持,可是七皇子也不差什么。   阿妧也趴在棋盘上踢着小脚儿往外看去,就听见不多时,就传来了众多的脚步声。   可是她却总觉得那些脚步声里,其中一人十分悠然轻松,仿佛闲庭阔步一般。   宫门霍然打开,众多的侍卫将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围拢着一同进门,阿妧就见明媚的天光之下,那男子抬头逆着天光微微一笑,仿佛刹那的芳华美景,又仿佛是世上最美的那一抹亮色,总之阿妧也算是见多识广,却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俊美优雅的男子。   他的年纪仿佛和宁国公相仿,可是哪怕是带了几分风霜憔悴,却依旧不能掩盖他的俊美,反而多了些时光更迭之后留下的底蕴。   她下意识地就瞪着大眼睛,捏住了棋盘上温温的棋子儿。   下一刻,小姑娘急忙规规矩矩地坐好,努力把自己漂亮的衣裳弄整齐,还费心去扶了扶头上的小凤钗。   “做什么呢?!”靖王见这死丫头一转眼就叫别的男人给迷了去,顿时大怒。   那男子仿佛听到了,一双眼潋滟看来,见了阿妧这呆呆的小模样儿,又是挑眉一笑,风流无比。   这一回连皇帝陛下都默默地坐好了。   “是你!”只是皇帝和阿妧这对儿心灵棋友正叫反贼给迷得五迷三道的,一不小心都得陪着反贼去造个反啥的,百死无悔的那种,然而赵妃在看见了那男人的一瞬间,本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却仿佛见了鬼。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得跟筛糠似的,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哆哆嗦嗦,霍然指着那微笑着的俊美男人尖声叫道,“霍宁香,是你!”她仿佛压抑不住心中的本能,惊恐质问道,“你不是已经死了?!”   “贵妃娘娘自然希望我已经死了。”   这男子见赵妃惊骇地看着自己,就越发柔和地笑了。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柔情入骨,看着赵妃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心爱的女子。   可是赵妃却已经吓得站不稳了。   “陛下,陛下您看见了?怨不得他会打着恭侯的旗号,陛下您忘记了,这世间最想叫我南朝皇族灭绝的,就是霍宁香了!”   她流着眼泪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却见皇帝已经顾不上她了,正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方才十分怀念地说道,“你不是霍宁香么?真是多年不见,朕还以为此生都见不到你了。当年都说你霍家叫南朝皇帝满门抄斩,那时朕还觉得伤怀。如今你还活着,朕很高兴。”   他还真的十分高兴的样子。   “别当什么反贼了,来朕的朝中,朕当年就很钦羡你的本事。”   “这位霍先生很有来头么?”阿妧见赵妃吓得都软在地上了,又见皇帝一副怀念他的样子,就好奇地,怯生生地去看这位俊美的男人,她不知怎么,只觉得这男人有什么地方叫自己熟悉得紧,一颦一笑,或是一种风情,都叫她熟悉得心生亲近。   因这一份亲近,她莫名地就很想知道他的来历。   因靖王正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霍宁香,她就急忙去问皇帝陛下。   “自然。当年朕大军所向,所向披靡,唯一将朕的大军阻拦的,就只有霍家了。”皇帝想到当年的岁月,见霍宁香只是含笑立在下方,见他依旧风采绝伦就感慨地说道,“当年霍家只凭三千兵士,就将朕的大军阻拦在外河口处十日,却依旧不肯降朕,朕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南朝之中,也有霍家那张的忠臣良将。对了,”皇帝就探头去看霍宁香,兴致勃勃地问道,“朕记得当年你还有个弟弟,比你年纪小些,却生得很威猛啊,跟你完全不像。”   “陛下记得不错。”霍宁香就温声说道。   “朕当然记得他。能使强弓,箭不虚发,远隔三军之外却一箭差点儿要了朕的命。”皇帝就完全没有顾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真的那么厉害啊?”竟然能射中被重重保护,在三军之中的皇帝?阿妧的眼睛就瞪大了。   她其实很喜欢听皇帝说起当初的英雄事迹。   因她捧哏,皇帝就越发上了劲头儿,心有戚戚地对阿妧低声说道,“差点儿给朕个透心儿凉。”   也是从那时皇帝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与常人不同,稍稍偏了一些。不然,早就去阎王了。见小姑娘惊呼了一声,撅起小屁股趴在棋盘上,探出小爪子来给自己拍胸口,仿佛很担心的样子,皇帝的心里熨帖极了,摸着阿妧的小脑袋安慰道,“别怕,朕这不是没事儿?”   那霍宁香就笑吟吟地将目光落在阿妧的身上一瞬。   靖王伸手就将小姑娘捞到怀里,把她的小脑袋给摁进怀里去,冷冷地看着霍宁香。   “你们家,你弟弟是悍将,你却是个最好的军师。”见霍宁香垂目,修长的身姿立在天光里,越发生出光辉,皇帝竟舍不得叫他站着,也顾不得这是反贼头子了……那个什么,那不都投降了么。   陛下的目光漂移了一下,却叫人赶紧设座叫这俊美的男人坐在自己的面前,又推了推瑟缩成一团看霍宁香如同看妖怪的赵妃让她借光儿,关切地问道,“既然你还活着,莫非是当初南朝那老头儿对你们网开一面?你的弟弟呢?”   他其实对霍宁香的弟弟也很在意。   都说了,猛将如云,谋士如雨,那才是皇帝陛下的画风不是?   霍宁香沉默了片刻,抬眼,一双眼中仿佛有风云聚散,之后寂灭了光亮,化为平静。   “他死了。满门抄斩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就看着赵妃笑了笑,露出几分温柔缱绻来。   “霍家满门被抄斩,只逃出我一个……陛下,你哭什么?”   俊美的男子的脸,迎着皇帝陛下那泪流满面的大脸,突然露出几分复杂。   他效忠的皇帝,杀了他的全家三百口。   可是他曾经要置于死地的皇帝,却在为他一家的死亡感到哀痛。   何其讽刺。 第153章   “忠臣良将,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朕怎会不哭?”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且如皇帝这种,一向是流血不流泪的铁汉,却见到霍宁香如此平静地说起当年之事的时候,完全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来。   他想到了很多,曾经战火中一个一个逝去的亲人,他抱着三公主痛哭流涕的时候,他的弟弟战死自己却要忍耐着明明知道了弟弟的死讯却还是要努力忍耐不要叫麾下武将看出自己的动摇,当他的妹妹为了阻隔南朝的大军的冲锋给千军万马踏得尸骨无存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都在看到霍宁香的凄凉的时候,化作了伤心和痛苦。   战乱之年,生灵涂炭,可是又生出了多少的冤屈呢?   霍家又有什么错?   他们那样忠诚,甚至死死地护卫着南朝最后的安定和太平。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战死在沙场上,也没有在大战之后解甲归田安享之后的平静岁月,而是被抄了家。   “怎能如此?!”想到当年果然霍家一夕就在和皇帝对持的军中消失无存,皇帝就觉得伤感得厉害。他隐约知道霍家获罪之事,可是却不知这样的内情。   赵妃哆哆嗦嗦地在皇帝的悲声之中往角落里挪了挪,脸色惨白。   霍宁香的目光落在赵妃的身上一瞬,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陛下莫要为霍家伤感。”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落在皇帝的肩膀上拍了拍,却令人无法感到他是在轻慢帝王,此刻这俊美的男子就对皇帝和声说道,“自古所谓忠臣良将,自然是要为帝王尽忠,百死不悔。当年害了霍家的都是那些乱臣贼子,可是我家陛下不过是被蒙蔽,又有什么错呢?”他优美的眼睛里蕴含着深深的感情,看着皇帝诚恳地说道,“无论当年的陛下对霍家做了什么,可是陛下,我依旧愿意为南朝的皇族付出一切。这就是霍家的忠诚。”   “这样的帝王,何必追随!你这是愚忠!”皇帝就质问道。   “一日为君,终身为君。在我的眼中,如今的恭侯与贵妃都是与众不同的,也因此,我才会被忠诚之心冲昏了头脑,一定想到要为恭侯尽忠。”   霍宁香的声音十分温和,娓娓道来,苍白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妖异的美丽,看着皇帝柔声说道,“陛下不必为我介怀,因若不是我已经幡然悔悟,又怎会投降?”他的眼角带着细微的笑意,仿佛是在怀念,又仿佛是在思考,见皇帝诧异地看着自己,就越发柔和地说道,“那时,陛下麾下的一位女将军点醒了我。”   “她说天下承平,难道不是陛下您的治理有方?当年的南朝百姓颠沛流离,可是如今的百姓却安居乐业。一个真正忠诚的臣子,他要忠诚的并不是狭隘的帝王,而是这天下的百姓。这才是心怀大爱。”   见皇帝粗糙的脸顿时就红了,显然被夸得很不好意思,霍宁香就轻轻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血色,一双内敛的眼闪过了夺目的光彩,看着皇帝诚恳地说道,“她说您是平定了乱世的强主,是令天下归心的帝王。若我当真是个忠诚,就应该不要将动乱带给百姓,而是应该顺服您,为了这天下付出我自己的一切。”   “所以,我降了,我来到了陛下的面前。”   皇帝陛下又开始哭了。   只是这一回是感动的。   更何况,江东的军中既然有女将军会对皇帝有这样的赞美,仿佛敬仰,皇帝感动得觉得心里滚烫,幸福得要飘起来了。   “显荣也太夸朕了。朕不过是不敢负天下之心罢了。”江东女将能嘴皮子这么溜的,甚至能将一门心造反的霍宁香都给说服的,也就显荣长公主了。   皇帝虽然嗔霍宁香对南朝皇帝的那盲目的愚忠,可是却又不知怎么,十分羡慕那南朝皇帝得到了霍宁香的忠诚。当霍宁香就在眼前,如今带着全部的忠心来想要侍奉自己的时候,皇帝的心里就觉得十分快乐,看到霍宁香心里就乱跳起来。他一瞬间就和自己的心灵棋友同步了,虚伪地谦虚了一下。   “并不是长公主。而是陛下麾下一位姓林的女将。她生得美貌妩媚,没想到秉性却刚烈强势。”   霍宁香就娓娓道来,目光温煦。   皇帝一愣。   突然之间,皇帝陛下看着施施然的美男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若说看见霍宁香是心里乱跳,那此刻,皇帝的心里都不会跳啦。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身子都在云端里漂荡,看着含笑看着自己的霍宁香,试探地问道,“那女将不是叫阿萝吧?”   “陛下也知道?”霍宁香挑眉问道。   皇帝没法儿回答他了。   陛下此刻正满龙椅地打滚儿,跟他一块儿打滚儿的,还有一个快活得要爆炸的娇滴滴的小姑娘。   “嘿嘿嘿……”   “嘿嘿嘿……”   两人的笑声交融在一块儿,豫王沉默地捂住了兴趣盎然的妻子的眼睛,叫妻子不要去看这俩一提到林家那庶出的六姑娘就蠢兮兮的疯子。   只是人家皇帝和十姑娘一点儿都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各自打各自的滚儿,皇帝要努力地不要开心地跳起来打一套军体拳啥的。倒是阿妧,滚来滚去一会儿,就滚到了一旁的靖王的怀里,揪着靖王粗糙的衣裳捂着小嘴巴开心得肩膀乱颤,许久方才低声说道,“开心!”   果然是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真的叫她骄傲得每天都停不下来。   “当然,陛下麾下仿佛姓林的许多。我还见过一个阿宁,一个阿唐。”   “他们也说服过你?”   “自然。”霍宁香就温声道,“虽那位阿萝将军将我说服,只是这围聚在她身边的年轻的将士一致的认同,和对陛下的忠心与敬仰信赖,才更令人感到震撼。陛下,您到底是怎样的帝王?我想看一看,得到了那些年少的将军敬若神明一般的信仰,甚至为了您与天下的安定舍弃青春也要镇守江东的皇帝,会是怎样的皇帝。”   他起身,身姿优雅蹁跹,才皇帝感动的目光里深深一礼。   “吾皇在上。”   皇帝继续满龙椅打滚儿。   他觉得这是自己龙生之中最幸福的一天。   “朕,朕会努力不要辜负他们。”他脸色严峻,趴在龙椅上深情地握住了霍宁香优美的指尖儿。   “宁香,你也入朝,日后就看着朕,咱们一块儿看着这天下!”   “好。”   “日后,咱们也要有君臣相得的佳话!”   “好。”   豫王看着上方笑得温柔缱绻,用包容信赖的目光看着皇帝的美男子,动了动嘴角,见豫王妃已经看着那霍宁香两眼放光,顿时冷哼了一声。   此刻,靖王抓着一只羞涩地整理自己衣裳的小姑娘,也冷哼了一声。   兄弟两个觉得在这一刻,逝去的亲情又回来了,难得同步了一下。   狐狸精!   这简直就是一狐狸精。   没见赵妃早就被这狐狸给挤得影儿都没了?   “说起来,阿萝立了大功,这平定了一场干戈,令百姓不致再次陷入战火之中,这份功德与功绩,朕真是感动又感激。”   皇帝早就惦记着阿萝在江东的那许多的军功了,只是从前还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有了霍宁香的这话,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就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军功,就算是战乱的时候也是大功一件。到底是南阳侯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   霍宁香眼角眉梢的笑意微微一跳。   他温和地看着皇帝,仿佛皇帝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倾听着他所有的意愿。   皇帝很久没有被这样珍重地待过了,不说前朝那群总是叽哩哇啦的糙汉,就说这皇家之中,想要找到霍宁香这般如此温和耐心地面对自己的都很少见哟。   豫王靖王七公主之流不说也罢,就连弟弟诚王和妹妹昭容显荣素日里也没有这么耐心的时候。皇帝的心里感动得不轻,就抓着霍宁香的手感慨地说道,“叫朕说,阿萝这些年的军功与功德,怎么,怎么也能封个爵位来的。”   他哼哼了两声。   “虽女子封爵罕见,可是却并不是没有。臣……”美男子一瞬间就将自己转化了立场,给当了“臣”了。   他对皇帝温声说道,“也常常感慨陛下麾下女子从来不让男子。那既然男子都能封爵,与男子一般功绩的女子,又为何封不得?若看不起女子,只将他们回家去看看自己的老娘妻子,就知道女子能顶半边天下。”霍宁香柔和地说道,“臣也相信,陛下心中并无女子男子的分别,不然长公主如何可以手握重兵坐镇江东?可见陛下心胸,古来帝王都不及也。”   皇帝仰头哈哈大笑,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头发,露出峥嵘之态。   他觉得自己也就比尧舜禹汤少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儿。   豫王欲言又止。   他觉得这霍宁香嘴皮子这么利落,往后没准儿都得在皇帝面前飞个升什么的。   这可是千年道行的狐狸!   “陛下,那阿萝不过是个庶女,出身卑贱,于陛下忠心,是她该有的本分……”赵妃见皇帝处处将阿萝捧在头上,方才都蠢得打滚儿了,顿时心头一凉。   哪怕她曾经和皇帝再柔情蜜意的时候,也没有如今皇帝眼睛里的光更明亮。且皇帝当年看她,虽然也放光,可是却是要扒光她的绿光。可是皇帝提起阿萝的时候,目光清澈憧憬,仿佛那阿萝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甚至叫他不愿去亵渎。   她双手颤抖,一把就抓住了皇帝的手。   “爱妃,你也是女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寒了世人的心?”赵妃在阿萝的问题上总是有各种的刻薄,皇帝觉得赵妃非要和一个纯美善良一心为国的女孩子纠葛实在是太令人不悦了,就皱眉说道,“你的心胸怎么会如此狭窄?阿萝乃是南朝血脉,她出息了,你该欢喜骄傲才是。且难道朕看不起女子才是对的?莫非你觉得南朝血脉都该是废物点心?爱妃,勿做刻薄之态。”   他每说一句话,阿妧就用力地,眼巴巴地点一下自己的小脑袋。   她缩在靖王的怀里,就跟小奶狗儿一样,还给皇帝鼓劲儿小小声地说道,“对极了,说得对极了!”   靖王摁着她的小脑袋,许久叹息了一声。   赵妃看着皇帝面对自己的不赞同,还有仿佛她变得不那么美好的诧异,顿时心里就一冷。   “就是因她出身南朝,因此臣妾才惶恐。江东反贼之事刚刚平息,臣妾真的是怕了……阿萝是南朝血脉,若被陛下封赏,来日勋贵会不会又觉得是臣妾在背后兴风作浪?妄图复国?”   她流泪伏在皇帝面前哭道,“臣妾怕了,怕了啊陛下!”   “你不相信朕?不相信朕能护着你?”皇帝不由匪夷所思地问道。   赵妃一怔,只能拼命摇头,抬眼哭道,“臣妾自然信任陛下。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娘娘不必害怕,虽娘娘当年出身南朝,可既入陛下后宫,这天下之大,哪里又分南女北女?就比如臣,”霍宁香俊美的脸上就露出些许笑意,看着皇帝就温声说道,“如今天下一统,何必还有南朝北朝的狭隘分别?大爱无疆,这血脉也无疆,只要都是陛下的子民,出身如何算得了什么?英雄莫问出处。娘娘大抵是依旧不能释怀自己的身份,可是却不知这世人早就释然。不然,臣怎会拜服陛下?!”   他温柔谦恭,仪态从容优雅,仿若至美的谪仙。   阿妧觉得自己都透不过气来了。   “好!”这是给她姐姐说好话儿呢,阿妧急忙捧哏。   “他说得不错,阿萝封爵,正还可以宣告天下,父皇无分南北的姿态。”靖王就不情愿地说道。   只是看到阿妧回头感激地蹭了蹭自己的脸,他摸着打从这小姑娘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此刻泛起一点酥麻的脸颊,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还算划算。   “说的好啊。”皇帝见赵妃匍匐在自己的面前,娇躯颤抖,一时就叹息了一声。   “爱妃,朕这一回就当你惊恐慌乱,进退失据。只是日后,莫要再妄图动摇朕的意思。你回宫去吧。”他觉得赵妃虽然一向温柔体贴,可是却到底是个小女子,心眼儿确实不怎么大,与皇后显荣,甚至阿萝比起来,她都差得远。   眼里露出几分失望,只是到底是从前宠爱过的女子,他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叫赵妃退走。赵妃难得竟然是被他赶走的,越发畏惧地看了一眼正对自己露出温煦笑容,仿佛一切的恩怨都不曾发生过的霍宁香。   她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那一抹温煦若春风的笑容给冻结了。   霍宁香。   他一定是回来报仇的。   对她和恭侯报仇。   因为南朝皇族不仅杀了霍家满门,还……   还……   为了那个殉国的死鬼平宁公主,他也不会对南朝皇族善罢甘休。 第154章   只是这万般的苦楚,赵妃却说不出来。   她要怎么说呢?   若当真说起当年的恩恩怨怨,那她在皇帝面前温柔善良的面具只怕也得掉在地上碎了。   因此,她只好咬着红唇,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对自己温煦微笑的美男子,许久之后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见她走了,皇帝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并不是一个一定要在臣子面前呵斥妃嫔来表达自己高贵的皇帝。   此刻见霍宁香这样为自己着想,显然已经进入了要为自己鞠躬尽瘁的角色,皇帝的心里就越发舒坦,大脸冲着人家美男子就嘿嘿地笑,对霍宁香说道,“靖王也觉得朕这话没错,那朕就觉得,朕是没错的。”   “多年不见靖王殿下,殿下依旧如同当年一般。”   霍宁香不认识豫王,可和靖王却是老朋友了。   想当年霍宁香他弟头一箭差点儿送皇帝去见了祖宗,第二箭就是冲着靖王去的。   只是靖王更敏锐,见皇帝一受伤顿时就趴地上了,那一箭硬是一根汗毛都没有碰着他。   靖王就冷冷地看着霍宁香。   趴在地上灰头土脸什么的……   好不想再见到这姓霍的哦。   然而霍宁香的目光却从靖王的身上延伸到了他怀里的那娇俏可爱,笑起来可爱得如同一只小仓鼠儿似的的小姑娘的身上,见这小姑娘生得娇俏可爱,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都是北朝宫中的样式,他笑了笑,就觉得皇帝的这个女儿倒是叫他隐约想起了故人,一时心血来潮,就对那小姑娘眨了眨眼。   见那小姑娘顿时小脸儿就通红了,扭着小身子羞涩得不得了,还捂住了脸却偷偷儿张开了指缝儿偷看自己,娇憨得令人发笑。   此刻唯一笑不出来的就是靖王。   他冷哼一声,伸出大手盖住阿妧的小爪子,叫她啥也别想看见。   没见识的丫头,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十姑娘默默的垂泪了。   看不到美男子的人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且皇帝此刻都顾不上自己的心灵挚友了,他正板着粗糙的大手数数儿,许久方才心满意足地说道,“阿萝这份功绩,起码也能赏个三等伯,叫朕想想,”他舔了舔嘴唇,见豫王垂目不语,并未对自己的决断做出反对,一时就放了心,越发红光满面地大声说道,“不如就赐为欣荣伯!且朕听宁香的意思,还有旁人有功,都,都赏个三等男也是好的。”   当然,只是个三等男,就没有啥封号了。   皇帝就傻笑起来。   “至于宁香,你就先在朕的身边,多和朕看看这朝中的形势,待你一切熟悉了,朕再想如何安排你。”   皇帝见霍宁香对自己微微一笑,躬身应了,就越发关切地说道,“如今你可有人服侍……朕赐你个大宅子。对了,你成亲了没有?”作为皇帝想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好,那当真是无比的妥帖,霍宁香眸光流转,俊美的脸上就生出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陛下不知。当年臣也曾经有对臣心悦无比的女子。”   “当年?”   “当年臣没有珍惜她,冷待她,因她家中人犯错,因此怨恨她。可是失去她之后臣才发现,原来在臣的心中,她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见皇帝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俊美的男人就含笑和声说道,“陛下不必这样难过。当年我令她难过,只怕她到死都无法释怀。如今我孑然一身,什么都失去,也不过是当年迁怒她的报应。”只是……他垂了垂眼睛,轻声说道,“只是她到死,都不知我也心悦于她。”   皇帝的眼眶又湿润了。   他觉得霍宁香这般颠沛流离,遭受了这么多痛苦磨难的美男子,当真是令人伤怀。   “往后有朕在,什么都会变好的。”他突然不敢说要赐两个美人儿服侍霍宁香起居了。因他觉得,此刻提及别的女子,都是对霍宁香怀念的那女子的亵渎。   “承蒙陛下不弃微臣,微臣自然全心为陛下。”霍宁香就微笑说道。   他笑起来的时候,又一点风韵风情的样子,阿妧小声儿哼哼了两声,见他并未多在意自己,就知道只怕这等大美人的眼里,自己这点儿小美貌只怕不算什么,因此有些失落地对了对指尖儿,感到有些失落。   不知怎么,当这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却不大理睬自己,阿妧心里就格外的伤心。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又有些令她感到亲近,十分渴望得到他对自己的注意。   “我有些喜欢他。”她趴在靖王的怀里,有些委屈地说道。   哪怕明知道阿妧这句话并没有男女倾慕的意思,可是靖王却依旧觉得不高兴了。   “他为什么不看我呢?”阿妧吸了吸小鼻子。   她被很多人喜欢着,也被更多的人讨厌着。可是哪怕外头有许多许多的人不喜欢她,说她是个小狐狸精,说许多的坏话儿,她却都不怎么在意。   她在意的人不多,都是她最亲近的亲人,可是却唯独觉得这个霍宁香是不一样的。这种感觉叫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靖王本并未在意,可是见阿妧竟眼眶有些湿润,就忍不住皱了皱眉。突然抱着阿妧就起身。阿妧早就不是叫他抱在怀里的年纪了,顿时惊呼了一声。   皇帝侧目。   “又怎么了?”他无奈地问道。   “我带她出去走走。”靖王抱着缩成一团的阿妧淡淡地说道。   霍宁香这才含笑看了阿妧一眼,挑了挑眉尖儿,见她抖着小身子怕怕的,就不知怎么愣了愣。   这小姑娘,越发恍似故人面。   只不过这是皇帝的公主,大抵他看错了。然而莫非是美男子多年不理世事,因此不知如今的风气?   皇帝的皇子可以和妹妹都这么亲近了?   “去吧去吧,回头记得带阿妧去皇后宫中去吃饭去。还有多给阿妧预备点儿补药,”皇帝摆了摆手叫靖王走了,又目视豫王,目光炯炯,仿佛很想要和霍宁香两人独处似的。   豫王的眼角跳了跳,也拉着豫王妃起身,走出了皇帝的宫殿,就见不大远的地方,阿妧正叫靖王给放在一处大大的假山凸起的石头上。小姑娘扭了扭小身子一副很害怕掉下来的样子,见靖王微微张手护着她,豫王不知怎么就看了豫王妃一眼。   他突然觉得有问问靖王关于王妃人选的必要了。   “大哥。”靖王见豫王脸色端肃地走过来,就看了他一眼。   “那个霍宁香你认识?”豫王当年监国,一直都没有去打仗,哪里认识霍宁香。只是他也看出来了,皇帝显然很喜欢霍宁香,喜欢到连这从前职业是个反贼都不在意了。想到这里,豫王就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他的为人如何?我有些担心。”   “狡诈,阴险,无耻……”靖王嘴里对霍宁香就没个好话儿,见豫王的脸都皱起来了,却在之后慢吞吞地说道,“勉强可以相信。”   他很难得会说信任一个人,豫王微微诧异了一瞬,就了然地点头说道,“能被父皇与你都这样相信,他自然是有他的出众之处。”他就好奇地问道,“他的家族被满门抄斩,你可知道缘故?”他心中好奇,豫王妃也蛮好奇的,急忙凑了过来。   毕竟,一个身世坎坷的美男子,真的太戳女人的心神了。   靖王就迟疑了一下。   他想了想方才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得不多,不过是当年霍家因大胜为人忌惮,王兄应该明白。”   南朝早就腐化不堪,臣子们之间争权夺利,哪怕外头已经风雨飘摇,却还都在内争。霍家倒了霉,不过是因霍家太出息了的缘故。大家伙儿都败了,可是霍家却胜了,这不是荣光,而是催命符。毕竟总不能叫皇帝陛下觉得大家伙儿昏聩无能不是?   且靖王听说皇帝也不大喜欢与北朝交战太过英勇的霍家。   皇帝也不希望被人当做无能的人,反而这天下都在称颂霍家的英勇。   因此,一切水到渠成,霍家被召回京中,下狱,审问都不必了,直接满门抄斩。   “那时被夺去兵权,或是抄斩的还有几家,死了的也就罢了,那几个被夺了兵权的武将,竟然都殉国了。”靖王觉得不能理解。   为何要效忠对自己那样无情的皇帝?   他不明白,只是他却尊敬这样的人。   “只是当年连父皇都曾经感叹,若不是南朝自毁长城,只怕我们也不会这样轻松就踏破天下。”   靖王也觉得皇帝难得是有几分道理的。   豫王就沉默了起来。   许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霍家之事,当年我就听南朝降臣说起过。霍家两子,霍宁香乃是长子,本是一等一的人物,霍家累世忠心,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全族族诛,竟只逃出一个霍宁香。他的那个弟弟倒也是个人杰,若不是……我倒是当真想要和他军前对垒。”   靖王正说这话,却只觉得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地看去,却见阿妧正小脚儿晃在假山上,一滴一滴,吧嗒吧嗒掉眼泪。   “你今天是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只是觉得很难过啊。”阿妧就呆呆地摸了一把脸,看见满手的泪痕,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她只觉得心里难受起来,抽噎了一声扑进靖王的怀里,低声哽咽地说道,“很心疼啊,不知怎么了。”   她本听到阿萝封爵心里很快活,可是却在听到这样满门抄斩的时候,心里难受得近乎要死掉。那么忠心的家族,为什么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呢?若早知道会这样,他们还会那样奋不顾身,拼尽全力地守卫那个皇帝么?   大概还是会的。   或许不是为了皇帝,而仅仅是为了那些百姓。   “瞧你们这些个糙男人,竟说些什么抄家族诛的,这不是吓唬人么。”阿妧一向胆小,从小儿就怯生生的,豫王妃就嗔了豫王一眼,见豫王沉默地闭嘴了,急忙摸了摸阿妧的小胳膊柔声说道,“妧妧也别怕。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们往后都不提了。”   说起来,霍家这般惨烈的结局,叫豫王妃心里都不好受。她只觉得阿妧的心纯良极了,愈发怜爱她,一路哄着劝着,直到到了皇后的宫中方才罢了。   阿妧又叫哭笑不得的皇后安慰了一把,抱着许多的赏赐抽抽噎噎地回了家。   她没精打采的,连续几日在家里,却都觉得昏昏沉沉,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这把宁国公夫妻给担心坏了,宁国公夫人都不说去为南阳侯夫人筹备两个庶女的婚事了,和宁国公今日大清早就带着阿妧在园子里散心。   见她蔫搭搭的,宁国公夫人得靖王的提点知道一些,就带着阿妧走了一圈儿和她一块儿回了屋里头。此刻林三老爷正等在屋里,见阿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半分没有一贯的机灵劲儿,林三老爷竟觉得不适应起来,坐在一旁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瓜儿。   “怎么了?”   “在宫里听了别人家的难过的事儿,心里也难过了。”宁国公夫人就叹气说道。   宁国公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谁倒霉了?”林三老爷这两日正叫倒霉闺女阿芝给呛了一回,心里不痛快在大理寺住了两日,没日没夜地审了几个案子,这才回家,身上还带着几分阴冷的牢房的气息。   他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侄儿林唐拎着反贼入京之事,此刻就坐在座位里端了茶来喝,就听见宁国公在一旁更加无精打采地说道,“是那个反贼十分可怜。叫什么霍宁香。仿佛是他一家子全都被南朝皇帝给抄斩了,三弟你知道的,阿妧一向心软。”   林三老爷沉默着将茶放在了桌子上。   “霍宁香?”   “没错,仿佛陛下很喜欢他。”   “他早前说是要扶持恭侯即位,恢复南朝皇族荣光。为了什么突然不战而降?”   “这你就不知道了。哎呀这都是林家祖宗有德啊!”这事关林家的光辉,宁国公一下子就精神起来——霍家跟国公爷没有一铜板的关系,他做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他就兴致勃勃地说道,“阿萝那丫头果然是个能干的,带着阿宁和阿唐几个竟然劝降了他!那你是不知道,阿萝劝服了他,那霍宁香趴在地上痛哭悔不及当初,说对不起陛下对不起黎民百姓的,说是要为陛下鞠躬尽瘁啊!”   阿妧抽了抽嘴角。   看来十姑娘喜欢吹牛皮,还真是有其女必有其父啊!   林三老爷就静静地听着。   “阿宁也有封爵,虽不及阿萝显赫,不过男人女人捆一块儿,她也是里头的这个!”宁国公就竖起了大拇指。   他从小儿就十分疼爱阿宁,自然是希望这个侄女儿过得好的。   “对了,三弟,你来找我做什么?”   林三老爷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没什么。”   见他起身,宁国公就疑惑地问道,“才来你就走啊?”   只是他话音未落,却只见弟弟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了门口,不见了。 第155章   “三,三叔怎么走了?”阿妧就顾不得失落了,追着林三老爷到了外头,见她三叔没理自己径直去了,就又回来问宁国公道。   “谁知道,你三叔忙。”作为一只不大繁忙的国公爷,宁国公就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带着闺女一块儿窝在大清早上阳光很好的地方晒太阳。   宁国公夫人就无奈地看着这两只昏昏欲睡,只觉得到底是父女,竟仿佛连睡回笼觉的习性都差不多的样子。倒是阿妧就觉得自己最近总是叫长辈担心很不好意思了,急忙振作了几分抱着宁国公夫人的手臂软软地问道,“母亲今天不去侯府可以么?”   “怎么了?”宁国公夫人垂头笑问。   阿妧咬了咬自己的嘴角。   “不喜欢母亲累着。”她小小声儿地将额头抵在宁国公夫人的手臂上,轻声说道,“我也希望两个姐姐嫁得风光体面,往后有好日子过。可是……虽然能者多劳,可是我不愿意叫母亲挨累操心。”   因南阳侯夫人一颗心都牵挂在儿子林唐的身上,哪里还顾得上两个庶女呢?想到南阳侯夫人的欢喜,宁国公夫人就笑叹了一声,见果然宁国公已经殷勤地从一旁爬起来给自己捏肩膀,自家闺女给自己捏起小拳头捶腿,心里熨帖得很。   “且郡主不说是回来了么?母亲还要顾着大哥哥的婚事呢。”阿妧就殷勤地说道。   她精神起来,能说爱笑了,宁国公夫人也就放心了,见她小脸儿笑靥如花,就顺着她的话含笑点了点头。   阿妧那日进宫去,因此并不知道,元秀郡主进城干的第一件事儿不是去面君,也不是去回王府见老子娘,而是来了宁国公府给她请安。她想到这几年未见,元秀郡主的身上少了几分软弱的脂粉气,英姿飒爽令人心折,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样的儿媳妇儿,哪怕是再叫儿子等上几年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宁国公夫人更愁的是次子林唐的婚事。   林唐虽然是宁国公嫡子,却并不是长子,不能袭爵。   且里头还有皇后拦着护着,她这个做娘的竟做不得儿子的主,只能看他天天在外没心没肺地疯玩儿。   “过几日我就去诚王府上去,和王妃说说成亲这事儿。”她就笑着说道。   “辛苦夫人啦。”宁国公越发卖力地服侍自家妻子。   他生得平庸,也不怎么英俊,更很不能干,可是却贴心温柔,从不高人一等,此刻珍重妻子的心,也叫宁国公夫人微笑起来。   当年家中姐妹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愿意嫁给宁国公,这么一个废物点心,叫人给挑剩下的路人甲。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当他们都开始苍老,当他们的儿女都来时议婚的时候,当一切的风波平息,当年的姐妹里头,却只有她的日子过得最好。   她看重的本不是男人的本事,而是男人的良心,和他愿意为自己做什么。哪怕他很无用,可是宁国公夫人却觉得很幸福。如今长子都要娶亲了,宁国公夫人侧头温柔地看着嘿咻嘿咻卖力给她捏肩膀的丈夫,许久,露出了温情的笑容。   这么多年,他从未变过。   他这一生都没有辜负她。   她又看了看扭着小身子给自己捶腿的女儿。   她已经生出了少女的秀致美好,虽然娇艳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稚气,可也不是当年的那个软软的懵懂的小团子。她已经长大了,宁国公夫人希望她的女儿能嫁给一个和宁国公一样有良心的男人,好好儿地过下半辈子。   只是她想到阿妧也并不是一个厉害的性子,论起没用,府中宁国公第一,那阿妧就是第二了,这样的脾气也当真得寻一个精明厉害些的丈夫。   可若男人精明厉害了……   宁国公夫人心里啧了一声,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南阳侯。   那家伙倒是精明厉害,可若阿妧这样儿的小姑娘嫁给南阳侯一般性子的人……   下场只怕还不及南阳侯夫人。   虽然皇后已经要将阿妧配婚给六皇子,宁国公夫人和李嫔也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可是不知怎么,宁国公夫人总是不能下定决心将此事给定下来。   这婚事上,男子娶个什么妻子,哪怕娶错了人也并无所谓,换个好或广纳妾室的就是。谁还嫌女人多不成?就如林三老爷,将继室扔到庄子上去,不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女子却不同,若嫁错了人,哪怕之后和离另寻好的,也到底是去了半条命。她垂了垂眼睛,只觉得无法决断。   她本不该担忧一直看到大的六皇子,可是却觉得自己还想再看看。   “母亲?”阿妧歪了歪小脑袋。   “累了吧?别锤了。叫丫头们来就好。”   “那怎么行,丫头们哪里有我的心意呢?”   “你啊。”宁国公夫人弹了阿妧的大脑壳儿一记,却舍不得女儿累着,见她扭着小身子不肯停下,依恋地跟自己腻在一块儿,正要含笑说点儿什么,却见外头有丫鬟进门笑道,“靖王殿下来给太太请安了。”   因靖王常来常往,这些丫鬟们也不十分畏惧他的威势,只是阿妧就觉得这丫鬟的笑容有些奇怪,不要心里生出几分好奇。才眨巴了一下眼睛,就见门口靖王高大的身影已经进门。   十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高大英俊的靖王殿下身后,竟翩跹而来六个美人。   三男三女,秀丽多姿,妩媚风流,杏眼桃腮,总之,梅兰竹菊,什么美人儿都有,顿时这上房之中就增添了无比的亮色。   “你这是?”靖王一向是个不近美色的性子,这突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带着六个美人儿浩浩荡荡而来,宁国公夫人简直要被外甥给镇住了。   见这六个美人上前恭恭敬敬给自己请安,那飘逸华美的衣裳上带着令人愉悦的熏香,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宁国公夫人就眨了眨眼,看着靖王欲言又止。倒是靖王很自来熟地坐在宁国公夫人的下手,就见阿妧已经看着那六个美人儿惊呆了。   “送给阿妧的。”靖王淡淡地说道。   宁国公夫人本在看那低眉垂目的六个美人回不过神儿来,听见这不由茫然地问道,“送给阿妧做什么?”   阿妧年纪还小,房里给塞了六个妖精是什么意思?宁国公夫人简直要磨牙,却见靖王越发平静地伸手给自己倒茶之后,一双冷酷的眼睛看着缩了缩小脖子的小姑娘说道,“当日父皇宫里,她看个男人都看傻了眼,土里土气,没见过世面,简直丢了我的脸!”   特别叫靖王殿下气愤的是,见了霍宁香,这小姑娘眼里就没别人儿了。   “是为了那个霍宁香?”宁国公夫人见靖王不悦,就忍笑问道。   她也听皇后说了,别说阿妧,就是皇帝都叫霍宁香给迷得晕头转向,这几日下来,没有霍宁香在侧,皇帝陛下饭都吃不香了。   最严重的后果就是,霍宁香深情建议帝后和睦,乃是天下安定之本,也是明君之相。因此皇帝这几天晚上都宿在皇后的宫中。   皇后娘娘可真是……烦死自作聪明的霍美人了好么?   她压根儿不想和皇帝睡。   想到皇后对自己的抱怨,宁国公夫人就觉得有趣儿极了,她揉了揉眼角就笑着对靖王说道,“我听说陛下如今很宠幸他,只是却无缘见他。当真是个美人?”   “美人!”阿妧急忙说道。   靖王冷冷地看着兴冲冲的小姑娘,许久哼了一声方才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当年还算是个美人,不过如今已经人老珠黄。”   他一脸冷淡地指着那六个低眉顺眼的美人,见阿妧探着小脖子眼巴巴地看着,那好色的小模样儿简直能叫靖王殿下气死。只是他想到那天回了靖王府,因阿妧在意霍宁香心生不悦,馒头叔给他出的这个主意,因此勉力隐忍着心里的愤怒。   馒头叔说了,小姑娘少出门没见识,叫个狐狸给迷了去,这时候可不能骂她。   不然狐狸一温柔甩甩尾巴,这小姑娘只怕要跟狐狸跑了。   就得多寻几只狐狸来,等小姑娘眼花缭乱了,觉得这世间的狐狸都差不多了,那她的心也就回到靖王殿下身上了。   靖王殿下深以为然,从后宫抢了六个最出色的美人儿来,燕瘦环肥的,喜欢哪一款都有。   他本带着几分这个意思而来,然而见阿妧看那六个美人儿眼睛都拔不出来了,又感到无比的恼火。一双冰冷的眼扫过那在他杀机凛然的气势里哆哆嗦嗦颤抖的美人儿们,他对阿妧就招了招手,幸而阿妧还没有色迷心窍,急忙乖乖地滚过来对靖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笑得天光明媚,靖王一颗心就放在了肚子里,叫软乎乎的小姑娘靠在自己的身边,大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离他远些。这人吃人不吐骨头。”   瞧瞧赵妃叫他不着痕迹地挤兑成什么样儿了?   帝后和睦,那自然是皇后得势。赵妃才降位,又宫中空虚皇帝冷落,叫人瞧着就不大好。   霍宁香一则拍了皇后的马屁……当然这马屁拍在了马腿儿上,一则又叫赵妃在后宫妃嫔眼中已经有了失宠的迹象,三则赵妃失宠,那在宫外其实就靠着赵妃做靠山的恭侯也有几分失势。   据说一日恭侯在长街正看见霍宁香从长街的另一段翩翩而来,看见这美男子抬眼对自己笑若春风,恭侯顿时就从车里掉出来了,摔断了一条胳膊。靖王就觉得只怕这兄妹俩往后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虽他不明白霍宁香为何在杳无音信这么多年之后又冒了出来,可是他就觉得如霍宁香这种心机深沉的人,绝不会这样简单地降了皇帝。   “可是他看起来很亲切。”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   “上一个这么说的,骨头都烂得找不着了。”靖王就冷哼了一声。   皇帝待霍宁香当真是无比地看重,已经命人往南边儿去休整霍家的坟地。   想当年霍家被满门抄斩,一个被满门抄斩的货色还配有坟地?都被丢去了乱葬岗,还是当年与霍家有几分情分的几家武将家中偷偷儿捡了他们的尸骨都一块儿葬在了南边的一处坟地里去。当年皇帝也曾经想命人去寻找过,只是那时百废待兴,皇帝日理万机,因此就耽搁了下来。如今霍宁香在,也知道那坟地在哪儿,皇帝就命人送信给显荣长公主,叫她给人家老霍家挪个好地方。   至少可有人祭拜他们。   这般荣宠,就是靖王都觉得眼红。   “我知道了。”阿妧扭了扭腰带,虽然觉得霍宁香并不是一个坏人,却还是温顺地顺了靖王的心。   她又傻笑着去看那六个美人儿。   这么美的美人,往后哪怕只当摆设呢,那屋里也亮堂,心情也好啊。   “真的,真的是要送给我的么?”阿妧一双小爪子扒着靖王的衣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她扬起白皙娇艳的脸颊来,小脸儿仿佛能够放光。这一刻靖王垂头严厉地看着这个丫头,又看了看那六个姿容各异,却都生了一副美貌俊秀面孔的美人,心里突然越发不悦,竟见不得阿妧这样欢喜,许久方才勉强地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是送给你。”   靖王殿下在心里把出馊主意的馒头叔给骂了一万遍。   有了这六个美人儿,这小姑娘的眼里更看不见靖王了。   那左拥右抱的,过得多开心。   哦?   殿下决定最近一个月叫馒头叔去啃馒头。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阿妧就开心地搓搓手,眉开眼笑地去看那美人儿。   她眼里是对美人儿纯然的欣赏,宁国公夫人对自家女儿喜欢美人也觉得无所谓,谁不喜欢美人儿呢?她笑看了几眼,见这美人们瞧着还十分本分老实,心里就放心了些对抬眼看着自己的靖王说道,“那就多谢殿下。”   “……姨母对阿妧太过纵容!”怎么不拒绝他的美人儿?   这是做娘的么?   做娘的不是应该牢牢看守府中,不要叫自家闺女叫妖精给“勾搭坏了”?   “阿妧难得喜欢,且殿下也该知道阿妧的品性,本不是一个胡作非为,会叫人担心的性子。”宁国公夫人完全没有领会靖王殿下的内心愤慨,正带着几分笑意地想了想就说道,“只是阿妧到底是女孩儿,这三个丫头就留在屋里服侍阿妧。”那还有三个美青年,宁国公夫人想了想就笑着说道,“就在阿妧的书房外侍候,平日里往外头给阿妧跑个腿儿,也是体面。”   这么美的美人儿当下人,真是面子很大了。   “没错,极好,要不再多去寻摸两个回来?”宁国公也急忙问道。   靖王沉默了。   片刻,高大的青年霍然起身,看了那六个美人一眼,美人们顿时都跟鹌鹑似的,当靖王拔脚就走,美人们亦步亦趋地跟着跑了。   “殿下,殿下,不是说好了给我的么?”   “是送给你了。然后本王没说不能要回来!不给了!” 第156章   “那殿下要把他们带回王府去啊?”   不知怎么,阿妧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刺痛。   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在面前天天晃,不吃一口……   是不是不能人道啊?   一想到靖王会喜欢这样的美人儿,十姑娘不知怎么就觉得很难受,抓着靖王的衣摆不撒手,努力地说道,“说好给了我的,不能殿下带回去。殿下带回去了,那怎么安置呢?这么美,这么美殿下得怎么安置呢?”她的嘴巴都不好使了,就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靖王,靖王见她抽着小鼻子很伤心的样子,顿了顿,就冷哼了一声说道,“给你馒头叔!”   既然是馒头叔出的主意,那就都归馒头叔了。   阿妧想了想,放心了,松开了靖王的衣摆。   “也得问问美人儿们自己的意愿。”她就眉开眼笑地说道,“不好强买强卖的。”   她扭着小身子转身偷偷儿地笑了起来。   见她时不时贼兮兮回头看自己一眼,靖王冷酷的脸色变得温和了几分,正想留下,然而见了那六个美人儿,还是冷哼了一声走了。   这别是阿妧的缓兵之计!   见他也走了,阿妧看了一会儿就走回宁国公夫人的面前,抓着小脑袋说道,“大家都来去如风呢。”   林三老爷一杯茶都没喝完就走了,靖王这也是只坐一坐也跟着走了。阿妧就觉得大家很忙,趴在宁国公夫人的膝上默默地忏悔自己这只知道玩儿的荒废人生,正忏悔呢,就见方才禀告靖王进门的丫鬟又进来了。   阿妧下意识地就往这丫鬟十分表情丰富的脸上看去,就见她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喜事儿。”她很有经验地对宁国公说道。   “大喜事儿。”宁国公一本正经地说道,“怨不得今儿早上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呢。”   那丫鬟听得都要笑死了,急忙垂了头去,宁国公夫人就忍不住也笑了,看了这两只一眼,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是喜事儿。”那丫鬟努力没有笑出声儿来,忙伶俐地说道,“三公子今儿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老太太高兴,说是三公子一会儿来给国公爷太太请安。”   太夫人的本意本是想叫宁国公夫妻好好儿整理整理,等着林唐来给长辈请安,且见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自家人何必那么多虚礼。阿唐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只怕也累得不轻。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不心疼?还请安做什么,我们过去看看。”   “可是……”   “若在意礼节,只怕就不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就是你护着我,我关心你么。”   林唐千里迢迢回京,这数日之后才来给太夫人请安,只怕是在南阳侯府里累得起不来了。   宁国公夫人心疼他,哪里舍得叫林唐走过来再多费事?   “夫人说得没错儿。且阿妧也急着见她三哥,是不是?”阿妧的眼睛都亮了,明显是想从林唐的嘴里多知道一些阿萝的事儿。   如今阿萝封了欣荣伯,宁国公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与有荣焉,就看着阿妧笑呵呵地说话。见小姑娘用力点头,他见自己穿的这一身儿也蛮能出去见人,就带着妻子女儿一块儿往太夫人的房中去了,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太夫人的笑声。   阿妧往里一看,冷不丁看到太夫人面前的那个青年,霍然往后退了一步。   那噙着淡淡笑意,然而眼角眉梢却带着几分冷峻刚毅的,正是林唐。   不再如当年在京中时笑嘻嘻很轻佻跳脱的模样儿,而是多了几分威势。   明明林唐生得与南阳侯是不同的模样,他更肖似母亲南阳侯夫人,可是这一刻阿妧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些的南阳侯。   那种沉沉的,带着几分压抑的沉默与冷漠。   只是那青年一转头,看着门口那怯生生趴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小姑娘笑开了的时候,那一瞬间又和南阳侯不像了。只是阿妧却觉得很畏惧林唐,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自己有些不明白的东西。倒是林唐已经起身,高挑矫健的身姿令人心生仰慕,走到门口给宁国公夫妻请安,愧疚地说道,“劳烦大伯父,大伯娘亲自过来看望,我却没有去请安,是我失礼了。”   “这话说得外道。怎么去了南边儿几年,你这也婆婆妈妈起来。”宁国公就大笑着拍了拍侄儿的手臂。   他拍了两下,默默地收回手。   这英俊青年的手臂如钢铁一般坚硬,国公爷的手拍得好疼啊。   “这就是十妹妹?长成了大姑娘了。”林唐见阿妧慢吞吞地蹭到自己面前,就露出了一个笑容,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记笑嘻嘻地说道,“这丫头莫非是傻了?不认识我了?从前在我面前娇气得不得了,如今还生疏起来。”   他的一个脑瓜崩儿就叫阿妧的心里找回了从前和林唐阿萝一块玩儿时的熟悉,叫她亲昵地蹭过来开开心心地说道,“没忘。三哥哥没变样儿。”   林唐的脸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方才冷不丁那一身气息变得太多了。   他的眼底仿佛压着什么,叫人瞧着,就仿佛他藏着心事。   “三哥哥舟车劳顿,一定很累,快回去坐下吧。”阿妧在林唐的怀里蹭了蹭,突然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她觉得自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却见林唐并没有异样,犹豫了一下就和林唐坐在了一块儿。   她和林唐亲近,关切地问他在江东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且见林唐的身上少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精贵,倒是多了几分彪悍,她就小声儿献宝道,“三哥哥,我前儿入宫,陛下说平定反贼里头,三哥哥也有功的,因此可以给三哥哥加官进爵。”   她紧张地带着几分私心地问道,“这一回只三哥哥一个回来。那三姐姐和我姐姐呢?”   阿萝什么时候回来呢?   “你三姐姐和六姐姐最近不回来。”   “为什么?”   “怎么你很急么?”   “这怎么能不急?”南阳侯夫人就接过这个话题,见儿子不过是笑了笑,就越发关心地说道,“两个丫头的年纪也大了,阿宁正是花期。”   她不大想提阿萝,只是想到阿萝这些年对自己的恭敬,就叹了一声,妥协说道,“还有阿萝。到底是你的妹妹。你做哥哥的也别总是纵着她们。女子的韶华易逝,她们现在任性只知道在南边儿胡混,可是来日上了年纪,又如何能嫁给心仪些的男子?”   倒不是说男子会嫌弃年纪大了的女人。   而是若与阿宁阿萝同年纪的男人们都成亲生子,那两个女孩儿莫非还能娶嫁比自己年少的男子?   林唐就笑了笑。   “随她们自己的意思。”   “若留成了老姑娘……”   “儿子养得起。”林唐劈口打断,见南阳侯夫人诧异地看着自己,他抿了抿嘴角,方才温声说道,“两个妹妹,儿子还养得起。”   “养得起也总不是个事儿。且往后你成家了,你妹妹们到时候就要看你媳妇儿,你儿子儿媳妇儿的脸色,哪里有自己成家生子来的快活。”   见林唐沉默不语,南阳侯夫人就急忙关切地说道,“昨儿我问你的事儿,你想得如何了?”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看着自己这个最值得骄傲的儿子。他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封爵,虽然尚且没有封号,可是这爵位却可以传给子孙。   哪怕是日后降位袭爵,可也是爵位。   “你问了阿唐什么了?”宁国公太夫人也很疼爱林唐,急忙笑问道。   “老太太也知道,做母亲的养大了儿子,自然只关心他的终身。”南阳侯夫人就急忙对太夫人笑道,“我前儿跟阿唐问了两句,问他什么时候要成亲,我好给他预备聘礼,往后给他收拾院子。”   南阳侯就林唐这么一个儿子,往后南阳侯府都是林唐的,南阳侯夫人自然是希望林唐早日开枝散叶的。只是她说得热闹,阿妧坐在林唐的身边,看着青年默默垂目,掩盖着目中的一点晦暗。   “阿唐你怎么说?”太夫人不置可否地问道。   若说从前她面前还觉得林唐成亲可以有,那么如今林唐风头正盛,她却不愿拖了孙子的后腿。   好男儿正是报效君王的时候,早早儿成家做什么?   待来日卸了这身甲胄,再提成亲不迟。   只是她一向不会在众人面前驳斥南阳侯夫人,且也想看看林唐自己的想法。   “儿子不急。”林唐的回答,就叫太夫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急?”   “不急。”林唐就沉声说道。   他沉默了很久,方才低声说道,“儿子不想成亲。”   只是这话南阳侯夫人是不信的,只当自己将林唐给问得烦了,儿子这是跟自己开玩笑,想了想就叹气说道,“什么不急呢?你这都多大了。”   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再劝儿子,反而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你在南边儿,可有喜欢的女孩子没有?咱们这样的人家儿,你也知道我是个开明的人,哪怕是小门小户儿的南朝女,我也……”儿子这不爱成亲,如今南阳侯夫人是急了。   只要儿子愿意成亲,谁都行。   哪怕是个穷人家的女孩儿她也认了。   “好了,没见阿唐都累了?”见林唐沉默不语,太夫人就笑着摆手将这婚事的问题给揭过,只笑着问林唐一些日常的起居,听林唐的话,说阿宁和阿萝在显荣长公主面前很是得宠,就微微颔首笑道,“这倒是极好的。这两个丫头都是最好的女孩子,也不知往后便宜了哪个臭小子!你是她们的哥哥,得多看着她们些,别叫她们给人哄了。”   南边的女子厉害,男人其实也厉害。   如今宫中最火的霍宁香,不就出身南朝,把给皇帝给迷得五迷三道的?   “她们不哄别人就不错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林唐的嘴角就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她们当真没有在南边儿……”   “没有。”   “姐姐们出身好,自身也是女强人,这世间一般的男子比得了么?”阿妧就急忙说道,“叫我说,只有他们配不上姐姐们,也没有姐姐们配不上他们的。只是这些人当真叫人担心,前儿魏阳侯府大公子不就是要娶我姐姐?三哥哥,他怎么样……”阿妧兴冲冲地问林唐,却见林唐的嘴角抿起了一个冷厉的弧度,她唬了一跳,只是再揉揉眼睛,林唐依旧是十分疲倦的样子。   “没什么,收拾了他两回,他就跑了。”林唐平静地说道。   阿妧点了点小脑袋。   她仰头怔怔地看了林唐片刻。   “看我做什么?”林唐就问道。   “我觉得三哥哥叫我都不认识了。在外磨砺,当真会叫人变得不一样儿了。”总是喜欢吐槽,明明脸上嬉笑背后却偷偷儿翻白眼儿的林唐仿佛不见了。   阿妧竟觉得如今的林唐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她有些怕他,又不知怎么,觉得林唐其实还是和从前一样,并未改变。想到这几年林唐也命人送给自己许多的礼物,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三哥哥一定吃了很多苦,真是辛苦了。”   “你还是那么懂事。”林唐的嘴角就勾了起来。   阿妧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因心里很亲近,她就抱着林唐变得粗糙的手说道,“三哥哥护着姐姐们,可是我希望三哥哥也好好儿的。三哥哥也要快乐。”   林唐一怔,黑沉的眼睛里就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鬼头,这还用你说啊?”他脸上的笑还是找回了当年的一些痕迹,显然这青年并不合适用严峻的表情来维持自己。见他露出了笑容,南阳侯夫人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倒是很满意地看了阿妧一眼,这才对林唐温声说道,“你妹妹说得不错,要紧的是你们都开开心心的。”见林唐起身束手应了,南阳侯夫人的心里也多了几分愉悦。她心疼儿子这一路的颠簸,见林唐的脸色有些晦暗,急忙说道,“不然今日你先回府继续休息去。谁还能挑你不成?”   “回府做什么,还费事儿,国公府里有的是院子,叫阿唐住着又怎么了?”宁国公就急忙说道。   林唐就感激地应了。   他留在府中,不提别人,只说阿妧和林羽是最高兴的。因同胞妹妹阿宁如今也在南边儿,因此林羽今日一从宫中站完岗回家,就见一只小姑娘开开心心地滚过来。   这两年他和阿妧的关系很是不错,就笑嘻嘻地伸手掐了一把小姑娘软乎乎的小脸蛋儿笑问道,“你这专门儿堵着我呢?怎么着啊,是又想听宫里谁的八卦了?知道也不告诉你。”他是兄弟几个里头年纪最小的那个,一笑,精致俊俏,是个难得的美青年。   “三哥哥回来了,正在屋儿里换衣裳呢。四哥哥,你不想知道三姐姐的安好啊?”阿妧哼哼着拍掉讨厌的堂兄的大爪子。   这堂兄和她二哥林琰一样儿,都喜欢掐她的脸。   “三哥回来了?”林羽自然是在意阿宁的,闻言眼前一亮,急忙带着眉开眼笑的阿妧就往林唐的房中去了。   到了门口,见房门紧闭,他不过是一愣就直接推开门喜悦道,“三哥!我……”   他才叫了一句,突然和进门的阿妧一同惊诧在了原地。   高挑修长的青年在他们面前正飞快地合上衣裳,却掩盖不住小腹上嫣红的血迹。 第157章   “呀,这是什么?!”   阿妧顿时就趴在门上惊呆了。   见了那么多的血,她头都晕了。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雪白的手指头,用力地指在林唐的小腹的方向。   那里叫雪白的绷带缠绕了一大片的地方,然后还透着刺目的血色,此时血色氤氲开来,阿妧一下子就想到之前的血腥味儿了。   “三哥哥你受……”小姑娘才尖叫了一声,就见一个箭步上前的林唐给用力捂住了嘴巴。   他的衣裳毫不在意地敞开,将一个小姑娘给压在门上,一只修长的手笑吟吟地捂住她的嘴巴,换个人看那简直邪恶得不行了。可是阿妧挣扎了一下,就败给了这常年在军中厮混的兄长,认命地软软地趴在了林唐的手上。   见她老实了,高挑英俊的青年就将她给拎进了屋子里,并示意堂弟关门。   “三哥,这是怎么了?”林羽见林唐不愿声张,就急忙转身关了门问道。   完全没说要解救一下他可怜的堂妹。   阿妧可怜巴巴,眼底晶莹无比,希望她三哥给她撒开手。   她都不能喘气儿了。   “在南边儿受了点儿伤,也不大要紧,我恐叫母亲老太太知道了,还要为我担心。”林唐说得轻描淡写的,只是林羽却看着他皱了皱眉。   阿妧正叫林唐拐在身边,也忍不住拿眼睛去看这位兄长,却见林唐的衣裳敞开,露出里头精壮的胸膛,虽然雪白的绷带绕在他的身上,却依旧能看出她三哥的腰肢消瘦有力,线条十分好看,皮肤并不是没有血色的惨白,很健康的小麦色。因没了遮掩,她就觉得这血腥味儿更重了些。   且林唐的身上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都是些陈年旧伤,虽已经好了,可是有的伤疤在要命的地方,看着就叫阿妧觉得害怕。   “三哥哥关心老太太不假,可是这样自己瞒着也叫人伤心。”林唐这绷带上全都是血,只怕是伤口崩裂了。阿妧吸了吸小鼻子,她虽然和林唐之间没有和长兄林珩一般深刻的感情,可是林唐从前待她不错,她是当做亲哥哥来看的。   此刻见林唐受伤这样重,却瞒着家人,小姑娘才叫她三哥松开手就吧嗒一下子坐在地上呆呆地垂泪,小声儿说道,“三哥哥一定可疼。对不起,我方才还撞到你了。”   她雪白的脸委屈得都是泪珠子,林唐就垂目看着这软乎乎的小东西笑了。   “不过是伤了,算什么。你也太小看我了。”他俯身摸了摸阿妧的头。   “三哥,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我怎么看着这伤口没好?”   “千里奔波,我能好的了才见了鬼。”林唐哼哼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看下方扭着小身子关切看来的阿妧,见她多了几分妩媚的眼睛都红了,泛着晶莹的泪光,他就沉默了起来,许久方才对阿妧说道,“我知道你就是个小内奸。什么事儿都跟你姐姐说。我可跟你说好了,这事儿要是叫你姐姐知道。”他威胁地一抹脖子,见小姑娘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就笑眯眯地说道,“你懂的。”   阿妧看着这三哥目瞪口呆。   “你不敢!我告诉我姐姐去。”突然她就跳脚道。   “我是不敢,您是祖宗行么?小祖宗,我怕了你了,别跟你姐姐说好不?”见阿妧不吃自己威胁,林唐就服了,拱了拱手央求道。   “三哥哥若是请太医上门看伤口,那我就考虑一下不跟我姐姐说。”   “我说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我上头有人儿!”   “你姐姐可还在南边儿呢!”   “我有靖王殿下!”娇滴滴的小姑娘得意地挺了挺自己稚嫩的小胸脯儿,见林唐顿时就败下阵来,就偷偷儿地笑了一下,又觉得十分心疼。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宁国公留林唐在国公府里住,林唐并未拒绝了,原来他心里有“鬼”。不然回家去,他总有暴露的一天。阿妧就哼哼了两声,犹豫了一下就小声儿说道,“若三哥哥真的担心长辈,那我,我去求殿下给三哥哥看看?”她一下子就想到靖王了。   靖王会给她寻找最好的太医,然后为她隐瞒的。   “你还这么依赖靖王?”林唐就匪夷所思了。   要说这妹妹如今也已经不是一颗团子,靖王竟然还愿意纵容她,也是叫林唐开了眼界了。只是他想到靖王一向是个不爱八卦的人,会为自己守住这个秘密,就对阿妧点了点头。   这正抖着小耳朵倾听的小姑娘如同得了圣旨!她急忙撒开小腿儿就往外跑去往靖王的府里求靖王帮忙,见她一副晚一点儿就得闹出人命的样子,林唐嗤笑了一声就对林羽说道。“还跟原先似的,蠢蠢的。”   要说林家这对姐妹也是有意思。   阿萝当姐姐的,黏上一身毛儿那比猴儿还精,可是阿妧这当妹妹的呆头呆脑,长大了也叫人担心极了。   当初阮姨娘也不知多给小闺女生点儿智慧。   “她不过是关心则乱,面对家人那么精明做什么。三哥不在京中,只是这么多年,你可曾听说她在外头吃一点的亏了?在你面前卖蠢,那是把三哥你当一家人。换了别人,皮笑肉不笑才是她正经的。”   林羽英俊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快,见林唐呆呆地看着自己,就漫不经心地靠在一旁的椅子里,也不正襟危坐,慢吞吞地说道。“且三哥你蠢,因此欣赏六妹妹那样的聪明人。弟弟我本就聪明伶俐,倒是觉得十妹妹这般对我不藏心眼儿的叫人心里轻松。”   他在宫里跟人斗智斗勇,莫非还要回家之后再跟人玩儿猜猜看啊?   御前不好混,他还是更希望家里的姐妹可爱些。   如阿妧这样纯善,一眼就能看透的,林羽觉得轻松。   “你这两年倒是跟她要好。”   “不和她要好,莫非去亲近阿芝阿静?”虽然那两个都是林三老爷生的,跟自己同父,可是林羽真心没把这两个当妹妹。   阿静倒也罢了,本本分分,老实头儿一个,林羽对她并没有恶感,若她真的老实,日后她嫁人之后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他也愿意帮一把。可是阿芝也就算了,林四公子这辈子都不想跟这个妹妹有任何的牵扯,往后是好是坏跟他也没啥关系。他斜斜地靠着椅子,就目视林唐。   “你看我做什么。”阿妧跑了,酷帅狂霸拽的林三公子讪讪地把衣裳给合拢了。   宽衣解带什么的就很不应该。   袒胸露腹地给一个男人看,那就更过分了!   林三公子羞涩地垂下了自己英俊的脸。   “蠢蠢的妹妹走了,三哥现在该跟我说说,你这伤怎么来的?你在庇护谁?是二婶儿认识的人?”   林羽他爹就是大理寺的头子,自家也是个犀利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宫里混得不错不是?只不过素日里他懒得多费心神,因此在府中兄弟几个里头并不显眼儿。只是若一旦认真,那简直就是林三老爷附体,总之林唐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看见他三叔了。什么阴沉压抑深沉都没了,林唐抬头心虚看天。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素日里在南边儿受伤,并未瞒着府里,老太太与二伯娘早就担心过了,如今见你受伤虽会担心,却不及你说得那样郑重。”林羽托腮含笑看着林唐,见堂兄不吭声,就挑眉说道,“只怕这伤,你是为某人受的,却不愿叫二伯娘与老太太迁怒那人,因此粉饰太平。能叫你这么维护,还叫长辈们都认识,在南边儿的人里头也只有三妹妹与六妹妹。”他顿了顿就笑了。   “你为六妹妹受了伤?”   “你妹!”   “不可能是阿宁。若为了阿宁,你早就敲诈我了。”林羽就很犀利地揭穿了这堂兄的真面目。   因他与林唐年纪相仿,因此在林家兄弟四个里头,他与林唐的感情最好,早年也曾经说笑在一块儿,曾经还因林唐被靖王抓了壮丁偷偷儿笑话过这个堂兄。   见林唐不吭声了,他就嗤笑地学着林唐方才的话说道,“可不能告诉你姐姐!三哥,你也就能糊弄糊弄十妹妹。”他迟疑了一下就抿了抿嘴角,有些犹豫地说道,“三哥,大概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怎么觉得你这叫十妹妹不许跟六妹妹提及,十妹妹必然会提上一句?”   “你这不是苦肉计吧?”   “怎么可能。”林唐哈哈地仰头大笑了。   笑着笑着,他哼哼着不吭声了。   “心眼儿真多。”林羽就嫌弃地说道。   “你竟然有脸在我面前说这句话?”说起来,林唐所见众人之中,脑子最好使的就是阿萝和林羽,且这二位神仙都擅长扮猪吃老虎,把他们当傻子的那绝对是完了。   林唐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黯,疲惫地往身后的榻上一躺,修长的手臂盖住了自己有些复杂的眼睛,另一只手就拍着身边的软榻说道,“你过来陪陪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倦怠和莫名的抑郁。   林四公子一点儿都不心疼,反而警惕地拢了拢衣裳。   “你开玩笑呢?!”俩男人躺一张塌上?这叫阿妧看见,那这八卦得叫她和她爹说一年!   “我有了个喜欢的姑娘。”林唐的脸叫手臂给遮挡住了,此刻的声音很平静,淡淡地说道,“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除了她,我此生都不能再喜欢别的女子。”   “这是好事,你和二伯娘说一声儿娶了她就完了。”林羽本没有在意,漫不经心地说完,却在林唐许久的沉默之后,想了想方才的一切,陡然脸色就变了。   他霍然起身几步就走到了林唐的面前,见那躺在榻上的英俊青年早就将手臂从脸上转移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只觉得心里发凉,脱口而出道,“你疯了!”他手脚都冰凉了起来,一张俊俏的脸上都没有了血色。   许久,他喃喃道,“你真是疯了。”   只是他却没有抬脚离开。   见他哪怕是震惊到了这个地步,却依旧没有抛开自己,林唐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好兄弟!”   “啧。”   “你想怎么做?”林羽拍开这堂兄的手臂,见他一双眼看着头顶的一点点屋梁,英俊的脸上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坚决,许久之后方才揉着眼角说道,“三哥,你该明白,这事儿成不了。“他摊开手,露出养尊处优的修长的手,摊开,目视笑了笑的林唐低声说道,“只是既然三哥你喜欢她,那咱们想个法子,叫她日后也不能另嫁给别人,如何?”他俊俏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寒意。   “不,不必你出马。”林唐一看见这堂弟的脸色就犯怵,这简直就是我得不着别人也别想得到的鬼畜。   他怕了这个弟弟了,急忙赔笑说道,“你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儿。只是我想请你在京中为我查些当年旧事。”见林羽用一种十分鄙夷,就跟看废物点心的目光看着自己,林三公子得承认还是这帮大理寺出身的官二代心狠手辣呀,凑过来对堂弟轻声说道,“我之前见了一人,总觉得什么地方怪得很。四弟,你在京中帮我查查当年阮姨娘进府前的事儿。”   这就该是大理寺卿他儿子应该干的活儿。   林三公子心安理得地想着。   “进府之前?不就是个南朝女子么。”   “你再查查。”林唐眯着眼睛说道,“我往南边儿查阮姨娘的出身,却有人说他们家举家搬走不知所踪了,连左右熟悉些的邻居都不知踪影。”他冷冷地说道,“若不是因这般大费周章,我还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我听曾经和她家里有过往来的人说起过,她家从前是官宦人家,她和人订过亲,只是到底订了谁家,那人和她家不熟,因此也说不出什么。抹得太干净。”   “这怎么像是二伯父的手笔?”   “我也觉得像。费尽心机,他想掩盖什么?”林唐的手用力地扣住了掌心。   林羽觉得这堂兄真是疯了。   就算是查出来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莫非找出阮家,给庶妹多找几个舅舅?   “这事儿先别叫十妹妹知道,不然她又得哭了。”林唐殷殷地叮嘱了几声,林羽自然也是满口地应了,阿妧却一无所觉,正一门心地换了外出的衣裳带着丫鬟就要去靖王府上去,顺便看看靖王把那六个美人儿到底给没给馒头叔。   她撇开小短腿儿就往门口去等着国公府的车套好开拔,却见此刻宁国公府的角门儿处,正站着一个俊秀冷淡的中年男子,阿妧一见,急忙就凑过去很讨喜地探头拉那男子的衣摆,拱着小爪子叫道,“三叔,又见面啦。”   才林三老爷走得跟一阵风似的,十姑娘很惆怅呀。   她仰头露出一个十分乖巧的笑容。   此刻,她听到对面传来一声优雅雍容,带着几分说不出就叫人浑身都战栗酥麻的低沉的笑声。   她好奇地探头去看,然而修长微冷的手,却一把盖住她的脸,   林三老爷将这委屈得哼哼的小姑娘塞到自己的身后去,不悦地说道,“规矩点!” 第158章   “三叔?”阿妧就扑腾起来。   “闭嘴,回去抽你。”林三老爷冷冷地说道。   十姑娘顿时就闭嘴了。   “不要扒我的皮!”做狐狸的最怕叫人扒皮做围脖儿了,小姑娘捧着小脸儿就在林三老爷身后哽咽了,见她哼哼唧唧地在后头扭来扭去,林三老爷却顾不上她了,只冷淡地看着面前笑吟吟的美男子冷声说道。“这里没有霍大人要找的人,你找错地方了。”   他回头拉着阿妧就要回去,却听见霍宁香施施然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莫名的笑容温声说道,“林大人,且慢。”   “怎么?”林三老爷冷冷地看着他。   “想必林大人不知一事。我求了陛下些许要求。林仨人也知道,陛下曾说要给我赐宅子,我觉得宁国公府的风水不错,因此秉明陛下,日后和宁国公府做个邻居。今日厚颜上门不过是熟悉熟悉,却没有想到竟然还另有惊喜。”   霍宁香一双含着点点柔光的目光就落在了阿妧的身上一瞬,在她娇艳的脸上扫过,又看着林三老爷问道,“这小姑娘唤大人三叔?”他对阿妧招了招手儿,阿妧对他有一种很天然的亲近,咬着手指头想了想,却往林三老爷的身后躲了躲。   “我听三叔的话。”虽然她很喜欢美人,可是林三老爷才是她的亲人。   她怎么会为了霍宁香去叫林三老爷不高兴。   这回大理寺卿大人脸上就缓和了许多,摸摸小姑娘软软的头发,露出几分满意。   “这孩子是我大哥的女儿,霍大人,你认错人了。”他漫不经心地捏了捏阿妧的小朱钗说道。   然而霍宁香看向阿妧的眼神之中却在这句话之后越发露出了几分说不出的光彩,他俊美的脸上全是笑意,微微挑眉,就是极致的风情,此刻拢着满身风华缓缓地走到了戒备看他的林三老爷的面前,薄唇压在这俊秀冷淡的男子的耳边低声说道,“自我入京,数日之中却并未登门拜访,林大人当我是在想些什么?”   见林三老爷眼角一跳,他就低低地笑了一声和声说道,“且不必我来京中询问贵府之中的几个姑娘都是何人所出。”   “你这话何意?”   “贵府三公子,很愿意对我说一说他几个妹妹的来历身份,还有如今的归处。”   南阳侯修来了一个败家的叛徒儿子,霍宁香深深地受到了感动。   林唐对他简直是知无不言啊。   所以说生儿子有什么用?   个坑爹货!   “大人的二哥南阳侯妾室阮氏生育两女,一女阿萝如今我见到了,很亲近。”见林三老爷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一副恨不能回头把林唐往死里打的怒意,霍宁香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自己卖了林唐有什么不对。   反正这小子又不是自己儿子,就算被怕了皮霍美人也绝不心疼的。更何况林唐的一些言行心机被他察觉,就更加生气,觉得想吃天鹅肉的林唐简直就不抽不行。他轻笑了一声,阿妧就嗅到他的身上传来了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气。   她抱着林三老爷的袍子,偷偷儿去看美男子。   这般风华,哪里是那六个青涩的美人儿能比得上的呢?   “没想到我们之前就已经见过面。”霍宁香见这探头探脑,偷偷儿看着自己的衣裳流口水的小姑娘,眼底就生出了几分温柔来。他没有想到之前在宫中见到的那个在皇帝面前那样自在快活,无忧无虑地和皇帝坐在一块儿的小姑娘竟然并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宁国公府的小姐。   他看着正抿着嘴角,仰头一双眼睛瞪大了不吭声,可是眼里都是喜欢的阿妧,就知道她素日里生活得很安逸,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很多年前的画面。   “你很像你的母亲。”许久之后,他轻声感慨。   阿妧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霍宁香口中说的并不是宁国公夫人,而是她的生母阮氏。   她对阮氏的印象很模糊,只隐隐地记得那是一个苍白消瘦,很憔悴,可是怀抱又温柔又暖和的女子。只是她又想到自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坏蛋,又觉得自己哪里会和阮氏相像呢?然而看着霍宁香那双含笑的眼睛里透出几分追忆和悲伤,阿妧也忍不住难过起来,犹豫着问道,“您认识我姨娘么?”   是了,阮姨娘出身南朝,霍宁香也是南朝之后,自然可能会认识的。   虽然南朝百姓千千万,且恪守礼教男女有别,未必谁都认识谁,可是阿妧却觉得一定是认识的。   霍宁香就笑了。   “她打小儿我就认识她。”他顿了顿,伸手迟疑了一下,轻轻地抚了抚阿妧雪白稚嫩的小脸儿。   见阿妧没有挣脱自己,反而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天真明媚,美好得令人侧目,霍宁香的眼底就闪过一抹晶莹的泪光。   “我当年……”   “够了!”林三老爷见霍宁香对阿妧这般亲近,抬手先将他落在阿妧脸上的手给打开,这才冷冷地问道,“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先回去。”   他就对阿妧说道。   虽然阿妧很喜欢霍宁香,可是她本不是一个任性撒赖的样子,就顺从地点了点头,又好奇地看了看霍宁香,只是临走之前就抬起小脑袋好奇地问道,“您说和我母亲从小儿就认识,那你们是青梅竹马么?您,您是不是对我姨娘……”   戏本子不都是这么说的么。于是她一副好奇的样子,霍宁香见林三老爷一张俊秀的脸都化为铁青,突然笑了笑温声说道,“你母亲是我的表妹……我喜欢她就如同喜欢自己的亲妹妹。日后我就在宁国公府隔壁,你可以多来我的府中。到时就唤我一声……伯伯。”   哎呀,这么美的人谁舍得叫伯伯呢?   叫哥也未尝不可呀。   阿妧就眨了眨眼睛,见林三老爷冷冷看来,马上就要送自己去扒皮,哪里敢应,一溜烟儿地跑了。只是她跑出去一段路,又突然想到林唐还要自己救命呢,急忙又滚回来。   唯恐她三叔看见了抽自己,就偷偷儿地往门口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见林三老爷正将霍宁香给拽到门口的角落里,她第一次听见她三叔用很可怕的声音问道,“你来到底要做什么?如今世事分明,阮氏早就死了!我二哥辜负过很多人,却唯独对得住你们。”   “我还要感谢他不成?”   “一个女人飘零在乱世,若不是二哥,她还能活到如今?”   林三老爷顿时就冷笑了一声,看着霍宁香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只是阮氏死了,她的女儿们却是林家之女,无论出身,林家……我二哥养大了她们。你自己想想,是林氏女为人看重尊崇,还是一个……”   林三老爷意味深长地停住了,阿妧听得一头雾水的,听到这里就疑惑地挠了挠小脑袋,心说莫不是南阳侯当初强抢民女,如今人家表哥上门来当娘家人讨个说法儿来了?   是了,霍宁香说将阮姨娘当亲妹妹的。   亲妹妹叫人给收了当小妾,还死了……   可是这也该是自己表舅才是,叫什么伯伯呢?   见霍宁香仿佛不说话了,那气氛压抑得叫阿妧觉得害怕极了,她急忙偷偷儿转出去,避开了这两位长辈溜走,到了外头见门口正停着家里的车,就跳上了这车往靖王府里去了。   虽然她本不想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霍宁香和林三老爷的话却总是叫她心里头感到莫名的在意。她一副深思的样子到了靖王府,靖王带着一个垂头丧气的馒头叔出来,就见阿妧还是呆呆地坐在车里想着什么。见她心不在焉的,靖王就伸出手把她抱出来。   小姑娘双腿落地的时候,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殿下。”她下意识地蹭了蹭靖王的大手。   “你有心事?”这小东西的心事都摆在脸上,靖王就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六个美人儿馒头叔喜欢么?”阿妧却顾不上他,径直去问馒头叔。   “殿下待我太好,只是消受不起。”馒头叔忧伤地看着自己形状优美的胖肚皮,心说那六个妖精倒是极好的,只是要是一块儿扑上来,那馒头叔还不得被吸成个人干儿啊?那他的胖肚皮不是要消瘦下去?   头可断血可流,肚子不能瘦啊。   他长叹了一声,见阿妧抿着小嘴儿笑了,就摆手说道,“还破了一笔财,这买卖亏大了。”这六位美人儿馒头叔哪敢要,这放屋子里只能看不敢吃,那还不憋死啊?他不得不为这六个美人儿送上了程仪,请他们拜拜。   “你现在知道了?本王说到做到。”见小姑娘贼兮兮的伪装聪明还查岗,靖王就冷笑了。   只是不知怎么,他又觉得心里熨帖了几分。   “殿下一言既出,说不要美人儿就不要美人儿……我这也是为殿下好。”阿妧见靖王并未恼怒自己,只觉得靖王实在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了,急忙凑到他的跟前讨好地仰头,又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是他们那么美,如今又有了银子,却不能守住银子守住自己,会不会……”那样柔弱的美人儿,若是因阿妧小小的不开心就流落到不好的地方去,阿妧就觉得自己一定会不能安枕的。   馒头叔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姑娘别担心。豫王妃娘娘早上来串门儿看见了,就说美人儿生得好,要走了。”他就不说豫王那张森然充满杀机的脸了。   顺便馒头叔就努力对林家十姑娘笑道,“林姑娘放心,王妃心里高兴了,我也不敢少了你的那份儿心意。我都说了,是林姑娘为了我家殿下的一片心来着。王妃就说姑娘的眼光不错,赞你真会玩儿。往后得了美人儿,还叫姑娘你来掌掌眼分享心得。”   他话音才落,就见眼前笑吟吟的小姑娘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熟练地抱头打滚儿叫道,“为什么要彼此伤害?!”悲了个剧了的,看来豫王殿下这根金大腿十姑娘是永远都抱不上了。   给豫王家的媳妇儿送美人,这简直就是死了死了的节奏啊。   为了日后活命,还是得刷豫王妃和靖王殿下的好感值。   然而作为日后最粗的腿,豫王往后只怕会深深地仇恨自己,阿妧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黯然神伤,趴在靖王的怀里哀悼自己日后的可悲的生命。   “你来做什么来了?”阿妧来查看那六个美人儿的归宿只怕是心血来潮,不然她绝不会多跑这一趟的,靖王如今最知道这小没良心的了,见阿妧讪讪地看着自己,就微微抬了抬下颚说道,“有什么就都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这么一句话叫阿妧心里感动得不行,她急忙抓着靖王的衣袖低声说道,“三哥哥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有包扎,可是瞧着不好,血都止不住的。殿下,能不能给他找个太医?”   “偷偷去看他是不是?”   “殿下怎么知道?”   “若不是如此,你何必非要找到我的面前。”若可以大张旗鼓,那宁国公府里早就乱起来了,太医还不来得飞起?见阿妧很犹豫地看着自己,靖王就哼了一声问道,“他受伤多久了?……你只说你出来多久了?”见阿妧垂着头哼哼,很心虚的样子,靖王冷峻的脸顿时抽了抽,对正哀愁自己胖肚皮的馒头叔说道,“叫府里的军医过来,我带他出去看看林三的伤。”   可怜见的,阿妧这一路玩儿着到了靖王府,只怕林三公子的血都要流尽了。   “是。”靖王府中的军医乃是靖王麾下懂得各种药理的侍卫头子之一,别的什么诊个喜脉啥的都不会,只会各种刀剑伤口,尤其擅长各种战场上的伤情处置,待晋王忠心耿耿。   他在承平的京中不大干老本行儿,如今却是靖王身边最得用的侍卫统领。这么一个高大矫健的侍卫陪同靖王进门,哪怕是去看林唐,也绝不会叫人怀疑林唐是不是受伤什么的。馒头叔顿时就被自家殿下的手段给惊呆了。   “你这是什么恶心的眼神?”见馒头叔正用黏糊糊的目光看着自己,靖王陡然脸色一沉。   这馒头是越发不堪大用了,靖王殿下叫他去叫军医过来,他竟敢阳奉阴违,去叫别的侍卫去。   不爱干活儿,怨不得这么胖!   “殿下,殿下您是这个!”馒头叔抖了抖身子,见阿妧正趴在自家的车辕上托腮等待,急忙凑过来小声儿在靖王冷酷的目光里说道,“美人算什么?这世间美人再美,又如何比得上霍宁香那狐狸精?!殿下独辟蹊径啊!”   “真是不知你在说些什么。”靖王觉得馒头一定是疯了。   “用温柔和无所不应的爱将她包容在其中,宠坏她,以爱为名囚禁她!叫她再也看不见别的男人,叫她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比您做得更好,更爱惜她!”   他家殿下套路好深啊。   书房里的那套鸳鸯蝴蝶派戏本子其实平日里没少翻吧? 第159章   馒头叔叫靖王一巴掌给抽进了王府里。   馒头叔大概半年之内也只有馒头啃了。   不去听馒头叔那声嘶力竭的哭喊,阿妧见靖王很冷酷地带着一个英俊的青年走出了王府,见那青年侍卫对自己一笑,阿妧在王府里常来常往的,自然是知道他,这位可是当初给靖王送剑给她的那位可英俊的大哥。只   是她却没有想到从前第一次见面就送自己礼物的侍卫大哥竟然还是一位很厉害的军医,因这大家都是熟人了,阿妧就急忙钻进了车里,看那侍卫大哥骑马在外十分英俊,心里一动,靖王进了车里陪着自己,就小小声儿地说道,“侍卫大哥真是个人才。”   她早前就顾着玩儿,都忘了问这大哥有没有娶个媳妇儿啥的。   她家青梅是个好姑娘呢。   靖王哼了一声。   只是想到馒头叔方才的那些话,他犹豫了一下,对阿妧问道,“你觉得本王对你很好么?”   “这世间再没有人比殿下待我更好的了。”阿妧就甜言蜜语地说道。   她一副油嘴滑舌的小模样儿,靖王只觉得这里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只是心里却愉悦了起来。   他觉得最近的自己古怪极了。   怎么喜怒哀乐都像是牵挂在阿妧身上了似的。   “甜言蜜语。”只是他的大手就在阿妧的头上摸了摸。   阿妧得了靖王的好处,自然也是愿意对靖王十分乖巧,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错,一路到了宁国公府,因靖王经常上门,带着侍卫上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便一同去了林唐的屋子,并无人感到疑惑。   林三公子好不容易才拢上了自己的衣裳,又不得不又一次在侍卫大哥的面前宽衣解带了。   作为一个面对女人的时候衣裳穿得比谁都严实,面对男人的时候却频频露出自己强壮胸膛的男人,林三公子表示心情很复杂。   只是在人家侍卫大哥的眼里,林三公子和地上的尸体没啥两样。   他挑挑拣拣了一番。   “这位大哥真的是医生么?”林唐突然问阿妧。   他觉得这侍卫大人仿佛在挑猪肉。   “必须的!”十姑娘给她三哥竖了一个大拇指,见林唐抽着嘴角很担心地继续看向一旁,这才哼哼着也去看林唐血肉模糊的小腹好奇地问道,“三哥哥你这伤到底是怎么伤的呀?这伤得位置真吓人。”   再往下一点儿,只怕南阳侯府就要绝嗣了。   阿妧很同情地看了看这些为了家国简直玩儿命的男人们,却见林羽正靠在一旁若有所思,就忍不住问道,“三哥哥是不是和四哥哥说过受伤的原因了?”   “我不知道。”林羽对阿妧龇牙一笑,特别好看。   靖王却皱了皱眉。   一看就知道没说实话。   “没有大碍,只是得好生将养。只是三公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为何不在江南养伤?这千里奔波,令伤口一直不能痊愈,十分伤身。”   侍卫大哥虽然看病的时候很粗糙,可是还当真有几分军医的素养,他拿一旁的帕子把手给擦干净了,这才从一旁自己带来的一个大盒子里取出几个扁扁肚子的白瓷瓶儿来交给林唐说道,“这金疮药一日换一次,三公子在京中多养几日,不要急着回南边儿。”   “我很急。”林唐犹豫了一下就说道。   “急什么?江东如今稳得很。”   霍宁香深得皇帝宠爱,又是御旨命人去给霍家迁坟,又是皇帝和霍宁香一见……如故,又是赐宅子,仿佛皇帝还要赐霍宁香为谦侯。   这么一副狐狸样儿,霍宁香却没有叫北朝群臣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给联手灭了,那自然是因霍宁香有功。这家伙当初造反的时候江东动荡,可是被感化之后,那也不是只有自己投降了的。   这位谦侯大人一张嘴皮子加一张狐狸脸儿,竟令江东的五路匪患弃暗投明,发誓再也不敢祸乱江东,从此归于显荣长公主麾下。就因这不费一兵一卒就令南边儿停止了干戈,就算是很烦霍宁香的靖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谦侯,霍宁香得得也算是实至名归。   起码比赵贵妃那哥哥恭侯值钱多了。   因南边儿如今是最稳当的时候,虽然依旧有半数匪患横行,可是这接二连三的动荡却令南边儿如今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长公主岿然不动,匪祸却也在这个时候十分本分。   林唐急着回去完全没有道理。   “人心不稳。”林唐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   林羽突然嗤笑了一声。   “没什么,你听错了。”见阿妧用力睁大了眼睛用重新认识的目光看自己,林四公子就在堂兄那哀怨的目光里对阿妧很和气地笑了。   阿妧点了点头。   见林唐正拿着一旁的一碗军医特意要来的淡淡的盐水在喝,阿妧想了想就问道,“三哥哥是急着回去见姐姐们么?三哥哥也是担心两位姐姐是不是?毕竟姐姐们那么漂亮,还……”   “噗嗤……”   阿妧顶着满脸的咸盐水,看着她三哥惊呆了。   林唐喷了一口水,见小姑娘茫然可怜地看着自己,一颗吓得都要跳出来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急忙放下碗说道,“对不住,我,我就是……”他还以为自己的贼心叫小姑娘看出来了,谁知道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   本是要给阿妧擦脸,然而她却叫不悦的靖王给拉到身边。这英俊的皇子也不在意肮脏,抬着袖子来给哼哼着的小姑娘擦干净了脸颊,那简直比老妈子还殷勤。   这才被救了命就腹诽人家,白眼狼说的就是林三公子了。   “十妹妹说的没错,我担心三妹妹啊。”见林羽恶心得起身走了,林唐就对阿妧很温和地说道,“也担心阿萝。”   见阿妧好奇地看着自己,他就和声说道,“南朝男子多风流,自古以来,多少的风流才子都出自南朝。”当然,人家南朝的文化风流底蕴,确实比他们这些只知道喊打喊杀的老爷们儿精致华美,且南朝的男子生得是另一种斯文的俊美,这在北朝实在不多。   人家别的不多,就才子文化人儿多。   就比如说林家三老爷,想当年在北朝子弟之中窝儿里横,还在皇帝装模作样效法南朝科举的时候混了个探花儿,引为美谈,可说实在的,打从南朝这些书生们开始参加北朝的科举,那林唐也只好替他三叔庆幸想当年没撞上这么些个读书人来的。   不然只怕他三叔就要在孙山之后了。   由此可见南朝的男子都是如何的文弱博学的才子,林唐见阿妧脸上露出几分凝重,就和声说道,“世间男子多薄情,特别是这些风流才子。一肚子风花雪月。你三姐姐和阿萝遇到的男人少,被哄骗了过去,我怎么对得起呢?”   他没说对不起谁。   阿妧却觉得自己已经很担心了。   “可不能遇人不淑啊。”她忧心忡忡地说道。   “可不是。”林唐就很虚伪地说道。   “只是如今我姐姐都是欣荣伯了,乃是御封的伯爵,往后也都是勋贵了,这多见几个男人也是好的。”   林三公子很欣慰的时候,却听见小姑娘一下子就转了口风,哼哼唧唧地说道,“一个不好,那就丢了再看另一个。反正男人么,谁说女子一生就只能和一个男子交往呢?阅尽千帆,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合适自己,是不是?”她一副很开明的样子,对林唐龇牙一笑。   林唐差点儿跳起来抽她。   “只是若男人很坏,拿和你姐姐之间的交往亲昵做风流韵事流传……”   “那就叫我姐姐带兵灭了他呗。”阿妧就觉得如阿萝这般有美貌有爵位还手里头有人儿的,莫非害怕一个男人?   合该男人要小心谨慎地待她姐姐才是。   她仰着小脑袋走了,得意地翘着自己的大尾巴,林唐气得磨牙,只是在靖王的冷酷与侍卫大哥假笑的目光里,竟不敢动这妹妹一根狐狸毛儿的。   因他需要养伤,因此就住在了国公府里,虽素日里表现得毫无征兆,可是宁国公夫人去看出了几分。这一日见阿妧在自己的身边玩儿,她就忍不住笑着问道,“怎么不去看你三哥了?”   最近阿妧常往林唐的房里跑,大清早儿就出现,很晚才在林唐憋屈的目光里施施然地离开,也不在意别的,只要求她三哥给她多讲讲自家姐姐的英雄故事。哪怕林唐心里再有点儿不怀好意的想法,只是日日夜夜重复那几个故事,也忍不住要吐了。   他抽得掉头发,阿妧却心满意足,只觉得姐姐就在眼前。   “今天母亲不是去诚王府说大哥哥和郡主成亲的事儿?我是大哥哥的妹妹,一定要出席才能表达我对嫂子的在意和爱。”   阿妧今日穿得喜气洋洋的,一身儿通红的泛着霞光的小衣裳,腰间系着美玉,头上带着火红的红宝凤钗,凤尾微颤,金光闪闪,红宝璀璨,与明眸交映潋滟生辉。她的小脸儿上还特意打了胭脂,比素日里红些,却越发娇艳起来。宁国公夫人见她红红火火的,就忍不住笑了。   “你也别总是闹你三哥。他伤了,你也要多体谅他才是。”   “母亲知道了?”阿妧就急忙问道。   宁国公是管家的主母,哪里可能对林唐受伤一无所知,不过是不愿戳破罢了。   若林唐愿意知道,这几个小辈何必又偷偷摸摸地请了靖王的军医入府。   “我没想瞒着母亲,只是觉得三哥哥这回受伤蹊跷得很。”林唐越支支吾吾,阿妧就越知道这伤必定是有些内情。只是她本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既然林唐不说,她就不问罢了。   且今日她也顾不上林唐了,见宁国公夫人也穿戴格外郑重,宁国公穿了一件簇新的衣裳竟然还帅气了些,大哥林珩不必多说,那生得眉眼俊秀温煦,若春风流水一般,因就要娶从媳妇儿的缘故,清俊的脸上就生出几分柔情。   阿妧就抓着林珩的衣摆,觉得自己舍不得极了。   一只大手突然从后头拽了拽她一根垂在背上的小辫子。   阿妧惊呼了一声转头,果然就见二哥林琰正坏笑着躲在自己身后。   他一向喜欢欺负妹妹,从前把个胖团子捅着小肚皮从一边儿捅到另一边儿,乐此不疲来的。待阿妧长大了,他就喜欢不是拽阿妧的小辫子,就是捅妹妹的后背一下什么的,简直还不及阿妧稳重。   他生得年少的心性,本就是生得英俊逼人,如今一笑越发容光濯濯,只令人觉得这世间一切的光辉都加注在这青年的身上。阿妧见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就扑上来吭哧一口咬在林琰的手背儿上。   “坏!”   “怎么,没有七公主护着你,你就这点儿战斗力啊?”   小姑娘一口咬在林琰修长优美的手背上磨牙,却硬是没咬破,林二公子完全不忏悔此乃自己的皮太厚,只说是阿妧自己牙口儿不行。   阿妧瞪圆了眼睛。   等她回头进宫,一定去七公主面前哭诉,到时候叫七公主给她报仇。   “你行了啊,天天没有个做哥哥的样子。”见林琰笑嘻嘻的,宁国公夫人一向宠爱他,嗔怪道,“也只有阿妧才这样大度,不和你计较。只是今日是你大哥的大日子,你不许捣乱,知道了没有?”   她唯恐林琰这胡作非为的性子坏了事儿,见林琰笑着应了,英俊精致的下颚线条美丽,宁国公夫人就觉得这小子生得确实不错,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从前在宫中七公主生母成妃在自己面前是如何和善亲近的。   她心中一动,然而想到六皇子,到底女儿更叫她操心,因此就将此事揭过。   因一家人都齐全了,众人一块儿上了成国公府的马车,往诚王府去了。   诚王府中门大开,格外郑重。   诚王妃亲自出了府门迎接,见林珩越发地俊秀,想到他如今在豫王面前格外受到信任重用,就越发地要露出笑容。   且想到这么几年林珩并未纳妾室通房,一门心地等着元秀郡主,她的心中就越发感激了几分,对宁国公夫人的笑也发自真心。她正笑着引了宁国公府的众人往王府里去,却见门口又出现了几道身影,之后就见靖王从马上跳下,大步流星径直进了诚王府。   “怎么哪儿都有你?”诚王妃如今最不乐意看见的就是靖王,顿时无奈地问道。   靖王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   “我过来看看。”   “看什么?”   “林珩是本王表兄,莫非今日本王来不得?”见林珩笑着对自己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收敛,靖王就哼了一声看着诚王妃耿直地问道,“婆家人,不是来的越多越重视元秀?我这样重视元秀,王婶本该开心才是。”   他见阿妧今日穿戴格外与众不同,满身大红映衬着雪白的小脸儿,如同雪里红梅一般娇艳俊俏,顿了顿,就慢吞吞地转移了目光沉声说道,“作为阿琰表哥,我得顺便教教元秀,怎么给阿琰当牛做马,做个称职的大嫂。”   “哈?”林二公子顿时茫然了。   原来在他表哥心里,二公子这么重要! 第160章   诚王妃抽了抽嘴角。   “原来我在表哥心里是这么重要的人!”林琰已经在抒发自己内心的震惊了。   他露出几分感动。   只是林二公子打心眼儿里就没相信这个家伙。   虽然他和靖王一向感情不错,可是这种专程请来给表弟仗腰子,给未来大嫂点儿颜色看看这种戏码,怎么看怎么脑残的好么?   林琰也是在宫里厮混多年的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他看了看正一脸茫然比自己无辜多了的阿妧,决定还是给妹妹安心地当好挡箭牌就是,就用一种深情的目光看着靖王,感激道,“多谢表哥!”为了妹妹,林二公子真是牺牲大了,回家以后得多拽几回小辫子才能补偿回来。   巧的很,诚王妃也一个字都没信。   当然,王妃娘娘只当靖王是来找茬儿的。   这年头儿,娶不上媳妇儿的单身汉都会看到别人家欢欢喜喜成亲感到眼气。   更何况想当初靖王和元秀郡主那掐的,简直掐得狗血淋头,诚王妃因此就只当没有听见靖王的示威,闷头带着众人就往里走。   前头诚王已经追着元秀郡主冲出来了,见林珩就在眼前,元秀郡主的眼里也没有别人儿了。她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儿,虽然今日穿了一件十分漂亮的裙子,然而身姿修长美丽,叫阿妧只觉得她的样子多了几分令自己都觉得动容的坚强模样儿。那不是曾经在京中王府称王称霸的养尊处优,而是经过了时间的淬炼之后的优秀。阿妧就抓着宁国公夫人的衣摆看着那相视一笑的两个人。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两个人更般配的了。   天作之合。   “行了啊,别看了,赶紧把事儿定下来,往后叫你天天看。”诚王世子就很见不得妹妹把林珩看得比天还高,打从林珩出现,元秀郡主的心里就没别人儿了。   只是诚王世子也知道,自己小小嫉妒一下也就罢了,要是敢找未来妹夫的麻烦,回头都给叫人揍成猪头。他哼哼了一声,却见阿妧正满怀欢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诚王世子不免露出了几分喜欢来,对阿妧招了招手儿。   “阿瑾今日也在府里,一会儿你们一块玩儿啊?”他慈眉善目地说道。   只是顶着一张悍匪的脸,再慈眉善目也更像是不怀好意。   仿佛是要给儿子抢个压寨夫人啥的。   阿妧就抿嘴儿怯生生地看着他笑了。   她娇滴滴软乎乎,一点儿坏脾气都没有,诚王世子就喜欢阿妧喜欢得不得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妻子为什么总是不喜欢阿妧。   叫他说,阿妧多好啊,纯良可爱,要紧的是为人安静柔顺,完全没有魏阳侯府周玉的那股子殷勤的劲儿。最近因周玉常给他不是做鞋就是做衣裳的,诚王世子都觉得受不了了。他待妻子再体贴,也扛不住妻子的外甥女儿拿自己当刷孝心的道具。   因此,诚王世子就不赞同地看了身后沉默不语的妻子一样。   世子妃就在心中苦笑,一声不吭,哪里敢说半句闲话。   她算是怕了元秀郡主了。   这小姑子一回王府就郑重地跟她礼貌地说了,阿妧是她往后的小姑子,宁国公府上下都喜欢阿妧,要是因世子妃的缘故,令宁国公府对诚王府不满,令她在夫家过得不幸,那元秀郡主就要对毁了自己婚事的人不客气了。   元秀郡主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且在诚王夫妻面前,元秀郡主最重,世子妃自知若事儿闹到诚王夫妻面前,吃亏的也只有她自己。她勉强忍着心里的憋屈,就对阿妧视而不见。   “这不是阿妧么。”元秀郡主自然也见到了阿妧。   几年不见,一颗圆滚滚胖嘟嘟的小团子竟然生成了娇滴滴可爱的小美人儿,虽有些稚气,可当真是漂亮。   元秀郡主虽然和阿妧接触不多,可是这么多年,她看了不知多少阿妧写给阿萝的书信。打从这姑娘的字儿学的差不多了,就常常是好大的篇幅,就连十姑娘早上多吃了一颗小烧饼都要和阿萝分享。因此元秀郡主对阿妧并不陌生,见阿妧仰头对自己笑了,她就也跟着笑了。   时光真是奇特的东西。   想当初她看在林家与阿宁的面上待阿萝有几分看重,如今,她却和阿萝亲近了几分。   只是因知道阿萝的一些内情,元秀郡主就皱了皱眉。她如今早也不是性烈如火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性子,面上不动声色,却握紧了林珩的手。   别说元秀郡主抓着林珩不放,就是诚王妃也只有在心里喜欢林珩与宁国公府的。元秀郡主任性了好多年,然而林珩却从未口出怨言,也并未辜负了元秀郡主。宁国公夫人这做母亲的也并未给儿子赐下什么服侍的丫头,这就叫诚王妃无比感激。   不然这空荡荡的几年里,若林珩移情别恋,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毕竟,再没有谁家的规矩,叫女子丢下未婚夫君一去不归,然后叫丈夫寂寞地守着的。   “这丫头这回回来,我都跟她说了,再没有叫人等着她的道理。”诚王妃与宁国公夫人携手走到了上手,见宁国公夫人脸上露出笑容,就也笑着温声说道,“到底是贵府府上的世子,这人品才貌就不说了。”   林珩唯一一次在诚王府发火儿,就是为了阿妧罢了,诚王妃也知道外头有些传闻,说林珩大概是要退亲,因此令有些人家人心晃动。就比如宁国公夫人那个亲外甥女儿。   寿安侯府的柔姐儿,阿柔,就心思活动得厉害。   她早年爱慕林珩,见林珩与元秀郡主结亲,就转身想要嫁给靖王。谁知道这么多年元秀郡主不回来,这位阿柔还当真对林珩蛮真爱的,舍了靖王又转头哭着对林珩表示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林珩,只求林珩能在国公府里给她一块儿安歇之处。   这事儿闹出来的时候都把诚王妃给恶心坏了,只是到底林珩是个有分寸的人,对阿柔的哭诉充耳不闻,虽有些冷酷地叫寿安侯府一家不要再上林家的门,却叫诚王妃喜欢极了。   “都是好孩子。”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自然也是急着抱孙子的,因此对定亲喜闻乐见,不过是三五句,就敲定了元秀郡主嫁入宁国公府的时候。   元秀郡主竖着耳朵听着,待见宁国公夫人挑了一个不远不近三个月的日子成亲,忍了片刻就忍不住了,娇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地对宁国公夫人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个日子不错。”   她指了指最近的良辰吉日,诚王妃的嘴角也抽了抽,只觉得闺女这哭着喊着要嫁人真是太刺激人了,犹豫了一下就说道,“这日子太仓促,只怕你的嫁妆都预备不齐。”郡主大婚,那繁文缛节多了去了,怎么可能十日后就成亲?   累死礼部也做不到哇!   “没事儿,嫁妆我听说父亲都预备好了。”元秀郡主就很豪迈地挥了挥自己的手说道,“而且嫁妆什么的,可以往后补上。我先嫁过去,回头缺了什么。就连着补充的嫁妆一块儿送过来就是。”   还预备个啥?别耽误郡主大人嫁人啊,不然元秀郡主非翻脸不可。她一边和林珩偷偷儿勾搭藏在桌子底下的指尖儿,就对面对这女生外向十分郁闷的诚王妃说道,“宁国公府什么没有,还要女儿的嫁妆?”   “你要么?”她就去问林珩。   “有你就够了。”林珩就笑着说道。   元秀郡主就抓着自己乌黑的长发,看着俊秀的青年拔不出眼睛来。   林世子就暗中对妹妹眨了眨眼睛,心照不宣。   世子他妹常常对人说起的这甜言蜜语,果然还是很有用的。不然,只怕媳妇儿都娶不上了。   诚王妃简直被这俩肉麻得鸡皮疙瘩满身,只是她心里却欢喜得不行,本也不是个心机深沉的性子,顿时高亢地笑了起来,看林世子的目光比自家闺女的还温柔,许久,方才对宁国公夫人笑道,“既然元秀自己都不在意,那林夫人?”   她恐宁国公夫人觉得元秀郡主有些不害臊,毕竟如今京中更讲究礼法女子尊重娴熟,然而在宁国公夫人眼中,闺女可以软乎乎会害臊撒娇很可爱,可是儿媳妇儿却得是个爽利厉害的脾气。   见元秀郡主依旧如当年那般痛快,宁国公夫人就笑了。   “若郡主不在意我家失礼,宁国公府自然愿意今早成婚。”   宁国公就在一旁用力地点头。   “好,好!”诚王妃也很喜欢宁国公夫人的痛快。她欣慰地看着这位元秀郡主未来的婆婆,只觉得女儿的眼光好得连自己都佩服。   若说嫁给一个自己心仪优秀的男子,这并不算什么本事,可是若有能耐找到一位这样慈爱温煦的婆婆,那就不亚于大海捞针了。诚王妃不说别的,只拿眼去看了一旁微笑贤淑而坐的世子妃,见这儿媳妇儿这样的大喜事儿上竟然还在看着和卫瑾坐在一块儿的阿妧,就抿了抿嘴角。   恐世子妃坏了这门婚事,她觉得自己在宁国公夫人面前都矮了一头,几乎带着些迫不及待般就笑着说道,“那就十日之后大婚。这几日,咱们两府就简单地互换庚帖筹备嫁妆聘礼就好。”她的腰杆子不硬,本就十分紧张,紧张之后又带着几分愧疚,盖因于阿妧这事儿上到底是诚王府不大地道。   若说卫瑾和阿妧这样的年纪就有男女之思,那诚王妃觉得不像。   可是她要承认的是,若无人搅局,日后这青梅竹马长大的两只,未必不会有更多的未来。   然而两个孩子年纪小,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揭破,毕竟若当真将话儿说得明白了,不说两个尚且在懵懂与开始长大明白世事的孩子们不自在,日后没准儿生出几分顾忌不会如如今这般亲近往来,就是宁国公府都未必会再叫阿妧和卫瑾亲近。   想到这些年长孙只亲近阿妧,愿意纵容,一块儿亲热长大的只有阿妧,诚王妃的心里就忍不住生出几分小心来,更担心往后孩子们不亲近了。   阿妧虽然生了一副软弱纯善的脾气,可是却一向懂事,比自作主张又只会在外结仇的世子妃强多了。   若没有些真本事,怎会令皇帝宠爱成那样儿?   只凭这一点,诚王妃就知道阿妧并不简单了。   既然能在御前讨喜,那做一个合格的诚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她的嘴角越发带着笑容,本就是个爽快爱说爱笑的脾气,只要不给诚王纳妾,那诚王妃是这世上最好说话儿的人。   她和宁国公夫人言谈甚欢,因这婚事已经敲定,元秀郡主这没羞没臊儿的就拉着林世子去诉诉衷肠了,王妃娘娘就跟宁国公夫人不由自主地倾诉起了教导女儿的心得来。她说了一会儿元秀郡主怎么长成了一个霸王花的,之后就笑着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倒是阿妧,乖乖巧巧的,我素日里瞧着就极好。”   “祖母夸你呢。”卫瑾就和阿妧低声说道。   因今日是大喜事儿,诚王长孙也穿了红彤彤的锦衣,越发白皙俊俏了。   就把一旁正将阿妧拖在身边的靖王殿下映衬得跟黑面神似的。   不黑脸不行,阿妧都恨不能跟卫瑾咬耳朵了,这么亲近,叫靖王觉得十分不悦。   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   这团子……死丫头好会看人下菜碟儿啊!   跟靖王殿下授受不亲,这就都跟卫瑾蹭到一块儿去了。   “人见人爱。”阿妧感到靖王的不悦,下意识地就蹭了蹭他修长的大手,见卫瑾静静地看着自己和靖王坐在一块儿,急忙说道,“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最可爱了。王妃娘娘夸我,其实母亲在家还夸阿瑾你呢。”   宁国公夫人是真的在家中常常夸奖卫瑾,阿妧也没糊弄他,见卫瑾看着自己笑了,她就红了脸小声儿探头问道,“我是不是应该礼貌地跟娘娘说,娘娘谬赞了?”   卫瑾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弯了起来。   “不是谬赞,你本来就很好。”他轻声说道。   只是看见靖王姿态随意自然地将修长的手搭在阿妧的肩膀上,透着与众不同的亲密,他心里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又有些释然。   他觉得自己看明白了一些事。   大概……   真的快要失去这个青梅竹马了。   卫瑾是和阿妧一块儿长大的,平日里自然十分亲近,他本是十分聪慧的人,自幼早慧,虽然单纯却并不是傻瓜。   家中长辈因他和阿妧之间的亲昵多有纷争,他早就知道。他知道自己是不合适阿妧的,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在被婆婆厌恶的情况些会幸福地和丈夫做日子。因此当他看到靖王这样对阿妧在意,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为阿妧松了一口气去。   可是一点点心酸和重要的人被夺走的难过,还是叫他的目光有些黯然。   或许不是爱,可是他是当真喜欢阿妧的。   只是如今,他们最后的距离,也不过是看似亲密,其实永远都很疏远的青梅竹马罢了。   看着卫瑾安静地看着阿妧的样子,世子妃目光一闪,见诚王妃与宁国公夫人正说笑得越发亲密,急忙就在一旁凑趣儿地笑了。   “大妹妹大喜,母亲如今得了最好的女婿,自然也是咱们王府的大喜事儿。”她就在诚王妃微微变色的目光里笑道,“母亲,不若亲上做亲,喜上加喜?您觉得咱们的阿瑾,可配得上夫人膝下的阿妧?” 第161章   气氛几乎是瞬间凝固了起来。   本带着几分愉快的诚王府中,已然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宁国公一家都不说话了,将目光落在笑得十分慈爱的世子妃的身上。   此刻的世子妃看起来对婚事乐见其成的样子,可是诚王妃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要不是当面打人只会叫家丑外扬叫人看了笑话,她恨不能一耳光把世子妃抽到门外去。   许久,压抑的沉默之后,靖王突兀地发出一声冷笑。   之后,却是卫瑾稚嫩的声音说道,“为什么是孩儿定亲?今日是姑姑的好日子,说孩儿的婚事做什么?且阿妧也是孩儿的姑姑。”   他一双清澈的眼睛落在手足无措,眼睛里含着一点泪光,仿佛是被吓住了,又仿佛是被逼迫到了角落里屈辱得面红耳赤的小姑娘的身上。许久,卫瑾精致的脸慢慢地露出一个轻微的笑意,轻轻地说道,“姑姑是长辈,母亲怎么能说出这样没有人伦的话来?叫人听见不好。而且……”   他垂了垂眼睛,伸手想要摸摸阿妧软软的头发,却还是收回手轻声说道,“姑姑那样美好,孩儿配不上她。”   若他的母亲没有怀着对阿妧的不喜和冷淡,他或许是配得上阿妧的。   可是如今……   他配不上她。   她值得一个更好的,可以好好儿爱惜她保护她,不会叫她经历风雨和委屈的男子。   他不是那样的人。   “阿瑾,母亲也都是为了你啊。”世子妃见卫瑾主动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去,美丽的脸上却挤出几分慈爱与关切,仿佛是当真为了儿子才说出方才的请求,还扭头对宁国公夫人歉意地说道,“对不住夫人了。只是阿瑾还小,他其实是真的很喜欢阿妧这孩子。我……”   她话音未落,却猛地听到一声带着沉沉的愤怒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够了!”她诧异看去,却见是诚王世子。   这一向粗枝大叶,很粗鲁却对她很用心的男人正垂着头,一双巨大的拳头紧紧地攥着。   “够了。你闭嘴!”   “闭嘴又怎么样?方才的话还能叫她吞回去不成?”因阿妧一双眼睛雾蒙蒙地央求地看着宁国公夫人,求母亲不要搅和了元秀郡主和林珩的好日子,靖王就知道她顾虑极多。   只是见林琰在一旁英俊的脸上铁青一片,他却不准备给这林家的几位刷好感的机会,张嘴就抢在他们之前冷笑说道,“侮辱了人,说一句不是有心的,说一句你是好心就完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靖王在后宫观摩宫斗的时候,还没有这世子妃什么事儿呢。   他哪里看不出世子妃是想做什么。   只是就是因知道,才觉得她恶心,伸手将小姑娘扣在怀里,见她怯生生却不敢哭出来,小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角,靖王垂了垂冷厉的眼睛,只觉得满心的恼怒,和莫名的心里的难受。   他从小儿养大,捧在手心儿上的小姑娘,却叫别人这样折辱,这种愤怒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此刻看着脸色苍白的世子妃就冷笑说道,“且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挑剔宁国公府的小姐?你想娶阿妧就能娶到阿妧?世家贵女是你能挑挑拣拣的?不怕笑掉人的牙!本王实话告诉你,你觊觎我家阿妧,我家阿妧看不上你!就凭你这么一个生母,你儿子还想娶着好媳妇儿?!”   “蠢货。”他霍然起身,一把将阿妧抱了起来。   “殿下。”阿妧眼眶红红的,却惊呼了一声。   打从她长大,就再也没有叫靖王这样抱在怀里了。   “闭嘴。”靖王见她眼睛都红了,知道她恐宁国公夫人担心,伸出大手将她的小脑袋压在自己的胸口。   “想娶我家阿妧?绝无可能!死心吧。从垃圾堆里挑个儿媳妇就是。本王瞧魏阳侯府的那丫头,就合适给你做儿媳妇儿!”   靖王漫不经心地戳破了世子妃的私心,自己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我觉得靖王殿下说得有理,既然婚事已经约定,那慢慢儿来吧。”宁国公夫人就起身,压住了气鼓鼓要去踹世子妃一脚的宁国公,对脸色铁青的诚王妃温煦地说道,“今日上门已经太久,我家就不叨扰王妃。”   本是亲家,怎么也算是一家人,可是却说出这样生疏的话,诚王妃虽然是个爽利的人,可也不是个傻子,见宁国公夫人的脸上带着几分客套虚虚的笑意,只觉得后背都发凉。   她还有个闺女要嫁到宁国公府呢!   “亲家,亲家这一顿饭都不吃就走了,多叫咱们不好意思。”诚王也抹着满头的汗,悍匪的脸上却挤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再吃了诚王府的饭,只怕咱们家就得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了!”宁国公就大声说道。   他想到之前阿妧穿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地来给自己的兄长呐喊助威,可是却受到这样的羞辱,顿时冷笑着顿了顿脚。   他不聪明,可是却什么都看在眼中。   “放心吧,往后阿妧不来见你们家阿瑾了。爱谁谁,你们爱找谁跟他玩儿就找谁去。”他转身就要走,却叫诚王猛地给扑过来压在了桌子上。诚王伤心得无以复加,哭着叫道,“可不能啊!本王也喜欢阿妧那小姑娘!”   他本是高大强壮的身材,中等身材的路人甲差点儿叫这一压却见了祖宗,从前跟诚王很要好的宁国公却突然来了脾气,奋力挣脱了这哭着喊着“不要走!”的诚王,带着宁国公夫人就出了诚王府。   林家一家才走,诚王妃顿时就忍不住回头,含怒给了世子妃一耳光。   “你到底做了什么!?阿妧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羞辱她?!”她从前从未发觉,自己的儿媳妇儿竟然是这么一个有心机却愚蠢得上天的女人,见世子妃一下子就扑在了地上,她就颤巍巍地指着她怒道,“你有什么理由,要去为难一个孩子?你的心胸就这么点儿,容不得一个小姑娘?!”她气得眼睛都发红,听着诚王大叫着追出去跟宁国公赔礼,就急忙扶着椅子坐下冷笑道,“你的眼里还有谁?!我和王爷还没死,你竟然就敢擅做主张了?”   “母亲,儿媳真的是喜欢阿妧,因此才想……”   “你的伎俩连靖王都看得出来,还想瞒住我?”见卫瑾在一旁束手立着不说话,静默得可怜,诚王妃又见世子妃惶恐地给自己跪下辩解,就无力地摆了摆手。   “你以为我恼怒你,是因恐元秀日后在林家吃委屈?蠢货,我实话告诉你,林家的为人并无你想得那样狭窄,你只看阿妧,素日里那么爱哭的小姑娘,打从你羞辱她,她可掉了一滴眼泪?那都是看在元秀的份儿上!元秀在林家能过得很好,我从不担心她因你而被迁怒。可是你却害了阿瑾。”   不说卫瑾是当真喜欢和阿妧在一块儿,她只看这素日里十分清冷的长孙只会看见阿妧的时候露出笑容,无论如何,阿妧就是一个会叫爱孙觉得幸福的女孩子。   权势到了他们这份儿上,娶个媳妇儿图什么?   还不是为了快乐。   且……   诚王妃为长孙挑中了林家的阿妧,甚至连辈分都顾不得,甚至愿意为了阿妧去斥责世子妃,自然是有自己的缘故。   靖王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两家人,看似诚王府乃是宗室,更高贵些,可是其实林家才是蒸蒸日上。   如今豫王在朝中越发稳固,虽无太子之名,可已经是朝中公认的储君。   宁国公夫人是中宫皇后最喜欢的亲妹妹,两个儿子一个在皇后面前得宠,一个在豫王身边为左膀右臂,这日后的前程大了去了。可是诚王府却不同。   虽然如今皇帝与诚王是兄弟情深,可是若来日皇帝驾崩,那诚王与豫王之间的关系就疏远了一层,就算是豫王想要倚重宗室,那还有亲弟弟靖王,那才叫真正的兄弟。到时就算诚王做皇叔的被新君敬重,可是来日诚王世子呢?诚王长孙呢?   豫王对堂兄和堂侄,只怕不会再有对诚王这般的耐心和看重了。   到时候诚王府只会泯然于众人,成为寻常宗室。   元秀郡主虽嫁入林家,却是嫁出去的人。   可是阿妧不同。   她是林家长房独女,虽是过继,却从小儿就和两位兄长兄妹情深,亲近无比,只看今日,一贯只知道淘气的林琰竟然因世子妃羞辱阿妧就差点儿掀了桌子就知道,阿妧这个妹妹在林家兄弟的心里很有分量。   若阿妧当真嫁给卫瑾,她有多少的分量,那卫瑾在林家兄弟的心里就有多少分量。   诚王妃并不在意阿妧在皇帝面前有多得宠,她在意的是未来。   阿妧自幼养于靖王之手,靖王将她爱若掌珠,不提靖王,只说豫王……   她听说阿妧和豫王长子次子都十分亲近,连豫王才断奶的三子都很亲近她。   这才是阿妧的价值。   诚王妃为人赤诚,可是也要为自己的长孙的日后铺路,她也喜欢阿妧,自然也更喜欢阿妧能给卫瑾带来的一切。   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魏阳侯府的女孩儿能比得了的么?   只是如今一切都完了,诚王妃手足无力,见世子妃伏在自己的面前嘤嘤地哭泣,突然叹了一声摆手道,“咱们王府可见没有娶这个孩子的命,也不知阿妧日后便宜了谁。”   见世子妃美丽的泪眼婆娑里却透出几分不以为然,她就轻声说道,“你今日取不中阿妧,定然要断了阿瑾的这份良缘,日后也不要后悔。”阿妧虽出身有些问题,可是谁会在意?只怕她是剩不下来的。   她,她本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却……   “好孩子,你母亲蠢钝,误了你啊。”见卫瑾沉默,诚王妃就伤感地说道。   卫瑾什么什么都是好的,可是却修来了这么一个生母。   她如今只后悔当初就该关了这儿媳妇儿给儿子再纳个懂事贤良的二房,叫这儿媳妇儿知道厉害,然而看着可人疼的卫瑾,想到这京中那么多侧室看似温驯却在背后谋害嫡子之事,又觉得惊心动魄。   许久,她才对一旁无力呆滞的诚王世子说道,“往后你忍忍,少了女人也不是活不下去。你这个媳妇儿不好,我只能叫她病着了。”见世子妃骇然抬头,她就冷冷地说道,“往后这王府里我管家,你静养,不要再见人就是!阿瑾我来管。”   “儿子明白。”诚王世子就闷闷地说道。   诚王府家风,是一概没有妾室的,他日后也不会有。   可他也不会再亲近自己的这个妻子了。   私心太多,叫他不寒而栗。   “世子?!”世子妃没有想到他竟然屈从于自己的母亲要放弃她,顿时凄厉地唤了一声。   “母亲只是叫你静养,若来日你什么都明白了,再放你出来。”诚王世子偏头说道。   他不再去看这个美丽多情,给他生了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儿的女人。   她今日为私心得罪宁国公府,来日谁知道又回去得罪谁?   是了,皇后不是已经叫她给得罪了么?   她给他生了阿瑾,当初还是赐婚,他不会休了她,也不会纳妾动摇卫瑾的地位。   可是再亲近她,再放她出去祸害王府,那他就是诚王府的罪人。   “你好自为之。”只是这到底夫妻多年,妻子马上就要被关起来,谁心里能好受呢?诚王世子见卫瑾孤零零地立在一旁,心里也不由难过起来,探身抱了儿子抗在肩膀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他和儿子竟然真的放弃了自己,世子妃只觉得心口都要被挖开了,一个女人最要紧的丈夫和儿子,她几乎是转眼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下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诚王妃曾经打了她那几鞭子,打打骂骂,其实都是在忍耐她。   当她不想再忍耐她,就把她往屋里一扔,就叫她再也不见天日了。   “母亲,母亲我错了,你饶了我吧!”这个时候世子妃不敢说自己都是为了卫瑾了,哭着顾不得脸颊的刺痛抱住了诚王妃的腿哭着说道,“儿媳是有私心,可是阿妧哪里配得上阿瑾?她一个庶女,也不高贵,可是阿瑾却是皇家血脉呀!”   这个时候她方才坦诚地哭道,“且儿媳是真的不喜欢她。她,她和阿瑾太好了,可我只有阿瑾这一个骨肉!“这才是世子妃最不喜欢阿妧的地方。   有她在的时候,卫瑾的眼里就没有别人了,哪怕她这么做母亲的在他的面前,可是他的眼里在意的却依旧是阿妧。   日后若阿妧嫁进门,但凡婆媳之间有个什么,卫瑾只怕只会向着媳妇儿的。   “不然,不然我和阿妧去道歉!”   “你到了现在,都以为我是在向着阿妧?靖王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个蠢货。我向着的,是你的儿子,是咱们的阿瑾。”   见世子妃到了如今还不醒悟,诚王妃不知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将一切都对她和盘托出。   “你误了的是阿瑾的前程。”见长孙不在,诚王妃就疲惫地坦言。   世子妃一愣,许久,悔恨,追悔,绝望,令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原来她做了这一切,害了的是她唯一的儿子! 第162章   “母亲,母亲,不然我去把阿妧追回来?!”   当诚王妃把一切说明白了,世子妃才明白,原来阿妧是这么的重要。   她的眼底尚存一点期待的光。   “往后我一定对她好!阿瑾喜欢她,我也护着她,难道她就不看在她也喜欢阿瑾的份儿上……”   “谁跟你说她喜欢阿瑾?”诚王妃就冷笑起来。   她将一切的盘算都最后跟世子妃说明白,不过是想看看她后悔的样子。   可是诚王妃更知道的是,阿妧不是想追就追得回来的了。   “阿玄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忍着没有说。如今你对阿妧这样坏,往后阿玄怎么会叫阿妧回头?那小丫头最听阿玄的话。”   诚王妃作为靖王的婶子,哪里能不知道靖王的冷酷。她摆了摆手,见世子妃一下子就软在了地上,目光散乱眼泪纷纷落下,却也懒得再跟她多说什么,摆手叫两个侍女将世子妃架住,冷冷地说道,“你害了阿瑾一次,往后,你就在你的院子里过,不要再出来。”   她关了世子妃,可是其实也不禁止儿子孙子去看望她。   她只想要世子妃在她活着的时候不要再出来罢了。   至于诚王世子与卫瑾日后会不会回心转意,她也懒得去计较。   见世子妃就这么被拖走,诚王妃不由最后生出一声惋惜的叹息。只是这叹息阿妧是听不见了,她叫靖王给抱着就出了诚王府的大门,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怕得厉害。这种亲近叫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幸亏靖王也不是个不在意世人目光的人,一出了诚王府就将她塞进了宁国公府的车里,赶走了宁国公府的下人,叫自家王府的侍卫驾车径直走了。见自己叫靖王给放在车里,阿妧趴在软软的垫子上四爪落地,眼泪吧唧的。   “心软。”靖王长长的腿伸展开,靠在阿妧的面前,看着小东西可怜巴巴的。   “那是阿瑾的母亲。其实我可生气了。”见他坐下了,阿妧抹了一把眼泪就慢慢地爬到靖王的跟前,把自己的小脑袋枕在靖王修长的腿上,哽咽地问道,“为什么世子妃不喜欢我呢?我对她一直都很恭敬。我,我也没有觊觎阿瑾。”   她只是喜欢卫瑾这个从小儿在一块儿的玩伴,也没有没羞没臊地说些什么“往后长大了嫁给你”这样的话,可是世子妃却这样羞辱她。   仿佛她跟卫瑾在一块儿,就是想嫁给诚王长孙似的。   “你还猜得透一个蠢货的心思?”靖王就反问道。   “多谢殿下今天帮我说话了,我觉得很欢喜。”哪怕会被人骂是个包藏祸心的坏人,可是阿妧也不得不要承认,当看到有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候去折辱世子妃的时候,她心里是高兴的,甚至很解气。   阿妧默默地抓住了靖王的衣角,把眼泪揉进他的衣裳里,低声说道,“这个人是殿下,我真的很快乐。”她并不愿意卫瑾为了自己成为一个忤逆母亲的人。若是为了她叫卫瑾去指责世子妃,那她不会快乐。   可是当靖王护着她的时候,她觉得很开心。   “她只怕如今也后悔了。”   见阿妧吧嗒吧嗒掉眼泪,靖王伸手拿弯曲的指节儿抹去了她雪白的脸颊上的泪珠儿。   “后悔?”   “你以为诚王妃是当真喜欢你单纯好骗?”见阿妧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靖王就冷笑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她喜欢你天真干净是真,可若说喜欢你就闹得家中不宁甚至磋磨了自己的儿媳,那简直就是笑话。她这么做,不过是瞧着你的前程好,权衡利弊,发现你比世子妃要紧多了。”   看着瑟缩了一下的阿妧,靖王伸手把这小姑娘往自己的身边护了护,淡淡地说道,“她喜欢你,也是有利益在里头。”   “我不在意这些的。”阿妧抱着靖王的腰低声说道。   她当然也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可是哪怕是心怀盘算,可是诚王妃对她很好,她就很感激了。   凭什么要求诚王妃要无条件喜欢她呢?   而且就算是心里为了一些东西,可是诚王妃对她的好,都是真的。   卫瑾对她的好都是发自内心,这就足够了。   “可是我在意!”靖王决不能忍受的就是阿妧被人算计,因这种基于利益的爱,利益在的时候也就罢了,利益不在的时候,只怕阿妧的日子就不会这么好过。   诚王妃为人赤诚,哪怕阿妧日后失势也绝不会怠慢伤害她,可是靖王却不喜欢自己护着宠着的小姑娘人生有一点的波澜。且看着世子妃提及阿妧婚事的时候,靖王心中难免不悦,他伸手就提起了阿妧的后衣领,将她提到自己的面前。   软软的雪白的小姑娘红着一双大眼睛,小脸儿上都是眼泪,看着他的样子仿佛一只幼崽儿。   靖王顿了顿,把阿妧塞进自己的怀里。   “别哭,有我在,谁都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不哭了。”阿妧窝在他的怀里小声儿说道。   “卫瑾还算不错,只是他母亲难缠,日后你也别喜欢他,想要嫁给他。不然只怕伤心的是你。”靖王见这小姑娘如同幼年时那样依赖地往自己的怀里拱了拱,一下子就心软了,带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心轻声说道,“你和他母亲之间,他只会左右为难,却都不能保全。”   卫瑾孝顺是真的,爱惜阿妧也是真的,若阿妧当真嫁给他……她又怎么会嫁给他呢?靖王就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要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   阿妧喃喃地说道。   她喜欢的人就在她的眼前,可是她却永远都不能说出口。   因为一旦说了,就再也不能挽回,只怕他就再也不会愿意见到她了。   她有些伤心,又有些难受,蹭了蹭这个人的衣裳,还要装作懵懂,什么都不明白。   见她不吭声了,小身子蜷缩在自己的身边,软软的小小的,靖王就满意地摸摸她的头发。   “往后有本王在,你不必去喜欢别人。”说真的,这世道,靖王一想到这些别人家的小子会抢走自家小姑娘,心里就十分恼火。   他也不能承认,当世子妃张嘴提起卫瑾和阿妧婚事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怒火并不是世子妃竟然折辱阿妧,而是另一种愤怒。心里有些不自在,他看着身边虽然已经长大了,可是却依旧单纯的小姑娘,又觉得自己的心龌蹉了几分,竟说不出口。   他也只能排挤排挤每一个妄图叼走他家小姑娘的小鬼们了。   不然,吓坏了阿妧,叫她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无耻,竟然想把她叼回自己的王府里去,那该怎么办呢?   她只怕吓得转身就跑,再也不会见他了。   她正是花一样儿的年纪,可是他却几乎是从小儿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好呀。”阿妧低声说道。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过的嘶哑,靖王压在她头上的大手动了动,却没有非要去看她到底有没有哭,只是敲了敲车壁,就见车一路滚滚地行驶了下去。   阿妧趴在靖王怀里许久,只觉得心情平复了许多,这才抬头去看外头,却见微微飘起的帘子外头正传来熙熙攘攘的闹市的喧哗,她下意识地往靖王的脸上看去,就见这有着这世间最坚毅轮廓的英俊男人正看着她。   “本王带你逛逛街。”靖王平静地说道,“散散心。”   车停在一处角落里,靖王伸手,在阿妧瑟缩了一下里给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和首饰,这才牵着她走下了车。   长长的一条街道两端都是热闹的小摊子,什么都有,虽然那些物件儿粗糙,不似国公府的精致贵重,可是阿妧牵着靖王的手,却觉得心里快活得要飞起来了。   她知道靖王不大喜欢这样的闹市。   可是他从她小的时候就愿意陪着她逛街,和这些百姓挤在一块儿。   甚至她没脸没皮地和小贩儿为了两三个铜钱讨价还价的时候,靖王也会坚强地站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因丢脸就拂袖而去的。   “十五,十五个铜板。”阿妧就是个小市民的心态,今天虽然嗓子都哭得嘶哑了,眼睛还红彤彤的,可是却已经找回了战斗力。她此刻手里捏着一只小小的木雕。   那木雕并不怎么好看,可是她的脸上却露出大大的笑容,见对面那小贩愁得眉毛都要掉了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儿。这种木雕平日里只值十二三个铜板,虽然她讨价还价叫人家还有些赚,可是小贩儿却嘴角抽搐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不说那满头珠翠,只身上衣裳的一片角儿都超过十五个铜板了好么?   真是不了解这些豪门的想法!   “二十铜板!”若是换了平民百姓,那十五个也是好的。   可是看着这富贵的小姑娘,小贩却觉得决不能妥协!   为了木雕的尊严!   “十五个。”   “二十!”   “十五个。”   “二十!”   “十五。”靖王突然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小贩和小姑娘同时闭嘴了。   片刻,年轻的摊主小哥儿默默地收下了小姑娘默默递来的十五个铜板,安静如鸡。   “走吧。”见阿妧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捧着那雕工不怎么样完全看不出啥是啥的木雕看着自己不说话,靖王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眨巴着眼睛,他嘴角飞快地勾起一瞬,就带着她往下一个摊位走去。   倒是背对着阿妧,这青年抬手将一枚碎银子就弹进那小贩的怀里,见他捧着银子仿佛是要给自己找零儿,偏头,就有无声的侍卫包圆儿了那小子的木雕。   “殿下第一次帮我讨价还价呢。”阿妧没有看见身后的一幕,此刻仰头看着靖王轻声说道。   靖王哼了一声。   “我很开心。”阿妧将这小木雕塞进了自己精致细软的荷包里。   她觉得自己此生都满足在这一刻了。   “往后,就算,就算……”她突然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说了,而是和靖王继续往下走去。这一条长长的闹市,她今天觉得过得很充实,靖王给她讨价还价,给她如同年幼时那样捞了小金鱼儿,还给她买了许多的点心,托着她去看了卖艺和比武招亲,直到很晚了,她才心满意足地跟靖王一块儿回了宁国公府。   见她的脸上有了笑模样儿,靖王走到门口就轻声问道,“心里好些了?”   “再也不难过叫殿下为我担心了。”阿妧仰头,对靖王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本也不是个悲伤春秋的性子。   这样美好的日子过是再哀哀怨怨,那不是糟蹋了家人对她的心意么?   “不必瞒着我。日后再有什么,只管和我说。”   “好。”阿妧用力点头。   她很喜欢靖王,可是也不想因为这份喜欢,就叫自己变成丑陋的求而不得伤人伤己的女孩子。   她很感激靖王,也愿意祝福他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他没有娶亲,没有喜欢的女子的时候,她就在他身边叫他不孤单。   当他有了想要同度一生的女子,她就退步抽身,再也不亲近他哪怕一点儿。   今日在长街上,她已经什么都想清楚了。   靖王希望她是他的妹妹,那她……就做他喜欢的小妹妹好了。   “殿下也快回去休息,不要累着了。”阿妧见靖王颔首,自己就进了国公府的门往里头跑去,跑到一半儿她停下脚步往回看去,就见靖王正带着侍卫沉默地立在门口,依旧在看着自己的背影。   她动了动嘴角,对靖王挥了挥手,转身就拐进了后院儿的垂花拱门里,却躲在后头探头探脑,见靖王静立了许久方才带着侍卫们呼啸而去,她垂了垂自己的头,满心的满足,就往宁国公夫人的院子去了。   宁国公夫人此刻自然是没睡的。   虽然有靖王的侍卫告知他们阿妧和靖王离开的方向,可是她还是担心。   见阿妧开心地,没有一点难受地进门,宁国公夫人的一颗心方才放下了。   林珩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满满的冰凉的茶水微微晃动。   他上前就将阿妧拉过来,许久,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愧疚。   “我竟都不知道。”今日的事儿,诚王妃哪里敢惊动林珩,不过是林珩与元秀郡主一块儿回来的时候诚王妃才带着几分羞愧地将此事说了。   林珩一路回了家,担心得如今还没吃饭,见阿妧并未叫世子妃给伤了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额头抵在妹妹稚嫩的小肩膀上低声说道,“都是大哥不好,没有为你做主。”他伸手把小姑娘软软暖暖的小身子用力地抱了抱。   “不赖大哥哥,也不赖王妃和郡主,都是可好的人,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生出芥蒂呢?”   阿妧恐此事连累了元秀郡主,就懂事地说道,“一人是一人儿,世子妃是世子妃,郡主是郡主。大哥哥,我喜欢郡主,她不是世子妃那样的人。你不要迁怒她,对郡主多不公平呀。世子妃不好,往后我们不要理睬她。”见林珩放开自己,温柔地看着自己,阿妧就急忙说道,“且我也不难过。殿下今日骂了世子妃,还逗我开心。我觉得很幸福。”   林珩看着乖巧讨喜,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欢喜快活的妹妹,心里一软,又忍不住沉吟起来。   靖王……   靖王是不是对他妹妹太好了些? 第163章   宁国公世子一向心细。   靖王也太不对劲儿了。   只是看阿妧一脸疲倦,他只是笑了笑,摸了摸妹妹的头。   见阿妧并未因世子妃的折辱伤心,宁国公夫妻方才松了一口气去。只是想到嚷嚷着入宫告状,已经飞奔回了后宫去跟皇后说此事的林琰,宁国公夫人就觉得这小儿子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她揉了揉眼角,决定明天带着阿妧入宫去,免得叫皇后惦记,又哄了阿妧回去睡觉。小姑娘怀里揣着许多今天在大街上买到的玩具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把那个靖王给她讲价儿回来的小木雕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仿佛压着这个,就能叫她睡得很安心。   只是十姑娘睡得安心了,三公子却遭遇到了人生的大危机。   深更半夜的,独自一人面对大理寺的头头儿什么的,真是太虐了。   林唐就对他三叔露出了一个略谄媚的笑容。   “你有什么跟我说的没有?”   林三老爷的脸色冰冷淡漠,坐在林唐屋里的椅子里,喝了一口水,见面前的侄儿讨好地坐在自己的对面,林三老爷缓缓地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一瞬间轻轻的咔嚓声叫林唐不寒而栗,只觉得叫林三老爷给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哪怕此刻眼前俊秀的中年男子是那么的安静,林唐却有点儿撑不住了,勉强笑嘻嘻地说道,“三叔,您这话儿侄儿不明白。”   “不明白?”林三老爷在大理寺见多了这种嘴硬的家伙,淡淡地问道。   三公子无辜脸。   “那你叫你四弟在我的面前支支吾吾,想要从我这儿听点儿什么,你觉得还不明白?”   三公子一瞬间想把个死笨死笨的林羽往死里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他堂弟了,说好“不招人痕迹”地引着林三老爷说当年之事呢?怎么被发现了?   “四弟……”他吭哧吭哧地说道。   “你放心,我叫他滚进宫当差去,你离京之前,不必回来跟你狼狈为奸。”林三老爷看着这不省心的侄儿,见他对自己挤出一个孺慕的表情,平直凉薄的嘴唇就压了压,平静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不必遮掩,只来问我就是。鬼鬼祟祟,不是大丈夫所为。”   见林唐眼睛一亮,他突然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见林唐一缩脖子,便冷冷地继续说道,“只是在问我之前,我倒是要问问你。”   林唐默默地缩了缩脑袋。   “你和霍宁香一见如故?”   “这话说的,侄儿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你对他说了你南阳侯府那么多的家事?”林三老爷早就想抽这侄儿了,只是不知阿妧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段时间天天从早到晚跟林唐混在一起,令林三老爷不能来找林唐的麻烦。   这股气叫三老爷憋得够呛,且又有林羽竟敢在他面前试探他当年旧事,实在叫林三老爷满心都是火气。这才抽了儿子,趁着今日阿妧去了诚王府顾不上林唐,林三老爷就来收拾林唐。   “他问,侄儿就说了说,反正也事无不可对人言。”林唐的头上冒汗,英俊的脸上却露出几分亲近的笑容来凑到林三老爷的面前说道,“我和四弟那点儿小伎俩,都是三叔您当初玩儿剩下的。班门弄斧,叫三叔笑话了。”他咳了一声方才露出了几分十分温情的表情,痛心疾首地忏悔道,“三叔您不知道,侄儿也是一时心急,才透了些话儿给谦侯。”   谦侯自然是霍宁香了。   “心急?”   “这么多年在南边儿,我瞧着六妹妹和十妹妹总感到凄凉。侄儿尚有母家,都说是最亲近的就是母亲的娘家人,可是六妹妹与十妹妹打从阮姨娘没了却仿佛成了孤魂野鬼。”   林唐偷眼看了不置可否,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端倪的林三老爷,就急忙继续说道,“侄儿也是想给六妹妹与十妹妹寻到母家。若有了舅舅表兄的,往后她们也不算是无依无靠了。”他就摆出来一副十分善良的兄长的模样。   “你可曾想过,若当真是好人家儿,会将女儿给人做妾?”   林唐一愣。   “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实话告诉你。阮家,你是找不着了,当年就叫你父亲给举家送走,因阮家当年曾经伤害过阮姨娘。”   林三老爷平静地说道,“当年之事,我的确全都知道。有些不能告诉你,因那都与你无关。只是若是六丫头想知道阮家之事,你就回去告诉她。当年……”他抿了抿凉薄的薄唇,方才垂目说道,“当年你父亲的确做了错事。只是若没有他庇护,阮姨娘早就叫阮家给生吃了。将阮姨娘给了你父亲做妾,当年阮家乐见其成。”   他突然讥讽地笑了笑。   见林唐缄默,他就冷冷地说道,“若你是想叫那一家子吸血的玩意儿再趴在六丫头十丫头的身上吸血,那就继续找。”   “阿萝和阿妧是不是父亲的孩子?”林唐垂头突然问道。   林三老爷挑了挑眉尖儿。   “你父亲会叫不是林家血脉的女孩儿去给长房做嫡女?”   见林唐一下子就软在了地上,林三老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霍宁香跟你说了什么,可是我警告你,那不是个好东西。你见霍宁香和阿萝生得像,觉得有些奇怪,被他蛊惑,无可厚非。这世上还没有霍宁香迷惑不了的人。只是阿萝是你父亲的女儿,往后也是。你心里打了什么算盘,趁早儿给我收了!”他顿了顿,就嗤笑了一声俯身看着脸色苍白的林唐,低声说道,“不然你再去问问霍宁香。他算起来是阿萝和阿妧的舅舅,你问问他,当初是不是骗了你。”   “三叔!”   林唐就慌乱了起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我实话告诉你,你父亲只希望六丫头走一条最平稳的路,往后少给她添乱”   林唐看着脸色冰冷的林三老爷,觉得透不过气。   “你给她选的道路,只怕一生都要波折。你只自己选,是做林家的女孩儿,日后无知无觉地嫁给一个疼爱她的男子一生美满,可是跟你走一条为人诟病的道路,日后被人轻贱鄙夷,被你母亲……你母亲不喜欢她,你日后难道要护着她和你母亲冲突?还是看着你母亲待她冷淡,做个孝子视而不见?”   见林唐仰头,眼底露出绝望之色,林三老爷轻叹了一声,温和地看着这个侄儿。   “阿萝很好,你倾心她,三叔能够明白,谁会不喜欢那样的女孩儿?只是你不合适,你和她有兄妹之名。”   “所以她不是父亲的骨肉。”林唐压低了声音肯定地说道。   林三老爷没有反驳。   “她是阮姨娘和谁的……霍宁香的?”   “她给你做了十几年的妹妹,这才是你要记得的。天下皆知,你和她不可能。”   林三老爷有些怜悯这个侄儿。   “为什么要追究当年旧情?难得糊涂,你还可以幸福些。”若林唐只当阿萝是妹妹,那该多幸福。就如同长房,林珩把阿妧爱惜到了天上去,从小儿将阿妧带大,阿妧这些年的诗书学问都是林珩一手教导。   这样亲昵,可是,可是人家林世子也没说个“哦妹妹长大了是个小美人儿我想娶回来”什么的。这林唐也不知搭错了什么筋。且大概林唐和林羽也知道此事不对,因此遮遮掩掩,就算是心知肚明,却从未挑破。   可是林三老爷却必须要挑破。   林唐是南阳侯独子,是林家有出息的孩子……阿萝亦然。   他不能叫世人的异样的非议,毁了这两个孩子。   “六丫头怎么说?”   “她不知道。”   “不知道?”   “我的心意,没法儿跟她说。只是她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林唐垂头轻声说道,“三叔,到了如今,我回不了头了。”   “她如今正是风光显赫的时候,且还有个妹妹在,只顾及十丫头,都不会对你有什么。”   林三老爷抬脚踢了踢坐在自己面前地上的青年,见他垂头丧气,就咳了一声偏头说道,“她不是一个为了男人就破釜沉舟,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毁去的女人,你这模样儿叫她看见,只怕也只会叫她笑话。回你的江东去,今日我听见的一切,都只当没有听说过。”   见林唐霍然抬头,他头疼地揉了揉眼角。   “待你们两情相悦,你再跟我说其他。”   “三叔?!”林唐的眼底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先不要对阿萝说她的身世,我得再想想。”   林唐就想不明白,他三叔在之前大耳瓜子左右开弓抽得他眼冒金星,怎么最后却松动了起来。   “再敢在霍宁香面前提半个字,你就什么都别想了!”见林唐几乎是一瞬间就活过来了一般,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林三老爷看着这据他儿子坦白从宽卖了堂兄换取自己少挨几板子因此交代了的小腹受了伤却还生龙活虎的青年,冷笑了一声。   慢条斯理地从一旁的桌上抽出了一长长细细的板子来,他抬了抬精致的下颚目光微冷地说道,“至于你之前犯的错,我也要和你好好算算账。”   几声尖锐的声响之后,房间里传出了林三公子哭爹喊娘的求救声。   第二天,阿妧乖乖地坐在宁国公夫人身边吃着早饭,嘴里正叼着一只小笼包儿,见了来给宁国公夫妻请安的林唐,顿时就惊呆了。   “三哥?”   那还是他三哥么,那眼睛都哭肿了,小模样儿可可怜。   “三哥怎么了?”她叼着小笼包儿跳到地上,伸手握着林唐的手腕儿问道。   轻轻巧巧的一个动作,林三公子又飙泪了。   “没事儿,你先撒手。”林三老爷深深地懂得打人不打脸的道理,一晚上没动林唐英俊的脸,却拿小竹板子抽遍了林唐公子的全身。   林唐叫倒霉妹妹抓了一把疼得满头大汗,见阿妧一脸茫然,急忙笑了笑,这才对露出几分担忧的宁国公夫人龇牙咧嘴地说道,“昨儿侄儿惹恼了三叔,挨了几板子,不碍事儿。”他见宁国公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咳了一声,觉得家中长辈简直都成了精。   这还叫三公子怎么活啊?   “那你就在府里好好儿歇着。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南边儿去?”   “侄儿想着既然差事儿都完了,就赶紧回去。”林唐见阿妧趴在宁国公夫人的膝上,一脸天真娇憨,顿了顿,就低声说道。   他觉得自己在阿萝的心里,大概真的拼不过阿妧。   只为了阿妧,阿萝再喜欢他也不可能跟他玩儿什么破釜沉舟。   一想到这里,林三公子就觉得胃疼。   “三哥哥看我的眼神儿怪怪的。”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你三哥有心事罢了。”见林唐赔笑,宁国公夫人也不深究,沉默片刻方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来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劝着你母亲,不必急着你的婚事。”   林唐也只会求她此事了,果然,就见林唐深深地给自己一礼,宁国公夫人就轻叹了一声说道,“老太太说得也对。如今你正是年轻气盛,慢慢儿累积军功,日后成亲也好看些。”林唐注定是日后的南阳侯,只是他还这样拼命,宁国公夫人只有感到自豪的份儿。   见她开明,林唐就愈发感激。   他抿了抿嘴角,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沉默了下去。   只是最后,他还是低声说道,“多谢大伯娘这么多年开解我母亲。”   南阳侯夫人的性子太过倔强,钻牛角尖儿且尖锐,宁国公夫人能容忍照顾她,这么多年,林唐一直看在眼里。   “瞧你说的,一家人还谢什么。”   宁国公夫人就忍不住笑了。   她笑劝林唐回去歇着,这才带着阿妧进了宫,果然皇后就已经知道昨日诚王府发生的事儿,宁国公夫人无奈次子林琰竟然是这么一个八卦的人,却自己也没忍住,见阿妧快快乐乐地和七公主出去玩儿了,就压低了声音说道,“再没有那么恼怒的时候。大姐姐,我真恨不能撕了她那张虚伪的脸!”   她从未有厌烦谁如同厌烦世子妃一样,见皇后沉默不语,就冷声说道,“阿瑾是个好的。只是看见了她,阿瑾再好也显不出来了。”   “她就是个蠢东西,怨不得今早儿诚王府就请了太医,说世子妃病了要静养。”   “虽日后做了姻亲,只是叫她这一搅合,总是疏远了一层。郡主是好的,我只有疼她的份儿。只是诚王府,我往后不想叫阿妧再过去。”   “阿妧也大了,总是和阿瑾在一块儿的确容易有流言蜚语。”皇后就微微颔首,关切地问道,“那六皇子呢?阿妧这都快能嫁人了,若你觉得好,我去和李嫔说。”   她本以为宁国公夫人会点头,却见妹妹突然犹豫了起来。   “阿珩说他要再给阿妧看看,说先不要定下六皇子。只是大姐姐,你说他还想看什么?” 第164章   林世子的心思谁猜得透呢?   阿妧尚且不知道,她正和七公主在御花园里玩儿。   七公主正八卦呢。   “你二哥昨天气呼呼地就进宫,在娘娘面前一通告状,我就没见他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到了小伙伴儿们八卦的时间了,七公主见阿妧漂亮精致的小脸儿都抽搐着,就急忙凑过来贼兮兮地问道,“诚王府世子妃羞辱你了?早我就看出来那是个蠢货了,端着一副世家的架子,那干的事儿讨人厌极了。”   七公主也是个蛮霸道的姑娘,诚王世子妃素日里对她十分客气,却总是不大亲近。   觉得七公主丢脸呗。   且谁会喜欢一个总欺负自己心爱的外甥女儿的公主?   “她以为自己往后就是诚王妃了,觉得自己高贵得不得了,呸!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都是两说。”   诚王还是盛年,诚王世子想熬到自己上位,不定七老八十,也不知世子妃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别到死都是个世子妃就好了。”七公主撇嘴。   “不要说她了,心里不开心呢。”阿妧虽一向与人为善,可也不是一个把自己的脸贡献给别人往死里踩之后还以德报怨的人,见七公主和自己同仇敌忾,她的眼睛就弯起来了。   今日六皇子也在,正坐在她们不远的地方含笑看着她们在说话。有些温暖的风,还有很温柔的青年,都叫阿妧觉得自己的心都放松了。她揉了揉眼睛就小声儿说道,“只是她也幸亏这时候提出来了。”   “提出来什么了?”   “她把我和阿瑾之间的事儿给揭破了,也好。”   阿妧就低声说道,“不然我叫她误会着,又白担了这个虚名儿,多亏啊。”   总不能她往外嚷嚷她不想嫁给卫瑾。   若是那样儿也太自作多情了一些。   “你不喜欢阿瑾啊?”七公主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急忙挤在阿妧的身边。她笑嘻嘻地和六皇子对视了一眼,见六皇子只是温和地看着垂着小脑袋很纠结的小姑娘,就急忙问道,“那你喜欢谁?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见阿妧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着自己,七公主就越发好奇,拉着阿妧的手就说道,“若当真喜欢了谁去,你只管告诉我,我给你参详参详。”   若阿妧喜欢的不是六皇子,七公主非去搞搞阿妧心上人的黑历史不可。   搞破坏她最擅长了。   “我不说!”   阿妧把小爪子捂在嘴上,拼命地摇着小脑袋。   她不说没有,却说“不说”,七公主眼睛都亮了。   “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小姑娘已经连眼睛都闭上了,做宁死不屈样。   “不要闹阿妧,她小姑娘家到底害羞。”六皇子见阿妧雪白的脸都涨红了,软乎乎的小身子都在紧张地颤抖,就走过来,修长的手将阿妧拉在自己的身后,对爬起来用眼神控诉自己偏心的七公主柔声说道,“有来有往才对。若七皇妹想知道阿妧喜欢谁,那七皇妹先说说,你喜欢谁,和阿妧交换。”   他明显护着阿妧的样子,七公主的眼睛都瞪圆了,忍不住叫道,“皇兄偏心!”   何止偏心。   这简直都偏到天上去了!   七公主就控诉地看着微笑的青年。   “殿下护着我,多谢殿下。”阿妧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七公主是她的朋友,她做不来骗她,可是却不能叫她知道自己喜欢谁。   “皇妹说我偏心,那就是吧。”六皇子回头摸了摸阿妧的头,见这小姑娘仿佛又长大了些,垂了垂眼睛柔声说道,“不必担心。日后有什么不痛快,只来和我或七皇妹说,咱们总是站在你这边儿。”   他顿了顿,就对阿妧温声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阿瑾,那就算了。若你喜欢他……”他安静地看着仰头,仿佛有天光融入她眼中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温声说道,“你就告诉他你的心意。世子妃虽然不好,可是诚王府却已经是难得的人家儿。”   “六皇兄,你在说什么啊。”六皇子还真是一副喜欢的人能幸福自己就幸福的脾气啊?七公主简直要气坏了。   “不要了。”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喜欢的人……   哪怕她再喜欢一个人,可若是那人的家里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嫁过去的。   她想要的本就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细水长流,哪怕不过是一点温情亲情,只要平平稳稳家中和睦就好了。   “我怕的很。”她拧着自己的衣裳轻轻地说道。   “怎么这么胆小呢?”七公主见她软软的,可怜巴巴的,急忙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不赞同地看着六皇子说道,“阿妧这样的性子,还能嫁给谁去?世子妃那样的人,面甜心苦,皮笑肉不笑的,阿妧就算喜欢阿瑾也不能嫁给他。六皇兄,往后你得多护着阿妧些,不然阿妧怎么过得下去?”   她的话儿巴巴儿的,六皇子见阿妧紧张极了,揪着七公主的衣摆不吭声,就微笑起来。   “你说的是,她嫁到陌生人家儿去,的确令人担心。”   皇后会担心,那么喜欢阿妧的李嫔也会担心。   他垂了垂眼睛。   “听见了没有?往后有六皇兄护着你呢。”七公主就扣着阿妧单薄的肩膀认真地说道。   “靖王殿下也很护着我的。”阿妧觉得自己不是个小可怜儿,就压低了声音说道。   “靖王兄怎么能一样儿?”七公主就摇了摇头。   靖王待阿妧再好,也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可是六皇子却能娶阿妧回家,一辈子照顾她。   她见阿妧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皇后大概没有对阿妧说些什么,不过这样儿也好,才能叫阿妧和六皇子自在地相处,而不是如世子妃那般愚蠢,硬生生就分离了阿妧和卫瑾去。   因恐叫破了此事阿妧就真的不好再和六皇子亲近,因此七公主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路带着阿妧就在御花园里散心。此时的御花园里除了来来往往的宫人,那各色的美景,湖中垂柳各处亭台楼阁里人都不多。   皇帝陛下最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天天留在皇后宫中,后宫妃嫔谁还有心在外头玩儿啊?   不能说倒了一个赵妃,可是皇后又复宠了吧?   据说有妃嫔已经偷偷儿往谦侯府上送礼,叫仿佛很能左右皇帝心意的谦侯大人能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只是却叫霍宁香给拒了。   劝说皇帝与皇后和睦,这是为天下计,合情合理。   可是总劝说皇帝宠爱妃嫔,那,那不成了佞臣?   霍宁香怎会干这么愚蠢的事情。   “若你心情不好,就在宫里多住几天,我陪你散散心。”世子妃这一巴掌抽得阿妧简直晕头转向了,七公主心中不忿,又怜惜阿妧受了这样的委屈,越发地安抚她。   阿妧却没有觉得如何,正说笑着呢,却见远处仿佛的一处隔着清凌凌的湖水与碧绿弱柳的岸边儿,正有人对坐说话,那悠闲的模样儿叫阿妧一愣,却见正是皇帝和霍宁香。她抓了抓小脑袋,就见霍宁香不知含笑说了什么,皇帝一愣,就大笑起来。   “那不是父皇么。”七公主见了,拉着阿妧就直奔皇帝而去。   待到了面前,她一眼就看见霍宁香,却见这俊美有些单薄的男子挑眉,对自己微微一笑。   七公主默默地脸红了。   这时候谁还记得什么宁国公府二公子哇!   “殿下,殿下?”阿妧没有直面这扑面而来的风情,见七公主看着霍宁香竟露出几分女孩儿的娇羞,顿时惊呆了。   美男子就又对她笑了笑。   十姑娘觉得自己需要扶墙。   她觉得霍宁香就这么笑一笑,自己浑身力气都没了。   “伯伯。”她小声儿唤道。   “伯伯?你怎么叫阿香伯伯?”皇帝周围的内监见是七公主和阿妧,都没说拦着不叫人过来的,还赔笑侍奉这两位在皇帝面前十分得宠的祖宗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正笑得很开心,听见阿妧这样称呼就露出几分茫然之色来。只是阿妧也微微一呆,只觉得这才几天,这皇帝都“阿香阿香”地叫起来了,这也太亲近了些。她吭哧了一声,就红着小脸儿说道,“伯伯说是我姨娘的表哥。”   “姨娘?”皇帝就露出几分恍然。   他记得阿妧的生母确实是南朝女子。   “原来还有这等渊源,怨不得你要将谦侯府放在宁国公府旁边儿呢。”   皇帝咳了一声就问道,“那阿萝也是阿香你的外甥女儿?别说,还真像。都是难得的美人。”特别是那气韵风流,妩媚多情的模样儿,简直如出一辙啊。   皇帝的眼睛都亮了,多看了霍宁香好几眼,这才心满意足地感慨说道,“看见你,朕就想着,阿萝到了咱们这个年纪,那只怕还是个美人儿。”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容貌大概就不是最重要的,只有那份气度,才令人倾心。   “嘿嘿嘿……”   “嘿嘿嘿……”   皇帝和阿妧同时憧憬了一下阿萝人到中年也如霍宁香一般的美丽风流,同时傻笑了起来。   谦侯大人就含笑看着这两个小蠢蛋。   后宫霸王花七公主难得露出女孩儿家的扭捏,正垂头飞快地整理自己歪掉了的首饰。   “臣与阿妧的确很有渊源。当年她母亲是臣从小看到大的表妹,只是一夜之间国破家亡,臣远远地逃离,这多年之后才知道,阿妧是故人之后。”   霍宁香就对皇帝柔声说道,“陛下待阿妧这样好,臣真是感激不尽。只是臣也庆幸,阿妧归于宁国公府长房,能得陛下维护。”他一双眼中流光溢彩,看着皇帝和声说道,“阿妧的性子柔软胆怯,不是一个坚强的性子。若无宁国公大人与陛下维护,只怕早就夭折在后宅之中。”   阿妧这样的脾气,只合适富贵宠爱,却不合适逆境。   “和她的母亲很像,只是臣却不希望她和她的母亲相似。”   虽然单纯胆小的女孩子也会在生活的逼迫之下变得坚强坚韧,可是太苦了。   霍宁香只希望阿妧能简简单单地活下去。   “朕也是难得和阿妧投缘。”皇帝就谦虚地说道。   见霍宁香对自己微微一笑,他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年了。   霍宁香也不在意皇帝,却见小姑娘正怯生生地往自己的身边蹭了蹭,停住了抖着耳朵仿佛在观察自己,见自己并未不悦,又急忙蹭了蹭,慢慢儿地蹭到自己的面前。   他就对阿妧招了招手,见她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急忙坐到了他的身边,往自己的身边拱了拱,就轻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说道,“你很像你的母亲。”他目光之中带着几分追忆,仿佛时光流转,叫他看见很多年前,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也是羞涩地往自己的身边坐着。   她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快乐,羞涩地坐在他的身边,眼睛却会更明亮地看着他的弟弟。   她叫他“大表哥”,可是却会叫他的弟弟“表哥”。   多可爱的小姑娘。   却最后凋零在他永远都看不见的地方。   或许对于她来说,死去才是解脱。   霍宁香就揉了揉阿妧的头发,见她开心得弯起眼睛往自己的掌心蹭来蹭去,就微笑起来。   一点点眼角的细纹里都满是岁月沉淀之后的风韵。   七公主看着这难得的美男子,挣扎了片刻,厚着脸皮坐在了阿妧的身边,也往霍宁香的跟前凑了凑。   要不怎么说呢,到底是父女,这审美也都差不多。   霍宁香就笑眯眯地也摸了摸七公主的小脑袋。   七公主一脸飘飘然,简直百炼钢成了绕指柔了。   她才享受着美男子这样温柔的顺毛,却猛地听到了御花园中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哭泣,这哭声凄厉得刺耳,简直就划破了这湖边的一切的安静与温馨,一转眼就见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她的头发都披散在了身上,凌乱不堪,遮挡住了极美貌的一张年轻的脸,然而阿妧却还是认出来这竟然是叫皇帝给责罚跪了好几天的赵美人了。这仿佛是因跪坏了膝盖,赵美人走几步就跌倒在地,却奋力爬起来扑到了皇帝的面前。   “陛下,陛下给我父亲报仇啊!”   赵美人满脸都是眼泪,和妆容融合在一块儿,吓人得厉害。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养尊处优的骄纵,只有无比的怨恨和扭曲,见皇帝看着自己呆住了,她一转头就看见了霍宁香。   “是你,你害死我父亲!”霍宁香再是个美人,赵美人也欣赏不了了,她伸出一双留着长长指甲儿的手霍宁香的脸上抓去。   “贱妇!你敢御前闹事!”七公主本眼睛都舒服地眯起来了,却叫赵美人给坏了心情,如今见她竟然往美人的脸上上爪子,顿时大怒。   绕指柔顿时就又成百炼钢了。   她跳起来一把就将赵美人给推到地上去,指着一旁被吓呆了的内监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看着她冲撞御前,还由着她闹?!还不捆了!”   阿妧被这眼前的变故给惊呆了,看着七公主骂那几个内监,再听着赵美人凄厉的哭声,茫然地眨了眨眼。   赵美人她爹不是赵妃的哥哥恭侯么?   他死了?   她下意识地就看住了微微一笑的霍宁香。 第165章   这据说前些时候恭侯还活得好好儿的呢。   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你父亲死了?”皇帝也微微一愣,见赵美人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就皱眉说道,“真是胡闹!你父亲死了,来问阿香做什么。生老病死,天有不测风云的,这多正常的事儿。”   皇帝这话就太偏心了,赵美人差点儿叫皇帝这偏心给惊呆了,被内监们压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突然尖声哭道,“陛下,你怎么可以对臣妾父亲这样无情?!”她父亲是南朝皇子啊。   莫非是那种死了也就死了的平常人?   “那朕也管不了他去死啊。”皇帝就很无辜地说道。   他这么多年,给了恭侯无上的荣宠,难道到了最后,赵美人还要怨恨他?   不带这么狼心狗肺的。   “陛下,赵美人伤心愤懑,也情有可原,陛下不要和她计较。”霍宁香见赵美人头发散乱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温声对皇帝说道,“美人疑我,只怕是因我昨日上门去问候恭侯。陛下也知道,前几日恭侯偶遇臣,却从车中跌落,令臣十分不安。虽臣如今效忠陛下,可是待恭侯总是不同,恭侯在臣眼中十分重要,因此才特去看望。”他清越地叹息了一声,喃喃地说道,“只是没有想到昨日一见,竟成永诀。”   他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皇帝顿时就嫉妒死了。   霍宁香这也太忠心了,若是来日皇帝陛下有个什么,霍宁香也这么哭一哭,那就太幸福了。   “你不必介怀,这都是恭侯自己没有福气。”   “只是臣昨日与恭侯都说开了,如今倒是不再有半分遗憾。”霍宁香修长的手指拭去自己眼角的清泪,就对皇帝轻叹说道,“臣当初糊涂,本想为恭侯复国,却没有想过只怕恭侯被臣架到风口浪尖,日日担惊受怕。所幸恭侯明白臣的心意,臣也就知足了。”   他一声叹息,就叫皇帝越发可怜他这多年的忠贞,急忙探身拿自己的大爪子拍了拍霍宁香微冷的手劝道,“阿香,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陛下,他在骗你!父亲一定是被他害死的呀!”赵美人见皇帝安慰的竟然是霍宁香,顿时尖叫起来。   霍宁香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闭嘴。”赵美人总是骄横,皇帝都觉得厌烦得不得了。   且他虽然知道霍宁香只怕没有嘴上说得那样清白,可是若说霍宁香会亲手弄死谁……   他恐怕还嫌恭侯脏呢。   “赵美人怀疑臣,臣都明白。臣也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恭侯已然过世,臣本着当年最后一点渊源,想求陛下答允一事。”   皇帝急忙问道,“是什么?”   “按说恭侯过世,其子袭爵,爵位本该降等。”霍宁香就柔声说道,“恭侯长子,臣昨日见过,很普通,并无才能,也无功勋,可是臣求陛下能允他原位袭爵。”   见皇帝一愣,他就垂目轻声说道,“陛下的心,如天空一样宽阔,当年容得下恭侯,就一定能容得下恭侯的子嗣。且若不降位袭爵,那正可以向天下人表达陛下对前朝的宽容,也不会令人怀疑陛下容不得恭侯,恭侯这是畏罪自尽。”   前脚儿南朝匪患才平,后脚儿恭侯就死了,那不是得有人怀疑是皇帝干掉了恭侯?   若叫恭侯长子继承恭侯爵位,那皇帝起码能清白一些。   皇帝一下子就想明白霍宁香的良苦用心了。   “阿香,也只有阿香全心待朕了!”皇帝被感动得恨不能落泪。   换了旁人,只怕会怂恿自己降了恭侯的爵位,叫赵家泯然于众人,少一些日后的后患。   “陛下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气魄,又何必在意那一点点小小的诟病?不过是想要纵容臣待赵家的一片私心。”   阿妧目瞪口呆之中,霍宁香越发摆出一副与人为善的美貌面孔来,对皇帝微笑说道,“这是臣对赵家最后的忠义,也求陛下成全。”他的宽容,越发显得赵美人不知好歹,和他以德报怨的气度风华,阿妧都看得惊呆了,见赵美人哭得泣不成声,就小声儿说道,“可是,他死了是活该的呀。”   霍宁香就垂头看着她。   “天子守城门,君王死社稷,当年恭侯贪生怕死,这已经丢尽了南朝皇家的脸,活了这么多年,已经给赵家丢了很多的脸了。”   “你胡说什么!”赵美人就尖叫道。   “我曾听长公主说过,南朝国破的时候,尚有一位平宁公主愿意以身殉国,可见南朝皇族气魄令人经久不忘。可是既然有平宁公主那样的巾帼,又为什么有恭侯这样在陛下面前谄媚,连女儿都送进宫中来却也要苟延残喘的没脸没皮的人呢?”   阿妧只觉得霍宁香的呼吸凝滞了一下,就仰头认真地对他说道,“伯伯要忠贞的,是当初的南朝皇族的节烈之人,而不是该这等贪生怕死的小人。”   霍宁香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阿妧说得有理。当年阿香你效忠的,是那个有气节骨气的南朝,而不是……”   皇帝就哼哼了一声。   他本心其实是真的看不上恭侯的。   因此,当阿妧说起这话,他就越发地觉得和阿妧是心灵之友了。   “你说得对,我虚度这么多年光阴,竟然不如你看得明白。”霍宁香就垂头柔声说道。   “伯伯日后万万不要这样啦。”阿妧还挺起自己的小胸脯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蠢蛋看起来蛮可爱的,霍宁香就微笑起来。   “阿妧说的对!”皇帝也一本正经地点头,他顿了顿,看向赵美人的目光充满了不悦,却努力压着心里的怒气说道,“看在你才死了父亲,朕就不惩罚你在御前如此狂悖。阿香既然为你家求旨,那朕也不能扫了阿香的面子。也罢了,你兄长就袭了你父亲的爵位就是。”   只是他的心中未免有些不快,却不快的不是赵美人,而是在这个时候不露头的赵妃。   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赵美人这冲出来,和赵妃必定有关。   不然谁敢把赵美人给放出来。   “回去告诉你姑母,朕就给了她这一次体面。”他就淡淡地说道。   赵妃在恭侯这事儿上太叫他失望了。   若恭侯死了,是赵妃郑重地求到他的面前,他会给赵妃一个面子,叫恭侯走得风风光光,叫恭侯府继续维系下去。   可是拿赵美人试探他算什么事儿?   他和她之间,难道还需要这样试探?   “陛下?!”   “拉下去吧。”皇帝淡淡地说道。   “陛下莫要恼怒,不过是些女子的小心机,也是因在意陛下才会如此。”霍宁香就温声说道,“赵妃心中总是担心陛下怀疑她心存故国,进而连累七皇子,有这样的试探也是理所当然。”   他为赵妃开脱,阿妧和七公主一脸茫然,六皇子却听出这里头的厉害了,他只觉得霍宁香脸上那温柔的笑容仿佛甜蜜之中含着剧毒,后背都发凉,垂了垂眼睛,离这位美人远了一些。   积毁销骨,有这么一个美人在皇帝面前日日给赵妃母子上眼药,也是叫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只是六皇子本就不亲近赵妃,因此不过是随意想想,就丢到了一旁去。   他可以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旁人却不能。   当赵美人叫人给拖回了赵妃的宫中,赵妃正看着连连咳嗽的七皇子在吃药,见七皇子俊美苍白的脸因咳嗽染上了绯红,她就十分担心。见这个时候赵美人被拖了回来,急忙上前呵斥这些人将赵美人给放开,这才扶着赵美人起身紧张地问道,“如何了?陛下怎么说?”   见赵美人哭得几乎要死过去,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和赵美人今日早上知道恭候死了,顿时就差点儿厥过去。   恭候是她唯一的兄长,虽然废物无用,可是也算是她在宫外的靠山耳目。   若恭候死了,那她就真的在这京中孤立无援了。   “姑姑,陛下好狠的心。霍宁香这奸臣,他不是人!”   “怎么了?!”   七皇子放下手中的药,压低了呼吸,有些虚弱地看了过来。   他俊美的脸上完全没有半分哀痛,并未将恭候的死活放在心上,见赵美人哭得不行,就温声说道,“先坐下说。”他垂目许久,方才轻声说道,“你只说,谦侯都说什么了。”   他垂了垂眼睛,遮掩着眼中的一道流光与凝重,然而赵妃却没看见。她不愿去理会那个跟自家仇深似海的霍宁香,反而抓着赵美人的手连声问道,“爵位呢?陛下说爵位怎么办?你大哥会不会降爵?”   若恭侯府降爵,那就是皇帝连她的面子都不卖,那她就是真的失宠了。   “陛下说,叫大哥原位袭爵。”赵美人就哭着说道,“陛下还算有些良心,只是他待我那样无情!且我就是想不明白,霍宁香竟然还在陛下面前讨好,口口声声什么忠贞,几句话就叫陛下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他还拿咱们家的爵位做筏子讨陛下的喜欢。”她将之前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跟赵妃和七皇子说了,这才哭着问道,“姑母,怎么办?陛下仿佛真的不喜欢我了。”   皇帝对她哪里有一点的柔情,竟对她一言安慰都没有。   赵妃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柔声安慰道,“你才惹怒了陛下,陛下看在世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待你温柔。”   见赵美人美貌年轻的脸上露出几分不甘,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美丽,却容颜有损,也不再年轻娇嫩了的脸。   恭侯死了,皇帝会不会因她死了兄长,就待她宽容一些?   “你先回去,若陛下来了,我会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她放缓了声音,慈爱地摸了摸赵美人的脸,看着赵美人这正是盛年,不知怎么心里却咯噔了一声。   恭侯死了,那府里头再是她的娘家,可是说起来,却更亲近的是赵美人。   她是他们的姑母,可是她早年就侍奉陛下,那除了恭侯之外的余下的小辈,又有几分感情?   若赵美人日后不听话了,日后的恭侯府,会更偏向谁?   不知怎么,赵妃就觉得恭侯突然死了,仿佛是打破了什么,会令自己陷入到一种岌岌可危的地方,只是她掩饰着心中的忧虑不敢叫赵美人看见,心里却生出几分疏远冷淡。   见她仿佛累了,赵美人无知无觉,只点头哽咽地说道,“那姑母你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多提提我。”她心中倒是真的哀痛恭侯的死去,起身踉踉跄跄地回去伤心。见她走了,赵妃方才松了一口气回头。   “怎么了这是?”   见了身后的七皇子脸色苍白凝重,她急忙扶住儿子连声问道。   因赵美人在,因此此刻宫里没有宫人,她就亲手给七皇子喂了两口水。   七皇子就苦笑起来。   他咳了一声,嘴角咳出一丝血丝来,却努力压抑着满嘴淡淡的血腥味儿。   “母亲,小心谦侯吧。”他轻声说道。   仿佛是因病了多日的缘故,他的脸苍白得完全没有了血色,那绯红升起,都透着几分不健康的颜色。   “霍宁香?”赵妃突然问道。   她提起霍宁香有些不自在,有些恐惧怨愤警惕,还有一种莫名的东西。   当年南朝温柔的雨丝里,春风微冷,繁花随着江畔的雨丝纷纷落在地上,那俊美优雅的青年执着伞走在繁花雨后,顾盼流转,不过是噙着浅浅的笑意,却令人怦然心动。   赵妃垂了垂眼睛,将一双美眸中的复杂都掩饰在阴影里。   那样美丽的青年,谁会不喜欢呢?   她也曾经对霍宁香动过心的,可是却想不到那样的人,能看在眼中的却只有一个出生比她微贱,远远不及她得宠的平宁公主。   由爱生怨,由爱生恨,因此当当年平宁公主在霍家大祸之中冒死私放了霍宁香,她才会怂恿父皇几乎将平宁公主打死在庭前。   那个时候,她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连腿都被打断,丢在凄冷的冷宫里自生自灭,再也不被父皇承认是皇家公主的平宁,只觉得心中痛快。   她得不到的男人,平宁公主也别想得到。   可是国破家亡,已经被逐出宗室,不过是因皇帝的一点迟疑方才在冷宫苟延残喘的平宁却成为了永远为人称道的那一个。   每一个人说起平宁都是赞美,可是他们又知不知道,平宁那样卑贱,她早就不再是皇族的公主?   公主,公主……   赵妃想到平宁公主,只觉得恨意顿生。   见赵妃的神色不对,片刻是狰狞,片刻又是狠戾,七皇子一双优美的眼睛里就露出几分无奈和凝重。   他眯了眯眼,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他放了赵美人去皇帝面前,试探的不是皇帝,而是霍宁香。   霍宁香真是给他一个好大的“惊喜”。   叫恭侯原位袭爵……   不肯叫恭侯府就此淹没无声无息。   可见霍宁香是不肯放过赵妃和恭侯府了。 第166章   “你这话是何意?”   听见七皇子这么说,赵妃心都凉了。   当年的那些怨愤,或许都不过是求而不得,或是来源于自己自尊的一点愤怒,可是如今才涉及生死。   “他将恭侯府高高捧起,日后世人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总是要想到恭侯府。”七皇子咳嗽了一声,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摇头说道,“只要恭侯府在,如今朝中就永远有警惕母亲与恭侯府的朝臣。谦侯真是聪明。若叫恭侯府趁着舅舅故去衰落,无害之后,未必不是一种保全。”   他许久之后轻叹了一声说道,“母亲,当年你们做了什么,叫霍宁香……算了。”   还能做了什么。   赵家杀了霍家全家,霍宁香如今能放过赵家才叫见了鬼。   当年赵家灭了霍家满门,如今霍宁香要灭了赵家满门呗。   见赵妃目光闪烁,他也懒得问赵妃又得罪过霍宁香什么。   债多了不愁,反正都结仇了,谁还管这仇有多少。   “可是……”赵妃就含泪道,“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是不能。”七皇子就揉了揉眼角。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突然开口问道,“我听人说,谦侯是宁国公府阿萝阿妧的舅舅?”见赵妃犹豫了一下,他就垂目淡淡地说道,“谦侯不在意他自己,却会在意这两个女孩儿。母亲,寻个法子,我想要求娶阿妧。”   “什么?你要娶个傻子?!”赵妃顿时就跳起来了。   虽然当初她很喜欢霍宁香,可是霍家别人都不被她看在眼里,更何况霍宁香的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表妹。   她不知道阿妧的母亲阮氏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正想着呢,却听见儿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简直都要气死了,顿足就厉声道,“不行,我不同意!”见七皇子无奈地看着她,她就抱怨地说道,“那丫头一个庶女出身,从小儿就是个傻子,这虽然长大了伶俐了,谁知道往后会生出什么来?且,她还是皇后喜欢的人。”   “就是因她是皇后喜欢的女孩儿,我才要娶她。”   七皇子揉了揉眉心。   事到如今,这仇人越来越多,他也只能勉力自保罢了。   若没有霍宁香之前,或许他还可以笼络如今在朝中的南朝旧臣,结成势力对抗豫王,可是当霍宁香突然冒出来给了他一下子,这北朝勋贵已经对他的一言一行都生出警惕,他还怎么和南朝旧臣亲近?一旦亲近,只怕就会引来北朝勋贵的警觉。   且有了霍宁香在前,那些南朝旧臣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谁说得准呢?这种窘迫,在恭侯死去之后越发叫七皇子感到压抑,他沉默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阿萝太聪明了,还是阿妧好些。”   若是他本意,他更喜欢阿萝那样的女子。   心狠手辣,又狡狯机敏,可是阿萝太聪明了,也太心狠了。   若是丈夫日后落了难,如阿萝那样的女子,反手捅一刀,说是亲自给送去死一死进而还能给自己多个功劳才是正经。   七皇子一想到阿萝的狠心,眼角就生出几分笑意。   他也欣赏阿萝的这份狠心。   不过还是阿妧好些,良善温柔,也总是软乎乎的。   虽然有些傻,可是却傻得很可爱,也很叫七皇子轻松。   “不行,那怎么行。”赵妃见七皇子提起林家那两个狐狸精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里却越发恐惧。   她恐儿子日后叫阿萝和阿妧迷惑,往后撇开自己这个做娘的,急忙就含泪说道,“哪里到了要你牺牲的份儿上呢?你的婚事,还得寻一个你喜欢的姑娘才好。这事儿往后再说。至于霍宁香。”她咬了咬朱唇,就冷冷地说道,“陛下如今叫他糊弄住,不过是他新鲜。待来日,霍宁香莫非还能蛊惑陛下杀了我们母子?!”   她如今不敢赌皇帝对她有几分感情。   可是她赌的是皇帝这样的英雄,绝不会因宠臣的几句话,就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英雄们都在意责任。   “儿子明白了。”七皇子见她执意不肯,就温煦的说道。   他是要结亲,又不是要结仇,若赵妃不喜阿妧,他哪里敢娶了阿妧叫赵妃磋磨那小姑娘。   只怕那样儿死的更快。   见他对自己依旧孝顺,赵妃方才松了一口气去,又急忙叫人去请皇帝来,想亲自对皇帝请罪。   只是皇帝如今才舍不得动弹呢,他看着横眉立目,一转眼就又红着脸做出娇羞模样儿来往霍宁香身边蹭的七公主,就无语地说道,“朕叫人冲撞的时候,你都没说这么护着朕。”   “父皇有宫中禁卫,可是谦侯大人那在宫中是独身一人,我这叫热情待客啊。”七公主仰头,看霍宁香那张俊美又并不咄咄逼人,总之很顺眼的脸就急忙说道,“你是阿妧的舅舅,那我与阿妧一向情同姐妹,自然也和你很亲近。往后父皇面前有谁大胆冲撞了你,你只来告诉我,我护着你啊?”   她漂亮的脸都红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阿妧就歪头眨了眨眼睛。   “那就多谢公主。”霍宁香垂头温声说道。   他的眼角泛起一点笑意,又郑重又温柔,完全没有敷衍,没有觉得七公主花痴什么的。   七公主忍着没有狼嚎一声,把谦侯大人给叼自己窝里藏起来。   “那我也可以护着伯伯的。”阿妧急忙扭着小身子跟美男子说道。   皇帝陛下默默地看着两个小姑娘围着霍宁香讨好,突然蛮心酸的。   生得丑没人权啊?   “好。”霍宁香一向待小姑娘耐心,且他静静地听着七公主豪迈地说自己的那些英雄事迹,待阿妧点着小脑袋说她得七公主庇护,目光就越发温煦。   此地少了方才赵美人的尖锐哭声,越发清净闲散,他一边含笑听着她们的傻话,一边目光落在一旁安静而立的六皇子的身上。想到自己听到的一些关于阿妧的婚事问题,他垂了垂眼睛,收回了目光。待带了中午,皇帝就心情很好地叫人在岸边摆了午膳。   一人一个小砂锅儿,里头炖得热气腾腾。   见里头是翻滚的海鲜炖锅儿,阿妧的眼睛就亮了,从里头忙不迭地夹一些贝壳儿吃。   她吃一口,鼓起小嘴巴吹一吹,又舔一舔,觉得烫,又吹了吹。   六皇子坐在她身边,见她馋得抓耳挠腮,却不敢碰烫嘴的东西,就从自己的锅子里夹了几样儿放在一旁的碟子里吹凉,方才放在阿妧的面前。   阿妧就看着这小碟子呆了呆,又看了看六皇子。   “快吃。”六皇子就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道。   霍宁香静静地看着。   “六皇子很温柔吧?他是看着阿妧长大的,朕想等日后阿妧再大些,把她赐婚给六皇子做个皇子妃。”   见霍宁香一双眼睛满满地都落在下头娇憨可爱的阿妧身上,皇帝想到他孑然一身,如今的亲人也只剩下阿妧与阿萝,心里忍不住唏嘘了几分,见这俊美的男子抬眼看自己一笑,就讨好地说道,“朕喜欢阿妧,六皇子也很喜欢她。往后她做了六皇子妃,朕只有更疼爱她的。她的婚事阿香你放心。”   “有陛下在,臣不担心阿妧。只是赐婚之事,求陛下再等等。”   “为什么啊?你没看上六皇子啊?”皇帝小心翼翼地问道。   “六皇子天潢贵胄,为人清雅,臣怎会看不上?不过是阿妧尚且年幼……”   “再前两年的时候,她这个年纪在北朝都能嫁人了。”皇帝提醒道。   “也是。在臣的心里,恨不能阿妧永远是个能留在臣身边哪儿都不去的年幼的孩子。”霍宁香根本不和皇帝冲撞,见他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就和声说道,“只是陛下也该问问六皇子的心情。”   “他怎么会不喜阿妧!”皇帝就笑道,“不可能!阿妧讨喜,他不喜欢阿妧,还能喜欢谁去。”   “臣只怕他谁都不喜欢。”见下头六皇子已经伸手给阿妧夹了鱼刺,将雪白的鱼腹放在阿妧的小碟儿里,阿妧却十分不自在的样子,一口气和六皇子说了好几个多谢,霍宁香就摇头说道,“我家阿妧也不像是喜欢他的样子。”   虽然彼此有些亲近,可是涉及亲密的时候却又太生疏了一些。六皇子做得太温柔周全,也扛不住他有一双完全没有涟漪的眼睛。霍宁香就在心里摇了摇头。   皇帝一脸茫然。   霍宁香却并不准备和皇帝解释太多。   他只是垂了眼睛,正吃了两口面前的菜色,就一挑眉。   “怎么样?喜欢么?这是正经南边儿的御厨,朕知道你口味清淡,因此叫他们做了炖锅,你觉得如何?”皇帝就急忙问道。   霍宁香侧头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献宝的皇帝,许久,嘴角露出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自然是极好的。”他见皇帝给自己夹了些菜,也不在意皇帝埋汰,正要送到口中去尝尝赵妃这些年在宫中吃得是不是对口味,却猛地见另一侧阿妧的小脑袋一下子就扬起来了,还霍然起身脆生生地叫道,“殿下!”   他下意识地看去,却见靖王正从远处大步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这高大的皇子走到皇帝面前微微颔首,理都没理霍宁香,走到阿妧的身边坐下。   两旁的宫人急忙也给他上了一个炖锅。   “你怎么来了?”皇帝先紧张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宝贝,这才对靖王警惕地问道。   靖王冷哼了一声。   他见阿妧亲昵地蹭过来,看了看她面前的小碟子,又看了看面前的炖锅。   片刻,他没说话,先挑了里头的几个虾子出来,净手去了壳儿,放在阿妧的小碟子里。   一块儿白生生的鱼肉就被挤出了小碟子。   这是六皇子的心意,阿妧顿时就红了脸,觉得自己对不住六皇子,才要去夹了那落在桌子上的鱼肉吃掉,却见六皇子已经伸手拿帕子将鱼肉给拿走,温声说道,“别吃坏了肚子。”   “对不住殿下。”阿妧小声儿说道。   六皇子侧头,就见靖王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仿佛隐忍着什么。   总之憋得够呛。   他咳了一声,突然觉得靖王这副模样儿颇有趣儿,就摇头笑道,“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阿妧担忧地趴在小桌子上看了六皇子一会儿,见他当真没有放在心上,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只是她心里却看着面前的虾子很快活,完全没有顾虑地夹了一块儿塞进嘴里,又夹了一块儿喂给靖王,眼巴巴地说道,“可好吃。殿下也吃,别饿着。”   她就凑过来趴在靖王的手臂上,眼巴巴地看着靖王面前翻滚的锅子。靖王就垂头问道,“想吃什么?吃些鱼片?”   “不要吃,想吃虾。”吃鱼做什么呢?吃虾靖王才会动手给她扒壳儿啊。   十姑娘就充满了小心机地摇了摇头。   她软软地靠在自己的身边,靖王心里的火气就微微缓和了几分。   他才在皇后面前听了几句话,简直要把靖王殿下气个死。   谁说要把阿妧嫁给六皇子了?!   话说皇后到底是不是他亲娘?   有个软乎乎的小姑娘,竟不想着自己老大不小还娶不上媳妇儿的亲儿子,反倒去想个平日里疏远得厉害的六皇子?   方才见六皇子待阿妧那么殷勤,这显然也是个狼崽子!靖王冷哼了一声,垂头给眼巴巴的阿妧又扒了两个虾子,见她仰头对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本想叫她往后老实点儿,却一时心里就软了。   他的眉目与气势都缓和了起来,阿妧就放心地垂着小脑袋拱在靖王的身边小口小口地吃饭,见她这样依恋靖王,皇帝就笑着对霍宁香说道,“阿玄你是认识的。他和阿妧也亲近,从小儿阿妧就是叫阿玄给养大的。”   “瞧着的确亲近。”霍宁香目光落在阿妧欢喜快乐的脸上。   她和靖王的亲近发自真心,甚至没有一点的生疏,自然极了。   显然是平日里就亲近惯了的。   不知怎么,霍宁香就想到了之前在皇帝面前,他尚未知道阿妧的身份,却已见靖王待阿妧的那股子亲密。   他眯了眯眼睛。   阿妧的眼睛不会撒谎。   她喜欢靖王。   “从小儿养到大?”他突然问道。   见他仿佛是怀疑靖王居心叵测,皇帝也听说从前南边儿特别是皇族那特别乱,各种重口味。   显然霍宁香也将靖王当成禽兽了,他急忙帮儿子撇清道,“阿香你误会了。阿妧小时候胖嘟嘟的一颗团子,阿玄那时就喜欢团子,看见阿妧乖巧就喜欢得不得了,因此才养了她几年。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啊,阿香朕跟你讲,那都是有感情地。”   皇帝就苦口婆心地对霍宁香说道,“养着养着自然就一口气儿养到大了,阿玄也没啥坏心,对阿妧那简直就是情同兄……父女来的。”   皇帝一本正经地胡扯。   靖王一顿,继而大怒,伸手一巴掌将面前的小案拍得粉碎!   小案上的膳食汤汤水水,顿时流了满地。   “胡说八道!”   见了鬼的情同父女! 第167章   皇帝呆呆地看着横流了一地的炖锅儿。   “你这又发什么疯啊?”皇帝陛下觉得打从靖王出现,这合乐的气氛都被打破了。   好不容易和阿香吃顿饭。   下回再也不叫靖王一块吃饭了。   他哼哼了一声。   见他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靖王觉得肺都要气炸了,然而垂头看了看手臂上一脸茫然的阿妧,他又觉得这口气透不出来。   “殿下,怎么生气了?”阿妧就小声儿问道。   “没什么,讨厌得很,咱们走。”靖王就起身说道。   比起皇帝啥的还是靖王更重要,阿妧急忙点了点头,跟着靖王起身。   “正巧,臣也该离宫了,正好儿和殿下一块走。”霍宁香就温声说道。   靖王冷冷地看着这个笑里藏刀的霍宁香。   “我和靖王殿下不离宫的,我还要回皇后娘娘那儿去和母亲一起。”阿妧急忙说道。   “我陪阿妧一块儿回去,六皇兄,咱们一块儿啊。”七公主就不知靖王这暴脾气到底是叫谁给捅了肺管子,只是阿妧是她的小伙伴儿,那怎能叫靖王在宫外霸占在宫里头还不还给自己呢?   她还得给六皇子创造机会呢,这一刻,七公主的心里充满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得意,她还偷偷儿对六皇子眨了眨眼睛做鼓励状。一转眼这大家都要散了,皇帝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几位祖宗。   都走了,叫皇帝一个人儿吃西北风啊?   “朕也去看看皇后。”他委屈地垂着大脑袋说道。   正巧儿,远远的赵妃的宫女儿正在这时候来了,将赵妃请罪的意思跟皇帝说了,又说了说七皇子病得不大好,皇帝一愣,到底还是担心七皇子,就先往赵妃的宫中去了。他一走,靖王就看着霍宁香的脸冷冷地说道,“父皇胡说八道,谦侯不必放在心上。阿妧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哪儿来的什么情同父女?”他磨着牙齿,想到方才恨不能把皇帝的脑袋给摁进地里去。   瞎了他的龙眼,他是在给阿妧当爹么!?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霍宁香见阿妧捏着靖王的衣角看着自己,就温声说道。   他顿了顿,对阿妧招了招手。   阿妧就急忙跑到他的面前。   “你和靖王先去给皇后请安,回头伯伯找你。”霍宁香修长温润的手拂过阿妧的脸,她下意识地抱住他的手,仰头看着霍宁香小声儿说道,“伯伯出宫也要当心。不论别人说什么……”她扭了扭小身子,扑进霍宁香的怀里,将小脸儿搭在霍宁香温暖的颈窝里,小小声儿地说道,“哪怕恭侯是伯伯杀死的,可是我也会站在伯伯这一边。伯伯做得都对,伯伯是最重要的。”   她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的是非观。   她亲近的人,她的亲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就是阿妧的道理。   霍宁香目光温柔地抱了抱这个软软的,却会说出这样偏执的话的小姑娘。   “好。”   “伯伯不是一个人,所以有谁欺负伯伯了,就告诉我。我,我求殿下给伯伯撑腰。”阿妧就继续小声儿说道。   “好。”   “往后伯伯在隔壁,我也会去看伯伯。你有我了,往后咱们是一家人。”阿妧想对霍宁香说这样的话很久了,可是她想到林三老爷的不悦,就小声儿说道,“您不要生三叔的气。三叔这样做都是有理由的。我相信三叔。”   她相信林三老爷和霍宁香的冲突,都是有各自的缘故和苦衷的。因此,她蹭了蹭霍宁香的脸,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一些,仰头看着他,怯生生地笑了。   霍宁香也微笑起来。   这个微笑里多了几分温柔柔软。   “那伯伯在府里等着你。”   他抬头对靖王笑了笑,转身衣带翻飞地走了。   阿妧踮脚儿看了他很久,这才扑进靖王的手臂上去。   “可以走了。”她心满意足,觉得自己想对霍宁香说的话都说了,仰头笑嘻嘻地说道。   见她快活,靖王低低地哼了一声,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牵着她就回了皇后宫中,此刻皇后跟前正坐着一脸微笑的林珩和元秀郡主,这两位进宫自然是为了定亲之后在皇后面前露个脸。   见了阿妧,元秀郡主的脸上就微微动容,将阿妧拉到自己的身边叹了一口气说道,“早知道我就不和你大哥出去,有我在那儿,她也不敢胡乱说话。”她摸着阿妧的额头低声问道,“是不是很难过?真是对不住啊。”   “嫂嫂不要对我道歉,又不是嫂嫂的错。”   “你叫我什么?”   “太没规矩了么?那我还是叫郡主吧?”   “不!就叫嫂嫂!”元秀郡主心里美上天,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的眼睛里都是笑意,神采飞扬的一双凤目凛然,和林珩对视了一眼,又哼哼着偏过头去。   “嫂嫂跟我说说在南边儿的生活吧,我可想听了。”阿妧才折磨完林三公子,觉得没够儿,自家姐姐的生活真是听多少回都不腻的,就摇着元秀郡主的衣袖小声儿说道。“巾帼英雄,我想听。虽我不能成为那样的女子,可是我却崇拜你们。”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元秀郡主,简直就叫元秀郡主一颗心受用得爆了棚,她咳了一声就挑眉笑道,“果然还是你有眼光。”   阿妧仰头傻笑起来。   靖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没消气儿?”方才靖王从皇后面前一阵风似的走了,皇后见他依旧满面怒容,就笑问道。   “谁知道父皇说了什么,竟叫王兄恼火起来,真是坏了兴致。”七公主也喜欢听这些故事,凑在元秀郡主的身边。   只是说起来她不比阿妧性情温顺,对诚王府总是多了几分心结迁怒,因此和元秀郡主虽然亲近,却并不亲密,此刻只不过是揽着阿妧的小身子听着。她见元秀郡主说了一会儿,就也笑嘻嘻地说道,“阿姐也别总是说那些外头的事儿,说说平日里都做什么?阿姐做什么?阿妧的两个姐姐呢?”   她这是替阿妧出言,元秀郡主不由诧异了一下。   只是她想到在江东自己与阿萝如今也十分要好,就觉得七公主会喜欢阿妧也是很平常的事儿,就挑眉笑道,“兜兜转转做什么,你想听阿萝的事儿?她可是显荣姑母面前的香饽饽,姑母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还曾经破例叫她领了兵,素日里器重得很。我知道你更想知道她别的。只是平日里你姐姐生活十分单调无趣,也不大和咱们出去玩儿,就知道给你写信。”   阿妧就扭了扭小身子,把脸埋进七公主的怀里偷偷儿笑了。   “那她姐姐有喜欢的人没有?”七公主急忙问道。   “喜欢她的海了去了,倒是她喜欢亲近的却不多。”元秀郡主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垂目不语。   她俊美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什么,七公主目光一闪,下意识地扣住了阿妧的小脑袋。   她本能地觉得元秀郡主隐瞒之事,最好不要叫阿妧知道。   “前儿魏阳侯府那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往京中来信儿求娶阿萝。”元秀郡主将异样遮掩住,这才对阿妧笑眯眯地说道,“你写信回来,那小子就倒了霉。叫我和阿宁揍了几天,却哭着喊着非要你姐姐亲自打他。还是你三哥恼了。”   她又顿了顿,见阿妧茫然懵懂地看着自己,就笑嘻嘻地说道,“总之那小子就没个好儿。杀鸡给猴儿看,有了他的前车之鉴,看谁还敢在京里打你姐姐的主意。”   “我姐姐太寂寞了,这怎么是好?”阿妧就很担心。   她不想叫阿萝过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有……你三姐姐陪着她,也不怎么孤单,我瞧着挺好的。”元秀郡主就掩着目中的担忧笑眯眯地说道。   她笑起来的时候,比从前的锐气无限更多了几分世事通透之后的沉淀,阿妧点了点小脑袋,觉得元秀郡主仿佛比离京前多了几分从容,才看着元秀郡主笑了,却见外头宫女儿给皇后禀告道,“娘娘,寿安侯夫人进宫来了。”   她口中的寿安侯夫人自然是皇后的另一个妹妹,皇后本就十分不悦,因今日并未叫寿安侯夫人入宫,就知道只怕这寿安侯夫人又不知是给哪个嫔妃“请安”,之后来看自己来了。   泰半就是赵妃。   皇后猜得不错。   寿安侯夫人还真是先给赵妃和七皇子请安之后才来的皇后宫中,她还带着她的独生爱女阿柔。   阿妧见到寿安侯夫人母女的时候简直无奈到了极点,不提一脸刻薄,此刻正用一双鄙夷的眼神看自己的寿安侯夫人了,只说那一旁含情脉脉去看林珩的阿柔,阿妧就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好了。   这位阿柔表姐当初钟情她大哥林珩,林珩定亲之后又跑去给靖王做荷包儿,叫靖王给踹了几脚百折不挠,这些年追在靖王身后几年,不知怎么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又去对林珩表达自己这么多年不变的爱了。   到了如今,还冲到宫里来了。   “你又来做什么。”皇后恐寿安侯夫人在外闹出乱子,就决定见一见她。   且……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阿柔的身上。   她不愿否认,自己是不着痕迹地给元秀郡主一个下马威。   虽诚王世子妃闹出来的事儿,元秀郡主无辜得很,可是皇后还是觉得自己叫诚王府给打了脸。   世子妃再三挑衅宁国公府,已经叫皇后没了耐心。   她不愿公然呵斥诚王府,更不愿叫诚王妃没脸,因此隔空透过寿安侯夫人警告一下诚王府也就是了。   果然,元秀郡主挑眉看着那婀娜美丽,如今年纪大了些,越发露出几分风华的阿柔,就哼了一声。   她的确心胸开阔,可是看见一个姑娘把自家未来郡马当心上人,那心里怎么会痛快。   “大姐姐。”寿安侯夫人也看见元秀郡主了,只是她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了。   阿柔在她手里被蹉跎成了一个老姑娘,林珩不娶她,靖王不要她,她的婚事已经成了寿安侯夫人的一块儿心病。   门第高些的那些嫡子精英子弟早就成婚的成婚,生子的生子,出息些的庶子寿安侯夫人如今都挑不着了。可若是往门第低一等的人家儿给阿柔挑女婿,不是辜负了阿柔这一番才貌双全么?且她这脸上也无光呀!因此寿安侯夫人已经盘算林珩好几年了,谁知道这个时候元秀郡主回来了。   她本以为元秀郡主不在京中,林珩怎么也会移情别恋,谁知道……   “我厚颜求大姐姐来了。”寿安侯夫人今日将阿柔好好儿给打扮了一番,端得是花容月貌的,她眼眶一红,走到了皇后的面前伏在地上,抬眼就说道,“我知道和二姐姐比,大姐姐是嫌弃我的,可是到底都是姐妹,大姐姐总得为我做主啊!”   她这话一说出来,皇后的眼角就微微一跳,只是她却哪里看得见,回头就将阿柔拉到自己的面前哭道,“当初大姐姐答应我什么来的?叫阿柔做靖王妃的!如今婚事不成,阿柔可怎么办。”   “我从未说过这话。”皇后什么人没有见过,此刻就很平静地说道。   她冷淡地看着和母亲一同垂泪的阿柔。   “你如今尚未出嫁,我做姨母的可怜你。只是归根到底,却是你母亲的缘故,她心比天高,难道还是我的过错?”   “大姐姐如今这话,阿柔莫非只能去死了不成?!”寿安侯夫人开口就是愤懑。   她顿了顿,回头就去看一旁沉默不语的林珩。   “柔姐儿对阿珩你是什么心意,阿珩你尽知的!这么多年,柔姐儿守着你,等着你,只求在阿珩你身边有一个小小的位置,这都不行么?”   她大声问道,“我都跟你说了!柔姐儿愿意做二房,只求你好好儿待她,哪怕是和郡主分一个丈夫,她吃些委屈少了名分也认了,你这都不肯?你怎么这样狠心,连一点活路都不给柔姐儿?她可是你的亲表妹啊!”她摆出一副要大闹一场的样子,阿妧都惊呆了。   原来寿安侯夫人还和林珩说过这话?   当二房?   堂堂寿安侯府嫡女给人做二房?   这问没问过她那便宜姨丈寿安侯的心情呀?   还不在外头叫人笑话死?   “姨母你不必白费心机,想引郡主动怒。”寿安侯夫人这一闹,是闹给元秀郡主看的。   元秀郡主性烈如火,京中闻名,这要是看见未婚的夫君和自家表妹这么多年不清不楚,二房的话都说出来过,没准儿就得跳起来闹退亲。   林珩的目光就慢慢地冷了下去,看着咬牙切齿的寿安侯夫人。   “若当真对我痴心,怎会移情靖王?既然移情靖王,闹得满城风雨,又有何脸面来坏我的姻缘?”他平静地说道,“姨母找错人了。对表妹,我只存厌恶,并无其他感情。”   他微微一顿,下意识地看了靖王一眼。   巧的是,靖王也在看林世子。   “别推给我,我心里有人了。”他淡淡地说道。   此言一出,如石破天惊,连一旁看八卦的阿妧都惊呆了,下意识地缩回了搭在靖王手臂上的小爪子。   她的脸色微白,突然觉得心疼。   而皇后已经迫不及待地看过来了。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寿安侯夫人这蠢货。   “有人了?谁?!”   她儿子总算能娶媳妇儿了?   “她啊!”   靖王笔直地指到了十姑娘的小脑门儿上。 第168章   皇后沉默地看着靖王杵到了阿妧小脑门儿上的那罪恶的大爪子。   难耐的寂静。   许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格外严肃冷峻。   她一贯在阿妧面前笑眯眯的,十姑娘算是第一次看见皇后脸色这样难看,顿时就吓住了。   哪怕叫靖王这一句叫她小心乱跳,可是看见皇后那张严肃的脸,她就觉得什么都不跳了。   突然而来的惊喜,还有羞涩,统统都没有了。   也是。   她又呆又笨,做一个可爱的外甥女儿倒是很好,可是怎么给皇后做儿媳妇儿呢?   她都不会照顾人,只知道自己玩儿。   谁会喜欢一个会叫儿子总操心的儿媳妇儿?   “阿玄,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懂点事儿?”皇后头上的九尾凤钗里都恨不能透着杀气,见阿妧眼睛里雾蒙蒙,怯生生地看着自己,这显然是叫儿子给吓住了,顿时就觉得靖王格外作孽。   这不娶媳妇儿就不娶媳妇儿好了,她也没怎么逼他不是?做什么反倒要拿阿妧做筏子,把这么个无辜可怜的小姑娘给搅和进来?   这要是传出去,阿妧往后还能嫁人么?   觉得靖王这是借着阿妧来逃避娶亲,皇后的万分不悦。   她儿子也忒没担当了。   “儿臣怎么了?”   见皇后宫中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的脸上,靖王就有些后悔,却还是冷着一张英俊的脸问道。   不后悔别的。   只后悔狼子野心叫小姑娘知道,往后这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看见自己撒腿就跑,还怎么叼回……   眯了眯眼,靖王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见阿妧已经怯生生地抓住了皇后的衣裳看着自己,既然小东西已经知道,那还掩饰什么?不能叼走,那就抢走!   他便冷冷地对皇后说道,“儿子知道在说什么。就要这个小东西!”他点了点瑟缩了一下的阿妧,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格外有霸道王爷的作风,那当街强抢民女大概都是这样霸道,挑眉说道,“要么把她嫁给我。要么母后往后别想看见儿子娶妻。”   “你还说!”见六皇子也在,还笑吟吟地听着,皇后头疼死了。   六皇子心里可还别落下什么芥蒂。   “你就这么不想娶亲?也行,往后我不逼你,你也别欺负咱们阿妧了。”她决定对儿子妥协。   往后不逼他了还不行?   想要孤独终老什么的,反正豫王儿子多,日后过继一个给他。   “母后,儿子难道不能娶她?”靖王眼角一冷。   这是亲娘么?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住了六皇子。   一定都是为了六皇子!   六皇子淡定地垂了垂眼睛,觉得躺着也中枪。   “你怎么非跟阿妧过不去?”皇后见靖王这冷酷的样子就气得胃疼,虽然她疼爱儿子,可是也没有说叫阿妧吃委屈的。今日靖王这嗷的一嗓子,那传出去还了得?   做兄长看中过的小姑娘,往后再嫁给六皇子这做弟弟的?那阿妧还不成了红颜祸水?且阿妧一向在靖王跟前长大,靖王却只知道拿阿妧当挡箭牌,皇后顿时沉了一张端庄的脸说道,“阿妧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要祸祸她?”   “我怎么祸祸她了?”他想把她供起来好么?   “沾了你这句话,往后谁敢娶她?”   “那就叫她嫁给我!”他还求之不得呢。   “禽兽不成?”   “什么?!”   “当初你自己个儿说的,你忘了?”见靖王霍然看着自己,一张英俊的脸铁青,皇后就冷笑说道,“想当初我跟你提了一句你就那样生气,你自己说的,禽兽不成?如今好了,为了你这不要娶亲,你自己糟践阿妧的名声?你如今倒愿意成了禽兽了?”   说起这个皇后就有气,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个自私的儿子恨道,“说什么的都是你!你倒是好了,可是我们阿妧还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呢。”   靖王沉默了。   他突然也想起当年的话了。   此时此刻,皇后对自己的指责,竟叫靖王反驳不了。   他当年斩钉截铁来的。   眼角抽了抽,靖王竟不知该说点儿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他随手把桌子上的茶水给喝了,借着这个空子来想想自己该怎么回答。   “当初她还是只团子呢!”谁会对一只团子动歪心?靖王气得要死,这喝了凉茶却发现心里的火儿越发地拱了起来,见皇后鄙夷地看着自己,看自己还当真像是看一个禽兽似的,顿时忿忿不平地说道,“儿子又不是心里头有毛病,怎么会喜欢那么个团子?可是,可是团子她不是长大了?!”   如今还长成了一只婀娜风流,生得漂漂亮亮,鲜嫩可口的小美女?   白白嫩嫩的,很适合一口吃掉。   还是他亲手养大的。   “总之,就是她了,叫父皇赶紧赐婚!”夜长梦多的,回头皇帝再给他整出一个情同祖孙来。   “胡闹!”皇后见靖王还死不松口,顿时大怒,四处看着就要抽儿子给妹妹外甥女儿一个交代。   这个时候什么寿安侯夫人阿柔阿啥的都不好使了,连元秀郡主都惊呆地坐着,一副被天打雷劈了的样子,倒是林珩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他下意识地看向阿妧的方向,见她呆呆地看着靖王,便温声在一旁说道,“其实……若殿下是一片真心,那只问问阿妧的意思就好。”   “阿珩?”元秀郡主惊呆了。   她没想到林珩竟然完全没有什么愤怒。   他最疼阿妧,早年还因靖王亲近阿妧心生不悦,她都是知道的。   林珩清俊的脸上就露出浅浅的笑意,对下意识看过来,目光迷茫的阿妧问道,“你喜不喜欢靖王?”   “快别闹了。”皇后就揉着眼角说道。   莫非林珩把靖王的鬼话当了真?   仿佛是叫兄长的一句话叫醒了神儿,娇俏漂亮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机灵过来了似的,她的眼睛里还带着大大的泪花儿,可是却一下子就松开了皇后的衣裳,一头就撞在了下头端坐的靖王的腿上,哆哆嗦嗦地抱住他的手臂,仰头瞪圆了一双晶莹微红的大眼睛小声儿问道,“殿下是真的喜欢我么?不是敷衍人,不是糊弄皇后娘娘,是真的真的喜欢我的么?”   她一边说,一边觉得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她可怜巴巴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靖王见她怕自己成了这个样子,就犹豫了一下。   只是他还是偏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一双大手在他的身边攥紧。   大概他是要失去这个曾经很信任他的小姑娘了。   她把他当兄长,可是他却想娶她。   “那我愿意的,我愿意的!”小姑娘娇嫩颤抖的声音霍然在靖王的耳边炸响。她拼命地把自己的小脑袋拱进靖王的怀里,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炸开了花儿一样的快乐。   这惊喜与快乐甚至叫她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飞到天上去了。本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暗无天日的偷偷地喜欢他,可是如今却有了今日的回应。她觉得自己是做梦,又怕靖王转头就说一句这是在开玩笑。   可是她就想豁出来这一次。   哪怕靖王不过是敷衍皇后,下一刻会被她这不知好歹的吓跑,她也想勇敢这一次。   就这一次。   “我喜欢殿下,只喜欢殿下一个。”她从未有过这样清晰的回应。   靖王一怔,咳了一声,垂头看着把小脸儿埋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又抬头默默地看住了皇后。   皇后都惊呆了,双手摊开,头一回束手无策。   “这……”宁国公夫人微微一愣,之后见了阿妧仿佛抱住自己性命一样抱住靖王的手臂,那几乎是破釜沉舟一样的喜欢,又看了一眼长子,许久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去。   她就对被这两只给弄得很疲劳的皇后柔声说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大姐姐你想,殿下虽然年长些,可是年长才知道疼人儿,阿妧从小儿叫他疼到大,往后只有更爱惜阿妧的。他们两个在一块儿了这么多年,那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彼此知道,不比外头那些虽与殿下家世相当,却不知道殿下心里想的是什么的好些?”   “且辈分也没错儿,极好的。”宁国公世子心里恨不能把靖王抽筋扒皮,可是面上却露出清俊的笑容。   这靖王好深的心机啊。   从小儿把媳妇儿养大,如今阿妧可不是一颗心里都只有他了?   若不是诚王府的卫瑾实在有个讨人厌的娘,林世子真不想把阿妧给了靖王。   他心里恨不能流血,面上却更加温煦。   “你们怎么还都当真了?……你没跟我开玩笑啊?”皇后头一回觉得有什么不在自己掌控中,本以为靖王不过是拿阿妧当挡箭牌,可是怎么一转眼仿佛宁国公府就认了这婚事的节奏?   她这才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儿子,却见那高大英俊的青年正一只大手扣住阿妧的小脑袋,也挡住了皇后看向阿妧的视线。这种庇护的模样儿,皇后觉得这些年在这两个身上见得多了,可是时到今日她才发现,这并不正常。   靖王还这样护着过谁?   “自然当真。”靖王傲然地说道。   当然,靖王殿下心里是如何喜悦,就不告诉皇后娘娘了。   怨不得是他养大的小姑娘。   就是有良心!   不然白白养大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便宜了别人,靖王殿下简直要去杀人。   “阿妧也喜欢你表哥?不要怕你表哥,若你是怕你表哥……”   “自然也是喜欢的,谁和母后开玩笑。”靖王就劈口打断。   他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皇后更坑儿子的娘了。   “喜欢。”小姑娘抖着耳朵闷声闷气地说道。   靖王的脖子恨不能梗到天上去!   皇后看见他这么一副倒霉样子就觉得心里憋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下方的六皇子就觉得这事儿棘手极了。   阿妧可爱乖巧,她一向喜欢,并不是不愿阿妧给自己做儿媳儿的。不然想当初也不会引来靖王一句斩钉截铁的拒绝。可靖王这倒霉儿子简直随心所欲到了极点。   当初她觉得阿妧极好,与儿子投缘,因此想要留下给儿子当个小媳妇儿,可是当初是靖王自己不要的。如今她已经跟李嫔之间有了默契,这么多年,打从六皇子长大,李嫔一不为六皇子相看别家贵女,二不为六皇子预备服侍他起居的侍奉宫女,就是因李嫔看重阿妧的缘故。   留了个清清白白的六皇子,六皇子这都多大了?连个教导人事的侍婢都没有,这难道还不能看出李嫔的态度?   人家就等着阿妧呢。   如今靖王可倒好,横冲出来就要断了人家的这姻缘,哪怕靖王是自己的儿子,六皇子不过是个庶子,可皇后为人一向清正。   她干不出“哟这小姑娘讨喜得很还是给我儿子不给你儿子了”,这种无耻的勾当。   这叫她怎么和李嫔母子交代?   只是皇后却舍不得埋怨阿妧。   阿妧柔顺,若不是靖王张嘴,阿妧不会露出这样的口风。   一切都是靖王的错!   “你都是个老菜帮了,配得上阿妧么?”七公主本在一旁偷偷儿地踹了那个想要嫁给林珩的阿柔一脚,见她没啥战斗力,一下子就趴下了,就冷哼一声起身跳出来指着靖王不屑地说道,“阿妧娇滴滴的,年少可爱,可王兄,你看你都老成什么样儿了?干巴巴老树皮似的。父皇说得也没错,你可不像是阿妧的爹么。”   哪怕靖王看七公主的目光跟要杀人似的,可是皇后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靖王高大威武,猿背蜂腰,阿妧却娇小的一只,白白嫩嫩,这个……   确实不如阿妧和文雅秀气的六皇子在一块儿养眼。   “你是不是想死?”靖王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来。   “说实话而已,怎么着?不信你出去问问,你配得上阿妧么?”七公主仰着头问道。   阿妧就扭了扭小身子要从靖王怀里出来争辩一下。   那个什么……其实她就喜欢老菜帮……   靖王一把将她扣在怀里,垂头,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怎么,你要离开我?!”   唉呀妈呀,这句话太有霸道王爷的风范了,十姑娘吭哧了一声,觉得自己的眼泪惊喜啥的都没有了,只有一点小小的腿软。   她心满意足地抱住了靖王。   “你还有时间管阿妧的闲事?”   “什么意思啊?”   “你都多大了,还不嫁人?”靖王就看着多管闲事纯属吃饱了撑着了的七公主殿下,冷笑了一声,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恶意,轻声说道,“再不嫁人,你往后还不如老树皮!我家阿妧的确娇嫩,可你看看你自己!”他嫌弃地扫过七公主那明媚娇艳的脸,挑眉缓缓地从薄唇地迸出三个字来,“干白菜。”   七公主:……   这一刻,她宣布,靖王容登公主殿下心中仇人榜第一位。   永远地。   兄妹缘尽于今日矣。 第169章   “你,你给我等着!”七公主气死了。   她才不是白菜干儿呢。   “殿下,殿下!”阿妧见靖王把七公主气跑了,这还了得呀?七公主说的那些话都是在为她鸣不平,她又不是不知好歹。   见靖王哼了一声撇过头去,老大不小了竟还怄气,这时候十姑娘也顾不得她家殿下了,反正得到了就不珍惜,靖王都没跑儿了还在意个啥。   她急忙提着裙子就追了出去,这七公主就如同一阵风,把十姑娘给累的……累得吐了舌头才追上了她。见七公主气呼呼地冲到了无人的一处大树面前气势汹汹地踹了几脚撒气,阿妧就急忙跟着过去。   “靖王殿下胡说八道呢,殿下最美丽,怎么是干白菜呢?他口无遮拦,我给殿下赔礼道歉。”   七公主突然停下来了。   “他和我拌嘴,你为什么替他赔礼道歉?”   “殿下你懂的。”阿妧扭着衣角小声儿说道。   见她眼角还带着几分微红,目光欢喜潋滟,本就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今越发美丽娇艳,七公主就愣了一下,片刻,就泄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妧急忙过去和她坐在一块儿。   七公主见她小小的靠在自己的身边,就想到还是很多年前那颗胖团子,也是软软地看着自己,用仰慕和依赖的眼神依靠自己。那个时候七公主觉得自己在阿妧面前就像是一个大英雄,且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保护这可笨可笨的小姑娘了。   想到阿妧竟然会心悦靖王,她就糟心极了,用力地揪了一把地上的杂草方才不忿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靖王兄?!他都多大了,你这不是傻么!”   “殿下挺好的。”阿妧就垂头小声儿说道。   “哪儿好?他脾气那样坏,还喜欢欺负人,平日里……”   “可是他对我总是极好的。”阿妧轻声说道。   靖王对别人一向都不怎么样,可是待她却从没有话说。他那样宠爱自己,从小儿保护她爱护她,且纵容她的任性和软弱。什么都想到她,为她考虑。   阿妧垂了垂眼睛,低声说道,“殿下对我很好,你明白的。和他在一块儿,我觉得心里安稳。”她不会担心这个男人会变心,因为她笃定如靖王这样的男子,一旦喜欢了谁,就永远都不会改变。她也不会为了得到他的宠爱就改变自己,或是要费心地去揣摩他的心意。   她觉得自己的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   “你,你真是没救儿了。”   七公主见阿妧呆呆的样子,就一脸的怒其不争。   靖王一点小恩小惠,不过是逗小猫儿似的,怎么阿妧就喜欢了他呢?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阿妧对这个问题也很茫然,她抬头看着面前越发无奈的七公主,小声儿说道,“或许是从前,或许是我开始长大,也或许是第一次见到他,他送我一把剑的时候。殿下,我很喜欢他。从前我想着,若他娶亲,我就远远地再也不见他了。相见争如不见,不见他了,许我就可以不想他了。我没有想过嫁给他那样幸运。可是殿下,”她轻轻地将自己的头枕在七公主的肩膀上,露出小小的笑靥。   “当他说想要娶我的时候,就仿佛飞蛾扑火,哪怕日后他反悔了,我也愿意。”   “傻蛋。”七公主揽了揽她的肩膀,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太卑微了些。”   阿妧待靖王的那份纠结和小心翼翼,还有莫名的情绪,都叫七公主觉得阿妧可怜极了。   看看靖王,说一句喜欢,阿妧就忙不迭地追在他身边了。   “女孩家家就要矜持点儿。”七公主殿下可忘了方才是谁在霍宁香面前流口水了,她不客气地说道,“就算你喜欢他,可是也不必那样卑微。你也是宁国公府贵女,他不喜欢你,有的是人喜欢你!比他年轻的,比他俊俏的,和他一般身份的,有的是!”   她动了动嘴角,目光突然就落在不远处浮现在树后的一片衣角上,那是六皇子的衣裳,想必六皇子是不放心她们两个因此追了出来,却恐阿妧尴尬,因此没有露面。   “他们再好,可都不是殿下。我只喜欢这一个。公主,除了你,我没有能听我心事的朋友,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   阿妧的话就叫七公主越发心酸。   叫她说,六皇子多好啊。   一样儿的皇子,年纪与阿妧相当,生得好看,还会照拂阿妧,那么温柔。   “别人你都不喜欢啊?我觉得六皇兄就不错。”七公主才和靖王兄妹缘尽,此刻挖起倒霉老菜帮的墙角就格外丧心病狂,她把阿妧的头往自己的怀里摁了摁,也带着几分为阿妧感到不甘地说道,“六皇兄虽不大得父皇宠爱,可日后不论是父皇还是大王兄,怎么也能封他个郡王当当。你知道不?前些年有别的妃嫔也看六皇兄好,想要把自家的女孩儿给了六皇兄,可李嫔娘娘和六皇兄都拒绝了。”   六皇子虽然是南朝血脉,可是因前头有七皇子顶着,母家也卑微,因此不大得前朝的重视警惕。   大家都忙着防着七皇子呢。   他一向在皇后面前孝顺,且豫王靖王待他的态度也蛮亲近的,这如今皇帝陛下膝下活着的也就这么几个皇子,六皇子再小透明儿,如今长大了也叫人看重了几分。正经有几个出身北朝世家的妃嫔想将自家的侄女儿许给六皇子,怎么着日后也能混一个郡王妃不是?   只是李嫔一一婉拒,甚至因李嫔这样不识抬举,她还令几个嫔妃对她有所不满,素日里甚至挤兑过李嫔。   七公主和六皇子形影不离,更知道六皇子身边儿没有侍寝宫女,就先替六皇子心酸了一下。   “我不是因与六皇兄玩儿得好因此替六皇兄说话。阿妧,只说这么些年,六皇兄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也该明白。”   见阿妧沉默不语,七公主就轻声说道,“他待人好。我素日里那样霸道不让人,可六皇兄却待我一直都很温和。他还不是因我得宠谄媚我,而是真的在包容我。”七公主虽素日里横冲直撞的,可也不是傻子,谁对她真心好心里有数儿。若六皇子包藏祸心,她早就把他踹天边儿去了。   “六皇兄为人好,模样儿好,待咱们都好。那时我都想了。”七公主见阿妧小声儿应了,就低声说道,“到时候咱们都大婚了,我就把公主府修在你和六皇兄的王府旁边儿,往后咱们还在一块儿。”   她是真的有些伤心了,只觉得若阿妧嫁给六皇子倒还是跟自己要好,可是若嫁给靖王,就觉得阿妧不属于自己了一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甚至没羞没臊地说了自己往后生了小孩儿跟阿妧的孩儿做亲家的话。   阿妧小声儿应着,又觉得对不住七公主为自己操的心。   有人操心自己,这是真正的幸福。   她觉得很满足,又觉得很愧疚。   因为她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六皇子殿下自然什么都是好的。”阿妧顿了顿,就轻声说道,“嫔娘娘也很温柔,我都明白。”   “那你……”   “可是六殿下待我太好了。”阿妧抬眼,见七公主看着自己一怔,就抿嘴笑了笑,微微红了脸颊垂目轻声说道,“他对我太好了。我觉得很难过。”   “难过什么?”   “六殿下多可怜呀。”阿妧就垂头小小声儿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嫔娘娘都叫他对我好,约束他,叫他往后娶我。可是有没有问过六殿下自己呢?殿下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儿的妻子呢?”   见七公主张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自己,阿妧就偏头,小脸儿微微发红,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知道六殿下喜欢我,可是,可是我觉得那不是喜欢女子的喜欢。喜欢一个人,就宁愿卑微,心里是火热的。”   就如同她默默地喜欢靖王,无论脸上多么云淡风轻,可是心里却满满的都是幸福。   “六殿下看我的眼神和对公主的时候没有不同。他喜欢我们,可是却是喜欢妹妹一样儿。”   阿妧觉得为六皇子感到心酸。   他总是听从着皇帝皇后李嫔的话,从未反驳,从未抗争,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相信自己若嫁给六皇子,这一生都会很幸福很幸福。   六皇子也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可是六殿下的心呢?谁想过六殿下会不会幸福呢?”他一生照顾着一个小妹妹,那就幸福了么?不是深爱的,会叫自己快乐,会叫他感到生命都光彩了的女子,那多累啊?   阿妧就垂头丧气地说道,“就算日后我无缘嫁给靖王殿下,可是公主,我也不会嫁给六殿下的。”做皇子的,却娶的不是会叫自己感到幸福的女子,而是给她做保姆?阿妧垂目轻声说道,“六殿下往后也会遇到会叫他感到幸福的女子。他若娶我,太可怜了。”   七公主瞠目结舌。   “谁说六皇兄不喜欢你?他还说过只要你幸福他甚至愿意退让的话。”   “所以我才说那是兄长对妹妹的喜欢。六殿下希望我幸福,因此才会说那样的话。可是深爱一个人是不同的。”   阿妧顿了顿,决定袒露一下自己曾经差点儿黑化的内心,抓着七公主的手喃喃地说道,“公主不要骂我无耻。曾经我看着,看着靖王殿下就想着,呀,靖王殿下一辈子都不要娶王妃了就好了呀。”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七公主的手背上,滚烫,七公主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我曾经跟自己说,等殿下娶了王妃那一日,我就离他远远儿的。他孤单一日,我就陪着他一日。”   “这话没错儿啊。”   “可是他没娶王妃的时候,我天天跟在他的身边,那些名门贵女都知道靖王身后有条小尾巴,还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表妹,她们心里会怎么想呢?会不会就对嫁给殿下顾虑重重了呢?且我每天都占着靖王殿下的身边,他的身边儿就没有别的女子的空儿了。我每天那么多的状况,他总是操心我,还怎么去看别人呢?”   阿妧把自己在七公主的怀里缩成一团,小小声儿地说道,“我真坏。可是我总是想着,他别娶亲,别娶。”   “哪怕他不喜欢我,可是只要他不娶亲,我就感到快乐。若他一生不娶,我也愿意一生都陪着他。”   那些年里,她口口声声要嫁人,还愿意听皇后的话去拿嫁人吓唬他,有多少是出于真心?   若她当真愿意嫁人,为什么要去找外头的人?   她早就嫁给卫瑾了。   “我和公主想象里的乖孩子不一样儿,我是不是坏透了?”阿妧就哽咽地问道。   七公主看着这总是笑嘻嘻,可是此刻却在自己面前哭得满脸是眼泪的小姑娘,许久叹了一口气。   “一点儿都不,”见阿妧抽噎着看着自己,七公主就拍了她一把。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心里话?”   “我怕公主不喜欢我了。我喜欢公主,不想你厌恶我。”   “我喜欢你,就什么都会喜欢,包括你的小心眼儿。”   七公主觉得真是够了,见六皇子的衣角动了动,转眼消失不见,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抬手来给阿妧拿自己的衣袖擦脸,娇艳的眉眼之间就带了几分黯然道,“其实我也十分自以为是。我喜欢你,就想你嫁给六皇兄,可我也没有问问六皇兄,怎样的女子会叫他感到幸福。”   见阿妧抽抽搭搭地趴在自己的怀里,七公主就哼了一声。   “你若早说你喜欢靖王兄,早我就帮你把他拿下了!”   “哈?!”阿妧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七公主扬了扬自己骄傲的小脸儿。   “你喜欢的男人,我自然是要为你抢到手儿的。若你早说喜欢他,还有那些个名门贵女什么事儿。”这皇帝都给靖王相过多少亲了?   七公主一向就觉得靖王太对不住阿妧了,趴在她的耳边傲然地说道,“你放心,今儿起知道了也不晚。往后靖王兄的身边儿,我叫他连只母苍蝇都飞不进来!”见阿妧不哭了,红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如同一只哭红了眼的小兔儿,七公主忍不住就摸着阿妧的脸颊和声说道,“快别哭了,哭得本公主心都……”   她才说到这儿,却见远处,靖王大步流星而来。   转眼这青年就到了两个在御花园的青葱草地上滚成一团的小姑娘的面前。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你做公主的仪态呢?难看!”   靖王一把先把阿妧从七公主的身上抢走,抬手拍了拍阿妧身上的草屑,这才居高临下地看住了七公主。   七公主面无表情地回看。   新仇旧恨捆在一块儿,仇人出现了,怎么整?   她一跃而起。   十姑娘红着眼睛,就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七公主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压力很大。   她突然觉得,自己喜欢靖王,且给靖王当了一下真爱啥的,危险更大。   靖王有多少仇人来着?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 第170章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这苦逼的劝架的人生。   十姑娘此时此刻再也没有因靖王说要娶自己的欢喜了。   那个……   瞬间的感动是有了。   可是之后就该咋过日子就咋过日子,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么。   “阿妧,你竟别插手,今日小爷……本公主不废了他,就不是七公主!”七公主高喝了一声,挥着自己的王八拳就扑上来了。   靖王素日里倒是能把七公主摁着打,只是此刻怀里尚且有一只软乎乎的,才跟自己定了心意的小姑娘,因此靖王殿下决定今日不要那么暴躁。当然,若这殿下知道方才倒霉妹妹还替倒霉弟弟挖自己的墙角,那就不好说了。因这一时的宽容,因此七公主占据了上风。   阿妧恐七公主被打,可是也不愿意靖王挨打不是?   见七公主如此暴躁,十姑娘转了转自己的大眼睛,顿时指着远处叫道,“伯伯!”   凶悍无比的公主殿下一下子就僵硬了。   片刻,公主殿下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裳首饰,化作羞答答的小美人儿,回头看去。   阿妧趁此良机,带着靖王撒腿就跑。   靖王见她跑得比兔子还快,就跟后头有狗撵的似的,挑眉,却心情不错地跟着她走了。   ……十姑娘在奔跑,靖王殿下却在急走,可见这其中存在着多么令人心碎的差距。   阿妧累得呼出呼哧喘气儿,回头见七公主叫了两声追不上了,这才呼哧呼哧地停了下来。她趴在身后走到自己身边的靖王的手臂上喘息了一回儿,仰头,露出一张绯红娇憨,带着几分薄汗的漂亮的脸来。   见靖王垂头看着自己,阿妧终于知道害臊了,扭着自己的衣裳却舍不得离开靖王的手臂,小小声儿说道,“殿下怎么看我做什么?”哎呀,既然刚刚定情,那靖王肯定得说……   “跟个兔子似的。”靖王淡淡地说道。   十姑娘沉默了。   她想问现在再去喜欢六皇子可以不?   “不过很好看。”靖王施施然地说道。   十姑娘再一次觉得,还是先可着靖王他一人儿祸祸算了。   “殿下是真的喜欢我么?”阿妧的脸红了,她蹭了蹭靖王的手臂,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仰头,见靖王垂目看着自己,就用一双充满了光亮的眼睛看着靖王,期待地看着他。   在她快活的目光里,靖王的心也安稳了,而不是这最近的暴躁易怒,他摸摸阿妧雪白的脸,见这小姑娘往自己的掌心撒娇一样儿蹭来蹭去,嘴角就微微勾起,和声说道,“不必不安。我自然喜欢你。”   “不喜欢别人儿么?”   “别人是谁?本王喜欢别人做什么?”   “那,那也会娶我么?”   “自然!”靖王傲然地说道。   “可是我还小,等能嫁人还得三四年呢。”怎么着也得十五左右才嫁人不是?阿妧扭了扭小身子,偷眼去看靖王,见他沉默,就急忙说道,“我很快就能长大了!殿下不要宠爱别人。”   靖王这老菜帮……十姑娘默默地在心里戳七公主的小人儿,只觉得自己都被带进沟里去了。哼哼了两声就小声儿说道,“往后我多陪殿下一块儿玩儿,你一定不孤单……就晚上孤单了一点点儿……”   她小手指比了比。   靖王心中更加愉悦。   他伸手弹了一记这总是叫自己觉得心中快活的小姑娘。   “若没有你,本王都没想娶亲。”若没有阿妧,早很多年前靖王都不想娶个王妃跟自己天天大眼儿瞪小眼儿了,更遑论去宠爱女人。见阿妧很担心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靖王突然脸色一沉,捏着她雪白的小脸儿就恶狠狠地说道,“少跟七公主混在一块儿!本王无疾!”   七公主曾经偷偷儿跟阿妧说他坏话儿,说担心他憋了这么多年那啥啥都不好使了,当他不知道是吧?   “我没怀疑。”怀疑也不能说啊!阿妧吭哧吭哧地说道。   见她一张雪白的小脸儿再次变得快乐,也少了方才的小心,跟从前一般,靖王就垂头,将薄唇压在她的耳边。   见小姑娘瑟缩了一下,他才要嗤笑,却见这小姑娘仿佛给自己默默运气了一下,就撅着嘴巴凑过来,顿时抽了抽嘴角,弹了她的大脑壳儿一记,直起身温声说道,“往后还是和从前一样儿。咱们慢慢儿来。”他一向冷峻,此刻一点点温柔化在眼中,阿妧呆了呆,觉得自己更喜欢他了。   “还是和从前一样儿?”   “对。”   阿妧就用力点头。   她,她从未见过别人定情之后是什么样子。   总是觉得害怕。   可是若和从前一样儿,她就觉得很自在,什么都不必害怕了。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很担心呀。”   “巧的很,本王也是。”靖王抽了抽嘴角说道。   当靖王殿下经验丰富呢?虽然在后宫看他爹和各路美女相亲相爱,可那瞧着也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不是?   什么叼着葡萄往人嘴里送啥的……   靖王殿下决定回头叫人给送点儿葡萄过来。   宫里人真会玩儿。   然而见乖巧地靠在自己手臂上,快快乐乐的阿妧,他又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阿妧蹭了蹭他的手,这才恋恋不舍地缩回自己的小脑袋,仰头对靖王说道,“我和公主就这么跑出来了,皇后娘娘该担心了,咱们回去吧。”   她犹豫了一下,想到七公主说起的李嫔结怨宫妃之事,就拉着靖王的手低声将这事儿给说了,为难地说道,“我是才知道这件事儿。我只觉得对不住嫔娘娘和六殿下。殿下,能不能求皇后娘娘素日里护着嫔娘娘些,不要叫她别人欺负了?”   不论六皇子待她是什么心意,可是六皇子确实在付出。   阿妧觉得自己是对不住六皇子的。   靖王见她心底柔软,总是一副为人担心的脾气,哼了一声,面色却越发温和。   “他方才已经在母后面前说了,对你不过是对妹妹的心意,这多年没有相看未来的皇子妃,不过是想在宫中多陪伴李嫔几年,不想早娶出宫。”   皇子一旦成年或是大婚,就不能再留在宫中居住,靖王当然知道这是六皇子在开解皇后,见阿妧垂着小脑袋不吭声,就慢吞吞地说道,“母后倒是怜惜他。”皇后在六皇子走以后把他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且反正阿妧还要多长几年,就说了,啥时候六皇子有喜欢的姑娘了,啥时候再赐婚。   至于李嫔,皇后自然要护着,哪里要阿妧多说。   “那就好。”阿妧就松了一口气。   “咱们回去。”   “去见皇后娘娘啊?”阿妧就终于知道什么叫害臊了,哼哼着,总算叫靖王给安抚了,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样子就到了皇后宫中。只是此刻皇后宫里还热闹着呢,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那寿安侯夫人眼见了一出儿靖王叼走小姑娘的大戏,才反应过来,此刻正扑到了皇后的面前哭着叫道,“大姐姐,你不能厚此薄彼啊!二姐姐家里一个庶出的小丫头都能嫁给靖王殿下,为什么我家柔姐儿就那么难?柔姐儿才是你正经的外甥女儿啊!”   她拉着那阿柔就给皇后磕头。   “柔姐儿给你姨母磕头!就说求求你姨母,成全了你吧!”   她如今不求别的,只求叫阿柔能嫁给林珩。   哪怕元秀郡主是个母老虎,可是她也顾不得了。   再是个母老虎,可是莫非还敢杀人不成?林珩可不是诚王那等软蛋,元秀郡主敢碰他一下试试!   若当真那样儿,只怕林珩当场就是一封休书!   且见阿柔生得柔顺美丽,眉目含情,那身段儿婀娜柔软,比凶神恶煞,也不知在南边儿杀了多少人瞧着就杀气腾腾的元秀郡主有女人味儿多了。   这男人呐,就是个求而不得。   林珩守着婚约等着元秀郡主,不过是元秀郡主这样儿的新鲜。可这日子过上了,元秀郡主这横刀立马的样儿,跟个男人有什么区别?林珩吃饱了撑的跟个男人睡一个床上?哪怕阿柔初嫁到林家,一开始会被不喜,可往后林珩总会知道阿柔的好处。   “阿柔也给郡主磕头,郡主,你莫非想逼死我家阿柔么?!”寿安侯夫人也很怕诚王妃,只是这时候只有元秀郡主一个,到底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脸皮儿薄,只要元秀郡主被挤兑得过不去认了阿柔做“妹妹”,那母老虎还能说出什么来?   她就不信元秀郡主敢在皇后面前摆出一副嫉妒吃醋的样子管着男人不许他纳妾。她可还没嫁到宁国公府上去呢!想到这里,寿安侯夫人就觉得自己算是赚了。   也不枉费她这么多天就盯着宁国公府的动静,瞧着林珩和元秀郡主什么时候入宫了。   阿妧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清泪点点的阿柔跪在元秀郡主的面前。   她不能直视地拿小爪子捂了捂眼睛。   “只怕要酿成血案呀。”十姑娘摇头晃脑地说道。   就寿安侯夫人那点儿小算计,是个人都门儿清。   只是寿安侯夫人是不是忘了,元秀郡主可不是寻常的豪门贵女,人手上有的是匪患的人命,也不差一个非要给丈夫当小妾的小命儿。   靖王就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皇后抬头见了,见小姑娘两只眼睛红彤彤的,越发心软。   这事儿她从不会埋怨女孩儿在里头红颜祸水。   她只赖靖王这王八羔子朝令夕改。   之前信誓旦旦地说“没想法”,还把她给鄙夷了一遍的到底是谁啊?是个谁啊!?   心里郁闷得不轻,且听见寿安侯夫人还没完没了,皇后顿时不悦拍案喝道,“住口!”   寿安侯夫人顿时闭嘴了。   “大姐!”   “这事儿不好。”阿妧探头探脑,见林珩的脸都冷下来了,看着那跪在元秀郡主面前的阿柔有如死人,恐元秀郡主心生芥蒂,也顾不得自己在皇后面前害臊了,撇开小短腿儿走到元秀郡主的身边,歪头问道,“阿柔表姐为什么要给郡主跪下呢?”   她和这位寿安侯府的表姐也时常相见,因为这位对林珩简直就是真爱,只要有林珩的地方总有她出没,哭着喊着要嫁给林珩。   因此,阿妧就也跟阿柔混了个脸儿熟。   当然,她也知道阿柔肯定不怎么喜欢她。   大概是嫉妒阿妧和林珩亲近,阿柔还曾经在背后说过她坏话儿。   她也没想错,阿柔确实很厌恶阿妧。   这小丫头摆出一副天真可怜的模样儿,见天儿地缠着林珩,恨不能长在林珩的身边,哪怕这是堂妹,可阿柔却觉得阿妧碍眼极了。   “谁是你表姐,往脸上贴金呢!”   寿安侯夫人就很鄙夷阿妧了。   她看着面前一副娇滴滴泪眼朦胧的阿妧,再想到方才靖王坦言说喜欢阿妧,就越发觉得这是一只小狐狸精。   这狐狸从小儿就喜欢狐媚人,勾得好几个皇族勋贵心神不宁的,甚至混到了御前去,又有心机又有手段,只是这手段也太下贱了。   连靖王这老菜帮都能勾引,简直丧心病狂!   “阿妧唤她一声表姐,是给她面子,不然凭她这低贱的作风,也配叫阿妧管她叫表姐?这才是往脸上贴金!”   靖王上前一脚将那阿柔给踹倒在地,见这柔弱的女孩子捧着心口哎哟哎哟低低地叫了起来,一副伤痛病弱的模样儿,就嗤笑了一声,大咧咧地将阿妧揽着坐在一块儿,环着阿妧柔弱的肩膀给阿妧喂了几口水,不耐地抬眼对皇后说道,“母后不嫌厌烦?这么个东西,在母后面前闹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叫她们滚,往后不许她们入宫!”   寿安侯夫人看着自己的便宜外甥惊呆了。   “殿下,阿柔是你表妹啊!”   “本王没有上赶着给人做妾的表妹。轻贱到了骨子里,难怪不敢与阿妧并肩,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靖王觉得忍七公主还行,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且七公主与阿妧一向要好。   可是要靖王殿下再忍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便宜姨妈……   靖王做不到哇!   阿妧见靖王为自己出头,贼兮兮地笑起来,将小脑袋埋进靖王的怀里。   见她这么狐媚,当着自己的面儿就跟靖王勾勾搭搭,寿安侯夫人眼见靖王惹不起,顿时愤然起身,冲到了脸色一沉仿佛是在隐忍什么的宁国公夫人的面前,含泪控诉道,“二姐姐怎么教的女孩儿,竟能叫靖王殿下如此神魂颠倒,不分是非黑白,也来教教我!公然挑唆殿下,还祸害我家阿柔?口口声声一心为了我,做姐姐的多好心,可怎么就养成个狐狸精,来抢阿柔的王妃之位?!”   她充满了控诉,看着抬眼霍然起身的宁国公夫人,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子凄然。   “整日里勾搭这个,勾搭那个的,狐狸修成了精了!二姐姐你……”   她才话音未落,却见宁国公夫人冷笑了一声,一声脆响之后脸颊剧痛,一头跌到了地上,半点儿没爬起来。   许久,她只觉得耳聋眼花,脑中嗡嗡作响,捂着剧痛的脸颊噗地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来。   “祸从口出,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宁国公夫人平静地收手,慢条斯理地问道。 第171章   “二姐姐,二姐姐你怎么打我?”   寿安侯夫人没有想到宁国公夫人竟然真的上手儿打她。   还是在皇后宫中。   这大庭广众地给了她一耳光,叫她日后怎么见人?   “从前不打你,我看是对你太客气了,叫你得寸进尺。”宁国公夫人今日见了这妹妹就憋着一口火儿。   叫她自己说,她素日里待妹妹已经是极好的了,再没有一点的不用心,平常寿安侯夫人在夫家过得不好,她哪一回不是用心地去解决宽慰?甚至寿安侯夫人这样尖酸的性子,还能在寿安侯府中立足,也是因寿安侯看在皇后和她的面子上。   谁知道这人心不足,越帮她,她越能生出乱子来。   一想到妹妹没事儿就闹腾一把,她就已经很恼火。   难道她不知道林珩喜欢元秀郡主,自己对元秀郡主这门婚事很看重?   她什么都知道,却不管姐姐和外甥的心情,只随意闹腾。   完全没有为他们着想过。   这样的妹妹,她还要来做什么?   简直就是白眼狼。   如今越发不得了了,还敢辱骂阿妧。   靖王与阿妧这件事儿,叫宁国公夫人说,阿妧无辜得很。   阿妧的确也喜欢靖王,可是叫宁国公夫人说,先动了念头的却指不定是谁呢。靖王这样的性子,喜欢了就要叫天下都知道,那关阿妧什么事儿?凭什么说阿妧狐媚?   她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好容易才忍住了没有再给寿安侯夫人一个耳光,如今忍耐了片刻,方才冷冷地说道,“既然你对我有这样多的不满,那日后你我姐妹,也不必再走动。”   “什么?”   “日后你再有事,我不会再管。至于柔姐儿,爱怎样怎样,非要给我儿子做妾,也得看我儿子能不能看上她!”   宁国公夫人一向不口出恶言,可是眼下却忍不住了。   这妹妹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见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厌恶,寿安侯夫人一贯骄纵,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委屈,转头就哭着对皇后叫道,“大姐姐你看……”   “我看什么看?我有什么好看的?早些年我就懒得见你,是你二姐在我耳边常说你不容易,叫我给你几分体面拉拔你。惯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然,你以为能走到我的宫里来?”皇后早就烦了寿安侯夫人了。   虽然都是亲姐妹,可是再姐妹情深也受不住这种折腾,她不缺在自己面前侍奉的姐妹,见寿安侯夫人竟敢在自己尖叫,就头疼地摆手,冷淡地说道,“你真是不知好歹。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从今以后,我也告诉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先去给赵妃请安,然后再来她宫里的妹妹,她早就不稀罕了。   若不是宁国公夫人动了恻隐之心,时常在她耳边说她的好话,皇后怎么会再见这个妹妹。   宁国公夫人当初也不过是恐寿安侯夫人叫皇后公然厌弃之后,寿安侯那等奸猾的人会发觉妻子已经不能再给自己在皇后母子面前带来利益,之后寿安侯夫人的日子不好过罢了。   这样担心她,可是她却给她们回报了什么?皇后嗤笑了一声,眉目淡淡,微微摆手,就有几个高挑的宫人无声无息地上前,将寿安侯夫人给架住了。她冷淡地说道,“我说到做到,日后你求见本宫的帖子,不会再递到本宫的面前。”   “大姐姐?!”寿安侯夫人顿时尖叫了一声。   “郡主,求你跟娘娘说饶了我母亲吧!”阿柔见了皇后这般冷酷,顿时就吓呆了,急忙哭着央求元秀郡主。   若皇后与宁国公夫人不管她们,她们回了寿安侯府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元秀郡主看着在自己面前颤巍巍十分可怜的阿柔,想到她方才哭着喊着要给林珩做二房,就不客气地问道,“你还要给阿珩做小妾不?”   阿柔顿时一呆,继而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仿佛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这做派,在元秀郡主面前算啥啊。   要知道,元秀郡主是才从江东回来的,南边儿风流妩媚的男人女人多了去了,元秀郡主什么没见过,阿柔这模样儿的叫她说,那简直就是末流之数,因此就冷笑了一声挑眉说道,“论理,这招惹了女人上门,要解决也是男人自己解决,本没有我来动手的道理。”   见林珩遥遥地无奈看来,元秀郡主就咳了一声,俊美的眉眼上带了几分笑意地说道,“只是我有一好友对我说过,动手的确是该这万人迷的男人动手。只是本郡主喜欢他,并且因他招蜂引蝶难过了的心情却一定得叫他知道。”   “这我姐姐说的吧?”阿妧就探头探脑地问道。   心眼儿这么多,一定是她家最可爱聪明的姐姐大人。   多么可爱的小心机,阿妧决定跟她姐姐学。   元秀郡主抬头看天,含糊地嗯嗯地应了。   谁说阿妧傻的?   简直不要太精明。   她怎么知道这是阿萝给出的主意?   “反正吧,我为什么要去帮助我的仇人?你要抢我的男人,我为什么要救你娘?我恨不能永远都不见你好么?”   元秀郡主一点儿都不在意表达自己的霸道,摸了摸手边儿的桌子,不耐地说道,“若是在外头,我早就拔刀把你给剁了!你赶紧跟你母亲消失啊,不然回头本郡主不小心拿桌子砸扁了你什么的,可没账算。”她本就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不过却比诚王妃待人和气点儿。   诚王妃是敢跟诚王玩儿命……当然,玩儿的是诚王他老人家的命。   可是元秀郡主跟林世子是真爱!   真爱怎么能玩儿命呢?   因此,这夫妻俩就只好玩儿别人的命了。   就比如这位什么阿柔的。   见她微微压了压眼睛看向自己,眼中杀机凛然,阿柔顿时僵硬起来,柔弱的身体简直不能承受这样的压力,顿时就伏在元秀郡主面前失声哭泣了起来。   元秀郡主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娘娘,您看呢?”   “都带下去吧。”皇后就淡淡地说道。   “殿下,殿下我为了你守了这么多年……”眼见寿安侯夫人这半天没动静,阿柔鼓起勇气抬头看去,却见寿安侯夫人的嘴都不知何时被堵住了,顿时就觉得天都塌了。见两个面无表情的宫人竟然来拉扯自己,她急忙扑到了靖王的面前仰头流泪道,“看在我对殿下那样真心的份儿上,殿下……”   “你到底喜欢我大哥哥,还是喜欢我家殿下呀?”阿妧就呆呆地问道。   “她忙得很。”元秀郡主就挑眉看着林珩笑道。   林珩正眯着眼睛看着阿柔。   靖王才说喜欢阿妧,阿柔竟就敢在靖王面前谄媚,当他这个做大哥的是死人?   “这等无耻的女子,狐媚轻浮,若传出去,只怕有人会诟病我与靖王和她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林珩就在阿柔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对皇后柔声说道,“娘娘也知道,这世人不知真相,只会对流言津津乐道,这若是闹开了,莫非宁国公府与靖王府还要做外头的笑柄谈资不成?”   林世子可记得了,这阿柔从前还给靖王做过荷包鞋什么的,虽然靖王没有理睬,他从前也只当个乐子,可是如今一向,林珩就觉得笑不出来了。   这不是挖他妹妹墙角么?!   “发给寿安侯处置。关起来,少叫这两个出来丢人现眼。”靖王就言简意赅地说道。   “虽然我不该插嘴,可是我觉得可解气了”阿妧就趴在靖王的耳边小小声儿地说道。   靖王沉默了。   小姑娘甜蜜带着几分稚气的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咳了一声,揉了揉眼角,突然很后悔。   不该这个时候揭破啊。   这一揭破,这在一块儿的亲密,都成了折磨。   “你们两个难得这样劲儿往一处使。”林珩更亲近皇后的长子豫王,素日里笑眯眯的,其实跟靖王关系一般,如今竟然还能一唱一和,皇后都觉得可乐。   只是她也是真烦了寿安侯夫人这拖后腿的货色,想了想就微微颔首说道,“说得也有道理。我叫人去和寿安侯说。”寿安侯会乐意将这惹是生非的母女两个关在家里的。特别是皇后若不追究,那寿安侯就再也没有顾忌。   到时候寿安侯夫人母女只怕就没有什么好日子了。   不过这样闹着要给别人做小妾,且夫主还可以变化的两位,皇后是真的不想再见了。   她摆手叫人将寿安侯夫人母女给拖走,先是温言安抚元秀郡主,言谈之中对自家洁身自好的外甥林珩好一顿的夸奖,这才将目光落在阿妧的身上。   见这小姑娘心虚地对自己拱着小爪子,憨态可掬,就跟初生的幼崽儿似的,皇后就笑叹了一声,对阿妧安慰说道,“六皇子来的时候跟我说了,说你知道了我曾想将你赐婚给他之事。他说多谢你和七公主说的那些话,也多谢你……”   想到六皇子嘴角带着笑意的清俊的模样,皇后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   “他说,感谢你一心为了他着想,甚至比他自己更珍惜他。”   “他何时说的这话?我怎么不知道?”靖王就皱眉说道。   “什么都要你知道么?任性妄为的家伙没资格张嘴。你闭嘴!”   阿妧愣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六皇子竟然连这些都听见了。   “其实是我怪对不住六殿下的。”明明是皇子,可就是因出身,还有不得宠,甚至还要去俯身低就一个得宠的外臣之女,然而六皇子却并没有怨恨阿妧,也没有讨厌她,而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她这么多年。   阿妧就抿嘴儿小声儿说道,“我知道娘娘们都是心疼我,是好心的。只是六殿下护着我,其实也真的蛮委屈。”她承皇后和李嫔待自己的那份心意,然后就觉得……   她更希望六皇子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可以娶一个他很喜欢很喜欢,也很喜欢很喜欢他的最好的女子。   “还有一件事儿……”皇后犹豫了一下。   “什么事儿?是不是给六殿下找心上人?我愿意帮忙的呀!”阿妧急忙说道。   “对了大姐姐,六皇子方才跟你耳语了一件事儿,是什么?”六皇子走之前曾经跟皇后耳语了一事,那时宁国公夫人只当是因寿安侯夫人在场,因此六皇子不愿叫寿安侯夫人听见。   想到那时皇后就有些犹豫的样子,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莫不是六皇子当真是有了心上人?只说出来叫咱们参详参详。”她家阿妧耽误了六皇子这么多年,宁国公夫人也觉得是该帮着六皇子相看婚事。   “他倒是没有心上人,反而是七公主的。只是我得想想。”皇后就迟疑地说道。   她不着痕迹地扫过靖王,突然叹了一口气。   六皇子说,他和阿妧无缘并无所谓,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阿妧到底是嫁入皇家也就够了。   可是七公主心悦林琰,他求皇后为七公主做主。   只是皇后早前因阿妧要嫁给六皇子因此心生顾虑,想着妹妹的这一子一女若都联姻皇家,只怕太叫人非议了一些。如今阿妧是不嫁给六皇子了,可是她往后要嫁的不还是皇子?   这北朝倒是没有什么换亲的说法儿,不过是叫人看着宁国公府眼热。毕竟这又是皇子又是公主的未免太过分了些。然而不知怎么,皇后当初不愿叫宁国公府尚公主,如今想到六皇子与七公主,倒是动摇了一些。   她还是想再想想,也想叫七公主来面前问问。   “公主有心上人了么?”阿妧就觉得自己也太笨了。   完全没有看出七公主喜欢谁。   她自己如今终于和靖王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因此就格外希望七公主和六皇子都能得到幸福。   只是见皇后不愿多说,因此她就不好多问,更何况六皇子揭了妹妹老底儿,这叫七公主知道还不定怎么杀人灭口呢。阿妧就决定当做是自己发现,而不是听了六皇子的“告密”。   只是今日在宫中她过得快活极了,哪怕是遇到了赵美人与寿安侯夫人母女这样扫兴的人,哪怕哭肿了眼睛,可是想到自己往后可以和靖王在一块儿,阿妧就觉得无论多少磨难对于自己都是幸福的。   她和宁国公夫人出宫去了,林珩就笑里藏刀地伙同元秀郡主带走了靖王。   默认妹妹喜欢他是一回事儿。   可是交待交待啥时候对他宝贝妹妹动了歪心的呗?   莫不是当真是个禽兽?   林世子的想法还真不是头一份儿。   因这段时间京中风云变幻的,不是霍宁香得封谦侯,就是前恭侯暴毙,其子原位袭爵,仿佛荣宠依旧,令人只含恨这如今的恭侯没有半点儿能耐,却因宫中赵妃姑侄得宠竟然就可以继续风光,更还有宁国公府与诚王府的大婚之事,待一切尘埃落定,阿妧又送走了不知怎么蔫搭搭的林唐,这才好容易又和靖王见了一面,见她小脸儿都瘦得巴掌大了,靖王沉默了片刻,决定带她去吃霸王餐。   豫王府里新来了个会炖各种补汤的厨子,靖王决定叫阿妧去尝尝那厨子的手艺。   若阿妧吃得好,靖王就把这厨子抢走。   只是靖王殿下带着自家小姑娘不怀好意地上门,却见豫王端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禽兽,来了?” 第172章   靖王殿下的脸黑如锅底。   阿妧就歪了歪小脑袋,看着豫王殿下难得的嘲讽脸。   不过就算是嘲讽脸,十姑娘也得对这位金大腿说一声,可英俊了。   “别理他俩。”豫王妃春风满面地走出来,见阿妧一脸茫然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极了。   她就说么,身边儿天天陪着这么一只软乎乎娇滴滴的小姑娘,靖王竟然还能忍住了不啃一口?果然是跟她看出来的一把,豫王竟还说不可能呢。她心里笑了豫王一下,就拉着阿妧进了屋子笑着说道,“三个小子今儿叫母后召到宫里去了,正好儿,咱们不理他们,也能说说话儿。”   她是愿意阿妧给自己做妯娌的。   阿妧本心良善,乃是豫王妃从小儿看到大的,一则妯娌之间好相处,另一则是为了豫王与靖王兄弟之间的感情考虑。   若靖王不小心娶了一个不贤良的女人,日后生分了彼此之间的情分,那就是罪大恶极了。   豫王眼中重视的人不多,弟弟靖王是其中的一个,若是因日后靖王妃不贤,兄弟之间疏远,那多可惜啊?   别以为不可能。   就比如诚王府,修来了那么个败家的儿媳,这眼瞅着皇后就不大待见诚王府。虽皇后如今与诚王妃妯娌感情不错,可是若来日到了豫王这一辈儿,对诚王府就没什么感情了。   这就是娶错了媳妇儿的祸事。都说娶妻娶贤,这还真的蛮有道理的。正妻娶错了,另纳侧室只会叫男人在家里舒坦些,可是在外头,正妻是一个男人的脸面,也是他拉拢各家各府的手段,一个不好,是要坏菜的。   “禽兽是什么意思?”皇后仿佛也提过,阿妧就问道。   豫王妃就笑了,斜眼看着靖王。   “啊我知道了。”阿妧顿时就想起靖王曾经如何对一只乖巧可爱的胖团子如何断然拒绝的了。   “那时你还没有长大。”   “长大了就可以下嘴了?禽兽。”豫王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走过来。   仿佛好容易拿住了弟弟的把柄,叫豫王殿下很欣慰啊。   “总,总比禽兽不如强。”   豫王霍然看向张嘴吧嗒吧嗒说话的阿妧。   对于这条越来越抱不上的粗大腿,十姑娘就觉得自己已经绝望了,迎着豫王“记住你了!”“登基以后扒你的狐狸皮!”这等威胁的目光,她往靖王的身边缩了缩,可怜巴巴地说道,“若是长大了还不下嘴,那就是禽兽不如。比起来,还是禽兽更可爱。”   她觉得自己可羞涩了,顺便觉得豫王那眼神儿一副要砍自己狐狸尾巴的样子,急忙把自己缩进靖王的怀里。   “这话有趣儿。”豫王妃就笑眯眯地对豫王问道,“这么说,最近你颇禽兽不如。”   阿妧急忙从靖王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抖着耳朵拼命八卦。   这种为了八卦连命都不要了的科学精神,受到了靖王殿下的鼓励。   “不错。”他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你就惯着她吧你,总有一天你得养出个祖宗。”豫王见靖王把这小东西给养得油光水滑儿的,贼兮兮探头探脑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只觉得就是养亲闺女都不带这么尽心的,就哼了一声坐在豫王妃的身边无奈地说道,“这京里头都传得满城风雨的,说你看中这丫头了。你是真的看中她了?这可不能反悔,不然往后她的清白全完了。”   说到最后,豫王还是为阿妧费心的。   “我养我的,关王兄何事。”见豫王的脸一跳,靖王就垂头揽着阿妧哼道,“我从不在这上头胡闹。”   他既然说要娶阿妧,自然就是要娶她的。   那你得继续憋着。   豫王好容易才没说出这句话来。   盖因作为一个未来的大伯子,怎么还在弟妹面前说这个。   多不好意思啊。   “殿下对我可好了,不过往后我会学着管家做事,不会天天只想着玩儿的。”阿妧就对豫王妃小声儿说道,“我来见您,就是想往后跟在王妃身边儿多学学里里外外理家的事儿。殿下从前是没有我照顾,可是往后有我了,我希望能为殿下分担,不要叫殿下总是很辛苦。哪怕只做一点点儿的小事儿,不也能减轻殿下的重担么?”   她乖巧懂事地对豫王妃说这些话,豫王妃只觉得心都软成了一股春水。   怎么能这么乖巧呢?   “往后你就常来,我都教给你。”见阿妧为靖王考虑,豫王妃就很欣慰。   阿妧虽然娇气天真,可是却一心扑在靖王的身上,这多么难能可贵?   “理家对咱们这样的女人不难,毕竟,这后院儿里只咱们一个,余者都是丫鬟婆子,也没什么要打理的。多了的也就是往后有了儿女方才费心些,不过那也都有丫鬟婆子,咱们只看着就是。”   见阿妧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点着小脑袋,小爪子扒在靖王的手上听得认真极了,豫王妃就笑着说道,“倒是在外头女眷往来就多了几分学问,那些亲近咱们殿下的,想要巴结殿下的,或是与殿下不和的,该如何说,说到什么程度,还有宗室这些旁支的宗亲等等,既要不卑不亢,又要分得清里外亲疏,还要看辈分,有的学呢。”   别以为豫王妃素日里就是个吃干饭的。   能为豫王笼络了宗室女眷,又和豫王的那些亲近的朝臣保持十分亲密的往来,当豫王妃容易啊?   这就是娶一个能干的王妃的好处了。   当然,豫王妃是皇后亲手挑的,挑的就是未来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自然格外干练。   至于阿妧……   “不必理会那么多。待你和气的,你就和气待她。待你不好的,你就别理她。我又不是王兄,不必顾虑这么多。”   “喂!”   “本就是。”靖王就不耐地对豫王说道,“我娶王妃是叫她快活的,不是叫她去应付外头居心叵测的女人的。”   “难道我娶王妃就不是叫她快活的?”   “呵……”   见豫王和靖王又对眼儿了,豫王妃也不理睬这两只,反正俩兄弟回头又哥俩好了,见阿妧也不怎么在意,显然都习惯了,豫王妃就笑着对她说道,“你听着怕人,其实也没什么。能到了咱们面前的,大多都与咱们亲近,你是什么身份?不叫她屈膝请安,就已经叫她们感激不尽了。且宗室里头,有几分老王妃老公主敬着些也就算了,余者的身份儿都不及咱们,只有她们讨好你的份儿,再没有你去迁就她们的。”   “且还有我在呢,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那殿下不喜欢的人我是不是就要疏远些。”   “那是自然。”豫王妃就笑着说道。   “那殿下讨厌的人多么?”阿妧偏头问道。   豫王妃突然不笑了,陷入了沉默与思考。   “你该问,讨厌你家殿下的人多么?”豫王妃一想到靖王那成山成海茫茫多的仇人,就抽着嘴角怜悯地看着面前娇滴滴的小姑娘。   “不喜欢殿下的人都是坏人,那我不理她们。”阿妧就理所当然地说道。   豫王妃真想说,靖王那仇敌漫山遍野的,连皇帝都背后扎他小人儿呢。   “王妃别担心。我懂的。”见豫王妃好纠结地看着自己,阿妧突然狡黠一笑,眨了眨眼睛轻快地说道,“我知道谁爱惜我家殿下,谁喜欢我家殿下,谁对我家殿下心存恶意。那样的坏人我才不喜欢。”   如皇帝七公主这样儿的,那其实跟靖王可好了,阿妧从小儿在靖王身边长大,最知道靖王都有几个仇人了。她突然就觉得靖王还真的蛮适合娶自己的,不然娶一个不知根知底儿的,只怕都不知道靖王的仇人是谁。   “小机灵鬼儿。”豫王妃就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你大哥和元秀成亲之后可好?”这两位可算是成亲了,豫王妃就笑着问道,“你母亲着急了没有?”   “大哥哥也着急。他可喜欢嫂嫂了。”阿妧打从拿到了元秀郡主一个大大的充满真情厚谊的大红包儿,那改口改得更快了,每天跟元秀郡主亲亲热热的。且元秀郡主还有一项好处,就是护短极了,且武艺高强。   这如今宁国公和十姑娘在家里家外的,因靠上了元秀郡主,走起路来都格外虎虎生风,霸道得走螃蟹步儿的那种。她一想到元秀郡主还在新婚的时候就身穿红衣倒提银枪去帮宁国公撑腰,揍了个敢笑话宁国公是个废物点心的家伙,就觉得自家嫂嫂可威武了。   “这才是良缘呢。”豫王妃就笑着说道。   元秀郡主眼光不错。   不然换了个谁,只怕都不能如林珩一般老实。   就比如那些个世家子弟,也都如林珩一般说些什么成亲之前屋里干干净净,可其实身边也是有一两个通房丫头。只要成亲之前都打发了,就还当自己清清白白。   不说别人家,就豫王妃自己的娘家,前些时候就听她母亲来说,说是家里的老太太给了她堂弟两个通房丫头,当然,那两个丫头连通房的名分都没有,不过是两个“服侍”的人,可是谁不明白是干什么的呢?   豫王妃都恶心死了,只欣慰这是没给自己嫡亲的同母兄弟,不然她简直都没法儿回娘家了。只是又想到家中老太太心心念念跟她打听七公主,她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反正不过是祖母糊涂,她嫡亲的爹娘兄弟都是明白人,一个老太太也翻不起风浪来。   “对了,我听说七皇妹有了心上人,可是真的?”豫王妃和七公主的关系不错。   七公主虽然很霸道,可是看人下菜碟儿,脚踩皇帝,却对豫王并不会十分无礼,豫王妃就和七公主走动频繁。   因想到家中祖母都对七公主上心,豫王妃就知道七公主这婚事确实已经开始引人注目了,毕竟,七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女,成妃虽然无宠,可是却已经高居妃位,母家也还算显赫,七公主当真不是滞销货。   更何况七公主虽然为人霸道了些,不过若尚了七公主,顶多是在家中被欺负欺负,可是在皇帝面前那可就不一样儿了啊。那皇帝还不玩儿命给爱女的驸马个光明前途啊?   七公主与豫王夫妻关系又挺好的,起码下一任帝王也搞定了。   当然,若一不小心当真是七皇子踩了狗屎运登基,那大家都别玩儿了,也显不出一个接二连三半夜去踹赵妃宫门的七公主。   “我问了,公主不肯说。”   七公主的脸都涨红了,不过却说什么都不肯吐口。   她不肯说,却不说没有心上人,显然六皇子说的是真事儿了,七公主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豫王妃就微微颔首。   “怎么她倒不说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妧比七公主胆小许多,还敢大庭广众的叫嚷自己喜欢靖王呢。   当然,也是靖王给她的勇气,不过豫王妃却觉得七公主可以爽快点儿,就笑着说道,“赶明儿我进宫去问问她,到底喜欢谁。只要是个也没成亲没个意中人的,那她可是公主,什么人嫁不得?这时候害臊,别错过了自己喜欢的好人儿。”她就十分热情地说道。   阿妧用力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王妃说得对。”到底是谁啊,她可好奇了。   “只是没想到七皇妹遇到了事儿,竟还害臊上了。”   七公主霸王似的脾气,却支支吾吾不肯说自己喜欢的人,豫王妃就觉得可爱极了。   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虽然是个明艳动人的模样儿,为人也十分爽利干脆,可是阿妧却觉得她很温柔。   和皇后有些相似。   当然,豫王妃可比皇后幸福多了,豫王也没说在后院儿弄一屋子小老婆啊。   一想到这样,阿妧就觉得豫王是个好人。   有帝王之相啊!   她附和地点着自己的小脑袋,想到往后豫王妃是自己的嫂嫂了,就越发亲近。   靖王就沉默地看着这小东西没说跟自己亲近点儿,反倒叫豫王妃给勾了去。   “你家的汤什么时候炖好?”他觉得豫王妃那眼角眉梢都带着对自家小姑娘的勾引,十分只看不顺眼,就冷哼了一声看着豫王。   豫王恨不能把这个只知道吃吃吃的弟弟给摁汤锅里去。   “把那厨子带走,回你王府自己炖去!”又要豫王出厨子,厨房,各种吃食,还有各种消耗,竟然还好意思对他摆脸色?   当豫王是冤大头是吧?   “先试试菜。若阿妧用着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你们家的厨子。白养吗?”靖王就冷冷地说道。   豫王沉默了。   他十分好奇这讨债鬼弟弟是怎么有脸皮说出这话的,许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没叫靖王带着他心肝儿宝贝儿滚蛋,对他说道,“你不来,我也想叫你过来。”   见靖王侧目看着自己,他眯了眯眼,淡淡地说道,“六皇弟与七皇弟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出宫建府。”皇子一旦出宫,就离皇帝远了,六皇子那样儿的小透明儿无所谓,可对于七皇子来说,一旦出宫,只剩下一个赵妃在宫中,只怕就搞不定皇帝了。   豫王决定先收拾赵妃。 第173章   作为一个合格的,爱护弟弟们的好兄长,豫王殿下想做就做。   他就跟皇帝提出,两个弟弟已经年长了,应该出宫了,且是不是该封个爵位?   顺便,豫王殿下表示,他亲弟靖王,那封爵还是很多年前的事儿呢,才封了一个郡王。   靖王是当年跟着皇帝打过仗的,想当年两子封王,因豫王封了亲王,皇帝犹豫了一下,不愿叫做弟弟的越过兄长,不然靖王又有军功又有封爵,到时候只怕与豫王旗鼓相当,恐坏了这兄弟俩的情分叫有心的朝臣给树两个山头儿出来。   不然,都是皇后嫡出,一个监国有功,可另一个却是陪伴皇帝打下南朝的功臣,这两位谁做太子,其实都很合适。因想到了这些,当初靖王封了郡王。   豫王觉得无所谓。   弟弟就算是郡王,难道还能被人小瞧了不成?   皇帝不愿封他弟弟,等他来日登基,他封弟弟为亲王就好了不是?   可是如今六皇子与七皇子要封爵了,豫王就不干了。   不能叫两个啥啥都没有的弟弟跟他弟弟一样儿的爵位不是?   “豫王殿下说得没错。”今日御书房,谦侯大人正陪着皇帝下棋,因阿妧曾经在霍宁香面前吹嘘过自己和皇帝的棋艺,因此霍宁香拿出了十二分的专注来……   谦侯大人第一次和皇帝陛下对弈之后回家大病一场,这才病好了些,脸色苍白俊美,只有薄唇嫣红,他披着一件皇帝讨好地递给自己的长长的衣裳。   单薄的肩膀都撑不住宽大的衣裳,笼罩在美男子的身上,阿妧就在一旁觉得她伯伯更单薄羸弱了一些。见豫王来了,霍宁香起身微微施礼,这才告罪一声坐回了皇帝的对面,豫王见他如此有礼,身姿翩然,哪怕知道这是一只狐狸……   可是一瞬间豫王对谦侯大人的好感都老高了。   比那只眨巴着眼睛坐在霍宁香身边歪头看他的小姑娘明白规矩多了。   “不过七皇子体弱。”皇帝大爪子里捏着一黑色的玉石棋子,看了棋盘一眼,眉开眼笑地将它堵在了棋盘的中央。   谦侯大人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又要大病了,歪歪地靠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见皇帝急忙给自己拿了软垫子来靠着,就将身边的小姑娘给抱过来柔声说道,“妧妧来和陛下下。”他见方才抓耳挠腮,只是本着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风度才没有指点自己棋艺的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就跟皇帝厮杀上了,嘴角抽搐了一下。   “还是和阿妧下棋酣畅淋漓,阿香你为人聪明,只是棋艺不佳啊。”皇帝见阿妧趴在棋盘上跟自己下棋,就有些遗憾地说道。   不过人无完人,他家阿香除了棋艺不怎么样,别的都可好了。   前些时候还关心自己,恐过了病气给自己不来见他,还叫传话儿的内监好好儿也给皇帝陛下看看身子,叫他不要忙碌累着呢。   可把皇帝给感动坏了。   “是臣驽钝。”   “伯伯心眼儿实惠,因此才不会下棋,这天底下有几个跟陛下与我一般聪明的人呢?”阿妧就摇头晃脑地说道。   皇帝想了想,长叹了一声。   英雄寂寞啊。   豫王就阴沉着脸看这群家伙在上头犯蠢。   霍宁香忍着笑,手里托着一杯温热的茶水,修长的手指压在碧青的茶盏上,不知是瓷器的光彩映照的缘故,指尖儿仿佛透明了一般。   他一双含笑的眼看过豫王,掐指算算,自己大概还得活个几十年,皇帝挂了,自己就得抱豫王的粗大腿,就笑着对皇帝说道,“豫王殿下之心胸,令臣不由想到前朝。”见皇帝为了听自己说话都不下棋了,目光炯炯地看来,他咳嗽了一声。   一只雪白的小爪子很殷勤地给他顺气儿。   见阿妧亲近地凑过来,霍宁香目光就温柔起来。   就是为了阿妧姐妹,他也得好好儿地活着,光鲜地活着。   “陛下,请豫王殿下坐吧?”   “哎呀,这些家伙哪里有阿香你这样温柔谦恭,自己就坐下了,你看看!”皇帝从前最喜欢跟自己对着干的了,前者有阿妧的姐夫顺昌侯府三公子,后者还有靖王七公主的,按说温柔柔顺这一款的有赵妃一个就够了。   可是不知怎么,霍宁香跟自己温温柔柔地说话,皇帝就觉得打心眼儿里喜欢。他觉得自己十分委屈,果然见豫王阴沉着脸自行坐了,就抱怨道,“阿香你看看,这小子完全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因陛下是慈父心肠,因此豫王殿下才愿意在陛下面前如此随意。虽说君父君父,先为君,再是父,可是陛下,那样疏远,分了尊贵谦卑,还有什么天伦之乐呢?”   皇帝只觉得一缕春风吹拂过自己的心间。   他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里特别地舒坦,并且深以为然。   那一刻,仿佛他嘴笨说不出的话,都叫霍宁香用很优美温柔的方式给说了出来,直说到他的心坎儿里。   不同于赵妃总是说孩子们大了叫他忍忍孩子们,而这并不需要忍,因为这就是天伦啊!   皇帝一双龙眼顿时就湿润了。   豫王的嘴角飞快地勾起一瞬。   他觉得霍宁香这人……人不错,也没有外头传言的那样狐狸。   “阿香说的对,这做了帝王,难道连儿子都在自己面前跪下就快活了?都自称寡人寡人的,可是朕是真的不愿做孤家寡人呐。”   所以他才纵容靖王,纵容七公主是不是?皇帝贼兮兮地拿大手用力握了握霍宁香修长优美的手指,见美男子的脸上勃然变色,急忙松开,果然就见那雪白的手指都叫自己一下子给握出淤青来了,急忙点头哈腰地叫内监去传太医,围着霍宁香团团转。   霍宁香默默地忍耐这蠢皇帝。   看在阿妧要嫁给这王八羔子儿子的份儿上。   先不造他的反了。   “我给伯伯揉揉。”太医们心急火燎地背着大药箱儿进来了,还以为皇帝陛下不行了,谁知道都叫皇帝给推到霍宁香面前。待看见谦侯大人手指尖儿的那点儿小淤青,太医们沉默了,许久,首席太医默默地给谦侯开了几日凝神补齐的滋补的药方子,默默地退下了。   阿妧急忙和霍宁香拱在一块儿,一边儿给她伯伯揉手指,一边撅着嘴巴小口小口地吹着,小声儿说道,“不疼,不疼。”   皇帝眼巴巴地也想给吹吹。   霍宁香抽了抽嘴角,就温声道,“陛下,臣并无大碍,您该想想豫王殿下方才的提议。”完了,这帮太医等出了宫,这京中又该流传谦侯大人是只狐狸精了。   “哦哦,”皇帝可担心地看着霍宁香,他可知道这类型的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了,那一碰就伤了病了的,特别叫人揪心,一边看着阿妧轻轻儿地给霍宁香揉着手指,一边就为难地说道,“六皇子,朕早就有心叫他出宫开府。”   一说到这里,皇帝的心又岔开了,伤心地看着阿妧。好好儿的六儿媳妇二人,一转眼就叫靖王那家伙给叼走了,叫皇帝说,这不般配不是?   阿妧娇滴滴的,怎么能嫁给靖王那糙汉。   六皇子温温柔柔的多好?   阿妧这什么眼光。   当然,皇帝的心里也更喜欢锐气强硬的靖王更多些。   “七皇子虽病弱,只是若留在宫中,未免万众瞩目。”其实霍宁香本是想叫七皇子永远都别出宫。若七皇子不出宫开府,那一辈子就在宫里怎么娶皇子妃?   且若诸皇子都离宫,七皇子被留在宫中,是不是就被众人看在眼中,置于风口浪尖儿呢?到时候霍宁香想弄死一个七皇子都不用自己费力,北朝勋贵们就能帮他给解决了。只是没想到豫王殿下显然不想叫七皇子那么风光。   霍宁香自然是要顺着豫王的意思的。   “陛下若当真爱惜七皇子,就该叫他出宫去。”霍宁香眉目温柔地说道。   他也想看看皇帝的心意。   是想叫七皇子此生顺遂地做一个宗室呢,还是……   “这孩子从小儿身子就不好,朕偏疼他几分。到底是朕的儿子,阿香你说得对,若叫他留在宫中,对他往后也不好。”皇帝一愣,就默默地垂头想了想,许久就轻叹了一声揉着眼角说道,“更何况……他和六皇子一块儿出宫也好。也不能叫他的风头压住嫡长子。到底豫王的地位不容动摇。”   他能说出这话,霍宁香就一挑眉,见下方豫王端坐不动,就柔声笑道,“陛下爱惜膝下皇子,自然是陛下的慈父之心。只是叫臣说,豫王殿下更令臣感动。”   “嗯?”   阿妧也歪头看自家伯伯。   霍宁香的目光一下子透出几分沧桑和疲倦了。   “早年在南朝,南朝皇子纷争臣见得太多,为了一个皇位,兄弟提防,彼此你踩我我踩你,哪里如豫王殿下一般有长兄的胸襟与气度。”   见皇帝的眼睛慢慢地就睁大了,他就微笑着轻声说道,“豫王殿下愿意为两位皇子着想,这自然是殿下的一片兄长之心。陛下,您担心的事,有殿下在,就永远都不会发生。”皇帝怕啥?就怕继承自己帝位的儿子往后弄死自己别的儿子呗。   当然,七皇子能弄死还是要弄死地。   就算弄不死七皇子,赵妃也得去死一死。   霍宁香温柔一笑。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豫王这些年朕冷眼看着,的确很好。”   他也知道豫王的心里只有靖王这么一个弟弟,可豫王容忍了七皇子这么多年,确实够得上胸襟广博。   且还有豫王妃已经给豫王生下三个皇孙,其他皇子……   这是不提也罢。   媳妇儿都还没一个呢。   “既然如此,那就叫他们开府出去。”见豫王眯着眼睛看过来,皇帝想了想就摇头说道,“阿玄当初,是朕的私心压了压他,因此才只封了他一个郡王。可他这么多年从未对朕抱怨过,也确实是朕的不是。”   他看了看下方端坐,脸上勾起一个满意微笑的豫王,心中只觉得再无隐忧,就沉声说道,“如今他都要大婚了,莫非娶个王妃,往后还要在诸宗室面前折腰?”   郡王妃哪儿有亲王妃腰杆子硬。   “趁着他要大婚,提一提他的爵位,就提做亲王。至于六皇子与七皇子……虽开了府,只是这么多年寸功未立,哪怕是皇子,也不能随意封爵。先建个皇子府,爵位日后再说。”皇帝沉默了片刻,默默地端详豫王,见豫王脸上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就吐出一口气来,摆手说道,“你做兄长的,今日这提议就很好。好了,你说的事儿朕都听进去了,该回去了。”   豫王本就是为了这事儿而来,七皇子不封爵正好儿,他便起身告辞走了。   皇帝默默地看着豫王的背影。   霍宁香觉得自己今日说得已经足够多了,微笑闭嘴,默默地饮茶。   这话啊,说得多了就不值钱,平日里还是少说话,多微笑。   不过他心里却十分愉悦。   皇帝提了靖王的爵位,阿妧出嫁之后就是显赫荣华的亲王妃,且掌管亲王府,日后谁能看不起她呢?   他心坎儿里的孩子,当真只有这样的风光与荣宠才配得上。   想到阿妧,霍宁香就忍不住想到她的姐姐阿萝,眼里的笑意慢慢地消散了几分。   阿妧柔顺乖巧,生活在富贵锦绣之中,总是过得很好。   可是阿萝……   阿萝啊。   霍宁香垂了垂眼睛。   他因想着阿萝的事儿,因此在皇帝面前便沉默了几分,皇帝也心事重重,见他累了,急忙命人送他回府,自己匆匆地往皇后宫中去了。   此事对于赵妃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当知道豫王在皇帝面前走了一趟之后,她紧张地抓着那偷偷来报信儿的一个宫女就尖声问道,“七皇子出宫去?陛下允了?!”七皇子深受帝宠,君父宠爱不忍他出宫,她一向给儿子刷的是这个人设来的。   得宠的幼子,皇帝日后封他做太子也不是不可能不是?   可是如今皇帝竟然叫七皇子出宫去?   “那爵位呢?封郡王了?!”靖王那家伙才封了郡王,赵妃深知皇帝的,自然是明白,皇帝决不会叫幼子越过嫡子去。   虽然郡王这爵位寻常,显不出皇帝对七皇子的荣宠,可是转眼又是晴天霹雳,顿时就把赵妃给劈懵了。皇帝说了,寸功未立,先不封爵,七皇子出宫之后虽然依旧是皇子之尊,可是不封王爵,这不是和那个卑微的六皇子一个样儿了么?!   这叫外头朝臣们怎么看七皇子?   这明显就是七皇子失宠了。   她正觉得痛彻心扉,只伤心七皇子命苦,又在心里骂今日在御书房的豫王霍宁香与阿妧都是奸佞,然而下一刻,她就哭不出来了。   皇帝下诏,六皇子与七皇子出宫,靖王晋亲王之后,皇帝说了,他老了,折子有点儿看不动了,先封个太子帮他管事儿吧。   皇帝陛下觉得豫王辅佐自己多年,样样儿都蛮不错的,那就叫豫王做太子好了。 第174章   “陛下,我要见陛下!”   豫王封太子的旨意一出来,赵妃就哭着喊着要求见皇帝。   她想不明白。   那么多年的宠爱,他待七皇子和她如珠如宝,可是为什么会落得个如今的下场?   她曾经那么雄心勃勃地进了宫,甚至连自己前朝公主的尊严都被践踏在地上,这世间有多少人在嘲笑她为了能爬上皇帝的龙床,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连尊严都不要了,可是那时她都没有在意过,甚至对那些鄙夷自己的人嗤之以鼻。   他们又懂得什么?   她的确不再是皇家公主,可是她却希望自己在日后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再是小心翼翼地去侍奉君父做一个公主。   而是随心所欲,天下都在她的掌中。   她那么风光地作为皇帝最爱重的女人过了这么多年。   极致的尊荣,不过是一步之遥。   当她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的时候,皇帝却亲自动手,将她的一切希望都打碎。   “完了,什么都完了!”   最近皇帝就没来后宫,前朝忙着封太子,谁还有心思睡女人。赵妃想要求见皇帝,可是她如今失宠,连七皇子都当不成太子了,这宫中谁还把她放在眼里?   她求见的话都没有被递到御前,就叫那些内监与宫人都扣下了。   如此绝望地在宫中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赵妃只觉得度日如年,每过一天对自己来说都是煎熬,当终于发现皇帝不会来看她了之后,赵妃伏在自己的宫中嚎啕大哭,只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崩溃了,蓬头垢面地尖声叫道,“我还活着做什么?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又是为了什么?!”   她哭得绝望极了,七皇子揉着眼角一脸疲倦地走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赵妃歇斯底里的模样。   他叹了一口气。   若他日后离宫,就赵妃这样愚蠢的模样儿,能活多久?   “母亲。”他压低了声音唤道。   “你父皇那个没良心的,当初怎么待我们母子的?说我们母子是他最重要的人!”赵妃如今都疯狂了,什么温柔贤惠,柔弱乖巧善解人意解语花儿的,太子位都没了,还装个屁啊。   她一下子就扑过来,一双手用力地抓着七皇子的手臂,见他的目光温煦柔软,却并没有愤怒,顿时就抓着头发哭道,“口口声声你是他的爱子,他最疼爱你,最喜欢你!可是却不顾你的死活,叫那女人的孩子做了太子!”   她嚎啕大哭。   七皇子垂了垂眼睛。   与赵妃恰恰相反,他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的保全。   无论是轻描淡写地将自己送出宫不封王爵,还是立了豫王做太子,这都是在保全他。   皇帝是真心疼爱他这个儿子。   只有在这个时候往烧得火红,南边儿不稳,前些时候还有那些反贼举着他们的旗号闹事的时候,将他冷淡地出宫,叫众人的目光不再落在他的身上。还有封了豫王做太子,靖王晋亲王,却没有叫他越过这两位嫡皇兄,都是叫日后豫王与靖王能看到他并未与他们相争,日后留他一条性命。   七皇子是感激皇帝的,若可以,谁不愿意轻轻松松地活着?他曾经的确想要争太子之位。   可是后来他明白了。   皇帝就没想叫他即位。   什么外头传言赵妃盛宠,皇帝爱重他这个幼子因此不封豫王做太子,就是等他长大,全都是胡扯。   皇帝……大概也听见了这样的传闻,因此才愿意送他出宫去。   “母亲,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七皇子本就是个病弱之身,说实话,还不定能活到什么时候呢,他心里的确又很多的不甘,甚至他也觉得,若是叫自己去经历豫王的那些资历,自己做得未必不及豫王。   只是他的出身就是硬伤,身子骨儿更是个要命的事儿,如今他的心情倒是平和了许多,仿佛皇帝的这盆冷水,也确实将他曾经同样微微发热的大脑给泼醒了。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皇后母子其实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若当真他是豫王的心腹大患,皇后早就弄死他了。   想在后宫弄死一个久病缠身的皇子,那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什么?”赵妃泪流满面,简直不敢相信地去看七皇子的脸。   她没法儿相信自己听见儿子说什么了。   “什么叫很好了?你是我的儿子!”她尖声拍着自己的胸脯,衣裳凌乱双目赤红,长长的南珠珠链被拍得纷飞,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叫道,“我是什么身份?我是公主啊!你是我的儿子,比他们高贵千倍百倍!那位置除了你,谁有资格去坐?!这天下有一半是你外祖父的!”   她的声音歇斯底里,甚至都破了音,七皇子觉得头疼极了,见赵妃愤怒地看着自己,几乎疯狂,哪怕这是自己的生母,都觉得赵妃可笑极了。   “南朝已经亡了,母亲。”他淡淡地说道。   他的确是南朝公主的血脉,可他更是皇帝的儿子。   他同样不喜欢赵妃如今这样将南朝高高地顶在头上的样子。   “儿子要出宫养病。母亲,不要再去争宠。”   “什么?!”   “父皇仁慈。至于皇后娘娘,既然容忍母亲这许多年,日后应该也不会要了母亲的命。”七皇子如今只庆幸赵妃摊上了这样的一位后宫之主,不然她这样的性子,没准儿跟着皇帝回来的时候就没命了。   既然从前皇后不稀罕赵妃去死,日后只要赵妃安分守己,她一定也不会碰赵妃一个手指头。那样骄傲且充满了威严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放下自己的身段儿去和一个失宠的女人计较。   “你,你怎么说起她的好话。”   “儿子的命捏在皇后的手中,自然是要说她的好话。”七皇子叹了一声,俊美绝伦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无奈。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疯狂极了的赵妃,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母亲你安分守己。日后若王兄登基……”   “绝无可能!”只要她活着,就决不能允许豫王成为未来的帝王!   七皇子对赵妃的偏执充耳不闻,只淡淡地继续说道,“无论是为了兄友弟恭,还是为了令南朝旧臣安心,他都会封儿子一个王爵。到时儿子就将母亲接到王府去,也做个安安稳稳的王太妃,日后含饴弄孙。母亲,这宫中的生活,你也该过够了。”   他的态度转变得很快,自然是因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如今这朝中的形势,皇帝若一定要将他扶起来才是要他去死。   反正豫王就算再厌恶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他这个王弟,他为什么不好好儿地活着?   只有曾经缠绵病榻,一只脚迈进过阎王殿的人,才会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儿子言尽于此。母亲,不要叫父皇看见你这副模样,不然父皇只怕都会怀疑,当年为何会爱上了你。”   哪怕赵妃如今已经失宠,可是失宠和失宠也是不一样儿的。七皇子不希望自己的母亲最后沦落到最可悲的地步里去。他透过眼前那张狰狞的脸,依稀还能寻找到从前那曾经身为南朝公主的尊贵,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属于一个公主的尊严和美好,仿佛都在赵妃的身上消失了。   她没有能耐成为至尊的女人,却一定想要做到,于是……   不知怎么,七皇子忍不住就想到曾经偷偷听到那只圆滚滚的胖团子摇头晃脑地对一个人的评价。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他的眼角不知怎么露出几分笑意,见赵妃赤红着眼睛仿佛能够吃人,这宫里的宫女儿们早就跑了,也转身走了。   走到阳光温暖的地方,赵妃宫中的阴冷方才叫七皇子感到有些驱散了去,他突然感到无比地轻松,那些曾经沉沉压在自己心底的东西,还有自己曾经的野心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全然的安稳与放松。   其实对于七皇子来说,这种感觉还算不错,至少他如今活得安稳极了,不担心啥时候豫王一个不高兴把自己这个最大的威胁给弄死。想到曾经自己谋算叫靖王尽快娶亲,还有那些暗中的算计,他忍不住失笑。   他本是皇子之中生得最俊美的那个,此刻微微笑起来的模样,好看得动人心神。   阿妧正巴巴儿地追着七公主和六皇子而来,见了那个漂亮得阳光灿烂的笑容,脚下顿了顿,咳了一声,偏头,当做没看见。   “七皇弟。”六皇子正含着笑容看着阿妧闹腾七公主,见了七皇子,就笑着唤了一声。   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遭遇到了什么,他仿佛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哪怕皇帝只叫他出宫却不封爵,六皇子也随遇而安。   七皇子就微笑着颔首,就见七公主正瞪着一双眼睛气势汹汹看他,她的身后躲着一只探头探脑的小姑娘,从七公主的肩膀往外看他。   见他看来,那小姑娘抬头看天。   七皇子突然有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情。   “七皇妹,还有,王嫂?”他笑着唤道。   “……”阿妧被这个称呼给震慑住了。   见这小姑娘一副被天打雷劈的样子,七皇子只觉得可爱极了,他对阿妧本没有什么企图心,想当初想要娶她也不过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儿罢了。   不过想到曾经自己对阿妧的瞩目,再看看如今阿妧和靖王竟然有了结果,七皇子就笑问道,“何时赐婚?”靖王这爵位都晋了,显然是要大婚了。且这京中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说靖王相中了阿妧,七皇子又不是聋子。   只是他不着痕迹地扫过动了动身子,将阿妧护了护的六皇子,难得没有说什么挑拨的话。   说起这个,阿妧就哼哼了两声。   “我已经跟皇后娘娘央求了,叫你赶紧嫁给王兄。阿妧,放过我。”   六皇子实在是倒了血霉,这从前有阿妧在,因此都觉得他目中无别的女子理所当然,因此他轻轻松松地过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快活,单身贵族来的。只是如今靖王抢了阿妧,虽然靖王心里这不是抢的,而本就是人家靖王圈里的白菜,可是皇后不这么想。   皇后就觉得对六皇子太不公平了,太过分了。   皇后娘娘拿出了曾经给靖王相亲的热情,为六皇子挑选贵女。   不说之前那些苦逼的日子,就今天,六皇子就见了俩。   若不是七公主拳打脚踢,阿妧蔫儿坏,偷偷儿往人家裙子上丢小青虫,六皇子这还坐在水边儿和人家姑娘喝冷风呢。   六皇子苦不堪言。   小透明儿当久了,这叫人这样关注,真是要了亲命了。   只是李嫔就觉得皇后真是想得太周到了,这既然阿妧没戏了,那儿子自然是要赶紧娶亲不是?她甚至从自己那小破宫中出来了,天天跟皇后凑在一块儿琢磨六皇子的婚事。   六皇子实在是受不了了,见阿妧还在偷笑,就揉了揉眼角温声说道,“等皇子府好了,我在里头做秋千给你和七皇妹玩儿。你去求求皇后娘娘,不要忙着给我挑选皇子妃。”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预备豫王封太子的事儿么?   忙他做什么?   “一个秋千不够。”阿妧就板着手指头狡黠地说道。   “那就两个。”   阿妧哼哼了一声。   她不是为了叫自己心安就逼着六皇子赶紧娶亲的那种人。   在发现六皇子是真的没有心动的姑娘之后,阿妧就觉得自己务必要解救一下对自己很温柔的这位兄长。   六皇子不喜欢那些女子,可是却被逼着要去和她们相处,其实对于双方来说都蛮折磨的。阿妧不知道六皇子会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可是她就想着,若是要娶亲,也希望是六皇子心甘情愿。若是相亲能成功,那靖王早八百年就大婚了,还能轮到十姑娘?   一想到靖王的成功史,阿妧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急忙贼头贼脑地凑到六皇子的身边儿来问道,“要不殿下,你去那些勋贵的家里去看看?”   “为什么?”六皇子含笑问道。   “没准儿也能偶遇一只投缘的团子,你把她养大,往后给你做媳妇儿。”   六皇子抽了抽嘴角,看着这小东西。   许久,七皇子在一旁喷笑出声儿。   他在七公主警惕的目光里上前,伸出优美白皙的手轻轻地揉了揉阿妧的小脑袋。   见她仰头看着自己惊呆了,仿佛不敢相信竟然有“王弟”敢在“嫂子”头上动土,他顿时一边咳嗽着笑了两声,一边用力地揉了揉,又掐了掐小姑娘雪白的耳尖儿,见小东西就跟叫雷劈了一样,呆滞成了雕像,这才风度翩翩地走了,只留下了三个被自己惊呆了的笨蛋。   他一边走一边笑,心情愉悦。   可是赵妃呆滞地坐在宫中的地上,听到宫人来回报的时候,却越发目光狰狞恨毒。   七皇子那么喜欢阿妧那狐狸精?   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对她笑?   怨不得当初还想要娶她。   不是因他口中的那些利益,而是因为……   他喜欢她?   皇后家的这狐狸精,竟毁了她的儿子! 第175章   阿妧哪儿知道七皇子这摸摸头就给自己招来一个大仇人啊。   她正忙着问七公主的心上人呢。   在御花园里小蜜蜂儿似的追着七公主,阿妧就两只眼睛亮晶晶地问道,“谁啊,是谁啊?”   七公主闷头走路。   她觉得自己跟六皇子的兄妹情缘也差不多了。   叛徒!   六皇子就含笑看着阿妧追着七公主跑。   在他眼里,听说曾经林珩都动过心要将阿妧嫁给诚王府的阿瑾,那七公主喜欢一下林琰完全没有问题。   这年月儿,年纪不是问题,辈分不是问题,性别……还是有很大问题地,不过六皇子就觉得七公主跟林琰这婚事其实不错。   皇后的顾虑,他明白。   不过他也相信皇后不会为了那一点小顾虑,就忽略七公主喜欢林琰的心意。   他就听着阿妧追着七公主还在问,“是谁呀?”   这都问了好几天了,大概七公主肯定是要扛不住了。   听说七公主最近睡觉耳朵里都充斥着阿妧脆脆嫩嫩的追问声。   “你!”七公主是真受不了了,她头一回觉得阿妧好磨人,一转头见小姑娘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就哼了一声说道,“你还顾得上我?怎么,怎么你不跟王兄腻歪在一块儿了?”前些时候这二位刚刚互相通了感情之后,那成天恨不能在一块儿,七公主想见小伙伴儿一面比登天还难,如今是怎么着啊?又想起她来了?对不住,七公主表示自己还滚远了呢。   这时候发现她的好了?   晚了!   “阿玄哥哥跟豫王殿下在前头忙着封太子的事儿,我就说,忙吧,我来找公主玩儿,”   “你叫他什么?!”七公主突然后悔今儿早上吃多了。   “阿玄哥哥。”阿妧眉开眼笑地说道。   七公主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她。   “其实还是叫殿下。他叫我那样叫,可我也觉得蛮恶心的。”小姑娘垂头认罪了。   这还差不多,七公主就满意了,只是琢磨了一下,顿时就恼了,掐着阿妧的小脸儿就质问道,“好哇!这是他没空理你了,你才来找我这个,这个备胎是吧?!”   从前她不知道啥叫备胎,不过叫阿妧给普及了一下,顿时就觉得这蛮生动的。她气得直哼哼,可是见阿妧发出了小动物一样儿可怜的呜呜声,眼睛委屈地看着自己,又急忙松开了脸给她揉了揉,撇嘴说道,“这些男人们!眼里只有功名利禄!重名利,轻红颜!日后可都别后悔!”   “她最近又看什么话本子了?”阿妧就偷偷儿问六皇子。   六皇子就忍不住笑了。   “又偷偷儿说什么呢?话说你和六皇兄这样好,要不再考虑考虑吧?”七公主挥起锄头就挖靖王的墙角儿。   阿妧就觉得七公主这下回还得跟靖王掐起来。   “胡说八道,阿妧在我心中与你并无不同。”六皇子就温声说道。   “可不是从前要娶人家的样儿了。”因与阿妧要好,因此七公主才口无遮拦,因她知道阿妧不会因这种小事跟自己计较。   果然阿妧的脸皮儿早就可厚了,哼哼了两声就将此事放在一旁,只是七公主想错了,她虽然打岔,可是阿妧还是没忘她心上人的事儿,一路就追着崩溃的七公主冲进了成妃的宫中,阿妧正咯咯笑着抓着七公主的衣问道,“是谁呀?是谁呀?!”   “什么是谁?”成妃今日就在宫中,此刻见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进来,年轻鲜活,天真明媚,连同外头的阳光一块儿照进来,就忍不住笑着问道。   “娘娘!”阿妧惯会撒娇的,也不及七公主一贯信奉铁汉柔情,一头就撞进了成妃的怀里咯咯笑起来。   “看你满头是汗的,一会儿吹病了你,又要喝苦苦的药了。”成妃是当真喜欢阿妧这小姑娘。盖因七公主是个真英雄,那真英雄谁在亲娘的怀里撒娇打滚儿啊?七公主一向是为亲娘出头脚踩后宫各路妃嫔的存在。   虽然蛮可靠的,不过成妃却很喜欢阿妧这会撒娇的小女儿模样儿。她笑着拿帕子给急忙抬头的阿妧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又要发挥一下母爱去给七公主擦汗,却见这倒霉闺女已经拿袖子胡乱在脸上擦吧了两下。   成妃抽搐着嘴角收回了帕子。   这倒霉闺女!   “渴了。”阿妧在成妃面前可自在了,被擦了汗就急忙说道。   成妃忙去叫人上茶,这才对下方正坐着的一个含笑中年贵妇笑着说道,“嫂子别见怪,这几个孩子凑在一块儿,总是嘻嘻哈哈的。我如今这宫里头也寂寞,倒是这孩子们说说笑笑,才开心些。这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儿,宁国公爱女阿妧。”   见阿妧看着有外人在急忙从自己的怀里爬起来露出贞静端庄的模样儿,她就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笑道,“这是锦乡侯夫人,是我的嫂子,你和七公主一般,唤一声舅母就是。”   阿妧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位锦乡侯夫人。   “舅母。”   锦乡侯夫人生得一副雍容的模样,圆圆儿的脸儿,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瞧着就十分和气,虽然不是十分的美貌,可是却叫人心里很舒坦。   她的下方坐着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虽然不及阿妧的几个兄长英俊俊俏,可是模样儿也生得很好看,此刻规规矩矩地坐在下方,双目低垂,一副老实的模样儿。   七公主突然皱了皱眉。   “舅舅回京了?”   “这才回来不久,就进宫来看望咱们娘儿俩。”成妃无宠,又只有一个公主却能在后宫里过得不错,自然也是因娘家的底气。   只是她娘家里头长兄的前程不怎么样,倒也有阿妧家中宁国公的几分风采。锦乡侯这长兄虽然袭爵,可是却是个很中庸的人,倒是成妃的两个余下的哥哥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的。阿妧素日里也见过那两位的女眷,来往得不错,如今才知道成妃还有个长嫂。   她对锦乡侯夫人没啥兴趣,却多看了那青年两眼。   入宫来看成妃,不把家中女孩儿带进来,倒带个年轻的男子。   阿妧就下意识地看了七公主一眼。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了点儿什么。   “多年不见,公主也长大了。”锦乡侯夫人倒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她满怀疼爱地看着七公主,见七公主模样儿生的十分娇艳,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张扬之意,就知道七公主的性情强势。   只是成妃无宠,七公主依旧能生得这样张扬的性情,那显然是得皇帝宠爱的。若不得宠,早就夹着尾巴当个柔顺的公主了。她倒并不是十分在意七公主得宠与否,而是见七公主强势霸道,眼角眉梢都带着坚定,就在心中喜欢了几分。   她只有一子,虽生得好些,却性子随了父亲,是个优柔寡断的脾气。   这令她十分不安,因此就想给他娶一个强势的媳妇儿,能为他决断,也能撑住家门的。   七公主如此就很好。   见七公主对自己微微颔首,锦乡侯夫人就笑着将目光投到了那与成妃十分亲近的小姑娘的身上。   这小姑娘生得比七公主美貌了几分,只是瞧着就娇滴滴,是个养尊处优长大没心没肺的性子。锦乡侯夫人一下子就想到这才入京,京中的传闻了。据说皇后有个出身宁国公府的外甥女儿,被靖王爱若珍宝,疼爱得什么都顾不得了,为了她数年不肯娶亲,很快就要赐婚了。   想必就是这位了。   一听那传闻就知道,只怕这阿妧不是个省油的灯,锦乡侯夫人却诧异此刻见了阿妧,她是这么一个单纯稚嫩的小姑娘。   这和传闻中的狐狸不大像啊!   “这是六皇子。”成妃就笑着指着六皇子说道。   六皇子这小透明儿虽然在皇后面前火了一把,只是在勋贵眼中就不算啥了。出宫建府,竟然都没捞着一个王爵,还有啥关注的价值。只是锦乡侯夫人却不敢怠慢这位能在宫中混出头的皇子。   她急忙起身给六皇子请安,见六皇子生得眉眼俊秀,目光清冽,仪态出众,心中赞了一声,就在心中该是盘算自家的几个女孩儿。虽六皇子如今是没有爵位,可是豫王都要封太子了,又不是跟豫王结了仇的七皇子,六皇子日后起码也是个郡王。   做个郡王妃,这已经是女子之中最尊荣的地位。   只是锦乡侯夫人看了一旁的儿子一眼,就有些遗憾。   她倒是觉得六皇子都很好,只是若尚公主,锦乡侯府也不能再叼走个六皇子啊。   那还不引起众怒啊?!   “都是人中龙凤,臣妾都看呆了去。”   一个公主一个皇子一个未来的亲王妃,锦乡侯夫人都怀疑成妃无宠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这瞧着也是满堂彩啊。   “自然。”成妃就很不客气地应了。   “那是你表哥,刚回京来,往后你们在一块儿相处不要生分。”成妃就笑着指着那下首眉目清俊的青年对七公主说道。   虽这个青年瞧着一副耳根子很软,优柔寡断的样子,可是成妃却觉得这样的性子才适合七公主。毕竟七公主乃是霸王似的霸道,若嫁个丈夫也是个强势的模样儿,那公主府不必干别的了,天天打架玩儿好了。这青年软弱,能拿捏得住,又是亲外甥。   锦乡侯夫人的性子成妃是一向知道的,贤良淑德,十分温煦,当年成妃未入宫的时候就和这嫂子的感情不错。   有锦乡侯夫人做婆婆,七公主还能自在了些。   想到这里,成妃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这两年七公主日渐长大,她就想着给闺女娶,寻摸一个合适的驸马。七公主自然是炙手可热,不说别人,就说昭容长公主,几次三番地上门要将幼子容玉许给七公主,只是成妃一想到当年容玉和南阳侯府庶女阿妤之间那点儿破事儿就犯恶心。   这谁知道容玉的心里还有没有那阿妤呢?   她也不稀罕一个连个庶女都不要的小子给自己当女婿,因此并未答允。余下的人家儿,却都叫她不大满意。   大多是不放心。   她只担心那些人家儿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儿,七公主嫁过去叫他们给欺负了。   七公主是霸道,可是也不是霸道得能抗衡一个家族的强势。   她想来想去,正觉得走投无路,却一下子听说长兄回京了。   锦乡侯与宁国公说起来是难兄难弟,都不大能干,只是不同的是,宁国公特别知道自己是个废物点心,因此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当吉祥物儿。可锦乡侯不认命,咋地啊,这世道废物点心没准儿也能干出点儿惊天大事来的,因此在朝中专营不休。   倒霉的是前两年招了皇帝的讨厌,给赶出京去了,这么多年在地方上挣扎,祸祸了几处百姓,终于发现自己不是搞政治的料了,灰头土脸地回京。   不回京不行啊,儿女都大了,也得回来结亲了。   总不能跟地方上的乡绅结亲不是?   听说长兄回京,成妃倒是蛮惊喜的。   她突然发现,原来将七公主嫁回娘家才是最保险的。   七公主脾气是霸道,可做舅舅舅母的,总能宽容一二吧?   若不是留在京中的两个哥哥家里年纪相当的那几个七公主她表哥都被七公主揍得把七公主当祖宗,听说成妃要把祖宗下嫁哭着喊着只愿今生追随公主麾下效犬马之劳绝不敢有非分之想,成妃也想不到锦乡侯这独子的身上。   果然,就见七公主看着那青年撇了撇嘴儿,就大步流星一下子窜到这青年的面前去了,一根手指头挑着这青年陡然惊恐了的下巴就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成妃一下子就捂住了脸。   “沈,沈青。”青年看七公主的模样儿如同民女看恶霸。   当然,连阿妧都不得不承认,这确实蛮恶霸的。   “哦。”七公主目光黯然了一下,收回手走到一旁,不理这青年了。   “这孩子就是人来疯,素日里规规矩矩的,见了是表哥,大概就觉得亲近了。”成妃很苍白无力地解释了一下,锦乡侯夫人也有些措手不及,只是见七公主眉宇之间带着的那股子勃勃生机与气势,那是自己的独子沈青身上永远都不会有的,目光就慢慢地柔和了起来,对成妃笑着说道,“这才好。若是规规矩矩的你来我往地问话,我倒是觉得这格外生分了。”   她格外宽容,且和善地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却颓然地坐在六皇子的身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时光流转,也曾经有一个英俊跳脱的少年在她的面前。   尚且年幼不过是团子一颗的她同样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很挑衅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少年英俊的脸笑嘻嘻的,看她的目光没有惊恐,也没有觉得她惊世骇俗,而是觉得她格外可爱,兴趣盎然。   他还抬了抬自己精致的下颚,使唤她这个公主。   “再给挠两下儿……”他笑嘻嘻地眨着眼睛说道,“本公子就告诉公主你啊。”   这坏胚子! 第176章   锦乡侯夫人是真喜欢七公主。   喜欢得眼睛都在七公主身上拔不出来的那种。   只是阿妧也不觉得奇怪。   那可是公主。   只要脑袋没毛病的,肯定都得喜欢。   尚公主,这能给家族带来多大的利益呢。   因此,锦乡侯夫人有点儿都不觉得七公主调戏了自己儿子罪该万死,她还觉得自己的儿子表现得很坏,怎么也得飞个爱慕羞涩的小眼神儿过去不是?   见七公主对儿子仿佛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侯夫人一下子就担忧起来。   她不是那种尚公主还看不起公主的蠢货,也不是清高得觉得尚公主就羞辱了自家门楣……这是什么狗屁理论。总之,见七公主淡淡的,锦乡侯夫人就急忙对成妃笑道,“我家阿青就是这么个懦弱的脾气,日后还得公主多护着这表哥些。”   她觉得能把家中几个小子都揍得抱着七公主大腿喊祖宗,这是一种很强势,很威武的行为。   做长嫂绝对够了。   且七公主这样霸道,皇帝却对她这样喜欢,可见七公主也不是单纯的蠢。   七公主只怕为人十分聪明。   能招惹的,七公主都给打趴下了。不能招惹的……七公主如今还混得风生水起,可见她一个都没招惹到。   这简直是锦乡侯夫人心中最完美的儿媳妇儿。   成妃就觉得她嫂子的目光灼热得叫自己心肝儿乱跳了。   “这丫头就是霸道。”   “这叫什么霸道。咱们北朝的女子,当年拉弓放马何等气魄。”锦乡侯夫人心中更想的是,镇守江东的显荣长公主虽然如今尚且是盛年,可是总有退居幕后的那一日。   若皇帝还要遣女将往江东去,那只怕会送自己的女儿。七公主霸道强势,却又有女子的怀柔,或许日后会执掌江东兵马。她心里也生出几分希望,看着七公主的目光简直就跟放光似的,七公主就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转过头去。   阿妧就抿了抿嘴角儿。   这不是相亲么。   可是六皇子说,七公主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嫂子太夸赞她了。”成妃也看见闺女有些不精神,七公主可是她亲闺女,她怎么也不可能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哪怕锦乡侯府好得跟天宫似的,沈青就跟二郎真君下凡,可若七公主不喜欢,那她也不会非要叫闺女去下嫁锦乡侯府。   因此,她虽然见锦乡侯夫人的热情已经被调动起来了,却并未提及关于婚事的半个字,锦乡侯夫人自然也明白,这是给公主选人家儿,断没有自己挑人家公主的道理,只是待成妃越发谦卑。   她说笑的时候,就笑着对成妃说道,“我们才回京,就听说魏阳侯夫人给她家大公子挑媳妇儿呢,只是不知怎么如今来没挑成。”   “这是为何?”   “她家大公子从南边儿回来了,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见成妃拿团扇骇然地遮住了脸,锦乡侯夫人就笑着说道,“说起来这大公子就奇怪,被揍得脸都肿了,魏阳侯夫人哭声震天,他竟然还说什么幸福。”   这一回连十姑娘都默默地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锦乡侯夫人哪里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被揍了之后会喜极而泣呢?又不是变态。她便继续笑道,“因此都觉得这大公子只怕是有什么毛病,谁敢嫁给他?”   阿妧仰头看天。   六皇子就坐在下头,看着阿妧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魏阳侯府?这家实在讨厌,礼数也不好,家教也不好!”成妃对魏阳侯府就充满了恶感。   她当年就见了阿妧那张花猫脸儿,简直气得半死。   周玉的手也太狠了,直接往阿妧的脸上挠,亏的阿妧这是好了,若留下一点伤疤,日后怎么嫁人?   “娘娘这是何意?”锦乡侯夫人不知魏阳侯府当年与阿妧的纷争,不由好奇地问道。   成妃一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很少会对旁人露出这样厌弃的表情。   就比如再不喜欢昭容长公主府的容玉,成妃也就是避着长公主不要见她罢了。   “从前的事儿,不说了。只是我也跟嫂子说,她家的女孩儿都不是省事儿的。唯恐给家里头惹祸,我当年就跟哥哥们说过,往后不能娶魏阳侯府的小姐。”娶了个败家货,那是要坑死全家的。   魏阳侯夫人首当其中,她和诚王世子妃这姐妹俩都蛮坑的。既然如此,那闺女只怕也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成妃不愿总是提及当初,反倒像是阿妧心眼儿小对当年的恩仇念念不忘似的,就含糊的说道,“嫂子只听我的就是,不然日后必定后悔。”   “我自然是要听娘娘的话。”锦乡侯夫人顿时觉得得离魏阳侯府远点儿。   “魏阳侯夫人既然教不好女儿,只怕自己也不是个和气的婆婆。”既然成妃厌恶魏阳侯夫人,那锦乡侯夫人完全不介意拿那倒霉女人当个踏脚石,就笑着说道,“这就不对了。叫我说,这女孩儿啊,在家都尊贵娇养,好容易千娇万宠地养大了,莫非是嫁到别人家吃苦的不成?咱们自己都有闺女,自然是要将儿媳妇儿都当亲闺女疼,这才是正经人干的事儿。”   见成妃的嘴角微微勾起,锦乡侯夫人就继续笑道,“还有那些非要给儿子婚前婚后塞几个丫头的,最叫人看不上!莫非这做婆婆的拼了命给儿子塞小妾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家闺女若遇到这样的婆婆,她心里能好受?哎!”   她就轻叹了一声,圆润的脸上露出十分的慈爱来低声说道,“以己度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既然舍不得自家的亲闺女,又为何要去磋磨人家家的心肝宝贝儿呢?”   成妃的嘴角已经飞到天上去了!   “嫂子这才是正经人说的话!”她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亲近。   那个沈青就默默地看着自家老娘在成妃面前刷存在感。   “我只恨儿子少。不然多娶几个儿媳妇儿回来,挨个儿当闺女疼呢。”锦乡侯夫人就笑着说道。   阿妧就默默地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这位锦乡侯夫人当真不是一般的人呐。   见七公主还是有气无力的,成妃就咳了一声,好容易忍住了脸上的笑容,转移了话题。   锦乡侯夫人从善如流,就跟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已经在和成妃说起这些年在外的地方景色了。   阿妧眨了眨眼睛,见这姑嫂两位说得蛮热乎的,就觉得成妃跟锦乡侯夫人是真的亲近。她倒是很喜欢锦乡侯夫人这样的性子,觉得和自己的母亲宁国公夫人差不多,都很通透,为人也很温柔,虽然养儿子不及她的母亲,可是沈青看起来也蛮俊秀的。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怎么就趴在七公主的耳边小声儿说道,“公主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虽然侯夫人很好很温柔,可是公主嫁给表哥会幸福么?”   七公主扭头看了阿妧一眼。   “若公主觉得,还是和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在一块儿快活,那就跟着自己的心走。”   “你不担心我喜欢一个大坏蛋啊?”   “可是有我有我家殿下,有六殿下,还有娘娘们在为公主撑腰,遇到大坏蛋,打他!”阿妧就挥了挥小拳头。   七公主突然觉得林琰也挺倒霉的。   他妹要打他。   “你放心,你才见了几个。母妃宫中最近就没少了人儿。”阿妧觉得七公主这是在相亲,可是人家公主殿下都身经百战了,且她确实不喜欢沈青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儿。   这蔫巴巴的人儿,心里主意更多呢,不及林琰阳光爽朗,万事不萦绕心头。她哼了一声,觉得林琰这家伙竟然有那么多的好处,就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可是我不能嫁给他。我也不想嫁给别人。你放心,我也不会误了这个沈青。”   反正她不喜欢沈青,就不会干吊着他。   回头叫成妃偷偷儿跟锦乡侯夫人拒绝了就算了。   “你承认了?”六皇子就笑问道。   七公主一下子就想到之前自己不承认自己喜欢林琰了。   她嘴角抽搐地看着这皇兄。   这一脸叫自己认罪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七公主就轻声说道。   “是谁啊?!”   “你哥。”六皇子就温声说道。   七公主一没留意来不得堵住这家伙的嘴巴,气得半死。   她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等着她炸毛儿。   阿妧的小身子却已经僵硬了,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七公主,又看了看六皇子,板着自己的小手指就小声儿说道,“我有四个哥哥。大哥哥娶了媳妇儿了,公主你不能去挖墙脚儿。”   她还严肃地看着七公主,七公主差点儿叫这一眼给看得抓狂,压低了声音怒吼道,“谁喜欢你大哥了?!”这小姑娘的眼里仿佛林珩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人了,那素日里提及她大哥哥的时候骄傲得小胸脯儿挺起来。   “那是二哥哥?”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七公主不吭声。   “三哥哥?”   七公主还是不吭声。   “四哥哥?”阿妧的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见七公主还是不吭声,就有些迟疑地劝道,“公主,这不能太贪心,一网打尽会撑着的。”   七公主仰天露出了一个抓狂的表情。   “你都猜着了还笑她做什么?”见阿妧缩着小身子偷偷儿地笑,六皇子就觉得这小姑娘越发地坏了。果然阿妧就笑嘻嘻地说道,“提到二哥哥公主脸都红了。原来是二哥哥。他挺好的,为人也好,有什么嫁不得。”   她倒是觉得七公主和林琰蛮般配的,林琰生性跳脱,是个爱说爱笑的脾气,生得也英俊。七公主外头都说她霸道,可是阿妧却觉得七公主并不霸道。   若真的是被娇惯得不知好歹的公主,怎么会护着阿妧这么多年呢?   “不是你往后要嫁给王兄么。我就不能嫁给你二哥了。”七公主就没精打采地说道。   “为什么?”   “总不能天下的好事儿,皇家的皇子皇女都跟你一家联姻不是?你吃口肉,也得叫别人家喝口汤吧?”七公主就恹恹地说道。   “胡说八道!我只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肉,为什么要给别人喝汤?!”阿妧顿时就急了。   七公主嘴角抽搐地看着这比自己还抓狂的小姑娘。   她不知是该郁闷,还是该感谢自己在阿妧的眼里还是“肥水”。   “公主是真心喜欢我二哥么?”阿妧自己幸福了,就希望小伙伴儿们都幸福。   六皇子就别说了,都求她饶了他了。那也就算了,既然七公主心悦林琰,她想了想就认真地说道,“虽然公主喜欢我二哥哥是我家的光彩,可是我不能替二哥哥应了什么。我,我回头偷偷儿地跟二哥哥提一提。”见七公主眼睛都瞪圆了,她急忙说道,“不说公主喜欢他。我就说,成妃娘娘要把你嫁给……嫁给你表哥。”   若林琰嫉妒了,那她再提。   当然,若林琰为七公主送上祝福什么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七公主面前有的是青年才俊,一个不行就多挑几个好了。   “这么说,你不会觉得我喜欢你二哥不合适?!”七公主眼睛都亮了。   “为什么不合适?喜欢一个人,这样珍贵的感情,我觉得都值得尊重。当然,这得我二哥哥没有媳妇儿和心上人。”   阿妧恨不能把天下的好男子好女子都叼回自家宁国公府里来,她心里很快活,眼睛都是明亮的,看着七公主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二哥哥心里有怎样的想法。可是我也要多谢公主,愿意喜欢他,承认他。”而且七公主并不是仗着自己的出身什么的对男人纠缠不休,哭闹胡为的女子。   她就在心里喜欢了,哪怕是如今对阿妧说了,可是也没有想过去扰乱林琰的人生。   林琰若有喜欢的女子,那阿妧就会为七公主保密,永远不叫林琰知道,曾经有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喜欢过她。   可若林琰也有一点喜欢七公主,却碍于各种原因无法开口,阿妧就喜欢自己的哥哥和小伙伴儿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交给我。”十姑娘拍着胸脯儿保证道。   她做出了这种保证,因此这几日就在家里宫中乱转,正巧儿,林琰从宫中出来回家歇着,还带回来了一位难得有空休息因此也来了宁国公府的靖王。   阿妧欢呼一声就扑到靖王的身上了,小脑袋在靖王的怀里乱共,想念得不得了。林琰见这小东西恨不能把自己挂在靖王的身上,靖王这一向冷面的家伙还伸出手抚了抚她,叫她可以轻松地趴在自己的怀里,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闪瞎了。   简直丧心病狂。   更丧心病狂的是,他妹,好不容易拨冗看了自己一眼,就贼兮兮地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说道,“二哥哥,我跟你分享一个秘密。”   这种故作神秘的八卦模样儿,跟他爹一模一样儿。   林二公子觉得在前院儿已经听了一耳朵宁国公关于国公府里哪个管家娶了个胖媳妇儿啥的八卦,再看妹妹亮晶晶的眼睛,无语凝噎了。   他很喜欢八卦。   可是八卦太多,真的好头疼。   只是靖王一个冷冷的眼神,叫林二公子就不敢动了。   不知自家殿下逼良……陪着自己狼狈为奸的小姑娘甩了甩身后的大尾巴,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哥哥你知道么?七公主殿下在相亲呢!”   他真的完全不想知道! 第177章   “……没了?”   这一日,七公主跟阿妧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   对于前些时候十姑娘神神秘秘在自家二哥面前提及七公主的婚事,林琰做出了表态。   “没了。”   她二哥就“哦”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走了。   这些日子都没啥反应。   “不过我偷听母亲问二哥了,二哥说婚事不着急,仿佛还没心上人。”见七公主默默地捏碎了一个小杯子,哪怕,哪怕这杯子是木雕的那也太吓人了,阿妧就觉得在七公主的心里,那大概就是林琰的脑袋,就趴在七公主的肩膀上小声儿说道,“若他没有心上人,咱们努力一下呗?这年头儿,女追男隔层纱呢。不过,我就想着还有一个招儿。”见七公主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来,阿妧就露出了一个狗头军师的表情。   若今日六皇子在场,一定得喊一声“住手!”。   这俩姑娘肯定是要翻天的节奏。   且肯定傻乎乎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   “什么招儿?”七公主急忙问道。   “这叫人注意自己吧,还得叫他心里吃醋。”阿妧就把自己成功的秘诀毫不吝啬地和小伙伴儿一起分享,在七公主的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公主瞧瞧!想当初我喜欢我家殿下,可是又不好意思告诉他,就总是对他说,叫他给我找个好人家儿。这殿下心里不就不对味儿了么?他心里不就是吃醋了么?于是殿下不就说喜欢我了么?”   这姑娘可是忘了想当初小心翼翼哭唧唧地那点儿小纠结了,拿自己的成功史去激励七公主。   特别心机。   七公主用力点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所以,公主也要在二哥面前说说自己要嫁人了,再提提什么容玉,提提那沈青!叫二哥吃醋!”   阿妧探头探脑地说道。   七公主握着阿妧的小爪子,把这些话全都听进去了。   “你说的对,反正你二哥在宫里,我总是常常能见到他,回头我天天儿跟他说,再叫他给我寻摸一桩好婚事。”她感激地摇了摇阿妧的小手儿说道,“这世上只有你最聪明最贴心,等往后我成了你嫂子,一定对你可好了!”   八字儿还没一撇儿呢,公主殿下就已经畅想未来的婚后成活了,阿妧也跟她一块儿畅想,顺便叽叽咕咕地说道,“不过若二哥当真对公主没心,或是有了心上人不是公主……”   “那你放心,我不会坏了你二哥的大好姻缘。”七公主就认真地说道,“若他当真喜欢别人,那我就退步抽身,绝不叫他不能圆满。”   她喜欢他,可是若他不喜欢自己,那就绝不会去妨碍他真正的幸福。   那种非要分开心上人和人家爱人的破事儿,她不干。   “我就是随口说说。”阿妧本着自家吃肉也绝不叫别人家喝汤的小抠儿风格,就拉着七公主偷笑起来。   今日她和七公主正在昭容长公主的府上做客,七公主因顾忌容玉,本不爱来,只是昭容长公主再三邀请,七公主犹豫再三还是给了自家姑母这个面子。反正来了她不过是和阿妧吃吃喝喝的,也没说要和容玉有什么关系。且她最近也烦了,正想警告容玉自己对他没心,往后别烦她。   只是她到底不自在,就拉上了阿妧。   六皇子在自家皇子府里忙着呢,没跟七公主一块儿出来。   昭容长公主今日在长公主府设宴,宴请的自然不仅是七公主与阿妧。   她本是个玲珑的心思,虽然为人傲慢些,不过做皇帝他妹的,傲慢些本是分内之事,因此也无人有微词。她的心眼儿也不少,既然邀请了七公主和阿妧,余下的那些勋贵小姐就是和宁国公府或锦乡侯府交好,绝不会碍眼的那种。那些个小姐与阿妧七公主倒是有几分面子情,然而见七公主和阿妧嘀嘀咕咕的,也知趣儿地没有过来。   有些暗中瞧不起阿妧一介庶女却能坐在她们之间的,因如今靖王风头正盛,因此也不敢和阿妧露出什么。   阿妧就觉得这天儿都晴朗极了。   见远处正有两个世家小姐围住了昭容长公主说笑解闷儿,阿妧觉得自己已经在皇帝面前邀宠了,又何必抢人家小姑娘在长公主面前的风光?   既然自己吃肉又喝汤的,这总还得给人点儿光明是不是?   因此她拉着七公主一块儿逛长公主府的园子。   昭容长公主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妹妹之一,又和皇后的关系很不错,因此这长公主府是京中一等一的富贵繁华之处,别说宁国公府比不上,就是阿妧冷眼瞧着,豫王靖王这两位的王府都不及长公主府的秀丽奢华。   各处的奇花异石,亭台楼阁,山石湖水,甚至那湖水还是从府外引进来的一条活水,里头锦鲤游鱼,鲜活至极。且长公主府占地极广,阿妧逛着逛着,就蹲在湖水边儿上一处柳枝繁茂的地方对七公主小声儿说道,“和御花园也差不了多少了。”   宫中的园子也不过是比长公主的园子大了些,论起繁华,其实真的差不多了。   也就昭容长公主这喜欢享乐的性子,才会这样修缮自己的公主府。   换了别人,比如靖王,那靖王府要不是有阿妧给添砖加瓦了一些,就是个荒废的园子。   靖王每日里在王府只需要一个屋子一张床,能吃能睡就行。   一想到这儿,阿妧都觉得为自家靖王心疼了几分。   “你知道不?我听母亲说,姑母要把这长公主府留给容玉。”七公主就蹲在阿妧的身边,拿手指去扒拉湖水里的锦鲤。   “留给容玉?陛下……”公主府跟皇子府不同,就是给公主们住的地方。若皇子住了一辈子皇子府日后挂了,子孙依旧可以留在皇子府中。可是本朝的公主府去并不是这样儿。   若公主故去,皇帝凭啥还把这公主府留给驸马啊?他是要收回的。若长公主真的过世,说起来这长公主府本该还给皇帝。可是阿妧想到皇帝对昭容长公主的宠疼,就迟疑地说道,“若长公主求了陛下,陛下应该会把这留给长公主。”   若是要留给长公主,那长公主愿意把这府邸给谁就给谁。   到底偏心幼子,看起来昭容长公主是想要给了容玉。   “若真的给了,对容玉才是麻烦。往后他和他兄长们还来往不来往?”   自古做母亲的心疼幼子,这谁都能理解。   可是若偏心到把诺大的公主府全都给了幼子,那长公主别的儿子们心里得怎么想?不说儿子们,长公主的儿媳妇儿们怎么想?   “为了这一个府邸,断了他和兄长们之间的感情,日后会还会理睬他?独木难支,且他身上没有爵位差事,到时候遇到个什么,兄长们都只会袖手旁观。叫我说,这宅子是祸家之本,容玉若有点儿脑子就该拒了,横竖没有这宅子打眼儿,难道长公主还会亏待了他不成?这么多年的私房,就算偏心他多给他些,想必他兄长们也不会在意一点小财,往后兄弟情分也不会断了。”   七公主难得地明白事理。   阿妧本就知道七公主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人,因此微微点头,恍然道,“公主说得很有道理呢。”   “那是自然!你当我真傻啊?”   七公主就很得意地说道。   她若是真傻,早就在宫里活不下去了。   见阿妧崇拜地看着自己,七公主越发得意,就两眼放光地看着这湖里游着的锦鲤。   锦鲤们大概在长公主府一贯过得很好,也不知这世上有一种人类叫做吃货,在湖水里舒展着自己优美的身体,见雪白的手指探过来,还凑上去碰碰。   一只胖嘟嘟的锦鲤鱼眼迷茫地被抓出了水面,完全不能明白,平日里碰一碰就给食儿的人类,怎么反倒把自己给抓起来了。   “烤了吃!”七公主就对阿妧两眼放光地说道。   “不好吧?”阿妧迟疑地说道。   “没事儿。”   “一条咱俩吃不饱。”十姑娘就继续说道。   七公主顿了顿,想了想自己的食量,再看看阿妧的小肚皮。   这俩又偷偷儿抓了一只上来,眉开眼笑地就往后头的假山里钻。   只是才钻到假山里去还没有点火儿,阿妧就听见有脚步声路过,顿时和七公主捂住了彼此的嘴不吭声,却听见那脚步声并未停顿,一路就仿佛要往远处去的样子。   正待阿妧和七公主要松一口气,却听见假山外头传来了一个柔弱的女子的呼唤,还有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传来。阿妧听着这声音耳熟,大着胆子透过假山的缝隙,扒着青苔往外一看,却见假山外头正驻足了一个十分好看,眉眼精致的青年。   那青年生得极好,眉眼分明,精致绝伦,且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模样,阿妧顿时就认出来了,这是容玉。   要说昭容长公主偏疼幼子也不是没有道理,论起长相儿,容玉确实是长公主儿子们里最好看的一个。   谁还不是颜控咋的?   “公子,公子!”后头的那位姑娘阿妧偏巧也认识。   竟然是阿妤啊。   想到阿妤竟然叫南阳侯夫人给放出来了,阿妧就忍不住为难地抓了抓自己的头。   南阳侯夫人怎么倒是把阿妤给放出了侯府?她不是一贯最喜欢关着阿妤的么?   阿妧觉得把阿妤关着挺好的。   “公子!”阿妧一愣神儿的功夫,阿妤已经到了容玉的面前。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芙色轻纱罗裙,长长的裙摆,柔软的轻纱,越发显得那段腰肢柔软曼妙,令人不能转移目光去。   更何况她本生的婀娜可爱,一双水眸潋滟,仰头看来的时候仿佛心里眼里都是一个人的影子,柔弱可怜。脚下的鞋子探出一点来,她惊慌地到了容玉的面前,怯生生地要将莲足收回自己的裙子里去,一垂头,就羞红了脸颊。   阿妧努力地往外看,争取学到一二精髓。   往后她还等着变身狐狸迷惑靖王呢。   只是见容玉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十姑娘又犹豫了一下。   莫非这副模样儿也不能叫男子心动?   那她还学不学?   “我远远的看见了,只觉得很像公子,本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我心里太想念公子因此生出幻觉,可是原来,原来真的是公子。”   阿妤的眼眶顿时就红了,两滴清泪悬在眼角要落不落,哽咽地看着脸色冷淡的容玉,一双眼迷茫地落在他的脸上,喃喃地说道,“真的是公子。公子可知,可知这些年我是多么想念公子。”她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脸,低声哭了起来。   阿妧惊呆了。   对容玉示爱的,当真是阿妤么?   这姑娘不是死活想要嫁给七皇子,看不上容玉的么?   她急忙往容玉的方向看去,就见那青年一双眼淡淡地落在阿妤的身上。   想当年年少气盛时,不过是因阿妤委屈了一些黯然片刻就义愤填膺的模样儿,早就消失不见。他白皙精致的脸上,看着阿妤在自己面前落泪无动于衷,反而带着一种十分冰冷的厌恶和疏远。见阿妤仰头,一双眼如同水洗过一般潋滟,便垂了垂眼睛冷淡地说道,“母亲今日并未邀请你过府。我不管你是怎么进了长公主府,立刻离开。不然我叫母亲撵你出去。”   他淡淡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公子!”阿妤哀哀地唤了一声扑向容玉。   青年一转身,让过了这可怜妩媚的少女,面容之中带着几分愤怒。   “你怎敢碰我!”他看阿妤的眼神如同再看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   也是,换了谁,一颗火热的少年心被践踏在了脚底下,那也绝对会记仇个七八百年的。   且容玉因此事当年成了京中笑柄,都知道他有眼无珠,竟然叫个庶女给玩弄在掌中。   这不提,容玉这两年姻缘坎坷,都因当年旧事。   换了谁家,有点儿自尊的显贵些的人家,都不乐意叫自己闺女捡个庶女不要了的货色。   且容玉能叫阿妤糊弄,日后若再有个如阿妤一般的女子出现,他会不会还掉进人家的套儿里去?   嫁给容玉,那不是坑闺女么。   “看什么呢?”见阿妧扒着假山的窟窿看得劲劲儿的,看得直扭小身子,那叫一个开心八卦,七公主也不去处理自己的锦鲤了,也趴在阿妧的身边看过去。   见那外头的是容玉和阿妤,她微微一愣,就忍不住嗤笑道,“怎么是这两个。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玩儿回头是岸那一套。你这个姐姐真是不要脸,竟然想回头攀附容玉。”她都没怎么听外头的话,就知道了阿妤的心意。   果然,阿妤已经在外头看着容玉噙着泪珠儿伤心地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公子。当年拒绝你,是我万不得已!我,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庶女,怎么配得上公子你呢?”   “那你如今也配不上!”   阿妤僵硬的目光里,容玉不耐地说道,“你不还是个庶女么。” 第178章   这无情的话一出来,阿妤顿时又泪流满面了。   她用不敢置信,伤心欲绝,反正就是特别痛苦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青年。   不然不行了。   想当年那么喜欢她的少年,变成了眼前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这叫阿妤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她甚至都怀疑容玉是不是在和自己说相反的赌气话。   “你真的误会我了。”见容玉勾了勾嘴角,讥讽地看着自己,阿妤几乎要语无伦次,之后终于找着了自己的声音,颤巍巍地捂着胸口泪眼朦胧地看着容玉,低声说道,“你以为当年我不愿嫁给你么?并不是这样的。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不愿嫁给你!可是长公主在上,还有我家太太,明明说着要我嫁给你,可是我看得出来,我的身份要嫁给你,会令你蒙羞,会叫你……”   “既然你当时想的明白,就不该再来到我的面前。”容玉淡淡地说道,“你确实会令我蒙羞。”   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因她成了世家笑柄。   他甚至那么伤心,只觉得活着都是屈辱,如今想想,甚至都有些茫然,是怎么从那样窘迫和痛苦之中走出来的。   阿妤那时,几乎毁灭了他的人生。   哪怕是如今,容玉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他都不敢再去亲近任何一个女子。   他此生都不愿娶亲了。   因他不愿再去揣测,每一个接近自己,对自己微笑温柔的女子,她们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儿。   他再也不敢去爱人了。   可是到了如今,她又能理直气壮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我忍不住。”阿妤就哭着想要上前抱住容玉的手臂,却见这青年冷冷的退后了一步,目光莫名地看着自己,急忙含泪表达自己的倾慕,柔柔地哭道,“这些年,难道我就好过了不成?我忍着对你的思念,努力想要不想你,想按着太太的话嫁给别人,可是我做不到。我那么喜欢你,一想到会真正失去你,就觉得痛苦极了。痛苦得就要死掉了。”   她哭得很伤心,阿妧就拼命地抖着耳朵记着这些台词。   阿妤到底是乐阳郡主的女儿,想必也学得了乐阳郡主的精髓。   既然乐阳郡主能在南阳侯面前得宠,可见是很吃这一套的。   现实给了阿妧一个大耳瓜子。   因容玉已经在冷冷地说道,“那就去死。”   阿妧愣住了。   她回头呆呆地看着同样有些迷茫的七公主。   “难道女子如今这样说,男子不应该怜惜地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儿安慰,然后误会都化解开就在一块儿了么?”阿妧迷茫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看起来她这招儿不好使,你二哥恐怕也不会吃这一套。”七公主也在学习呢,寻思着这阿妤当年能把京中青年子弟给迷得五迷三道的,怎么也得有点儿能耐不是?谁知道这不好使了啊!   可见世道都变了,这年头儿大概没有柔情似水的白莲花儿发挥的余地。她决定当野蛮女友,好好儿去刷刷林琰那登徒子。正一双眼睛乱转,就听容玉已经对掩面哭泣的阿妤问道,“如今发现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阿妤抬眼,目光迷离地看他。   容玉就嗤笑了一声。   “七皇子出宫建府,却并未封爵,依旧是个皇子,豫王成了太子,你知道七皇子是个废人了,因此回头想要攀附我这个长公主之子了?”   他的目光冰冷,见阿妤嘴角颤抖地看着自己,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早前拒绝我,不过是因还有更好的等你去攀附,如七皇子,你想当七皇子妃,想当皇后……说起来,只怕叫你给七皇子做妾也是好的。那时七皇子得宠,都说会封太子,你也想跟宫里的那位一样儿当个贵妃?”   “这还是容小公子么?!”阿妧顿时就震惊了!   这么有脑子,不大和容玉相似啊。   那不就是个无脑真爱小王子么?   七公主也震惊了。   “大概当年显荣姑母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抽干了。”她摸着下颚深沉地说道。   当年显荣长公主把个半死不活的容小公子一顿抽打,还差点儿摁水里叫他重新投胎,大概那时候把水从容玉的脑子里打出来了?   她这两年很讨厌容玉,因此总是避开他,都不知道容玉的变化那么大。   她和阿妧不过是震惊,可是阿妤却已经是惊恐了。   她没有想到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容玉竟然长脑子了,竟然当真看出她的心中所想。   没错儿,她的确是因七皇子事败,因此才回头来找容玉。   因这么多年她经历了很多,兜兜转转才发现,除了七皇子之外,原来对于她而言身份最贵重的还是昭容长公主的幼子容玉。   他是皇帝的亲外甥,有盛宠,还有一个会为他时时考虑终身的母亲。这是围绕在阿妤身边的那些豪门子弟中最优秀的一个,更何况,他甚至愿意明媒正娶地娶她。阿妤知道,如今赵妃母女失宠,乐阳郡主在百越自顾不暇,若她再不自己出手,只怕南阳侯夫人就要插手她的婚事。   嫡母怎么会将她嫁到好人家儿去?   她所谓的那些好人家儿,她也绝不放在眼中。   她有才情,有美丽,有灵秀的头脑,为什么要嫁给平庸的人?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难道我在你的心中,就是这样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女人?”   “对。”容玉言简意赅地说道。   “可我的心里只有你。”   容玉就看着那柔弱的少女拉住自己的衣摆,仰头用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着自己,爱慕自己仿佛爱慕得要死去一样,一瞬间心里生出的,不是“你也有今天来求我”的报复感。   他只觉得自己更恶心她。   早年被她拒绝,他只当她欺骗自己的感情,因此痛苦。可是如今看她在自己的面前丑态百出,他就觉得恶心。   这是一种无法排解的厌恶。   他觉得自己竟然曾经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受人嘲笑,也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他几乎也成了那么恶心的人。   “我不知道你今日是怎么混进长公主府的。”压抑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冷冷地开口,在阿妤用力睁大几乎绝望的目光里慢慢地掰开了她的手指,低声说道,“不过我会彻查长公主府。叫我知道是谁帮了你,我家的奴才,我绝不宽待。至于外头帮助你的人,我无法处置,却会将他们送回自己家中,叫他们知道,不是谁都可以冲撞长公主府的威严。”   他甩手将阿妤的手臂丢回去,见她颤抖地看着自己,突然笑了笑。   “因你的缘故,我此生大概都不会娶亲了。你毁了我,就等着我母亲对你的回报。”   他转身正要离开,却突然皱了皱眉头。   “谁在那里?”他就看着假山冷冷地问道。   假山里片刻沉默,之后阿妧和七公主出现了。   见了七公主,容玉就抿了抿嘴角。   他自然也知道昭容长公主上蹿下跳要把七公主给他讨回来。只是他已经恐惧了阿妤这般柔弱可人的姑娘,却也没变态到去喜欢七公主这种霸王。   看见七公主,容玉就忍不住想到跟七公主一个类型的显荣长公主,他顿时就觉得浑身都疼,沉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才要动嘴说话,却见七公主已经吐出一口气来对他好奇地问道,“这么说,你是肯定不要娶亲了是么?”   “是的。”容玉就知道七公主是什么意思了,咬着牙说道,“我不会尚主。”   “这话你跟姑母好好儿说说,叫我放心啊。”七公主急忙说道。   “我知道。”容玉垂目,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他自己口口声声说不想娶亲是一回事儿,可是当七公主和阿妧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叫人给撕下来了。   “其实你想娶也娶不着吧?”只要昭容长公主不肯将挑选儿媳妇儿的条件往下放宽,那容玉别说自己不想娶媳妇儿,就是他自己想娶,那也娶不着。不然他早就成亲了,还能叫长公主那么上火?   七公主觉得容玉这话说得满没用的,见他俊俏的脸顿时就黑了,就摆手说道,“我这人一向耿直,有什么说什么。只是我见你如今也明白许多,自然就该知道,这世间好女子多得是。”   “反正往后肯定会有愿意拯救你的姑娘,你别放弃啊。”阿妧就没啥真心地劝了一下。   她觉得容玉娶不娶媳妇儿,跟自己的关系不大。   “比如当初被你指责过的我家大姐姐二姐姐,你如今可知道她们是被陷害,是无辜的,你骂错人了么?”她突然就问道。   容玉一愣,见阿妧认真地看着自己,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是了,他曾经是那样跳起来护在阿妤的面前,指责着她嫡出的姐姐。   如今想来……   “既然你知道错了,你是不是应该道个歉?”阿妧就在容玉诧异的目光里轻声说道,“没有道理地指责别人的时候,你真的不知道带给别人的是怎样的伤害么?你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并没有错,可是我的姐姐们何其无辜呢?她们被你指责,百口莫辩,甚至叫被人听见,也会认定了我姐姐们不好。”   她静静地看着容玉,轻声说道,“我对你没有什么仇恨,也从未对你幸灾乐祸,唯一的牵连,就是希望你能跟我姐姐们道歉。”   至于别的,那是容玉自己的事儿,和阿妧无关。   容玉看着阿妧,动了动嘴角。   “我知道了。”他垂目轻声说道,“对不住。只是你姐姐们已经嫁人,我见不着她们。你跟她们说。”   “好。”阿妧不是穷追猛打的脾气,抓了抓头,还是小声儿说道,“人生在世坎坷的地方可多了,在哪儿栽倒就在哪儿爬起来呗?你从前是傻了点儿。”她捂着小嘴巴看了看天,这才小声儿说道,“可是你再傻,也该明白,当你痛苦的时候,令你痛苦的人不会在意你,只有爱着你的人会更加痛苦。其实我觉得当年显荣长公主打你打得挺解气的。那个什么……”   她就不吭声了。   说起来,还是没法儿和容玉说好听的。   她觉得容玉挺惨,却没想过可怜他。   自己作的。   容玉也气得够呛。   他再落魄,也是长公主之子,这林家的丫头是不是太嚣张了?   “哼!”他转身就走。   “注孤生的命儿。”阿妧见他还骄傲得跟小公鸡似的,就小声儿说道。   活该娶不上媳妇儿。   不过容玉如何根本不在阿妧的心上,她只拿一双眼睛看着脸色扭曲的阿妤,见她看过来,她就一笑,笑眯眯地说道,“七姐姐,你的丑态我全都看见了。你真是丢南阳侯府的脸!”既然阿妤都是白莲花儿了,那阿妧就决定当个恶毒的女配,对阿妤眨了眨眼睛说道,“我都知道了。你是不请自来。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回南阳侯府。看二婶儿抽你!”她就笑了。   天真无邪地笑了。   阿妤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裳,看容玉竟然径直走了,转头难掩嫉恨地看着阿妧。   这个小傻子,竟然要嫁给靖王了!   一个曾经叫她踩在脚底下的傻子,成了亲王妃。   可是为什么她就这么难?她想嫁给一个和自己般配的男子,这错了么?!   阿妤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二婶二婶叫得好习惯,难道你忘了,你也是南阳侯府的庶女?怎么,在国公府里住久了,你就真当自己是尊贵的国公府嫡女了?!”   她尖锐极了,甚至嫉妒和愤怒令她美丽的脸都扭曲了。   “是啊。”阿妧耿直地点了点头。   阿妤陡然被噎住了。   “而且,就算我不是谁的闺女,我还是欣荣伯她妹来的。”   阿妧不介意在阿妤的心里捅上两刀,此刻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见阿妤的脸都歪了,就笑眯眯地炫耀道,“你知道欣荣伯不?是我亲姐姐阿萝。当年叫你欺负得得当个跟班儿的阿萝。你还记得她么?”她看着阿妤,就觉得她再也不能跟自己的姐姐攀比,就仰头说道,“她如今在江东可显赫了,得长公主的信任,军功厚重,她是和你不一样儿的人。你永远都比不上她。”   “就比如婚事。你费尽心机却嫁不到你想得到的人,可是我家给我姐姐提亲的勋贵,把我家的门槛儿都要踩破了。”   这个也是真的。   打从魏阳侯夫人上门之后,也有陆陆续续的几家勋贵来了,却都叫宁国公夫人给婉拒了。   她给大家伙儿指了一条明路。   要提亲,只去问阿萝。   林家做不了主。   “欣荣伯?”阿妤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她一脸的不敢相信。   在她要在努力化作藤萝攀附一个能给自己提供臂膀的男子的时候,阿萝比男人都强了?   她封爵了?   她只觉得心口一痛,喉咙发甜,猛地捂住了嘴角。   “呕!”   一滴滴的鲜血,从她的嘴里溢出,透过指缝儿滴落在地上,令她神魂恍惚。   耳边是小姑娘快活的笑声。   “你永远都比不上她。” 第179章   “行了,还跟她废什么话。”   或许阿妤在阿妧的眼里还算是个人物,可是七公主却从未将这么个庶女放在眼里。   见阿妤柔弱地跪坐在了地上,一边咳血一边流泪的,七公主就有些不快地说道,“真是晦气。脏了姑母的地界儿。”   虽然这两年因昭容长公主总是打她的主意,因此七公主对这位姑母有些心结,可是再如何,昭容长公主素日里都很疼爱七公主,七公主又不是个白眼狼,自然不会和姑母有深仇大恨。更何况如今容玉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说肯定不会尚主,那七公主就一颗心都向着昭容长公主了。   她姑母在前头欢欢喜喜地待客设宴,阿妤在后头血溅五步哭哭啼啼,这谁看了心里能高兴?   更何况那什么……   在七公主眼里,阿妧往后是她小姑子来的。   这阿妤竟然敢跟她心爱的小姑子横眉立目的,那必须要讨厌。   “赶紧送走她,不然叫姑母知道她在她府里后头哭哭啼啼还吐血什么的,只怕要迁怒南阳侯府。”   说实话,昭容长公主的心眼儿真不大,且她在皇帝面前得宠,一向目下无尘,这要是知道后头都叫人给吐血晦气了一把,那往后只会记恨南阳侯夫人管不住一个小小的庶女。见阿妧心满意足地看着阿妤这可怜样儿,七公主又急忙叫身边跟着自己来长公主府的宫女将阿妤给拖走,顺便叫人清洗这块地面。   “那我去送送她。”阿妧很担心阿妤这么狡猾半路跑了再去祸害别人,就轻声说道。   “也行,我往前头去和姑母说说话儿。”七公主就命两个宫女跟着阿妧,叫她坐了家中的马车一路往南阳侯府去了,自己去前头给昭容长公主捧场。她是小辈,又是皇帝宠爱的公主,这在长公主面前说笑,给了长公主极大的脸面。   到了南阳侯府,阿妧就发现这园子里停了许多漂亮的车子,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见南阳侯府的婆子们赔笑迎出来,就一指此刻虚弱无力,嘴边尚带着一缕鲜血脸色有些苍白,却透出一种脆弱美的阿妤说道,“七姐姐跑长公主府去了,碰巧叫我瞧见,我给二婶送回来。”   见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的络绎不绝,透着几分忙碌,阿妧就好奇地问那点头哈腰给自己引路的婆子道,“这府里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南阳侯府真是难得这样热闹了。   “几位姑娘都带着姑爷儿回来了,正在前头奉承太太,因此才闹腾了些。”   那婆子看都不看踉踉跄跄走在后头,因走得慢了还叫七公主的宫女不客气地推了一把的阿妤。   在她们这些正房太太手下奴婢的眼中,阿妤也不算是正经的主子。一个庶女,莫非还想上天啊?   甚至阿妧这位从南阳侯府出去,在宁国公府混得风生水起的庶出姑娘,都比阿妤强出百倍千倍,也叫她们尊重。   不得了呢。   谁承想当初被关在南阳侯府小院子里的小傻子,摇身一变,就要成了靖王妃呢?   那可是亲王妃!   因想到阿妧日后的前程,因此这婆子越发讨好卑微,引着阿妧就往上房去了。   阿妧也才明白今日阿妤怎么就从南阳侯府跑出来了,只怕就是因来的人多,这府里一时看不到,兵荒马乱因此就叫阿妤给钻了空子。她心里打着小主意怎么告状,一到了南阳侯夫人面前,就习惯地绷住了脸,却见今日堂上坐着的还真就是南阳侯的几个出嫁了的闺女,阿姣阿馨两个嫡女不必说,就是两个庶女也赫然在列。   她们看起来精神好得多,容光焕发,仿佛成亲之后的日子当真很好。   阿妧下意识地就看向这两位庶姐的夫君,却见这两个果然是生得眉目端正,若说十分英俊那是有些夸张,可是看起来却很耐看,目光清正不生猥琐,哪怕身上的衣裳不及一旁阿姣与阿馨的夫君元英孙词精致昂贵,哪怕是简单的衣裳,却依旧可以坦然处之,不生嫉妒卑微。   阿妧就一下子知道林三老爷的眼光了。   她也没想到林三老爷的眼光这样靠谱,不说家境什么的,只单论人品,这两位庶出姐姐的姐夫就当真极好了。   且见两位庶出姐姐的眼底都带着欢喜甜蜜,日子自然是过得顺遂,阿妧虽然和她们接触不多,可是却愿意祝福她们日后也有这样幸福的日子。   大概是因她们从未在南阳侯府干过坏事儿,因此阿妧对她们并不仇视。   而不是跟阿妤似的。   她欺负她姐姐。   阿妤此刻也进来了,她本就生得清丽婀娜,此刻虚弱如西子捧心的模样儿,令她身上生出一种濒临绝望的破碎惨烈的美丽。   当她抚着胸口走进来的时候,迎面看见的就是那两个新鲜出炉的姐夫。孙词也就罢了,粗汉一个,她不怎么喜欢。元英当年不过是三言两语就将阿妤羞辱得无地自容,她也不敢招惹。可是看着那两个生得并不难看的新姐夫,阿妤的眼中就忍不住一跳,露出几分愤恨。   两个庶出的姐姐这些年在南阳侯府当惯了小透明儿,论起得宠美貌才学,哪里是她的对手?   可是如今竟也嫁给了好人家儿。   “给太太请安。”目光潋滟清润,眸光如水,阿妤的声音一下子就柔软了起来,细细弱弱,拂过人的耳尖,就仿佛有小小的羽毛,轻轻地搔了一下一般。   阿妧本就要跟南阳侯夫人告辞了,听到这样的声音,忍不住神色古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嘴角抽搐地看住了脸色猛地一变的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经历过乐阳郡主狐媚妖娆,哪里不知道阿妤是在做什么。   好么,想当年就想勾引自己的姐夫,没成。如今这是卷土重来了啊!   “你怎么来了?”阿妧与南阳侯夫人一向都不过是面子情。因阿妧知道这位侯夫人心里伤心当年旧事,因此一向知趣儿,从不会在南阳侯夫人的面前蹦跶。   虽然素日里对南阳侯夫人都很尊重,可是她一贯都不会主动一个人来南阳侯府。对于南阳侯夫人来说,却确实令她心里受用很多。她虽然也知道阿妧会成为靖王妃,可是说起来,她却从未想过会为了攀附阿妧,再来厚着脸皮和她修好。   她有自己的骄傲。   也因此,她才越发好奇阿妧来此的目的。   “我来就是应七公主的意思,把七姐姐送回来。”阿妧也看出南阳侯夫人面对自己时候有些不自在,就简短地说道,“二婶府里今日热闹,七姐姐趁着这个时候竟然跑去了长公主府,哭着喊着对容家公子不能忘情,说要嫁给他。”见南阳侯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阿妧就抓了抓头小声儿说道,“容家公子觉得她可无耻,还说要追究她怎么竟然能进了长公主府的门。她还在里头吐血了,哭哭啼啼……”   “母亲!”阿姣就见南阳侯夫人往后一仰,急忙扶住了母亲。   她是南阳侯夫人的长女,最孝顺温柔的性子,见母亲一下子就被击倒了一样,竟忍不住对阿妤生出几分怨恨来。   “我的天呐,你可真是够有本事的啊。”见阿妤委委屈屈地立在堂中,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弱柳扶风的姿态都叫阿馨越发厌烦。   她已经嫁入庆阳伯府,婚后的生活再没有一点不顺心的,公公不管是,夫君听话且又生了儿子站稳了脚跟,那从前伪装温柔的面孔早就给抛天边儿去了,霍然起身走到了阿妤的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冷笑道,“当年你说容家公子配不上你。如今你倒自己送上门去?你还要不要脸?!”   “二姐姐,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愿意为他奋不顾身,不顾廉耻的心,你怎么会明白。” 阿妤此刻还挑拨了一下,谁知道糙汉子就是糙汉子,孙词完全没听出来七姑娘那细腻的潜台词,正呵呵地看着自家娘子耍威风呢。   面对这种蠢货,饶是阿妤心思玲珑也败了,她总不能直白地说阿馨未将丈夫放在心上因此无所谓吧?只能越发美眸含泪,楚楚可怜,一下子就跪在了南阳侯夫人的面前抬头含泪道,“求太太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违逆太太了。只是求太太不要再苛待我了。我,我活不下去。”   她伏在地上,叫曼妙美好的身躯舒展得愈发优美。   阿妧急忙去看四个姐夫。   四个姐夫一块儿默默看她。   看她做什么呢?   阿妧就歪了歪小脑袋。   “哎呀,十妹妹今日来了,正巧儿我就不必去宁国公府了。”说这话的必然是庆阳伯他儿子孙词,这糙青年此刻对阿妧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完全没有将可怜得令人心碎的美丽少女放在眼里,一径地对阿妧招了招手,见她蹭到自己的面前,急忙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玉盒儿来往阿妧的手里塞,含糊地说道,“父,父亲知道你要成亲了,因此给你一些明石。”   阿妧接过来,好奇地打开,看看明石是个啥玩意儿。   一颗颗剔透的碎钻,在玉盒里滚动。   阿妧呆呆地看着这些钻石。   “这就是明石啊?我怎么从前没有在京里见过?”阿妧身在勋贵之家,其实已经见识了很多的珍宝,如红宝蓝宝珍珠翡翠的,还有一些奇异的宝石,可是却唯独没有见过钻石。   如今看见这种明石,各个儿都不小,那简直都是可以传世的大小,阿妧都呆住了。她抬头看了看自家姐夫,却见孙词已经点头说道,“仿佛是百越特有的宝石,京里曾经有过,却不多,因百越战乱,明石不大流传出来。”   自然,这明石就很珍贵了。   阿妧呆呆地看着这一下子满满登登的明石,急忙往她二姐夫的手里塞。   “还给你,太贵重了。”   “父亲说给你当嫁妆,回头你拿明石多打几样儿首饰,这才是你做亲王妃的气派体统。”见阿妧突然迟疑地看着自己,孙词咳嗽了一声,急忙说道,“这是岳父从百越送来给父亲当寿礼的,只是父亲说他一个老头子做什么留珍珠宝石的,不如给了你。你放心,你二姐姐也有的。你就收下,到底是我父亲对你的一番心意。你不知道,”他抓了抓头,有些憨厚地说道,“父亲最喜欢女孩儿了。”   “你就收着吧。父亲膝下没有闺女,与你倒是投缘。且这些年父亲给你的东西也不少了,明石又算得了什么。”阿馨就大方地说道。   她对庆阳伯喜欢将好东西留给阿妧,并不觉得嫉妒。   那本就是他公公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她管不着。   “可是……”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大方的性子,只是这回不许分给姐妹们了。”阿馨就握住了阿妧的手轻快地说道,“知道了你的事儿,咱门都替你高兴。你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带着这些嫁过去,那才是你的身家体统,可是咱们对你的一份儿心。”   她如今过得很好,不会嫉妒自己的小妹妹。而且这些年阿妧和她往来亲近,也总是为她出言,阿馨就觉得阿妧的好日子都是应该得到的。   “那我就收下了。”阿妧就红着脸说道。   南阳侯夫人皱了皱眉,还是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觉得庆阳伯这人大方得过分了,有好东西不想着自己的儿媳,却想着阿妧有些过了,然而她生于富贵显赫自家,当年哪怕和南阳侯闹得再厉害,也依旧享受荣华富贵,因此也并不会因亲家多给曾经的庶女一些好东西就眼皮子浅得心生不快。   她见阿妧和阿馨亲亲热热地说话,却见阿妤伏在地上百般可怜,妄图博取旁人的怜惜,实在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压住她。”   “太太饶了我吧。”阿妤泪眼朦胧地无助央求。   她娇躯微颤,仿佛花瓣颤抖在风雨之中。   “丑人多作怪罢了。”阿馨就在一旁对阿妧笑嘻嘻地指着阿妤不屑地说道,“还想跟从前似的勾引人,这眼睛里都带着钩子呢!只是谁又不是那贪吃的鱼儿,叫你给勾搭上。”她说着说着猛地就拍案而起,上前就将被两个丫鬟给摁住的阿妤给揪出来用力地摔在地上,脸色一沉劈手就是一个耳光,只打得阿妤头一歪,整个人伏在地上许久方才喘过那一口气儿来。   见阿妤被自己一巴掌打蒙了,阿馨方才冷笑起来。   “当我不知道你勾引人的德行?下贱!自家姐妹,你却心生龌蹉,打你都脏了我的手!只是你看见了?这正人君子,不是你说要勾引就勾引的!你还当你风流婀娜是个风情万种的人?不过是跳梁小丑,在咱们眼里,就是个放荡下贱的玩意儿罢了。”   劈头盖脸的呵斥,将阿妤最后的脸皮都给揭下来了,露出下头最丑陋的模样儿。   她收手,立在一旁。   “仔细手疼。”阿妧她二姐夫就很心疼地憨憨凑过来。   “下回叫我帮你,我打得可疼可用力了。”他还毛遂自荐。   南阳侯夫人呆呆地看着这特别憨厚的女婿,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大字。   助纣为虐! 第180章   “你说得不错,回去奖励你。”阿馨就很满意地说道。   她觉得自己和她夫君一定是真爱!   要不咋这么情投意合呢。   “你夫君人好,你也不要太欺负他。”见孙词眉开眼笑地点头,南阳侯夫人欲言又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在自己面前格外温柔柔顺的阿馨一嫁了人就画风突变,变成了一个泼辣货。   只是看着阿馨如今的日子过得极好,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微笑说道,“虽然庆阳伯府待你一向很好,可你也不要恃宠而骄。你得知道惜福。”见阿馨爽快地应了,南阳侯夫人犹豫了一下,方才劝道,“你公公既然喜欢女孩儿,那你就加把劲儿,再生个闺女出来。”   “不急。”阿馨素日里是不愿在阿姣面前说这些生儿育女之事的。   那不是刺她姐的心么。   她含糊了一下,南阳侯夫人就皱了皱眉。   “大哥儿都已经会爬了,你正是年轻的时候,怎么就……”   “母亲啊,我听着头疼,反正都不着急。”阿馨就抱着南阳侯夫人的手臂央求道。   阿姣却并未觉得自己心里难过,看着阿馨这幸福双全,她心里是欢喜的,就温声说道,“女儿贴心,还是得先生个女孩儿。”   她的脸色仿佛比从前好看了很多。   因元英已经跟她说了,能生就生,不能生也就算了。反正元三公子不是嫡长子,也不是独子的,若当真往后缺儿子摔盆子养老送终,那就过继一个。   这话给了阿姣很大的安慰,她如今也不强求了。   婆婆慈爱,夫君疼惜,她若是这样还将日子过得悲悲戚戚的,那真是辜负了自己的一生。   “太太。”阿妤正双耳还在耳鸣呢,只觉得叫阿馨抽的那一巴掌竟把自己的头都抽晕了,勉力地爬起来,却见自己被阿馨这样羞辱,竟完全没有一个人将自己放在眼里,不说几个姐妹,就是几个姐夫竟然都对自己视而不见,仿佛没看见自己遭受到了这样的伤害,还在奉承南阳侯夫人。   阿馨正兴致勃勃地和南阳侯夫人说起庆阳伯府最近修缮了几处好看的园子,阿妧坐在一旁想了想,就怀念地说道,“伯府一向都很好了,还要修么?当初我记得姐姐和姐夫的院子不远就有个小院子,可好看了。”   孙词猛地咳嗽了一声,急忙垂头喝茶。   “你是不是也觉得那院子极好?我听父亲说,那是给往后我和夫君的女儿住的。”阿馨就眉飞色舞地说道,“公公就真的很喜欢女孩儿。连院子都给早早儿地预备下来了。”   “可不是,我瞧着里头还有布缝的小兔子,瞧着里头精致可爱,确实是小女孩儿的闺房,又离你和姐夫的院子不远,几步路就到了,且敞亮。”   阿妧不知怎么,就对那院子有说不出的亲近,见孙词正大口喝茶,就笑嘻嘻地说道,“姐夫是不是也帮着修整里头的东西了?我还看见有小秋千小凳子,还有漂亮的葡萄架,若是到了秋天,就坐在葡萄架下,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晒太阳,多快活呀。”   孙词飞快地看了看她。   “往后我嫁给靖王殿下了,也要收拾出这么一个小架子来。”   “那,那我把秋千送给你。”孙词吭哧吭哧地说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姐夫自己留着,往后我叫殿下给我做新的。”   “我那个也没用过。“孙词急忙说道。   “十妹妹也不差那一个秋千,你若当真做姐夫的心疼她,往后多帮衬帮衬靖王殿下。”阿馨见自家夫君硬朗的脸都急得涨红了,就笑嘻嘻地捅了捅这家伙,见他吭哧吭哧不说话了,这才刮着自己的脸对阿妧笑着说道,“不害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口口声声要嫁给靖王殿下了?”   只是她想到阿妧从小儿就喜欢黏在靖王的身边,不由说道,“不过你和殿下当真仿佛分不开似的缘分。”   “除了殿下,我不要嫁给别人。”阿妧如今也敢在众人面前说出这话了。   南阳侯夫人侧目看着这个庶女。   她小小一团此刻坐在椅子里,雪白精致的小脸儿上都是快活的笑容,叫她忍不住想到当年她缩成一团怯生生的样子。   时光流转,这丫头长大了,然后嫁的人比她的女儿们都要好。   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阿姣和阿馨有各自的幸福快乐,南阳侯夫人倒也不嫉妒阿妧。   然而她不嫉妒,却感到一双嫉妒的目光落在阿妧的身上,不由下意识地看过去,却果然见阿妤正咬着朱唇看着阿妧的方向。   对于这么一个庶女,南阳侯夫人已经无话可说,抬手就对那两个丫鬟冷冷地说道,“把她送到庵里去,多跪经,念念佛,也去去她身上那股子邪性!”乐阳郡主不在,南阳侯夫人甚至都懒得理睬阿妤了。见她冷淡,阿妧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她有些可怜南阳侯夫人,又觉得她对南阳侯的一片心,有些不值得。   若是当真狠毒的嫡母,那只任凭阿妤闹腾去,反正自家女孩儿都已经出嫁,并不会因阿妤日后丢脸跟那些皇子勋贵的闹出什么就坏了名声。   可是到底,她还是为了侯府的名声,压住了阿妤的作死。   想到南阳侯夫人这一生,她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觉得南阳侯对南阳侯夫人太坏了,这是无论南阳侯怎么用“真爱”来解释,都不能抹去的丑恶。   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说笑的一家人,仿佛南阳侯夫人带着几分倦怠,可是阿妧却知道她应该是不愿意看见庶女的。她虽然给庶女们寻了好人家儿,可是却真的不想看见她们,自然也不想看见阿妧。   因此她就急忙起身告辞,这才一路抱着那一玉盒的明石回家去了。待走到了家门口,阿妧就迎面看见靖王和笑吟吟的霍宁香一块儿站在宁国公府门外,靖王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然而看向阿妧的时候,靖王就缓和了脸色。   “殿下!”阿妧眼睛亮晶晶地就扑了上去,在靖王的手臂上蹭自己的小脑袋。   她一向喜欢亲近自己,就算是彼此知晓了心意,也并未有羞涩疏远,靖王的眼角就露出笑意来。   “最近冷落你了。”他和声说道。   “正是忙着的时候,我不是拖后腿的人。只是等封太子的事儿过去,殿下要天天跟我在一块儿。”对于阿妧来说,靖王的存在格外特别,如兄如父,是她最依恋的一个人。   她习惯在靖王的身边撒娇,只是蹭了蹭就见霍宁香正含笑看着自己,急忙红了脸,却舍不得离开靖王,就一只小爪子捏着靖王的衣摆小声儿说道,“伯伯也在呀。伯伯瞧着身子不好。”霍宁香的脸色有些苍白。   “陈年旧疾罢了。”霍宁香就温和地说道。   他对阿妧招了招手,阿妧急忙扑过去,抱住这美男子的手臂。   哎呀,淡淡的苦涩的药香,却叫阿妧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心旷神怡。   “狐狸精。”靖王脸都黑了,怒视霍宁香。   俊美苍白的男子不过是拢着身上的衣裳,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见她仰头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就笑吟吟地说道,“你的性子娇憨,倒和你母亲很像。”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话题了,阿妧见他三番两次提及阮姨娘的性子,就忍不住张开了眼睛歪头问道,“姨娘真的很像我么?”可是她从前听人说,阮姨娘是个安静沉默的女子,听阿萝说,她又是每日里都很伤心的。   她想不出阮姨娘会如同自己一般快乐。   靖王的脸猛地一沉。   “谦侯。”他警告地看着霍宁香。   霍宁香飞快地看了靖王一眼,勾起薄唇笑了笑,温声说道,“从前与你很像。只是后来,遭逢突变,大概就也变了。”他见阿妧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一眼就看出她想多了什么,动了动嘴角,却最终只是笑了笑,转头咳嗽了两声。   他看起来虚弱极了,又有些精神不济,阿妧急忙伸出手来耐心地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小声儿说道,“伯伯病了,就不要入宫费神劳累。好好儿在家里歇着。我,我会天天看望伯伯的。”   就算她不来,宁国公也会来的。   国公爷已经被谦侯大人的绝代风华给迷倒,天天没事儿就带着媳妇儿宁国公夫人在谦侯面前傻笑。   ……也不怕媳妇儿变心啥的。   “老毛病了,不碍事儿。”霍宁香见阿妧担忧地看着自己,就笑着说道,“看见了你和阿萝,我这病就好了一半儿了。”   他的目光充满了疼爱,阿妧听见他提及阿萝,就抿了抿嘴角,小声儿说道,“我姐姐都是为了我才去了南边儿。南边儿那么苦,我心疼她。可是不知怎么我有有些庆幸,我姐姐真正的美丽,都是在南边磨砺而出。且若她没有去南边,是不是就不会遇到伯伯了?”   她仰头看着身姿修长优雅的霍宁香。   “伯伯一直在南边儿,早遇到我们就好了。”   若霍宁香能早来,或许她姨娘就不会死。   她们姐妹有他做靠山,就什么都不必害怕,流那么多的眼泪。   这是一种很傻气的想法,可是阿妧却觉得自己总是放在心上。   靖王沉默地将双手压在阿妧单薄的肩膀上,没有做声,抬眼看了看霍宁香,终于沉默着没有再阻拦霍宁香说话。   霍宁香就垂目看着眼前阿妧那双执拗而干净的眼睛,他的眼前闪过了的还有阿萝的那双隐藏着凉薄与怀疑的眼睛,许久,声音有些艰涩地说道,“若你姐姐没有去南边儿,我没有认出她,我绝不会想到,你们的母亲竟然已经远离江东,来到京中。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你母亲。南边的土地,我一寸一寸几乎翻过来,却找不着她。”   他得称赞一声南阳侯心机深沉,当年的痕迹全都湮灭。   阮氏的存在,都叫他彻底淹没在了无数的踪迹之后。   他想到那些年自己几乎绝望的寻找,此刻看着阿妧,就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睛。   “我……”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皇帝的面前都能够侃侃而谈优雅清贵的自己,竟然在阿妧的面前无法将当年旧事一一出口。   爱恨纠葛,多少的血泪与痛苦,哪怕靖王没有警告过他,他也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不想叫那样沉重的罪恶压在阿妧和阿萝的肩膀上。   “往后伯伯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最后,霍宁香只是对阿妧这样说道。   “好。那伯伯不能再不要我和姐姐了。”阿妧就小声儿说道,“伯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鼓起勇气蹭过去用力地抱了抱霍宁香纤瘦的腰肢,将雪白的小脸儿用力地在这男子身前的衣裳里打滚儿了一下,这才仰头,小脸儿红扑扑地说道,“伯伯的腰可瘦了,身上可好闻。”说起来,霍宁香的风情是与女子的妩媚完全不同的类型,他一颦一笑,都带着特别的魅力,却并不女气。   可是阿妧就觉得霍宁香的优雅,是别的男子都从不具备的。   “从小儿当女儿养大,自然比男人更优雅。”靖王心里嫉妒死了,凉凉地说道。   换了谁看见自家小姑娘一颗心都叫狐狸精迷了去,都得气死。   他好不容易来见阿妧,谁知道话都没有多说两句,阿妧的眼里却只有霍宁香了。   小没良心的。   她说喜欢自己,不会是晃点靖王殿下吧?!   靖王一颗心就醋得要命,一边听着小姑娘不自觉的傻话,就在一旁爆人家谦侯大人的黑历史,然而谦侯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这算什么黑历史,依旧雍容一笑,在阿妧诧异的目光里含笑说道,“靖王殿下说得没错。当年我出生时羸弱多病,恐我养不活,因此家中听了一个过路的和尚的话,将我充作女儿教养。那和尚说,若我能活过十五岁,就必定长命百岁。”   他以女子的装扮长到十五岁,方才重新换了衣裳,展露男儿身。   那和尚或许说得是对的。   他的确活了下来,甚至活得比曾经担忧自己的父亲母亲还要长久,甚至倾门之祸,也能叫他逃出生天。   霍宁香就看着一脸懵懂的阿妧笑了笑。   与此同时,赵美人有些衰败的宫中,正有一个宫女儿低声劝说着伏在床上伤心落泪的赵美人。   “老侯爷没了,美人也该想想自己!赵妃娘娘是您的姑母不假,可是这么多年待美人不过是面子情,不然都是一家子出来的,怎么只有美人失宠,赵妃娘娘却依旧春风得意呢?”   这宫人见赵美人霍然看向自己,就柔声劝道,“叫奴婢瞧着,赵妃娘娘防着您呢。就比如您这身上的熏香,说是南朝密香珍贵非常,因是赵妃娘娘给的,当初陛下亲口讨要,要给宁国公府的十姑娘,您都舍不得送人。”   “那又怎样?”赵美人就声音嘶哑地问道。   “南朝秘药,美人该比奴婢懂。”这宫女就微笑,在赵美人慢慢僵硬的目光里说道,“您为何不召恭侯夫人入宫,叫她带个南朝后宫的旧人来闻闻,这到底是什么秘香呢?” 第181章   宫中的异动,阿妧一点儿都不知道。   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她管赵妃赵美人怎么窝里反呢。   靖王都来看望她了,十姑娘哪儿有闲心去管别人家女人的事儿。   她就趴在靖王的手背上送了霍宁香回府休息,这才跟着靖王一块儿回了宁国公府上。因喜欢得眉开眼笑的,因此阿妧也没有看见靖王望着霍宁香背影的一点小僵硬,只心满意足地抱着靖王手臂认真地问道,“殿下今天都不去陪豫王殿下了是么?我都觉得殿下被抢走了。”   话说豫王也蛮不是个东西的,得封太子之后就暴露了真面目,那使唤她家靖王殿下跟使唤驴似的。   明明之前还深情地说什么好兄弟,回头就插了兄弟两刀。   都不叫兄弟来看未来媳妇儿。   想叫靖王殿下一生孤咋地。   小姑娘就仰头认认真真地哼哼。   “看在他给我讨了亲王爵位,饶了他这一回。”靖王看起来也没啥兄弟情,特别无情地说道。   看这意思,要是没有亲王爵位,那靖王还不管兄长死活了呢。   阿妧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她从未和男人亲近过,因此也不知正常的男女在一块儿了应该是什么样子,只是随自己的本心,依旧和靖王如从前一般相处。   靖王也觉得如此很自在,他揽着阿妧的肩膀进了宁国公府,就见宁国公正一个人默默地蹲在一个小花坛后头不知在干什么,阿妧探头看了,急忙松开靖王跑过去一块儿看,却见花坛里,众多的奇花异草都被连根拔起,宁国公正往里吭哧吭哧埋土豆儿。   阿妧沉默了。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呢?”   “种田。”宁国公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仰头就对阿妧很高兴地说道,“再富贵的府里,也得节省得过日子不是?不然只怕坐吃山空。咱们往后自己种土豆儿吃,也叫府里的银钱使唤过得更松快些。回头咱们再养两只鸡,那就更美了。”他说得兴高采烈的,简直就是一副为了国公府的开销特别上心的样子,因此阿妧就嘴角抽搐地看着那些很值钱的奇花异草,又看了看宁国公面前的那几颗土豆。   她父亲也不知在哪儿又看什么戏本子了。   “多节省出来的银子,往后都给你当嫁妆。你放心,你的嫁妆一定厚厚的。”宁国公就对阿妧很慈爱地说道。   见他一心为自己着想,十姑娘就不要跟她爹说,她恍惚听人说过,这种土豆是不是得切成块儿啊?   “本王养得起她。”靖王就沉着脸看着这捣乱的国公爷。   宁国公仰头看着靖王。   这是打从靖王要叼走阿妧之后,宁国公第一次很近地打量他,一想到靖王一把年纪却肖想他花朵儿一样的小闺女,那从前对阿妧的种种疼爱,都在宁国公的眼里化作了图谋不轨。   于是宁国公土豆儿也不种了,把小铲子往地上一丢就起身,全是泥巴的爪子就握在靖王的手臂上很不高兴地说道,“殿下真是太过分了。我这样信任你,怎么反倒引狼入室?”他把他当好人,好人却叼走他闺女。   “不然你说个你喜欢的女婿,和我比比。”靖王就冷冷地说道。   他才不会说什么温柔客套的话儿,什么泪流满面求成全呢。   靖王殿下就来实际的。   宁国公果然就顿住了。   的确,无论他从前中意的是谁,靖王仿佛都略强出那么一等来。   “可是你年纪大啊。”阿妧又不缺爹。   “年纪大会疼人。”阿妧急忙帮自家殿下说道。   “那,那是不是寡人有疾啊。”宁国公最纠结的就是这件事儿了。他不知道素日里听阿妧说起的靖王府里没有姬妾是不是真的。若有,那他闺女嫁过去做什么?和别的女人一起分男人?这不是吃亏了么。可若是靖王当真老大不小的了还没个女人,宁国公又担心他这身上是不是有啥毛病,往后可别耽误了他闺女的终身幸福。只是他尚未纠结完,靖王就已经冷笑了。   “林珩可比本王年长。”   宁国公闭嘴了。   他长子屋儿里也没有女人,瞧着也还行。   “那殿下往后得多疼疼我家阿妧,当闺女疼啊。”他就试图和靖王讲道理。   靖王殿下一下子就想到讨厌的皇帝陛下关于“情同父女”这等言论了,脸色发黑,一手提着哀叫了一声无力反抗的宁国公到了面前,许久看着这路人甲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沉声说道,“若阿妧来日嫁给本王,姨丈,你与阿妧在这京中就可以横着走。本王可是亲王!”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却很诚恳地说道,“日后姨丈出门,本王就是姨丈的靠山。”   往后宁国公可以高喊“我女婿是靖王!”   那指定没人儿敢动他了。   宁国公一下子就被镇住了,呆呆地和闺女头碰头一起仰头看着靖王。   听起来很令人心动的样子。   “真的可以么?”阿妧激动地问道。   这是“我老公是靖王”的节奏。   靖王矜持地点了点头。   国公爷和十姑娘父女对视了一眼,同时傻笑,觉得日后很快就可以在京中翻手为云,祸国殃民了。   “看在你诚心的份儿上,也罢了。”其实宁国公是找不着比靖王更好的女婿了,卫瑾有个讨厌的娘,六皇子娘倒是很慈爱,可是却据说只拿自家闺女当妹妹,国公爷虽然心里很担心靖王跑了,可是面上却要保持岳父的尊严!   闺女养大就是为了这时候在女婿面前摆威风的,他美滋滋地也不装模作样地种他的土豆儿了,迈着八字步儿就在府里乱晃,见靖王带着阿妧就跟守护神似的跟在自己的身后,顿时快活了,急忙跑去扒自家三弟的窗户。   他这回偷听八卦都不躲躲藏藏的了,光明正大地趴在窗子上往里探头探脑。   林三老爷面无表情地看着耀武扬威的大哥,猛地扣上了手中的书卷,目光如寒冰而来!   十姑娘拖着自家殿下撒腿就跑。   “喂,喂!”见闺女大难临头各自飞了,这竟然将老父亲一个人留在可怕的三老爷面前,国公爷终于明白啥叫靠山山倒了,只看见林三老爷冷冷地走到自己面前的窗口往外看自己,顿时吓得腿软,竟不敢跑,只一屁股坐在林三老爷窗下的抄手游廊上,仰头赔笑问候道,“三弟,看书呢?”   阿妧正带着靖王往这里探头探脑,见林三老爷并未抽打自家父亲,又神气活现地拉着靖王一块儿出来了,也问候道,“三叔,看书呢?”   林三老爷沉默地看了看这两父女,又看了看纵容地陪着阿妧胡闹却没有半分不耐不喜的靖王。   舍弃亲王之尊陪着阿妧耍宝……罢了,勉强认了这个大龄未婚男青年好了。   “嗯。”他看向靖王的目光比看自家倒霉大哥温和多了。   “对了,今儿我去南阳侯府了。”   阿妧见了林三老爷,一下子就想到那两位庶出的姐姐的婚事了,想到有阿妤那样的柔弱佳人那样无助可怜,楚楚动人,可是那两位姐夫却无动于衷,阿妧一瞬间都觉得阿妤是块儿试金石了,只要阿妤出马,就能简单地分辨一下男人是好是坏。她开心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就对林三老爷说了说那两位很好的姐夫,就感激地说道,“都是三叔为了两位姐姐这样费心。”   林三老爷见她开心,就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两个青年自然是极好的。   那本是他想要再多看看的女婿。   只是他三个女儿,一女阿宁远在江东,每次书信往来提及婚事都说不急,林三老爷总觉得前些年自己亏欠了这个爱女,因此也不敢催逼她成亲,只希望谁阿宁的心意与快活。至于余下的两个,阿静是庶女,虽有个都成了也老妈子却试图争宠的姨娘,可是本人却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她的婚事林三老爷心里有谱儿了,倒是阿芝,这女孩儿的婚事,就叫林三老爷为难。   他还算对女儿有些良心,不忍太过随意凉薄害了女儿的终身。   可是见到那些优秀的青年,他心动之余,却又恐阿芝不贤祸害了人家满门。   这种纠结,就叫林三老爷到了如今都对阿芝的婚事举棋不定。   “这么说,七丫头又闹出了笑话?”林三老爷简直不能容忍阿妤了,这丫头次次在外头丢脸,简直就叫南阳侯府成了京中的笑话。   前两年在深山里都敢勾引七皇子为她出头,如今竟然跑到长公主府里来妄图跟容玉破镜重圆?昭容长公主不记恨南阳侯府才怪。他白净俊秀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耐,淡淡地说道,“既然她动了春心,那就叫她嫁人,不必再叫她在府里苦熬。”   他的眼角带着几分凛冽,阿妧顿时打了一个寒战,往靖王的怀里蹭了蹭。   靖王就很满意地抱着这软乎乎的小丫头。   “要不把她送到百越去。二弟在那儿,她又是个孝女,叫她去孝顺她爹。婚事也叫她爹做主。”宁国公就给出主意。   林三老爷目视之。   他突然觉得自家兄长才是蛮凶残的。   不说阿妤羸弱,养尊处优能不能抗住百越的恶劣环境,只说若叫南阳侯在百越给阿妤结亲,那岂不是跟发配了一般,且嫁个百越土著,这是一辈子都不必回京中的节奏。   见宁国公无辜地看着自己,跟自家闺女一样儿,一副傻白甜的天真,林三老爷就觉得如今傻白甜们都蛮了不得的,比他这大理寺头子还心狠手辣,却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没错儿,微微颔首说道,“大哥说得不错,二哥也的确是要一家团聚了。”   宁国公的主意难得被郑重采纳,还是被一向精明干练的弟弟给承认,顿时抬首挺胸,觉得自己出息了。   “远远儿地送走也好,那往后她就算是在百越闹出笑话,也影响不到姐妹们,也不会给林家丢脸了。”阿妧也烦了阿妤这接二连三地闹事。   她知道阿妤是不愿认命。   她本是南阳侯最喜欢的女儿,可是到了如今却落得被嫡母辖制的地步,自然是想要往上爬的。   可是阿妧却不能认同阿妤那窝里横的做法。   要勾引人,去勾引容玉,勾引七皇子好了,为什么再三摆出一副妩媚样子,勾引的都是她的姐夫?   阿妧觉得阿妤恶心。   她对别的姐妹并没有许多的恶感,哪怕阿芝再讨厌,她不理会她也就算了,可是阿妤算是戳中了阿妧的底线了,她觉得阿妤恶心得无以复加,令她厌恶的不得了。想到想当初阿妤还勾引过靖王,阿妧就用力抱住靖王小声儿说道,“我真讨厌她。”她从未表露出这样的厌恶过,靖王垂头看着还会发小脾气了的阿妧,眼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垂头和声说道,“你讨厌她,那就送走她。”   “那就说定了,回头三弟你跟二弟妹说一句。”宁国公就点头说道。   “叫大嫂去说。”林三老爷觉得自己一个小叔子去和南阳侯夫人这么个嫂子讨论庶女安置问题,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儿呢?   “那不行。你嫂子心软善良,张不开这个嘴啊。”宁国公就急忙说道。   林三老爷沉默地想着怎么把他大哥给拖到大理寺去。   感情三老爷就心狠手辣,说这些话张得开嘴是不?   “二婶儿会愿意的。”今天南阳侯夫人都要叫阿妤给气得背过气儿去了,阿妧就觉得大概阿妧是要被收拾的节奏,就急忙对她三叔说道,“且三叔你就去说说。都是为了二叔的一片心,恐他在百越膝下凄凉。”她也会说漂亮话儿了,只是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去看靖王。   靖王眼底带着柔软,看着对自己笑得花儿一样的小姑娘,突然明白那些传说中那些昏君为博红颜一笑,甚至愿意烽火戏诸侯了。   “送走她。”他就对嘴角抽搐的林三老爷吩咐道,“大人去说。”   宁国公父女背靠大靠山,翘着尾巴得意洋洋看着眼角都开始抽搐的林三老爷。   三老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将窗户甩上,表达自己心中隐忍的愤怒。   宁国公就突然发现女婿格外好使,越发地摇头摆尾地出去炫耀,阿妧这才有机会和靖王单独相处。   她和靖王腻腻歪歪地回了自己的闺房,若换了别的男子,女孩儿的闺房是进不的的。可是靖王从小儿就在阿妧的屋里出出进进,因此完全没有半点儿生疏。阿妧满心欢喜和靖王在一块儿,直到青梅忙着给她与靖王上了茶水点心,她的目光就一下子放在了青梅的身上。   她是自己这些年最亲近的丫鬟。   当年她在南阳侯府醒来,就是青梅在忠心照顾她,陪她一块儿来了宁国公府,将她用心地侍奉大。   如今青梅的年纪都不小了。   阿妧一下子就想到靖王府上的那位侍卫首领外加军医了。   那么英俊有为的青年,据说和自家殿下一样儿也娶不上媳妇儿,青梅虽然做了丫鬟,可是她的身契早就叫阿妧给烧了,阿妧还有很丰厚的嫁妆给青梅预备着。   她就心动了。   “你觉得怎么样?”青梅也陪着阿妧常常来往靖王府,靖王府里头的人都很熟悉,阿妧就很直接地问道。   靖王的目光酸酸地看来。   他觉得阿妧待这丫鬟也忒上心了。   青梅迎着阿妧期待的目光,却沉默了起来,许久,方才红了脸,拧了拧自己腰间的衣裳摇头。   “不愿意?为什么啊?”   “奴婢已有了心上人。”青梅迟疑地小声儿说道,“只是不知那人心意。我本想求姑娘去问问他,若他尚未娶亲,并无心上人,是不是愿意,愿意考虑奴婢。”   她的脸顿时就红了,露出几分羞涩的小儿女情态来。   阿妧就很好奇会叫美丽贤惠的青梅露出这副模样儿的是谁了。   “谁啊?”   青梅犹豫了一下,方才垂头红着脸小声儿说道。   “馒头叔。” 第182章   “真,真的?你喜欢馒头叔?”   阿妧被青梅的审美给震惊了。   一方面是英俊挺拔的王府侍卫首领,另一个是每天眉开眼笑琢磨吃喝儿胖嘟嘟小鼻子小眼儿的王府总管。   嗯……   十姑娘仿佛也心动了一点点。   喜欢馒头叔看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馒头叔确实挺好的。”她就摸着下巴小声儿说道。   靖王沉默了。   他决定此后两年都叫馒头每天啃馒头吃。   “奴婢的身份……奴婢知道高攀了。姑娘只为奴婢问问,若他不愿意,也就算了。”青梅就红着脸说道,“不过是奴婢在府中侍候,因此也见不到外头的男子,方才觉得馒头好些。若他不喜欢奴婢这性情的女子,那奴婢就往外头嫁人去,这男婚女嫁,也并不是非要有个结果,也没有硬逼着人娶亲的。”   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柔和地看着连连点头的阿妧,忍着没有说话。   她想要嫁给馒头,也是因比起日后未必会带着妻子还厚着脸皮住在靖王府中的王府侍卫首领,还是馒头叔永远都会留在王府中。   那样前程远大的侍卫,靖王总是要放出去叫他们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王府总管却总是会在靖王府中侍候。   她……想留在阿妧的身边。   嫁给馒头,她就跟着在靖王府中当差,这一生都不会离开自己的主子了。   她也只剩下阿妧了。   自然,她很喜欢笑呵呵每天没有忧愁,唯一的忧愁就是很担心自己消瘦了的馒头叔的。   见阿妧拍着胸脯儿给自己保证说今儿去靖王府就去问馒头叔,青梅就急忙提醒道,“姑娘也不要逼着他。叫奴婢说,若馒头叔多年都未娶亲,必定是因心里有些要娶亲的想法。成亲是过日子的,两情相悦才好。若他不喜欢奴婢,也不要逼着他。”她也不是仗着主子就非要如何如何的那种丫鬟。   “你想多了。”靖王就冷冷地说道。   馒头叔多年娶不上媳妇儿,跟靖王殿下这种不想娶亲的不一样儿,实在是没人看得上。   这家伙天天腆着一个胖肚皮,见了好看的姑娘们讨好的手段就是给好吃的,谁看得上啊。   叫他说,这俩简直绝配。   只是一想到青梅日后若当真嫁给馒头,那就要留在王府中碍眼,靖王的脸越发地黑了。他心里不大高兴,上上下下打量年纪大了一些,越发美丽温婉的青梅片刻,用力冷哼了一声,只觉得这也是一只狐狸精,只是见阿妧兴致勃勃地要做媒,竟不忍心搅了阿妧的兴致,且也想要和阿妧在自己的王府单独相处,便一块儿出了宁国公府往靖王府上去了。   他带着阿妧到了靖王府上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夕阳西下,格外美丽,馒头叔喜闻他家林姑娘来了,眉开眼笑地出来迎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前儿厨房做的点心,豆皮儿小烧麦,滋味儿不错,我正想给林姑娘送到国公府上去。您瞧瞧,还有桂花儿豆沙,甜滋滋的,林姑娘正好儿甜甜嘴儿。”   馒头叔表达自己喜爱的办法就是给人胡吃海喝了,不然当初阿妧一颗胖团子的时候这馒头也不能天天早上腆着肚皮跟胖地主似的使唤侍卫们去搜罗花露水儿送胖团子升天。   阿妧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急忙和馒头叔凑在一块儿,翻开食盒去看里头的点心。   三四样精致可爱的点心,色香味儿俱全,带着香喷喷的气儿,阿妧觉得心里可高兴了。   “从前没在王府吃过呀。”她好奇地说道。   “前头里豫王府里出来的奴才。豫王殿下封了太子,虽然带了不少人要去东宫,只是也有不少人被刷下来了。我蹲在那儿好几天,带回来好几个人才。”   馒头叔就得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胖肚皮,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简直是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急忙夹了小烧麦和靖王分享的阿妧,赔笑道,“姑娘再多吃点儿,吃得多才能快点儿长大。”他就跟蹲守自家院子里的土豆儿似的。   就等长大了就给他家殿下当媳妇儿。   “还有两三个会修园子的,改明儿叫他们好好儿画几张图来,您喜欢什么样儿的园子,咱们王府里就修什么园子。”   阿妧来做未来靖王妃,馒头叔举双手赞成。   他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阿妧更可爱的小姑娘了。   “好。”阿妧应了,见馒头叔忙里忙外的,那使唤那些侍卫们的时候格外有气势,就觉得青梅的眼光当真不赖,且见侍卫们都跟任劳任怨的长工似的,在馒头叔手底下讨生活儿,她愈发弯起眼睛笑起来。   只是她累了,先和靖王坐在外头的一个石桌旁痛痛快快地吃了点心,扬起小脑袋来叫靖王给自己擦了嘴,这才见馒头叔志得意满地回来,就笑嘻嘻地问道,“馒头叔,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您说。”馒头叔就笑呵呵地说道。   “馒头叔娶媳妇儿了么?”阿妧就单刀直入地问道。   馒头叔却觉得自己的一颗胖嘟嘟的心灵都被戳破了,含泪摇了摇头,做捧心状。   他觉得林姑娘太坏了,馒头叔这多年深夜空虚寂寞的,做什么还要拿来戳一刀?   “那有心上人了么?”阿妧又急忙问道。   馒头叔咳了一声,不吭声儿了,一双小眯眯眼儿贼兮兮地四处乱看,馒头脸上露出点儿不好意思的表情。   “有了啊。”见他这副模样儿,阿妧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有些失望了。   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也断没有因青梅跟她亲近,就要坏了别的女子姻缘的人,因此就有些遗憾地小声儿对靖王说道,“那殿下,你多帮青梅留意些吧。若是你在外头看见有合适青梅的人,只要品貌相当,我就叫青梅去看看。你放心,青梅已经不是奴婢了,往后我也有厚厚的嫁妆给她。”   阿妧给两个从未和自己说过话儿的南阳侯的庶女都那样大方,就更不必提忠心耿耿一心为了自己的青梅。   靖王点了点头。   阿妧的要求,他自然都会应的。   他只庆幸阿妧一向十分乖巧懂事,不然若换了一个当真喜欢烽火戏诸侯的,说不得……靖王殿下不会去烽火台遛人玩儿,不过给自家王府放个火博红颜一笑还是没啥问题的。   馒头叔却突然竖起了耳朵。   “青梅?”他急忙凑过来问道,“她要嫁人了?她愿意嫁人啊?”他的小眼睛里突然放出了绿光,就跟从前看见了肉馅儿大馒头似的,阿妧被吓得够呛,呆呆地点了点头,却见馒头叔又很急切地问道,“她有心上人没有?”见阿妧呆呆地看着自己,胖嘟嘟的馒头叔就扭捏了一下,很羞涩地问道,“您觉得我怎么样?上无父母,下无……”他亲都没成呢还有啥下的,就继续说道,“六亲断绝……命特别硬。”   阿妧的嘴角抽搐了。   这是啥意思?吓跑姑娘的节奏是不?   “有一份特别稳定,往后还可以子承父业的差事。”这说的就是靖王府总管的活儿了,这次连靖王都眼角乱跳,断然没有想到馒头叔竟然都狗胆包天要父子一块儿垄断自家王府的总管之位了,只是兴致勃勃的馒头叔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巨大的危机,还在板着手指头跟阿妧说道,“还很有积蓄,已经在外头有宅子有地了。当然,若姑娘觉得我月银少,回头我找殿下涨工钱!”   靖王差点儿掀了眼前的桌子!   为了个女人,要来他面前讨月银?还要涨钱?   色胆包天了这是。   “哦哦,很好呀。”阿妧都惊呆了。   她没有想到馒头叔竟然是这样的馒头叔。   “所以,姑娘觉得我咋样?”馒头叔很殷勤地问道。   阿妧回头看了看自家气得脸色阴沉的靖王殿下,觉得馒头叔啥都好,就是怕命短。   “挺好的。”她都觉得馒头叔陡然爆发出的热情叫自己有点儿害怕了。   “那青梅……”馒头叔就羞答答地看着阿妧,小声儿说道,“也不知喜不喜欢我这样儿的,姑娘帮我问问。”   见阿妧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他就郑重地咳了一声说道,“早前我见她没有嫁人的心,因此就没提。只是心里总是惦记她。”不是馒头叔常常殷勤地在青梅的面前刷存在感,博取好感,人家姑娘哪里会发现他的好呢?感情自然不是没有根源的,青梅觉得自己对和气热心的馒头叔怀了喜欢的心意,却不知馒头叔早就图谋不轨了。   胖子们都特别有心机。   “这么说,你喜欢青梅呀。”阿妧好容易才回过味儿来,小声儿说道。   “自然,”馒头用力点头,且很讨好地说道,“若青梅愿意……我只担心配不上她。”他就嫉妒地回头去看了看那些英姿勃勃的王府侍卫,见这些侍卫们刷地都跑了,这才哼哼了一声,纠结地说道,“她花朵儿似的,那喜欢她的不知有多少。我也没啥出众的地方。只是姑娘回去跟她提提,若她不愿意,别勉强她。若她愿意,往后我一定好好儿待她。”至于上缴自己的家底儿,那都是必须地。   阿妧深沉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看在馒头叔你诚心的份儿上,我就老实告诉你。青梅心里也喜欢你。”   馒头的眼睛亮了。   “既然两个人互相喜欢,那就成亲,开开心心地过日子。”阿妧没有吊着人家心意的作风,这既然彼此喜欢,那整那点儿虚头巴脑的多没有意思,这叫阿妧看来也都是多余的。既然彼此喜欢,那就该坦诚相待,不然岂不是蹉跎了大好的感情?   见馒头顿时一蹦三尺高,她就弯起眼睛笑了,对他说道,“回头我带青梅过来,你们说说成亲的事儿。你们好了,我就放心了。”   馒头叔觉得自己明天就能娶媳妇儿,恨不能再给他林姑娘两缸花露水儿。   只是过来几日,和阿妧红着脸上门的青梅亲自泼了兴高采烈的馒头叔一盆冷水。   “啥?林姑娘啥时候嫁过来,你啥时候嫁过来?”馒头叔最近的心情不错,因要娶媳妇儿了,因此也不嫉妒那些好英俊的侍卫们,不折腾人家去干活儿,这王府里最近气氛格外和谐。   然而乐呵呵的馒头叔此刻看了看小小一颗,要成亲起码还得两三年的小姑娘,又呆呆地看住了对自己露出一个歉意表情的美貌柔顺的漂亮丫鬟,许久,伤心得都要流泪了,贼兮兮地握住人家美丽丫鬟的小手儿很舍不得地点头。   “我等着!”   陪他家殿下一块儿等着!   馒头叔觉得自己的人生格外凄凉。   靖王却觉得心里熨帖了几分。   不然靖王殿下默默苦熬,然后看馒头叔风流快活,霸占王府啊?   前天才被气势汹汹的馒头叔要求涨工钱不涨工钱就曝光靖王殿下暗搓搓曾经跟宁国公说国公爷曾经中意的那些勋贵子弟坏话儿的靖王殿下很生气。   他不得不妥协了。   馒头叔如今月银五十两了。   “多谢你,是我任性,只是我不想离开我家姑娘。”青梅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情,她抿嘴儿一笑,见馒头叔看着自己眉开眼笑,偷偷儿往自己的怀里塞银子塞首饰,还神神秘秘地说下回把自己的身家都拿来给她,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很多年前自己仓皇无助,抱着自家的姑娘近乎绝望的心情。   那时候她何曾想过有今日圆满的一天呢?   她觉得很欢喜,又觉得很感激。   她要感激的人太多,对阿妧好的,她都很感激。   最感激的,却并不是靖王,而是当年竟然点头愿意带着阿妧回了宁国公府,给了她另一段前程的林珩。   青梅觉得仿佛是从林世子抱着妹妹离开南阳侯府的那一刻,一切才都改变。   她不过是个丫鬟,无法回报世子什么,只求神佛保佑,令林珩与元秀郡主一生顺遂。   阿妧见她羞红了脸,却充满了欢喜与快活地和馒头叔在一块儿,自己的心里也很欢喜。她心满意足地靠在靖王的身边,小声儿说道,“都圆满了,这就太好了。殿下,”   她回头呆呆地看着靖王英俊冷硬的脸,软软的小爪子就不由自主地伏在了这青年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小声儿说道,“你,你要等我长大。长大了我就嫁给你。”她怀着紧张的心情,鼓起勇气,在靖王沉静的注视下嘟起了自己水润的小嘴巴,飞快地压在了靖王的嘴角边一瞬。   感受到靖王一顿,身体都绷紧,浑身气势噬人,阿妧又慌张地退开。   只是天旋地转,她只觉自己被用力扣在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英俊的男子的脸孔霍然压下,嘴唇微痛,灼热的嘴唇就咬了下来。   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   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激烈和灼热,顿时就叫阿妧软软地惊恐地软在了青年的怀里。   禽兽! 第183章   十姑娘哪儿见过这么激烈的那啥啥啊,一下子就被吓坏了。   她呜呜地缩在靖王的怀里,团成一颗球儿,发出了可怜巴巴的求饶声。   靖王一顿,更用力地咬住了这小姑娘的嘴唇。   仿佛感到她很害怕,甚至都不能呼吸,他放过了她的嘴唇,带着几分急切地往下啃咬。   “殿下,殿下你忍忍。”唉呀妈呀,突然变得热情如火的靖王殿下也把馒头叔给吓坏了,他也从未见过口口声声对女人没兴趣,想当年连环飞脚不知踹飞了多少美人儿,连爬到自己床上去宽衣解带的美人儿都能踹到井里去的自家殿下这一开荤简直就是惊呆人的节奏。   胖总管可怜地看着小小一只,白白嫩嫩地被压在青年怀中的小姑娘,咳了一声,本想撒腿就跑顺便帮靖王殿下清个场。   这才符合狗腿子馒头叔的人设不是?   只是现在不行了。   心上人正在一旁看着呢。   一个不好,容易鸡飞蛋打,媳妇儿飞走。   因此,馒头叔正义地站了出来,对靖王很谴责地说道,“您怎么能辜负国公爷与国公夫人的信任?将林姑娘交给您,可不是叫您吃掉的。”他还胆大包天去扒拉靖王的肩膀,显然色胆包天为了媳妇儿什么都顾不得了,倒是靖王突然停了下来,一双眼微微发红,一边将吓得呆滞了的小姑娘给摁在自己的心口,一边急促地呼吸,顺便用冰冷的目光去看馒头叔。   “温柔点儿。”阿妧呆滞了半天,突然哼哼唧唧地抱住了靖王的脖子,小小声儿颤抖地说道,“慢慢儿来。”   其实靖王激烈的时候,她的确害怕,可是却忍不住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战栗。   到了最后,她都不知道要不要叫他更激烈点儿。   反正她觉得挺好的,不过下回循序渐进些,给十姑娘点儿心理准备啊?   馒头叔看着这特别耿直不做作的林姑娘惊呆了,觉得自己枉做好人,回头看了看同样惊呆了的,也不知自家姑娘啥时候变得这样奔放的青梅,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怎么说林姑娘跟咱们家殿下是天作之合呢?”   就这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显然是绝配来的。   且寻常小姑娘被这样对待不是应该羞涩么?怎么瞧着阿妧眉开眼笑的,还偷偷儿去咬他家殿下的下巴?   馒头叔深深地觉得自己发现了林姑娘的另一面。   “喜欢么?”靖王垂头看阿妧又作死来咬自己的下颚,差点儿没绷住,眯着眼睛问道,“害怕我么?”   “我更怕你禽兽不如。”阿妧就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家殿下的脖子小声儿说道。   她听谁说过来的?仿佛说是只有一个男人真正地喜欢这个女子,才会爆发这样激烈的热情,还有靖王殿下这么热情,还很强势很有力的样子,据说这才能叫女子幸福呢。   她就很害羞地往靖王的怀里拱了拱,偷偷儿地笑了。见她软软一团,仿佛自己做什么都愿意承受,予舍予求还乐在其中,靖王看着小姑娘雪白的耳尖儿,越发不能把她松开手,待好不容易想到她身子骨儿依旧稚嫩,不能太过折腾按捺心里的火儿,靖王突然发现了一件大事。   他婚还没赐呢!   虽然说皇后默许了靖王把阿妧给叼回自家王府,皇帝也都默认了,可是却没有赐婚。   一日没赐婚,靖王心里就不踏实。   他还没忘从前的那谁谁也说要娶他家小姑娘呢、   没有赐婚,哪天不小心被挖了墙角儿怎么整?   靖王殿下就迫切地需要一个名分。   合法抵御各路情敌的名分。   “明天跟我进宫去。”哪怕再要忍耐,免得现在就把这小姑娘给叼到床上去,可是靖王还是没忍住垂头,一口就叼住了小姑娘白生生的耳尖儿,见她轻轻地哼了一声,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这才含糊地说道,“咱们这婚事,明天得叫父皇赐婚。”他只觉得自己这一下子叫阿妧的小身子都软在自己的怀里,越发觉得心满意足。   想当初养团子的时候,他真心没想过给自己养出一只娇滴滴的王妃来。   不过也不坏。   至少靖王就发现,这世间只怕再没有一个女子,会如同阿妧一般,叫他忍不住想要得到她。   “那母亲也要进宫么?”阿妧忍着心尖儿的颤抖和耳尖儿的灼热,颤抖着问道。   她目光如水,眼底都是明媚潋滟的水意,侧头,却见馒头叔早就拉着青梅跑了。   “自然。”靖王就点头说道,“叫你父亲也入宫跟父皇说说话儿。”   他自然希望自己和阿妧赐婚的大事大家都在场的,因他今晚忍着心里的不舍将阿妧给送回宁国公府,就顺便和宁国公夫妻谈了谈赐婚之后关于名分的话题。   宁国公夫人是过来人,见小姑娘满面春色地回了家里,那雪白的耳后与脖颈上都是细细密密的红色痕迹,依赖靖王甚至不愿意离开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俩发生了什么。她是真心觉得靖王是禽兽了,嗔怪地瞪了靖王一眼,到底认同了赐婚之事。   再不赐婚,还不定谁吃亏呢。   “怨不得你都进宫了。”第二日皇帝一下朝就到了御书房了。他知道宁国公夫人正在后宫之中和皇后讨论婚事,见阿妧红着脸躲在靖王的身后看自己,顿时就对一向不怎么熟悉的宁国公哈哈大笑说道,“不过朕早就中意阿妧,想叫她给朕做个儿媳妇儿。不管是哪个皇子,反正是朕的儿媳妇儿就行。”   这真是铁打的皇子妃流水的皇子啊,皇帝在心中深深地感慨了一下六皇子的没用和靖王的不要脸,这才豪爽地说道,“朕今日就赐婚!”   “那就多谢陛下了!”宁国公美滋滋地说道。   他突然就发现给靖王做了岳父的好处。   不说宁国公府里,就是如今他走到大街上,从前对自己翻白眼儿面露不屑的,都垂头绕着自己走路了呢。   这女婿不错啊!   当然,那些背后儿非议他闺女勾引靖王的,国公爷觉得都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说葡萄酸。   有能耐,也叫自家闺女去勾引靖王试试呗?   还不是被踹飞的命。   “臣也很喜欢殿下,这门婚事极好,臣很感激陛下。”宁国公是很好收买的,只要给他当靠山,叫他可以狐假虎威,那就是大大的好人儿。   他半点儿没有嫌弃靖王年纪大了配不上娇滴滴的阿妧的意思,皇帝就觉得心里满意极了。此时此刻,看着下方英俊凛然的靖王,再看看娇滴滴软乎乎的阿妧,皇帝就很满意了。他就起身笑着对宁国公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一块儿去见皇后,把赐婚给定下来。”   他才起身,外头就传来了内监的禀报声。   “陛下,赵妃娘娘就见。”   皇帝很快乐的脸差点儿没绷住,迎着宁国公茫然的目光,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他如今觉得累得慌,不是因朝政,而是来自后宫。   当册封太子的时间在慢慢地靠近,赵妃整个人仿佛都变了样儿,之前哭着喊着要求见他,就叫皇帝觉得莫名其妙。这怎么就跟皇帝陛下辜负了她似的?   他从一开始,就从未说过要将太子之位给她的儿子,也没有对她许下过任何自己不能做到的承诺不是吗?这如今赵妃自己一副说话不算数的负心汉的样子,非要自己给她个说法,就叫皇帝觉得很震惊了。   他以为自己和赵妃是有默契的啊!   他给她庇护,她给他当解语花,还有他们有一个俊美多才的儿子,这多好啊?   怎么一下子赵妃仿佛变了?   虽然因七皇子出宫之后赵妃仿佛想明白了很多,最近情绪不是那么激动了,可是皇帝还是有点儿怕。   他真是怕赵妃突然给自己扣个“渣男”的帽子。   当然,皇帝陛下不知道自家的心灵棋友已经往自己头上扣了多少个“渣男”了。   只是想到赵妃这么多年对自己用心温柔的服侍,还有对自己的深情,皇帝想到赵妃才死了兄长,只怕她越发在后宫根基不稳。   她自己降位,儿子无爵出宫,在宫中日子不大能过得好。   想到这里,皇帝就迟疑了一下,还是叫内监叫赵妃进来,想着自己给她这个召见的体面,也能叫后宫那些是非人收敛一些。   怀着这样怜香惜玉的心情,皇帝就看见门口正婀娜地走进来一个穿着丁香色宫装的秀丽的美人,虽然美人儿上了年纪,可是一身温柔多情的气质还在,她鬓角簪着一朵玉兰花,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眼眶就红了,盈盈下拜,哽咽地说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她一滴眼泪落下来,落在皇帝面前的地面上。   她抬眼,将御书房众的旁人都视而不见,只怔怔地满怀伤心与期盼思念地看着皇帝。   皇帝就很尴尬了。   这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来御书房做什么?”   “臣妾想念陛下了。”赵妃楚楚可怜,她眼角一滴一滴晶莹的眼泪滚落,那柔柔的风情婉转,连阿妧都觉得自己也该学着点儿,至少流泪的时候不能哭得满脸花儿,也得如赵妃这般,妆容都不乱,很精致地流眼泪。   然而阿妧看了赵妃一眼,哪怕知道自己越矩了,却还是大着胆子滚到皇帝的面前,拽了拽自己宿命的对手的衣带小声儿问道,“殿下还跟不跟我们去皇后娘娘宫里了?我等着赐婚,好急的。”   脉脉含情这戏码儿,回头去赵妃宫里慢慢儿看不好么?   “哦哦,对了。爱妃有何时?赶紧说,朕今日很急。”   赵妃一愣,眼睛里的眼泪落下,又看向立在皇帝身边对自己偷偷儿翻白眼儿的小姑娘,顿时恨意顿生。   她如今恨极了阿妧。   若不是这小狐狸精,七皇子怎么会借口养病躲在皇子府里不出来,连她这个做娘的都不管了?赵妃如今只觉得失望无比,她发现了七皇子有贪生怕死,不想再跟自己上贼船的意思,这对于她来说,这等同于被亲生儿子背叛,那痛彻心扉的感觉就不必说了。   想到七皇子的无能与懦弱,还有不知怎么就被阿妧迷惑之后不要亲娘的不孝,赵妃就恨不能眼底都流出血泪来。   她想不明白,阿妧要怎么狐媚,才能勾得七皇子竟然命人传话儿进宫,叫她“安分”的。   只是想到靖王竟然迫不及待地要娶这个小狐狸精,赵妃心里就冷笑了一声。   这等手段,她是不是得赞上一句,到底是南女所出?   “臣妾来见陛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听说七皇子身上不好了。”   哪怕一夕之间对七皇子生出怨恨来,可是赵妃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一个慈母的做派,见皇帝一愣,露出几分茫然,她就垂泪道,“求陛下多叫太医去看看七皇子。这孩子第一次离开臣妾,一个人在皇子府上无人照顾,我这做娘的心里怎么能安心呢?他是不是瘦了,有没有用药,都叫臣妾牵肠挂肚的。”   “这有什么啊。做儿子的都这样儿。豫王殿下与靖王殿下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想必皇后娘娘那时那很担心两位殿下,不过陛下您看看,如今殿下们不是很好么。”宁国公就耿直地说道。   他倒是没觉得赵妃有什么阴谋,就是有算计他也听不出来,不过是单纯地觉得赵妃这为了七皇子出宫就一副死了儿子似的很看不惯。   皇帝就陷入了沉思。   片刻,他就抓着头为难地说道,“你再担心也得叫小七学着独自生活,总是有这一天的不是?他也长大了,如今也该自己立起来了。想当初豫王靖王在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是朕不可或缺的臂膀了。”   见赵妃可怜楚楚地看着自己,他就说道,“正巧儿六皇子和他住得也不是很远,回头叫他六哥多照顾照顾他。六皇子别的寻常,单论照顾人倒是极分明的。”那把七公主和阿妧给照顾得油光水滑儿的。   然后叫人叼走了。   六皇子这倒霉催的。   皇帝就抽了抽嘴角。   “可是六皇子……”   “他们都是南朝血脉,如今处境也都差不多,六皇子会宽慰小七的。”皇帝就信任地说道。   他对六皇子的信任,令赵妃眼睛顿时就红了。   曾何几时,宫中的小透明儿都能踩在她的头上了!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见阿妧偷偷儿地去扯皇帝的衣摆,没规矩没教养,可是皇帝却仿佛很吃她这一套,甚至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还用不耐的目光看着自己,赵妃只觉得心都凉了,终于发现,除了儿子不可靠之外,这位皇帝陛下也不是那么可靠。   她到底做了皇帝多年枕边人,知道皇帝喜欢的是温柔懂事的女子,咬了咬牙看着皇帝,充满了依赖地说道,“臣妾都听陛下的。”   柔弱顺从,是她得到皇帝宠爱的手段。   果然,皇帝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   赵妃就在皇帝满意的目光里微笑,下意识地拂过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一个儿子不中用……她是不是得再生一个? 第184章   不过赵妃娘娘岁数儿不小了,也不是想生就生的。   当初她那么得宠,日日得沐君恩,也不过是生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七皇子罢了。   且如今七皇子都跟皇位拜拜了,阿妧就更不必理会赵妃那忐忑不安的美人儿心。   跟她又没什么关系。   当她拉着皇帝吭哧吭哧走掉的时候,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对赵妃说道,“朕最近忙得很,难免冷落了爱妃。若觉得七皇子不在身边心里想念,你一个人在宫中寂寞,就叫恭侯夫人来宫里陪你。”   虽然如今的恭侯夫人得管赵妃喊一声姑母,疏远了一层,不过到底是一家人,皇帝这样做也有安抚赵妃的意思。赵妃见他对自己尚有情分,心里一松,美眸顿时就亮了。   “臣妾多谢陛下。”   只是想到皇帝口口声声忙得很,却有时间去见皇后,赵妃的心里又有说不出的难受。   皇帝最近与皇后之间更亲近了几分。   “没事儿,没事儿。” 皇帝咳嗽了一声,夹着尾巴带着阿妧跑了。   他是怕了赵妃那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总觉得一向宽厚平和的皇后才能叫自己的心里安稳一些,一路和阿妧来了皇后宫中,却见今日林琰难得在皇后面前献宝,一旁七公主虎视眈眈地瞪着林二公子,就跟有千年冤仇似的。   林琰正不知和皇后说笑了什么,转头就见了七公主瞪圆了眼睛垂涎地看着自己,一愣,之后露出了一个坏笑来对七公主笑问道,“公主不是忙得很么?怎么今日倒是空闲?”   听说七公主忙着相看驸马呢。   “你吃醋啊?”七公主就忙不迭地问道。   林琰看着这两眼放光的七公主,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七公主这自我感觉蛮良好的。   “你过来。”七公主见这青年越发英俊,那夺目的光辉甚至压过了天光,心里顿时就痒痒起来。   委婉路线她走得不大习惯。   “做什么?”反正向着也是闲着,林琰就往七公主的面前来了,只见公主殿下顿时就跳到他的身上来了,众目睽睽之下伸出贼手就挠了挠这青年的下巴颏儿。   正笑嘻嘻走过来的林琰一下子就愣住了,之后,在刚进门的阿妧震惊的目光里眯起了眼睛哼哼了两声,还很配合地抬高了自己精致的下颚满意地说道,“再多挠两下儿。”这仿佛是猫儿似的性子,皇后一眼看见就揉了揉眼角。   就见这青年一双含笑的漂亮的眼睛风情横飞,还对卖力给他挠下巴的七公主飞了一个眼波。   他还笑嘻嘻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要不我也挠挠你?”   这登徒子的样儿,顿时就叫七公主……   惊喜坏了啊!   “来吧!”她恨不能就在林琰面前躺平了随便儿挠。   林琰就笑了。   他觉得七公主还真的蛮有趣儿的。   他本就不是跟兄长一般严谨的性子,且平日里与七公主也有几分亲近,见七公主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阿妧神秘兮兮对自己说什么七公主要下嫁的话。   想到这里,他又垂头看了看七公主,一双漂亮的眼睛扫过七公主修长的身材,挠了挠下巴小声儿说道,“公主原来也长大了。”初见时气势汹汹来挠自己的小豆丁儿,原来在他在别处浪得飞起的时候,已经长成了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他就笑嘻嘻地打量了七公主一下。   七公主面色严峻,迎着林琰有一搭没一搭的打量,觊觎人家林二公子的这里那里。   “二哥哥你不知道,公主回头还要去锦乡侯府玩儿呢。”见林琰垂头看着自己,阿妧就很贴心地凑过来,在七公主同样目光濯濯之中狗腿儿地说道,“二哥哥你还不知道,锦乡侯府大公子生得跟花儿似的,可好看了!”   为了七公主这恋情,十姑娘也算是两肋插刀了,忍着心里要被天打雷劈的担心就夸了人家锦乡侯府的沈青一把。只是她再蹦跶,林琰也只是笑嘻嘻地对着妹妹吹了一口气儿。   “你就吹。这世上还有男子能比我更英俊?”   阿妧瞪着得意洋洋的她二哥说不出话来。   “且公主也不会喜欢他。”   “哈?”   “公主不是喜欢我么?”林琰偷偷儿压在七公主的耳边,露出几分坏笑。   他的眼底光芒璀璨,七公主本是要霸王硬上弓的,可是见到这青年坏笑地凑过来,顿时就跳了起来,窜出去不知去向了。   “你就坏吧。怎么反倒吓跑了七公主?”皇后看着林琰这突变的画风,顿时就觉得头疼极了。这早前也没看着外甥露出喜欢七公主的意思,怎么就突然把七公主给撩拨成了这样儿。   见林琰笑嘻嘻地坐回自己的身边,皇后到底喜欢这个外甥,不愿呵斥他,只慈爱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地说道,“你素日里在外头厮混也就罢了。七公主是什么身份,是你这样逗弄的不成?冒犯了她,你这越发不像话了。”   “我明明说的是实话,姨母怎么当我在胡说?”   “你从前……”   “从前她又没长大。”林琰就不以为然地说道,“且既然公主喜欢我,我也觉得她很好,那自然就可以发展一下儿,不比不知道根底儿的强些?”   他从前也没想过娶亲什么的,单身贵族挺好的,天天跟小伙伴儿们厮混的日子也不赖。只是如今小伙伴儿们都成亲生子去了,林琰就寂寞了几分。七公主在林琰的印象里感觉不坏,又和阿妧交好,林琰自然愿意试试与七公主有没有缘分。   不然换了别的女子,他压根儿没见过,也不知性情是不是和睦,还不及七公主。   他还是很喜欢七公主的性情的。   皇后看着林琰,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是真喜欢她呢,还是觉得她合适呢?”皇帝都来了,皇后却没有时间理会皇帝,只看着林琰。她从林琰降生就格外偏疼这个外甥,自然是有缘故的。   想当年皇帝后宫尚且都是北朝女子的时候,皇后当真差点儿着了人的暗算,还是当年已经怀胎十月的宁国公夫人奋不顾身帮皇后挡了那一劫。只是也是因这样,宁国公夫人早产,生下林琰自幼就有些羸弱,皇后觉得自己对不住妹妹和外甥,一向待林琰格外优容,爱若亲子。   也是从那个时候皇后才发现,与其叫皇帝去宠爱那些会动摇自己帝位,会生出野心的北朝贵女,还不如叫皇帝宠爱出身有碍的南朝美人儿。   反正前朝重臣都防着她们呢。   “我是真的喜欢她。”林琰就急忙说道,“虽然并不是十分深爱,只是姨母,我也没说立刻就要尚主。只是既然喜欢她,我就和公主亲近亲近,若彼此觉得情投意合,那姨母,求您成全。”   他说的话比成妃的好使多了,皇后看着英俊逼人,微微一笑就满室生辉的外甥,只觉得这世间最英俊的人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哪里还想着叫别人家去喝口汤,微微颔首说道,“日子是你要过的,媳妇儿也是你要喜欢的,既然如此,你就去试试,没准儿七公主和你亲近久了,烦了你也说不定。”   “我既然认定了她,除非她不喜欢我了。不然我不会撒手。”林琰就笑着说道。   他若是先撒手,那就是坑死七公主了。   因此他才在之前不动声色,犹豫不决。   因下定决心要跟七公主有个结果,他才敢在皇后面前说这些话。   不然若只是玩玩儿,回头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林琰是拒绝的。   虽然他外表轻佻,可是骨子里是不大喜欢风花雪月的。   不然凭他生得模样儿,早就红颜知己满天飞了。   “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儿和七公主相处去。”皇后就决定给林琰想想办法。   她的眼里带着十分的疼爱,林琰就心满意足,见阿妧贼兮兮地凑在自己身边听八卦,没准儿还得当个小叛徒去告诉七公主自己的心思,林二公子就伸手揪了揪妹妹的小辫子,见她嗷呜嗷呜地叫,就越发地戳了戳妹妹的小脸蛋儿。   靖王就黑着脸一把将阿妧从他面前给抢走,冷哼了一声,拍开这贼爪子,方才对皇后说道,“父皇已经同意给我和阿妧赐婚。母后,快些赐婚。”   他急得够呛。   皇后就越发觉得这都是一群讨债鬼了。   “原来七公主喜欢阿琰。这倒是极好。”皇帝就没有皇后利益分配的那些心思,他心思更粗狂一些,觉得这婚事就很好。   在他的眼里,七公主是自己膝下最可爱的女儿之一,当然是不跟她爹对着干的时候。而林琰又是养在皇后面前,品貌性情无一不是最好的。且皇帝心中也有为七公主考虑的意思,毕竟七公主并无同母兄弟,虽然身为尊贵的公主,然而若没有兄弟撑腰,那世家里头磋磨人的还少了不成?   显荣长公主那样彪悍,当初驸马还起了歪心呢。   不是显荣长公主自己就比男人强,只怕也要悲悲戚戚地过日子。   因此皇帝就很担心七公主。   可若是七公主能嫁到宁国公府上去,皇帝就是很安心的。   他觉得这门婚事十分不错。也很叫他放心。   “要不双喜临门,一块儿赐婚吧?”皇帝就兴致勃勃地问道。   皇后默默地捏着眉心。   好么,这双喜临门还不叫人家世家勋贵翻了天啊?   一子尚主,一女为王妃,咋地啊?皇家这是要姓林了是不?   “且等等。到底七公主女孩儿家,若赐婚之后难免羞涩不自在,往后与阿琰在不如如今这般亲近了。”皇后好容易劝住了兴冲冲的皇帝,这才和皇帝一块儿拟了赐婚的旨意。   直到宁国公府十姑娘赐婚给靖王为靖王妃的旨意盖了印,靖王将之揣在了怀里,这才感到一点点放心了。他刚刚放心,豫王就再次叫弟弟忙了起来,鞍前马后地忙碌太子之事。这宫中因册封太子的大典临近越发热闹,皇后面前日日有人逢迎的时候,恭侯夫人就悄无声息地进宫来了。   说起来,老恭侯才死,恭侯夫人做儿媳的正在服丧,本不该入宫。   然而有皇帝点头,她方才匆匆入宫。   她并未去给赵妃请安,而是先来了赵美人的宫中。   与如今升了一辈儿的恭侯太夫人不同,恭侯夫人打从嫁过来,虽然也入宫见过赵妃几面,可是跟这位姑母也没啥感情,还不及与她在侯府中有几分交好的赵美人来的亲近。   且恭侯夫人心中也有算计,赵妃这姑母再亲近,难道还能亲近过与如今恭侯为亲兄妹的赵美人儿。因前头死了的老恭侯是个很风流的人,那生下的儿子不知多少,也有出众的,恭侯能继承父亲的爵位纯属仰赖嫡长子的名分。   可是赵妃只怕只会重视能帮助她的侄儿,那未必会提携恭侯为臂膀。   毕竟,在赵妃眼中,老恭侯的儿子都是自己侄儿,也不必只在意一个恭侯。   这就叫人很不愉快了。   与其亲近赵妃,还不如亲近赵美人这嫡亲妹子不是?   “娘娘怎么憔悴成这样儿?莫非赵妃娘娘在宫中没有好好儿照顾你?!”恭侯夫人与赵美人当真有几分姑嫂情深的意思,见赵美人人都瘦了一圈儿,虽然越发地美貌动人,可是这瞧着纤瘦无力,叫人瞧着心里不好受,顿时眼眶就红了,上前扶住赵美人含泪说道,“娘娘这不是叫人担心么?这都成了这样儿了,怎么不叫人告知侯府一声?哪怕咱们鞭长莫及,可是也该叫赵妃娘娘护着你些啊。”   她就拿帕子压了压眼角。   “嫂子别说这个了。”赵美人浑浑噩噩,这些天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用力抓住了恭侯夫人的手臂,眼底露出几分阴沉的光。   “我叫嫂子从府里找来的当初熟知南朝宫中秘药的宫女可来了?”   “娘娘怎么突然好奇这个?”虽然恭侯夫人疑惑,可是还是命身后一个中年的嬷嬷上前说道,“这嬷嬷是从前宫中的老人儿,当初跟着父亲来了京中,一直在府中服侍,忠心耿耿的。”   她叫那嬷嬷上前,赵美人看了这低眉顺眼的嬷嬷一样,指尖儿颤抖片刻,就从袖子里丢出了一个不大的熏香盒子来说道,“你闻闻这个,听说是从前南朝中很珍贵稀罕的香料。我生得晚,没赶上咱们当年的繁华,如今也很好奇呢。”   那嬷嬷急忙应了,拿来轻嗅了一下,顿时脸色一变。   “这是谁给娘娘的?”她压抑不住脸上的惊惧问道。   “怎么了?”   见那嬷嬷迟疑,赵美人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安,厉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这……”   “说!”   “是,是,是断子香。”那嬷嬷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赵美人顿时往后一仰。   只听名字,就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她哆哆嗦嗦地看着那个精致的熏香盒子,又忍不住想到当日赵妃带着疼爱温柔地将这盒子交给自己时的温煦微笑,陡然浑身一凉,继而心生恨毒。   她没有想到,断了她有孕的希望的不是旁人,正是她亲爱的姑母!   她断她子嗣。她和她不共戴天! 第185章   然而想到如今的处境,赵美人又虚弱地伏在了床上。   她要怎么和赵妃不共戴天?   哪怕如今赵妃降位,七皇子出宫,已经不及从前那般盛宠,可是在赵美人这种早就失宠的后宫低位妃嫔来说,赵妃的存在依旧如同不可攀登的高山一般令人仰望。   哪怕是如今知道赵妃对自己做了什么,可是赵美人又能对赵妃怎么样呢?且她心里尚怀着几分希冀,就抓紧了身下的被褥,看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婆子舔了舔嘴唇期待地问道,“若我……若我细心调养,这身子日后还会不会有孕?”   她还是想着,赵妃大概会对她手下留情。   她们是姑侄,是一家人不是么?   当年她在宫中,赵妃也是那样用心地照拂着她。   只是,赵美人想到曾经,就眯了眯眼睛。   或许赵妃对她的宽容,也是在利用她。   她得宠轻狂,且愚蠢任性,在这后宫之中凭着一点年轻貌美就得罪了不知多少的人去,甚至触怒了皇帝。可是赵妃却在她轻狂的时候越发地温柔如水,得体规矩,叫皇帝就觉得赵妃的懂事是难得的,哪怕她再美貌年轻,可是论起在皇帝心中谁会令他感到轻松,也只会想到赵妃了。   一想到这里,赵美人就怒从心头起,且见那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摇头,竟不敢说出那令人绝望的话来。   哪怕是心中已经绝望,可是当那婆子摇头的时候,赵美人也眼前一黑。   她颤抖着靠在突然哭了出来的恭侯夫人的肩膀上,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恨毒。   在这宫中的女人,谁不知道不能生代表着什么?   光有盛宠又有什么用?   待皇帝百年,或是当自己年老色衰,能依靠的也只有儿女。   可是赵妃明明知道一个女人最要紧的是什么,却依旧毫不犹豫地坏了她的身子,叫她后半辈子都要凄凉若浮萍。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你是她的亲侄女儿呀!”恭侯夫人简直都被赵妃的狠毒给吓住了,她一想到素日里自己低眉顺眼地跟着婆婆入宫请安,赵妃总是一副慈爱温柔的美丽模样儿,再想想她对赵美人做了什么,就含泪抓着赵美人的肩膀哭道,“我可怜的娘娘啊!这日后怎么办,怎么办啊?!”   如南朝皇族这种尴尬的地位,赵美人往后还没有子嗣,日后若豫王即位,还能有个好儿?   “得亏娘娘发现了她的真面目,不然咱们还把她当成好人!”恭侯夫人就哭道,“真是卖了咱们还给她数钱!”   “若不是我身边有忠心护主的奴婢,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早就在算计我。”赵美人就也落泪道,“蛇蝎毒妇!若母亲知道她竟然对我做这样的事,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是赵妃的嫂子,如今的恭侯太夫人。只是想到太夫人那为了家族可以牺牲一切的作风,哪怕是赵美人当年在家中也是得宠的女孩儿,也突然感到心头一凉。她一下子就想到,自己尚有一个亲妹妹如今还未成亲。   待字闺中,也是个名满京中的才女,美人。   想当年这个妹妹本是花期,却爱慕顺昌侯府三公子元英,她和赵妃都想着若能联姻北朝勋贵自然是极好的,谁知那元三公子却断然拒绝了这婚事,完全没有将宫中的赵贵妃和赵美人放在眼中。   因元英拒婚的缘故,她这妹子又有去哭求元英回心转意,因此京中颇有些流言蜚语。她的出身也为人忌惮,因此元英如今都娶了那南阳侯府的大姑娘,可是赵美人这妹子却依旧没嫁得出去。   她相中的人家看不上她,别人中意了她的,她又看不上人家,婚事就此蹉跎。   如今想到自己的妹妹,赵美人就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以她母亲的性子,知道她已经不中用了,还不能为皇帝生孩子,只怕转身就会将她的妹妹也送到宫里来争宠。   那是个活泼新鲜的美人儿,到时候皇帝面前,还有她家人的心目中,又哪里会再有她的立锥之地?   赵美人只觉得心头拔凉,到底与恭侯夫人有几分情分,就抓着她的手红着眼眶央求道,“嫂子千万不要回家对母亲说这样的事儿,不然我就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若她妹妹进宫得宠,她就不会再为家族需要,到时候生死只怕都要由她自己去了。恭侯夫人见她仓皇不安,也想到了婆婆的性子。虽然她也遗憾赵美人不能生育,可是她还真的没想过把另一个小姑子给送到宫里来。   盖因都说远的香近的臭,家中的那个小姑子住在侯府和她日日相见,总有龃龉,远远不及她和赵美人之间的情分。   那丫头入宫得宠了也不会对恭候夫人有什么帮助,还不如应了赵美人呢。   “娘娘放心,此事我记得了。”恭候夫人顿了顿,就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嬷嬷说道,“这是旧年在宫中服侍的老嬷嬷了,就留给娘娘使唤。若那女人再想害娘娘,也有她做个防范,免得着了她的道儿。”   赵美人自然也知道凭赵妃的狠毒还不定有多少事儿等着害自己呢,就急忙点头谢过了恭候夫人,将这嬷嬷给留在了宫里。只是虽然信任这嬷嬷,赵美人更信任的却是那个先提醒自己小心赵妃的宫女儿。   那宫女见有嬷嬷入宫这才在赵美人的面前松了口气说道,“日后奴婢也算是放心了。”   “只是我的身子……”   “美人怕什么,不能生又如何?这宫中不能生的娘娘多了去了,有宠才是真的。”这宫女儿生得十分平凡,也是因生得平凡方才在任性善妒的赵美人身边立住了,她急忙给赵美人打了水来擦脸,口中就笑着说道,“只要美人得宠,往高位妃嫔上去。就算是日后……奴婢说一句打嘴的话,就没有皇子公主的,谁也不敢小看了美人去。且您若身居高位,日后一则新君不敢擅动您这样的太妃,另一则……”   她就笑了笑。   “怎样?”赵美人急忙问道。   “另一则,奴婢却有些挑拨的嫌疑了。”这宫女儿在明亮的烛火之下,微微一笑,柔声给赵美人捏腿,口中就说道,“赵妃娘娘害了美人,美人却拿她无计可施,因此连这样的仇恨都隐忍,不就是因赵妃娘娘有宠且为妃位还生了皇子。哪一日美人的盛宠超过了赵妃娘娘,位置也高过她,她万事都不及您。就是将她踩在脚底下。那往后赵妃娘娘的性命不就是握在了美人的手中?她叫美人失去了那么多,美人难道不想报仇么?”   这宫女柔和的声音慢慢地消融在了赵美人的心底。   这一刻,她有醍醐灌顶之感,一下子心中的烦乱分明。   “你说的没错。可是……陛下不喜欢我。”   “陛下怎么会不喜欢您这样年轻美貌的佳人?不过奴婢想着,您生得美貌无双,若是也学着赵妃娘娘一些,柔顺可人,想必陛下心里就不会再有赵妃娘娘了。”   说起来,赵妃就是老了。   皇帝喜欢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赵妃占了这巧宗儿如今有些圣眷,可是说实话,还是已经不及每年入宫的新人。   如今南朝宫妃式微,且宫中已经有了赵美人与赵妃姑侄两个,因此除了当年被南朝皇族送入宫中的那一批南朝美人,如六皇子生母李嫔之外,这些年进宫敢跟赵妃争宠的南朝美人并不多。   说起来,北朝贵女倒是进宫了几个,虽然皇帝不怎么宠爱,可是平日里也要在各宫坐坐说说话儿宠幸一下,免得这群妃嫔久旷之下闹出宫怨来给皇帝陛下扣个戴颜色的帽子什么的。这北朝美人经历得多了,皇帝就总得换换口味儿。   这也是赵美人再叫皇帝讨厌也没有彻底失宠的缘故。   “争宠这学问,美人比奴婢懂,只是奴婢一心为了美人,因此想了些不成熟的法子。”   这宫女儿就一脸忠诚地看着赵美人。   赵美人却觉得她说得十分有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颔首,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上就露出几分坚决。   因此当阿妧知道宫里头皇帝开始宠爱赵美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趴在靖王府的一处临水的小楼里,这是之前靖王安置皮影戏班子的地方,此刻她正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前头从前自己觉得很有趣儿,看得兴致勃勃,可是今日靖王不在竟叫她觉得没意思透了的皮影戏,眼前都暗淡了。   听到赵美人复宠,她呆了呆一时都没想出什么想法来。见她呆呆的样子,七公主就撇嘴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说道,“王兄不在,你整个人魂儿都飞了似的,没用!不就是个男人么!真给女孩子丢人!”   “可不是看着我二哥哥羞涩跑掉的时候啦。”阿妧就哼哼着说道。   “那能一样儿么。我可以和你二哥是心灵上的……”   十姑娘趴在小楼的栏杆处,觉得自己都要吐了。   “只是王兄不在,你都要留在靖王府里,可见你还真的是可以嫁人了。”七公主一来靖王府就条件反射地想要放个火打个架什么的,此刻在座位里扭来扭去没有个消停的时候,见阿妧依旧无精打采,就笑嘻嘻地凑过来分享自己的经历对她说道,“你说得当真都有几分道理。你知道不?我问了阿琰,什么时候想要娶我的。”   见阿妧的一双眼睛八卦地看过来,精神抖擞起来,她就得意地笑了。   “他怎么跟你说的?”可别当着皇后和她们的面儿是一套,在七公主面前是一套。   “就是你试探他的时候。”   这倒是和林琰对皇后说的差不多,阿妧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觉得他喜欢我比我喜欢他少得多,觉得我吃亏了不划算了,受了委屈是不是?”   见阿妧不安地看着自己,七公主就笑嘻嘻地捏了她的脸颊一把,这才很骄傲地说道,“不过我不在意!他人儿都是我的了,往后慢慢儿来。我有信心,哪怕如今是我更喜欢他。可是日后在一块儿了,一定是他更爱惜我。”   林琰如今选择她,是因为觉得她和他之间更合适,当然,也有几分他确实喜欢她。   七公主并不在意这个。   她只知道感情都是相处中努力换回来的,林琰总有一天,会爱惜她,会回报她的这份感情。   “那我跟公主说,我二哥哥其实是个好男子,可老实了。家里头一个通房都没有呢。”阿妧急忙把自家二哥的优点儿多告诉七公主点儿。   不然七公主这么好,若有一天不喜欢林琰甩走拜拜了,那就是林琰的损失了。   “我信任你二哥。他既然对我好了,就不会再跟别人好。”七公主虽然嘴上说得云淡风轻的,可是眼睛都笑眯眯地几乎看不见了。不过林琰说大概要跟她成亲这事儿,她含含糊糊地跟成妃说了。   成妃本觉得锦乡侯府的沈青极好,毕竟锦乡侯夫人温柔慈爱,对七公主的印象很好,且沈青比林琰可好拿捏多了,她觉得七公主喜欢林琰有些辛苦。可看着七公主那欢喜的模样儿,成妃也就丢开手去,只等着锦乡侯夫人下一回入宫就跟她嫂子说个明白。   “我可等不及了。一会儿我就去锦乡侯府,跟舅母说,我已经有喜欢的男人了。也别耽误了她家里头的宝贝。”   “公主仿佛不怎么喜欢沈青啊?”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七公主虽然看不顺眼很多人,可是对亲近的人家的小辈却都很不错,哪怕母家的几个表哥都被揍得哭爹喊娘的,可是若是有外人来欺负他们,七公主也会为几个表哥出头。   阿妧难得见到七公主会不喜欢母家的表兄,想到那沈青很软弱的脾气,就抓着头小声儿说道,“若不是有我家二哥哥珠玉在前,那沈青其实也还算不错了。脾气那么软乎,往后公主还怕他咸鱼翻身啊?”   “你见的人少,不明白,越是这种蔫儿了吧唧的人,心里越有自己的主意,犯起糊涂来,九条牛都拉不转呢。”七公主就摇头说道。   她想了想,就皱眉说道,“就比如我那时在宫中轻薄了他,换了爽快的人,要么恼怒,要么如你二哥似的登徒子。可是他却只躲着藏着,眼睛都躲躲闪闪不敢跟我接触,我瞧着不大好。”   她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阿妧呆呆地听了,就觉得七公主仿佛比自己更会看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就急忙点头听着。且见七公主一定要去和锦乡侯府说明白了,她就犹豫了一下,看着七公主不吭声。   “怎么了?”   “我还跟着去么?”阿妧就怯生生地问道。   “去啊。咱们这样好,你自然是要跟我在一块儿的。”   见阿妧欲言又止,七公主就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想起你二哥挖了锦乡侯府的墙角儿,怕人家仇杀你啊?”   她这一脸坏笑的样儿,还真跟林琰有了几分夫妻相。   “你们真是绝配啊。”阿妧一噎,就对这好讨厌的七公主深深地感慨道。   坏一块儿去了。 第186章   “是不是?我也是这样想。”   七公主都美上天了,觉得阿妧就是在夸她。   夸她还不行,还得夸她心上人。   这么厚的脸皮,阿妧算是败了,她一下子就惊恐地想到若来日七公主嫁给林琰了,这俩双剑合璧一块儿欺负十姑娘,那她还有活路么?   巨大的惊恐就叫阿妧有点儿惊慌了。她哼哼了几声,决定赶在七公主嫁给林琰之前就赶紧先嫁人,往后有了靖王给自己当靠山,就再也不怕七公主了。因想得挺美,阿妧捧着雪白的小脸儿嘿嘿地笑了两声,憧憬着往后自家殿下再多做点儿禽兽的事儿。   论起来,她和靖王也蛮绝配的。   “你跟我去看看,不然我一个人也没意思。”七公主就拉着阿妧笑嘻嘻地说道。   “那先送个拜帖吧。”阿妧是个守礼的人,不告上门这种事总是会叫人嫌弃没规矩。   打从这京中开始流传林家十姑娘勾引靖王的传说之后,阿妧就格外重视规矩一些。   她觉得自己被黑惨了。   哪里是她狐媚勾引呢?分明是靖王心怀叵测。   “也好。”七公主叫阿妧写了拜帖,又说笑看了一会儿皮影戏,见阿妧虽然和自己说话,可是一颗心却都没有在自己的身上,七公主就撇了撇嘴,等了一会儿就拉着阿妧往锦乡侯府去了。   锦乡侯府此刻正有些热闹,本一向慈爱温煦的锦乡侯夫人正铁青着脸端坐在上房的上首的椅子里,她的面前正跪着一个垂头不语,带着几分可怜的俊秀青年。锦乡侯夫人看见儿子这么一副无声的样子就来气。   “你,你是不是疯了?!”她看了跪在沈青身边低声哭泣的丫鬟一眼,猛地拍案骂道,“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她是你的祖宗不成?叫她去打扫后头的院子,我亏了她了?她是千金小姐,都不能动个手儿了?难道这锦乡侯府里头,我还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不成?!”   她只觉得气都冲到天灵盖上去了,盖因今日一早,她就叫儿子房里这丫鬟去后头打扫院子,谁知道儿子一下子就冲出来了,语无伦次地不许叫这丫鬟去干活儿,跟她要害了这丫鬟性命似的。   锦乡侯夫人都懵了。   因心里念着尚主的想头儿,因此这些年沈青身边的丫鬟,她一向都不敢挑选那些美貌淘气的,只选了个容色寻常,瞧着笨笨的不大机灵的,就是恐儿子被这些心思大了的丫鬟给勾搭坏了去。   更何况,锦乡侯夫人与成妃姑嫂情深,心里想要迎娶七公主,那就不是嘴上说得好听,而是当真要把七公主当闺女待的。她就防着儿子在大婚之前闹出和丫鬟的不好看的事儿来,叫七公主伤心。   她想得挺美。   可是千防万防,竟没有防住竟然有人钻了空子。   看了看跪在地上那丫鬟,哪里有七公主的端贵美貌,锦乡侯夫人一瞬间都怀疑儿子瞎了眼。   “兰心,兰心才病着,她身子弱,哪里能干那样的粗活。母亲饶了她,叫她就在儿子房里笔墨侍候吧。”   沈青迎着锦乡侯夫人的怒气,就伏在地上低声央求道,“她,她本服侍儿子很好,母亲,她也不是能做粗活的人。”他虽然反驳了锦乡侯夫人,可是却因畏惧母亲而微微颤抖,此刻就霍然抬着脸央求道,“咱们侯府里的粗使丫鬟婆子还少了不成?做什么一定要折腾兰心呢?”   说起兰心二字,他的脸上就多了几分柔情。   “呸!她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丫鬟,还做不了粗活,我买她来做什么?别人能干的活儿,她偏偏干不得,这是谁给她的体面底气?我折腾她?她一个小丫鬟,也配叫我这个当家主母折腾她?你也得看看她能不能配得上!”   见儿子瑟缩了一下,却咬着牙不吭声地将那个歪跪在地上的丫鬟给护住,锦乡侯夫人看着他这蔫巴巴却还主意很正的样子就来气,突然心中生出几分不祥的感觉,眯着眼睛问道,“你们之间没什么吧?”   沈青抿唇不语,越发不吭声了。   锦乡侯夫人顿时心中一凛,哪里还顾得上这什么丫鬟,立刻就探身用力握住了儿子的肩膀。   “你,你和她?!”   “本是想着日后再跟母亲禀告的。兰心已经服侍了儿子起居,日后,日后……”沈青就吭哧吭哧起来。   听了这话,锦乡侯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话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她儿子有了屋里人!   只觉得多年的心血与警惕防范都一朝完了,锦乡侯夫人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儿来,见沈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顿时就尖声质问道,“我当初跟你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许沾染府里的丫鬟,你是不是跟我保证得好好儿的?!孽障,我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不成?你,你做下这样的事来,我怎么和成妃娘娘交代?!”   成妃之所以愿意这门婚事,乃是因锦乡侯夫人这个做婆婆的明理慈爱,另一则就是她保证说沈青并没有姬妾通房,日后也不会沾染二色叫七公主碍眼。   如今没有,往后也不会有,会待七公主一心一意。   因此成妃才点头。   不然这京中世家豪门林立,不知多少的勋贵子弟,凭什么皇帝最宠爱的七公主就要下嫁锦乡侯府?   真以为是仁者无敌啊?!   听见锦乡侯夫人要尚主的话,沈青的眼底带了几分痛苦。   他一想到霸道跋扈的七公主,想到这最近在帝都的种种关于七公主横行的传闻,就觉得满心的苦闷。   他不喜欢七公主这般霸道的性子。   只是他却不敢说,也不敢反驳母亲的热乎劲儿,因此只能默默地跪在母亲的面前。   反正兰心已经是他的通房,木已成舟,事已至此,哪怕七公主要下嫁,他既然对兰心做下事来,也必须要负责任的。   见儿子不吭声,锦乡侯夫人越发地恼怒道,“你是不是疯了?我对你说的话你都忘进狗肚子里去了?公主千金之躯下嫁,那是阖府的荣耀,你当勉励侍奉于公主驾前,不能有一日的懈怠。”   她努力地摁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儿就冷冷地质问道,“难道你心里不愿意?公主那样的风姿,你竟然还不愿意?宁愿要一个这么卑贱的种子?”这名为兰心的丫鬟何止差了七公主十倍百倍,简直一个十天一个是地。   更令锦乡侯夫人气愤的是,她大话都说出口了,回头七公主发现她说了谎,那得怎么想她?   会不会以为她是个骗婚的?   “你,你当日我在娘娘面前提及通房之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若沈青那时说实话,还算是有些承担勇气。   哪怕成妃不喜,可是锦乡侯夫人也能回转回来。   如今她都在等着成妃的决断了,这胆小懦弱,却翩翩要做下一些叫人为难的事的小子,却闹出了这个。   锦乡侯夫人给成妃负荆请罪的心都有了。   “母亲,兰心服侍儿子多年,一向温柔体贴,儿子离不得她。若是母亲要送走她,那儿子不能允许。”   见锦乡侯夫人眼底带着几分阴沉地看着瑟缩在自己身后的兰心,沈青聚秀的脸上就露出十分的难过来,他膝行几步抱住了锦乡侯夫人的腿央求道,“儿子愿意听母亲的话尚七公主。可是兰心是无辜的,儿子喜欢她。求母亲网开一面,饶了兰心吧!”他顿了顿,就抿唇说道,“她服侍儿子日久,许已经有了儿子的骨肉。儿子会对公主好的,也求母亲容了她……”   他才说到这里,迎面就叫锦乡侯夫人唾了一口。   “你说的这是什么无耻的话?!尚主委屈你了?还用得着你来那尚主来做交换?还愿意听我的话尚主?宫里头娘娘公主看没看上你都是两说,你倒是自己封了自己是驸马了!”   锦乡侯夫人声音尖锐,哪里还有素日里的温柔宁和,一把就将看着自己呆滞了的沈青给用力推倒在面前,看着那兰心“大爷”“大爷”地叫着扑过去扶住了他,就冷笑道,“好一对儿同命鸳鸯,勾引了主子,还说自己是无辜的?若你当真自己不愿意,难道他强迫了你不成?!”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货。   锦乡侯夫人一下子就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两个东西,若是日后锦乡侯府尚主,只怕就是倾门之祸。   七公主若受了委屈,皇帝哪有不为爱女出头的道理?   沈青这么愚蠢,到时候只怕跟显荣长公主那驸马一个倒霉下场。   那没准儿还是轻的呢。   “母亲,公主……”   “尚主的事儿,你别再想了。这京中多少的好人儿,七公主非要下嫁你这么一个不干净的?睡了个心爱的丫鬟宠着护着来碍她的眼的?你当公主都是贱得慌是么?”   锦乡侯夫人一开始的惊怒,再慢慢想到这里之后就变得沉稳了起来。她想到干脆爽快,十分硬朗的七公主,心中暗叹了一声无缘,就垂目淡淡地说道,“回头我进宫就跟娘娘说,尚主之事是我家不堪,就此一笔勾销,就当做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她苦笑着看着面前依旧十分温润的儿子。   “今日你做了这糊涂事,断了这姻缘,往后你也不要后悔。”   若她不是成妃的亲嫂子,成妃怎么会考虑将爱女下嫁给这么一个文武都不成的废物点心。   成妃下嫁七公主,其实也有补贴娘家的意思。   只要七公主在,锦乡侯府五十年内都不会衰落。   就连皇帝也会看在七公主的情分上,对沈青另眼相看。   可是沈青却都不愿意。   她更担心的是,沈青是这样一个性子,日后锦乡侯府总是要落在沈青的手上,那时锦乡侯府只怕要完。   锦乡侯夫人心底充满了悲凉之意。她觉得自己太累了,虽然都说她嫁入锦乡侯府,进门就是侯夫人,是一等一的外命妇羡慕她,可是内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丈夫就不是一个成器的,偏却没有自知之明,明明是个废物点心,却始终觉得自己的才华没有被人用到点子上,辗转地方为官不知干了多少缺心眼儿的破事儿,走一个地方得罪一群同僚上官,这灰溜溜地回京之后,又削尖了脑袋往朝中专营。   锦乡侯夫人就在锦乡侯身后收拾乱摊子就已经累得白了头,难免忽略了儿子,可是她却想不到一向安静本分,不过是有些优柔寡断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样。   她觉得这一生算是白活了一般。   疲惫得什么都不想再管,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罢。   “母亲,真的可以不尚主么?“沈青难以压制眼中的喜悦,突然开口问道。   锦乡侯夫人揉着眉心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虽然不说话了,可是沈青的脸上就难以压制地露出喜色。他回头看了正对自己露出一个安心笑容的丫鬟,伏在地上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也知道母亲为他筹谋七公主是为了锦乡侯府,可是七公主的脾气,他实在是不喜欢极了。且如七公主那般霸道,若当真成亲,又怎么可能饶得了与自己感情深厚的兰心呢?他既然宠了兰心,就不能做一个睡过就算,不将兰心当人看的那种不负责任的男子。   不然,他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既然这样,母亲,求母亲给兰心一个名分。”见锦乡侯夫人呼吸一窒,这俊秀的青年压低了身子轻声央求道,“兰心的身份到底与别的丫鬟不同,若她没名没分,那些个丫鬟不知如何在背后嘲笑她。儿子知道母亲为难,可是母亲一向是菩萨心肠,就允了儿子这一次吧!”他顿时就给锦乡侯夫人给磕了三个响头,抿了抿嘴角,这才沉声说道,“儿子只任性这一次!只要母亲认了兰心,日后……儿子愿意娶任何一个母亲要儿子娶的贵女。”   他只能以兰心为妾。   他用正室之位,来换取锦乡侯夫人对兰心的宽待。   锦乡侯夫人却看着他一副绝世情种好男人的模样,简直就要破口大骂了。   这蠢货在说什么?!   给兰心名分,叫她现在就开脸儿?   无论是做妾室还是做通房,这明晃晃地摆个屋里人在房里,往后儿子还怎么说亲?   他还想娶个贵女来做正妻?   哪里贵女愿意嫁给这么一个货色?!   锦乡侯夫人瞪着这个人头猪脑的儿子,许久,只觉得后槽牙都痒痒到了极点,憋着心中的怒火,突然开口说道,“正室之事,先不急。”   不然这糊涂东西再在人家面前说出这么一通蠢话,这哪里是结亲,分明就是要结仇。   因此,锦乡侯夫人这一刻,不知怎么,竟忍不住看了看那名为兰心的丫鬟的肚子。   丈夫儿子都不中用,她往后是懒得管他们的死活了,那么孙子呢?   她亲自教养,绝不会叫孙子也长歪了。   只是又不能祸害人家好女子,又要有一个身份体面些的孙子,很困难啊。 第187章   锦乡侯夫人头疼死了。   只是她已经不准备叫儿子尚主了。   若是七公主在锦乡侯府出了半点儿差错,那日后她跟成妃的关系就算是完了。   还会触怒皇家。   因心中有了这样的忌惮,锦乡侯夫人拿到来自宁国公府的拜帖的时候,心中就一醒,抓着这帖子就对儿子冷冷地说道,“你不必担心日后,尚主之事就此作罢。一会儿七公主过来,你不要说什么蠢话令公主对你不快。”   她的目光落在那丫鬟的脸上,见她听见沈青不会尚主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心里一时都不知该对这个有眼无珠的儿子说什么好了,摆手说道,“你带她下去。”   这丫鬟她抬抬手就能给灭了。   只是灭了之后呢?   她儿子只怕还得上别的女人的当。   还不如叫她儿子就在这兰心的身上糊涂着,日后若能回转,发现这丫鬟的真面目就此多长几个心眼儿呢。   “多谢母亲!”沈青俊秀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感激。   他听到自己不必尚主,只觉得天都亮堂了。   七公主那么骄横,那么无礼,日后她下嫁过来,那沈青这当驸马的还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且不仅是兰心死无葬身之地,就是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奴才。   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想到了被宗室公主幽禁了一生的那位显荣长公主的驸马。   尚公主有什么好的。   见沈青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锦乡侯夫人什么都不想说了,叫儿子滚蛋,这等了些时候,果然就见七公主与阿妧联袂而来。   如今阿妧已经赐婚给了靖王,日后板上钉钉儿的靖王妃,锦乡侯夫人一面感慨这小姑娘的好运气,一面就越发亲近慈爱,待七公主含糊地说起了婚事的问题,锦乡侯夫人就十分愧疚地对七公主说道,“早前,咱们不自量力,本想高攀公主。只是如今我回头想来,阿青那性子豆腐似的,提不起放不下,没的给殿下丢人。若殿下愿意,往后就护着您表哥一些。别的……”   她就叹气说道,“他如何配得上公主呢?”   七公主眨巴了一下眼睛,回头和阿妧对视了一眼。   怎么听起来是婚事作罢的意思。   “都听舅母的。”她本想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只是再想想,却没有多生事端,见锦乡侯夫人面上难免疲倦,七公主就笑着说道,“舅母瞧着精神不好,可是这段时间刚回京中累着了?且歇一歇。舅母来往的这些人家都是亲戚,最亲近不过的,难道还能挑舅母的不是不成?只有心疼你的。”   因这婚事锦乡侯夫人很识趣,七公主也不吝啬对锦乡侯夫人这位舅母亲近些。   到底是成妃的娘家,七公主格外给面子。   见她明理,且还十分尊重自己,锦乡侯夫人心中越发后悔。   她只后悔没有教好儿子,不然若能尚七公主,这门婚事该是多么的令人喜爱呢?   然而心中虽然难过,锦乡侯夫人的面上却越发温煦,和七公主说笑的时候不动声色。她一边与七公主说话,一边也并未冷落阿妧,见她小小的女孩儿坐在七公主的身边,虽然妆容简单,可是却年少美貌,容色濯濯。   这样美貌的年少的女孩儿,嘴角含笑如同春风,目光清透见底,又进退有据,也叫锦乡侯夫人就觉得阿妧这能成为靖王妃,叫一向对女子都不大在意的靖王相中,也不是没有道理。   “前些时候你赐婚给靖王殿下,我都没有来得及贺你。”锦乡侯夫人就对阿妧说道。   七公主就低低地哼了一声。   叫她说,还不如赐婚给六皇子呢。   她已经将自己的公主府的地方给找好了,犹豫了许久,未免和靖王住隔壁回头恶向胆边生放火烧了靖王府,因此还是和六皇子的皇子府放在一块儿。   然而想到六皇子今日得皇帝的吩咐去看望七皇子去了,七公主难免心里骂皇帝偏心。想当初六皇子生病的时候,皇帝不过是叫太医给好好儿看,可这七皇子一病,那就跟捅了皇帝的心窝子似的,明明六皇子还是做兄长的呢,却要去服侍宽慰弟弟。   “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您为我欢喜的心,我都明白。”阿妧就笑嘻嘻地说道。   因有了多年的八卦经验,她总觉得锦乡侯夫人这是有点儿强颜欢笑的意思。   且前一次锦乡侯夫人在成妃面前那样热情地想要尚主,可是一转眼,这就缩了头,叫阿妧冷眼瞧着,不定沈青是犯了什么事儿呢。   一个男人,又能犯什么事儿,竟叫锦乡侯夫人都不敢尚主了?   十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了转,跟七公主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明白的眼神,才和锦乡侯夫人说说话儿。   正说到这京中的几家贵女前些时候请愿于皇帝,说自己长大了,也该去侍奉显荣长公主,把从前的那几位年纪已到了嫁人年纪的女孩儿给换回来,锦乡侯夫人就十分感慨地对阿妧说道,“我只恨膝下没有个女孩儿,不能为陛下与长公主尽忠。只是这为家国往南边儿去,倒是满身忠贞……我记得你有两个姐姐也在江东?”   “我家三姐姐阿宁与我姐姐阿萝。”阿妧就很得意地炫耀道,“听说如今在长公主麾下也很受重用。”   “巾帼英雄。”锦乡侯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见阿妧生得美貌娇俏,娇滴滴的漂亮,就知道,她的两位姐姐该也是美人儿。   说起这个,锦乡侯夫人就忍不住想到曾经京中有传闻,说是南阳侯的一个庶女生得倾国色,仿佛连皇帝都一见钟情,爱慕非常。   还听说这庶女虽然在江东,可是最近两年京中要娶她的人家把宁国公府的门槛儿都给踏破了。   锦乡侯夫人一点儿都想不明白,这要娶南阳侯的庶女,踩人家宁国公府的门槛儿做什么。南阳侯夫人不才该是那姑娘的嫡母么?   只是她想到这里,又想到阿妧方才的话,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得很。然而她到底不知阿妧的来历,不过是面子情,因此就笑道,“这样的女孩儿叫我说,比如今那些只知道学什么琴棋书画,柔柔弱弱捏着嗓子说话的女孩儿可爱得多。可惜了的。”   好姑娘那么多,她一个都不敢给儿子娶回来。   不然岂不是作孽?   可是不娶好姑娘,那好孙子又该怎么来?   “舅母怎么今日格外不舒坦的样子?”七公主就关切地问道。   “还不是阿青,这孩子的婚事真是叫人操碎了心。”见七公主微微颔首,显然对沈青没啥兴趣,锦乡侯夫人多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对七公主低声抱怨道,“论理,我本不该说这些令公主烦心。只是阿青这个孩子天真单纯,容易被人蒙蔽。又优柔寡断,不是个自立家门的性子,我真是不知道这孩子日后该娶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儿。”   她为沈青的婚事头疼,七公主一点儿都不觉得心疼啥的,就很没有诚意地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准儿什么时候,表哥自个儿就给舅母相回来个姑娘呢?”   她这话竟是一语成谶。   只是此刻锦乡侯夫人还不知儿子能糟心到什么程度,揉着眼角就叹气道,“借公主吉言吧。”   七公主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这话当真不是祝福来的。   就沈青那倒霉样儿,自己相中的媳妇儿不定怎么令人操心呢。   然而她对沈青没多少感情,也没有兴趣,不过是简单地宽慰了锦乡侯夫人也就算了。然而这一回最令她感到安慰的,就是锦乡侯夫人自己就提出婚事的问题。她得了锦乡侯夫人的准话儿,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一头就往宫中去了,去告诉成妃这个好消息。   阿妧不愿意在外头闲着无聊,也想着入宫没准儿还能偶遇一下自家靖王,就跟着进了宫。到了成妃宫中,成妃知道了这婚事锦乡侯夫人推拒了,想了想就叹气说道,“也该是你们的缘分。”   这大概就是七公主和林琰之间的缘分了。   不然七公主跟别人的婚事怎么总是不成?   容玉,沈青,这成妃娘娘给相看的,或是上杆子来求娶的,七公主都没有什么缘分。   “只是我瞧着舅母有憔悴之色,母亲若当真与舅母好,就记得多请进宫来宽慰宽慰。”因锦乡侯夫人不觊觎自己了,因此七公主对锦乡侯夫人又有了几分好感,见阿妧在一旁对自己眨眼睛,就急忙说道,“大概是因沈青表哥的缘故。不过母妃你说,这至于么?不过是个儿子,不好了,打打骂骂,实在不行就叫他滚蛋就是了,何必为他费心。”   “你知道什么?你舅母只他一个儿子,自然爱若珍宝。”成妃嗔怪地瞪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七公主一眼,又将此事记在心中。   她心里也明白,这婚事上只怕当真是沈青出了差错,然而锦乡侯夫人如此明理,并没有说瞒住沈青之事非要尚主,就叫成妃对着嫂子更多了几分好感。这外头天气真好,闺女的婚事又有了着落,因此成妃就带着七公主与阿妧一块儿往御花园里来了。   她更喜欢和阿妧在一块儿说笑,见七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就没影儿了,就拉着阿妧坐在了一处临湖的亭子里。   “看什么呢?”见阿妧眼巴巴地四处东看看西看看的,成妃就笑着问道。   “我想看看我家殿下会不会突然出现。”阿妧虽然平日里怯生生很乖巧,可是论起表达自己的思念和爱慕,那是相当彪悍。   她一点儿都不介意叫别人知道自己对靖王的想念,大大方方地对成妃说道,“我都好几天没有看见殿下了。娘娘不知道,这天天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快活。可是殿下不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不踏实。”杀千刀的豫王殿下,简直把靖王当骡子使。   前些天靖王再忙也好歹能在晚上抽空看阿妧一眼。   可是如今忙得据说都睡在东宫里了。   因太子封得太迅速,从前朝臣都没想过皇帝如此干脆,也没说个叫群臣商议,一块儿议论个半年一年的才众望所归推举出一位太子来,因此虽然东宫从前就有,可是里头破破烂烂简直完全不能住人,短时间的修缮整理,还有各个宫室的处置修复,简直叫人忙得飞起。   豫王可算是知道什么叫插兄弟两刀了,使唤起弟弟来完全没有半点儿愧疚心里。阿妧心疼坏了,就小声儿说道,“起码也见一面,我好好儿给殿下松松筋骨啊。”   她给靖王捏捏腿儿什么的也好不是?   成妃见她一副喜欢靖王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只是这个时候年少清纯的女孩子的心中的爱恋,是最美好真诚的,她想了想就笑道,“不然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叫七公主带你去东宫瞧瞧。”   “那不是添乱么?”听说东宫如今人仰马翻的。   “这叫什么添乱?若靖王当真是觉得你去添乱了的,那才是没良心透了。”见阿妧看着自己懵懂地点头,成妃就温声说道,“男人都是不能惯着的。你一心为了他什么都柔顺懂事,他又要觉得不必在意你的心思想法,因为你不是很柔顺很懂事,一定会明白他的不得已么?何必还费心哄着?”   见阿妧点了点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成妃就拧了拧她的小脸蛋儿笑道,“你得叫他知道,你虽然懂事,不会令他为难,可是你的心里是难过的,是想念他需要安慰的。这样他日后才会将你的心情放在心上。”   这有点儿高深,阿妧就艰难地理解着。   得叫男人知道自己懂事乖巧,还得叫他知道自己不那么懂事乖巧。   “懂了么?”   阿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看着成妃无奈的表情,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当不成狐狸精了。   只是十姑娘觉得自己不是一只狐狸精,可是在外头,沸沸扬扬的,暗地里倒也有人将狐狸精这帽子给扣在了无辜的十姑娘的头上。   特别是这些话,还叫阿妧都给听见了。   “我就说,靖王殿下一向不近女色,为人刚正,怎么偏叫她得了这好处去。”昭容长公主又设宴了,又宴请了七公主和阿妧,不过这一回显然长公主殿下顾不得要顾忌七公主与阿妧的心情,也早就叫儿子给气糊涂忘记谁是这俩小姑娘的大仇人了,将满京的贵女,年纪差不多跟幼子容玉匹配的请来了不少。   要不咋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呢,人一多,自然就有各种的拉帮结派,有亲近阿妧的,自然也就有讨厌阿妧的。   如今这一圈儿就是看不惯阿妧的了。   十姑娘就抓着头站在一处园子花草的后头,听着前方几个女孩儿在低低地说笑。   其中一个就冷笑说道,“你们不常见她,自然不知道,这丫头惯会狐媚的,手段厉害着呢。不说靖王殿下,就是,就是……”   “总之,她就是一只狐狸精!”她顿足恨说道,“都赐婚了,还叫别人丢不开手去,心里想着她。当真祸害极了!” 第188章   阿妧就默默地听着。   她对这种流言蜚语,其实不怎么放在心上。   嘴长在别人的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反正她也左右不了人心。   更何况她都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叫人家说两句酸话又算得了什么?   靖王才是最重要的。   这世间女子谁不想要成为尊贵体面的靖王妃呢?偏偏叫她这么一个小姑娘抢了好处,那心里的羡慕嫉妒恨的,她都可明白了。   因此,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怎么生气,反而有点儿兴致勃勃的。毕竟,十姑娘是只狐狸精什么的,这是对她的认可。当这世间人都能成为狐狸精呢?唯一叫阿妧觉得有些疑惑的,却是说自己坏话儿的这位,这不是魏阳侯府的周玉么。   这姑娘从前因为对自己口出恶言打了一架因此闹得满城风雨,卫瑾因这件事都不爱见她了,如今还没完?   嘴巴总是这么坏,还喜欢说她的坏话儿,卫瑾日后还能对周玉有半边儿喜欢?   “你是不知道她。”周玉哪里知道后头还躲着一个宁国公府十姑娘,她心中恨极了阿妧,见几个手帕交都听得兴致勃勃的,就仰头说道,“打小儿我就看出来她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才多大啊,就知道勾引这个勾引那个的!表哥……”   她想到卫瑾对自己的冷淡,眼眶一红,声音有些哽咽却带着几分倔强地说道,“叫她给迷惑得晕头转向的,眼里心里都没有别人,为了她,还和我姨母母子之间都生分了!”   “姑娘,这是在长公主府里,隔墙有耳,别再说这样的话吧。”一旁一个丫鬟听着有些不像,急忙低声劝道。   “怕什么,难道她还说不得了不成?长公主在前头和人说话儿呢,这儿只有咱们几个,莫非还能叫别人听了去?更何况她既然都做出来这不要脸的事儿了,难道我还不能说了不成?”   周玉早年因阿妧吃足了苦头,不说因她与阿妧打架,如今诚王世子妃都被皇后厌弃不许入宫给皇后请安,只说魏阳侯府,那魏阳侯叫庆阳伯几下子就打断了肋骨,回头差点儿就没打断周玉这败家闺女的腿。   她这些年在京中过得不好,因七公主一心护着阿妧,常常在外呵斥周玉,因此她在贵女之中的人缘儿也不怎么样。   毕竟,不是谁都会顶着七公主的厌恶,来跟一个得罪了皇后与宁国公府的周玉交好的。   不过都说秦桧儿还有两三个好朋友呢,看阿妧不顺眼的,这京中也有不少,因此周玉也蛮和人有共同语言的。   听见周玉这么说,就有人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姑娘,回头咱们太太与侯爷……”   “你别说了。母亲和父亲怕宁国公府,我却不怕。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养出那么一个狐狸精来,莫非还不许人说了?”   周玉从前只以为阿阮是想跟自己争夺卫瑾,可是她没有想到,阿妧竟然连卫瑾都没看上,直接奔着靖王去了。   哪怕是心里喜欢卫瑾喜欢了这么多年,可是周玉也得承认,比起来还是靖王的权势与地位更高一些。毕竟卫瑾再如何显赫金贵,不过是个诚王府的长孙,上头还有父亲,还有祖父,想要继承这王位,还得有了几十年。   可是靖王却不同,他已经是亲王,如今大权在握,在前朝之中都很被人尊重,阿妧这嫁给了靖王,就会被人称一声尊贵的靖王妃,而不是什么见了鬼的长孙妃。   这世道,哪里还有长孙妃这玩意儿呢?   “早前小小年纪就在靖王殿下谄媚,你们是没看见,才多大,就知道和靖王殿下挨挨蹭蹭的,天天往男人的怀里钻!”   周玉真是想不到阿妧竟然还有这样的造化,一想到阿妧日后必定比自己强了,又想到自己苦恋卫瑾多年没有结果,诚王府压根儿都不理会她,无论她怎么孝顺懂事,可是诚王提起她就摇头,就越发恨在了心上,对那几个听着自己说话的手帕交就冷笑说道,“那时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果然,你们看看,靖王殿下可不就叫她给狐媚了?叫我说,她也不知背后使出了什么手段了。”   这后头一句话就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几个女孩儿都羞红了脸吃吃地笑了。   “不然,靖王还能看上她?”周玉越发不屑地说道。   阿妧就抓了抓自己的小脑袋。   原来她是这么有心机的姑娘。   挺好的。   不过她不高兴这些话是从周玉的嘴里说出来。   周玉的恶意叫她觉得,若是她再往外这么胡说八道,那自己的清誉不算什么,靖王的清誉就完了。   莫非靖王就是一个叫团子挨挨蹭蹭就起了坏心的禽兽不成?!   她觉得不能忍了,抬脚就走出来,看着脸色微微一变的周玉抬了抬下颚,慢吞吞地说道,“我都不知道我使了什么手段,倒是你知道的不少,来跟我说说,回头我也在别人面前学学啊?”她还未等周玉开口,一步上前一把就将周玉给推倒在了地上。   她本是一个软乎乎没啥力气的小姑娘,可是却没有想到为了靖王,自己的力气一下子竟然把周玉给推翻了,自己也是愣了一下。   下一刻,十姑娘就抬脚把要起身的周玉给踹得爬不起来了。   她动了脚,自己也呆了呆,似乎不能相信,竟然会踹人的竟然是自己。   “你!”周玉被一脚踹在心口,只觉得心口剧痛,看着歪头看着自己的阿妧尖声喝道,“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她不提,阿妧就算是忘了,可是周玉一尖叫,十姑娘顿时趁着这个大好机会使出了连环脚来,一脚一脚踹在周玉的身上,她用力一指一旁一个急忙上前要护住周玉的丫鬟,冷笑说道,“你家主子不要命,你也不要命了?!我可是赐婚过的未来靖王妃!”   见那丫鬟一下子就给自己跪下了,阿妧的眼前却出现了的是很从前的时候,自己和周玉第一次打架,所有的奴婢还有世子妃的目光都关注在周玉的身上。   她们把她一个人丢在一旁,没有人理睬她。   阿妧不得不承认,那时自己的心情是无比的害怕和委屈。   可是如今,她却觉得不害怕了。   有靖王做靠山,她们再也不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说我是狐狸精,我只当成是赞美,反正我的确能嫁给我家殿下了,素日里你随口说说,我也由着你。可是你凭什么议论靖王?皇子也是你能动嘴的?你的家教,就是在背后非议皇子的言行?我是挨挨蹭蹭了,可是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呀。当年才多大,哭着喊着要嫁给阿瑾的难道不是你么?”   阿妧见周玉伏在地上不敢爬起来看自己,就撇了撇嘴角认真地垂头问道,“殿下喜欢我,是因我如今生得好看,漂亮,还懂事乖巧,和我当年有什么关系?当年殿下还说要给我找婆家呢。你用这样龌蹉的心思想想也就算了,你还敢在外头说出来,想必魏阳侯大人把你给放出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人话,你听不懂,就是你的过错了。”阿妧脸色一冷,看着用一双怨恨的眼看着自己的周玉,突然嗤笑了一声。   “我欠你什么了,你要在后头说我的坏话儿?你非议别人的时候,难道你自己就清白干净了?我且跟你说一句金玉良言,你觉得你说得痛快了,却不知旁人听了一个热闹,回头也一样儿看不起你。这世家里谁会要娶一个长舌妇,还是敢非议皇子招惹大祸的长舌妇?往后你也就是这么个形象了。”   阿妧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方才笑嘻嘻听着的女孩儿,也不去在意这都是谁家小姐,淡淡地说道,“这事儿没完。回头我就告诉我家殿下去,到时候叫他去跟你们家里的长辈说道说道。”   “你自己干了不要脸的事儿,难道还不许我说了不成?!”周玉几乎是破釜沉舟地说道,“靖王殿下一向对女子不喜,怎么就看上了你?你上杆子……”   她才说到这里,就见一旁突然一道人影如旋风一般卷了过来,俯身,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非议皇族,这是大不敬!本公主看阿妧真是待你太温柔了!”七公主不知何时过来,听见周玉这样大叫,脸上气得发青。她几乎是顾不得了,转头就对身后姿态万千而来的昭容长公主大声问道,“这就是姑母请来的女孩儿?莫非是冲着我和阿妧来的?!”   见长公主气得不轻,七公主就回头看着叫自己一耳光抽得喘不过气的周玉冷笑道,“我跟你们说,为什么王兄别人不喜欢就喜欢阿妧,那是因为阿妧招人喜欢。你们一个个儿的觊觎王兄这么多年,还赶不上一个小丫头,废物!”   “还有脸笑话阿妧,只看看你们这不中用,连个小丫头都比不上,莫非还有脸笑话别人?不如先反省自己没用无能。”七公主就冷笑说道,“原来幼年时挨挨蹭蹭就是龌蹉?既然如此,你们小时候谁没有在父兄的怀里打过滚儿?原来你们都不是清白干净的呢。”   见那几个女孩儿都给自己跪下了,七公主一把将阿妧给扣在自己的身边,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早前,阿妧心宽,也仁厚,从不因你们冒犯她又什么不快。如今我倒是觉得这些规矩很应该立起来!不然,这简直要翻了天了。堂堂亲王妃也是你们能在背后非议的?你们就都该送到天牢里去,才知道皇族不容冒犯!”   “公主,我们再不敢了。”一旁一个女孩儿就知道这是给家中招惹了祸事了。   靖王无论和阿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他能爱听外头的传闻?   他们非议靖王,那靖王日后怎么可能放过她们的家族?   如今豫王已经要做太子了,靖王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   且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也决不能容忍臣下非议宗室。   “再不敢了?你们之前不是挺敢的么?不过是欺负阿妧和气罢了。”七公主就冷笑说道。   阿妧一向柔和,也不怎么爱计较,因此都拿她当个软柿子。   若不是今日她一脚踹翻了周玉,这别人还当阿妧是谁都能说道的。   “一个一个儿的,你们都别想跑得了。”七公主一指这几个女孩儿,回头扫过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昭容长公主,声音变得冷酷了起来,冷冷地说道,“这件事儿,我会去和父皇说。无论父皇如何处置你们家里头,只说我。”   她顿了顿,目光慢慢地变得充满了威势,沉声说道,“日后有我的地方,就不能有你们。你们可明白?”日后,选择七公主,就代表拒绝了这几个女孩儿在世家之中走动的资格。   “公主饶了我们吧。”那几个女孩儿又去央求阿妧道,“求十姑娘给我们一个机会。”   “不要。”阿妧就摇了摇小脑袋。   杀鸡儆猴,一劳永逸,她觉得自己从前都想错了。   一再的宽容,原来不过是叫人得寸进尺罢了。   雷霆手段之后,有了这几个倒霉蛋儿,往后才不会有人再来说靖王如何如何对她一个小丫头下手的话。   “既然如此,捆了她们送回府上去,也把今天这事儿好好儿跟她们家里说明白了。总得叫人当个明白鬼。”   七公主出宫带的人自然不少,见十几个宫女将那几个女孩儿给捆起来了,这才眯着眼冷笑说道,“当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呢?只听着这丫头说人是非,你们听着却不吭声不出言附和,就以为跟自己没有关系?在我眼里,你们这样的人更可恶!”她们的态度,其实激励了周玉这样喜欢说人坏话的人,本也不怎么清白。   见那几个女孩儿已经吓得哭了起来,七公主却无动于衷。   “谣言猛于虎,你们不是不知道谣言逼死人,却一再纵容她。”若阿妧心里过不去,因这些污言秽语的揣测不定怎么难过呢。   “至于你……”摆了摆手,叫宫女押着那几个女孩儿走了,七公主才走到了畏惧地看着自己的周玉面前,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构陷阿妧?你凭的是什么?”   她蹲下了身子,看着周玉那张十分美艳的脸孔,伸手就掐住了她尖尖的下颚,眯着眼睛森然道,“打量我不知道你这种人呢?无论说了什么,一句‘心直口快’‘无心’的,就想遮掩过去?摆出一副直爽的样子,你把恶心的话都说了,反倒成了你无辜?”   见周玉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七公主就挑眉笑了笑。   “你知道处置你这样‘心直口快没有恶意不过是看不顺眼随口说说’的姑娘,应该怎么做么?”论起来,周玉不过是传播了一些是非,罪不至死。   这才是最恶心人的。   处置重了反倒会叫周玉被人同情。   毕竟,不过是些口舌官司。   于是七公主决定换个方式。   “我不打你,我也不骂你,我送你去诚王府,叫卫瑾知道知道你干了什么。你不是喜欢他么?”在周玉惊恐的目光里,七公主微微一笑。   “我给他一个了解你的机会啊?” 第189章   周玉一下子就知道七公主要干什么了。   她是要断了她和卫瑾之间那本就十分渺茫的希望。   若卫瑾知道她是一个这样喜欢在外面说人是非,非议的还是阿妧的女子,不必七公主将她如何定罪,可卫瑾日后是绝不会再理睬她了。   “你不能这样做!”   “你能说阿妧的坏话,嘴里不干不净,我就能做我想做的事儿。”七公主抬头,看了一眼正因此地争执因此纷纷看过来的那些世家贵女,突然冷笑了一声,起身扬声说道,“我也告诉你,我爱慕宁国公府二公子,往后是要做阿妧二嫂的!当着我的面儿你欺负我的小姑子,还想叫我饶了你,做梦呢你!”   她的这句话放出来,顿时令人震惊到了极点,也不知是该震惊七公主心狠手辣,还是该震惊宁国公府这是要上天啊!   怎么七公主都要下嫁宁国公府?   还给不给人喝口汤啊?   “阿妧和我王兄论起来是表兄妹,虽然年纪差了些,可是到底也算是青梅竹马。”七公主就扫过众人慢慢地说道,“谁家表兄妹不是亲近几分,这世家豪门,表兄妹成亲的还少了不成?亲上做亲罢了,怎么,若阿妧嫁给王兄不对,只勾引人,那你们一个个儿的,是不是也不清白?只要跟表兄成亲就是有了苟且?!”   见围观的人脸都黑了,七公主就嗤笑了一声,侧身对一个宫女吩咐道,“去,去告诉王兄去。他干的破事儿,凭什么叫阿妧给他背黑锅?!”   嗷嗷叫着非要娶阿妧的不是靖王么?   怎么外头都是阿妧不堪的传言?   所以她早就说过,嫁给靖王还不如嫁给六皇子呢。   若嫁给六皇子,阿妧这哪里会被人说道成这样儿。   “公主。”阿妧就揪着七公主的衣摆不撒手。   她觉得在七公主身边格外满足。   见她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周玉的眼睛都红了。   阿妧这么一副柔柔弱弱,离了别人就不能活的样子,和那些令人厌恶的南朝女子有什么分别?   那些女子不也都是一个眼波,几滴眼泪,怯生生地躲在别人的后头就把别人的心给拉走了么?她从前最得意的就是自己这副痛快干脆的脾气,因在魏阳侯府里,魏阳侯也有几个南朝妾室,都是这样一幅小白花儿的样子,如今见了阿妧,她心中恨意顿生。   她就是用这个样子,抢走了她的心上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卫瑾那么聪明的人,却看不清楚眼前这个有心机有手段的丫头。   她虚情假意,捡高枝儿飞,有了更好的就把卫瑾给撇下了。   “别怕。闹出来也好。今日说开了,往后也不会再有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七公主揽了揽阿妧的肩膀轻声说道。   阿妧的确软乎乎的,可是她却有勇气在方才跑出来不顾自己的名声给了周玉几脚。   她也从未想过还害人。   对于七公主来说,这就是很好的姑娘了。   “姑母,扰了姑母的雅兴,是我的不是。”七公主咆哮完了,这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回身走到闭目不语的昭容长公主的面前赔罪道,“小七给姑母赔不是。过些日子,我请姑母来我的公主府里,好好儿给姑母赔罪。”   她的目光落在匆匆赶来的容玉的身上,见这青年俊俏的脸上露出几分愕然,撇了撇嘴,这才对微微颔首的长公主说道,“姑母也别生阿妧的气,这事儿,阿妧更无辜些。都说先侮辱人的更混账,这几个就是了。总不能叫阿妧委委屈屈地听着不反驳,是不是?”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丫头,我就不叫她来了。”昭容长公主就张眼含恨看着周玉说道。   都说了,周玉这两年在京中的风评不错,都说是个有什么说什么没心机的爽利姑娘。   昭容长公主从前不大在意过,这为了儿子娶亲挑挑拣拣的,突然就发现周玉的条件其实很不错。   她是魏阳侯嫡女,也是世家贵女,性子据说也很不错,不是如从前那阿妤一般矫揉造作的白莲花儿,而是长公主更喜欢的泼辣些的。   更何况魏阳侯虽然这两年不大得皇帝喜欢,可是根基还在,这世家的架子没倒,自然也算是门当户对。如今周玉长大了,已经是嫁娶之龄,昭容长公主冷眼看了两三回,就觉得周玉花容月貌,举止也还算有度,与容玉也很相配。   她已经从成妃的态度看出来成妃是不愿将七公主下嫁给容玉的。   因此她觉得周玉人还不错。   至少比那些穷门小户儿的女孩儿强多了。   因打算着相看的目的,她这回就请了周玉过府,想着叫儿子看一眼。   容玉如今对女子有些心结,甚至都说出来往后不想成亲的话了,长公主就想叫他看一看这世上也还有心思单纯,直来直去的姑娘。   且一个容玉,一个周玉,若当着能有缘分,这也是天作之合不是?   如今……她儿子是看见周玉了。   可这传说中心直口快的单纯女孩儿,一转眼就成了个包藏祸心的长舌妇,这叫长公主情何以堪?!   她急忙回头去看自己的儿子,却见因知道她的一点心思因此知道周玉是何方神圣的儿子,那张俊俏的脸已经苍白了,这青年捂着嘴一副被恶心到了极点的样子,甚至连看身边的女子都带了几分惊恐,显然这遭遇到的几个女孩儿那人前人后不同的面目叫容玉给吓坏了。   他想到曾经温柔柔情的阿妤是个心机女,又看到眼前这爽快明丽的周玉竟然是个背后论人是非的恶毒女子,一时就觉得茫然起来。   他一瞬间都有看破红尘的意思了。   “母亲,我先回去了。”容玉喃喃地说道。   “阿玉……”长公主就唤了一声。   阿妧看着容玉摇摇晃晃地走了,仿佛被打击得不轻,其实觉得这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就是闲的。   受到万般宠爱,因此什么事儿都经不起。   这样的家伙,就该塞到显荣长公主的账下,天天打顿顿打,然后往战火连绵的地方一塞,到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也就好了。   容玉这就叫富贵病。   若长公主还是这样宠着护着,这病只怕没得好儿。   “瞧他那样儿。”七公主是看不上容玉这副样子的,   容玉也已经是弱冠之年,却这么不中用,简直叫七公主不能说他别的了。更何况七公主如今也顾不得容玉,见昭容长公主担忧地频频看向容玉的方向,就拱手说道,“我还要为阿妧去做主,姑母,我和阿妧就先告辞了。”   她痛快地叫人拖了周玉就走,走到了外头,叫人都上了车,这才对阿妧不屑地说道,“慈母多败儿。若姑母还是这样宠着容玉,他日后不能立业,谁会嫁给他。”   若昭容长公主薨逝,容玉失去依靠,他可怎么过日子。   “若长公主狠狠心,将他丢到军中去……”   “姑母舍不得。那可是她的心肝儿。”叫七公主也说,这一回听说又有贵女要出京去补充昭容长公主麾下的空缺,还要换回来些年纪大了该成亲的女将。   若当真是为了容玉着想,叫他一块儿跟着去,几年时间就能磨砺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来。她还好心跟皇帝提了一嘴,想着若容玉改好了也能治好长公主的心病。然而昭容长公主如今还没有回应,显然是舍不得的。一想到这,七公主就摇头说道,“且见了容玉我就来气。当初他是不是喝骂过你的姐姐?”   见阿妧点头,她就不屑地笑了。   “那你说说,他和周玉又有什么不同?周玉造谣,可他指责你姐姐们,不也是因他‘心直口快’?我都快不认识心直口快仗义执言这八个字了。”   见阿妧看着自己笑了,软软地靠过来靠着自己,七公主就顺手一揽她柔润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都是因为你!你若是嫁给六皇兄,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端?王兄本就是个香饽饽,你嫁给他,不知多少人恨你。”   靖王这些年不近女色,可是哪怕知道他性子乖僻,想要嫁给他的也不少。   要不靖王殿下怎么不大入宫了呢?   这一入宫,就有许多贵女想要各种在皇后宫中,在御花园,在各处偶遇他什么的。   如今阿妧一个小丫头片子把靖王给抢走了,谁心里不骂她啊?   “我其实随便儿别人怎么说的,反正她们的话也伤害不到我。便宜我捡了,人我得到了,随她们说去呗。只是她不该攀扯靖王殿下,说他的不堪。我觉得可生气了。”   阿妧就趴在七公主的肩膀上含着一点点笑意低声说道,“明明殿下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因为我的缘故叫他蒙羞呢?”她拱了拱七公主的肩膀,见她哼了一声垂目不语,就低声说道,“公主今天为我出头,还说是我的嫂子,我很开心。”   “我护着你,可不是因你哥啊。”七公主就急忙说道。   “我知道。因为公主都是为了我。”阿妧就点了点小脑袋。   见她对自己很温顺地笑起来,七公主也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抬手摸了摸阿妧的头轻声说道,“你心宽是好事儿。只是叫我看,别人不能非议王兄,却也不能拿你做话柄。”   她养在深宫之中,一向欺行霸市的,因此后宫之中也没有交心的姐妹,虽然有个六皇子,只是六皇子一向习惯照顾这个妹妹,哪里如阿妧一般依赖她呢?七公主不得不承认,南朝女子的柔顺与温柔,的确会令人的心中生出想要守护的责任感来。   她也觉得保护阿妧,这是她的责任。   “日后再听到这话,你就大耳瓜子抽过去。宁国公府不是软柿子,你不必担心为家中结仇。”七公主叮嘱了两声,见阿妧软软地应了,这才心满意足。   见她仿佛若有所思,阿妧也不吵闹她,一块儿来了诚王府里。对于诚王府,阿妧本是不大愿意多来的,毕竟前一回诚王世子妃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叫阿妧总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诚王府上下。只是她今日来,是因她知道,七公主闹得鸡犬不宁,也都是为了她。   只有露出对她的重视,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才会明白阿妧是有人护着的,才不敢对她那样轻视。   “你怎么来了?”诚王妃今日在家,见七公主和阿妧来了顿时就笑了。   只是看见从后头扯下来捆得结实,已经哭得满脸是泪的周玉,诚王妃的脸就抽搐了一下儿。   她觉得准没有好事儿。   “王婶。”七公主对诚王妃还是十分尊敬的,这位曾经十分彪悍的女子是七公主的偶像来的,且这事儿其实诚王府十分无辜,七公主再霸道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急忙笑着说道,“我来叨扰王婶了,实在是今日遇到了事儿叫人气不过,我又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暴躁脾气,忍不得。因此上门。阿瑾可在?”   她一进门就要找卫瑾,诚王妃虽然也是个强势的女人,也也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   “自然是在的。阿瑾的性子一向不大外向,你且等等,我叫他过来。”   诚王妃看都不看周玉一眼。   她很早之前就被周玉给弄得很烦。   接二连三地给她送什么荷包衣裳帕子的,诚王妃当真是不想要,因此拒了很多次了。   周玉的心,她很明白。可是她却从未想过叫周玉给自己做孙媳妇儿。   她也早就不能容忍世子妃因自己的一己之私,就非要联姻魏阳侯府,拿自己爱孙的一生来成全她的那点心机。   因此,诚王妃就当没看见周玉被捆了起来似的,拉着七公主与阿妧就进了门,叫人上茶之后就侧身问阿妧道,“你嫂子最近待你可好?她在军中久了,总有些丘八的脾气,若是伤了你,你只管来跟我说,回头我骂她。”   她这问的就是元秀郡主了,显然在诚王妃的心里头,元秀郡主比周玉要紧多了。阿妧也不是个爱跟人结仇的性子,就也笑嘻嘻地说道,“嫂嫂挺好的。在家孝顺母亲,对大哥也很体贴,有一天大哥哥出门忘记穿厚衣裳,还是嫂嫂给送去了东宫。”   林珩作为豫王的好表弟,也在天天干活儿。   从这儿就能看出豫王殿下的偏心眼儿了。   林珩就有空儿回家跟媳妇儿恩恩爱爱,靖王殿下却被当骡子使唤,天天儿不着家。   阿妧都恨不能去给东宫贴豫王偏心的大字报儿了。   靖王可是他亲弟弟呀。   “这叫什么体贴,这是本应该的。”诚王妃就笑了。   她含笑看着阿妧,见她笑容纯美干净,一点小小的好处就能感激得不得了,心里只叹了一声。   这本是她先相中的孙媳妇儿,本以为两个孩子小,不必说破反倒叫他们不自在,左右青梅竹马地长大,除了卫瑾,阿妧还能嫁给谁?   可谁知道却冒出来个靖王。   都能给阿妧当爹了。   这禽兽。 第190章   诚王妃就在心里默默地郁闷了一下。   她大好的水灵灵的孙子,竟然败给了靖王这老菜帮。   “这到底是怎么了?”虽然一开始没有理会周玉,可是此刻周玉的样子格外狼狈,诚王妃就对阿妧皱眉问道,“她又冒犯你了?”   因阿妧要嫁给靖王,因此诚王妃对阿妧都多了几分看重。   “她在外头说阿妧的坏话儿,叫我给抓了个正着。”七公主见她问了这个问题,就在一旁有些不悦地说道,“王婶,我倒是不知道,咱们皇族的事儿,竟然有人敢在外头随意地评说了。这不是看不起咱们吗?”   见诚王妃犹豫地看着周玉,七公主将今日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见诚王妃勃然变色,这才慢慢地说道,“若是我送这丫头回了魏阳侯府,想来魏阳侯府不过是小小地骂骂她,叫她赔罪也就完了。”   谁能对亲闺女下得了重手呢?   “你说得也对,不过你叫阿瑾过来是为了什么?”   诚王妃问完一顿,就什么都明白了。   “也好,就在这儿做个了断。”叫卫瑾跟周玉说明白,往后不要再妄图攀附她家的爱孙。   诚王妃是真的不大喜欢周玉,也不喜欢周玉这教养。   无论阿妧这赐婚是怎么来的,可是周玉也不过是尚在闺中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样龌蹉的话来?   她简直就是在毁阿妧的清白。   日后阿妧顶着这样的名声嫁给靖王,只怕也会被人轻视,可是周玉这种所谓的随口说说,害了的或许是阿妧的一辈子。   到时候,莫非这是周玉一个无辜的眼神,或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道歉就能弥补的么?   诚王妃也能想得明白周玉心里的想法,只是因越发知道,所以才会十分不悦,乃至对周玉的人品生出几分厌恶来。她也不吝啬叫卫瑾看清楚周玉的真面目,省得卫瑾心软,日后叫周玉给拿捏住,追悔莫及。   只是见阿妧并未十分恼怒,反而带着几分平和,诚王妃就在心底暗暗地赞了一声,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看着自己流泪的周玉的身上,淡淡地说道,“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性子。”   “王妃,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莫非逼死了阿妧,你才是故意的?!”七公主就不屑地问道。   “那又怎么样?我是为阿瑾抱不平呀!”周玉见诚王妃都用漠然的目光看着自己,到底也觉得十分委屈。   她出身高贵,生来就是侯府嫡女,因是幼女,因此受尽万般宠爱长大,本身也生得漂亮明艳,因此一直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她习惯了什么都得到最好的,什么都可以占据上风,因此当阿妧出现的时候,当她轻轻松松就夺走了卫瑾的目光的时候,周玉才会那么厌恶阿妧。   凭什么呢?   阿妧又不是宁国公夫人的亲生女儿。   说起来,不过是小猫小狗儿似的,叫宁国公世子带回家给宁国公夫人解闷儿的小庶女,可是为什么这世间的荣光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她不过是个矫揉造作的丫头罢了。   “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你?”诚王妃脸色顿时一变。   阿妧既然已经赐婚,那她就再也不希望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卫瑾和阿妧有所牵扯。   这不是往她孙子头上扣屎盆子么?   且日后靖王对卫瑾存了心结,对卫瑾来说也不是好事。   “难道不是么王妃?当年她那样勾引阿瑾,王妃都是亲眼看见过的呀!”见诚王妃皱眉看来,周玉忍不住哭着质问道,“难道就因为阿瑾喜欢她,所以她做什么都是对的么?我为阿瑾委屈极了。”   她挣扎着滚到诚王妃的面前,努力抬起头来看着诚王妃流泪说道,“我从小儿就喜欢阿瑾,想要嫁给他。我想看见阿瑾快乐,可是她却叫阿瑾那么伤心!她凭的是什么,怎么可以辜负了阿瑾,自己反倒转身去嫁别人了?”   周玉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也都是心机之言。   她从七公主的态度就知道,七公主绝不肯将此事善了。   既然已经闹到了诚王妃的面前,她就只能抓住她是为了卫瑾才这样做的这句话。   诚王妃再如何,总不会还向着阿妧,而来斥责一心一意为了卫瑾的自己吧?   卫瑾也要念她的好吧?   果然,诚王妃一向神采飞扬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疲倦。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苦笑。   周玉还口口声声是为了卫瑾,那么周玉又是不是知道,就是因她和世子妃的缘故,因此卫瑾不能得到自己喜欢的阿妧?其实她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计在里头,可是她们却只当做不知道,然后在她的面前振振有词。   在京中生活了多么多年,诚王妃什么人没有见过,周玉这样的心机在她的面前完全不够看、她只是垂目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这才淡淡地说道,“你不是诚王府的姑娘,我不能处置了你。”   见周玉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诚王妃的脸色就越发冷淡。   “只是日后,你不要再来王府了。”   “王妃?”   “无论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都不会许你进门。死了心,另嫁他人吧。”诚王妃冰冷地说道。   “不,王妃!”周玉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竟然都不能感动诚王妃。   “我只恨当年,为什么没有早把你给拒绝在外头,生生地害了我家的阿瑾。”周玉这种激烈的脾气也叫诚王妃敬谢不敏了。   她抬眼见卫瑾无声地进门,只觉得为爱孙心酸,抬手叫卫瑾走到自己的身边,将方才的事儿说了,这才对脸色平静的卫瑾问道,“阿瑾觉得如何处置?”她见卫瑾怀里抱着白兔,正把白兔毛茸茸胖嘟嘟的小身子塞进阿妧的怀里,见阿妧抱住白兔清秀的脸上露出笑容,越发在心里难过。   多么般配的两个孩子。   “她不是王府的人,如何处置与咱们无关。”卫瑾看着阿妧逗弄白兔,目光落在周玉的身上一瞬,就偏开了目光。   “只是她非议靖王叔,非议皇族,又叫咱们都听见了,且送到大理寺去关着。”   “阿瑾,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周玉没有想到卫瑾竟然一张嘴就要把自己送去大理寺,整个人都懵了。   她艳丽的脸上全是眼泪,伤心地说道,“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无情?”   “你若是当真喜欢我,就该知道,我和阿妧青梅竹马长大不假,却清清白白,从无不可告人之事。”   卫瑾垂目,一双清透的眼睛看住了周玉,后者只觉得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自己的私心无所遁形,他声音清淡地说道,“你不喜欢阿妧,又多少是因喜欢我,又有多少是因嫉妒阿妧压过了你的风头,你自己心里明白。你明明知道我看重阿妧,偏偏在外头用流言蜚语诋毁她,那个时候你又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将你的自私隐藏在你口中对我的喜欢上,我觉得不合适。”卫瑾客气地说道。   周玉却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卫瑾刨开袒露在众人的面前。   “可是我喜欢你啊。这种心情是真的。”周玉带着哭声控诉道。   “喜欢我的人很多,可那都和我没有关系。”卫瑾坐在阿妧的身边,见她只垂头摸那翻白眼的兔子,仿佛不知该用什么面孔来面对自己,就平静地说道,“我才多大?为什么这个时候就要有喜欢的女子?喜欢一个人需要缘分,需要时间,且……”   他顿了顿,声音轻轻地说道,“我也不会喜欢一个心思这样狠毒却偏偏要装作自己光风霁月的女孩子。”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周玉。   “你为家里闯了祸,却只是在我的面前哭你的私情,全然没有想过害了你的全家,魏阳侯府阖府该如何自处。”他的脸上十分安静,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照出来的是周玉那张扭曲的脸。   “阿玉,你觉得我对你处置狠毒,可是你却不明白,害人清白令人百口莫辩,才是真正的恶毒。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送你去大理寺,难道你是无辜的么?”   他的声音并不激烈,可是周玉却只是看着他流泪,许久,卫瑾方才带着几分温和地说道,“当初你和阿妧打架,我命人送你回家的时候就与姨母说过,一定不能宽纵了你,就是恐你得不到教训,日后越发逾越自己的身份,祸及家门。”   只是显然魏阳侯夫人完全没有将他的劝告当做一回事儿,依旧宠着周玉,并未舍得呵斥责罚她。   这就叫周玉觉得,无论做什么坏事,都会被家人庇护,越发地有恃无恐。   她被娇宠得过了头,因此如今变成了这副样子。   “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罢了。”周玉仰头看着自己喜欢的这个少年,他生得那样俊俏漂亮,端贵翩翩,哪怕只是就这样坐着,却依旧叫人觉得打心眼儿里生出爱慕来。   她一滴眼泪就落下来,抽噎地说道,“若是我今日嘲笑的不是她,你也会将我送到大理寺去?阿瑾,你真的好偏心啊。”微微一顿,周玉就怨恨地看住了阿妧,冷笑着说道,“今日我输了,却并不是我犯了错。而是你……”   “对,我是狐狸精。”阿妧就无趣地说道。   她都自己认了,可以放过她了么?   她不喜欢自己为了这些事就和周玉这样争执,仿佛自己当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孩子。   “以退为进,你的手段真的很高明。你吃了委屈,却自己不出头,自然就会有许多人觉得你受了委屈怜惜你。”   周玉一双赤红的眼睛落在阿妧那张美貌娇艳的脸上,突兀地冷笑说道,“你又好到哪里去?听见我羞辱你,你明明可以跳出来和我对持,可你偏不。摆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叫七公主来为你出头,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的心机?只是你也要记得,既然心机深沉,你总有被人揭穿的一日!到时候大家都看到你的真面目,就绝不会再爱惜你!”   “哦。”阿妧就简单地应了。   她顿了顿,方才叹了一口气。   “我不和你计较,并不是因我以退为进,而是觉得我不爱搭理你。我是未来靖王妃呢,难道还为了你,就降低身份跟你说个明白?那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见周玉用一种切齿的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阿妧犹豫了一下,这才诚恳地看着周玉说道,“我是很讨厌你,这点我从未隐瞒过。你讨厌我,说我的坏话儿,顶多我再和你打一架,可是你不应该去抹黑我家殿下。他很好,我也想用我自己的力量来维护他。”   靖王一直在保护她,因此,她也想保护靖王的清誉。   靖王要娶一个小姑娘做王妃,她也知道外头有人是怎么说道靖王的。   可是阿妧觉得很无聊。   彼此喜欢,年纪身份地位,这些都不应该是问题。   她和靖王之间的感情,那些说笑轻视的人什么都不明白,甚至平常都跟他们没有接触,为什么要随意地评说呢?   他们不过是喜欢彼此,仅此而已。   “你的确不是唯一一个说坏话儿的人,只是谁叫你叫我撞上了呢?算你倒霉。”阿妧就决定自己恶毒一点儿,就看着周玉眨着眼睛说道,“大理寺卿是我家三叔,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叫我三叔好好儿收拾你。”   她对周玉笑了笑,就把雪白的小脸儿埋进了白兔毛茸茸的绒毛里。卫瑾侧头安静地看着阿妧,许久,方才低声说道,“你还是难过了。”他抬手,迟疑了一下方才摸了摸阿妧的头。   “别哭。”他轻声说道。   “我没哭。”阿妧小小声儿地说道。   卫瑾抿了抿嘴角,想说他听见她的心里在哭,却始终不能开口。   说了,就逾越了他和阿妧之间那青梅竹马的关系。   “我明白,你喜欢王叔,王叔也喜欢你,简简单单,并没有其他。我觉得很好。”卫瑾就低声劝慰道。   “我不过是想嫁给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听到别人的嘲笑呢?”阿妧就有些不明白。   “因为他们嫉妒你。”卫瑾看着今日格外安分,哪怕被阿妧埋绒毛都没有大怒的白兔,伸手奖励地捏了捏它的耳朵,这才对阿妧轻声说道,“你得到了她们求而不得的人,因此才会有人嫉妒。别怕,我……王叔会保护你。”   他见阿妧从白兔的背上偏头,对自己怯生生地笑了一笑,只觉得时光流转,还是当年那颗胖团子从父兄的衣摆后头,偷偷儿呆呆地看过来的样子。   一点儿都没变。   “多谢你开解我,阿瑾。”阿妧就感激地说道。   卫瑾安静地看着她对自己笑得格外信任亲近,许久,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当真什么都放下了。   “王叔也会为你做主的。”他轻声说道。   诚王长孙说中了,因不过是片刻之后,周玉还没有被押到大理寺去,就听到了一个格外令人震惊的消息,   靖王带着王府侍卫,公然围了魏阳侯府。 第191章   “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   全家被围了起来,敢出去的都给捆了重新扔回府里来,魏阳侯几乎要吓坏了。   末世之景,莫过如此。   他茫然得很,细细地数了数最近干的事,发现自己没有冒犯靖王的行为,越发地就忐忑不安。因豫王要封太子,因此最近靖王是众所周知的忙,甚至连自家心爱的小王妃都没空见了,却突然有时间带了人来了他家,就叫魏阳侯觉得这肯定没啥好事儿。   且一见靖王府的侍卫都杀气腾腾的,魏阳侯就越发地软了自己的声势,亲自出门,就见靖王正垂着头拄着重剑立在他家的门前。   一见这要死全家的样子,魏阳侯顿时热泪盈眶了。   他忙不迭地跑到了靖王的面前。   “怎么了?你心里应该知道。”靖王冷冷地说道。   他最近忙着给豫王干活儿,没有想到这京中的流言蜚语竟然这么多。   阿妧被人嘲笑鄙视非议,却是靖王决不能忍受的。   什么叫阿妧勾引了他?   她还需要勾引他?   简直可笑。   特别是昭容长公主转身就把周玉给卖了,叫人入宫去告知靖王阿妧在自家长公主府中叫人给非议了。   毕竟阿妧在昭容长公主府受辱,若靖王是个脾气大的,就此迁怒昭容长公主也不是没有可能。谁叫昭容长公主吃饱了撑的叫和阿妧有仇的来了自家公主府里呢?   虽然昭容长公主一向傲气,可是事到如今,当豫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储君之后,她就不能不为自己与儿子的往后想想了。比起靖王的雷霆之怒,魏阳侯府的生死对于昭容长公主完全就是一份投名状。   她卖了魏阳侯府都不眨眼的。   也因此,她勉强算是从欺负阿妧这个黑锅里爬出来了,至少靖王不会日后找她算账。   只是靖王却恼了。   他放在身边捧在掌中多年的小姑娘,自己想要欺负她都要小心翼翼的,这竟然有人在后头这样伤她的清名,叫她成了一个不堪的女孩子。   他有些恼怒,又不知怎么,想到阿妧在自己面前总是很快乐,从不曾说过任何关于京中传闻的话,又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因他太疏忽她,最近有些不在意她的心情,因此才没有发现这京中的异动对于阿妧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此刻他看着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的魏阳侯,顿时就冷笑了一声。   “周玉在昭容长公主府污言秽语,侮辱我的王妃,你做父亲的莫非不知道?都说耳濡目染,若她没有听你这样说起过,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靖王懒得去收拾周玉。   他就想弄死魏阳侯。   “冤枉!”魏阳侯这回真是冤枉死了。   他长子回家,如今还对阿妧她姐阿萝神魂颠倒,魏阳侯大人恨不能把林家给供起来好叫林家知道自己的诚意回头把阿萝下嫁,哪里会去轻贱阿妧?   且他心里头还藏着小九九儿,对于阿妧能赐婚靖王,简直是乐见其成。   日后若他长子娶了阿萝,那岂不是与靖王成了亲戚?   那往后的前程也是少不了的。   长子携着军功而归,说起来,若不是对阿萝眼巴巴地看着瞅着喜欢得说什么都不想看别人了,正经是青年才俊一只。   他儿子在江东又不是只去追求女子去了,军功厚重,身上也有一个小小的封爵。虽然爵位不高,然而这都是叫人羡慕的地方,因此他越发为长子打算日后在军中之路。就冲着阿萝是阿妧的姐姐,魏阳侯就默许了儿子苦恋阿萝,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阿萝总会看到儿子的好处。   谁知道这突然晴天霹雳,说他家里对阿妧不满。   这真是太冤枉魏阳侯了。   “殿下不能听信外头的传言,魏阳侯府与宁国公府多年的世交,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见靖王眯着眼睛冷笑着看着自己,手中重剑握得紧紧的,魏阳侯膝盖一软,差点儿给靖王跪下,眼泪都滚出来了,哭着说道。“这里头必定有误会,求殿下容臣解释啊!”   然而他想到方才靖王提及了周玉,顿时在心里咯噔一声,因他知道,这败家玩意儿确实能干出诽谤皇家王妃的蠢事儿来。   因他也想起来了,最近魏阳侯夫人在他面前颇有几分抱怨。   因长子喜欢阿萝,魏阳侯夫人在宁国公府被断然拒绝丢了脸,因此就对阿萝颇有微词。   若是阿萝没有狐媚她儿子,什么都没有做过,一点儿都未曾引诱暗示,她儿子吃饱了撑的对一个对自己无情的女人有意?   勾引了她儿子又拿娇,这不是跟宁国公府那个阿妧一个做派么?   真不愧是亲姐妹俩!   都是一样儿的狐狸。   魏阳侯夫人本就不大喜欢阿萝,哪怕魏阳侯跟她说了多少遍阿萝对儿子未来有好处,哪怕不喜欢,往后也要敬着些,谁知道魏阳侯夫人心里就愈发不痛快。   更何况如今阿妧正赐婚给了靖王,靖王晋爵赐婚双喜临门,这本是京中的大喜事儿,然而魏阳侯夫人就越发在心里不痛快了。毕竟若不是当年周玉闹了一场,皇后都已经对魏阳侯长女有了几分好感,想着将她赐婚给靖王。   谁知道鸡飞蛋打,靖王这好好儿的赐婚飞了,令长女黯然别嫁,如今过得都不大如意。   可是一转眼,靖王身边的那小丫头却成了靖王妃。   这谁心里能高兴?   叫魏阳侯夫人说,就是阿妧抢了她女儿的婚事与王妃之位,因此在家中有些埋怨含恨的话,只怕是叫周玉给听见了。   魏阳侯心里暗暗叫苦,只觉得自己这命太苦了。   虽然从前他确实说过阿萝的坏话儿,只是也不能就此定罪,不能咸鱼翻身啊?   靖王这如今找上门来,叫他怎么整?   “求殿下给臣些体面,臣这里到底是侯府,若是殿下如此,臣日后怎么在京中立足呢?”魏阳侯就央求道。   靖王把他侯府给围了,那往后他的体面荣光都算是完了,谁还会看得起魏阳侯府?   “你叫阿妧在京中宗室无法立足,本王自然要叫你比她凄凉十倍百倍。”靖王见魏阳侯可怜巴巴地央求自己,就淡淡地说道,“教女不严,这本就是你的罪过,你有什么好冤枉的?难道那些话不是你女儿说的,不是你女儿在众人面前嘲笑阿妧?堂堂未来亲王妃,叫你们这样构陷诋毁,你还叫本王饶了你?捆上!”   他重剑一动,一旁两个侍卫就无声地将魏阳侯给捆了。   “殿下,我到底是侯爵!你怎敢捆我!?这天下没有王法了不成?!”魏阳侯被捆成个粽子,眼见自己叫个无良的侍卫给吊在了大门口被外头的众人纷纷围观议论嘲笑,顿时就急了。   靖王充耳不闻,抬了抬下颚,指着魏阳侯府的朱门继续说道,“砸了。”   “殿下!”魏阳侯顿时尖叫起来。   只是靖王府的侍卫都是群无法无天的,见靖王已经下令,顿时扑进了魏阳侯府,一侍卫头领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两脚将魏阳侯府的大门给踹飞了出去,之后就听到侯府之中传来尖叫,丫鬟小厮乱走。   这些侍卫也不去理会这些丫鬟小厮,只见了屋子就踹门,见了桌子就掀飞,见了奇花异草就都给拔了,闹得乱七八糟,却也没有冲到魏阳侯府的后院儿去冒犯女眷,直到这前院儿都祸害得差不多了,靖王抱臂立在门口看着,又看了看哭得不行的魏阳侯。   “带到大理寺去,关起来。”   “殿下,只为了几句流言,你就要触犯勋贵么?”魏阳侯觉得靖王是个疯子。   “你也配做勋贵?长舌妇罢了,”靖王就冷冷地说道,“欺辱皇族,罪该万死。”   今日他收拾了魏阳侯,看谁日后还敢嘲笑阿妧。   正闹得厉害的时候,却见长街之上另一端来了一架十分华美奢华的宫车,仿佛对着魏阳侯府的乱象视而不见,宫车径直到了魏阳侯府的门前,却见七公主跳了下来,见魏阳侯被五花大绑,就十分满意地对靖王说道,“这还算是干了一件人事儿。”   靖王觉得也应该把七公主给捆了。   然而见阿妧从宫车里爬出来,他将手中杀气腾腾的重剑给丢到身后一个侍卫的手中,上前将阿妧给扶稳,却见阿妧探头看着魏阳侯府都已经哭声震天了,犹豫着问他道,“会不会叫殿下被人弹劾啊?”靖王什么圣旨都没有就把魏阳侯府给抄了一遍,这会被人攻歼的。阿妧有些不安,靖王这伸手弹了她雪白的额头一记,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   阿妧应该不是第一回听到有人笑话她。   可是她在他的面前从来什么都没有说过。   阿妧就抿了抿嘴角。   “你平日里那么忙,为什么要为这些小事儿费神呢?我,我,不过是些流言蜚语,我不大在意的。”   “我再忙,也没有叫你吃委屈的道理。”靖王见阿妧垂着小脑袋不吭声,沉声说道,“难道我要娶你,是为了叫你吃委屈当个贤良人的?小时候的娇气都哪儿去了?如今你倒是学会了贤良淑德,学会了忍耐了。”   见阿妧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靖王心里叹息,知道阿妧如今是大了,因此不似幼年时那样百无禁忌,就和声说道,“往后还跟从前一样儿。若是连这些我都不能为你做,那这婚事又算什么?”   “我不敢了。”阿妧急忙央求道。   “你要记得,你是我的王妃。谁都不能怠慢你。”靖王看着阿妧说道。   “知道了。”阿妧就点头说道。   她心里酸酸的,软软的,只觉得靖王对自己说的话,都叫她很幸福。   忍不住拿小脑袋蹭了蹭靖王的手心儿,她就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故作贤良,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横生枝节。反正你都是我的了,外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清誉算什么呢?   其实靖王有些小题大做了。   就比如诚王妃,那也宗室女眷里数得上号儿的,不也是恶名在外?   她真的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靖王对她的这份维护,却叫她感到心都漂浮在云端一般。   “有人说道我也就罢了。本就是我这样的年纪非要娶你太过任性。”靖王见阿妧用力张大的眼睛,如同软软的幼崽儿一样呆呆地看着自己,就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说道,“是我的错,并不是你的。你小小年纪……我从前并不知道……”   若早知道当日扑进自己怀里的胖团子会成为他未来的王妃,那靖王对阿妧的态度一定会更谨慎些,而不是与她天天在一块儿相处,没有什么距离。   他有些后悔,因自己当年的任性令阿妧背负恶名。   “也有人说你是禽兽的。”阿妧就对着手指头小声儿说道。   “嗯。”   “殿下?”   “我的确是禽兽。”靖王沉着脸说道。   阿妧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是我对你心生觊觎,霸占了你。”靖王抬眼看着那正远远围观的众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往后我会这样对人说。”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什么堵住了,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有满心的温暖和甜蜜。   “好。”阿妧就小小地应了一声。   见她拧了拧自己的衣带,因是在外头因此不能拱到自己的怀里,却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靖王就伸手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   “往后记得,不论对你来说算不算委屈,发生这种事,也一定要对我说。”   “我记得了。”阿妧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幸运,遇到靖王这样的男子。   他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的感情都捧在她的眼前,叫她心里莫名的慌张和快乐。   她快乐,是因为这个男人是她的了,往后都会对她好。   可是她却有些慌张。   她配得上靖王么?   她从不是女子里最优秀耀眼的那一个,浑浑噩噩生活了这么多年。   他其实可以匹配更好的女子。   “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我喜欢你,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最好的。”阿妧不自觉地就把心里的慌张地问出口,靖王想了想,就淡淡地说道,“这世间自然会有比你更好的女子,只是我却只喜欢你。”   彼此喜欢的两个人,哪儿有那么多的般配与合适?只要彼此觉得在一起快乐幸福,那就是配得上。靖王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这个才知道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小姑娘,许久,顾不得魏阳侯府门前有许多人,俯身拿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   “我只喜欢你。”   阿妧就是最好的。   他的吻落在阿妧的眉心,阿妧突然觉得自己一切的复杂的情绪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靖王的一句话,就叫她什么都安稳,什么都不必紧张害怕。   她仰头怔怔地看了靖王一会儿,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   “那殿下要永远都喜欢我呀。”   “自然。此生我只会喜欢你一个。”靖王就傲然地说道。   看着阿妧真正没心没肺地往自己怀里扑腾,靖王殿下就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拿魏阳侯刷了一下他家小姑娘的好感值。   这波不亏。 第192章   七公主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俩。   要不怎么说,她最讨厌这种你侬我侬不给别人点儿插足机会的家伙了。   把公主殿下一个人晾在这儿,人干事儿?   她还是专门儿来给阿妧出头的。   一转眼心上人来了,阿妧早就把她给忘天边儿去了。   “行了啊,这两个怎么办?”七公主心怀怒火,恨不能火烧三百遍靖王府,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都是仇恨,吩咐了身边的宫女儿去把周玉给提出来,就强行把阿妧从靖王的怀里给拽出来,哼哼着问道,“你的矜持呢?大庭广众的,要抱,来抱我啊。”   她拉着阿妧就看着靖王说道,“这回的事儿,王兄是给阿妧出头了。只是往后王兄也该用心些,不能说外头都有传闻了,王兄才知道补救。不然往后阿妧受的委屈更多,难道都事后补救?那要你做什么啊?”   换了别的事儿,靖王早就跟妹妹掐起来了。   可是这件事,他却觉得七公主说的有理,微微颔首道,“是我疏忽了。”   “你是在认错啊?”七公主急忙问道。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靖王理都不想理睬她。   “这两个就送去大理寺。非议皇族,问大理寺怎么办。”   “行吧,反正这俩也并不无辜。”   “殿下,殿下不行。求您饶了他们吧!”魏阳侯夫人躲在后院儿里不敢出头,唯恐叫靖王府的侍卫给殃及池鱼,虽然说靖王府的侍卫大哥们只毁物不打人,只是谁知道会不会一下子抽到她的身上呢?   然后听到前头管家来禀告说靖王都要把魏阳侯给送到大理寺去了,魏阳侯夫人几乎吓傻了。她长子今日往城外去给同僚家中送东西去了,并不在家,因此竟无人可以出头,余下的几个儿子,不管嫡子还是庶子能干的不在家,剩下的都是没用极了的,遇到大事恨不能成缩头乌龟,哪里敢去救自己的亲爹?   魏阳侯夫人不得不自己出来,想要央求靖王饶了魏阳侯。   谁知道才走到侯府门口,艰难地踩着满地的木头碎屑和半边儿朱红色的大门到了门口,就听见了事情的原委。   待知道这件事竟然是因周玉而起,她顿时就慌张了起来,扑上去就央求靖王道,“我家阿玉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若是去了大理寺,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殿下,求殿下饶了她吧!”周玉尚在闺中,可若是闺中就有了因诋毁他人关到大理寺大牢里的恶名,日后怎么许人家儿呢?   “她毁阿妧名声,叫阿妧一辈子差点完了的时候,本王瞧着她很开心。”靖王冷冷地说道。   “有殿下庇护,十姑娘不是没事儿?如今已经分明,想必日后都不会再有十姑娘的流言,殿下何必要将我家玉儿赶尽杀绝?”   “这话说得无理。阿妧没事儿,自然是她得上天庇佑。可是周玉想这么干了!不能说阿妧无事,就当做这事儿不能发生。难道说我给了你一刀,你没死,我就半点儿都不必赔罪了,是么?”   七公主真是觉得魏阳侯夫人跟周玉当真是母女,这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顿时就冷笑道,“早前儿我就说,你家不是个好的,果然是如此。你也别叫你姐姐考虑他家儿子了,有这么一个糊涂娘,想必儿子也不怎么样。”后一句就是对阿妧说的了。   阿妧用力点头。   她没有理睬魏阳侯夫人的哭诉。   或许一旁围观的人会觉得她们咄咄逼人,要将周玉置于死地有些太过分,可是阿妧却并不这样觉得。   靖王和七公主都是为了她出头,她难道还要觉得他们心肠狠毒?   更何况,周玉非议自己的时候,确实没安好心。   “殿下,我愿意郑重赔罪,侯府周氏都对宁国公府郑重赔罪。”魏阳侯夫人看见周玉已经吓得直哭,越发心疼自己的小女儿。   她将这个女儿从小金尊玉贵地养大,爱惜得不得了,都说偏疼幼子,这世间确实是有这几分道理的。见了阿妧躲在靖王的身后不吭声,魏阳侯夫人几乎急得恨不能哭出血来,语无伦次地说道,“这件事是玉儿做错了,求殿下给她一个机会吧!”   她看着这差点儿成了自己女婿的靖王,只觉得悲从中来痛哭道,“我愿意与京中去说,十姑娘的谣言,都是玉儿,都是玉儿嫉妒她所致,都是她的错。”   若是这样,周玉的名声也就是勉强比送到大理寺去好一点儿。   她做母亲的亲口承认告诉这京中所有世家勋贵说周玉嫉妒妄言,还要对宁国公府低头,日后周玉的名声算是全坏了。   一想到女儿竟然沦落到这个份儿上,她就痛苦极了。   往后周玉还怎么寻个好人家?   不说诚王府,只说这京中的世家豪门,谁会要一个搅家精做媳妇儿?   “也好。”靖王垂着眼睛淡淡地说道。   其实他也不过是说说,没想将周玉和魏阳侯给送到大理寺去。   并不是想息事宁人,而是大理寺卿如今正是阿妧的三叔,无论决断如何,总会有人非议林家假公济私。到时候魏阳侯府自然还有机会唧唧歪歪。   如今魏阳侯夫人自己认了罪,那岂不是比去了大理寺更好?他心中冷哼了一声,就看着魏阳侯夫人冷冷地说道,“阿妧心性纯善,因此饶了你们这一次。只是本王看着你们!若是三日之内,这京中还不分明,还有阿妧的传闻,本王……”   他带着几分杀气地扫过魏阳侯。   “必然不敢了!”魏阳侯听靖王松了口,顿时就惊慌地说道。   见他们夫妻都点头了,靖王这才摆了摆手,将魏阳侯和周玉给松绑。   只是他虽然饶了他们,然而魏阳侯府也已经毁了大半,魏阳侯夫人回头见了,越发伤心。   “你这个败家玩意儿!”魏阳侯今日丢脸丢得京中皆知,家里大门都被踹飞了,来日这都是笑柄,这全都因周玉而起,此刻见周玉还一副哭的十分委屈的样子,顿时就忍不住了,回身就是一记大耳瓜子抽在了女儿的脸上。   他抽得这美艳少女惨叫了一声滚在魏阳侯夫人的怀里,就指着她骂道,“好的不学坏的学,你非要学个长舌妇,败坏人家的清誉!你这心里是怎么长的?就算没有靖王殿下,就是我听见了,我也容不得你!取板子来!”   他这般动怒,一则是气的狠了,一则却是因要做给靖王看的。   “侯爷,侯爷玉儿还小啊!”魏阳侯夫人就护着周玉哭求道。   “她还小?她姐姐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别人称赞不已。怎么她倒成了个忤逆?!”   魏阳侯越发地叫起来,见下人战战兢兢地取来了板子,顿时就往周玉的身上抽了过去。   周玉本不过是个年少的女孩儿,虽然素日里强势些,可是却一向养得跟娇花儿似的,众目睽睽之下,叫家人外人都看着竟然被抽了板子,不仅身上疼,甚至连心里都过不去。   魏阳侯打她也没有留力气,抽在人的身上顿时就叫她雪白的手臂都红肿了起来,不过是两三下,周玉就疼得晕厥在了魏阳侯夫人的怀里。魏阳侯夫人不能阻止丈夫,又看着女儿竟死过去了,顿时就抱着周玉哭了起来。   阿妧见魏阳侯府一团乱,就偷偷儿拽了拽靖王的衣角。   靖王觉得魏阳侯这板子放了水,本想叫他用力点儿,然而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七公主倒是觉得蛮解气的,见魏阳侯抽晕了女儿,自己也装模作样在那儿歇息喘气,其实是为了少给闺女两板子,不耐地跺了跺脚,上前抢过板子来就说道,“你累了,我帮帮你!”   她就在魏阳侯瞠目结舌里抡着板子就一口气儿地往魏阳侯夫人和周玉的身上玩儿命抽了两下,且听惨叫连连,这才把板子一丢,微微颔首道,“不必谢我。”   魏阳侯继续瞠目结舌。   七公主拍了拍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追着阿妧去了。   她今日觉得为阿妧出了一口气,然而想到阿妧今日到底受到很大打击,就没有回宫,一路就陪着阿妧回了宁国公府。   宁国公此刻还不大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见靖王竟破天荒携着几分杀气而来,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待听到之前的事儿,宁国公的眼睛顿时就瞪圆了,几乎是暴跳如雷地大声说道,“魏阳侯混账!”他气得转身就抓了一个花瓶要去跟魏阳侯拼命,阿妧急忙拉住他。   “殿下都帮我出气了父亲。”   “他是他,我是我,那能一样儿么?”   “咱们在心里记着他。报仇也不能一股脑儿地来,咱们一天去报点儿仇,一点就去报点儿仇。”阿妧就急忙说道。   “阿妧说得没错。这回是王兄收拾他们家,等他们回过劲儿来,再去他家收拾一通,这才叫绵绵无绝期呢。”   七公主一进门就看见林琰在屋里,一愣,觉得这家伙最近回家仿佛很频繁的样子,一时哄了气得脸色通红,转身就往弟弟林三老爷面前告状去了的宁国公走了,自己就走到林琰的面前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还出宫了?我正想回头回宫了去寻你呢。”   “我是知道你出宫了,因此才出宫。谁知道你和阿妧没在,就想着等等再去宫里见你。”林琰就笑嘻嘻地说道。   他对阿妧招了招手儿,见妹妹警惕地走到自己的面前,伸手就戳了戳她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道,“魏阳侯府,不就是前些年和你打架的那倒霉丫头?她又欺负你?”   见阿妧含糊地点了点头,林琰就垂头理了理自己身上簇新的,皇后特意叫人给他做的十分精致华美的衣裳,淡淡地说道,“魏阳侯嫡三子正在宫里当侍卫呢。你等着瞧,二哥给你报仇。”他又抬眼,对七公主飞了一个十分轻佻的眼波。   “公主为我妹妹出头,想要什么报答,跟我说啊?”   “你。”七公主突然就觉得口干舌燥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要我。”林琰就笑嘻嘻地说道。   阿妧默默地在这二位的面前成了小透明儿,看着这两个眉来眼去的,就觉得七公主很过分。   之前是怎么好意思说她和靖王太黏糊的?   “你累了吧?”   “可不是,今天我还用了板子呢。”七公主就得意洋洋地诉说自己的丰功伟绩。   “巾帼英雄。”林家二公子给他家公主竖了一个大拇指,修长漂亮的手指就压在了七公主精致纤细的肩膀上。   感到自己的手指压上去的瞬间,七公主差点儿跳起来,他微微用力将她给压在座位里,感受着少女紧绷的肩膀,还有那几乎屏住了的呼吸,就笑眯眯地说道,“我服侍服侍公主,你先验个货,看我这未来驸马怎么样啊?”他垂头,嘴角勾起几分温柔,几分笑意,轻轻地给七公主捏了捏肩膀。   七公主突然也觉得……   魏阳侯府这波不亏。   “还勉强可以,本公主通融通融,勉勉强强叫你做个驸马就是。”七公主心里爽,嘴上却很会说大话。   可不是之前就要扑到人家身上要下嫁的模样儿了。   姑娘们都矜持来的。   “那我回头跟姨母身边的宫女儿姐姐们好好儿学。”林琰嘴角就带着几分坏笑地说道。   “呸!”七公主顿时就跳起来了,回头就把英俊的青年给压倒在座位里怒目而视道,“不去碰别的女人!”   “那我捏得怎么样?”   “特别好!不必学了!”七公主大声说道。   她觉得这漂亮的驸马要爬墙,想了想,就去摸自己的腰带,火急火燎地说道,“要不先生米煮成熟饭!”   阿妧捂着自己的小脸儿,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特别红,却偷偷儿扒开指缝儿往外看,开心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别看,长针眼。”见林琰笑得天光失色,抓着七公主的手气儿都喘不上来了,靖王就觉得这家伙真是特别坏。   七公主哪里是林琰的对手呢?   “看见公主和二哥哥这样好,真开心。”阿妧虽然和林琰之间不及和林珩之间那么亲密,可是林琰作为兄长却一向是合格的,对她好,也一向为她用心,她希望看到林琰有快活的人生。看他和七公主这样嬉闹,笑得那么漂亮热烈,阿妧就知道,林琰是喜欢七公主这样直爽的性情的。   她的两个哥哥都有大好的姻缘,叫她觉得连自己都幸福了起来,却见此刻林珩笑嘻嘻地握住了七公主的手,看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小小的椅子里挤了他们两个。   七公主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了,怔了怔,突然红了脸,却慢慢地俯身往身下这英俊逼人的青年嘴上压去。   青年好整以暇地舒展了一下优美的身体,摆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来承受这个吻。   阿妧看着这俩忘乎所以的样儿,眨巴了一下眼睛。   那个什么……男下女上的……是不是有什么位置反了啊? 第193章   阿妧觉得七公主和她二哥简直丧心病狂。   只是看着看着,她又忍不住羡慕起来。   她也想找个凳子。   靖王沉默着将大手盖在她贼兮兮的小脑袋上。   他和阿妧之间,也不知谁更好色一点儿了。   只是魏阳侯府这件事儿是肯定没完,不说别人,宁国公夫人就气坏了。   作为女子,她自然知道名声对于女子的重要性。   因此,隔了些天魏阳侯夫人总算把自己哭得红肿的眼睛给消了,有脸上门来赔罪,宁国公夫人连门都没让她进来。   赔罪就叫进门?开什么玩笑啊。   绝不原谅她!   “这样……那咱们家跟魏阳侯府……”阿妧见宁国公夫人板着脸抱着自己在看府里这几日的账本子,对外头的魏阳侯夫人半点儿脸面都不给,就有些迟疑地说道,“会不会叫魏阳侯府觉得我家太霸道了?”   魏阳侯夫人到底也是勋贵女眷,超品的侯夫人,如今却被宁国公夫人拒之门外,叫人看见,一则魏阳侯夫人丢脸,二则只怕也有人说宁国公夫人跋扈的。   见阿妧担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宁国公夫人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打从前些年,我就不想理睬她。如今她竟然指使女儿侮辱你,往后自然撕破了脸。既然都结了仇,我为什么还要给她体面尊严?”   “往后就是仇人了。”宁国公夫人冷冷地说道。   她一向温柔慈爱,心宽和顺,如此冰冷实在是难得一见。   因她知道,周玉一个小姑娘家却对阿妧有这样大的怨气,只怕不仅是因卫瑾的缘故。   定然是魏阳侯夫人素日在府中常常表达对阿妧的不满,才会叫周玉也有胆子轻视阿妧,看不起阿妧。   她凭的是什么?!   “我叫母亲担心了。”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见她软软地趴在自己的怀里,宁国公夫人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温柔,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你是最懂事的小姑娘。”   阿妧想要息事宁人的心,那些粗枝大叶的大男人不明白,可是宁国公夫人却是懂的。她明白阿妧为什么不愿计较外头的流言蜚语,捏着她的脸颊笑道,“你贴心温柔,自然是个好孩子。如今我们为你做的,你只受着就是。”她顿了顿就笑着说道,“靖王倒是待你十分真心。”   靖王最近依旧很忙。   只是再忙,他每天也都要抽出空儿来上宁国公府看望一遍阿妧。   随便别人说什么,也别管东宫能不能按时修缮好,靖王殿下就这么个规矩。   “殿下可担心我了。”阿妧就忍不住和母亲小声儿说道,“每天都来问我有没有人给我气儿受。我说我又不是玻璃人儿,叫殿下多顾着豫王殿下些。等太子的事儿过了,回头天天陪着我就够了。可是殿下说,往后天天陪着我是往后的事儿,如今来见我是如今的事儿。他不想因日后时常相见,就见如今见我的时间都没有了。”见宁国公夫人微笑着看着自己,阿妧就红了脸。   “母亲,我真喜欢殿下,觉得和他在一块儿,那么只在心里想到他,就觉得欢喜。”   “这话,你该去和靖王说。和我说有什么用呢?”宁国公夫人就欣慰极了。   “我想叫母亲知道。”阿妧就扭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撒娇。   “你啊,还是个孩子性子呢。”宁国公夫人抱着软乎乎的小女儿,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又觉得自己此生再也没有忧愁了。   曾经总是担心阿妧日后所嫁非人,在靖王愿意接手这个小姑娘之后,宁国公夫人就发现自己能睡一个好觉了。   靖王的人品,她还有什么担心的?他自然会爱惜阿妧一生。   “在母亲面前,我永远都不想长大。”阿妧急忙甜言蜜语地说道。   “那可不行,你永远都不长大,靖王娶谁去?”   阿妧就不吭声了。   “还想不想长大了?”宁国公夫人就点着她的小脑袋笑着问道。   这个……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才表达了一下自己不想长大的心情,如今自己打自己的脸多不好意思啊,十姑娘就闷头往母亲的怀里拱。   见她这副撒娇的模样儿,宁国公夫人就笑了一声女大不中留,又见小姑娘越发羞涩了,就忍不住想到这小丫头昨儿晚上把人家靖王给压在座位里,自己坐在人家的身上主动去亲靖王的嘴唇的奔放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林琰没有拿这个把柄去笑话妹妹,反而夹着尾巴跑了,可是宁国公夫人还是发现自家闺女在羞涩之外还真是蛮热情的。   她就抱着哼哼唧唧的闺女开始想她的嫁妆。   都留不了两年了,嫁妆很应该预备起来了。   她正抱着自己的闺女想着心事,都是对自家闺女未来的幸福展望,却不知门外,魏阳侯夫人沐浴在众多路人的目光里,带着浩浩荡荡的赔罪的礼物与下人却被宁国公府的大门给关在门外,那种心情是多么的难受。   她从来都没有眼下这种被人指指点点的丢脸和抑郁过,此刻一双手颤抖地看着宁国公府高高的匾额,想到宁国公府的下人都敢在她的面前做出一副冰冷厌烦的样子来拒绝再给她传话儿,魏阳侯夫人眼前都发晕。   宁国公夫人就当真往后不预备和她和解了?   不过是小女孩儿家家的两句拌嘴,就要跟魏阳侯府就此结仇?   值得么?   她都来赔罪来了!   想到宁国公夫人对自己的拒绝,魏阳侯夫人是真的受不了了,她也是世家贵妇,哪里能受这样的污糟气,且最近这两日里她虽然尚未在京中走动,可是不知怎么,周玉嫉妒林家阿妧,还在后头抹黑欺负人家的事儿,就闹得满城风雨。   如今人家不说靖王和阿妧是怎么回事儿了,只说周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竟然能揣测人家男女之间的关系,这样龌蹉,就叫人笑话极了。   就连妯娌之间都对她颇有几分埋怨。   因为若是周玉有这样的名声,那周家女孩儿的品德都要被人怀疑。   她只当这事儿是宁国公夫人在外干的,此刻心里一怒,就甩袖子走了。   只是她一路怒气冲冲地回了魏阳侯府,尚未停下歇口气儿,就听见后头传来了周玉尖锐的哭声还有青年男子的责骂声。   这简直就是要了命了,魏阳侯夫人都觉得自己要被家中的乱象给逼疯了,起身从依旧乱七八糟的屋子里绕到后头去,却见周玉正伏在一个小榻上委屈得哭个不停,另一头正站着两个气急败坏的英俊青年,正指着周玉训斥。见了这,魏阳侯夫人就恼了,上前推开这两个青年骂道,“做什么呢?!这是你们的亲妹妹,你们不知爱惜,难道还要作践她?!”   这两个正是魏阳侯夫人的长子和三子。   因最近魏阳侯拿周玉当陀螺儿抽,天天都要喝骂,因此府中对周玉都不及从前那般和气,魏阳侯夫人就觉得儿子们也跟红顶白欺负妹妹太过分了。   “这是亲妹妹么?这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仇人!”说这话的就是魏阳侯的嫡三子了。这侯府之中虽然魏阳侯姬妾满园,也生下许多的庶出子女来,可是却只有魏阳侯夫人生的才最被人重视,也最风光。   如今她不仅长子带着军功从南边儿回来,风光至极,还有一个嫡三子如今在宫中做侍卫,侍奉御前,十分清贵体面。这是魏阳侯夫人最出息的两个儿子,如今见儿子们气急败坏,就皱眉问道,“你怎么这么说你妹妹?”   “若不是因为她,我等如此?”周三公子简直气得要死,冷笑道,“平日里千娇万宠的,纵出来个碎嘴子!人家小姑娘招你惹你了?你在人背后那么说人家的恶言?叫我说,阿瑾不喜欢你也有阿瑾的道理。就是我,你亲哥哥看了你,都觉得你恶心,低贱!”   他在宫里当侍卫当得好好儿的,谁知道前些时候就叫皇帝给从御前调到外头守大门去了,据说皇帝听说这是魏阳侯府的小子,又听了谦侯的一句笑言,就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周三公子也如谦侯说的那般,兄妹相似,是个碎嘴子,拿皇帝的私事儿在外传播谣言呗。   周三公子的前程……也没啥前程了。   都去守大门了,还要啥前程?   他都要气死了,当知道自己倒霉在败家妹妹的身上眼睛都气红了。且周玉得罪了阿妧,听说林家几个兄弟都很疼爱这个最小的妹妹,那周三在宫里还有个好儿?   林琰混迹宫中多年,那里里外外谁不认识交好他,知道林琰厌恶周三,因此不说同僚,就是上官平日里都对周三敬而远之了。再之后,宫里还有个林家三房的林羽,那真是个笑里藏刀的货色,硬生生地叫周三这两日在宫里活得憋屈极了。   他先前还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倒霉,如今知道了,简直要气疯。   无妄之灾,这说的就是他了。   如此境况,叫他怎么能不厌恶周玉?   哪怕这是亲妹妹,可是也不及他自己的前程!   “我已经跟林二林四说了,这件事儿是我家的罪过,往后叫妹妹去给他们妹妹赔罪。”   “你这还是做亲哥的么?!”见周三这是卖了周玉换取荣华的节奏,魏阳侯夫人心都凉了。   今日周三若是拿周玉去求林家兄弟的饶恕,那往后只怕对周玉的兄妹之情也是有限了。   这做女子的,若是没有个靠得住的父兄,往后嫁人若是吃了委屈什么的,谁会给她做主?那就当真是要靠着婆家的良心过日子。但凡夫家不好些,那生死只怕都不在周玉的手中了。   见儿子对女儿没有半分温和的目光,魏阳侯夫人的心中一凉,就握着儿子的手含泪道,“玉儿到底年纪小,不过是犯了口舌,可是林家那丫头就没有半分不好?都说无风不起浪,她做了什么谁不知道呢?不过是因她如今要做王妃,才没人敢说罢了。”   “别人都不敢说的,妹妹倒是敢说了?”一旁周家大公子都按捺火气许久,终于忍不住冷冷地说道,“既然知道人家是王妃,那她去给王妃磕头赔罪,也不丢人。”   “你!”   “不说林家,只说靖王。靖王是豫王殿下的亲弟弟,一母同胞,日后只怕是宗室里的头一份儿。不信母亲只看如今的诚王,为何在京中显赫?不就是因是陛下的弟弟?”周三见魏阳侯夫人还要跟自己纠缠不清,简直都要气得呕血。   这在宫中的前程是他自己多年苦熬,费尽心机挣来的,却叫周玉轻飘飘两句话就化作流水,他气得胸脯起伏,看着魏阳侯夫人就警告道,“母亲,我早前就说过,这丫头的性子不能惯着,不然只怕日后闹出祸事来。你偏不听!如今这样也好,叫她有个教训。只是我与母亲说句心里话,她犯的错,我与大哥不能背黑锅。”   “她是你们的亲妹妹呀。”   “她干这种事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她的亲哥?母亲,如今太子都要立了,林家那小姑娘自己是王妃,她大哥在豫王面前向有体面宠信,还娶了诚王府的元秀郡主。”   周三公子得亏还不知道小姑娘她二哥勾搭上了七公主,不然只怕得去跳河,就憋气说道,“她姐姐在南边儿是长公主麾下最信重的女将,凭着自己因功封伯。”这回他大哥的目光都漂移了,他就冷冷地说道,“这样的人家儿,我们侯府上杆子去交好都来不及,也只有母亲才会去败坏!”   早前,知道他大哥心悦林家庶女,周三公子半点儿都不觉得这是糟践了他大哥。   他反倒觉得这门婚事其实非常不错,不说别的,就说阿萝如今是林家的红人,都说英雄不问出处,这阿萝虽然是庶女,可是叫周三说,比周玉这种所谓的嫡女贵女强出百倍。   他是愿意有这么一个长嫂的。   谁知道母亲和大哥都不中用,这门婚事没成。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母亲,你爱惜这丫头,可是儿子得顾着自己了。”周三就看了一眼伏在榻上哭泣的周玉,冷哼了一声径直走了。   魏阳侯府大公子抿了抿嘴角,看了看哭得越发尖锐的妹妹,又看了看黯然落泪的母亲,许久,就也转身要走。   “你也不要你妹妹了么?”魏阳侯夫人见长子也要走,不由哭着问道,“在你的心里,也是前程比你妹妹更重要?”   “这个倒不是。”魏阳侯大公子转身,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见母亲听到自己的回答眼睛都亮了,又咳了一声叹气道,“母亲,咱们得讲道理。这事儿难道不是妹妹的错?既然错了,就得承担后果。她还受委屈了不成?这不是颠倒是非黑白么?十妹妹多无辜?也就是十妹妹脾气好,不然换一个,打死她这个诽谤皇家王妃的也不为过!”   他顿了顿,就有些黯然地说道,“我的亲妹妹,伤害了阿萝的亲妹妹……只怕日后,她连打我都不愿意了。”一想到日后阿萝碰自己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魏阳侯府大公子一顿,潸然泪下。   求挨打都不能。   皮紧怎么整? 第194章   两个儿子的叛变,令魏阳侯夫人深受打击。   她没有想到,为了前程女人,儿子们连妹妹都不要了。   只是魏阳侯府这两位公子说不护着周玉,那就当真是不护着周玉了。   林琰被周三公子邀请,一块儿去吃了个饭,到了很晚,就没有回宫,直接回了家中。   林珩正沉着脸等着他。   “大哥。”林二公子吊儿郎当地进门,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见林珩捏着眼角坐在空无一人的上房,急忙进门笑着问道,“殿下处忙完了?”   因靖王撂挑子了,豫王殿下不得不开始占据林世子的私人时间,只是到底豫王心疼林珩刚刚成亲就要忙碌,因此时不时地放林珩回家一趟。林珩回家就知道妹妹发生什么了,知道林琰收拾了魏阳侯府的小子,就在这里等弟弟回府。   “提的是什么?”   “酒酿圆子,我尝着滋味儿不错,周三那小子伶俐得很,叫人预备了几碗给我带回来了。”林琰的身上带着几分酒气,坐在林珩的身边笑嘻嘻地说道。   “他家里头才祸害阿妧,你和他喝什么酒。”林珩皱眉,他嗅到食盒里酒酿圆子的香甜,就觉得恶心。   他恨不能把这些玩意儿给塞魏阳侯府那群混账的嘴里去。   “四弟说的要饶了他。我本也不想饶了这小子,只是四弟说周三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好处就是,会审时度势,为了自己的那点儿前程,老子娘都不在他眼里,更遑论他一个妹妹。”   林琰见林珩眼底带着几分疲倦,急忙说道,“那丫头敢对阿妧这样胡说八道,不就仗着自己是魏阳侯府嫡女?四弟就想,等叫她众叛亲离,等她父兄都不理睬她,往后对她都视而不见,那才是要了她的命,才是给阿妧报了仇。”   反正周三也没说过阿妧的坏话儿,他不预备迁怒。   他就弄死周玉就算了。   听见是林羽的主意,林珩嘴角微微动了动。   这可真是够心狠手辣的啊。   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若父兄都不将她放在心上,甚至厌恶她,那她往后还怎么回娘家?   “既然你们心里有数,那就按着自己的主意。”林珩见林琰起身应了,顿了顿,就在林琰抽搐的目光里信手就打开了那食盒淡淡地说道,“正巧阿妧想吃点心,你送给父亲母亲老太太去,阿妧的我去送。”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里头一个雪白的小碗儿,调羹在里头动了动,觉得不错,就满意地说道,“阿妧一定喜欢。往后若她吃得好,你记得常带回来些。”   不带借花献佛的。   林琰目视自家温文秀雅的大哥端着自己带回来的圆子去给妹妹面前讨好去了。   想也知道,等阿妧问起来的时候,这一定是他大哥给“带回来”的。   只是做长兄的积威深重,林琰正垂头丧气地要合上食盒,却见林珩去而复返,在二公子敢怒不敢言的目光里施施然地又拿了一碗微微颔首道,“我带回去给你嫂子尝一尝。”他这才转身走了,林琰沉默地看了自己食盒里仅剩的三碗园子,伤心地发现给了长辈之后自己没得吃了,越发地感受到了府中对自己的冷漠无情和宫中的温暖美好,且宫里头还住着七公主呢。   林二公子决定回头就跟着破国公府拜拜,再也不面对这些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人们了。   林世子因听了弟弟的解释倒是心中满意了几分,他手里拿了一碗圆子叫身边的小厮送去给元秀郡主,自己顿了顿就往阿妧的房里去了。   虽然已经夜色朦胧,可是十姑娘显然还没有睡,正捧着一张魏阳侯府大公子为了讨好她送进来的阿萝给自己的书信。因见了这书信,她就决定不和魏阳侯府大公子计较什么了,正看着里头阿萝的妙语傻笑,就见林珩带着夜色的冷风进门。   “大哥哥。”阿妧将书信压在桌子上,就急忙围着林珩团团转。   林珩从小儿养她到大,阿妧心里,这不仅是兄长,也是半个父亲了。   “怎么还不睡?”林珩见妹妹抽了抽小鼻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就含笑问道。   见阿妧面无异色,并没有因周玉之事有什么不开心,他就松了一口气。   “魏阳侯府那位大公子不是从南边儿回京了么,往府里送了信儿,拿来了我姐姐的一封家书。”   见林珩的眼神有些寒意,阿妧就知道林珩必定是知道周玉干了什么了,急忙抱着他的手臂说道,“都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跟那位大公子不相干,何必迁怒呢?且我看他有给咱们家赔罪的意思,看在他带回我姐姐的书信上,就算了。”当然,她也近距离地看了一眼据说被她姐姐揍得哭爹喊娘还特别幸福的这位周家大公子。   生得颇英俊,笑容很谄媚,追着管自己叫十妹妹也很厚脸皮。   可惜就是有个不省事儿的亲娘和妹妹,那阿萝嫁过去岂不是地狱模式?   阿妧就在心里给这大公子画了一个大叉叉。   她姐姐值得更好的人呢。   当然,若大公子没有那么多的幻想,只当个沙袋就满足的话,那还不错。   “你心软,他也就知道拿你下手了。”林珩想到林羽的坏主意,觉得这也不错,就笑了笑。   见阿妧天真单纯,并不将许多烦恼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就温柔了几分,与阿妧坐在一块温声说道,“往后若再受了委屈,寻不到我,就去寻你嫂子。你不是一向很亲近她?这世上的事儿,”他顿了顿就含着几分温情的笑意说道,“没有什么是你嫂子一鞭子下去做不成的。若是有,那就两鞭子。”   他一向端贵从容,很少说这样的俏皮话,阿妧顿时扭着小身子咯咯笑了起来。   她心里很快活,觉得家人都喜欢自己不得了,就看着那碗酒酿圆子流口水,叫青梅又去拿了个小碗儿,一边拿调羹将圆子分出来一半儿,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哪里还用得着大哥哥说?嫂嫂早就来问我了。只是这事儿我家殿下都给我出气了,因此我就没有求嫂嫂。”   只是元秀郡主也被周玉这往死里得罪人的作风也惊呆了。她虽然日常张扬,也没有周玉这种给家中寻仇的作风,唯恐诚王夫妻老了老了糊涂起来,就回了一趟娘家,千叮咛万嘱咐,坚决不能允许卫瑾回头失心疯娶了周玉。   叫阿妧说,周玉这么一冲动,伤害的却是自己。   就算从前与卫瑾还有几分希望,日后只怕都不能够了。   她很开心。   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她觉得卫瑾应该娶一个更好的女孩子,而不是周玉那样的姑娘。   “大哥哥吃。”她就把其中一碗圆子往林珩的面前推了推。   “你吃吧。”林珩就和声说道。   “大哥哥吃。”阿妧喜欢和林珩分享好吃的,就推了推。   虽然她知道林珩一向不大喜欢甜食,可是她喜欢看到林珩对自己的纵容。   果然,林珩就无奈地拿了其中一碗,慢慢地往自己的嘴里送,吃了些,他就放在桌子上和声说道,“最近我忙得很,因此许多事就先放在一旁。若你当真有不能决断之事,又寻不着靖王与你二哥与我,就去跟你四哥说。”   见阿妧点了点头看着自己,他垂目想了想,就问道,“谦侯仿佛也为你出头过,有时间你去感谢他。虽然是你正经的亲人,只是既然他用心,你也不该当做不知道。”   若不是谦侯的一句话,周三也不会叫皇帝被贬去看宫门。   且谦侯又在皇帝的面前说了一句话,连魏阳侯最近都坐蜡。   谦侯就是怀疑了一下连自家女儿都管不好的人物儿,能不能为皇帝陛下办差。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的?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呢?   因为这个,皇帝本来想要魏阳侯干的一件要紧的事儿,就落在了别人的手里。   想必魏阳侯是知道阿妧的厉害了。   林珩今日来更多的是为了谦侯霍宁香的这一句话,且他听宁国公说,霍宁香对宁国公都很温煦,并不是一个瞧不起宁国公废物点心的人,因此多了几分好感。   见阿妧用力点着小脑袋看着自己,他就笑了,见天色不早了,就温声说道,“早些休息。最近靖王若是疏忽了你些,你先忍着不要和他计较。等回头太子这事儿完了,你再跟他说你心里的苦闷。他正是要紧的时候,你若闹了,他难免心烦。”   林珩只觉得为妹妹操碎了心。   阿妧想到靖王天天儿来看自己,就红了脸。   “殿下对我可好了,大哥哥你不要担心。”   见她一副对靖王满心喜欢的样子,林珩顿了顿,笑了。   “那就好。”他从前抱回府里喜欢得不得了的胖团子,如今也长成了一个会喜欢别的男子不得了的小少女。   一时林珩不知怎么,竟有些伤感,只是他本不是风花雪月的性子,因此转眼目光就清明了起来。   到底成了亲的兄长在妹妹房里久坐不大合适,因此就带着两个小厮走了。阿妧追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夜色的园子里,这才垂着小脑袋慢吞吞地回了屋子。青梅正给她整理床铺,见阿妧滚在床上,就急忙笑着说道,“世子倒是一向对姑娘好。这知道姑娘有了委屈,又忙又累的,还来看望姑娘。”   “大哥哥一向都对我很好的。只是却不及从前亲近了。”阿妧抱着一颗软软的小枕头就失落地说道。   “姑娘大了总是要避嫌的,就算是亲兄妹也不好十分亲密。”   “我知道,只是想着,若大哥哥往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不是就更离我远了。”   “姑娘这真是个没良心的,世子难道何时疏忽过你?”   “我如今是个雪做肚子花做肠子的,你就不许我哀哀怨怨一下儿啊?”阿妧顿时就笑开了,见青梅一愣就得意地说道,“难道我还能嫉妒嫂嫂和未来的小侄儿啊?逗你罢了。”   她见青梅当真上了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亲近兄长还有点儿小嫉妒的人,就捂着嘴贼兮兮地笑了。她就算今日心情不好,可是林珩与元秀郡主都来关心她,都已经十分感激了。这一感激就感激到了后半夜儿。   十姑娘睡不着,开始躺在床上属羊。   第二天起来,她眼底带着黑眼圈去给宁国公夫人请安,宁国公夫人看了她一眼顿时就笑了。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最近精神好。”阿妧就坐在宁国公夫人的身边,见宁国公夫人手边也放着一封信,就想到昨天魏阳侯府那位大公子点头哈腰,拿出对亲娘的劲儿来在宁国公夫人面前讨好的时候双手奉上的一封信了。   她见宁国公夫人面带喜色,就急忙问道,“母亲为什么这样开心?”见她开口,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是你三姐姐的信。说是京中不是又要送些贵女去南边儿?到时候她就换回来,不回南边儿去了。”   “三姐姐的意思是?”   “你三姐姐岁数儿也大了,也该成亲了。”宁国公夫人就温声说道。   女子成亲这是人伦,如元秀郡主不也是回京与林珩成亲?阿宁比阿萝年长,岁数儿也不小了,也该回来京中了。   “那我姐姐呢?三姐姐有没有提到?”   “阿萝倒是还要留在长公主身边几年。”宁国公夫人就犹豫地说道。   “我想我姐姐了。”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你姐姐在外头拼搏,都是为了你。”宁国公夫人见阿妧垂了小脑袋,就将她揽在怀里温声说道,“这心里头有寄托的人,哪怕再苦再累,也觉得满身都是劲儿,一门心地往上爬。你姐姐就是如此。”   她见阿妧抿着嘴角不说话,就和声说道,“这都是阿萝对你的一片心。阿妧,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最不能辜负的,就是你的姐姐。”她想到靖王对自己说过的话,目光之中就带了几分怜惜。   只是阿妧却有些茫然。   “无论发生什么,我自然都不会辜负我姐姐。母亲,难道我姐姐犯了错么?”   阿妧顿时就急了   她恨不能立刻就去求靖王,一定不要叫阿萝有什么危险。   “不是你姐姐犯了错,而是……别人。”   “别人和我们姐妹有什么相干。”阿妧就松了一口气。   见她天真烂漫,一副无忧无虑,眼前只有自己在意的几个人竟全然不在意其他,宁国公夫人就摸了摸她的头。   “你说的没错。错的是别人,和你与阿萝有什么相干?你放心,无论有什么,还有我和你父亲在呢。”   阿妧就点头乖乖地应了。   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回了自己的小书房就给阿萝去了信询问阿萝最近的境况,这一晃儿就到了豫王封太子的时候,阿妧不过是个没品没级的小姑娘,连去贺太子妃的身份都没有,倒是过了些日子,豫王妃……如今该称太子妃了,下了帖子邀请阿妧去东宫玩耍。   待阿妧开开心心地过去了,太子妃就将她叫到面前不叫她给自己施礼,嘴里急不可耐就问道,“阿妧,你那个堂兄林羽……他有没有亲事?”   正要和太子妃叙述一下多日不见十分想念的深情厚谊的十姑娘抬头,惊呆了。   感情不是想她啊? 第195章   “啊,当然,我也很想你啊妧妧。”   太子妃迎着阿妧那双幽怨的大眼睛,突然发现自己急了,咳了一声就努力往回描补。   阿妧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子妃。   “真的。来,过来些。”太子妃虽然从豫王妃成为了东宫的主人,可是爽快的脾气和对阿妧的态度一点儿都没变,见阿妧嘟着嘴巴往自己的方向蹭,就笑着说道,“你我之间,我就不说那些客套话儿。实在是急得很。”   见阿妧看着自己笑了,她就一把将阿妧拉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笑着说道,“你那个堂兄真的是……”她想到了什么,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真是不错。”   “我四哥哥怎么了?”阿妧不过是在太子妃拿娇罢了,然而事涉林羽的婚事,她就认真起来。   虽然林羽出身三房,说起来和阿妧关系远了些,可是林羽因阿宁的缘故,这两年和阿妧的关系当真是不错。   且林羽生得俊秀,为人叫阿妧也亲近,前些时候周玉之事,林羽还为了阿妧跟魏阳侯府那三公子对上了,整得人家束手讨饶,阿妧就越发喜欢林羽这位兄长。   且叫阿妧说,林羽的婚事比她两个哥哥的婚事为难多了。   林三老爷虽然在京中颇有威名,可是却不及两个兄长宁国公及南阳侯有爵位,若日后宁国公府分了家,那林羽就不过是个官宦子弟。这在外人眼里已经是显赫,可是在勋贵豪门的眼中,就有点儿不够看。   这也是林三老爷当年厚着脸皮,哪怕再愧疚也不愿分家的原因。   往大理寺卿的家里娶媳妇儿,和往宁国公府娶媳妇儿,那是一样儿的么?   “莫非您要给我四哥哥说亲?太好了,我都知道,我四哥哥如今没有中意的姑娘。”林三老爷不是个重视门第的人,若林羽有了心上人,哪怕是平民小户儿,林三老爷也肯定给娶回来了。   林羽如今尚未娶亲,叫阿妧冷眼看着,仿佛是林羽时常有些心事。她想了想就斟酌地说道,“四哥哥倒是没有别的,只是四哥哥与我三姐姐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感情最为深厚,我想着,只怕四哥哥是想娶一个往后会亲近三姐姐,而不是对三姐姐疏远冷淡的妻子。”   她能对太子妃说这样的话,就当真是发自肺腑了。   太子妃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见外头有宫女低眉顺眼地进来给阿妧上茶,上的竟不必吩咐就是阿妧喜欢的甜滋滋的八宝茶。   太子妃的目光落在这宫女的身上一瞬,眼底带了几分锋芒,却见阿妧眉开眼笑去接茶,也不说破,挥手叫这生得有几分娇俏可爱的宫女退下,这才揽着阿妧的肩膀笑着说道,“这自然是应该的。这世间若是有那种女子,嫁给自己的丈夫,却不肯再叫丈夫理会妹妹,那成了什么人了?”   自然,这些女子想得并没有错。   既然已经成亲,那自然都各自有各自的小家庭,最应该被丈夫疼爱看重的自然是妻子,而不是丈夫的妹妹。   可也不能矫枉过正,毕竟,丈夫自然是应该最疼爱妻子,可也没有说要跟从前的家庭一刀两断的道理。   到底是亲人,若是婆婆小姑子从不作妖,那为什么还要一定要闹得那样疏远呢?   见阿妧垂头喝茶,太子妃心中急转,就含笑说道,“你顾虑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只是我给你说一门亲,你回去问问林大人,绝不会有错的。”见阿妧仰头看着自己,她就不再迟疑地说道,“这是我娘家妹子。”   她既然能嫁给豫王做王妃,自然也是出身勋贵,是一等一的豪门贵女。她的妹妹如今自然炙手可热,毕竟,说起来就是未来皇后的妹妹了。就如宁国公夫人,因是皇后的妹妹,这么多年是多么风光,甚至连家族都受益。   阿妧一听是太子妃的妹妹,就张大了嘴巴。   “这样显赫的身份……我家真的连口汤都不给别人喝了。”她就发愁地说道。   林珩娶了元秀郡主,林琰如今跟七公主也差不多分明了,阿妧又要嫁给靖王,这已经叫人诅咒得不得了。   若林羽再娶了太子妃的亲妹妹,那还不叫人给扎小人儿啊?   她捧着脸说道,“娘娘的妹妹自然是极好的,就是太好了,可是我又舍不得拒绝,真发愁。”   “发愁什么!既然是好的,自然都要划拉到你家里去,这才是应该的。别听外头的那些嫉妒的话。”   太子妃自然对自己的妹妹是有信心的,见阿妧心动极了,就和声说道,“你回去和林大人说说去,就说,实在是我父亲对你堂兄一见钟情,非要这个女婿。”她才说到这里,就见正捧着脸纠结的阿妧霍然抬头看着自己,一时就茫然地问道,“这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谁,谁对我四哥哥一见钟情了?”阿妧磕磕绊绊地问道。   “我父亲。”太子妃的父亲是唐国公,阿妧从前只见过一回,是个很喜欢说笑的老头儿。   只是阿妧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本以为是太子妃的妹妹入宫来给太子妃请安,因此见过林羽,或许俩人儿来有点儿什么不一样儿的发展,因此才要嫁给林羽。   可为什么却是太子妃她爹?   “是国公爷啊。可是这跟娘娘的妹子有什么关系呢?”阿妧就纠结地说道,“国公爷喜欢我四哥哥自然是好的。可是娘娘的妹妹呢?若她不喜欢四哥哥怎么办?往后我四哥哥要娶的又不是国公爷。”   她就觉得这婚事十分叫自己犹豫,太子妃看小姑娘都迷茫了,就急忙安慰地笑道,“我家那妹子和我父亲是一样儿的性子,父亲喜欢的人,她也会喜欢的,你放心。”   阿妧就迟疑地说道,“虽然婚事极好,可是我不能为四哥哥做这样的主,也不能去左右四哥哥的婚事。娘娘,反正咱们北朝女子也没有那许多的顾忌,若叫四哥哥和您妹子见一面,若彼此无意,那这婚事再好,只怕也是无缘。”   她觉得这婚事确实很好,可是她哪怕是林羽的妹妹,也没有说因这婚事要就强行要求林羽听从自己的想法的。虽然她这样说有些不知好歹,可是还是没有认下这婚事。   太子妃却觉得阿妧这样做是应该的。   “你啊,就是多心。难道我会不明白你的心?也好,若是有缘,就叫他们见一见。”   不过太子妃倒是对自家妹妹有信心。   她的父亲唐国公虽然素日里不大正经,可是给闺女们相看女婿却从没有走眼的时候。   既然他说林羽好,那就是极好。且她那个妹妹一向都跟父亲的眼光差不多,唐国公喜欢的青年,妹妹也一定会喜欢。   她不过是担心林羽已经有了婚事,因此才急了些。   此刻心中大事放下,太子妃就笑着对阿妧说道,“你只记得有这件事就好。也是我前些时候忙得分不开身,我听了你前些时候的事儿,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她这说的就是周玉诽谤阿妧的事儿了,见阿妧抿着嘴角露出小小的笑容,就恨道,“这是魏阳侯府机灵,如今将你的事儿给说得分明了。只是魏阳侯府,我记下了。往后必定为你出气。”她是未来的皇后,既然记住了魏阳侯府,只怕魏阳侯府的女眷往后是要完。   “都过去了。娘娘之前那么忙,做什么还想着这些呢?”   “你往后是我的弟妹,我能不为你想着记着?”见阿妧看着自己笑了,太子妃就温声说道,“还叫什么娘娘,就叫嫂子才对。”   “等成了亲以后再叫。”阿妧就厚着脸皮说道。   她四处看了看,就好奇地问道,“小侄儿们呢?”   “疯玩儿去了。”这东宫这么大,且与豫王府比起来,自然是十分新鲜,到处就跟探险似的。太子妃三个儿子,一个在吃奶就不必说了,另两个就是活猴儿,这在东宫里天天淘气。   提起儿子们,太子妃虽然嘴上说得嫌弃,然而眼睛里却带了笑意。只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就沉了沉。见她脸色不同以往,阿妧急忙凑过来关切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娘娘不开心。”   “你不知道,太子才入东宫,就有人要太子广收嫔妾了。”太子妃就冷笑说道。   “这说的是什么话,太子的后院儿,难道他们也要管?”   “从前你也知道,咱们府里一家子过日子就有人诟病。”太子尚且是豫王殿下的时候,他专宠豫王妃就有人说道过这事儿,只是那时豫王不是太子,一个皇子罢了,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好了,不大引人注目。   可是当太子一家进了东宫,这满天下最招人眼睛的地方,那太子后院空虚就叫人看不惯了。   若太子只专宠太子妃,那各家各府还混什么?谁还没有个野心想给太子当个老岳父什么的了?   且若太子只有太子妃生的儿子们,那往后下一任的皇帝就跟各家各府没什么事儿了好么?   这叫人不开心。   “难道男人一心一意还错了不成?哪里有非要往人家后院儿塞妃妾的道理。”阿妧就跟太子妃同仇敌忾起来。   她素日里见皇帝三宫六院的就替皇后抱不平,自然更不想看见太子也被人逼着去纳妃妾。   “若太子殿下真的有了别人,那我就不喜欢他了。”阿妧就小小一只缩在椅子里负气说道。   她一颗软乎乎的小姑娘,皱着眉头不开心,气哼哼地缩在椅子里,太子妃一愣,之后就含笑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个高大的男人,见阿妧只垂头生闷气,气鼓鼓的鼓着雪白的小脸儿娇憨可爱,一时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笑眯眯地说道,“你还喜欢过我家殿下?我怎么觉得你素日里十分怕他?”   打从前阿妧尚且是一颗胖团子的时候,就天天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来想抱她家殿下的大腿。   那狗腿儿的,那几年太子妃就指着胖团子拼命要抱大腿却抱不上的倒霉生活活着呢。   因此,见太子与靖王都在不远处,靖王的脸都黑了,她就觉得可爱极了。   “自然是怕的,扒皮好疼的。”当年胖狐狸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被豫王扒皮做围脖儿,她抖了抖小身子,也一副没有留意门边微微挑眉的太子和脸色阴沉的靖王的样子,趴在太子妃的面前老老实实地说道,“豫王殿下心狠手辣的,跟我家殿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怕他。不过就冲着我家殿下与太子兄弟情深,我夫唱妇随,自然也要努力喜欢太子殿下的。不过我始终觉得,太子殿下比不上我家殿下呢。”   唉呀妈呀,她的忠心表得可好了。   不过太子妃可真是坏啊。   阿妧就觉得自己可怜,这就开始宫心计了。   靖王脸上带着几分满意地走过来,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阿妧转头露出一副惊喜的样子来,扑进靖王的怀里。   这真是特别虚伪,不过靖王很受用,对太子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和声说道,“在你说夫唱妇随的时候。”   小姑娘努力憋红了脸,伪装羞涩。   “假得很。”太子就哼了一声。   不过见靖王不再用嫉妒的眼神看自己了,太子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方才这丫头说喜欢自己的身后,太子殿下觉得自己要被弟弟眼神杀死了。   “方才在说什么?”他坐在太子妃的身边问道。   “还不是你的妃妾之事,难道我还发愁别的?”太子妃嫉妒什么的必须在脸上,见太子皱了皱眉,就哼笑道,“使心眼儿都到了我这儿了,一个宫女都敢妖妖娆娆地在我面前乱晃,还讨好阿妧。”   方才那宫女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门儿清。见太子不吭声,她就伸手嗔道,“外头不知多少女人想嫁给你,如今你是香饽饽了。”她虽然这样说,眼底却带着几分笑意。   “她们没戏。谁碍了你的眼,就叫谁从东宫滚蛋。”这东宫的侍女们都是新拨过来服侍太子一家的,自然有心大的。   太子对女人没啥兴趣,就握着太子妃的手慢吞吞地说道,“你是人老珠黄了……”   “你!”   “只是阿玄都是老菜帮,”见靖王嘴角抽搐了一下,拉着弟弟一起下水的太子殿下就继续冷着脸说道,“我比阿玄年长,这帮子就更老了些,只配的上你这人老珠黄的太子妃。”   阿妧呆滞地看着这情话都说得格外与众不同的太子殿下。   “且想要嫁入东宫的,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想要做后宫得嫔妃,或是皇子公主之母,日后显贵一生。”   在阿妧继续震惊的目光里,太子祭出了一个大招儿。   “母后说了,嫁入东宫给我做妾室,要成为妃嫔活成为皇子公主之母那还得熬上几十年。左右父皇正是盛年,努力一下都把她们给收了,叫她们现在就得到她们想要的。”   嫁给皇帝,那现在就是娘娘了。   不比在东宫苦熬幸福得多?   皇后娘娘多么体贴。 第196章   阿妧真是被皇后的大手笔惊呆了。   这想要嫁给太子的,都叫皇后塞给皇帝陛下了。   这真是好艳福好么?   十姑娘觉得最近皇帝陛下一定都没有精力召见自己了。   “可是,可是陛下……”   “父皇也没要。”太子就淡淡地说道。   当然,太子殿下心里是充满了诧异的。   他家父皇一向对美人来者不拒的,这一回竟然拒绝了皇后要给自己美人,就叫太子觉得很奇怪。   他爹怎么吃素了?   不过皇后自然是反应很快的,对前朝表达了一下对君父都不爱美色,那做儿子的若是姬妾三千就太过分太不孝的意思,生生将东宫要不要进人的风头给压下去了。当然,有皇后这样的长辈为自己撑腰,太子就觉得很不必太子妃在前头撑着这样的事,对同样眼角乱跳的太子妃沉声说道,“你放心。不论是从前还是往后,我的身边只会有你,还有我们的儿子。”   他不会为了什么女色美人,就动摇了陪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妻子的位置。   也不会辜负她。   当然,太子妃这么彪悍,太子殿下哪儿敢有一点的贼心呢?   他觉得太子妃就是自己的真爱来的。   “我都不知母后竟然为我做了这样多。”太子妃就压低了声音说道。   “母后说,这些人不过是欺负你刚刚入主东宫,年轻面嫩罢了。”   这些前朝的老油条一个个儿的忒不是东西,见太子妃入住东宫,想着她尚未稳住东宫的局面,因此就缩头缩脑地想干坏事儿。更何况叫人冷眼瞧着,太子妃确实生得美貌,可是这么多年了,大概也不是很新鲜了,如今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储君,难道真的一门心地看着太子妃,就不起外心?   不能够吧?   不是都说外头的老农多打了三四斗粮食,还想纳个妾的么?   太子名正言顺地收用妃妾,为皇家开枝散叶,难道太子妃还敢说什么不成?   她在做豫王妃的时候可以嫉妒独宠,可若是做了太子妃,甚至日后做了皇后,就该有广阔的心胸。   叫阿妧说这绝对是放屁。   她想不明白,广阔的心胸和能容忍丈夫纳小妾有个屁的关系。   只是一想到太子都惨遭荼毒,阿妧就急忙紧张地对靖王小声儿叮嘱道,“那殿下你也得挺住!若是有人也想给殿下纳妾,一定一定不能答应。”   她四顾了一下,见反正也没有别人,就趴在靖王的怀里蹭了蹭小声儿说道,“殿下是我一人儿的,谁都不能碰。”她紧张靖王这老菜帮,太子就格外看不顺眼了,觉得弟弟脸上那得意洋洋的表情碍眼,就淡淡地说道,“谁会看上一个禽兽。”   靖王充耳不闻,垂头安慰阿妧道,“他们不敢往我府中送人。”   阿妧就想到曾经靖王殿下把送给自己的美人一个一个踹走的彪悍经历了。   “那就好。”她就目视太子,小声儿说道,“想要插足别人夫妻之间的,都是坏女子。太子殿下不要上了坏女子的当。必要时要凶残些,坚决些。”男子的温和,其实就助长了坏女子的气焰,也会令妻子伤心的。   她天真单纯,连说出的话都充满了稚气和天真,太子却目光温和了许多,带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应了一声。   阿妧茫然地看着对自己仿佛温煦了许多的太子。   她觉得自己没干什么,怎么仿佛突然天降福运,有抱住太子的金大腿的节奏?   这个问题叫十姑娘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直到回了宁国公府,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长房的院子,反而去了林三老爷的书房。   她一向很怕林三老爷,见林三老爷的院子鸦雀无声的,就蹑手蹑脚不敢惊动地走到了林三老爷书房的窗下,贼头贼脑地扒开窗子的小缝儿往里头看,却见里头空无一人,正觉得奇怪,就听见后头林三老爷冷淡地问道,“你有事?”   十姑娘心都要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吓裂了,一蹦三尺高,转头捂着心肝儿看无声地立在自己身后的林三老爷。   “三叔!”   “做什么?”林三老爷一点儿都没有吓死人的感觉,微微抬了抬下颚,有些冷淡地问道。   阿妧迎着林三老爷那双清透微寒的眼睛,就觉得这大理寺的头子越发目光犀利了,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不敢跟在旁人面前虚头巴脑的,就很老实地小声儿说道,“我想寻三叔说件事儿呢。”   她犹豫了一下,就将太子妃托她来问林羽的婚事的事儿给说了,见林三老爷陷入了沉思,急忙表白道,“我到底是妹妹,哪里有给兄长做主的道理?且四哥哥喜欢才行。我不知四哥哥的心意,自然不能越俎代庖为四哥哥应了这婚事。只是既然太子妃提了,我就跟三叔说说。成与不成的,只看三叔与四哥哥的心意,我并不会为难的。”   她担心林三老爷为了自己的面子,哪怕不喜欢这婚事,也认了。   她不愿意那样。   她希望林羽能有一门好婚事,可是却不希望林羽会因各种顾虑,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妻子。   “太子妃也说随缘,所以三叔,你不要心里有什么负担。”   “我会有什么负担?”林三老爷就皱眉道。   “就比如因是我说的,您不好反驳,也担心拒绝了,叫我和太子妃之间不好了什么的。”   林三老爷看着格外厚脸皮的侄女儿,许久,白净俊秀的脸微微动了动,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想多了。”   “哈?”   “别自作多情。”她三叔就对她很平淡地说道。   十姑娘捂着自己的心肝儿,伤心越绝地看着她三叔,在林三老爷犀利的目光里,她又垂了自己的小脑袋哼哼道,“知道啦。”   见她软软的又俏皮可爱,林三老爷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十分温和,只是在这小姑娘抬头的时候又化作了平静。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换了脸上的神色,见阿妧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小小软软的,就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若这门婚事能成,往后叫你四哥谢你。”   他不是清高得不知好歹的人,不然也爬不到这样高的位置上去。阿妧对林羽的在意和用心,林三老爷自然全都知道。   且阿妧并不是咄咄逼人地要逼着林羽娶一个她觉得好的姑娘。   她不过是牵线搭桥,将选择权还交给林羽,并不指手画脚。   “都是一家人,四哥哥平日里对我好,我就想对四哥哥好。”阿妧就扭着小身子小声说道。   她感到自己的头被冰冷的触感碰了碰,仰头,却见林三老爷很难得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你是个好孩子。”林三老爷看着瞪圆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阿妧,低声说道。   他的眼底带了几分暖意,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没有三叔说得这样好,平日里我总是惹三叔生气。”阿妧不禁夸,一夸就要羞涩,她觉得耳朵尖儿都因林三老爷的认同灼热了起来,小小地哼哼了两声,又忍不住大着胆子抱着林三老爷的手眉开眼笑地问道,“我都怎么好啦?三叔给我说说呀。”   她笑得开心极了,天光灿烂的,只是林三老爷一张俊秀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看着这不过是被虚虚地夸两句就上天了的侄女儿。   “我是不是优点太多了?三叔,不必都说出来,一两样儿就好。”   林三老爷不吭声。   “说说嘛,说说嘛。”十姑娘一向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抱着他三叔的手臂就央求道。   这娇娇软软,亲密得可爱,还带着林三老爷一点纵容……不纵容这姑娘早就被剁了贼爪子了,反正很温馨的画面,却叫远远地走过来的阿芝看在眼中,顿时恨得眼睛都红了。   她今日来见好久都没有来看她一眼的父亲,本就带了几分阴郁。她本以为自己对林三老爷的冷漠,会令父亲心里总有些不痛快,可是却没有想到,她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却叫阿妧这狐狸精给抢了好处。   她竟然来跟她抢父亲?   一个二房的庶女,得了长房的喜欢也就罢了,亲爹都不认,追着大伯叫爹已经无耻到了极点,如今竟然还要来攀附她阿芝的父亲。   以为自己是什么?   这狐狸精!   一想到一向冷酷无情的靖王竟然要娶阿妧,阿芝的心里就生出几分怨恨。   她想要一门好婚事不可得,可是阿妧却唾手可得,转眼就成了亲王妃,此生她只怕都无法超过她的风光了。   “姑娘,姑娘咱们回去吧。”阿芝怀着怨恨而来,立在门口看着一向冷淡的林三老爷纵容阿妧嬉闹,她的身后就匆匆地走来了一个婆子。   这婆子自然就是当日本以为魏阳侯府大公子是来求亲阿芝的那个,说起来她当初颇后悔,因自己想要讨好八姑娘,因此说错了话儿,叫阿芝对魏阳侯府这门婚事上心,待知道这婚事不是给她的,就和林三老爷大闹了一场。   虽然这婆子有许多的私心,可是却极有眼色,自然不敢在林三老爷的眼皮子底下挑唆阿芝闹事,素日里也常劝着阿芝安分。   不然,林三老爷不能拿阿芝这亲闺女如何,却能收拾了她们这些底下服侍的人。   她还没活够呢,自然不愿叫阿芝总是和林三老爷对着干,父女失和。此刻见阿芝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她心里暗暗叫苦,唯恐阿芝闹得不像,林三老爷越爱不喜欢这个女儿。   虽然说她对阿芝素日里也是带几分利用,借着阿芝在三房中狐假虎威,可是若说这么多年对阿芝半点真情也没有,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她不也不愿叫自己服侍的小主子和林三太太一般被丢到庄子上去一生凄凉,就在后头央求道,“姑娘,好容易见了老爷,不要提老爷不高兴的事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多嘴说道,“姑娘瞧老爷多开心?您也学学十姑娘吧?老爷会高兴的。”   她虽然也觉得十姑娘阿妧是个狐狸,只是却知道,世人是喜欢这样讨喜的狐狸的。   就算是她偏心阿芝,可是看着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围着人团团转,笑得格外开心,天真烂漫,也会觉得心里愉悦。   这话实在是肺腑之言,可是阿芝却回头用力地瞪了这婆子一眼,见她脸色讪讪地不敢吭声了,这才冷笑说道,“若父亲喜欢我,我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若父亲不喜欢我,就算我是九天仙女儿,在他的眼里,也不及那么卑贱的庶女!”   她顿了顿就冷笑说道,“你以为父亲是喜欢十丫头?不过是她如今是未来靖王妃了,父亲就格外巴结呢!”她咬了咬牙,就昂着头走到了林三老爷的身边。   说来奇怪,阿芝在外一向是柔弱多情,弱柳扶风的姿态,可是面对林三老爷的时候,却总是带着几分怨恨和直接。   她甚至都懒得在父亲面前装模作样。   反正她亲爹总不会将她怎么样。   “阿芝?”林三老爷把个黏糊糊的十姑娘给提着衣领丢开,顺便威胁了一下,表示再敢追问大理寺卿,回头就给十姑娘在大理寺开个单间儿,见小姑娘缩头缩脑不敢吭声了,正觉得松了口气,却见阿芝从外头走进来。   他虽然更偏爱发妻所出的一双儿女,难免冷淡了阿芝,可是他这做父亲却还是努力多关照阿芝几分。见她来了,林三老爷谁有些头疼,还是没有赶她走。   不论阿芝如何,到底是他的女儿。   然而想到之前和阿芝的争执,林三老爷不由脸上一冷。   之前阿芝想要叫他去跟魏阳侯府提一提魏阳侯府大公子的婚事,他就觉得这女儿的心思有些不正。   “你怎么来了?”他淡淡地问道。   “怎么,我不能来么?是了,父亲正享天伦之乐,自然不愿我来碍眼的。”阿芝就尖酸地说道。   阿妧在一旁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话怎么叫她听着格外怨妇?   “你如今说的都是什么话!”林三老爷也听不下去了,他只恨当年林三太太将阿芝给养出了这样的性子,打小儿养成这样儿,这么多年太夫人再努力也没有将阿芝给扳回正道儿来。   只是想到阿芝没有母亲照顾,到底可怜,林三老爷就忍着心中的怒意冷冷地说道,“你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也该有些长进。如今你在家中,我做父亲的自然能容忍你。若你来日嫁人,你这样的性子,谁能受得了你!”   他说起这事儿,脸上就带了几分担忧。   哪怕在外头装得再像柔弱可怜的小白花儿,可是阿芝却是个憋不住的性子。   这往后谁叫她头一面给骗了,回头娶回家,那小白花儿的伪装一丢,那绝对是逼着人家上吊的节奏。   看着一副尖酸刻薄模样的阿芝,林三老爷就头疼得紧,只是阿芝却无动于衷,只眯着眼睛看着脸色阴沉的父亲,突然开口说道。   “父亲,四哥的婚事,我有话说。” 第197章   林三老爷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四哥的婚事,我有话要说。”阿芝本想和林三老爷在背后说这些话,可是看见阿妧在一旁很茫然做作地看着,心里又忍不住生出几分莫名的恼怒。   这是她的父亲,林羽是她的兄长,为什么她就不能当面说林羽的婚事?难道她想做些什么,还要背着阿妧这个丫头,还要在心中忍不住生出对阿妧的畏惧来不成?因心里想到了这些,阿芝看着林三老爷的目光就充满了阴沉。   若不是父亲冷淡她,阿妧怎么敢骑在她的头上?!   “你四哥的婚事,不劳你费心。”林三老爷没有想到阿芝小小年纪,竟然戾气这样重。   她还妄图插手林羽的婚事?   还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是不是忘记,林羽对她有多么的厌恶?   “父亲不听一听,我想为四哥说的是谁家的姑娘么?”见林三老爷断然拒绝,当着阿妧的面就扫了自己的脸面,阿芝气得脸色通红,一双眼睛死死地瞪了阿妧一眼,这才看着林三老爷冷冷地说道,“是大舅舅家的三表姐。父亲,姑表做亲,天作之合。难道父亲会不愿意这门婚事?!”   她说的大舅舅,自然就是林三老爷两任妻子的母家兄长了,林三老爷听到了这里,就皱了皱眉。   哪怕是心机深沉如林三老爷,也不能掩饰自己对妻子母族的不喜。   虽然发妻也出身那个家族,可是除了发妻,那一家子就跟吸血蚂蟥似的,与如今的林三太太完全没有任何不同。   当年他甚至怀疑过,品性温柔贤良的妻子,是不是抱错了人家儿。   那样的鸡窝里,飞出了真正的美丽的禽鸟。   “不行。”   “父亲!”见林三老爷还是拒绝,阿芝就尖叫了起来。   “为什么不行?父亲身为高官,于是就看不起舅舅们了么?”   因林三太太早年与母家走动得十分亲密,且林三太太被送到庄子上去,之后的许多年里,阿芝的几个舅母都接二连三地常常来宁国公府宽慰她,因此阿芝对舅家充满了亲近与喜爱。她也很喜欢自己的那位三表姐,只觉得三表姐是自己的贴心人,每一句话都能叫她心里头熨帖,都能叫她感到她说中了自己心里的话。   且舅母们说得对。   三表姐到底和她亲,日后若是三表姐做了她的嫂子,这府中才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然林羽只怕生死都不会理睬她。   更何况……   “父亲是因为舅舅家穷了,因此才看不上三表姐了么?”阿芝一想到舅舅这两年因失了林三老爷的提携,差事上一落千丈,已经被考评了好几个末等,如今家中衰落,就眼眶一红。   她是真的对舅舅家里头充满了感情,抬眼冷笑地看着不动声色的林三老爷说道,“父亲看不起舅舅家?那当年父亲为什么就愿意娶从前的太太,还有我的母亲了?!父亲能娶,难带四哥就娶不得?!都是一家子亲戚,也不能太势利眼了!”   “你不势利眼,那你嫁给你舅舅家的表哥去啊。”阿妧在一旁听得心里不高兴,就抢着说道。   “风凉话谁不会说,你行你上,攀扯四哥哥做什么。”   她不喜欢阿芝对林三老爷这样讨债一样的态度。   林三老爷或许有许多的缺点,阿妧甚至还偷偷埋怨过她三叔当年自己耳根子软取了妻子的妹妹因此薄待了阿宁与林羽,叫他们吃过委屈。   可是阿妧也不得不承认,哪怕阿芝都已经坏到这个份儿上,林三老爷却没有放弃她,这当真是一片慈父心肠。   比阿妧和阿萝那狠心的亲爹南阳侯好出不知千倍百倍。   就为了这样的慈父心肠,阿妧也想要为三老爷说说话。   “你说什么?!”阿芝见阿妧竟然敢开口,顿时质问道。   “我说,你那么为你舅舅家抱不平,又觉得舅舅家好,你自己嫁过去好了。四哥哥的婚事为什么反倒要你来做主?难道你是四哥哥的娘不成?”   十姑娘觉得自己此生都没有这样伶牙俐齿过,躲在林三老爷的背后,探头探脑地说道,“谁又没欠了你的,为什么都要听你的话?你自己的表姐嫁不出去,反倒叫四哥哥来接盘?这和三叔娶过谁又什么关系,一家子姐妹还品德不同,就比如你我。更遑论都差了一辈儿的了。”   见阿芝指着自己说不出话,阿妧就眨了眨眼睛说道,“她和四哥哥是表兄妹,必然有过往来,四哥哥若喜欢她,早就娶她了。既然没说过喜欢她,就请你也不要帮你舅舅全家做白日梦!一个姑娘家家的非要嫁给不喜欢她的表哥,厚脸皮!”   她如今的胆子也大了。   如今背靠靖王,她觉得无所畏惧。   且还有大理寺卿林大人呢。   “三叔,不要答应她!我还没见过没脸没皮非要插手兄长姻缘的呢。”就算是阿妧想要给林羽说亲,都不过是提一嘴而已,并不非要逼着林羽和谁谁谁有个结果,更何况是和林羽一向龃龉的阿芝。   因此她就格外看阿芝不顺眼些。她早就想要给阿芝一些教训了,见她红着眼睛恨不能扑上来把自己撕碎了一般的表情,急忙把小身子都躲在林三老爷的身后,揪着她三叔的衣摆气势汹汹地说道,“我说的都没错!到底是谁不要脸,你自己知道!”   “父亲,你就看她侮辱我?”阿芝见林三老爷纹丝不动,却将阿妧给护住,就抬眼问道。   “她说的话,就是我想要跟你说的。”林三老爷淡淡地说道,“若你当真喜欢你舅舅家,那我做主,把你嫁给你表哥。”   他虽然在前朝忙得分不开身,可是也知道妻子家中的几个嫂子经常来看望阿芝。   与阿芝不同的是,明察秋毫的林三老爷每每都知道,这几个女人常常从阿芝的手中骗珍珠宝贝去。毕竟,虽然连老太太都对阿芝失望,可是这府中一应的供给,如给几个女孩儿做衣裳首饰的东西还有月银,都从没少过阿芝半点。   宁国公夫人一向公平,只要是公中分发的,有阿妧的就有阿芝的。   当然,国公夫人用私房补贴阿妧,就不能强求人家再给讨债鬼似的的阿芝了。   这长嫂叫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宁国公府是累世的世家,公中的那些衣裳首饰,料子宝石都是最好的,寻常人家儿哪里见过那些,自然会为人眼红。   阿芝被她几个舅母哄走了不少。   林三老爷不动声色,回头就把阿芝的几个舅舅给收拾了。   不然这几个人怎么会考评末等,最后几乎在朝中绝迹了。   林家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   仿佛是发现了林三老爷的手段,因此这两年妻子的母家方才来府中的次数少了,林三老爷正觉得失了心头大患,却没有想到阿芝竟然被哄了去,要将什么三表姐给了林羽。   这一听就是她舅母的挑唆的话。只是若说阿芝心中没有对林羽的半点恶意,林三老爷却并不相信。他有一双什么都能看破的眼睛,阿芝的那点小心机在他的眼中完全不够看,她就是想叫林羽娶一个落魄的小官家的女孩儿,日后叫人嘲笑。   林家的兄弟大多联姻贵女,如林珩,如林琰,不是公主就是郡主。   林羽若是娶了一个没身份的妻子,日后他也在兄弟面前低人一等。   林三老爷就勾了勾嘴角,看了阿芝许久,眼底露出几分冰冷的漠然。   阿芝的心坏了。   他也不想再勉强自己,对阿芝有太多的宽纵。   若她当真那么亲近舅舅,那就嫁到她的舅舅家去好了。   “我怎么能嫁给表哥?表哥哪里配得上我!”阿芝果然就断然拒绝。   “你自己都看不上的人家儿,也好意思说给四哥哥?你真是无耻,不要脸。”阿妧就见缝插针地对阿芝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个道理都不懂,还很无知。”   她就拉着林三老爷的衣摆央求道,“三叔不要将四哥哥说给她们家。看了八姐姐的样儿,我就知道能叫她为之说话的表姐是个什么样儿了。就算是个好姑娘,可咱们也不要。”若是林羽娶了她们家的姑娘,往后的日子就一定不会好过了。   “这是我家的事,不要你狗拿耗子!”   “你还住在我的家里呢。若是不愿意我插手,你倒是搬走啊。”阿妧就瞪圆了眼睛指着偌大的国公府说道。   “你说什么?!”   “够了。”阿芝的发疯令林三老爷十分厌烦。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法儿在明知道阿芝是这么个性子的时候对她有半分的疼爱。   目光凉薄地看着情绪激烈,衣裳都因愤怒变得有些凌乱的阿芝,他就垂目慢慢地说道,“若是结亲,就是你嫁给你表哥。不然,什么三表姐,日后不必再提。”他说完了这些,几乎不能正视自己的女儿,侧头对仰头看着自己十分讨好的阿妧说道,“我送你回大哥那去。”   “三叔。”   他不再理睬拼命尖叫的阿芝,带着阿妧慢悠悠地往宁国公的院子去了,阿妧就突然抬头唤了他一声。   林三老爷垂头看了看这个方才在自己面前狐胆包天,上蹿下跳的小姑娘。   “八姐姐可会使坏了。”阿妧一点儿都没有在人家亲爹面前告状的心虚感,她恍然之间仿佛觉得林三老爷勾唇笑了笑,揉了揉眼睛,却见她三叔还是一副有些冷淡的样子,就怯生生地说道,“咱们拒绝了她,可是她想必不会死心的。这个……我看多了话本子,有许多本子里都说,若是想将一个姑娘嫁给一个不愿娶她的男子,就跳个湖叫男子把她救上来,肌肤相亲……”   “你四哥惜命得很,一向见死不救。”林三老爷就平静地说道。   “或者下个药,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阿妧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充满了担忧。   林三老爷突然停住了脚。   “你看的什么戏本子?”这么黄暴,这可不是普通的才子佳人的戏本子了好么?   大理寺卿眯着眼睛盯住了这小姑娘。   “忘,忘记了。”阿妧捂着自己的小嘴巴,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个什么……这不是太关心她四哥了,因此把从前不知从哪儿看过的戏码都给提出来一下么。   得意忘形的下场,大多是被扒皮啊。   “忘记了?我看你记得很清楚。”林三老爷居高临下,看着这啥书都看的小姑娘,见她贼兮兮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心虚的表情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显然只怕素日里《□□》啥的也没少研读,顿了顿就冷哼了一声说道,“带我去你的书房。”   见小姑娘张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俊秀白皙的中年男子垂了垂眼,“嗯?!”   十姑娘什么都不敢说了,垂头丧气地带着她三叔来抄自己的家。   林三老爷留下了一只哭哭啼啼捧着小屁股躲在书房呜呜哭泣的小姑娘,左手提着一根长长的竹板,右手拿着几本书从书房里走了。   当然,三老爷也得与时俱进,把这些书本子拿去给儿子看看,免得如今女子这么彪悍,叫儿子一不小心着了道儿。   阿妧悲悲戚戚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几个私人定制小本子都被抄走了,只庆幸她三叔没有把自己的屁股打开花儿,一时就垂头丧气的。只是那几个小被子都叫她可惜得不得了,因此她就厚着脸皮去跟本子的源头传播者七公主再去讨要一套儿。   待知道她的本子被林三林大人给抄走,七公主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后背发凉。她觉得自己都是要完的节奏,就心有余悸地问道,“你没有供出我来吧?”   林大人那么铁面无私,一定敢把公主殿下也拖大理寺去。   “讲义气!”阿妧就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儿,表示自己完全没有供出七公主。   七公主这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笑嘻嘻地说道,“这算什么。回头我叫人抄一份再送给你。”   她顿了顿,又和阿妧挤在一块而窃窃私语地说道,“不过从前你跟我讲的那许多的故事当真精彩。有时间再给我讲几个,什么痴男怨女的没意思,不如说说你说的那叫什么……女尊是啥来的?”   她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见阿妧看着自己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搓了搓手舔着自己的嘴角说道,“就是你说过的女子可以娶好几个丈夫,叫他们争宠一块儿服侍自己的?那一定是天上仙境啊!”   七公主想想自己被美男子环侍,觉得自己一颗少女心都满足了。   “是么。”一声笑嘻嘻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七公主脸上的梦幻表情都僵硬了。   十姑娘抱头撒腿就跑,特别地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匆匆回头,却见得自己的身后,英俊逼人的青年含着一点杀气腾腾的笑意,将一向彪悍,拳打皇帝脚踹妃嫔宫门的霸王花给压在了小小的墙角。   “若有那一天,我是正室,还是得宠的小妾啊?”林琰笑眯眯地问道。 第198章   虽然林琰依旧是笑眯眯的,可是阿妧却跑得跟龙卷风一样。   她恨不能长出九条尾巴给自己转成风火轮!   “怎么跑得这么快?”这是在宫里,皇帝今天没什么事儿干,正到处溜达,就见一只小姑娘从一旁窜出来了,那炸毛儿的样子一下子就叫心情不怎么好的皇帝乐了。   他最近烦心的事儿多,此刻见了阿妧心情就好了起来,热情地邀请自己的小友外加未来儿媳妇儿来跟自己下棋。待痛痛快快地赢了一场,就见不远处,赵妃婀娜美丽地走了过来。看见了赵妃,皇帝就头疼地揉了揉眼角。   最近他这位爱妃对他重新爆发了盛大的热情,总是想把皇帝陛下往她的宫中拐。   还总是想叫皇帝陛下交公粮。   可是说句实话,发自肺腑的,皇帝最近才忙完了倒霉太子的大事儿,内中十分空虚,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哇!   因此见了赵妃捧着一个小小的瓷盘窈窕而来,皇帝就呆滞了。   肯定是乌龟王八汤!   他都喝了好几天了!   “陛下。”赵妃柔情万种地走到皇帝的面前,福了福,却见阿妧正坐在一旁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美丽的脸上顿时一变。   她没有想到本可以和皇帝两人相处的时光,竟然冒出来了一个阿妧在搞破坏,想到这必定是皇后的奸计,又想到七皇子被阿妧迷惑,如今失去了奋力一搏的心,躲在七皇子府上装死,赵妃的眼睛都红了。她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输到无路可走了。   就算是封了太子又如何?   古往今来,被废了的太子还少了不成?   且听说太子不肯往东宫抬人笼络世家官宦,已经引来了许多的不满。   可是这个时候,七皇子却掉了链子。   美目微微一黯,赵妃下意识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哪怕知道阿妧在这里,可是还是咬了咬牙笑着将瓷盘上的一碗汤水双手捧给了脸色发青的皇帝,柔声说道,“这是臣妾叫人给陛下熬的汤水,陛下最近忙碌辛苦,也该多补补。”   她笑靥如花,也十分温柔贴心,说起来,这本是皇帝最喜欢赵妃的地方,可是皇帝的眼底此刻却带了几分复杂,看着对自己柔柔微笑的赵妃,垂了垂大脑袋。   皇后最近都没给他炖汤水了。   前些时候还想叫他广纳后宫。   不知怎么,皇后贤惠宽和的笑容,与此刻赵妃柔媚温顺的笑容在皇帝面前闪烁。   他突然觉得更想得到皇后的关心。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大概是立了太子之后,自己就很喜欢想到从前的很多事。   他想到自己刚刚登基意气风发,皇后就总是含笑在一旁看着他的雄心万丈,那个时候她是多么关心他啊?洗手作羹汤,还会对他嘘寒问暖,他南下打天下,她亲手给他系上了从寺庙之中求来的平安符。可是仿佛是赵妃入宫之后,有了赵妃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皇后就不再理睬他了。   做皇后的,非要和妃嫔去争抢对他的关心,闹的后宫不宁,这不好看,也叫皇帝难做。   皇后的解释,皇帝觉得很明白,可是如今却……   “你不要再给朕炖汤了。”皇帝就闷闷地对赵妃说道。   是不是因有赵妃的贤惠,因此皇后才觉得不必在他身上费心了?   他的话顿时就令赵妃的脸色微微一变。   “陛下你?”   “陛下不爱喝啊?”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从前皇帝可没有对赵妃这样耿直的时候。   “朕喝了她的汤,皇后就觉得朕没必要再去喝她的了。”说起来,赵妃这么多年当真是解语花儿,皇帝喜欢赵妃的温柔,可是时间久了,他就觉得温温柔柔也不过如此,甚至这种温柔,也不是是不是为了七皇子。   他还觉得赵妃因为七皇子不能继承太子之位,因此就大哭大闹,整个人都跟疯子一样。那样突变的人性,与一向都从未改变的皇后比起来,皇帝还是觉得皇后更好。   因此,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纳几个妃嫔入宫。   有皇后不是就够了么?   可是皇后显然依旧贤良大度,因太子封完了,不需要皇帝装模作样给中宫体面了,皇后还劝皇帝去各宫走走。   皇帝……皇帝的心情真是可郁闷了。   “也是。这汤汤水水的喝点儿就行了。对了,一会儿我也去皇后娘娘那儿,陛下你先喝着赵妃娘娘的汤,回头我叫皇后娘娘不必给你做了。”   阿妧回应得很快,见皇帝郁闷地看着自己,她觉得有些茫然。这样的对话当初她也说过,皇帝也没有这么多的不对劲儿不是?她抓了抓小脑袋,见赵妃的脸色不知怎么就苍白如纸,就愈发茫然地起身说道,“我不打搅陛下的雅兴了。我先走了。”   “朕跟你一块儿去。”皇帝急忙扬声说道。   见他竟然撇下自己要走,赵妃只觉得痛彻心扉。   这是在后宫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她就叫皇帝这么丢下走了,那她日后可怎么活?   她得宠这么多年,修下了不少的仇敌,那些妃嫔若是见她也有这样丢脸的一日,怎么会不嘲笑她?   “陛下,臣妾想你了。”如泣如诉的声音里,赵妃急忙将手上的炖盅塞进身后的宫女的手里头,一双纤细柔弱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皇帝的衣裳。她姣好的脸上带着几分伤心,仰头看着微微一愣的皇帝,眼底泛着晶莹的泪光,哽咽地说道,“陛下多久没有和臣妾在一处了?莫非如今,陛下也厌了臣妾吗?”   她一滴眼泪落下来,落在了皇帝翻开的掌中。皇帝就陷入了沉默与疑惑。   “朕两天前才去你的宫里坐了坐。”怎么能说他没有跟她在一处呢?   “可是陛下为什么不叫臣妾侍寝了?”赵妃就含泪问道。   阿妧就觉得可尴尬了。   侍寝不侍寝的,这么机密的话,是不是不要在她面前说啊?   皇帝也觉得很丢脸,他看了一眼仰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小姑娘,脸色一沉,有些不悦地说道,“爱妃,你有些逾矩了!”   皇帝宠爱妃嫔,这虽然是大家都一目了然的事儿,可是公然怎么叫出来也太难听了。赵妃一向从容得体,此刻却说出这样的话,叫皇帝都觉得她有些不知分寸。看在七皇子的面子上,皇帝不愿在阿妧一个小辈的面前呵斥赵妃,却听见一旁传来了一道妩媚的声音。   “姑姑,陛下爱宠爱谁就宠爱谁,你可不能因陛下冷落了你,就心生怨恨呀。”   赵妃心中陡然一惊,一转头,却见脸色苍白带了几分病容的赵美人正含笑站在她的身后。   不知是不是被罚得太狠,赵美人脸上一贯的轻狂都不见了,反而多了几分沉静温顺。   “不行了陛下,我真的要走了。”阿妧见皇帝陛下这是被美人包围的节奏,终于明白啥叫最难消受美人恩了,哪里还管自家宿命对手的死活,吭哧吭哧地就要逃跑,皇帝一把拎住这小姑娘的后衣领,就扶额说道,“同去同去。”   最近赵美人不知怎么,仿佛转了性子似的,变得格外顺从温柔,简直就是年轻版的赵妃。只是皇帝最近对赵妃都敬谢不敏,更遑论一个升级版的。   不过看在赵美人老实了,皇帝又把赵美人给放出来了。   “你们姑侄好好儿说说话。”他就带着阿妧抬脚走了。   “陛下,陛下!”赵妃连唤几声,却见皇帝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御花园层层叠叠的假山树木之后,只觉得失落无比。她自然是知道皇帝是去做什么去了。   这是去见皇后了。   巨大的失望与伤心几乎压得赵妃透不过气来,她想到皇帝对自己的冷落只怕是因宠爱皇后频繁的缘故,一颗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此刻看着搅局的赵美人,她就埋怨说道,“你来做什么?陛下见你就走了,白费了我的心思。”   “姑姑能来,我就来不得?这是谁家的道理?都是陛下的嫔妃,谁又比谁高贵不成?我为什么要见姑姑在这儿,就要对陛下退避三舍?且我来之前陛下就要走了,也不知是躲着谁呢。”   赵美人看见赵妃这张脸就很不能将她给撕碎,她见皇帝走了,顿时就露出骄纵任性的本来面目,见赵妃诧异地看着自己,就冷笑说道,“姑姑,你自己失了宠,却也别将黑锅扣在我的头上!莫非当谁都是傻子呢?”   她讥笑地侧头看着那个寂寞地被皇帝留下的炖盅。   “哟,给陛下补身子的啊?”   她阴阳怪气的,赵妃就有些疑惑,又有十分的不满。   “你怎么……”突然对她仿佛充满了敌意?   赵美人一向不聪明,一向是亲近她的呀。   “我怎么了?难道我不能对姑姑这么说话不成?”赵美人踏前了一步,她的身上带着一丝十分令人熟悉的香气,见赵妃嗅到这香气的瞬间目光一缩,下意识地跟自己错开,她的心中恨意越深,突然回头看了身后的那个心腹宫女一眼,见她抬眼对自己笑了笑,眼珠子一转就笑嘻嘻地拉着赵妃往一旁的湖水边走,见她迟疑地跟着自己走到水边,就说道,“我和姑姑许久不见,失了尊卑体面,令姑姑恼了,我给姑姑赔罪。”   赵妃本能地感到不对。   见赵美人的眼里露出几分怨恨,她尚且不明白这怨恨是为了什么,想到前些时候赵美人被关了禁闭,自己对她不闻不问,就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你懂事就好了。之前姑姑对你冷落了些,实在是……”她才说到这里,却只见赵美人对自己冷冷地一笑,纤弱的肩膀猛地感到被人一把推了来,竟立足不稳,一下子就摔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此刻已经是深秋了,湖水阴冷寒凉,赵妃本穿得单薄飘逸,落水的瞬间就只觉得浑身都被阴冷的气息包围,直直地往下沉了下去。她霍然惊醒过来,奋力地在湖中挣扎,尖声叫道,“救命!”   一干被她带来的宫女远远地站着,本不敢听她和赵美人之间说话,听见她求救,急忙惊慌地扑过来要将她从湖里捞出来。   “姑姑!”方才眼底还带了几分怒意的赵美人叫自己的宫女捅了一下,顿时就哭着也扑倒在了湖边尖声哭道,“你不要有事啊!你们这些奴婢,还不快把我姑姑救上来!”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与关心,仿佛真的在担心赵妃会不会有事。赵妃听到她的哭声,那一瞬间都僵硬了身体,不敢相信将自己推入水中的侄女儿是怎么摆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来的。直到乱七八糟许久,她才被湖里捞出来。   冰冷的寒意入骨,赵妃纤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顿时就昏迷了过去。   赵美人就伏在她的身上痛苦,情真意切,担心得不得了。   甚至当皇帝一脸晦气地进门的时候,她依旧在哭。   “你们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皇帝当真是累了。   本今日厚着脸皮在皇后面前蹭了一碗汤,还没喝,就听见赵妃落水昏迷的消息,这真是要了皇帝的老命了。他将汤水一饮而尽,饿着肚皮就来了赵妃的宫里,且见榻上赵妃换了衣裳昏迷,楚楚可怜,脸色苍白,又看了看哭着在一旁服侍赵妃的赵美人,片刻方才不耐地说道,“素日里你们小小地闹,朕也容了你们。如今还跳湖?真是丢脸!”   哪儿有后宫妃嫔跳湖寻死的?   皇帝觉得自己很受伤。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陛下走了,姑姑就不痛快,还呵斥我。我年纪小,跟姑姑分辨了两句,她就恼了。”赵美人就伏在皇帝的面前哭着说道,“只是我到底是晚辈,姑姑对我再坏,我也不该对姑姑反驳她。因此我就想着和姑姑在湖边散散心,随便说说话儿。谁知道我才跟姑姑赔罪,姑姑突然跟我说什么湖水冷,正是我们姑侄的机会,自己就跳了进去。我怕极了,因此才惊动了陛下。”   她说得可怜巴巴的,因她一向娇蛮没心眼儿,且还是赵妃的亲侄女儿,皇帝就信了。   就是因信了,皇帝才勃然大怒。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三个硕大无比的大字。   苦肉计!   赵妃这是自己跳下湖,想要博取他的怜爱和愧疚,只可惜赵美人是个蠢货,竟然不自觉地揭穿了她的算计。   他对她那样爱惜,可是她耍心眼儿来骗他!   “叫她好好儿养着!”皇帝气得半死,看了一眼尚且昏迷的赵妃,想到自己这匆匆而来喝了一肚子冷风,甚至又把皇后给撇下了,只怕回了皇后宫里人家饭都吃完只给自己留个盘底,就越发气急败坏地大步流星走了。只是他又有些担忧,只担心自己走得慢了,皇后连个盘子底儿都赏给下头的奴婢了。   他走得飞快,见他满目怒色地离开,赵美人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冷笑着起身。   “美人,赵妃娘娘的药。”她的宫女毕恭毕敬地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交到赵美人的手中。   她垂头看了看这叫小厨房给熬的汤药,冷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细白的粉末,一股脑地倒进了药碗里,转身走到了昏迷的赵妃的身边,将这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都灌进赵妃的嘴里。   她害她不能有孕,如今,她都还给她! 第199章   皇帝陛下败兴而回。   自然是回了皇后的宫中。   “赵妃没事吧?”皇后本以为赵妃今天能将皇帝给留在她的宫里,毕竟皇帝之前对赵妃充满了喜爱,赵妃使出浑身解数,也是能将皇帝的心给勾住的。   因此皇后娘娘此刻正和七公主与林琰闲话家常,连阿妧都在凑趣儿的时候,却见皇帝怒气冲冲地回来了,她微微一怔,觉得赵妃这是难得的败笔,这还是笑着问道,“陛下怎么不留下照顾赵妃?她怕是要心里头难过了。”   七公主就小小地哼了一声。   赵妃一向擅长矫揉造作,拿肉麻当有趣,去迷惑皇帝。   那真是狐狸精里的狐狸精。   “你还说呢,简直气死朕。竟在宫里寻死跳湖!”皇帝就觉得赵妃跟从前不一样儿了。   打从前,那是多么娇滴滴的一朵解语花儿?   将皇帝陛下一颗沧桑的心给抚慰得多么的柔软。   从不做叫皇帝不高兴的事儿。   只是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   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十分羞涩柔弱的娇怯美人儿么。   心里的形象给打出了裂痕,皇帝的心里就充满了不痛快,见皇后笑了笑并不说话,只觉得自己的怒意在皇后这温煦的表情里都慢慢地沉淀。   他几步走到皇后的身边,厚着脸皮往皇后的方向挤了挤,却见一只十姑娘趴在皇后的膝盖上,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皇帝抽了抽嘴角,对自己的心灵棋友使出了心之眼,却见这小姑娘完全没明白,还很舒服地拿小脑袋在皇后的腿上蹭了蹭。   “阿妧你坐开些,朕觉得很挤啊。”皇帝不得不开口明示。   阿妧左右看看,咬着自己雪白的手指想了想,这才茫然地问道,“不挤。”   “朕说挤了。”皇帝要被自己的小友给气哭了。   “那陛下坐过去些。”皇后就对皇帝卸磨杀驴地说道。   太子都封了,自然就不必对皇帝很客气了。   皇帝看着自家皇后娘娘那张很温和却很无情的笑脸,呆滞了一下,许久,默默地往一旁坐着去了,黯然神伤。   “戏精。”七公主觉得看不下去她亲爹的蠢样儿了,就趴在林琰的肩膀上小声儿说道。   林琰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说什么大实话!”   这两个人窃窃私语,其实皇帝都抖着耳朵在偷听,待听到这两只竟然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评价,顿时就越发伤心了。只是七公主本来就是个霸道的天天跟他打仗的人,林琰,说句实话,当年皇后将林琰放在身边养,皇帝看着林琰长大,将林琰当做半个儿子。如今他和七公主在一块儿了,自然就当真是半个儿子了。   因此皇帝伤心越绝地看着这两个破孩子。   他还舍不得抽他们。   “哼!”七公主哼了一声,见皇帝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就老实不客气地说道,“父皇是叫赵妃给伤了心,因此来我们这儿找藉慰来了?我早就说赵妃不是个好货,当初父皇你竟然还觉得我说错了骂我。如今看来如何?她就是这么一个心机妇人,亏父皇将她当成掌中宝。”   七公主想了想,扭鄙夷地说道,“当年她还好意思说别人人老珠黄,叫我说,她才是老茄子!”   阿妧呆呆地趴在皇后的怀里。   她觉得蔬菜们真的蛮无辜的。   在老菜帮,干白菜之后,茄子都要被鄙夷了。   难道安安静静地当一只茄子,如今都成了罪过不成?   “你可叫朕省省心吧。”皇帝今天真是叫突然变得很不温柔懂事的赵妃给气着了。当初他喜爱赵妃的好处,如今一件件地剥离。   且皇帝陛下是阿妧亲自盖章过的渣男,这渣男们自然会在突然发现白月光成了白米粒儿之后就翻脸无情。他倒是还没有说翻脸无情叫赵妃失宠从此不问她的生死,只是皇帝短时间是不愿再看见赵妃一眼了。他觉得赵妃叫自己伤了心,因此就抑郁了几分。   皇后看着他就笑了。   “我听说赵美人最近懂事许多,陛下不如多去赵美人宫中走动走动,一则是给赵妃与恭侯府面子,一则是叫陛下散散心。”   “皇后你不留朕啊?”皇帝就小声儿说道。   “我如今精神短了,陛下在我这儿,我竟都不能知陛下的心意心情。”见皇帝张口欲言,皇后就温煦地说道,“且陛下在前朝就已经十分疲倦,莫非在后宫之中还不能放松些?我不及赵美人年少活泼,青春跳脱,如今她又改好了些,陛下也开多眷顾她。”   说起来,叫皇后最糟心的就是之前皇帝天天留在她的宫中那段时间。   这男人她其实也不大想要了,太子封完了,就算日后她不再得宠,可是太子的地位也很稳固。   废太子都是伤筋动骨的大事,除非皇帝失心疯,不然不会轻易废太子。   她还和皇帝继续纠缠做什么呢?   宠爱过别的女人,之后又想回头的男人,她也不怎么想要。   有这世间还不如和显荣长公主互相多写几分书信呢。   皇后的嘴角带着温柔贤惠的笑容,皇帝觉得这笑容暖心,可是又莫名地感到一点失落,仿佛缺失了什么。   他听见皇后提及赵美人,犹豫了一下,方才垂头含糊地说道,“既然是皇后举荐,那朕就多去她宫里看看去。”他顿了顿,目光就落在在自己面前还双手交握有恃无恐的七公主与林琰的身上,见这两个恨不能黏在一块儿,就揉着眼角叹气说道,“真是叫朕没眼看了。你是公主,怎么这么恨嫁?!”   “阿琰生得这么英俊,那不得赶紧抢过来唯恐夜长梦多啊。”七公主也不知是怎么将“女尊”这事儿给抹平了,阿妧偷眼见她二哥又笑嘻嘻的了,这就在心底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怂恿皇帝说道,“可不是夜长梦多么。公主那么好,陛下,我想叫公主早点儿做我的二嫂。”   她揪了揪皇帝的衣摆,摇了摇,一副小儿女的情态,皇帝就觉得这才是自家闺女才该有的娇气柔软,急忙点头说道,“回头就给他们赐婚,你放心!”   他这都松了口,七公主脸上就充满了笑容。   只是七公主殿下心里是快活了,却还是有不快活的人的。   锦乡侯夫人就愁得厉害。   当初她一门心地看中了七公主,只觉得七公主是天下最好的儿媳妇儿,恨不能将七公主给捧到天上去。只是亲儿子不给力,非和个有心机的丫鬟纠缠不休,因此锦乡侯夫人不得不忍痛不敢再想七公主的婚事了。   她也从成妃的嘴里得了准信儿,知道七公主只怕是要联姻宁国公府二公子。一想到那位林二公子据说生得是容色出众,英俊逼人,锦乡侯夫人回头再看看自家倒霉儿子,就认命了。   七公主相中的是那样杰出的俊杰,这不比沈青强出百倍千倍?   最后的一点希望算是完了,锦乡侯夫人见丈夫儿子都完蛋,就急着寻个好儿媳妇儿,给自己生个好孙子,回头只守着孙子过活儿。   她想得挺美。   只是这京中但凡优秀些的女孩子,前些天都往江东去给显荣长公主出力去了,余下的就各有庸碌之处,就算为人都很好,可是却大多是柔弱女子,不大得锦乡侯夫人的喜欢。   她本心更喜欢爽朗的女孩子,可是如今哪里还有呢?她本想到了魏阳侯府的七小姐,听说是个爽利的性子,可是还未待去相看,就爆出了这爽利的姑娘背后是个长舌妇,还诽谤的是宁国公府的阿妧。   锦乡侯夫人是见过阿妧的,记得那是一个十分可爱乖巧的小姑娘。   魏阳侯府的姑娘既然连这样的小姑娘都能编排,只怕善心有限。   锦乡侯夫人默默地将这个心思给打住,之后就几乎要愁白了头发。   她自然也知道儿子不中用,还是个容易被糊弄的,若是娶了人家好人家的女孩子是害了人家好姑娘。可是锦乡侯夫人却心里多少还有一点的信心,哪怕觉得自己伤天害理,也觉得自己的儿子总有一天能回头的。   她想了很久,在侯府之中坐困愁城愁得不得了,却见此刻锦乡侯大步进来,见了锦乡侯夫人发愁的样子,就带着几分喜色地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莫非家里还发愁什么不成?”   “你儿子的婚事,怎么可能不发愁。”锦乡侯夫人就不悦地说道。   她看着这个多日不着家,天天在外拿着名帖在各家府中走动,妄图在京中得个好差事的丈夫。   功名利禄之心人皆有之,可若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是不是就消停些为好?   在哪儿当官儿哪儿倒霉的货色,竟然还想混到六部去做主官,锦乡侯夫人都觉得若是皇帝同意了,这天下只怕是要完。   “他的婚事,我倒是有个主意。”锦乡侯就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妻子,见老妻圆润的脸上露出几分怀疑,急忙就笑着说道,“这婚事,你听了必然是觉得好的!”   他搓了搓手,喜上眉梢儿地说道,“这婚事还是魏阳侯给我诉苦的时候叫我听到的,说不得这才是阿青的好姻缘。”他咳了一声,见锦乡侯夫人面露疑惑,就急忙笑着说道,“我说的,就是南阳侯府林家。”   “林家?”锦乡侯夫人一愣,想了想,就皱眉道,“南阳侯府?我记得南阳侯府只有两个嫡女,都已经成亲多年。”   她虽然和南阳侯夫人没什么交情,可是这为了儿子的婚事在京中走动,自然也询问过与自己相同的侯门府邸,也知道南阳侯府嫡女都嫁人了。   “什么嫡嫡庶庶的,你怎么竟也这么俗气。”锦乡侯就高深莫测地看着愈发茫然的妻子,傲然地说道,“魏阳侯那老东西前些时候跟我说,他儿子爱慕一个姑娘,想要娶那姑娘,谁知道人家姑娘压根儿没看上他,如今他天天往人家姑娘家里去当孝子贤孙,孝顺人家的大伯父,比孝顺亲爹还亲!”   这就把魏阳侯给气的,魏阳侯府大公子这回了京,因差事还没有下来,如今就自己封了自己做宁国公的侍卫了,天天宁国公走哪儿,他就在背后鞍前马后地服侍。   大公子早就把亲爹给忘天边儿去了。   更把魏阳侯气了个死的是,当他质问儿子是不是对人家阿萝贼心不死的时候,儿子表示,迎娶阿萝是肯定没戏了,他也不敢奢望,如今就求林六姑娘千万别放弃他,多揍他两回就好。   这不是贱的么?   魏阳侯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在锦乡侯面前抱怨儿子如今不中用,可是锦乡侯却听到了心里去,他心里也活泛起来,此刻就兴致勃勃地对妻子说道,“那个林家的阿萝,最近我在京中也打听了,听说当年在御前走了一遭,叫陛下念念不忘至今。生得很漂亮不说,在长公主麾下也有体面,如今封了伯爵,越发显赫。若咱们的儿子娶了她,那往后还担心撑不住家门?不说别的,只说她在御前那么得陛下惦记,陛下日后难道还能委屈了她的夫君?”   锦乡侯夫人本连连点头,待听到了这里,陡然脸色一变。   这话怎么说得这么无耻?   这怎么跟卖儿媳妇儿似的?   “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既然愿意往长公主麾下去,那必定是个刚烈有志气的姑娘,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反倒跟陛下纠缠不清?若她当真是与陛下有首尾的,早就进了宫做她的富贵娘娘去了,还用去江东拼命?你这话叫人听着不痛快,也别说了。”   锦乡侯夫人为人正直,见了丈夫那双发亮的眼睛就恨不能把这张脸往死里打,正容说道,“且这姑娘的确是好。只是你儿子能不能配得上?人家连魏阳侯府大公子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你儿子?你做梦呢!”   “她到底是个庶女。”锦乡侯就狡辩道。   “方才是谁说不在意嫡庶的?”锦乡侯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说道,“这婚事不成。那姑娘既然自己封了伯,为什么还要去嫁一个空有爵位却一无是处的男人?阿青只怕配不上她。”   “你也不想想,娶了她,往后你孙子还能白得个爵位!”   锦乡侯夫人叫这话彻底给恶心了,觉得自己的心需要佛法好生熏陶一下,免得哪一天失手弄死这个恶心的丈夫。   她这一日就往京外的寺庙之中去上香祈福,心事重重,本正稳稳当当地坐在车中,却陡然感到前方传来了下人们的尖叫声,就觉得车厢猛地晃动,之后这车厢就疯狂地颠簸奔驰起来。这是惊马了,锦乡侯夫人惊慌失措地趴在车里,唯恐这急奔之中,车厢都翻过来叫她死个不明不白,却听到此刻外头一声女子的呵斥,剧烈的颤动晃动之后,车厢慢慢地稳了下来。   她战战兢兢地白着脸从车厢中爬出来,却见狭窄的林间小道,两侧树木碧绿,一个一身红衣如火的年轻女子,一手握住惊马的缰绳,一边带着几分关切,逆着天光看来。   锦乡侯夫人只叫这神采飞扬的女孩子给晃疼了自己的眼睛,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朗朗如天光的姑娘。   “夫人没事吧?”这红衣女子抬头,笑着问道。   锦乡侯夫人看着她说不出话来,才要开口问她的来历,却听到更远的身后,另有几匹烈马奔驰而来。   其中一个一身薄甲的女子高声唤道,“阿宁!” 第200章   转眼之间,奔马立至。   几个同样年轻的女子都翻身下马,落在了锦乡侯夫人的面前。   一般的气势,一般的神采,那充满了自信与明朗,令锦乡侯夫人都微微失神。   她已经许久都不曾见过这样令人眼前一亮的女孩子们了。   “这位姑娘……”她顿了顿,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那红衣名为阿宁的女孩子的身上,见她一双手套着一双皮质的手套,微微用力竟然能将惊马给拉住,强悍明丽,顿时就觉得这姑娘更合自己的心意,脸上就露出几分温煦的笑容和声谢道,“多谢姑娘出手。不然,我这把老身子骨儿,只怕是要被颠簸坏了。”   她犹豫了一下就继续说道,“大恩不言谢,这位姑娘,你对我的恩情无以为报。不知姑娘是谁家府上,改日,我再去府上拜谢。”   “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这红衣女子正是阿宁。   京中贵女又有一波儿往江东去了,因此她就从江东换了回来,也想着如今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该久居江东,令父亲长辈悬心。   与一门心思争前程,生死都顾不得的阿萝不同,阿宁在意的人太多,舍不得叫长辈们日夜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她也不是想要孑然一身的女子,也想嫁给一个好男子,日后生活美满喜乐。   阿萝却不同。   她此生在意的只有阿妧一个,为了阿妧往后的荣华安稳,阿萝能豁出命去,待知道阿妧赐婚靖王,阿萝就恨不能睡在军前了。   她想要成为妹妹的依靠,可是靖王的地位太高,若阿萝想成为能有能力为妹妹做主的人,那就要越发地往上爬。   且阿萝又不想嫁人,也对嫁人没有什么兴趣。   阿宁不及阿萝偏执,对嫁人还是充满了期待的。   这世间如阿萝一般连姻缘都舍弃,只想要功名利禄的姑娘家,当真是不多的。   她匆匆与几个同僚一块儿回京,昨日才通知了家中,却没有想到在路上竟然看到有惊马拉着一个歪歪斜斜随时可能倾倒的车厢在林间的小路上飞奔。   阿宁一向是个热心肠,也并不是在意什么危险,上前就将惊马给拉住了。这在她的眼中是一件小事,因此她就对锦乡侯夫人笑了笑,爽快地说道,“路见不平,谁看了都会这么做。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再三道谢。”   她放开了惊马的缰绳,安抚了那有些不安的马儿一会儿,这才说道,“我瞧这马仿佛是伤着了,夫人,若是夫人没有急事儿,还是不要再坐车马车了。”   她蹲下了身子,翻看了那马的脚掌,几个女孩子都簇拥过来,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儿从马掌里夹出了一个长长的铁刺来看了看丢在一旁说道,“谁这么缺德,往路上丢这些东西。”这铁刺从马掌里拔了出来,那马果然更加安分。   只是看着也不大能够拉车了。   “无妨。”锦乡侯夫人就笑着叫丫鬟们从车上扶下来。   她后面还跟着几个下人坐的车子,因此也不必担心没有回去的办法。   然而她越看一身红衣的阿宁越爱,只看着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阿宁叫这位夫人看得后背心儿发凉。   “三姐姐!”她正觉得这夫人的目光有些毛骨悚然,却听见远远的又有急切的声音传来,她心中一动抬眼看去,就见一转眼,已经有一马一车卷到自己的面前。   马上端坐着一个俊俏漂亮的青年,此刻翻身跳下了马,与阿宁容貌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露出惊喜与快活。他的身后,正有只白白软软的小姑娘从车里爬出来,仰头如小狗儿一样趴在车辕上看了阿宁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叫道,“三姐姐!”   “你是……阿妧?”阿宁几乎都不敢认这一下子就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了。   当年一颗圆滚滚油光水滑儿的胖团子,如今却变成了娇憨昳丽的小美人儿。   且阿妧生得很美,娇艳之中带着几分与阿萝相似的妩媚,明明不过是寻常的表情,可是却从眼角无端地绮丽出几分风情。   只有熟悉的趴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才叫阿宁从这小美人的身上找回了从前的几分熟悉来。   她忍不住垂头看着这漂亮的小丫头,见她哼哼唧唧地在自己怀里蹭,娇软一团,想到阿萝每每看了从京里来的书信就跟自己炫耀自己的妹妹越发可爱漂亮,阿宁的眼底就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她一向力气不小,竟一下子将已经长大的妹妹掐着腰肢给举了起来,就听见小姑娘捂着眼睛叫了起来。   三姑娘大概忘记了,她十妹妹最怕的就是举高高了。   “哟,这是阿萝和你的小妹子?”见阿妧软软一团,怯生生地捂着眼睛,仿若初生的幼崽儿,几个女孩子都围了过来。   她们在南边儿一向都抱团,自然对阿萝的妹妹充满了陌生的熟悉。   说陌生,是因她们并未见过阿妧,或是从前见过,也没什么印象。若说熟悉,自然就是欣荣伯大人天天在营中吹嘘自家妹妹可爱乖巧,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这个就比较叫人生气了啊。谁家还没有个妹妹咋地,怎么就偏偏阿萝的妹妹最可爱?   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人对阿萝一介庶女却与她们平起平坐不满,也不满阿萝把阿妧吹得都要上天了。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们也不得不承认,阿妧很难得。   哪怕是亲生的爹娘,这分离的时候久了,也对她们少了几分惦记。   初来南边儿的时候,家书勤奋,天天都有人在军中得到家书。   然而不过半年,家书就渐少,唯一还能很规律地得到厚厚的,厚厚的,恨不能一天吃几个小包子都说清楚的,就只有一个阿妧。   她这么多年,从未将自己的姐姐有一刻忘怀。   时间久了,自然也叫人羡慕阿萝与阿宁。   “跟姐姐们打个招呼。”阿宁就笑眯眯地将阿妧放在地上,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来,见小东西紧紧地拿小爪子抓着自己的红衣,怯生生地跟几个同僚问好,就笑着垂头说道,“这几个姐姐也是你姐姐在军中的好友,日后都当亲姐姐就是。”   她顿了顿就在阿妧期待的目光里温声说道,“长公主处离不得阿萝,她这回不回来,说叫你再等等她。”阿萝的心事,她都明白。   阿萝只担心回了京中,看见了妹妹,她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阿妧了。   “我会一直等她的。”阿妧扭了扭自己的衣裳,失落了片刻,又急忙叫一旁含笑看着的林羽往车里去拿自己给阿宁预备的水囊,抬头说道,“几位姐姐们一路奔波,想必必然是渴了饿了。我带了点心和水,姐姐们用一些,再一块儿回京吧?”   她见林羽将一下子婴儿巴掌大小的薄饼与果子汁拿来,这才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看着阿宁急忙说道,“三姐姐也一定尝尝。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薄酥饼,老太太特意叫人给足做了来的。”   她还记得自己喜欢什么,阿宁就忍不住笑了。   “知道这都是你的心。”   “一点点儿,其实都是老太太想着三姐姐。”阿妧就急忙给几个女孩儿都分了这薄饼,听见她们交口称赞,就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却一下子就见一旁锦乡侯夫人正露出几分诧异地看着自己。   这位侯夫人是七公主的舅母,阿妧也一向觉得锦乡侯夫人人不错,打从回京之后,哪怕与七公主的婚事不成,却也没有冷落过成妃,常常入宫说些外头有趣的事儿给成妃说笑解闷儿,却从不提及什么糟心事儿。   就连七公主都觉得这位舅母招人喜欢。   当然也蛮倒霉的。   公主殿下已经知道了,侯夫人那个生得很俊秀的独子沈青,如今和个丫鬟正蜜里调油呢。   七公主知道了,那十姑娘自然也知道了,她还知道得更多,据最近与时俱进,将八卦业务从国公府蔓延到了国公府外的知名不具的某国公表示,侯夫人的夫君锦乡侯大人曾经买了个价值万金的花魁送给了吏部尚书,叫尚书的老妻堵在门口骂了三天,最后花魁原路奉还,吏部尚书大人在家被抽成了猪头,连续四五天都没好意思上朝,如今提及坑害自己的锦乡侯简直恨到了天上去。   还想要差事?   做梦呢?   当然,阿妧更知道的是,那花魁既然和尚书老大人无缘,锦乡侯就默默地自己愧受了。   一想到这些,阿妧就觉得锦乡侯夫人当真得多熏陶熏陶佛法了。   不然都得给憋死。   “您这是去礼佛啊?”见锦乡侯夫人身后的几个侍女手中都捧着供奉之物,阿妧不敢失礼,急忙上前几步就走到了锦乡侯夫人的面前福了福方才关切地问道,“这马看起来怎么不大好?您没事儿吧?”   她带着几分关心与贴心,锦乡侯夫人就很喜欢阿妧的这份关切,笑着说道,“无事。”见阿妧方才与自己中意的红衣小姑娘那么亲近,她想了想就笑问道。“这位阿宁,是你的姐姐?”   她对阿妧带着几分亲近。   毕竟,这是未来的靖王妃。   她也更想要知道那红衣美人的身份。   “是我家三姐姐,她父亲是我三叔,如今正是大理寺卿。”阿妧觉得这些事都没有不能对人说起的,就回头看了阿宁一眼,见阿宁与林羽正靠在一匹马的身侧低声说话,就急忙继续说道,“她和我四哥哥……”   她指了指林羽就说道,“是亲兄妹,龙凤胎。侯夫人,您是不是也觉得很像?”见锦乡侯夫人微微笑着点头,阿妧的狐狸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愈发红光满面地说道,“三姐姐早年在江东,也是长公主麾下信重的女将。我,我可喜欢三姐姐了。”   她刚刚来到宁国公府,阿宁就给了她一份最美好的温情。   她处处照顾阿妧这个小妹妹,甚至不吝啬将自己的东西送给阿妧。   全然没有故作慷慨的小心机,只是充满了大方与宽和。   虽然阿妧最爱阿萝,可是她也很喜欢阿宁。   甚至可以说,几个姐妹里头,除了阿萝,连南阳侯夫人的一双嫡女阿姣阿馨在阿妧的心中,都不及阿宁。   她一说起自己喜欢的姐姐,就开心得眉飞色舞。   自然也想不到锦乡侯夫人竟然会打阿宁的主意。   “果然是个好姑娘。”锦乡侯夫人对林三老爷是做什么的不感兴趣,只单单喜欢阿宁的人品性情。她打从方才第一眼探身看见阿宁之后就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此刻看着阿宁与兄长同僚神采飞扬地说话,那上挑的眉梢儿,修长柔韧的身材,都叫锦乡侯夫人越发满意。只是她想到儿子沈青的不省心,又忍不住垂了垂眼睛,觉得自己若是自私地非要阿宁给自己做儿媳妇儿,或许反倒是祸害了这好姑娘。   这做人父母的,都是操心的命。   林三老爷曾担心阿芝心性不好害了婆家,不敢放女儿去嫁给好人家儿。   如今锦乡侯夫人同样担心儿子不是个东西,辜负了好女子。   只是她虽然不过是一眼,却实在是喜欢极了阿宁,无论心里怎么压制,却还是忍不住看着阿宁露出几分想往来说道,“这样的姑娘,日后也不知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阿妧心里不知怎么生出几分怪异,抬头呆呆地看了锦乡侯夫人一眼。   “我三叔自然是要为三姐姐千挑万选的。”她不知锦乡侯夫人是不是看中了自己的堂姐,可是锦乡侯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一想到沈青那样儿,阿妧就撇嘴角。   这位可是七公主亲自鉴定过的不是良人,因此阿妧就觉得得给自家堂姐推一推烂桃花,仰头就说道,“三姐姐心胸宽阔,对男女之情不上心。可是我三叔却十分挑剔。您知道我三叔是做什么的哈?若日后女婿敢辜负三姐姐,只怕立刻就要抽筋扒皮呢。”   都被个丫鬟睡过了的东西,也敢来肖想她姐姐?   清白都没了,还是跟自家真爱的丫鬟混去吧。   锦乡侯夫人被阿妧的威胁给惊住了。   许久,她看着一脸正经的阿妧抽了抽嘴角。   她显然也发现阿妧对她家中事儿门儿清。这大概是成妃跟阿妧说的,毕竟锦乡侯夫人曾经对成飞说起过沈青这个倒霉儿子。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当初的一点小小的抱怨简直害人害己,反倒成了阿妧隐隐抗拒她的根由。一时心里想要阿宁这可爱的女孩子承欢膝下,一时又觉得,如阿宁这般朗朗明丽的女子,若是当真给她生个孙子,那必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她犹豫了许久,方才在心里叹了一声。   也罢了。   就算被拒,她也想上门提亲一次,将沈青如今身边的事儿给交代清楚。   那名为兰心的丫鬟,她也会诚实地告诉给林家,将选择权交给林家。   哪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可是她也希望能争取一次。 第201章   因心中带了几分好感期待,因此锦乡侯夫人看向阿宁的目光就越发慈爱。   阿妧别的不行,眼神儿还是不错的。   见了锦乡侯夫人这副表情,十姑娘头皮都在发麻。   这世人,谁不希望自己能娶到一个合心意的好儿媳妇儿呢?   只是锦乡侯府那真是个火坑来的。   就沈青那样儿的货色,七公主霸王似的人,看见了都得绕路走,避之不及,更不必提她的姐姐了。   “夫人您今天受惊了,还是回侯府好好儿歇着吧,免得叫家里头担心了。”阿妧脸上露出十分关切懂事的笑容。   见锦乡侯夫人对自己也十分疼爱的样子,十姑娘的良心一点儿都不疼,仰头认真地说道,“三姐姐才回来,我要带三姐姐回去见我家老太太了。她这一路快马回京一定可累了,侯夫人,对不住。”锦乡侯夫人和阿宁之间,真是太好选择了。   她一副十分担心阿宁的样子,锦乡侯夫人一下子也想到了,急忙笑着说道,“应该的,别叫她累着,你们去吧。”   “改天再给您请安。”阿妧就笑嘻嘻地给锦乡侯夫人福了福,转头就拉着阿宁回京。   与阿宁同回来京中的都是各家贵女,待知道阿妧竟然赐婚给靖王,一时看向阿妧的目光都充满了震惊。   “真是想不到,靖王喜欢的竟然是这个样儿的小姑娘。”   “她还是个孩子。”   “禽兽!”   阿妧就抽搐着嘴角看着这些姐姐们对自己露出深深的同情的样子。   “真是没想到,阿萝说她妹妹赐婚给靖王,我还以为是个和阿萝差不多的姑娘,谁知道……”   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虽然阿萝总是说自己的妹妹软乎乎的,往江东来的那些信里也能看出阿妧与阿萝是不同的性子,可是亲眼看见靖王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之后,这些女将们都围住了阿妧。她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惊讶,显然觉得一向冷漠的靖王喜欢的竟然是这样不仅软乎乎,还仿佛娇滴滴很会撒娇的小姑娘蛮不可思议的。   叫她们的印象里,遇上这样娇软的美人儿,靖王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抬脚就踹的。   “近水楼台,我是近水楼台得了我家殿下。”阿妧就很得意地翘着尾巴说道。   完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过只凭这维护靖王的心意,倒是真的很合适。”其中一个就笑着说道。   “行了,别胡说了。”阿宁正抱臂笑着看阿妧和同僚们亲近,见了众人都露出几分疲惫,且各家府中来迎接的家人都等着,就约定何时再聚,各自回家去了。   她和阿妧虽然多年未见,可是却依旧十分亲密,她先跳上了自己来时的那匹高头大马,见阿妧咬着指尖儿很羡慕地抬着小脑袋站在地上,就笑了一下,俯身架住小姑娘的胳膊,一下子就将她给举了起来。   “哎呀!”阿妧捂着眼睛叫了一声,就感到自己被安放在了马上,身后传来温热的触感,阿宁将她放在自己的身前,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拉着马缰绳笑着对在下方欲言又止的林羽问道,“四哥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要回去?”   她怀里是阿妧软乎乎暖洋洋的小身子,小东西仿佛害怕了,怯生生地窝在自己的怀里不敢动。阿宁只觉得这身前的小姑娘又软又粘人,正觉得十分可爱。   林羽俊秀的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你们两个乘一匹马,不好吧?”他就问道。   “这有什么。”难道姐妹们还不能用一匹马?且阿妧除了一开始害怕,此刻已经抱着自己的手臂眉开眼笑了,转着小脑袋做纵横捭阖的样子,阿宁就有趣儿地问道,“这又是谁家的规矩?”   小东西家那爱吃醋的老菜帮的规矩。   林羽沉默地翻身上马,也不管自家爱作死的妹妹了,闷头就一块儿往家里去。只是果然才走到宁国公府那高大显赫的朱门之前,就见门口正有一个英俊的男子同样跳下了马来。   听见了身后的声音转头,正看见林家兄妹三个正一团和气地过来,那青年先是没在意,之后猛地回头,一张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看着阿宁喝道,“胡闹!”他转眼就大步到了阿宁的马前,在她茫然的目光里对阿妧说道,“下来!”   正是靖王。   林羽抬头看天。   “靖王殿下?”阿宁就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靖王没理她,只拿眼睛看着同样一头雾水的小姑娘。   “挨挨蹭蹭,成何体统,你,你还没有跟本王同乘过!”   显然这才是重点。   因从前阿妧年纪小,胆子小,因此靖王带她出门从来不骑马,更遑论带着她一块儿骑马。他本以为与阿妧也就是如此了,谁知道这又冒出来一个阿宁,竟然抢走了自己的位置。   叫靖王说,从赐婚之后,无论是阿妧的身前还是身后,那都是靖王殿下的位置,神圣不可被占据的。他冷哼了一声,抬眼看了竟敢挑战自己权威的阿宁一眼,这才对阿妧温和地说道,“快下来,免得她粗手笨脚,摔了你。”   阿宁脸上爽利的笑容僵硬了。   这靖王还会不会说人话?   “三姐姐可温柔了,不会摔了我。”阿妧护着阿宁认真地说道。   只是她觉得自己仿佛很久没有见过靖王的样子了,又急忙眉开眼笑地对靖王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我跳下来了。”   “我接着你。”   靖王话音未落,就见小姑娘已经从阿宁的身前落下来,急忙伸手将她接了个满怀,抱着这一心抱着自己脖子咯咯笑的小姑娘,他看着阿宁冷哼了一声,示威地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毛病?”阿宁就问她亲哥。   “年纪大了,紧张自己的小媳妇儿呗。老男人都这样儿。”林羽在外是个十分规矩的人,然而在妹妹面前却十分放松,他哼笑了一声,见阿宁一副无语的样子,就笑着带了阿宁往宁国公府的上房去了。   此刻太夫人的院子里正坐着不少人,都是知道阿宁今日回京回家的家人,就连出嫁的几个林家的女孩儿也都回来了。阿宁在外本忍得住,可是在看见家人之后,不由心中酸涩无比,只看着前头颤巍巍站起来的太夫人上前,一下子就跪到她的面前哽咽道,“老太太,孙女儿回来了。”   “你……”太夫人声音嘶哑,半晌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老太太先坐下,叫三丫头起来说话吧。”宁国公夫人急忙在一旁劝道。   她见太夫人已经泪流满面,就低声说道,“今日三丫头回来,是大喜事,若您伤感,岂不是叫三丫头不安?”   “给大伯父大伯娘请安。”阿宁生而丧母,自幼林三太太又是个没有半分慈爱之心的人,自然将对自己十分疼爱的宁国公夫人当做亲娘一般孺慕。   见宁国公夫人这两年虽然依旧精神,可是鬓角却也带了霜白,她眼眶一红就伏在地上哽咽道,“阿宁不孝极了,也自私极了。这么多年,只凭自己的任性做事,叫家里长辈为我悬心,是阿宁不孝。”她伏在地上哽咽,哪里还有方才张扬显赫的神采。   宁国公夫人的眼眶就红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青春安宁都放弃,去为林家争光,都是你的一片心。”   她轻叹了一声,摸了摸阿宁的发顶说道,“我们这点担心算什么?你吃的苦也不知多少。”   她见林三老爷一双眼发红地看着阿宁,急忙推了推她说道,“你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想着你念着你,日夜都不能安枕。你不知道,你父亲素日里最欢喜的时候,就是你的平安信回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也流下了泪水,柔声对阿宁说道,“往后咱们一家人都好好儿的,这就好了。”   “可不是。也只三姐姐这般才有人担心。若是换了是我,只怕我死在外头,也不会有人流一滴眼泪呢。”一旁就有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屋里陡然一静,太夫人微微一顿,顿时大怒。   “你说什么!”她本想着阿宁多年没有回京,就算阿芝再坏,可到底是阿宁的亲姐妹,总是会在心中想念,因此才允了阿芝在这儿等着阿宁,好叫阿宁心里也舒服一些。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样的时候,阿芝竟然说出这么可恶的话来。见阿宁抿了抿嘴角,对自己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仿佛并不在意,她就看着阿芝冷冷地说道,“既然你不愿见你的姐姐,那就滚回你的屋子里待着!”   “八姐姐,快,快和老太太和三姐姐赔罪吧。”九姑娘阿静一向是个本本分分的透明人,她仰慕地看着携着一身气势而来的阿宁,只觉得自己的眼都被阿宁的那方才走入屋中的气势折服,一时就鼓起勇气来拉了拉阿芝的衣摆。   她今天穿了一件簇新的鹅黄色的裙子,本也是个十分白净的美人,此刻因紧张一张雪白的脸都涨红了,声音微弱,仿佛能说出这一句话,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这是她姨娘给她预备的衣裳,说叫她好好儿讨好她三姐姐,往后好给她做靠山。   可是她看着阿宁神采飞扬的样子,却觉得哪怕阿宁不给自己做靠山,自己也是仰慕这样的女孩子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阿芝被太夫人呵斥,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本就不痛快,见阿静竟然也是个跟红顶白的,见阿宁比自己出众,如今竟然还踩着自己说话,顿时就恼了。   她别人不敢碰,可是阿静这个庶出的妹妹一下在她面前是个出气的出气筒,竟一时顾不得是在长辈面前,抬手就往阿静雪白的脸上打去。这若是打在了阿静的脸上,那就是打在了阿宁的脸上,阿妧正抱着靖王的手臂在一旁,离她俩最近,顿时就上前一把抓住阿芝的手腕叫道,“住手!”   “你,你这个孽障!”见阿芝又是打人又是骂人的,太夫人顿时就气得不成样子,指着外头喝道,“滚出去!”   “我送八妹妹出去。”林羽就笑着上前,一手捂住阿芝的嘴,一手就将阿芝给提了起来。   阿芝在他的手中挣扎,却动弹不得,抬头却看见林羽一双清秀的眼睛看下来,眼底带着的阴沉与森然,令阿芝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林羽冷冷地笑了一声,将这个脸色陡然苍白的妹妹给拎了出去。   阿妧这才对阿静笑了笑,又滚回靖王的怀里去。   “这些年,她屡有不驯,如今想来都是我的过错。”太夫人坐在座位里,一手就捂住了眼睛对阿宁说道,“竟养出了这么个丫头,叫人寒心。”   不知是不是这世间当真有报应之事,当初她逼着儿子续弦,可是谁知道娶回来的女人不是个好的,这生了个女儿,也是自己生平仅见的忤逆。这两年阿芝算是把太夫人的心都给伤透了,她满心的疲惫,又觉得阿芝只怕是自己的报应,这么多年心中一直郁郁。   “这哪里是老太太的错,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更遑论是咱们普通人家。”阿宁对阿芝给自己添乱扫兴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在外头久了,这世间的悲欢离合,还有比这更令人伤心的事情见过的不知多少,且叫她说,若阿芝不改改自己的样子,回头只怕吃亏的是阿芝自己。毕竟,在闺阁之中的时候,都是至亲,就算阿芝再作死,可是至亲哪里会真的把她怎么样呢?   可若是换了来日嫁人,谁家会容忍这么一个儿媳妇儿?   到时候阿芝只怕是要吃苦头的。   她想到当年的那些旧事,就轻叹了一声,将额头枕在太夫人的膝上低声说道,“当年那些事儿,孙女儿早就不放在心上,也请老太太不要放在心上。如今我只希望八妹妹能早点儿明白过来,早些懂事。与自家人怄气,伤害的只有自己与家里人的情分,外头的人只会看笑话。”   只是她虽然释然了当年林三太太对自己的伤害,却不是圣母,也不会还一门心地对阿芝很好,不过是提了一句也就算了。   只是这份宽容,也令太夫人动容了。   “你是个好孩子,也心软。只是往后也不要再管她了。”她就说道。   “我听老太太的。”阿宁与阿芝是异母姐妹,叫她心里说,还不及阿妧亲近。   她回头对阿妧笑了笑,见一旁的角落里,阿静偷偷儿地仰慕地看着自己,一愣,就微微点头。   阿静的脸顿时就红了。   阿宁就笑了笑,重新起身,她这一次眼里还带着泪水,却已经能维持平静,给太夫人与几个长辈请安之后,就走到了林三老爷的面前。   她与林三老爷父女之间的感情很深,此刻忍了又忍,这才努力不要落泪地跪下给林三老爷磕了三个头来低声说道,“女儿不孝,叫父亲担心了。”她赶着磕头的时候将自己的眼泪给揉进了衣裳里,就感到自己的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抬头,却见林三老爷用修长白皙的手,如幼年时一般,摸了摸她的发顶。   “平安就好。”他温声说道。 第202章   阿宁仰头,含着眼泪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么多年,她的父亲为了她已经太苦了。   为了她,林三太太如今还被关在庄子上,如今林三老爷身边都没有女人。   这在世家勋贵之中,也是头一份儿了。   “父亲。”她想要叫父亲不要这么辛苦,想说很多的话,却都说不出口,只吸了吸鼻子,仰头笑着说道,“我这从南边儿回来,带回来的东西还在后头呢,许多都是我给大家亲手挑的。”   她虽然在江东不及阿萝战功显赫,讨显荣长公主喜欢,可是剿匪剿了这么多年,手里头富庶极了。她虽然听阿萝的话,将泰半的金银都买了江南富饶的土地和铺子,可是还有许多的金银古董字画儿珠宝的,一口气儿全都带了回来。   “那些你自己留着就是。人平安回来了,就比什么都强。”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可不是。三姐姐回来了,我们都可开心了。”阿妧就在一旁说道,“三姐姐的屋子还是从前的那个,我叫人给收拾出来了,回头三姐姐瞧瞧。”   她顿了顿,就挺着小胸脯儿好骄傲地说道,“我可能干了,三姐姐,你往后就知道了。”她也是可以为长辈们解忧的能干的姑娘了,只是才炫耀了一下,就见靖王垂头沉默地看着她,一时茫然又有些心虚地问道,“殿下,怎么了?”   “这么爱干活儿,回头收拾靖王府去。”靖王冷冷地说道。   十姑娘顿时哀哀地叫了一声,往靖王的怀里钻,嘴里可怜巴巴地说道,“还有馒头叔。叫馒头叔干活儿!”   都要娶了她家青梅了,自然要给十姑娘当牛做马。   此刻正勤勤恳恳在靖王府中忙着奴役那些叫自己很看不顺眼的太英俊了的侍卫的馒头叔,不知怎么,猛地后心儿一凉!   “厚此薄彼。”靖王就点了点这小东西的头。   给家里干活儿,却不给他干活儿,这是不是说明在小姑娘的心里头,靖王殿下比不得三姑娘?   靖王殿下决定从今天开始刷新一下自己心中仇人榜单。   “十妹妹这么看,倒是与靖王殿下很合适。”阿妧对靖王的随意与任性,这显然是靖王刻意给骄纵出来的。阿宁脸上带着笑意看了一会儿,就对微微颔首的林三老爷说道,“往后也再也不离开父亲了。父亲,我再也不叫你操心。”   至于阿芝,阿宁心中叹了一口气,不是难受别的,只难受林三老爷这瞧着没少被阿芝忤逆,心里为父亲感到难受。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林三老爷就看着阿宁笑了笑。   “不必担心。”他淡淡地说道。   太夫人见阿宁十分疲惫的样子,也舍不得叫阿宁为了些家中人费神,急忙叫人开了宴,一块儿吃了个饭,到了晚上,大家都走了,阿妧这才送了一脸不悦的靖王走了,一溜烟儿地就往阿宁的屋里钻。   此刻阿宁正换了一件简单的衣裳,坐在灯火之下,见小东西贼兮兮地躲在门口探头探脑,就忍不住笑着对她招了招手儿。果然见阿妧眉开眼笑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她抱着阿妧就笑着说道,“都是个大姑娘了。”从一颗软乎乎的胖团子长成小美人儿,阿宁觉得很神奇。   她顿了顿,眉眼之间都带了几分柔和地问道,“靖王待你真的很好?”她见林羽靠在门口,身姿修长优美,斜斜地靠着,抬眼看着自己微笑,就急忙也叫林羽进来,才要开口,却见她哥的身后,林三老爷的身影也出现了,就抱着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小姑娘请她爹也进门,待这两位进来坐下,默默地看着自己,就抽了抽嘴角。   阿妧没看见,还翘着胖尾巴好得意地炫耀道,“殿下对我可好了,说往后把我娶回去,好好儿地继续养着我,不叫我有半点儿伤心。”   她觉得自己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幸福,想要跟姐姐分享。   “他……”阿宁咳了一声,见阿妧天真地看着自己,就问道,“从前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过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比如叫你快快长大,叫你给他当媳妇儿?”   “我家殿下真的不是禽兽。”阿妧这才听明白了,嘴角抽搐地说道。   她说得还很平和了。   叫十姑娘目测,这哪里是仅仅将靖王当成禽兽,只怕阿宁要把靖王当成变态。   “真的不是。靖王殿下喜欢我只当妹妹看。这婚事还是我花了小心机小阴谋才得逞的呢。”阿妧见阿宁挑眉,急忙抱着她的脖子紧张兮兮地说道,“三姐姐,是不是我姐姐也这样担心过?你也要跟我姐姐说,殿下对我从前可没安好心……没坏心眼儿啊!”   她觉得靖王好凄凉,这娶了自己,往后只怕最起码也得是个禽兽了,就垂着小脑袋说道,“是我喜欢他呢。且三姐姐,你想一想,除了靖王殿下,我嫁给谁,谁能受得了我啊?”   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天天玩儿,做一点事儿就要尾巴朝天,嫁给谁只怕都要被当做闺女养。   哪个男人跟靖王似的那么傻,娶回来一个祖宗?   “是是是,你们是绝配。”阿宁就笑着说道。   其实她与元秀郡主本就是好友,这些年在江东守望互助,感情更为亲密,也知道元秀郡主很喜欢阿妧,想着日后叫诚王长孙卫瑾娶她。   那是年纪家世都匹配的好人选,可是阿宁却恍惚地记得诚王世子妃不喜欢阿妧,因此对元秀郡主津津乐道的劲头儿并没有说什么,却从不附和。   至于别人,她还真的没想过。   “别说我了,说说三姐姐你啊。这回回京,是不是不回去了?那还要在京中做事么?”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阿宁到底是长公主麾下的女将,若是想在京中做个差事,寻常还是可以的。   “不了。我年纪也不小了,成亲生子,往后一串儿的事儿,还是算了。”就比如元秀郡主,嫁给林珩之后也要先给等了自己多年的林珩生个孩子才要再出来做事。   阿宁打算得很圆满,她先成亲嫁人,生儿育女之后,若是朝中还需要她出力,那她再为皇帝尽忠。不然,她已经为皇帝付出了多年的青春,也付出了很多,也想有自己的一份安定的幸福。想到了这里,她就释然地笑了笑。   人各有志。   阿萝想要一直爬到最高峰,可她却没有那么多的野心。   这每个人心中的幸福都是不同的。   “那叫三叔给三姐姐挑个好人家儿。我跟三姐姐讲,三叔的眼光可好了,给四姐姐五姐姐挑的夫君,都是难得的好人。”   或许富贵未必多么富贵,可是林三老爷为侄女们挑的都是品性极好的。叫阿妧说,宁愿嫁给一个不怎么富贵却是个有承担的好男子,也不要嫁给一个空有富贵,却三妻四妾,会叫自己伤心,对自己没有真心的男人。她想了想,一下子就想到白天里的锦乡侯夫人了。   她慌忙要给阿宁提个醒儿。   “就比如今天见过的那位侯夫人,三姐姐见她本人很慈爱善良,可是也不是好人家儿呢。”见阿宁挑眉看着自己,阿妧舔了舔樱唇急忙说道,“锦乡侯夫人是七公主的大舅母,为人可好了,对我也很好,可是她有一个独子却特别不省心,七公主都说,那小子看起来只怕不是个好东西。”   她将沈青的事儿原原本本地给说了,这才对阿宁说道,“如今侯夫人急了,满京里想寻个好儿媳妇儿却不可得。都不合她的心意。只是我瞧着,三姐姐是她喜欢的性子,若是往后有什么,三姐姐一定不能应!”   “七公主说,锦乡侯大公子不会是个会叫人幸福的人。”   “你这么听七公主的话?”阿宁就笑问道。   “那是自然。七公主从来都没有错。三姐姐你不知道,往后公主也是要当我嫂嫂的。”   “这个我知道些。”阿宁就抽了抽嘴角。   七公主与林琰的那点事儿传播得其实很快,她在南边儿要回来的时候恰巧听了些风声,觉得同僚们看自己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都说了,显荣长公主麾下女将大多都出自勋贵,这谁家都是显赫至极,就觉得林家有点儿过了。   联姻个靖王也就算了,可是又叼走个七公主……林家是不是想上天?   “十妹妹最近酷爱做媒,回头你也给你三姐姐相看相看。”林羽昨儿就听绷着一张脸的林三老爷跟自己说了,唐国公老大人亲自相中了他。   他默默地努力地想了半天,方才想起来仿佛某一日自己被调到东宫当值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太监弯着腰好辛苦地提着两盆十分名贵很稀罕很难得一见的花草在走路,本着明察秋毫的大理寺二代作风,林四公子就觉得这老头儿虽然穿了一件破旧的内监服,可是脸上竟长着一把白花花的胡子不说,还贼眉鼠眼的。   林四公子将此很有嫌疑的老头儿当场摁地上了,人赃并获。   后来有人赶来,才说这老头儿乃是太子妃她爹。   至于为啥装老太监,就仿佛是想要考验一下东宫之中侍卫的警醒啥的,看看他宝贝女婿的宫里安全不安全。   林羽:……   他一想到这儿,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老头儿对于自己刚刚出现在东宫就被人扣住,对侍卫们的明察秋毫表达了深深的满意,之后就觉得把自己一张老脸摁在地里头吃土的林侍卫十分英俊。   他还特地问了问林羽,待知道他出身宁国公府林家三房,本身乃是羽林卫,亲爹是大理寺卿林大人,就满意地走了。   林四公子防备了好多天这唐国公回头要来个秋后算账什么的,只是没想到算账没有,倒是人家老头儿想要他做个女婿。   莫非是唐国公府这位小姐跟阿芝似的是个搅家精,唐国公把搅家精嫁给他要灭他满门的?   大理寺出身的官二代一下子就心里阴暗了。   当然,林四公子是多么心机深沉的鬼畜啊,这种怀疑连亲爹都没说,脸上还笑嘻嘻的,其实偷偷儿往唐国公府的周围去了,探听了一下唐国公府这位姑娘的评价,待知道人还不错,这才放心,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来等着回头相亲。   他并不是一个真爱至上的人,也不是一个如方才锦乡侯府大公子那般为个女人就犯傻的糊涂东西,他从未见过这位唐国公府的小姐,却觉得她和自己很合适。   若那位姑娘当真如传闻中那样好,那他就觉得是个合适的妻子,娶回来然后一直对她好,过幸福日子就好。   有的人成亲,如他二哥林琰一般是两情相悦,可是谁又能说这种媒妁之言,就不能幸福呢?   先婚后爱好了。   他就对阿妧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   “四哥哥,你愿意唐国公府的亲事啊?”阿妧见他没有抵触,就呆呆地问道。   “愿意。”林羽就点头说道。   “可是你还没有见过那姑娘……”   “那也愿意。”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还没有见过那姑娘,也不知人家姑娘有没有相中你呢。”十姑娘狐胆包天地说道。   林羽的笑容不变,眼底却阴森了一下,默默地考虑怎么给狐狸扒皮。   见这生得很俊秀的堂兄浑身上下环绕着黑气,小姑娘嗷地一声就扑进了堂姐的怀里,四只小爪子齐上阵就把自家堂姐给团团抱住了。   阿宁垂头就见小东西如同小时候一样胆小,吓得直抖耳朵,就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对挑眉的林羽笑道,“四哥哥就喜欢吓十妹妹。”见那俊秀的青年已经笑眯眯地垂头喝茶,她就抱着阿妧笑道,“你放心,还有我在呢,四哥哥只是跟你开玩笑。”   可不是开玩笑啊。   阿妧恨不能把尾巴都给藏起来,急忙说道,“我要和三姐姐睡。”   “好,”阿宁爽快地说道。   她见阿妧雪白娇艳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真是被宠坏了。”   阿妧真是被靖王宠坏了。   所以,哪怕阿妧再给靖王辩解,阿宁都怀疑靖王早就开始打她的主意了。   不然,用心把个小姑娘给养得这么娇气胆小,这么喜欢依赖别人,真的只是疼爱她?   三姑娘深深地表示怀疑。   当然,这也不过是因同样身为大理寺官二代的一点点阴暗的小怀疑罢了。   她抱着往自己怀里专心致志地拱来拱去的小姑娘,只觉得家里的美好与温馨,此生的幸福都在眼前。   却不知此刻,阿芝的房里,她哭着扑倒在自己的床上,想到自己白日里被老太太呵斥,被林羽就跟拖垃圾一样拖走的耻辱,还有今日自己没有吃饭,却无人理睬的凄凉,满心的凄苦,哭了也不知多久,方才转头对着门口儿瑟缩的那个婆子大声道,“去!和舅舅们说去,叫舅母表姐们都来!她一贯要做个好人,做个叫人交口称赞的好姑娘,我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对舅舅,对表姐见死不救!”   这一回,她非要把阿宁那张虚伪的脸皮给撕下来不可。 第203章   “姑娘,姑娘,可不好叫老爷不高兴了。”   这婆子吓得喷泪。   之前因阿芝在林三老爷面前指手画脚妄图插手林羽的婚事,已经令林三老爷背后提点过她们这些下人一回,这婆子差点儿叫林三老爷给吓死,也知道林三老爷的那些威胁,一定是说到做到。什么卖了她们往军前去什么的,那不是比被送到林三太太的庄子上一块儿关着还可怕么?   且叫她说,她冤枉得很,心机是有,可是蹭点儿主子好处什么的,这每个奴婢都在做不是么?   林三老爷不去骂自己的败家闺女,总是拿她们这些下人来撒气,也是冤枉。   只是林三老爷的办法奏效了。   她如今可不是往死里劝阿芝消停点儿么。   “你敢不听我的话!?”阿芝就怒目而视。   “哪里是不听姑娘的话。”若说这婆子从前对阿芝还有一点儿守卫之心,如今这点儿感情也叫阿芝磨得差不多了。她眼看着阿芝这性子是要不好,做下人的眼睛都奸,也看出林三老爷对阿芝有不耐之意,至于林羽,那对阿芝也只剩下厌恶了。   这破船都开始漏风了,婆子的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想要换个下家儿的意思,就越发装作一副善良的样子来劝导阿芝,将自己扮演成一个忠心耿耿的奴婢劝导,“三姑娘回来,对姑娘也是好事儿。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哪里有隔夜仇呢?姑娘与三姑娘虽是异母,可是却是一家子的血缘,不如如今就跟三姑娘低个头,往后更亲近些,也是姑娘往后出嫁了的靠山呀。”   “您瞧瞧九姑娘,素日里不吭声不吭气儿的,却是个聪明人,也知道和三姑娘示好。姑娘怎么反倒落在了九姑娘的后头。”   见这婆子说,九姑娘阿静才是聪明人。   她亲近三姑娘,三姑娘多少也会对她有几分留意,林三老爷也会喜欢乖巧懂事的庶女的。   “你说我不及阿静?”阿芝见这婆子的心里,自己还赶不上一个庶女,就脸色阴沉地问道。   “您也得想想往后吧?”这婆子带着几分真心地说道。   往后嫁了人,不还得兄弟姐妹给阿芝撑腰?   只是这份真心全都喂了狗,下一刻,一个大耳瓜子就抽在了她的脸上,阿芝在床上一脚就将这婆子给踹翻在地,跳在床上指着她骂道“好个贱婢,别人跟红顶白,眼睛里头没有我这个主子,随我的生死也就罢了。你从小儿就在我的身边,竟然也学那等攀高枝儿的,还没在人家眼前呢就向着别人说话!我要你还有什么用?听你在我的身边说别人的好儿,说我的坏,往后叫你害死我?!”   “拖出去卖了,往后不许她来我眼前侍候!”   “姑娘!”这婆子想不到阿芝竟然对自己翻脸无情,竟要卖了自己。   她多年来对阿芝也算是忠心耿耿,虽有些小心思,可是一向服侍她,为她出谋划策。   可是一个叫阿芝不高兴,就要卖了她?   “堵上嘴,若是叫人听见,看我不收拾你们!”见几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进来,阿芝就冷笑了一声,跳下床冲着这婆子就踹了一脚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怎么想的,想劝服了我,去阿宁那儿卖好儿去!阿宁那个心里藏奸的,当年哄了父亲关了我的母亲,若我再信她,只怕我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什么姐妹情深,若她当真对我一片真心,为何方才不为我求情,眼看着我被四哥折辱,被老太太喝骂。摆出一副与人为善的嘴脸,却叫别人给她出头,心机到了极点!”   她痛快地骂了一场,顿时就叫丫鬟先将那婆子给捆到柴房里去,自己怒气冲冲地睡了。   只是这一路睡得十分不痛快,她次日醒来,打扮一新唯恐叫阿宁把自己给比下去,这才带着丫鬟们浩浩荡荡地出了自己的院子。   她本以为自己起来得就足够早,却听见此刻园子里已经传来了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声音,往前走了些路,却见一处宽敞的地上,一架秋千上正快快乐乐地坐着一个小姑娘,她的身后,一身红衣如火的阿宁正含笑给她推着秋千。   阿妧快活的脸映照在阿芝的眼底,她回头看着阿宁的眼神充满了亲近,这种亲密顿时就叫阿芝气得心疼,只快步上前看着阿宁冷笑道,“三姐姐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阿宁正推了阿妧往高处飞,一双眼睛看着荡秋千的小姑娘微笑,听见阿芝开口,不由诧异地问道。   “我说三姐姐也不过如此。我早就知道三姐姐是个能拉拢人的。”见阿宁看都不看自己,只留意阿妧,阿芝便冷笑说道,“早前我就看出来了,三姐姐最喜欢干的就是攀附权贵,卑躬屈膝了。当年你攀附元秀郡主,如今,见阿妧往后要做靖王妃了,你又来讨好她来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充满了道理,想到当年林三太太叫阿宁为自己举荐元秀郡主,阿宁再三推脱,就眯起了眼睛。   原来阿宁那个时候就已经充满心机了。   可笑她还以为阿宁到底是自己的姐姐,会为自己谋算。   “你应该唤她大嫂。”阿宁就冷冷地说道。   阿芝怎么还管元秀郡主叫得那么生疏?   她今早儿看见元秀郡主的时候,阿妧叫嫂嫂叫得十分亲昵,她也都已经改了口了。   “郡主高高在上,哪里会认我这样的穷亲戚。”   “你这是什么话。”阿宁没有想到这多年下来,阿芝竟然长成了这样尖酸刻薄的性子,这简直就是个无理辩三分的泼妇。她素日里在江东,阿妧虽然一向知无不言,可却大多报喜不报忧,因此她的印象里,阿芝还是从前那个虽然有些性子不堪,却欺软怕硬的人。   如今八姑娘欺软怕硬都没了,就是这么一个脾气,竟还攀扯元秀郡主。她伸手就将阿妧环在自己的怀里,看着阿芝沉声说道,“你这都跟谁学的撒野的样子!阿芝,看在你是我的妹妹,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你的性子讨人喜欢么?”   “什么?!”   “不愿讨好我也就罢了,你还想这副性子去嫁人?你不想你的夫君喜欢你了?”   “你!”   “三姐姐说的都是好话,只是八姐姐,若是你一心当做三姐姐要害你,为什么还要来我们的面前乱晃?”   阿妧不想再叫阿芝扫兴了,她想到昨天太夫人都被阿芝给气着了,今儿早上自己和阿宁去请安,只说了一会儿的话太夫人就叫她们自己出来玩儿,又去歇息去了,就十分不悦地对阿芝说道,“没有人欠了八姐姐的,八姐姐也不必指责这个指责那个的,难道谁还非要把八姐姐当祖宗似的?连老太太都不孝顺,八姐姐也配来指责别人么?”   “你竟然对我这么说话。”   “在我的家里,我爱怎么跟人说话就怎么说话。八姐姐看不惯,还是那句话,赶紧离开我家。”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阿芝就尖叫问道。   “都不孝顺老太太和三叔,还对三姐姐冷嘲热讽的,你当这里是你的家了么?若只说房子土地,那这些都是我爹的,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这是你爹的?好一个没良心的庶出丫头,喊了大伯父一声爹,你就当这都是你的了?也不知二伯父是个什么心情呢!”   “二叔是个什么心情管你屁事。这就是我家了,我喊爹,父亲认了。你羡慕我,你也喊去,看父亲认不认你呗。”阿妧就仰着小脑袋,一脸我换爹我自豪的小模样儿,她本就生得娇艳妩媚,此刻带着几分骄矜任性,又生出几分格外的尊贵来。   阿宁垂头看着阿妧这模样儿就笑了,伸手忍不住在这软乎乎的小脸蛋儿上掐了一把,这才抬头对阿芝慢慢地说道,“阿芝,我如今容忍你,宽容你,就是看在你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妹妹。不然,你知道在南边儿,指着我喝骂的人如今都在什么地方?”   她一抬眼,眼底就露出几分冰冷的锋芒。   阿芝虽然性子坏,可却是一个柔弱窈窕的身子,叫阿宁这看了一眼,就只觉得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好啊,你们才是亲姐妹呢,一唱一和,只管挤兑我,叫我百口莫辩!”她哭了一声,在阿宁无语的目光里转身就跑。   见她呜呜地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跑了,阿妧这才抓着阿宁修长的手小声儿说道,“三姐姐还一心想要息事宁人。只是从前我劝三姐姐的话,如今还是一样儿的。三姐姐宽容她,并不是叫家里安宁,而是助长了她的气焰。这些年她屡屡生事,三叔都焦头烂额。往后三姐姐若是不叫她知道教训,阖家不宁还是小事,三叔……三叔在外就很忙碌疲惫,回家再看见她……”   阿宁握在阿妧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紧。   “还有一事。四哥哥想必是愿意娶唐国公府的千金的,自然也是要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可八姐姐……四哥哥家里也要不太平了。”   阿妧就小声儿说道,“八姐姐口口声声三表姐的,往后若算计了四哥哥,无论四哥哥娶没娶亲,都要祸害了四哥哥。他们做男子的,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女子说狠心起来想要祸害谁,到底能祸害到什么样儿。三姐姐,就是为了三叔和四哥哥,你也不要对八姐姐再宽容了。”   她觉得自己劝阿宁去收拾阿芝,仿佛有挑拨的意思,就抓了抓自己的小脑袋小声儿说道,“我大概是说了八姐姐的坏话儿,可是我不后悔。”   她平日里也挤兑过阿芝几回,可是她平日里跟阿芝见不着多少回,如今阿宁在家,要面对阿芝的时候就很多了。   “你说得对,我明白。”阿宁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底带了几分凌厉。   若说只有她一个,她只会对阿芝视而不见,可是如今不行。   她不能叫阿芝害了林三老爷和林羽。   她这些年上阵杀人都没有心软过,收拾一个阿芝,也绝不会心软。   “对了,父亲这些年,身边还是没有服侍的人?”虽然问妹妹这个问题有些不合适,可是阿宁也不知该去问谁了。阿妧一向贴心,她就带了几分忧虑地问道,“老太太呢?老太太也没说给父亲一个懂事的人?”   老太太可是她父亲的亲娘,难道真的忍心眼看着这些年儿子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虽然做女儿的,总是不希望自己父亲的身边有除了母亲之外的女人,可是林三老爷这日子过得太苦了。   阿宁不忍心。   “没有。”阿妧就吭哧吭哧地说道,“也挺好的,我看三叔身边清净得很。”   专注事业挺好的,还要啥女人。   阿宁动了动嘴角。   “三姐姐何必担心这些呢?三叔如今忙得很,天天在外头忙差事,回了府里头,也有许多丫鬟服侍,不会叫三叔无人照顾的。且他素日里在外往来交友,也很放松。对了三姐姐,你知道不?伯伯……霍伯伯就住在咱们的隔壁,父亲与三叔都很喜欢他。”   说这话十姑娘就绝对是亏心了的,盖因宁国公是真喜欢霍宁香,喜欢大美人喜欢得带着自家国公夫人一块儿去的,可是林三老爷是真的很不喜欢谦侯大人。   不过他经常去霍宁香的府里坐一坐,顺便监督这谦侯有没有对自家大哥侄女儿的做奇怪的事儿。   “霍先生在隔壁还好么?”阿宁就问道。   “挺好的,就是身子骨儿若,爱生病。”霍宁香打从到了京中,其实已经大病很多次了,就算是这才有些寒凉的天儿,他都已经披上了大氅。   虽然单薄瑰丽的美人披着白狐大氅,苍白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对自己勾唇微笑十分好看,可是这时候阿妧却欣赏不了那种美,只觉得心疼。   她一时心都飞了。   阿宁却眯了眯眼。   “他都跟你说过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姨娘是伯伯的表妹,是我的亲长呢。”   “这么说他该是你的舅舅,怎么你反倒叫他伯伯?”阿宁就疑惑地问道。   “伯伯叫我这样叫他。”阿妧就天真地说道。   她一副霍宁香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样子,阿宁的目光就忍不住露出几分犹疑。   她想到了那一日,霍宁香第一次看见阿萝时的样子。   他看着她仿佛见了鬼,然后问她的父亲,问完了她的父亲,又问她的母亲。   待知道她的母亲是谁,他就干干脆脆地投了降,甚至为了阿萝的军功,又连续劝降了联合在一块儿的几路反贼,将阿萝的声望刷到了极点。   阿萝也是凭着这次的军功,才得以封了欣荣伯。   那个时候,她和阿萝还曾经因此疑虑,怀疑这是心机深沉的霍宁香给她们下的套儿。   可是后来霍宁香入京,封侯,又得宠御前,又没有对她和阿萝有什么轻举妄动。   阿宁只觉得霍宁香古怪。   “三姐姐,三姐姐?”   阿妧就唤了阿宁两声,好奇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姐姐。   “没什么。”阿宁就笑了笑,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正微笑着,却见远远的一个丫鬟迟迟疑疑不知要不要上前打搅的样子,扬声问道,“怎么了?”   那丫鬟急忙上前福了福,见阿宁与阿妧都看着自己,不敢怠慢,急忙说道,“前头锦乡侯夫人来了,太太叫三姑娘去见客呢。” 第204章   “锦乡侯夫人?”阿宁就诧异地问了一句。   在她眼中,昨日自惊马之下救了锦乡侯夫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并未想过要对锦乡侯夫人要求什么报答。   “三姐姐,你可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了?锦乡侯那位大公子,可不好啦。”   阿妧一见锦乡侯夫人竟然追到国公府里来,顿时就急了,恐阿宁急着成亲再把自己往火坑里塞,就抱着阿宁的脖子叽叽咕咕地说道,“这世家子弟出息的可多啦,咱们不要那种成亲前就跟个丫鬟海誓山盟的,日后他又能将妻子置于何地呢?若是依旧一心爱惜那丫鬟,就伤害了妻子的一生。可若是他口口声声想明白了,将丫鬟撇在一旁说什么洗心革面和妻子在一块儿举案齐眉,那不是也很凉薄么?”   反正在十姑娘的嘴里,就是说不出沈青的好话来。   叫阿妧看,既然一个男人糊涂过,说什么回头是岸,那其实都白扯。   难道从此往前看,就能将旧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不成?   不能够吧?   “你当你姐姐我是万人迷啊?”阿宁见妹妹紧张兮兮地抱着自己说话,就跟自己下一刻就要被骗似的,不由忍俊不禁。   她还不知道锦乡侯夫人的来意,若是人家侯夫人单纯地是过来道谢,那她们姐妹岂不是自作多情?   且她才见了锦乡侯夫人那么一面,觉得侯夫人未必会想那么多。   “三姐姐你招人喜欢,你信不信你回京,咱们国公府里的门槛儿都要被踩破了?”阿妧就觉得这一回回来的那几位女将姐姐,只怕这段时间都得叫人把门槛儿踏破了。   那是千锤百炼出来的最优秀坚毅的女子,叫阿妧说,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别看阿妧在皇帝面前格外体面,又得宠就很风光,其实在这些神采飞扬的女将面前,阿妧一向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远远不及。   讨好卖乖,怎比得上真正的俊杰?   她只希望这些女孩子们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京中豪门世家的子弟们良莠不齐,有林家兄弟这样优秀的,也有沈青这样金玉其外,其实内里很叫人讨厌的人。   见阿宁看着自己微笑,阿妧就红着脸小声儿说道,“我,我不是说他的坏话儿,毁他姻缘。只是三姐姐若是与那几位姐姐要好,若日后有人想要嫁给锦乡侯府的公子,也最好小小地提一句,到底就是我的心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得得罪死锦乡侯府了,大概也是他们眼中令人讨厌的爱说人是非的碎嘴子,本质来说,和魏阳侯府的周玉没有什么不同,可是阿妧就是不能在明知道沈青不是良人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为家国出过力,流过血的女子,再往火坑里跳,被辜负了一生。   她都说过了。   她们值得的是最好的。   她们也应该得到真正的幸福。   “好,我明白了。”阿妧的这点小小的心,叫阿宁感到心里酸软成了一团。   就是因有阿妧这样的小姑娘的存在,她才会觉得那么多年付出的青春与牺牲,都是值得的。   “三姐姐,我在这京中认识的人可多了,三叔也眼光可好,往后你一定能嫁给个最好最好的人。”   “有你这句话,我什么都愿意相信。”阿宁就突然有些羡慕阿萝。   昨晚阿妧顾忌她的心情,并未多询问阿萝在南边的生活,可是她也看出阿妧对阿萝是永远都放在心上。   这叫她有些嫉妒阿萝,阿萝有这世间最可爱的小妹妹,她甚至能明白阿萝为什么命都不要,也要在南边儿挣出一份前程来。   若她的亲妹妹不是阿芝而是阿妧,若她们姐妹无依无靠,她只剩下这么妹妹,她也愿意为阿妧豁出命去。   “那就好了,母亲等着咱们呢。我,我跟你去。”阿妧还是不放心,就拉着失笑的阿宁往宁国公府的上房去。   她挺着小胸脯儿翘着大尾巴,就仿佛自己是守卫姐姐的勇士,直到到了上房的门外头,听见里头传来了宁国公夫人温温柔柔的话,她方才急忙做出了一副很温柔懂事的样子来,和阿宁一块儿进了屋子。出人意料的是,这上房里除了宁国公夫人与锦乡侯夫人,南阳侯夫人也在。   阿妧一愣,觉得南阳侯夫人倒是稀客,急忙上前给长辈们请安。   “快快起来,都是世交亲戚,何必这样多礼呢?”锦乡侯夫人就笑着将两个女孩儿给扶起来。   她说的这话也没有错,北朝勋贵这么多年世家联姻,说起来大多都是亲戚,锦乡侯府沈家与宁国公府林家自然也有转折儿亲,她此刻就带着几分疼爱地看着给自己肃容请安的阿宁,见她神采奕奕,俊眉修目,少了几分女子的弱柳扶风,却多了几分令人眼前一亮的英气,如今穿了一身张扬的红衣,仿佛一团火,热烈得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且想到阿宁哪怕素不相识,也愿意救人,锦乡侯夫人握着阿宁的手都舍不得松开。   “真是个好姑娘。”   “夫人谬赞了。不过是三丫头在南边儿追随长公主多年,习得长公主些微仪容罢了。”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若这样的女孩子都不好,我都不知夫人到底要教养出多了能干的姑娘了。”虽然阿宁不及阿萝能拼命,为了点儿军功就敢上天,可是她跟着阿萝也捡了不少的好处,如今身上也带着个小小的爵位,虽然爵位小,不及阿萝的零头,可那也是能够传给自己子孙的正经的爵位。   锦乡侯夫人虽不在意这些,不过想来能得到爵位的女子,自然是最优秀的。   她心里如同一团火,然而目光落在正呆呆地拿小爪子握紧阿宁衣摆的阿妧身上,心里忍不住苦笑。   看起来阿妧与阿宁倒是十分亲近,姐妹情深的样子,只怕她家里是瞒不住人的。   “昨儿阿宁救了我,我就想登门道谢,只是想着阿宁千里而归,只怕累得不轻,因此想着延后几日来看她。”见宁国公夫人微笑着看着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惬意雍容,锦乡侯夫人只觉得嘴里都发苦,丰润的脸上就带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的命跟宁国公夫人比起来真是太苦了。两个人都嫁给了众所周知的废物点心,可是宁国公老实本分,认清了自己是个废柴,这么多年不捉妖儿不蹦跶,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宁国公府大米虫。   可是锦乡侯明明是个蠢货,却一副自己很精明的样子钻营了这么多年,自己不知道,其实都已经成了世家眼中的笑柄。   至于儿女,就更比不得了。   宁国公虽然是只米虫,在家混吃等死,可是人家却对三妻四妾没兴趣,素日里打发大把空闲时间的办法就是玩耍八卦,生下了两子一女,长子娶郡主,次子就要尚公主,小闺女还要当王妃,这一节更比一节高,简直是抢着往上显赫,越发就显得宁国公夫人这日子过得好了。   可是锦乡侯府却并不是这样,锦乡侯府妾室也不少这不必提,她并不在意,可是锦乡侯夫人只在意自己的独子沈青,怎么就跟人家的儿子差距那么大。   她这命也太坏了。   一时心酸,锦乡侯夫人就侧头按了按眼角。   宁国公夫人垂头拿帕子擦嘴,当做没有看见锦乡侯夫人的失态。   她也觉得锦乡侯夫人命歹。   说起来锦乡侯夫人是与她一样儿性情的人,可是就是因嫁了锦乡侯,这多年来苦闷熬心,万事都要她费神,如今瞧着比她老了起码十岁。   特别是最近她听说锦乡侯想烧热灶儿,偷偷儿跟太子提了提自家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庶女,生得美貌绝色,艳压群芳什么的,据说若太子感兴趣,侯爷就愿意亲手将庶女奉上日后给太子解个闷儿顺便服侍一下太子妃什么的,那笑话就不必说了。   反正宁国公夫人知道的就是沈妃知道了亲哥干的好事儿,好几天没出自己的宫中,也没好意思去给皇后请安,躲在宫中躲羞。   七公主都不敢去见太子妃了。   修来这么个丈夫,这命也确实很坏。   只是宁国公夫人并不厌恶锦乡侯夫人,心里还有些怜惜她,此刻听见锦乡侯夫人温柔宽和的声音传来,这才抬眼去看锦乡侯夫人。   她笑容温润,锦乡侯夫人感慨了一下,就笑着叫一旁的一个丫鬟奉上了一个小金盘来,上头放着两把十分精致的匕首,笑着对阿宁说道,“金玉宝石,我想着你也不大在意,这是从前我在外边儿得来的匕首,锋利无匹,想来你会喜欢。”   不管阿宁喜不喜欢这两把匕首,可是锦乡侯夫人有这个心,就已经是对她的看重。   “多谢夫人。”她上前双手接过,对锦乡侯夫人露出笑容。   锦乡侯夫人目光温煦地看了她许久,方才在心中轻叹了一声说道,“阿宁刚刚回京,就能在山道遇见我,还救了我,叫我说,这是极稀罕的缘分。”   见宁国公夫人一怔,之后沉吟不语,锦乡侯夫人并不是个傻瓜,自然就看明白了宁国公夫人对自家是不满意的。她心里一凉,再看笑容明丽神采飞扬的阿宁,一时竟有觉得舍不得将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嫁给自己那个败家儿子。   她到底不愿糟蹋了阿宁的一生。   且她儿子那样愚蠢,若娶了阿宁又不善待她,那就是和林家结仇了。   在林家小辈相继联姻皇家之后,锦乡侯府上杆子结仇?   锦乡侯夫人可不是锦乡侯那样的蠢货。   因此她闭目许久,脸上方才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对宁国公夫人真诚地说道,“姐姐别怪我痴心妄想,昨日里我见了阿宁,只觉得这是世间最可爱的女孩子,恨不能给养在自己的膝下,因此心里就有了几分奢望,想着将她娶回来当闺女好好儿疼爱。”见宁国公夫人笑容不变,却露出几分疏远,锦乡侯夫人就继续笑着说道,“只是我回头一想,这可不成。我家那个孽障姐姐是知道的,哪里是配得上阿宁的人呢?没得辱没了这样的好姑娘。”   她叫了宁国公夫人姐姐,一下子就将关系亲密起来。   阿妧躲在阿宁的身后,竖着耳朵努力地听着,待听到锦乡侯夫人换了口风,一呆,就知道锦乡侯夫人果然是聪明人。   当然,若不是聪明人,也不会知道儿子是那么个玩意儿之后,果断就断了尚公主的主意。   这世上妄图骗婚的还少了?   “这是什么话,贵府的公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宁国公夫人就言不由衷地笑着说道。   在她的心里,若是自家儿子跟沈青是一路货色,她非打断儿子的腿不可。   “什么人中龙凤。”锦乡侯夫人就苦笑了一声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咱们两家走动得亲近,我也不说什么虚话,那孩子不成器极了,为人庸碌好糊弄,如今一个丫鬟都能糊弄住他,日后只怕也是白给,守着祖宗的这份基业,只怕也不知何时凋零。”   她心里发酸,只觉得难过得厉害,却努力整理了自己的心情,笑着对宁国公夫人说道,“我爱极了阿宁,就想着,若我当真有阿宁这样的女儿,是不是舍得将她嫁给阿青那样的男子。”   宁国公夫人静静地听着。   南阳侯夫人今日本一头雾水地前来,听到这里脸色慢慢地就变了。   她才想开口说锦乡侯夫人别做梦了,阿宁不能嫁给沈青那样的家伙,却叫宁国公夫人伸手压在她的手背上。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想叫阿宁嫁到锦乡侯府去?”她有些不满。   虽然阿宁不是在她眼前长大,可南阳侯夫人也算是从小看着她的,自然也有几分感情。   “且听夫人怎么说。”宁国公夫人已经听出了几分,就不愿南阳侯夫人说些激烈的话得罪了人。   哪怕锦乡侯府已经大不如前,可是七公主若下嫁林家,那林家就当真是和沈家关系密切,且听七公主的意思对这位舅母十分亲近,宁国公夫人并不想弄得大家亲戚没得做。那样只会叫七公主和林琰为难罢了。   见宁国公夫人十分温和明理,锦乡侯夫人心里先为七公主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真挚地说道,“由己度人。我舍不得自己的闺女嫁给那样的男人,难道就想叫一个好姑娘嫁给我的儿子,此生伤感么?”她的目光黯然了一瞬,目光落在垂目倾听,带着几分贴心的阿宁的身上,敦厚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对宁国公夫人轻声说道,“只是我实在爱惜极了阿宁的这份人品。实在舍不得她。”   “夫人想必也该知道我的心。我也是爱极了三丫头,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宁国公夫人就温和地说道。   “她从天而降,就那样落在我的面前,我虽厚颜,也想求姐姐……可否叫我认阿宁做个干女儿,往后,我愿意把她当亲闺女疼。”锦乡侯夫人央求道。   宁国公夫人一愣,仿佛想不到锦乡侯夫人竟然会提出认干亲的话,片刻之后,眼里就生出了细密的笑意。   阿宁……自幼失母,继母不慈,亲缘寡淡,虽有她在疼爱,到底不能添补母亲的空缺。   锦乡侯夫人明理慈爱,若是认下阿宁,自然会真心疼爱她。   阿宁缺失的母爱,或许也能得到真正的添补。   只是她虽然觉得这提议不错,却不愿罔顾阿宁自己的意思,且想到锦乡侯这人是个顺杆儿爬的,借着这认亲只怕就要把住阿宁与林三老爷不放,有了名分更要令人投鼠忌器,阿宁头上只怕多了个祖宗,就沉吟起来。   “她父亲母亲尚在却要认义母,这……” 第205章   “这倒是我莽撞了。”   阿宁又不是那等没有身份的女子。   她出身宁国公府林家,自己还是显荣长公主麾下的女将,这样的身份,虽然锦乡侯夫人也是勋贵人家,可是也未必能配得上叫阿宁认她做个义母。   更何况阿宁如今要军功有军功,要前程有前程的,说起来叫外人看着,锦乡侯夫人这是占了阿宁的便宜。   “是我实在爱极了阿宁,舍不得她。”锦乡侯夫人就轻叹了一声,对微微含笑的宁国公夫人诚恳地说道。“姐姐知道,我只有阿青这一个孽障,膝下荒凉,想要个女儿却不可得。也不知是不是与阿宁的缘分,我一看见她,就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锦乡侯也生了几个庶女,可是不是自己生的闺女,那能真心疼爱?且若养了一个庶女,若那庶女跟她感情深厚不认自己的生母,未免凉薄了些。可若是她用心养育这庶女,她还对自己的生母念念不忘……   锦乡侯夫人为什么要养个白眼狼?   因这许多的顾虑,因此锦乡侯夫人对家中的庶女都不过是面子情,并没有十分真心。   她更愿意去疼爱阿宁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并不算什么,夫人抬爱,自然对阿宁是一种肯定。”宁国公夫人见阿宁都呆住了,就笑着回应说道,“只是这事儿,到底得她父亲做主,她一个小女孩儿家家的知道什么?待回头我问问三弟去。就算这事儿不成,日后阿宁与夫人亲近些也是好的。难道多了一个疼爱她的长辈,咱们会不高兴不成?”   她把话儿都说了,见锦乡侯夫人笑着点头,就对阿宁温声说道,“你只将侯夫人当长辈就是。”   做不做义母的无所谓,锦乡侯这份善意,阿宁还是该回应的。   “是。”阿宁就红着脸上前。   锦乡侯夫人急忙拉住她的手,拍了拍,目光慈爱地说道,“真是一个好孩子。”   见她目光温煦慈和,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怜爱,阿宁不知怎么就怔忡了一会儿。   她在年幼的时候,总是趴在门边儿上看着宁国公夫人对堂兄们微笑的样子,就觉得,若大伯娘是她的母亲就好了。她对她总是那么温柔宠爱,总是对她很怜惜挂念,虽然阿宁知道自己的生母死了,可是看着宁国公夫人就想,若是她的母亲还活着,也一定是和大伯娘一个样子的。   不会是继母的那冰冷冷的厌恶还有排斥偏心,而是包容的,把她放在心里眼里的疼爱。   那是她幼年时的一点小小的奢望,如今叫锦乡侯夫人温暖的手握着,竟一时开不了口拒绝。   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是想答应下来的。   因为她也想体会一下,被全心疼爱的滋味儿。   宁国公夫人对她的确很好,可是她有阿妧了。   阿宁不是一个要和妹妹争夺长辈宠爱的女孩子。   因阿妧在,因此阿宁就退避三舍,不再在宁国公夫人面前做女孩儿家的娇气与撒娇,反而愈发懂事。   阿妧就在一旁偷偷儿地看着,她年纪小,也不知道这些世家勋贵里头是不是有许多的说法,比如说锦乡侯夫人认林家女孩儿做义女有什么不合适,可是她却觉得挺好的。   虽然锦乡侯不成器,沈青也是个完蛋玩意儿,可是成妃的娘家沈氏,却并不衰落。锦乡侯的几个弟弟都很出息,在这京中的影响很大,且子弟也都是极好的。阿宁做了锦乡侯夫人的义女,并不会被拖累,反而会有更多的亲缘走动。   唯一叫人比较讨厌的锦乡侯……   阿宁是锦乡侯夫人的义女,也没说是锦乡侯的义女不是?   她三姐姐的亲爹可还在呢。   不过阿妧想了一会儿,总觉得锦乡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一想到锦乡侯闹得那些笑话,就唯恐日后锦乡侯冲着这关系扒上来,想了想就咬住自己的指尖儿小声儿说道,“夫人要认三姐姐,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的三婶儿还在,若是三姐姐认了夫人,只怕外头就要说三姐姐不孝拣高枝儿飞看不起我三婶儿了。”   见锦乡侯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她急忙就拉着阿宁的衣摆小声儿说道,“夫人的真心都在三姐姐眼前,何必非要要个名分呢?难道没有母女之名,夫人对三姐姐的疼爱就是假的不成?夫人不是外人,我就说了,七公主只怕要下嫁咱们宁国公府,到时候都是一起儿的亲戚,说起来,三姐姐该管夫人唤一声舅母。”   “三姐姐素日里多与舅母亲近也就好了。”   “阿妧这话说的有理。”见阿妧还能想到被人忘到天边儿的林三太太,宁国公夫人的眼里就多了几分赞许。   “只是突然想到的。”   “的确如此,这都是我一念之间,因此想得果然不大周全。”锦乡侯夫人就笑着对阿妧说道,“你说得很对,就算没有母女之名,可我也愿意多爱惜阿宁。”   只是既然没有名分,那她也知道阿宁只怕是不好经常来自己面前走动惹人非议,可她也多少明白阿妧只怕是顾忌锦乡侯。想到丈夫那无耻的嘴脸,锦乡侯夫人背后顿时就都是冷汗,越发不敢将阿宁给收入膝下。   不然照着锦乡侯的说法,阿宁的爵位只怕也是他儿子的。   “如今这话,皆大欢喜。”宁国公夫人不动声色推了锦乡侯这门婚事,眼里就带了几分笑意。   南阳侯夫人也在一旁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去。   “那往后我想来见你,你可不要视而不见。”   “怎么会。”阿宁爽快地说道。   她笑吟吟地看了妹妹一眼,就对锦乡侯夫人笑着说道,“您疼爱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她本是个生得十分明丽的美人,又一向喜欢穿红衣,越发白皙美艳,如同濯濯的桃花一般惹人喜爱,锦乡侯夫人心里暗叹一声,脸上就露出了十二分的疼爱来。阿妧正捧着小爪子觉得这一幕可温馨了,就见外头一个小丫鬟探头探脑,她不招人留意地走到门口,跨出了门,就问道,“怎么了?”   “八姑娘把舅太太与表姑娘给请进门了,姑娘,要不要跟太太说一声儿。”   “他们家一天来八遍,都叫母亲知道,母亲还干别的不?”一听是阿芝的母家舅母与表姐,阿妧就头疼死了。   那真是一群蝗虫,所到之处就没有不给搜刮的,想当初厚着脸皮来了宁国公夫人面前,舔着脸拉着宁国公夫人的衣角就称赞这料子难得,又可怜巴巴地说这料子自己见都没见过,宁国公夫人都觉得十分讨厌,因此来了国公府里,宁国公夫人对她们是一向都不理睬的。   只是阿妧想了想阿芝的性子,就小声对那丫鬟说道,“你带我去瞧瞧。对了,四哥哥与三叔在府里么?”   “四公子今儿早上出去了,三老爷上朝去了。”这丫鬟急忙回话。   “那就好,别叫她亲近四哥哥,知道了么?”   阿妧这意思,这丫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就被阿芝这舅舅家的奇思妙想给惊呆了,盖因林羽出身不错,如今身上的差事也不错,正是个难得的勋贵青年,难道这样的身份,是那位三表姑娘能攀附的不成?   这小丫鬟的心里也生出几分保卫自家公子的雄心来了,急忙用力点头跟在阿妧的身后小声儿说道,“舅太太这来了府里头,仿佛八姑娘顿时就哭了。奴婢不知是什么缘故,只是隐隐听她有些抱怨。”   “她哪天不在抱怨。”阿妧就无语地说道。   大清早儿地叫阿妧气走了她,她还有心里不记恨阿妧的?   这都是主子们之间的龃龉了,这小丫鬟敢说舅太太的坏话儿,却不敢说主子小姐的,急忙闭嘴。   阿妧却觉得这小丫鬟倒是蛮伶俐的,笑了笑,觉得宁国公府的小丫鬟们都十分懂事,就径直没有惊扰了阿宁往三房的院子来了,待走到了阿芝的屋子外头就听见里头传来阿芝低低的哭泣声,她就哽咽地说道,“再也没法儿活了,舅母没有见三姐姐骄狂的样子,不就是在南边儿得了些功劳,因此显赫了一些?就翻脸不认人,连我这个妹妹都不放在眼里,只亲近十丫头那未来的靖王妃去了!”   “三丫头竟当真如此?”阿妧立在窗边透过半开的窗子就往里看去。   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得满头珠翠沉得几乎脖子扛不住脑袋的中年妇人,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坐在阿芝的对面。   “可不是!舅母没有见到她的那副嘴脸,叫人恶心死。”阿芝就冷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将,都说力大无穷,说能弯弓射马的,可这都是好名儿不成?熬成个男人婆,没有男人喜欢,她自己反倒得意起来。”   她垂头看着自己如葱管儿一般纤细白嫩的手,挂着泪珠儿冷笑说道,“且她就算立了一些功劳,也不过是听从长公主的吩咐做事,于她有什么可炫耀的?偏偏老太太父亲都心疼她,说她吃了苦。难道当年往南边儿去,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是谁逼着她不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本一向以为她是个好的,谁知道……”那妇人就有些感慨地说道。   只是阿妧却见她一双小眼睛在滴溜溜地转。   显然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还有更可气的呢。”阿芝见舅母与自己同仇敌忾,就越发地说道,“父亲说了,她虚度年华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家国,如今既然回京,定要给她寻一门最好的亲事。舅母,”她就捂着自己的心口流泪说道,“我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孝顺他,年纪也大了,父亲通没有提及我的婚事半句,早就把我忘在脑后。如今她回来了,就兴冲冲地给她挑婚事,那恨不能天上的二郎真君都配不上她!”   她气得愤愤不平,阿妧默默地抬头,觉得二郎真君再一次躺枪了。   不过……   她三姐姐的品貌莫非配不上下凡了的二郎真君不成?   她就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不急着进去,就想听听阿芝和那舅太太有什么阴谋。   都说黄鼠狼不登门,登门准没好事儿,舅太太这个时候带着表姑娘来了,也肯定没打好主意。   她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果然就听舅太太陡然哭了一声,将阿芝给抱在怀里哭道,“咱们可怜的八姑娘!她回来了,往后谁还把你放在心上?父亲不是父亲,兄长不是兄长,往后你的日子也不知过得得多艰难。”   她哭哭啼啼地抱着阿芝哭了一场,就见一旁静坐的一个生得十分平常的姑娘上前将她们给劝慰住,就指着那姑娘对阿芝说道,“要不我怎么说,把你三表姐给了你四哥呢?只有这亲表姐给你做了嫂子,往后才打心眼儿里记得你,也能别叫你四哥的心都叫你姐姐给牵走了。”   舅太太一说话,那表姑娘就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不羞涩不行啊,林羽人品相貌前程都是最好的,能配林羽,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姻缘了。   “你别提了,提起这事儿我就来气。”阿芝本在恨阿宁一个,听到这里脸都给气歪了,就跟舅母抱怨地说道,“表姐这事儿,我跟父亲提了,你猜怎么着?父亲还没说话儿,十丫头跳了出来,跟我唧唧歪歪一通,非说这婚事做不得!偏父亲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我才是他的女儿,却叫这小狐狸精给迷得昏头转向的,她说这婚事不好,顿时就拒了我的话儿,不许三表姐嫁给四哥!”   若拒绝这事儿的是林羽本人,阿芝也不会这样恼怒。   可是拒绝这事儿的是阿妧,偏偏阿妧竟然还能做主林羽的婚事,阿芝的心里哪里是简单的羡慕嫉妒恨呢?   她心里就仿佛有一把火,都要烧到天上去了!   “十姑娘?她不是……”   舅太太那张涂脂抹粉的脸顿时就扭曲了,带着几分关切地探身说道,“不就是那位未来的靖王妃么?我听说靖王待她极好,连魏阳侯府都给砸了,不过是因人家家的女孩儿说了两句闲话。真真儿地没想到,早前儿我也见过这位十姑娘,生得虽然好看漂亮,可是这世间比她更美更可爱的美人儿莫非就没有了不成?怎么偏叫她得了靖王殿下的眷顾呢?真真儿稀奇。对了,我瞧着十姑娘还小呢,要成亲起码还要两三年,这段时间,府里头莫非没什么说法儿?”   “什么说法?”阿芝一顿,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你说服侍靖王殿下的人?”   “可不是。她年纪小,瞧着也不能服侍殿下。”见阿芝的眼睛不怀好意地转起来,显然是不介意给阿妧添堵,舅太太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虽然林四公子很好,可靖王殿下岂不是更好?   宁为靖王妾,不为林四妻呢。   “你觉得你三表姐如何?她跟你可是一条心!”   阿妧看着那眼睛都放光的舅太太,就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想了想,对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果然就见那丫鬟心领神会地去了,一会儿工夫,捧回来一盆冷水来。   她一把抢过那水盆,一头撞进去,将这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了出去。   几声尖叫,屋里多了两只落汤鸡。   见这几个坏蛋湿淋淋狼狈地惊叫,在自己面前跳脚儿,阿妧就笑了。   “给你舅太太醒醒脑子,痴心妄想呢?给你个脸盆照照你的脸不?”   还敢肖想她家靖王。 第206章   阿妧还从来没干过这样的坏事儿呢。   眼见被波及到了满身水的阿芝与舅太太就尖叫起来,她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觉得自己喜欢干这种坏事儿。   “你,你在做什么?!”阿芝被泼成了落汤鸡,实在想不到,从前还装模作样摆出一副只喜欢跟人讲道理,就算是打人骂狗也叫别人上的阿妧竟然会亲手泼了自己一脸。   她气得浑身发抖,看着捧着脸盆咯咯笑的小姑娘尖声叫道,“你这个泼妇!靖王殿下真该来看看你的嘴脸!”她奋力尖叫,阿妧却觉得并没有什么在意的,仰着自己的小脸儿开开心心地说道,“你跟人说去吧,我就是可坏了,可欺负姐妹们了,可恃宠而骄,可是个狐狸精了!”   “叫你们知道知道,别以为我是个好性儿的。谁敢再觊觎我家殿下,下回泼你们鹤顶红!”   她就鼓着一张雪白的小脸儿去看着那舅太太与三表姑娘的恶狠狠地说道,“还有,不叫四哥哥娶你,就是我的主意!你从头到脚儿都好好儿看看,哪儿配得上我家四哥哥?当我家扶贫呢?!还跟八姐姐一条心,这么愿意为八姐姐操心,我早就说过了,你有能耐娶了八姐姐到你们家去当祖宗去呀!”   她的声音稚嫩清亮,舅太太到底不及阿芝有底气,竟不敢说话,瑟缩在一旁。   “给我记住了,别想攀扯四哥哥,你们那点儿小伎俩我可知道了。”阿妧就眯着眼睛哼哼着说道,“想要陷害四哥哥的事儿,趁早都给收了。你们可别忘了我三叔是干什么的,别为了一桩婚事,往后落得个抄家的罪过。”   她威胁了一下舅太太,见她眼睛都害怕地瞪圆了,这才看着阿芝淡淡地说道,“你说的那些可气的事儿,都是你心胸狭窄罢了。三叔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抱怨三叔?难道他对你还不够好?”   林三老爷对不住阿芝的,或许就是将她的母亲送去庄子上,母女分离。   可是阿妧得说实话,阿宁不在的这两年,林三老爷膝下只有阿芝一个嫡女,对她怎么可能不疼爱。   若林三老爷对阿芝不好,就阿芝那欺软怕硬的性子,也不敢爬到她父亲的头上去。   不过是摸准了父亲的脉,知道他舍不得。   “你!”阿芝的声音都变形儿了。   她气急败坏地站在水泊里,看着今日格外不同的阿妧。   “你往后也不必总是叫舅太太进来听你诋毁三姐姐。就算舅太太听了三姐姐一万个不好,把她当做这世间最坏的女子,可是在我们这些正经人的眼里,三姐姐是巾帼英雄。舅太太一家对三姐姐是什么看法,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也只有八姐姐你才把你舅舅当成一盘菜呢。”   见阿芝指着自己颤抖,脸气得苍白却说不出话来,阿妧就笑了笑,一把将水盆给丢在地上。   水盆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叫那舅太太与表姑娘都猛地吓得抱成了一团。   “你出去问问去,你是什么人品,我三姐姐是什么人品?你也配说三姐姐的坏话儿。”   阿妧冷笑了一声,侧头看着那舅太太。   “赶紧滚,想烧三姐姐这热灶,你们是别想了。我方才恍惚听见你还问三姐姐带回来多少的战利品?别做梦了,带回来多少都是三姐姐自己的,你以为都跟那傻子似的给了你们还把你们当好人儿,把自己的私房都给了你们不成?从前亲戚们一团和气也就算了,如今你们肖想四哥哥,谁还敢把你们当正经亲戚看。”   阿妧顿了顿,就听见阿芝尖叫了一声就往自己的身上扑来,正叫她一副要跟自己同归于尽的模样儿吓得退后了一步,却只见身边人影一闪,一道高大的身影拦在自己的面前,一脚就将阿芝给踹飞了出去。   她诧异地回头,却见靖王正脸色冷峻地立在自己的身边。   “殿下?”十姑娘默默地把脸盆往一旁踹了踹。   “殿下给我们做主啊!十姑娘也不知是不是疯了,这都是自家亲戚,竟然就对我们这样无礼,还炫耀猖狂!”   舅太太见靖王不知何时进门,顿时眼睛就亮了,顾不得自己满脸的脂粉都糊成了一团,急忙将身后眼底露出惊慌期盼的女儿塞到自己的面前伏在地上哭着叫道,“早前十姑娘还好好儿的,温柔懂事,如今赐婚了仿佛露了原形,越发不将我们这些穷亲戚放在眼里头,口口声声都说往后不是正经亲戚了!殿下,十姑娘志得意满,嫌贫爱富,我们说不出别的来,可是,可是也不能这样侮辱人呀!”   她口中的阿妧,骄横得能上天。   靖王却只将大手压在阿妧稚嫩的肩膀上,许久的沉默之后淡淡地问道,“侮辱你怎么了?”   “……啊?!”舅太太正要控诉别的,听到这么云淡风轻的问题,顿时抬头傻眼了。   “殿下您说什么?”   “我家殿下说,侮辱你怎么了?我就可坏了,就侮辱你了。”阿妧尾巴都要翘上天了,看着舅太太笑嘻嘻地说道。   十姑娘特别有小人得志的风范。   “滚。”靖王就看着舅太太冷声说道。   他这样干脆,不仅舅太太,连那脸上容光焕发的表姑娘都仰头惊呆了。   这靖王……好不讲道理啊。   “可是殿下您看看,十姑娘泼了我一身的水,她是小辈,怎么可以对长辈这样无礼?”   “你算个屁的长辈。她的长辈在宫里当皇后娘娘,哪里又多出一个长辈来。”   靖王见舅太太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不敢置信,就冷淡地说道,“她是本王的王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骄狂就骄狂,想无礼就无礼。下回她泼你水,你就给本王老实地站着等她泼!敢叫她不痛快,本王就抄了你满门!”阿妧正听得心里乱跳,见靖王冷着脸看过来,急忙攥着他的衣摆告状道,“她说要把女儿给你做妾,我才泼她的!”   所以她其实是个好姑娘。   “也不照照镜子。”靖王看了那一脸苍白的三表姑娘一眼,一脚踹在她的肩膀,将她踹在一旁。   “不然现在就抄了她家算了。”靖王觉得这舅太太给阿妧添堵了,就缓缓地说道。   很有一种天凉了该叫舅太太家抄家了的霸道王爷风格。   阿妧却觉得心里眼里都是小星星,叫这舅太太方才给勾出来的火气也全都不见了,用力摇着小脑袋说道,“不要了,殿下这样护着我,我就觉得可开心了。”   她想了想,见那女孩儿还在捧着肩膀呜呜地哭,显然被踹得不轻,就竖着手指头认真警告道,“你给我记住了!往后你还敢回头去找四哥哥的晦气,我就叫我家殿下抄了你的家!你若是觉得为了你一个叫全家都倒霉,大可以去算计四哥哥!”   她耀武扬威的,把阿芝的屋子都当做是自己骄横的地方了。   阿芝捂着自己的小腹蜷缩在了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叫靖王给踹碎了,迎着靖王冰冷看来的眼神,她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她陡然想到当年靖王的那一脚的恐怖。   她一向都不觉得自己和阿妧之间有什么分别,可是如今看着靖王护着阿妧,只觉得满心的酸涩与怨恨。   明明她才是正经的林家嫡女,可是却永远都比不过一个庶出的小丫头?   阿妧当年被林珩抱回来的时候,那哪里是个世家小姐,分明就是如小狗小猫儿一样的落魄玩意儿罢了。   一想到从当年阿妧就踩着她得宠,阿芝就觉得满心的怨恨,可是她竟不能将这一切都说出口,不然如今护着阿妧的那些权贵,只怕来日都饶不了她。不说别人,只说之前的七公主,魏阳候府周玉惹了阿妧,这些年被七公主排挤得几乎站不住脚儿。   如今已经闹成这样,她就亲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舅母与表姐叫靖王带来的人给拖了出去,竟没有人敢在她的呼唤里去解救她们,一时就发现自己早就已经在国公府里失势了。见她失魂落魄地趴在地上,阿妧急忙拉着靖王的袖子快活地说道,“我和殿下往前头去。前头锦乡侯夫人来了,我一会儿跟殿下说。”   她拉着靖王走在园子里,快活得翘着尾巴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见她白皙娇艳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靖王伸手捏了捏,觉得手感不错,就又捏了捏。   “至于这样开心?从前我送你首饰衣裳,可都没见你这样开心。”   这小东西开心的地方真是奇怪。   “比起首饰衣裳,殿下在任何时候护着我,就算我是错的也护着我,才更叫我开心。”衣裳首饰,这不过是些富贵玩意儿,阿妧虽然喜欢,却觉得与靖王旗帜鲜明地护着自己比起来,还是他对自己的这份维护更说明他的心意。   心里暖洋洋的,阿妧转身就扑进他的怀里,软软地拿手臂环住靖王修长有力的腰肢,把自己的脸埋进这充满了男子气息的胸怀里低声说道,“这代表在殿下的心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最重要的。”   “你自然是最重要的。”软软的小身子在怀里,靖王的声音一下子黯哑了起来。   他四处看了看,见此地无人,就声音低沉地说道,“放手。”   见小姑娘茫然地放开手,他伸手就掐着小姑娘的腰将她给托到自己的面前,一只大手将她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就用力扣住她的脑后,将这尖叫了一声的小姑娘往自己的眼前压下。   他一口咬住她软软的,方才还会说很多漂亮话儿任性话的嘴唇,只觉得这柔软的触感甜美令自己生出难耐的折磨,舌尖儿微微用力,就探入她的口中攥住了她所有的呼吸。   阿妧猝不及防被他咬住嘴唇,直到强势的舌尖探入自己的口中,带着仿佛要将自己吞吃入腹的凶狠与急迫,甚至感到她揽住自己的小身子的那只大手用力摩挲着自己的腰间,顿时就瞪圆了自己的眼睛。   十姑娘也看过不少的话本子了,可说到底就是个理论主义,完全没有实操经验来的。她觉得自己不能呼吸,甚至嘴巴都被啃得发疼,顿时就发出了呜呜的求饶的声音,眼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两滴眼泪来。   这青年急促的呼吸与坚硬的手臂,都叫她觉得自己软得仿佛一滩水一样。   听到她求饶的声音,靖王顿了顿,只觉得兴致更高,然而想到这是在外头,只能用力地咬住她的嘴角片刻,又将灼热的嘴唇往下蔓延,直到将嘴唇落在她雪白的锁骨下方,方才停下,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的颈窝里。   阿妧软趴趴地趴在他的手臂上,只觉得自己魂飞魄散了。   “再,再来一回。”只是她突然就觉出这种难以令人戒掉,明明很害怕,却会叫人事后回味无穷的感觉了。   面对小姑娘意犹未尽的眼神,靖王殿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提出这种要求的,不应该是靖王殿下么?   “往后离七公主远点儿!”七公主这最近正跟林琰打得火热,这俩都是没羞没臊的性子,那天天干的事儿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唯恐哪一天这倒霉公主再给自己蹦出个外孙来,皇帝陛下捏着鼻子给这两位赐了婚,不过是压在御书房的案头儿没有明发罢了。   阿妧这明显都是七公主给教坏的,虽然靖王知道这对自己是特别有好处的事,谁也不希望自己娶个小媳妇儿是个畏畏缩缩不爱跟自己这样那样儿的,只是靖王殿下深深地感受到了苦恼。   王妃热情如火这很好,可是这王妃目前不能嫁给他,还得叫他憋着……   撩拨一团火叫人憋着,这是人干事儿?   “不要,我还有的学呢。”阿妧就大着胆子,决定投桃报李,伸出小舌头去舔靖王的耳尖儿。   “哎呀我的妈呀!不敢了,不敢了!”靖王的身体坚硬得如同岩石,他手臂微微用力,差点儿夹断了十姑娘纤细柔软的腰肢,阿妧顿时就求饶起来。   靖王叫她舔了一口,只觉得自己心里都火儿一拱一拱的,又见她猫儿似的往自己怀里钻,眼睛都红了。   “真的不不敢了,我可正经了。正经姑娘。”阿妧也没想到靖王这舔一下就跟添了一把柴似的,也觉得自己好冤枉,举着小爪子求饶。   七公主跟她怎么说的来的?她舔了她二哥哥一口,林二公子那快活得要求多舔两口,还自己把自己的衣襟给拉开些叫她可以自由发挥呢。   怎么到了靖王殿下这儿,这都不好使了呢?   “正经姑娘?你是正经姑娘?”   靖王牙关紧咬,垂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眼泪吧唧的软乎乎的小姑娘,见她一脸天真懵懂,偏偏眼角微微上挑,流露几分不自知的媚意,顿时就冷笑了一声。   靖王殿下突然就开始相信这隐隐听过的那些传闻了。   狐狸精。   九条尾巴的那种!   早前照妖镜竟然没照出来这只胖狐狸。   道行不浅啊。 第207章   今天占了靖王殿下好大便宜的十姑娘翘着尾巴好得意地走在靖王的身边。   就跟才祸国殃民完回去狐狸洞跟狐朋狐友炫耀的胖狐狸似的。   见她仰着小脑袋十分高兴,靖王的嘴角就勾了起来。   “很喜欢?”   “喜欢!”阿妧说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   她喜欢这样毫无阻隔的亲密的接触,唇齿相亲,那种美妙的滋味儿叫她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小东西。”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还是一个不知道害臊的,靖王就摸了摸她的小小脑袋。   阿妧急忙把头往靖王的掌心蹭了蹭。   “真是,我要快些长大才好呀。”她垂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开始有起伏变换的小胸脯儿,小小地哀叹了一声,又忍不住去抱着靖王的手背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手背上小声儿说道,“殿下你等等我,往后我就长大了,然后我一定快快地嫁给你。”   她觉得嫁给靖王,不过是从宁国公府里换个地方住,就比如从前常驻宁国公府随便儿去靖王府住两天,变成往后常驻靖王府时不时回娘家来住几天。   那一定都是一样儿的。   因为在阿妧的心里,这都是她的家来的。   狐狸们的窝都多。   “我等着你。”靖王的声音有些黯哑地说道。   他掌心的小姑娘白白嫩嫩的,不吃掉简直不是人!   连禽兽都不配做了!   只是靖王殿下没有在宁国公府给人看全套儿的想法,就一门心思地拐带自家小姑娘去靖王府里好好儿吃吃她,见阿妧仰头信任地看着自己,靖王就咳了一声说道,“最近这么忙,我难免冷落了你。待过些时候,你来我的王府来,我什么都不做,就守着你,好不好?”   阿妧见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一贯冷峻坚硬的棱角都软和了,哪怕知道赐婚之后自己再大咧咧地去靖王府会叫人说道,却还是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去。   “好。”她软软地应了。   那些流言蜚语和她心爱的人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眼光,就因为赐婚之后的不自在,就离靖王远了?   “还有殿下,你帮我给三姐姐相看一个好人家吧。”见靖王垂头看来,阿妧窝在靖王的怀里,小爪子捏着他的衣角小声儿说道,“再,再给我姐姐也相看一个好男子。还有,等我姐姐回来,若是我姐姐不想嫁人也就算了。我希望若她想要嫁人,就要嫁给最好的男子。”   她垂了垂杨低声说道,“我觉得自己的幸福有罪过。我姐姐……”她把小身子往靖王的怀里钻,声音有一瞬间的嘶哑轻声说道,“三姐姐没有说我姐姐在南边儿过得不好。可是我想,一定很辛苦。”   “我知道,你不必为你姐姐担心。”   “大姐姐二姐姐都嫁给了好男子,殿下,我不是嫉妒两位姐姐。只是我总是想,这样好的男子,我也希望姐姐能遇到。”   阿妧坦诚自己心里的小阴暗。   她看着元英和孙词,就想着,她姐姐阿萝,其实也应该嫁给这样好的男子,被捧到天上去,幸福地,被丈夫珍重地过一生。   “我觉得这些话,除了殿下的面前,没有地方可以说。”   “你是我的妻子,自然都该跟我说。”靖王殿下的目光温情了一瞬,陡然又嫉妒起来问道,“你还想跟谁说?你姐姐们?”   “不不不!”阿妧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见靖王这才露出几分满意,顿时抖了抖小身子,只觉得这男人嫉妒起来也蛮令人畏惧的。她心里小声儿哼哼,又觉得靖王对自己的在意令自己好得意,就越发痴缠着靖王要他陪着自己。   两个人一块儿在宁国公府的园子里亲近,宁国公大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帝陛下面对七公主和自家二儿子时的那心酸的心情了,他就蹲在宁国公夫人的门口儿黯然神伤,神伤女大不中留,靖王这坏蛋还有心机叼走他闺女啊。   虽然他是路人甲,可是好大一坨蹲在宁国公夫人的门前,宁国公夫人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锦乡侯夫人已经走了,阿宁也回去见林三老爷,她一边弯起眼睛温柔地看着蹲在门口画圈圈的宁国公,一边对身边的南阳侯夫人笑着说道,“弟妹今日来是有事儿?我瞧着你心事重重的,莫非府里头还有人叫你不痛快。”   叫她说,如今南阳侯夫人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虽然儿女们都没在身边,可是讨厌鬼的庶女们也都离开了侯府。四姑娘五姑娘都嫁人了,七姑娘阿妤叫林三老爷捆巴捆巴给送到了百越去跟她亲爹团聚,如今还有什么叫南阳侯夫人为难呢?   且叫宁国公夫人说,南阳侯夫人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她的女儿们都嫁到了好人家儿去,独子林唐如今在南边儿混得风生水起,也被赐了爵位,这在勋贵之中的小辈里头也是难得的。   这还发愁什么?   “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孙家对阿妧太好了。这心里不自在,想着和嫂子说说。”南阳侯夫人犹豫了一下就轻声说道,“虽然十丫头是阿馨的妹妹,这看在阿馨的面上,庆阳伯府对十丫头多几分刮目相看也是好的,起码是看重咱们阿馨,只是是不是也太过了?”   见宁国公夫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侧耳倾听,南阳侯夫人就皱眉说道,“前些时候仿佛还把伯府里的秋千给拆了,专门儿送到靖王府里去。”   “这倒是极便宜的,靖王府岂不是省了做秋千的功夫?”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可是他还把魏阳侯给打了!”南阳侯夫人就有些不悦地说道,“虽然魏阳侯府那丫头的确叫人不喜欢,可是庆阳伯这再三非要跟魏阳侯闹事做什么?”   虽然魏阳侯府在京中如今风评不怎么样,可那到底是累世的勋贵,哪里是庆阳伯这等暴发新荣之家能抗衡的。说句不好听的话,魏阳侯府的联姻遍布京中,说起来,他和诚王世子还是连襟儿呢,这庆阳伯一再闹事,岂不是再跟人结仇?   换了别人家,南阳侯夫人也就不理会了,可阿馨如今是庆阳伯府的当家奶奶,日后生下的是庆阳伯府的继承人,庆阳伯得罪一圈儿勋贵,不是都落在了阿馨的头上?   “这有什么。”宁国公夫人就笑了,见南阳侯夫人忧心忡忡,垂了垂眼睛,伸手就握住了南阳侯夫人的手温煦地说道,“庆阳伯喜欢阿妧,这倒是难得的缘分。至于说你以为的结仇……前些时候靖王殿下把魏阳侯府都给抄了,就算结仇,也还有靖王顶在前头。且叫我说,明理的人都能看出魏阳侯的不对,庆阳伯这样做虽然鲁莽,可是弟妹也想想……”   她皱了皱眉,这才违心地对南阳侯夫人说道,“他为阿妧出头,虽然得罪了魏阳侯府,可是却与咱们林家更加亲密。你不要忘记,阿妧是我的女儿。”   “她是……”   “她是我的女儿。”宁国公夫人郑重地说道。   “我知道的。”南阳侯夫人就轻叹了一声。   “谁家不喜庆阳伯府,也都有我这个做母亲的说话!”宁国公夫人拍着自己的胸脯看着眼前面容骄傲的贵妇人,脸色认真地说道,“他得罪多少人,我给他补回来多少人。就算我这个皇后的亲妹子不行,还有阿妧她两个哥哥两个嫂子,还有靖王!这一水儿的人家儿加一块儿,不比魏阳侯的那些转折亲要强出许多?庆阳伯吃不了亏,只会叫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对他好感更甚,对他来说,其实也是依仗。”   魏阳侯府的姻亲算什么。   宁国公夫人在外头最不怕跟人比的就是姻亲。   她吃肉,汤都不给人喝呢。   “且阿妧是未来的靖王妃,庆阳伯不亲近阿妧,这不是傻子?”   “我只是觉得他对十丫头太好了一些。说起来,这林家的女孩儿多了,也没见他这么喜欢过别的丫头。”   南阳侯夫人见宁国公夫人笑而不语,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在嫂子面前说心里话,嫂子也不要怪我。只是道理我都明白的,只不过是觉得,觉得孙家对十丫头太看重了些。”仿佛是从庆阳伯第一次上门,他就对阿妧充满了与众不同的关注,那种关注令南阳侯夫人心生疑虑。   看着南阳侯夫人茫然的眼,宁国公夫人就宽和地笑了笑。   “要不怎么说是缘分呢。”她含糊地说完,又岔开话题问道,“昨儿我见阿姣回门儿,仿佛人苍白了些,莫不是病了?”   “是给气着了。顺昌侯府里也不太平,她那个大伯子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一个身世可怜的丫头,说是什么家里头遭了难了,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做人奴婢,还很有志气地喊什么誓不为妾什么的。你说你既然不为妾,你正经做丫鬟的,怎么还总在人家大公子面前晃呢?那个大公子口口声声她是个冰清玉洁格外有风骨的姑娘,奉承得不得了,平日里都不敢叫那丫头拿针线的,就在一旁立着看着。”   “顺昌侯夫人可说了什么没有?”   “侯夫人也说那是个有志气的姑娘,既然这么有志气安心做丫头不做妾,唯恐府里的男人们坏了这姑娘的清高风骨,因此把这姑娘支使到城外庄子柴房里去,叫她好好儿清高个够儿。这两天正闹腾呢,阿姣这心里自然也不痛快。”   见宁国公夫人叹气,南阳侯夫人就撇嘴低声说道,“若叫我说,顺昌侯夫人倒是个厉害的人,只是大公子是个不明白的,今天一个明儿一个的,这顺昌侯府往后可怎么办?”   “侯夫人自然有她的心思。”宁国公夫人犹豫了一下,就对南阳侯夫人柔声说道,“弟妹也叫阿姣安守本分,不要生事。她如今只一心服侍夫君,就是极好了。”   “这个我知道。可是嫂子,她怎么还怀不上呢?”南阳侯夫人就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们才多大。你若是总在阿姣面前露出这样的焦虑,只会叫她心思重,越发不好有孕。”宁国公夫人劝着南阳侯夫人,就觉得头疼极了。   她觉得和从前南阳侯在府里头的日子比起来,南阳侯夫人如今过的日子也够舒坦的了,何必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她劝了一会儿,见南阳侯夫人到底迟疑地应了,这才笑了笑,就见门口的宁国公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那我走了。”南阳侯夫人见宁国公进门,就侧身说道。   她和宁国公一向没有什么可说的话,一则是因她目下无尘,觉得宁国公这废柴实在叫自己看不上眼,一则也是为了避嫌。   到底,她曾经差点儿嫁给宁国公,若是与宁国公太亲近了,只会令宁国公夫人不痛快,影响人家的夫妻之情。   她自己遭受过被其他女人在面前碍眼的苦头,就不希望自己也膈应别人。   哪怕是她想多了呢,避嫌总是没有错处的。   宁国公也没有多看南阳侯夫人,仿佛有些气闷,宁国公夫人笑着送了人走了,这才见他窝在一个大大的椅子里仿佛生闷气,就上前弯腰捏了捏他的耳朵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谁给咱们国公爷气儿受了?”   她笑容温柔,宁国公就把自己往妻子的怀里一塞不高兴地说道,“你说说弟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庆阳伯对阿妧好一些,碍了她的眼不成?她还不痛快庆阳伯为咱们阿妧做了什么,手也伸得忒长了!”   叫宁国公说,庆阳伯是个大大的好人。   给他闺女撑腰的都是好人。   “都是弟妹一番慈母心肠,咱们立场不同,因此心情也不同。你一心为了阿妧,自然是觉得痛快。可是弟妹为了阿馨忧心,这也是情有可原。”   宁国公夫人公允地说道,“她也是一心为了儿女罢了。只是庆阳伯既然敢这么干,自然是有所依仗,不然你看庆阳伯动手也不是一天两天,这陛下面前可有弹劾他的折子?庆阳伯并不是一个鲁莽只知道逞凶斗狠的人,他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就一定有充分的理由。”   她觉得南阳侯夫人虽然不明白庆阳伯的心意,可是维护阿馨的心,却不能叫人忽视。   “就比如往后,靖王殿下为了别的小丫头去往死里打人,你心里会乐意?我心里会乐意?”   宁国公夫人就摸了摸宁国公的头。   “可怜天下父母心,咱们的心情都是一样儿的。”   “可阿妧是二丫头的妹妹。”   “这么说,你乐意靖王往后为了阿静去打人?”   阿静是三房庶女,说起来,也蛮贴切的。   宁国公不吭声了。   “什么打人?”他正觉得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喜欢南阳侯夫人这两年对阿妧的冷淡排斥,就听见门口传来了靖王冷淡的声音。   他牵着眉目精致可爱的漂亮小姑娘,立在门口微微抬了抬下颚冷淡地问道,“打什么人?”   “我们在说庆阳伯把魏阳侯又给揍了。”宁国公就急忙说道。   他就见本眼角流露出几分愉悦的靖王,慢慢地绷紧了自己坚硬的脸,开口问道,“庆阳伯?”   “他又打了魏阳侯?”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庆阳伯? 第208章   靖王殿下心里,就觉得特别地生气。   叫殿下说,这世上怎么妨碍自己英雄无敌的家伙这么多呢?   庆阳伯又不是要娶媳妇儿,要不要这么拼?   只是冷哼了一声,他垂头问阿妧道,“喜欢庆阳伯么?”   十姑娘觉得大事不好,十分聪明地闭嘴当做没听见,懵懂可爱地看着自家殿下。   靖王殿下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庆阳伯。   他冷哼了一声,见小姑娘为了逃避自己的问题已经扑过去跟宁国公大人一块儿画圈圈了,默默地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这父女两个不过是画了两个圈圈就开始头碰头地叽叽咕咕外头的八卦,他抽了抽嘴角,却竟然觉得这些八卦从自家小姑娘嘴里往外说还十分有趣儿,竟立在一旁听了起来。   见他对阿妧这样包容,宁国公夫人心里就安心极了。只是想到靖王曾经对自己说起过的阿萝的身世,她就犹豫了一下,没有提起什么。   她不想知道阿萝的身世到底是什么样儿。   这孩子既然长在林家,就是林家的女儿。又何必多生事端,去追索往事呢?   难得糊涂。   或许糊涂些,更幸福些。   她垂头看着阿妧快乐的笑脸,目光就温柔了起来。   “殿下若是有空,就多来看看阿妧。她心里想着殿下,你来了,她就快活得很。”宁国公夫人就对靖王和声说道,“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儿,只是这份儿心却是难得的,殿下往后也不要觉得腻歪了,觉得她黏黏糊糊的。”   她伸手摸摸阿妧的小脑袋,见宁国公也蹭过来,又摸了摸丈夫的耳朵,见这两只被顺毛儿了开心得凑在一块儿偷笑,眼里全都是星光。靖王就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到底点了点头。   “我想回头接阿妧去王府。”   “那是你们两个的事儿。虽然赐婚了,可是你们也不要太避讳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儿本没有那么许多的规矩。”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我明白。”靖王就看着阿妧和宁国公一屁股坐在地上,顿了顿就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往后地上铺层毯子。”   “知道了。”宁国公夫人满心的笑意,就笑着说道。   她觉得有靖王在的时候,阿妧脸上的笑容都格外明亮,心情都忍不住好了几分。只是见阿妧这样快活,她就想到了阿宁。   这锦乡侯夫人虽然没有将阿宁认作义女,可是待阿宁却格外有几分另眼相看的慈爱,这倒是对阿宁来说十分圆满。且以锦乡侯夫人的身份,也不至于是为了讨好一个大理寺卿才对阿宁百般宠爱,这对她这样好,大多就是发自本心了。她这想法儿就很贴近锦乡侯夫人的心意了。   哪怕宁国公府拒绝了认义女之事,可锦乡侯夫人今天的心情真的蛮不错的。   她对阿宁慈爱,阿宁投桃报李,就也对锦乡侯夫人十分尊重。   阿宁本是个快人快语的爽快姑娘,说话办事儿都大气稳重,言谈都很讨喜,为人也自尊自重,锦乡侯夫人多么希望自己有个这样的女儿啊?   不过如今也差不多了,她觉得自己和阿宁可以更亲近些。   更何况她听说阿宁的继母被送到庄子上去了?正好儿,给侯夫人腾地方儿了呢。   今日的心情不错,锦乡侯夫人就含着一点笑意回了锦乡侯府去,哪怕是进了这叫自己越发不痛快的家,锦乡侯夫人依旧没有折损半点儿心情。   其实说起来,沈家的日子过得不坏,虽然锦乡侯是个废柴,可是锦乡侯的弟弟们都很能干,妯娌们也都十分和睦,还有个小姑子在宫里稳稳当当地做她的成妃娘娘,还有个七公主傍身,这样的生活哪里还有半点儿不好的?锦乡侯夫人觉得除了丈夫和儿子,自己此生圆满。   她今天心情好,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叠声地叫人将成妃送给自己的难得的宫中锦缎都给寻出来。   见里头有几样儿各色不同的红色的锦缎,锦乡侯夫人想到阿宁一身红衣格外神气,眼角眉梢就多了几分笑意。   “这几块儿料子都给包起来。”她又想了想,将自己私房的一匣子上好的红宝叫贴身的陪房给找出来,想到阿宁若用上这样的宝石装饰点缀必定明艳照人,这才觉得圆满了。   “也只三姑娘才配得上这样的料子宝石。”陪房是当年跟着锦乡侯夫人嫁过来的,心腹中的心腹,自然是知道锦乡侯夫人的心意的,忙在一旁凑趣儿。   “可不是。”   “太太待三姑娘可真有心。”   “也不知是怎么了,阿宁就叫我这心里头放不下。你说也怪了,素日里我也喜欢七公主,还有弟妹家里的几个丫头,都是水灵灵性格可爱的,可是就阿宁,我这一见了就喜欢得不得了。我就想着,是不是佛祖听见我的话了,因此将阿宁带给我?”   一想到自己是上香的途中见到阿宁,锦乡侯夫人心里就越发这样觉得了。她脸上露出笑容,都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都年轻了几分,感慨地说道,“若阿宁当真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若她有阿宁这样的女儿,她一定把阿宁宠到天上去。   那她还要儿子做什么?   这年头儿,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儿,儿子都是来讨债的。   “只可惜国公府……”   “人家说的也是对的。父母尚在,认什么义母?且若她出身宁国公府长房也就算了,偏她父亲虽然能干,却不过是寻常官身没个爵位,自然比不得咱们这样的勋贵之家。若认了我,那往后只怕会有人非议她看不上父亲的官位,攀附我这个侯夫人了。”   锦乡侯夫人又叫一旁的丫鬟捧过来些首饰,看了一会儿却都不满意,只觉得配不上阿宁的美貌鲜艳,就摆了摆手。   “什么攀附?这是在做什么?”她正叫人将挑剩下的料子拿去给隔房的几个侄女儿给她们也做两身儿新衣裳,就见锦乡侯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如今对丈夫已经无话可说,锦乡侯夫人的脸色就淡淡的。   她如今人过中年,锦乡侯晚上的时候早就不进她的屋儿了,既然无宠,她自然不担心在锦乡侯面前说错话做错事失宠。   “怎么乱七八糟的。”锦乡侯大人见满地的绫罗绸缎,首饰料子,目光就落在其中一匹大红的鲜艳极致的锦缎上,只见这娇艳的大红锦缎映照阳光仿若泛起了点点的珠光,灵动诱人,就笑着俯身摸了摸对锦乡侯夫人笑着说道,“这块料子倒是好得很,一会儿你给了五丫头吧。回头叫她做件衣裳,你下回入宫带着她去,叫皇后娘娘相看相看她。”他就又看了看那些首饰。   锦乡侯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带她入宫?”那不过是丈夫的一个庶女,哪里有资格进宫。   还带去见皇后?皇后怎么可能受这样的折辱。   丈夫是不是蠢?   “还叫皇后娘娘相看?”   “太子如今越发稳重了,只是他骤然封了太子,还有唐国公的脸面在,自然不好提姬妾之事。”   见锦乡侯夫人一双眼睛瞪大了看着自己,锦乡侯皱了皱眉就耐心地说道,“五丫头那姿色,自然会令太子妃不喜,走太子这条路,五丫头还不如去叫皇后娘娘瞧瞧。若娘娘相中了五丫头赐给太子,五丫头就是娘娘的人,太子妃就算是嫉妒,也不敢对五丫头做什么。且你想想,五丫头还是公主的表妹,这身份,日后若生了皇孙……”   那太子妃之下,就是他女儿的天下了。   锦乡侯对庶女有信心。   锦乡侯夫人的脸色却都变了。   “你还说这件事?!”锦乡侯把成妃都给坑惨了,竟然还有脸说送庶女去东宫的事儿。   这都多久了,打从锦乡侯干出这不要脸的事儿,成妃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自己的宫门半步。   她觉得自己都没法儿面对皇后和太子妃了。   “娘娘因为你,都臊得不敢见人,这满京里都是你的笑话儿。且你以为把庶女送太子为妾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不成?简直轻贱到了极点!”   锦乡侯夫人见丈夫不悦地看着自己,仿佛不喜欢自己的说辞,可是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叠声地说道,“你快快住口,这件事绝对不行。勋贵之家,怎能献女媚上?我绝不带五丫头入宫,你死了这条心!”她气得不轻,抬手就抢了锦乡侯手里的锦缎冷冷说道,“这料子不合适五丫头,我不能给她!”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锦乡侯夫人没有回京之前,一向谦卑温和,可一回了京中却处处和自己对着干,锦乡侯心里也窝着一团火气,失望地看着冷笑了一声的妻子说道,“你的心也太自私了,虽然五丫头不是你生的,可到底唤你一声母亲。她有了体面,难道不是你有了体面?为了一点子嫉妒就断了五丫头的前程,你如今怎么越发不贤良淑德了?”   他就觉得锦乡侯夫人这是嫉妒庶女了。   锦乡侯夫人对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在意。   “我只问你,你要不要带五丫头入宫?”   “做梦呢!”   “你可别后悔!”没有了锦乡侯夫人,难道他就没法儿送庶女入宫去给皇后娘娘相看了不成?锦乡侯失望地看了妻子一眼,哼了一声,摔袖走了。   锦乡侯夫人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将手中料子上的褶皱给抹平了。   她正细心地整理自己要送给阿宁的东西,却见门口人影晃动,之后儿子沈青迟疑地走了进来。对这儿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心里冷哼了一声,头也不抬专注自己手里头的活儿,却见沈青默默地坐在自己的身边,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挣扎来低声说道,“母亲,我听说,听说母亲要给我娶亲?”   锦乡侯夫人今日盛装出门,郑重无比,沈青虽然不知道,可是他心爱的丫鬟兰心却知道了。   因恐日后要服侍一个陌生的,或许还十分可怕的主母,兰心已经偷偷儿地躲在沈青看不见的地方哭了几场了。   这一哭,沈青就觉得心都碎了。   他恐锦乡侯夫人给自己挑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做妻子,日后再折磨死自己的心上人,就忍不住想要来问个究竟。   “我张罗着给你娶亲也不是一天两天,你心里莫非没个数?”锦乡侯夫人就觉得儿子不争气。   但凡有些能耐,早就能够成亲去了,何必叫她这样为难。   沈青本性软弱,动了动嘴角,本想瑟缩不提了,然而想到兰心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问道,“我听说母亲给我相中了宁国公府的姑娘。”   见锦乡侯夫人不置可否,他俊秀的脸苍白一片,带着几分央求地说道,“母亲,我听说这位宁国公府的姑娘刚从南边儿回来,是长公主军前大将,前些时候因功封爵,还是因剿匪斐然,是也不是?”这样的姑娘,手里的人命不知有多少,才能成就她的爵位。   沈青一想到自己要和一个杀人魔王睡在一块儿,就不寒而栗。   他都担心哪天叫这位三姑娘不痛快了,回头夜半被三姑娘给砍了脑袋。   他母亲怎么能给他娶这样的女人?   这样彪悍残忍的女人,兰心落在她的手里,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自然如此。”锦乡侯夫人将阿宁当闺女,听到这样的成绩,顿时就露出几分傲然。   沈青的脸却都已经青了,双手冰凉,   那这姑娘还不如七公主呢。   七公主霸道归霸道,可也没见过血啊!   “母亲,你怎么不想想儿子,想想兰心?”见锦乡侯夫人眯着眼睛看来,沈青心里瑟缩,战战兢兢地说道,“兰心都吓得偷偷儿躲在角落里去哭,唯恐我看见难受,还要避着我……”   “她避着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小心看见的。”   锦乡侯夫人就勾了勾嘴角,懒得理睬这糊涂东西了。   “母亲!”   “你快住口吧!就你这么个蠢货,只配围着丫鬟转,还想娶人家正经的有爵位的女将?你瞧瞧你上上下下,哪里配得上人家阿宁。”   锦乡侯夫人满意了面前的东西,高声吩咐陪房将这些精贵的料子送去给阿宁,这才看着儿子惊骇的眼睛不客气地说道,“我也老实告诉你,十个你捆一块儿,都不及阿宁一根手指头,你还看不上她?叫你的丫鬟不必担心,我没想把阿宁娶来给你糟蹋。”   她哼了一声,懒得看失魂落魄的儿子,抬脚走了。   只是她虽然走了,可是沈青伏在一旁的桌子上却难免胡思乱想。   他觉得这是他母亲的缓兵之计。   先稳住了他,回头将活阎王给娶回来,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他就算是拒婚……   那还拒个屁,只怕他得叫阎王给就地正法了!   锦乡侯府大公子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赶在母亲为自己做主之前,就将自己不愿娶阿宁的心意告知阿宁,因此这一日,他收拾得干干净净,洗干净了脖子,一咬牙,往宁国公府上去了。 第209章   沈青怀着满腔的勇气而来。   只是他本心并不是很强势的人,游走在宁国公府巍峨高大的门前,他又举棋不定,不敢往林家去了。   林家三姑娘那是在南边儿拉弓射马的强势的姑娘,那可不是只知道在宫里刷刷威风的七公主能比得了的,他连七公主都畏惧得不得了,自然很担心自己这非要退亲什么的叫人家三姑娘把自己的脑袋给拧下来。   虽然爱情很可贵,可是这生命价更高吧?沈公子俊秀的脸上都是为难,又不愿意就这么回家去,因此就在宁国公府的角门儿边儿上转悠。他生得俊秀,又穿戴得不错,又是远远的观望,因此也没有叫林家把他当蟊贼给拿了   正在他满心的忧虑,不知该进退如何的时候,宁国公府里头已经吵得翻了天了。   当阿芝知道锦乡侯夫人是来求亲的,顿时就炸了。   她没有想到宁国公夫人痛痛快快地就拒绝了锦乡侯夫人,而不是想一想,她是不是还有个侄女儿待字闺中呢。   莫非阿宁不乐意嫁给锦乡侯府大公子,这婚事就不能成了不成?   做长辈的怎么能这么偏心!   “父亲!”阿芝不敢去找宁国公夫人理论,盖因虽宁国公夫人一向都十分慈爱温柔,可是阿芝却理智地感到她畏惧这位大伯娘。她害怕宁国公夫人,却不怕林三老爷,顿时抬脚就往林三老爷的书房去了。   此刻书房里正坐着三个人,除了林三老爷,自然就是阿宁和阿妧。十姑娘正绘声绘色地表示自己前些时候救了她三姐姐,没有叫阿宁认了锦乡侯夫人,就趴在桌上对林三老爷眨眼睛说道,“三叔不知道,若侯夫人没有那么个夫君,那么个儿子,叫三姐姐认了她我倒是觉得挺好的。”   只可惜锦乡侯太坑,沈青更坑,这往后若有了亲戚的名分,阿宁还不叫这两个拖累死?   若是这两个有个什么要求啥的,有了名分,阿宁若是不帮忙都成了凉薄。   “你做的很好。”林三老爷也知道这位锦乡侯大人。   最近朝中最大的乐子就是这位了。   早前有人提议太子广纳妃妾,充实东宫,皇后却站了出来说要将这些好姑娘给了皇帝陛下的时候,眼明的人谁看不出这是皇后不乐意太子身边儿有除了太子妃之外的女人?   她做婆婆的既然态度在这里,因此大家就都明白,想走皇后路线去刷太子妃,那是白扯,还不如合计合计太子的真爱路线呢。谁知道锦乡侯这时候没眼色地跳了出来,还想叫一个庶女入宫去给皇后相看相看……   ……锦乡侯大人是不是觉得唐国公府是软柿子?   谁愿意在太子这桃子才熟就叫人贼头贼脑地惦记?   就冲着太子妃生下的那三个皇孙,唐国公府都记住锦乡侯了。   这货一出马就得罪了唐国公一系,这得罪的姿态太令人震惊了,说蠢货都没法儿形容,林三老爷是个聪明人,一向对蠢货退避三舍。   因此他觉得阿妧这回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摸摸。”小姑娘从那头儿的书桌上蹭过来,要求摸头鼓励。   林三老爷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这小姑娘和自家大哥都是什么毛病,为何酷爱被摸头。   莫非前世是……   “回去坐着。”他沉默地抬头,摸了摸阿妧毛茸茸的小脑袋,觉得手感不错,又摸了摸,见小姑娘心满意足地恨不能在自己面前打滚儿晾肚皮,越发地抽了抽嘴角,抬了抬下颚叫她滚到一边儿去。   阿妧就笑嘻嘻地滚到了阿宁的怀里,抱着姐姐蹭了蹭,这才板着手指头说道,“前儿殿下还跟我说,说是这满城的勋贵子弟里头,有出息的不少,他给三姐姐列了份名单出来,三叔也看一看,瞧瞧里头有中意的人选没有。”   “殿下这样上心?”都列名单出来了?可见细心又在意,林三老爷就觉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就靖王那狗脾气,能好声好气儿跟人说句话都难得,竟然还如此用心。   “可不是,因为这是我求殿下的!”十姑娘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儿,在林三老爷审视的目光里强调了一下自己在靖王殿下心里的地位,这才翘着尾巴说道,“这才几天功夫,殿下就都整理好了,殿下是有心的好人呀。”   十姑娘显然也不知道,这名单如此详细,乃是想当初靖王殿下满怀郁闷地给自家小姑娘寻摸相亲对象来的。将这些家伙列在名单上,如今靖王看来,就是一份情敌名单。   他恨不能烧了算了,给了阿宁,叫靖王说,乃是祸水东引。   “你见着殿下的时候,代我多谢他有心。”林三老爷不是一个自命清高,只知道疏远冷淡的人,他温煦地看着捂着小嘴巴偷着乐的小姑娘,就和声说道,“殿下的心……多谢了。”   他其实还有一点私心,想瞧瞧这些好子弟里头,有没有合适阿芝的,因此也不会隐瞒阿妧,就说道,“若你三姐姐和八姐姐的婚事成了,回头三叔谢你。”阿妧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楞,就茫然地点了点头。   “三叔,你是不是担心我不喜欢八姐姐?”   “你自然可以不喜欢她。”可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放着女儿不管。   “我虽然不喜欢她,可也不会恶意地想要她过不了好日子。一家子的姐妹,平日里拌嘴不和睦,这是人之常情,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来的。可若八姐姐不要想着算计三姐姐四哥哥,那我也不会非要只她一个沦落到不堪的生活里。我的心还没有那么坏。虽然我有点时候希望她走路的时候掉水坑里,在外丢点儿人什么的,可是女孩子的终身都只有一个。她坏,却不是我非要她一生不幸的理由。”   阿妧就对林三老爷大大方方地说道,“三叔再给九姐姐挑一个,她也是家里的姐妹。”   看着小鼻子小眼儿地说希望阿芝掉水坑的小姑娘,林三老爷动了动嘴角。   他这一回探身,主动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我做你的三叔,却没有你豁达。”见阿妧仰头对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林三老爷垂了垂眼睛就缓缓地说道,“只是我想来想去,你这样的心是好的,却是我没有周全。若拿着殿下的名单给她挑夫君,日后她自己把日子作得过不下去,只会埋怨你包藏祸心。”   阿芝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因此林三老爷轻叹了一声说道,“她的婚事,我亲自来挑选就好。至于殿下的名单……我帮你三姐姐和九姐姐相看相看。”   “好。”阿妧又不是圣母,林三老爷既然愿意这样周全,她断然没有说再为阿芝热情地求情一下的。   “你呀,小媒婆儿。”阿宁就抱着阿妧笑眯眯地说道。   “三姐姐和四哥哥都是我的第一批客人,等我在你们身上练出来了,回头就给我姐姐挑个好人家儿。”见阿宁一愣,美貌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忧虑,阿妧急忙回头抱着阿宁的脖子紧张地问道,“难道我姐姐在南边儿有什么不好?三姐姐,你这么看起来不大开心?”   她最紧张的就是阿萝了,顾不得会叫阿宁不自在,一叠声地问道,“她是哪儿受伤了,还是哪儿不舒坦了?三姐姐,南边儿有没有人照顾她?”   “瞧你。并没有什么,只是我瞧着阿萝不大喜欢亲近男子。”   “那女人也行。”阿妧犹豫了一会儿,就咬着牙齿说道。   “什么?!”   “只要能叫我姐姐开心,是男是女的我也不在意。”阿妧就扭着小爪子认真地说道。   她说得认真极了,阿宁本以为她还是如方才那般在开玩笑,到了最后,却几乎诧异地问道,“你说真的呢?”   “谁还说假的呀。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阿妧觉得经历过南阳侯那混账男人的姑娘,都得对男人有心理阴影儿。   那家伙据说刚刚成亲的时候,跟南阳侯夫人是众所周知的恩爱,要不也不能生了两女一子不是?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也是这家伙了,这后头宠着乐阳郡主宠上了天的,不也是这位南阳侯大人么?哪怕阿妧是南阳侯的亲闺女,也觉得这王八玩意儿把人家南阳侯夫人给坑惨了。   且她年幼的时候是个小傻子,也不大记得从前的事儿了,可是阿萝却记得的。阿萝仿佛提起南阳侯怎么待阮姨娘的,就总是露出一种十分悲戚阴郁的表情。   可见南阳侯这男人无情无义。   他后来不是又纳了个小妾,把乐阳郡主给丢在一旁了么?   因此在阿妧的心中,南阳侯是这个世界上最渣的渣男。   阿萝给他做了闺女,对男人绝望不信任一下,完全可以理解。   “你不要想太多了。”见阿妧如此“开明”,探头探脑板着手指头数跟她姐姐要好的女将,阿宁简直哭笑不得。她无奈地揉了揉阿妧的头发柔声说道,“你都在想些什么?胡思乱想。你姐姐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阿萝就仿佛天上雪,仰慕她的人很多,可是她的目光却永远只落在阿妧一个人的身上。那样的热切,就令人看得出她待别人的凉薄,可就算是这样,想要亲近阿萝的却依旧前仆后继。   只是美人如花隔云端,这么多年,能立在阿萝身边的不过是她们的兄长林唐。   就这份独特,还是林唐用满身的重伤换回来的。   “好吧。”其实十姑娘已经默默地将姑娘家也列入未来给姐姐挑选的名单里去了。   她小脑袋贼兮兮地乱转,显然没打好算盘,阿宁就笑了起来,将她给提起来和自己坐在一块儿笑着问道,“原来我就是个练手儿的?你有没有准儿?若是真的有准儿,我的婚事就托付在你的身上了。”   她最近与几个同僚走动了一下,各家各府都在筹备相亲的事儿,就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得赶紧下手,不然好男子都被抢光了。”她们这一批回来的女孩子,素质都十分过硬,是北朝世家最喜欢的那等姑娘。   不过人不少,想要门好亲,真的得靠抢的。   “三姐姐,你信我!”小东西把小胸脯儿拍得作响。   林三老爷就看着女儿和侄女儿在自己面前嬉闹,只觉得自己一向冷清的书房都多了几分欢笑。这个书房他总是在这里看书,可是打从阿宁离京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热闹。   阿芝是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若不是当真有了什么事儿,她懒得来这里和自己的父亲亲近。至于林羽,也并不是个活泼的性子,父子在一块儿说话,亲近有了,然而却没啥欢声笑语。阿妧倒是爱笑,可是哪儿敢在她三叔的书房里笑呢?   还不扒了她的尾巴做围脖儿啊?   林三老爷正想到这儿,就见门口人影一晃,阿芝纤细婀娜的身影气冲冲地就进来了。   见阿妧正坐在阿宁身边咯咯笑,林三老爷纵容着她们两个在自己面前放肆,阿芝的眼睛都泛红了。她恶狠狠地瞪了阿妧一眼,就谁都不理,径直冲到了林三老爷的面前去激烈地质问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委屈的眼底都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儿,呼吸都乱了,柔弱的身子在颤抖,林三老爷见她这样委屈,微微一愣,这才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儿受了?”   “父亲都不把我当人看,难道还能叫别人尊重我?”阿芝就咬着牙冷冷地说道,“父亲的心里,哪里还有我?我早就知道,就是我立时死在父亲的面前,父亲也只会嫌弃我脏了父亲的屋子!”她   越说越委屈,就流着眼泪捂着心口问道,“从前叫我不如一个庶女,如今我竟叫父亲提一提都不能了!当初魏阳侯府的婚事,父亲说是给阿萝那丫头的,你不为我筹谋,我并没有说什么。”   见林三老爷脸上的温和慢慢沉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她,阿芝就越发地冷笑说道,“父亲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合适,不过是不想叫我得了好姻缘!魏阳侯府的婚事过去了也就算了,可是锦乡侯府这门婚事又算什么?三姐姐不愿意,难道就不能想想我?父亲给我挑的那等没根基没富贵的婚事,难道都比锦乡侯府的婚事强?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偏心?这门婚事,为什么你不肯为我想一想?”   “想想什么?想你进门就要吃妾室的茶?”林三老爷脸色紧绷地问道。   “都说锦乡侯夫人温煦明理,世家公子里头谁成亲前没有一二通房?成亲以后打发了就是,父亲何必用这个话来骗我。”   阿妧就沉默了。   阿芝提起她姐姐的时候全然没有半点恭敬之意,令阿妧完全没有想要劝阿芝锦乡侯府是个火坑的兴致了。   管她去死。   “侯夫人看中的是你三姐。”林三老爷觉得阿芝脸也太大了,这还把锦乡侯府的婚事当成自己地里的白菜了不成?   若不是相中阿宁,锦乡侯夫人哪里会联姻林家三房?   阿芝也太会做美梦了。   然而阿芝却仿佛从林三老爷冰冷的目光里看出了些什么。   难道她父亲并没有完全拒绝,他还想将锦乡侯这门亲事留着给阿宁?   她不服! 第210章   “你觉得我偏心你姐姐,没有想过你的幸福?”林三老爷淡淡地问道。   “难道不是吗?”   “我是你的父亲,你想对我如何埋怨,我做父亲的都不会嫌弃自己的女儿。”林三老爷脸上的笑意都不见了,他觉得自己很疲倦,可是他却无法说出更多伤人的话来。   当年跟林三太太生了阿芝的是他自己,他如今难道还能抱怨什么?他满心的疲倦,看着这个永远都不肯过明白日子的女儿,许久方才面无表情地说道,“哪怕你恨我,我也跟你说,锦乡侯府这门婚事做不得。”   见阿芝怨恨地看着自己,林三老爷就抿了抿嘴角。   “锦乡侯夫人先想尚主,又想要娶你姐姐,可是七公主与你姐姐都不肯,可见锦乡侯府并不是良缘。难道公主与你姐姐放着好男人不嫁,却叫婚事落在你的头上?”   林三老爷恐阿芝犯糊涂,就对她温声说道,“他婚前就和贴身服侍的丫鬟海誓山盟,甚至闹到锦乡侯夫人的面前,一则是他自己就不是一个明白人,另一则,也有那个丫鬟绝不是省油的灯。这自幼服侍大家公子的丫鬟,最能拿捏公子们的心意,比妻子更贴心些,又有多年相伴的情分,若是嫁进门,只怕正妻都要避她的风头。”   “八妹妹,父亲总不会害你。”阿宁叹气说道。   在军中疏阔久了,她很不习惯姐妹相争的戏码。   “他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见不得我好罢了。”   “那你就去嫁呗。”阿妧就坐在一旁悠然地说道。   “你说什么!?”   “你要是能叫锦乡侯夫人认了你这个儿媳妇儿,你大可以嫁给锦乡侯大公子。”这人犯糊涂绝对拦不住,且叫阿妧有信心地说一句,阿芝绝对不是锦乡侯夫人喜欢的儿媳妇儿的类型,就算自己找上门只怕都得碰壁。   她不想叫阿芝觉得大家都包藏祸心不想她有好婚事,只觉得得叫阿芝自己去碰个钉子,叫她知道,她不能得到这门婚姻的缘故不是家里人的阻挠,而是人家侯夫人根本看不上她。   知道了这个,阿芝才不会这样怨天尤人。   她就知道自己跟阿宁之间的差距了。   “这可是你说的话!”阿芝就看着阿妧眼睛亮了。   阿妧抽了抽嘴角。   她觉得阿芝这仿佛锦乡侯府大奶奶的位置唾手可得了似的。   只是只看锦乡侯夫人最近相看的儿媳妇儿就知道锦乡侯夫人的审美了,侯夫人不喜欢阿芝这柔柔弱弱弱柳扶风的款儿,喜欢的是直来直去,干脆利落的直爽姑娘。   “我说的怎么了?反正你别做梦了。你总是顶撞三叔,三叔哪一次对你真正地厌弃过?不如老实点,总是会有好姻缘。”   当然,阿芝的眼里,阿妧这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小姑娘自己赐婚给了靖王,就十分喜欢说风凉话。她鄙夷地看了阿妧一眼,就将目光落在了林三老爷的脸上,认真地问道,“若锦乡侯府来迎娶我,父亲,你会不会为了三姐姐,阻挠我的婚事?”   “这跟你姐姐没有关系。”林三老爷揉了揉眼角说道。   人家阿宁没有同意这门婚事不是?   阿芝的眼底却露出几分志在必得。   若说喜欢这门婚事,她的确是的。沈青据说是锦乡侯夫人的独子,日后是板上钉钉的侯府继承人,她嫁过去,等个几年,自己就成了侯夫人,不比嫁到穷门小户里去显赫风光?   且若她得了沈青,就是战胜了阿宁。   这婚事别看林三老爷再三否认,可必定是她父亲想要留给阿宁的。   她抢走阿宁的姻缘,阿宁就一辈子是她的手下败将。   一想到这样,阿芝的心里就生出了争强好胜的心来。   她正想着心事,却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些丫鬟们的声音,阿妧听见隐隐约约提及了靖王,眼前一亮,也不耐烦在这书房里看不开心的事儿,顿时就往外扑了出去连声问道,“靖王殿下来了么?他去见了母亲是么?”   她眉开眼笑的,显然对靖王会来看望自己十分开心,那丫鬟自然也对阿妧未来靖王妃的身份充满了敬畏,不敢怠慢,急忙说道,“是殿下来了,正去了太太的面前。只是仿佛听说他还捆了个人进门,说是锦乡侯府大公子。”   这一回,连阿芝的脸色都微微一动。   阿宁跟她爹一样儿揉了揉眼角,觉得头疼极了。   她才婉拒了锦乡侯夫人,这位锦乡侯府大公子难道是觉得被自己扫了颜面,因此来抗议的?   “你不必去看他。你和他没有关系。”林三老爷就阻止女儿说道,“既然这婚事不成,就不要横生枝节,再有瓜葛,不然岂不是撕撸不开?”   他觉得累了,摆手叫几个丫头都出去,一时想到阿芝的性子只怕会害了那些好人家的家门,然而想要将阿芝丢进不堪的人家去,他却终究舍不得。他满心的愁苦,终于知道什么叫儿女都是债了,阿妧却顾不得她三叔的忧愁了,一门心地往上房去见靖王。   才进门,就见靖王坐在宁国公夫人的下手,下头地上给捆着一个俊秀的青年。   一脸惊慌畏惧,正是沈青。   阿妧就眨巴了一下圆滚滚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无视了沈青求救的目光,小裙子荡开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从沈青的面前走过,没带走一点儿灰尘。   “这是怎么了?”她就和靖王坐在一块儿小声儿问道。   靖王抬手喝了一口茶,看了吓得几乎要喷泪的沈青。   “这小子在门口儿鬼鬼祟祟,我瞧着不喜欢,就捆了进来。”虽然靖王跟七公主经常掐架,只是说起来还是蛮将妹妹放在心上的。   无论七公主有没有看上沈青,可这小子明知道七公主要和他议亲,却硬生生地弄出来一个心爱的丫鬟,这显然没有将七公主放在眼中。靖王没开口,是没时间收拾他。如今沈青正撞在靖王的枪口上,不捆了他简直就是浪费,靖王殿下从不浪费。   浪费可耻,遭天谴。   “行了,你还不放开人家。”宁国公夫人觉得可尴尬了。   这怎么和锦乡侯夫人交代呢?   “大公子,你在我家门前晃悠是为了什么呀?”见靖王殿下跟自己越发默契地抬头当听不见,阿妧急忙蹲到了吓得脸色苍白的沈青面前,见这俊秀的青年秀美的眼睛里都是惊恐,就客客气气地问道,“我们家和侯府没什么瓜葛,你是有什么事儿要和我们说么?”   她正觉得沈青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却听见自己的身后突然传来了阿芝惊慌的声音,且见阿芝一身华美的衣裳进门,脸上带着惊惧与不赞同。   “十妹妹,你在做些什么呀!”她捏着嗓子,竖着兰花指,婀娜地进门,看见了地上的沈青,就捂住了嘴角,一副不堪风雨的样子。   阿妧嘴角抽搐地看她。   这也太能装白莲花儿了。   “这位是……”她正纠结呢,且见阿芝已经弱柳扶风地走过来。   她本就是个美人,此刻眼底含着晶莹的泪花儿,满脸的纯洁单纯,还仿佛带了阿妧的几分天真懵懂,垂头看了仰头求助的沈青一眼,突然就羞红了脸颊,露出几分羞涩地转头,雪白的脸上一片红润地弱弱地说道,“无论是什么缘故,求十妹妹放开这位公子吧。我见他衣裳整洁,想必不会是个坏人,这样丢在地上,多么羞辱人呐。”   她就扭了扭自己腰间的玉佩。   阿妧才知道原来衣裳整洁就一定是个好人了。   她呆呆地仰头看着阿芝。   都不是傻子,当然都看出阿芝是干什么的来了。   不过显然八姑娘的计策不错,沈青来了这可怕的宁国公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深陷狼窝的节奏,没有想到这偌大的国公府里,竟然是这么一位善良纯洁的姑娘为自己说好话儿。   他的眼眶也湿润了,逆着天光抬头,就见眼前的是一位姿容美丽纯洁,羞涩得仿若林间小鹿,看他一眼都要惊慌地转过头去的可爱的姑娘。这一刻,在这被逼迫摧残的时刻,有这样一位纯洁如仙子一般美好的女孩子从天而降,锦乡侯府大公子的心灵一下子就被击中了。   见阿妧看着自己不动,阿芝心里一喜,面上露出了几分忧虑,蹲下来,柔柔地对沈青一笑,之后颤抖的手压在了捆着沈青的绳子上。   “这是我家殿下捆的。”阿妧就提醒道。   敢解开,靖王非踹阿芝不可。   阿芝的指尖儿动了动,垂目,露出几分脆弱的美丽。   “解开吧。”她这点道行迷惑一下沈青也就罢了,宁国公夫人哪里看不出阿芝在做什么。她有心要劝阿芝不要在锦乡侯府上用心,可她再如何,也不过是隔房的伯母,若说得多了,许阿芝日后还要怨恨她。   宁国公夫人是真心不想管阿芝的闲事,又恶心她这当着长辈勾勾搭搭的做派,见她仰头对自己羞涩地笑了,柔弱可怜,十指纤纤,那哪里是她一贯在国公府里的面目呢?她心里叹气,脸上就冷淡了些。   阿芝知不知道沈家来跟阿宁提过亲事?   “公子,无事吧?”解开了沈青,阿芝还拿自己的绣帕来给沈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无,无事。”沈青见惯了七公主这样的霸王,哪里见过这样温柔可爱的少女,一时也怔怔的了。   兰心也很温柔,可是阿芝的温柔却是和兰心的体贴不一样儿的感觉。   她的笑容更纤细柔弱,也更天真无辜。   阿妧是真的不想管了,反正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就起身坐在靖王的身边。   靖王无所谓。   他看在成妃的面上,也确实不能把沈青怎么着。   “这位小姐是……”   “我出身林家三房,行八。”阿芝怯生生地看着沈青,雪白的脸颊微红,晶莹的眼睛里泛着点点的星光与潋滟,其实说实在话,若阿芝不要闹腾,那看起来当真是一位十分可爱的姑娘。她的眼里带着对沈青的一点点的喜欢,又带着几分羞涩,显然对沈青也不是无动于衷。   沈青的心里不由乱跳,一时都忘记了自己身在哪里,只看着阿芝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然,他的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期待。   这位林家八姑娘看起来温柔柔顺,是个十分可爱,怜爱弱小的性子。   她这样的女孩子若是娶进门,必定不会为难他的兰心,会和兰心好好相处的。   且八姑娘出身不过是三房,并不是长房嫡女,就算日后有个什么纷争,三房到底不能如何强势。   沈家大公子显然忘记三房林三老爷的职业了。   因想到阿芝是这样合适自己的样子,沈青甚至觉得这就是冥冥中的良缘,若不是他满心纠结不愿娶林家三姑娘,又怎么会来了宁国公府,遇到了林家八姑娘呢?   虽然这位八姑娘与那三姑娘同出三房,可是看起来当真不是一样的性情。   一个霸道强悍,拧人脑袋当球儿踢,一个温柔柔顺,心肠好得令人热泪盈眶。   “所以我说,大公子你到底来干什么来了?”见沈青看着阿芝的目光带着几分喜爱与爱慕,显然是将阿芝给放在心里了。一瞬间阿妧都不知道是该先同情同情奋不顾身跳火坑的阿芝,还是这个一头往另一个火坑里栽的沈家大公子了。   就阿芝这柔弱的白莲花儿面具,叫阿妧说,能装个十天半个月不暴露本性都是奇迹了,这若是真的嫁到锦乡侯府去……阿妧觉得沈家大公子起码是保不住自己的心肝儿了。   “我,我就是来走走。”因心里格外喜欢阿芝的缘故,因此沈青竟不好说出拒婚的话了。   他目光闪烁,见阿妧怀疑地看着自己,又见阿芝红着脸羞涩不已,咳了一声急忙爬起来,尚且有几分玉树临风,讪讪地说道,“因母亲一再提及国公府,因此我想来走动走动。”   见他提及锦乡侯夫人,阿芝的目光就微微一闪。   原来这位沈家大公子是来相看阿宁的?   只是阿芝也看出来了,沈青的眼底都是对自己的喜爱,想必就算阿宁此时出现,也绝不会被放在心上。   她的嘴角就得意地微微勾起,心里踏实了几分。   只要沈青不愿娶阿宁而要娶自己,那锦乡侯夫人做母亲的再强势,也绝对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去。   这门婚事,是她赢了。   她想得也的确没错,这一日当沈青狼狈地从宁国公府这龙潭虎穴之中逃出来,就急切地走到了最近不怎么爱理睬他的锦乡侯夫人的面前,垂头低声说道,“母亲,儿子想要娶个姑娘。”见锦乡侯夫人好奇地看过来,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想通了,青年抬头,白皙的脸颊微红,带着几分期待地说道,“儿子想娶宁国公府的小姐。”   “都说了你配不上阿宁。”   “不是三姑娘。”见锦乡侯夫人皱眉,沈青急忙扶着母亲的手臂说道,“是林家八姑娘。温柔宁和,还善良和气,是个好姑娘!”   “母亲,我只想娶她!” 第211章   “你说你相中了林家的八姑娘?”   锦乡侯夫人看着一下子变得十分主动的儿子,不由犹豫了起来。   托太夫人最近这两年精神短了,且不叫阿芝出门丢人现眼的福,八姑娘在京中默默无闻,远远不及她的那个狐狸妹妹十姑娘一般声名卓著,毁誉参半,因此锦乡侯夫人一时竟想不出这帝都之中有对八姑娘有什么嘲笑厌恶的话的。   且叫她想着,既然不爱出风头,那这姑娘大概是一个十分内敛谨慎的女孩子,这不就比那些疯疯癫癫的女孩儿可爱多了么?且她还是阿宁的亲妹妹……   林家的女孩儿礼仪教养都极好,只看阿妧与阿宁就知道了。   既然阿宁娶不来,那就娶了这一个,总不会和阿宁差得太远。   只是这一向不中用的糊涂蛋儿子竟然说要娶亲,锦乡侯夫人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这种莫名的担心,令她总是心里过不去。   虽然也知道自己厚脸皮,可是锦乡侯夫人难得见儿子愿意娶亲,还是想要再试一试。若是林家心疼这女孩儿不愿意嫁,她也不会有什么怨愤之心,谁叫她儿子这么不中用呢?   不过若是可以,她愿意将这位八姑娘当亲闺女护着,绝不叫她受一点的委屈就是了。因想得这么多,她就犹豫了一下,忍不得两三日就往宁国公府上去了。待上了门,她未免有些忐忑,见了宁国公夫人就有几分臊得慌。   “姐姐,我又来了。”   “当真是贵客。夫人前些时候送给阿宁的那些礼物,真是太奢侈了。”那都是宫里出来的绫罗绸缎,还有珍珠宝石,再没有一样儿不好的。可见锦乡侯夫人是真的把阿宁给放在心上了。宁国公夫人就叫阿宁来见客,一转眼的功夫,锦乡侯夫人正托着茶细细地喝着,顺便想着如何开口,就见阿宁和阿妧联袂而来。   与娇软娇气的阿妧不同,阿宁的眉宇之间就带着几分英气。   见阿宁越发美貌,眼角眉梢都带着自信与明丽,锦乡侯夫人喜欢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给夫人请安。”阿宁上前拱手说道。   “快过来。”   锦乡侯夫人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拉了阿宁在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这一身儿,见她身上穿的料子正是自己送给她的,心里就十分熨帖,拍着阿宁的手笑着说道,“这料子也只你才配穿了,很好看。待回头我再得了,还送给你。”见阿宁张口欲言,仿佛是要拒绝,锦乡侯夫人就笑着拦住她的话儿说道,“你也别跟我客气。我都这般年纪,本也用不上这样鲜艳的料子,不送给你,也是烂在库里发霉。”   与其给了那几个庶女,还不如给了阿宁。   “那多谢夫人了。”阿宁就投桃报李地说道,“我这回从南边儿带回来许多稀罕的瓜果,不值什么钱,不过是新鲜有趣儿,一会儿夫人也带回去尝尝吧。”   她又不可能跟锦乡侯夫人比富,不过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份南边儿的瓜果就是一份心意了。见锦乡侯夫人看着她微笑,她就和阿妧坐在一块儿陪着长辈说话不至冷清了气氛。宁国公夫人见锦乡侯夫人看着阿宁越发亲近,就笑着问道,“夫人这是特特儿来寻阿宁的?”   “一则是想见见阿宁,一则是……”锦乡侯夫人犹豫了一下,就看着宁国公夫人有些虚弱地说道,“还有一则,实在是说不出口。我家那个孽障,姐姐也知道。一向是个糊涂东西,只是他突然跟我说,说想要迎娶贵府的八姑娘。我见他尚且有几分真心,因此方才厚颜登门。自然,府上的姑娘都是极好,我家那孽障必定配不上的,不过我不来说一回,总觉得心里憋得烦闷。”   她迟疑了一下,又将沈青身边那丫鬟兰心的做派给说了。   “若说处置了她倒是极容易的。只是姐姐也知道,若这恋情炽烈的时候,我要了这丫头的命,她倒是成了阿青心里头的白月光了。到时候活人哪里争得过死人?只怕可怜的还是阿青的妻子。”   见宁国公夫人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锦乡侯夫人就叹了一声说道,“我也姐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不及姐姐有福气,修下了这样的孽障,又实在是软弱,舍不得打死他。他到底是我的独子。”   若她再有一个儿子,就沈青这样糊涂的东西,早就叫她给连着丫鬟一块儿扫地出门了。   可是她此生不过一个独子,就算再气,也终究是舍不得的。   “且若是不看明白了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就算除了她,日后只怕还有梅心竹心的,他还是不能得到教训。一样儿叫人糊弄。”   见宁国公夫人笑了笑,锦乡侯夫人也知道自己这是无礼极了,又犹豫了一下,方才一咬牙对宁国公夫人说道,“这事儿,我是理亏的。姐姐不愿意,是人之常情,万万不要因顾忌我的脸面,就勉强行事。”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可耻的了,明知沈青不是好货,却非要叫人家宁国公府为难。   “说起来,这婚事我倒真不知……”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到了这里。   阿芝与阿宁不同。   宁国公夫人刻意随意插手阿宁的婚事,说一句不乐意,就也是阿宁的态度了。   可是阿芝,宁国公夫人真的不想为她做决定。   好了坏了的,日后阿芝都要跟她过不去。   “我得回去问问她的父亲。”宁国公夫人虽然不喜阿芝,也厌恶她经谋算姐姐差点儿得了的亲事,可也没想把阿芝给推火坑里去。只是阿芝的脾气太坏,她不愿自己做这个坏了阿芝姻缘的恶人免得落了埋怨。   毕竟那天沈青与阿芝在她面前种种深情款款的做派还在眼前呢,显然阿芝是愿意嫁给沈青的。若是宁国公夫人给拒了,回头只怕要叫阿芝给扎小人儿。不过想到林三老爷一向清醒,不会是为了锦乡侯府权势就要把女儿给坑进去的,她就把黑锅往小叔子头上一扣。   “这个自然。”   见宁国公夫人竟没有断然拒绝,锦乡侯夫人眼睛都亮了。   然而她又觉得有些不安。   她觉得当她提起这门婚事的时候,宁国公夫人不必提,竟不肯接茬儿做决定,连之前为了阿宁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的阿妧都垂头闭嘴不吭声,就十分奇怪。   阿妧一看就是愿意为姐妹出头的性子,可是为什么同样是要嫁给沈青,于阿宁的时候她百般阻挠,到了阿芝却开始装死?   她有些想不明白这里头的事儿,然而到底心愿得偿十分欢喜,与宁国公夫人说笑了一回,就怀着忐忑的心情回了锦乡侯府等消息。她才走,宁国公夫人就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对阿宁说道,“你去把你大伯父与父亲都请来,我有话要说。”   说起来,有人来给国公府里的姑娘们提亲,最应该知道的是老太太。可是太夫人年纪大了,阿芝这门婚事又不是好的,宁国公夫人很担心太夫人再因阿芝这事儿给气着。   虽然太夫人身子不错,可也不能那么糟蹋。   阿宁急忙应了,咬了咬嘴角,就去请了宁国公与林三老爷过来。谁知道她半路又看见了阿芝,八姑娘仿佛在门口儿安了眼睛似的,锦乡侯夫人一走,就急忙跟着林三老爷一块儿来了。   待都到了宁国公夫人的面前,都坐稳了,宁国公夫人才把这雷给放出来,对垂目不语的林三老爷说道,“锦乡侯夫人又来了。她这回说要求娶阿芝。三弟,我到底只是伯娘,是不敢给八丫头做主的。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婚事,你来决定吧。”   阿芝正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待听到锦乡侯夫人求娶自己,顿时眼睛就亮了,期待地看着父亲。   “……不行。”林三老爷沉默片刻,方才淡淡地说道。   阿芝本雀跃的容颜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本在得意地去看阿宁的表情,只觉得自己这一回当真是将阿宁给踩在了脚底下了,听到了这话还了得,顿时就尖声质问道,“为什么不行?!”   见林三老爷目光沉沉地看过来,她就冷笑地看着他说道,“就因为这婚事是三姐姐的,因此父亲就不愿叫我嫁给大公子了?因为大公子喜欢我不喜欢三姐姐,所以父亲不痛快,想要叫我也得不着他?!”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偏心?这几年你心心念念地牵挂她,我抱怨了什么没有?这还不够,难道还要将我的姻缘都给了她,你们才能满意?!”   阿芝好不容易可以做侯夫人,眼瞅着风光荣耀就在眼前,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被林三老爷给阻挠。   “胡说八道。不说三姐姐压根儿没想嫁给沈家大公子,我就说一件事儿。”阿妧早就叫阿芝这回干的事儿给恶心着了,方才没做声不过是憋着一股火儿,如今见阿芝还要胡搅蛮缠,就起身高声道,“你可少叫人笑掉大牙了!锦乡侯府这门亲事,你是怎么得来的,你心里有数儿!不说这本是要给三姐姐说亲的人家儿,三姐姐愿不愿意是两说,只说你!亲姐妹的男人你都要抢,还抢得振振有词格外有理,你还是不是人?!”   “你说我什么?!”   “我说你无耻,下贱!”阿妧就挽着袖子大声说道。   阿芝撞见沈青的时候,也知道沈青和阿宁之间有纠葛。   她也知道或许沈青可能成为自己的姐夫。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下手抢了,去勾引沈青迷惑沈青,这固然是沈青恶心,可是阿芝也不是个好东西。   阿妧从前还只当阿芝与姐妹之间有些龃龉芥蒂,感情还在。   可是当阿芝下手要去抢姐妹的男人,她就知道,阿芝再也不是自己的姐妹了。   “好啊,如今你有靖王殿下撑腰,连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阿芝本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如今叫靖王踹的那一脚都疼得厉害,更不必提阿妧横眉立目想要给自己两巴掌的泼辣样子。她叫嚣了一声,就躲在了林三老爷的身后去。却没有看见父亲那已经变得失望的脸。   阿妧却看见了,因此心里越发不开心,就对林三老爷说道,“三叔还阻挠她的好姻缘做什么?这婚事是她自己挑的,自然是她的心愿!”   阿芝爱死就死去吧。   她是好是坏,阿妧是决计不会再理睬了。   她什么都能原谅,可是只有阿芝的这一次,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她。   叫她心里想着,哪怕这个男人是姐姐们不要的,可是做妹妹的才更应该退避三舍。   “没错儿,这婚事是我挑的,也是沈家大公子喜欢我,挑中了我。”阿芝知道自己胜利了,顿时就神气活现地对沉默不语的阿宁说道,“三姐姐,你也别怨我。只是感情上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明白呢?沈家大公子就是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都说你是个出众出色的女孩儿,什么爵位军功前程都远大,既然如此,你应该不会一定要和我抢大公子这门婚事的,是不是?”   “锦乡侯府真的提亲了?”林三老爷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说道。   宁国公夫人看都不看阿芝,慢慢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阿芝这样愿意,那就嫁吧。”林三老爷听见阿芝发出了一声喜悦的笑声,起身,回身看着自己身后的女儿淡淡地说道,“只是我也跟你说,你父亲我不过是个大理寺卿,你要嫁的却是侯门贵邸。深宅大院儿难捱,往后你若有个什么,只怕我是不能为你做主的。”   见阿芝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他垂了垂眼睛,霍然抬手,向着阿芝的脸上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阿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一声脆响,之后阿芝就滚地上去了。   她震惊地看着阿芝雪白美丽的脸上红肿起来,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巴掌印儿。   “三,三叔?”见林三老爷这是一巴掌差点儿抽掉阿芝半边脸的节奏,阿妧都惊呆了。   “父亲!”   “你是我的女儿,我没有教好你。”林三老爷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漠然地说道,“从前我没有管教你,你是好是坏,都是我的错。是我这做父亲的不好,令你成了这个样子。”他见阿宁怔怔地看过来,就苍白地笑了笑,回头看着阿芝低声说道,“这一巴掌,是因你无耻,一心要抢你姐姐的姻缘。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那日后,这话是我说的。你们就不再是姐妹。你也不配做林家的女孩儿。”   “父亲这是何意?”   阿芝的脸都麻木得没有感觉了,嘴里全都是血腥味儿,又在林三老爷冰冷的目光里感到无比的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被林三老爷放弃了。   “你依旧会是我的女儿,却不再配做林家的小姐,做林家姑娘的姐妹。我会跟锦乡侯府告知。往后,你只和我有关,和宁国公府再没有什么关系。”   若是自己跟宁国公府没有了关系,那如何在锦乡侯府里耀武扬威,站稳脚跟?   阿芝的脸顿时就白了。 第212章   林三老爷说到做到。   当锦乡侯府的聘礼到了宁国公府上,林三老爷就冷着脸告诉一脸热切的锦乡侯夫妻,阿芝跟宁国公府没啥关系。   也确实是没啥关系。   如今是太夫人尚在,宁国公府并未分家,因此阿芝在外才叫人唤一声宁国公府八姑娘。   可若太夫人过世,林三老爷就得从宁国公府里头搬出来,那自然阿芝与宁国公府就没什么关系了。当然林三老爷也没有否认阿芝日后依旧是大理寺卿的姑娘,只是锦乡侯夫人的心里就别提了。   若是这个时候还看不出宁国公府对阿芝的冷淡,还有阿芝只怕是有些问题,她就太蠢了些。可就是因知道宁国公府一向清正,这竟然能令宁国公夫人都厌烦地不肯出来接待聘礼嫁娶之事,那阿芝得是个什么德行?   她看见弱柳扶风,目光潋滟多情地走出来给自己请安的阿芝,顿时就眼前一黑。   这做派哪里是北朝贵女?体统呢?   只是这门婚事是她求来的,她就算是如今一肚子的苦水,却都不能再反悔了。   若是反悔,她就是当真得罪了宁国公府。   不过此时此刻,锦乡侯夫人终于知道自己心里那隐隐的不安从哪儿来的了。   能叫她那倒霉儿子一眼相中进而想要迎娶,她怎么想不到呢?必定是和那兰心一种货色!   她心里知道这儿媳妇儿只怕是娶错了,然而到底只是因儿媳不合自己的心意。然而锦乡侯却想得多了些。   他之所以愿意联姻宁国公府,不过是因看在宁国公府前程似锦。他自认无论才学还是办差,都不比别人差,唯一差了的不过是运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帝宠。   宁国公府正得帝宠,彼此若都做了姻亲,自然也该提携锦乡侯大人一二不是?因此他就觉得儿子的眼光还算不错,正想着和宁国公府搭上了关系,儿子往后跟靖王都成了连襟儿,这满是憧憬期待的等着跟靖王表达一下都是一家人,晴天霹雳。   宁国公府不认阿芝了。   那这么个废物媳妇儿娶来有什么用?   若不是林三老爷的脸色过于恐怖,锦乡侯都想甩手走了。   不过这门婚事说起来,不仅锦乡侯府觉得不大开心,就连宁国公府里很不轻松。   “娘娘说,这叫什么事儿。”阿妧一点儿都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觉悟,且这京中都传遍了林家八姑娘与锦乡侯府联姻之事,日后七公主都要嫁给林琰了,那成妃自然也不是外人。   她今天进了宫,专门儿来了成妃宫中给成妃请安,软软地趴在她的膝上很不开心地说道,“若侯夫人从未在我家提及三姐姐的婚事。八姐姐想要争取这婚事无可厚非。可她明明一门心地认定了家里头想要叫三姐姐嫁到锦乡侯府去,却非要抢了这门婚事。”   “你那个八姐姐,早前我听七公主说起过,说十分扭扭捏捏,装模作样。只可惜我最近精神短了,竟也不知外头的事儿,不然绝不会叫沈家去提亲。”   成妃并不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一向都安守本分得过且过,可是这一回锦乡侯给她丢的脸太大了,成妃在宫里只默默地忍受了一天的嘲笑就病得起不来了,如今才好些,就抱着阿妧暖烘烘的小身子叹气说道,“只是……叫我说这也是良缘。”   “哈?”   “阿青糊涂,好糊弄,就算是娶了好人家儿的姑娘,只怕往后也要辜负了人家,何必坏了好姑娘的一生呢?”见阿妧呆呆地抬着小脑袋看着自己,成妃就微笑起来,将柔美的手压在她的额头上和声说道,“你那八姐姐也是一样儿。我听你说你三叔为了你八姐姐的婚事举棋不定,不愿将她嫁到坏人家去,却又不忍她祸害了好人家儿?正好儿,这两个祸害自己凑成一对儿,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她疲惫地靠在床头叹了一口气。   阿妧急忙给她腿上的毯子往身上拽了拽,犹豫了一下小声儿说道,“您说得好有道理。”   “所以不要烦恼,不必理会他们。”成妃就笑着说道。   她的眼角还带着几分憔悴,从前尚且乌黑的鬓角这一回都染上了霜白,阿妧只觉得心里发酸。   锦乡侯这王八玩意儿,可把成妃给害苦了。   “要不,我陪娘娘去外头晒晒太阳吧?”   “不去了,我就是懒得动。”一出去只怕就要面对嘲笑自己的那些后宫,万一遇到皇后或是太子妃,成妃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没了。   她正摆了摆手,却见七公主快步从外头走进来,怀里抱着许多开得十分灿烂的花朵儿,就见七公主一把就将花朵儿都给铺在了成妃的床上,这才拍着手对成妃说道,“外头的花儿开得正好。我捧了来,母亲也多看看,心情也好呢。”   成妃不爱去御花园,因此七公主就把花儿给采过来给成妃看。   见她这样懂事孝顺,成妃就温柔地笑了。   “只是母亲躲了多久了?皇后娘娘前儿还问我母亲的精神好不好。”七公主不喜欢成妃因为锦乡侯犯的错惩罚自己,握紧了母亲的手不悦地说道,“这是锦乡侯府干的破事儿,跟母亲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母亲倒臊了?叫我说很不必如此,冤有头债有主的,这事儿就都是锦乡侯府的错,往后咱们不必在意。该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笑,就怎么说笑好了。”她见成妃看着自己笑了,就心中厌恶了锦乡侯几分。   虽然锦乡侯是她舅舅,可是这做舅舅的不要脸,还气病了她的母亲,七公主会喜欢才叫见了鬼。   “你们去玩儿吧,我得歇歇。”成妃是真的精神不大好,就歇下了。   “娘娘仿佛叫人给击垮了似的。”   “你不知道,母亲不在意什么恩宠,却最在意自己的脸面。”七公主拉着阿妧来了御花园里,隔着不远处的湖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侧头对阿妧低声说道,“这锦乡侯,来了京中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不知叫母亲为他操了多少的心!”   她连舅舅都不叫了,阿妧就知道七公主只怕是为了成妃恼了,急忙劝道,“娘娘一时心里过不去罢了。公主不要太生疏了母家,锦乡侯府的别人还是好的。”   “你说他怎么不知道消停呢?”七公主就咬牙说道,“前些时候还想送庶女进宫,求到我的面前!”   当然,锦乡侯还是很会说漂亮话儿的,给七公主画了好大的一个饼,她想到锦乡侯在自己面前的喋喋不休就觉得十分不悦,与阿妧抱怨道,“说什么我跟太子嫡庶有别,又男女有别,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公主。若那庶女去了太子的面前,有她这个自己人儿吹枕头风儿,想必我这个公主能做得更稳固些。”   这话实在叫七公主给恶心吐了。   她一想想都觉得厌恶得不得了,见阿妧捧着小脸儿不吭声了,就冷笑道,“他真是做梦呢。当我是那种不要脸的公主呢?”   其实锦乡侯这路线都得没错,盖因古往今来,喜欢给兄长或是弟弟的后宫塞妃嫔的公主不是一个两个,那为了稳固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献一两个美人儿算什么啊?可是七公主偏偏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当场就唾了锦乡侯一口,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概锦乡侯如今还都想不明白,七公主这是不是傻?   “那庶女真的很美么?”阿妧关注的焦点永远都跟别人不一样儿。   “也还好,不过是胜在年少婀娜,生的眉眼儿秀致。”不过七公主早年见过阿萝的绝世姿容,因此锦乡侯这庶女的这点美貌完全没有叫她给放在眼里,就对阿妧感慨地说道,“其实说起来,还是你姐姐阿萝最好看,可惜了的,离得远。不然有这样一位美人儿天天在我的面前,赏心悦目不止,还能叫人……”她才说到这里,就感到自己的后脑发出了一股子凉意,就慢吞吞地继续说道,“看你们姐妹团聚,这是多么温馨的事情啊。”   “公主!”啥时候霸王似的七公主殿下成了夫管严?   阿妧顿时就叼着手指头震惊了。   她一口咬住自己的指尖儿,唯恐自己咬得不疼,还没清醒过来呢。   “这么啦?”七公主就装模作样地问道。   当然,这个时候林二公子已经施施然地走过来,英俊精致的脸上都是笑容。   “进宫了?”他一手指就戳在妹妹的大脑壳儿上。   打从妹妹软乎乎胖嘟嘟的小肚皮不叫戳了之后,林二公子只好另辟蹊径,来戳妹妹的脑门儿。   阿妧默默地记着头上被动了土的仇恨,又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短短时间就收服了七公主的她二哥,特别想知道有啥秘诀,回头好跟自家殿下跟前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自家殿下给迷得七荤八素的。   她正憋着狐狸主意,就见林琰已经将手搭在了脸色微青的七公主的肩膀,笑眯眯地往公主殿下的耳朵尖儿上吹了一口气儿,见她抖了抖耳朵,就笑着问道,“想看美人儿啊?我不美么?”   “美美美!”七公主叫这口气儿给吹得顿时就眼放绿光,恨不能把这漂亮男人给就地正法了。   “等等,我还在呢。”阿妧就嫉妒死了,一边学他二哥的这些狐狸道行,一边就急忙控诉道,“不带这么叫人嫉妒的。”   她家殿下都没有出现的时候,秀什么恩爱啊?不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的?秀恩爱死的快!十姑娘心里特别地阴暗,还得上前把贼爪子往她二哥的腰间摸去的七公主给抓住,幽幽地说道,“有难同当。”靖王不在的时候,七公主也不能秀恩爱。   这才叫皇家好闺蜜。   “你是不是忘了从前你最喜欢的就是和王兄在我面前亲亲蹭蹭的?”七公主就黑着脸转头看这个小姑子。   好闺蜜到了最后,都得怼。   阿妧闭嘴了。   见色忘义,早就忘记了那深厚的友情的公主殿下顿时就得意洋洋地往自家未来驸马的身上窜。   这一回是林琰笑嘻嘻地将自家公主给摁进自己的怀里了,这才对默默记仇蹲在地上画圈圈,眼底带着一滴大大泪珠翻白眼儿的妹妹笑着问道,“我这最近没回家,听说府里头闹出了点儿事儿?”   见阿妧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林二公子就很没有兄妹爱地说道,“听没听说过一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时候不恩恩爱爱,天打雷劈。”他果然地垂头拿漂亮的嘴唇去亲了亲七公主的额头。还未抬头,就迎来了七公主气势汹汹的吻。   十姑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秀恩爱,不要脸!”   “得了美人儿,还要脸做什么,真是个天真的小朋友。”七公主就意犹未尽地和林琰的嘴唇分来厚着脸皮地说道。   阿妧惊呆着看这两个臭不要脸的。   她好羡慕啊!   她也想在御花园里亲亲。   这心里头长了草,十姑娘就觉得特别憋闷,林琰见她一张娇媚可爱的小脸蛋儿都灰暗了,就笑眯眯地说道,“羡慕也没用,天底下我与公主这样合拍的可不多了。”他顿了顿,就对阿妧眨了眨眼睛说道,“今天我回去一趟,三妹妹的婚事,我想着了一个人,十分合适。”   见阿妧霍然抬头期待地看着自己,林琰就想到他听说阿芝嫁给了沈青。与别人不同,他觉得这婚事特别好。   沈青和阿芝,都没有白瞎了彼此,都是祸害。   他想到连妹妹都要嫁人了,可是却依旧没有人家儿的阿宁,嘴角就有趣地勾了起来。   “你相中了谁?”七公主对阿宁没什么印象,不过是阿妧喜欢她,因此看在宁国公府长房,对阿宁有几分青眼。   “你猜。”林琰露出一个俏皮的眼神。   七公主嘴角抽搐地看着他。   “莫非是和二哥哥走得近的哪位大哥哥么?”林琰混迹宫中交游广阔,虽然身上没担着差事,可是他性子活泼,生得又漂亮,谁会不喜欢他。正经在宫中结交了许多的好朋友。阿妧就忍不住板着手指头数着这几年林琰带回家宴请过的好朋友,却不知是哪一个,就犹豫地问道,“我记得这些大哥哥都成了亲的。”总不能叫她姐姐去亲近一个已经成了亲的人是不是?   “你还记得早年有个黑大哥么?”林琰就笑眯眯地问道。   “黑大哥!”阿妧顿时就想起来有这么位英雄了。   “黑大哥?”这姓氏好怪。   “这丫头给人取的外号儿,其实南川侯不过是生得黑了些。”   “卫山河,山河堂兄!”七公主一听说长得黑,又听见爵位,顿时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只十分英俊的黑炭头。   “这么样,是不是很合适?”林二公子也很喜欢翘尾巴,顿时就高高地翘起了自己的尾巴来,这提议仿佛不仅是七公主与阿妧,就是匆匆赶来的靖王听了也言简意赅地评价道,“这婚事很不错。”   他尚未跟林二公子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却只觉得自己腰间的腰带被轻轻地拽了拽,垂头,就见一脸神秘的小姑娘贼头贼脑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亲亲么?”   靖王:…… 第213章   靖王的心情略复杂。   被自己未来的王妃要求亲亲什么的,这固然是好。   可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亲一口不要紧,他忍不住把这小姑娘给啃了可怎么整?   “就一口,一小口儿。”胖狐狸还在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举着小爪子可怜巴巴地问道,“殿下不想我么?我可想殿下了。就亲亲吧,就一下儿。”   靖王夹着这突然惊呼了一声,之后敏捷地抱住了他的腰的小姑娘转身就走。   “往后离他们远点!”把小姑娘给塞进假山的角落里,靖王俯身将这被放在假山突出的棱角上稳稳坐好的小姑娘堵住了嘴,当唇齿相依,小姑娘甜蜜而依恋的气息都沾染在靖王的身上,感觉她的小爪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靖王直到她哼哼着央求起来方才松开了她软软的嘴唇。   看见她小脸儿幸福得红扑扑地依偎进自己的怀里傻笑,靖王嘴角微微勾起一瞬,之后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七公主与林琰这两个混账东西。   这还能不能给个好榜样了?   他家小姑娘都被带坏了。   “再来一次。”怀里的小姑娘把红扑扑的小脸儿扬起来,在假山的阴影里,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都在放光。   回应她的是靖王重新覆盖下来的英俊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靖王都感觉有点儿不好,这再亲下去准得出事儿,这才将意犹未尽,还吧嗒嘴儿回味的小姑娘给带着走出了假山。   他垂头看着阿妧眼睛亮晶晶的样子,面若桃花绯红可爱,也忍不住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尚且带着几分甜美气息的嘴角。正感到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此,却见另一处假山里,一颗大头突然探出来一瞬,之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父皇,”见皇帝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后头,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靖王就眯了眯眼,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向英雄无敌的皇帝陛下此刻一点气概都没有了,垂头丧气地蹲在假山后头。   “陛下,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啊?”与皇帝陛下相反的是,十姑娘的心情好极了,她就唯一觉得失望的是没亲多久,没够儿。   此刻探头探脑地看着皇帝,她很好心地问道,“陛下心情不好,要不我陪殿下下两盘棋好不好?”她骄傲地挺着自己的小胸脯儿说道,“从前我都是让着陛下来的。这一回叫陛下知道我的真实实力!”她觉得自己就跟从前见过的吃了菠菜就变化的某水手似的,这才被靖王给亲了,十姑娘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不了,你和阿玄玩儿吧。”见阿妧的小嘴巴红肿着,皇帝就幽幽地看了看脸色沉稳的儿子。   禽兽!   说好的对女人没兴趣呢?   这叫没兴趣啊?   “到底怎么了?”皇帝难得这么蔫儿了吧唧的,阿妧作为帝王一生的心灵棋友,就急忙也和皇帝蹲在了一块儿小声儿问道,“陛下和我说说啊?虽然前朝大事我不懂,可是若只是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儿,我可以给陛下排解的。”她笑呵呵的天真可爱,果然皇帝就轻叹了一声,和阿妧一块儿坐在了假山旁的干净的草地上垂头说道,“太子妃又有了。”他就一脸黯然神伤的样子。   阿妧无语了。   太子妃又有孕了,这做公公的伤心个屁啊!   “然后呢?”   “然后朕就跟太子说,他如今怎么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从前的身份不同了。若是不愿意广纳妃妾叫太子妃心里难受,辜负了这么多年的相依相伴,那朕就在书房给他两个侍婢,就在书房侍候,没名没分的,既不碍太子妃的眼,也动摇不了太子妃的地位,不过是叫太子平日里放松一些。”   见阿妧垂着小脑袋不吭声了,还挪着小屁股离自己远了些,显然是嫌弃自己了,皇帝急忙问道,“朕这都是一片慈父心肠,你也觉得朕错了?”   “有人说陛下错了么?”阿妧就问道。   “皇后和太子都不肯。”皇帝就有些黯然地说道,“为什么?不过是两个侍女。”   他也没说要太子给个名分,等太子妃生了,把这两个侍女给打发了也就是了。   他就是心疼儿子,这真的是一片慈父心肠。   哪儿有当了太子,媳妇儿有孕了还得憋着的道理?   “太子妃的涵养可真好啊。”阿妧就觉得太子妃这还能忍得住,真不是一般的人,要不怎么就能母仪天下呢。   “若换了是我,我早就跟陛下掀桌子啦。”她就伸出小爪子揪了揪皇帝的衣摆说道,“陛下觉得太子辜负了您的一片真心因此失落,可是我却觉得太子殿下做得好呢。”   见皇帝诧异地看过来,她就小声儿说道,“没名没分,可那也是太子的女人不是?叫丈夫去宠爱别的女子,谁的心里能好受?说不将那些身份卑贱的小猫小狗儿放在心上的,其实都是在骗人。她们伤心的并不只是有女子跟自己分了丈夫,更多的,是丈夫对自己的背叛。”   若太子真的受用了那两个侍女,那其实对太子妃来说,无论有没有名分,都是背叛。   “背叛?”阿妧用了很严重的字眼,皇帝就一愣。   他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就慌乱起来。   “可是,可是别的女人都不能动摇她的地位。”   “陛下心里,只当女子只是在意地位么?并不是这样的。一路的跟随,相互陪伴,她在意的是这个男子。陛下,若是我,若想一想一直以来和我一路走过来,我花了无数的心与感情换回来的却只是冷冰冰的所谓的地位,还要感激丈夫对自己的‘独一无二’,我的心里会很难过。”阿妧抽了抽小鼻子,见皇帝怔怔地看着自己,就又摇了摇他的衣摆央求道,“太子殿下做得好极了,我真是喜欢太子殿下这样的做法。陛下,不要再给太子殿下赏赐女人了好不好?”   她抿了抿嘴角,觉得自己做得很过分,怎么能插手皇帝的事呢?就小声儿说道,“若太子有心,身边多少女子前仆后继,还用陛下为他操心?可若太子无心,陛下,我真高兴。”   她狐胆包天地拿皇帝陛下精致的龙袍给自己擦了擦眼角。   皇帝陛下继续怔忡,甚至叫阿妧觉得有些怪了。   她就是说了说自己的心里话罢了。   “那……若是已经伤了心呢?”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   “伤着伤着,若是习惯了,伤口多了,就不会疼了。可是那样多可怜。”阿妧就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皇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您以后也不要给我家殿下赏赐奴婢。陛下,我的心可脆弱了,殿下若是亲近别的女子,我会死的。”阿妧就小小声儿地央求说道,“往后我嫁给殿下,一定做个好妻子,然后好好儿孝顺您。您千万不要给我家殿下赐小妾。”   这皇帝就好给兄弟儿子们赏赐小妾,之前的诚王妃是刚烈同归于尽款的,可是阿妧觉得要自己踩着靖王去抗争自己做不到,只好充当一个白莲花儿了。   她期待地看着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目光落在白皙娇艳的小姑娘的身上,许久,叹了一口气。   “朕知道了。”当阿妧可怜巴巴地央求自己的时候,皇帝就没有觉得她是个妒妇了。   “你放心,就算赐了小妾,我也不叫她进门,顺便抄她的家。”靖王听见小姑娘怯生生地说着对自己的眷恋,心里软成了一团,垂头看着这个胆敢在皇帝面前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的小姑娘,只觉得这才不负自己的这番感情,俯身就拿嘴唇碰了碰阿妧的额头。   这一刻,一切的焦躁与令身体坚硬的炽烈的情绪都褪去了,只有一点点默默的温情,哪怕是他亲吻阿妧,也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都是暖暖的感觉。   而不是那会将自己燃烧成灰一般的激情。   可是激情褪去的永远很快,温情却更加隽永。   “再亲亲吧。”阿妧喜欢靖王火热的亲吻,也喜欢此刻,少了一点欲望之后的温柔。   靖王垂头又亲了亲她的眼角。   这两个在皇帝陛下面前恩恩爱爱,换了平日里,皇帝早就咋呼起来了。可是此刻他仿佛整个人都傻了一样儿,就呆呆地看着这两个温情无限,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得生疏的孩子。   他突然动了动嘴角,想说这算什么,想当初他也曾有过这样温情的时候。当年当他每每从军中满身血汗,疲惫地回来的时候,皇后也曾经笑吟吟地叫他枕在他的腿上,亲手给他擦干净全是尘土的脸,然后总是会亲亲他的额头的。   她那么温柔,眼底都含着笑意,温柔又安宁,叫他喜欢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当他雄心万丈的似乎,又带回了更多的女子,她们叫他感到快乐,又叫他感受到心里的火热与激情。   可是如今想来,却并没有一个如同皇后那样,令他感到暖暖的安宁与安稳。   皇帝突然很想回去看看皇后。   他方才很失望地从皇后的宫里出来,如今却想回去跟皇后说,他没生她的气。   所以,她也不要生他的气吧?   “陛下,你去哪儿啊?”阿妧正拿小脸蛋儿满足地跟靖王蹭来蹭去,却见皇帝突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就走了,顿时就慌了,唯恐自己方才劝说的话全都不顶用,皇帝去找太子妃的晦气去了,急忙推开脸色一沉的靖王就追着皇帝跑了。   她一双小短腿儿倒腾得再快,又哪里是皇帝的那大长腿的对手,不过是转眼的功夫皇帝就只剩下背影了,见皇帝这是往皇后的中宫去了,阿妧就冒汗了。   “快追!”见靖王走过来,小姑娘急忙绕到他的背后,蹭蹭就往这同样一双大长腿每每叫自己羡慕嫉妒恨的家伙背上爬去。   见她吭哧吭哧在自己身后做反,靖王眼底露出几分纵容,蹲下身,就感到小姑娘哼哼了一声,温热的身体就落在了自己的背上,和自己紧密地贴在一起。   他感到小小的女孩子已经有了起伏的隆起软软地压在自己的背上,这是与别处都不同的触感,心里一热,又感到阿妧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脖子,甜蜜的气息从后而来。这时候靖王就对去皇后宫里救驾没什么兴趣了。   皇后一向撑得住场子,皇帝就算去兴师问罪,只怕也得铩羽而归,回头又叫皇后把他糊弄得找不着北。   不过靖王当真是没有想到,阿妧长大了,还长得很不错。   看来最近小姑娘穿宽松的衣裳,掩盖了不少真实的内涵。   他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鼻子,这才背着急慌慌,拼命压在自己背上做反的小姑娘艰难地往皇后宫中去了。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仿佛传来了女子娇柔的声音。   他也不在意别人惊骇的目光,施施然背着阿妧就进了宫中,却见皇帝正呆呆地站在皇后的面前,一旁竟然是妆容素淡优美,柔弱温顺的赵妃。   她仿佛从七皇子不能成为太子的打击与行事踏错之中走出来了,正看着皇帝柔柔地说道,“臣妾听说陛下要赐侍女给太子殿下?这都是陛下的一番慈父之心,太子殿下一时虽不能回转,可是会有朝一日明白陛下的疼爱之意的。”   赵妃动了动,目光落在垂目坐在上首的皇后的身上。   才封了太子,太子就抖起来了,敢跟皇帝对着干了?   真是可笑极了。   皇帝能封了他做太子,难道就不能废了他?   只是想到太子妃又有孕了,赵妃的脸色就阴沉了起来。   她忍不住想到了不中用的七皇子。   七皇子如今还没有大婚,身边一个侍婢也都没有,哪里能给她生出一个孙子来?   一个皇子,若是没有子嗣,想要登基岂不是在做梦呢?   朝臣们也不能干啊!   太子能够登基,如此顺利,谁说其中没有太子妃连生三子的缘故呢?   “不过臣妾倒是觉得陛下的意思极好,太子妃如今正刚刚坐胎,一则不能费心劳心服侍太子,二则也得是太子怜惜她不要烦扰她才能叫皇孙顺利降生。”   赵妃婀娜如花地立在皇帝的身边,却见皇帝呆呆地看着皇后,心里忍不住有些气闷,就继续笑着说道,“不如陛下将那两个侍女先赏了太子,太子自己斟酌,许就收用了。”她嫉妒太子妃独得太子宠爱的那份幸福。   更何况,若太子日后跟太子妃一拍两散,那岂不是更好?   只是此刻皇帝却仿佛听不见她说话似的,只是讷讷地走到皇后的面前,垂头看了看皇后坐下的大椅子,垂头默默地挤进了皇后的座位里。   “皇后,朕有些累。”   他犹豫着,有些胆怯地将大头枕在皇后的肩膀上。   皇后一愣,之后在赵妃嫉恨的目光里忍不住失笑,抬手摸了摸肩膀上的这颗大脑袋笑道,“陛下累了,那就歇一歇。”   她的声音温柔宽和。   可是却再也没有温柔的吻。 第214章   皇帝的表情有些压抑。   “皇后。”他蹭了蹭皇后的肩膀。   “陛下是怎么了?”才皇帝从自己的宫里郁闷地走了,皇后觉得也该安抚一下,就拍了拍皇帝的大脑袋笑着说道,“方才是我对陛下说得激烈了些。不过咱们这做长辈的,素日里也不必管什么东宫的事儿,叫他们小两口儿自己想去。”   她顿了顿,就笑着问道,“还是陛下想要几个侍女解闷儿了?不如就也放在御书房?”她带着几分戏谑,显然是在玩笑,若是从前皇帝只会哼哼一声说一句都老天拔地的了还要什么女人,或者直接就愧受了。   可是皇帝这一回却沉默不语。   他突然不想听见皇后给他选女人了。   在听到阿妧的那些话之后。   “陛下,您怎么了?”皇帝最近总是和皇后腻歪在一块儿,避着赵妃走。她要见皇帝,还要来皇后的宫中。   这是从前盛宠的时候绝没有的难堪的待遇,赵妃之前叫赵美人儿给自己推水里去了,顿时就大病了一场,如今还觉得身体里寒凉入骨的感觉都没有消退。特别是最近赵美人在宫里头蹦跶得欢,皇帝仿佛对转了性子的赵美人更多了几分好感,常常和赵美人说个话召见一下什么的。   赵妃一下子就感到了深深的恶意。   因为赵美人最近把她当仇人似的。   可是没有道理啊。   赵妃本以为赵美人是知道了什么,可是赵美人如今身上依旧熏着她送给她的香,显然是无知无觉不知自己祸害了她。不然换了别人,若知道这香料会叫自己不能生孩子,岂不是早就给丢在一旁了?   她只烦恼赵美人这不知又是抽的什么疯儿,又忧愁自己的身子,在她病了那一回之后,就总是觉得身上很不舒坦。若是皇帝不回头来宠幸她,她怎么再生一个康健听话的皇子呢?   “你还在?”皇帝看着赵妃一愣,之后就沉了沉眼睛。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皇后的手,却无法做出冷酷的样子来面对赵妃。   只是他亲自带回来宫中宠爱过的女子,哪怕是他如今对她再也没有什么感情,可是也绝不可能如同那些翻脸无情的人嚷嚷回头是岸就将她决绝地赶走。   若是那样,只怕皇后更要看不起他了。   皇帝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只能对一脸期待的赵妃说道,“太子的事儿,不必你来插手。你管好自己就是。对了,七皇子在外头,你难免不放心是吧?”赵妃已经以七皇子的名义将他请到她的宫中好几回了。   “你别担心。七皇子的身子骨儿,朕心里有数儿。回头朕给他挑一个温柔贤惠的皇子妃来,好好儿照顾他。”   听见皇帝提及七皇子的婚事,赵妃霍然看向他。   “陛下想将哪位淑女赐给七皇子呢?”虽然对七皇子已经大不如前,可是赵妃却通过七皇子来联姻一个豪门世家。她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儿了,看着皇帝连声问道,“陛下相中了谁?自然,陛下的眼光一向极好的,臣妾也不担心什么。”她垂头细数这京中的豪门世家,已经在为自己的儿媳妇儿人选挑挑拣拣了。皇帝显然没有叫她做白日梦的意思,想了想就淡淡地说道,“门第不必很高,姑娘人好才是真的。”   七皇子如今的地位……   世族之中的好姑娘谁愿意嫁给他呢?   若是愿意嫁给七皇子的,只怕人品与性情,皇帝又都不大喜欢了。   他想给七皇子挑的应该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她可以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可却愿意照顾身体总是不健康的七皇子,用全部的心去爱惜自己的丈夫,和丈夫一条心的过日子,也不会野心勃勃地怂恿丈夫去和兄长们争夺皇位,进而令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她要安分守己,将眼前的日子过好,诗书礼仪都要好一点,可以和七皇子有共同语言,可以相夫教子,然后不必去羡慕别人家的显赫。   当然,皇帝没有把这些条件都说出来。   不然十姑娘一定得跟他说一句,这样的姑娘给她也来十个!   这也太挑剔了。   听见皇帝说七皇子的皇子妃家世只怕要寻常,赵妃的脸色微微一变,虽立时就化作了一贯的温柔,却叫皇帝都看在眼中。   “陛下给七皇子挑的,必定是好姑娘。臣妾听陛下的。”   “那就好。”皇帝就神色恹恹的。   他完全没有说从皇后的肩膀抬头的意思,赵妃欲言又止,知道自己今日是不能带走皇帝了,这才满心郁闷地走了。   阿妧就觉得赵妃这瞧着仿佛身上不健康的样子,因她眼角带着一点薄红,仿佛人也焦躁了几分。只是她才目送着赵妃走了,一回头就对上了皇帝幽幽的目光。   十姑娘打从赐婚之后一向抱着靖王的大腿天不怕地不怕的,谁知道叫皇帝这一个眼神儿看了过来,顿时就打了一个寒战,拉着靖王就出了皇后宫中不敢在皇帝面前碍眼,与靖王就往东宫去了。她一进了东宫,就感到一片寂静。   太子妃正笑吟吟地伏在仰躺在软榻上揉眉心的太子身上说些什么,美艳的脸上光彩无限。   见阿妧进了门,太子妃方才施施然地起来。   “不知娘娘又有孕了,我还没恭喜娘娘。”十姑娘才在皇帝面前给太子说了好话儿,自然是得叫太子殿下知道的,不然这不白辛苦了么?   不过十姑娘是有心计的人,并不说自己的功劳,不过是坐在太子妃的身边好奇地看着太子妃尚没有起伏的小腹,呆呆地说道,“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呢。娘娘觉得恶心么?酸儿辣女的,娘娘喜欢吃什么?”她歪着小脑袋就问道。   “我觉得这是个姑娘,”太子妃就爽快地说道。   “我也觉得是姑娘。”太子就对靖王说道。   靖王没有理他。   “可不能再是个小子了。”太子妃就对阿妧心有余悸地说道,“软乎乎的小姑娘多可爱,若不是,我岂不是白高兴了一场?”   除了尚在吃奶的三皇孙,余下的两位小皇孙都是个能上天的角色,别看在靖王面前安静如鸡,他叔也不能常来东宫管教侄儿不是?因此这两位赶着靖王不在已经拆了东宫的一半儿了,如今东宫的宫人远远地看见这俩混世魔王都躲着走。   见阿妧抿嘴儿小声儿笑了,太子妃突然觉得自己给自己竖了一杆旗子。   什么旗子?   生儿子的旗子。   “儿子女儿都一样儿可爱,您可不能偏心,男女平等!”阿妧就说道。   “呵呵……”连生三个儿子的太子妃的心酸历程,谁能知道啊?   “快别说这个了,你之前有没有问问你堂兄?婚事觉得如何?”太子妃坚决地不肯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了,她想到自己妹妹的婚事,急忙就拉着阿妧和声问道,“若是咱们来晚了一步,也只能说没有缘分罢了。不过若是你堂兄还没有姻缘,那不妨试试?”她自然也知道宁国公府的名声极好。   除了南阳侯比较混账姬妾成群之外,林家的余下男人身边都比较干净,这也叫太子妃心里感到很满意。   谁愿意叫亲妹妹嫁给一个小妾无数的男人?   且她也曾经叫人打听过林羽,说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虽素日里也和同僚去酒楼青楼的一块儿玩耍,却从不叫女人在身边陪着。   别管别人怎么说,他就是和几个同样不怎么喜欢玩笑,又不愿总是推脱仿佛不合群儿的同僚在角落里喝酒。   这样的品性十分难得,太子妃自然更上心了。   “我四哥哥是个羞涩的人,知道了这事儿都害臊了。”阿妧将太子妃高高地扬起了秀致的眉毛,急忙继续说道,“他心里高兴,可是又恐配不上唐国公府的小姐,因此就想着,回头一块儿出来玩耍,叫女孩子家看他一眼,若觉得喜欢,再说别的不迟。”   虽然她嘴上说得十分客气,仿佛是一切都顺着唐国公府的姑娘,可是显然这相看不仅是姑娘相看人家林家四公子,四公子也想相看一下儿那唐国公府的姑娘。   若没相中,说不得四公子还得拒绝。   不过阿妧说得委婉又动听,太子妃就微笑起来,颔首说道,“本该如此。”   她就想着回头叫人往外头传话儿去,叫唐国公寻个时间,大家一块儿坐坐。   她觉得这婚事极好,且叫她而言,这男女成亲,家世固然是其中要考虑之一,且说门当户对并不是说白话儿呢,这家世相似,彼此之间才更有共同语言,不至于鸡同鸭讲,或是彼此要迁就彼此的习惯而要磨合。   大家的生活环境差不多,自然熟稔起来也更快。然而太子妃却更在意的是林羽的人品与性情,不然林羽一个只要一分家就要原形毕露的林家旁支,想要娶太子妃的亲妹妹,也纯属做梦。   太子妃觉得家世寻常些也不大要紧的时候,赵妃已经在自己的宫里头恨不能撕碎了所有的东西。   “陛下,陛下怎么能!”她真是想不到,皇后年纪大了年纪大了,竟然还学会了狐狸的手段,迷得皇帝回心转意了。想当年她盛宠的时候,皇帝的眼睛满满地都落在她的身上,皇后又算是哪根儿葱?如今上了年纪了,却偏偏会勾引人,叫她在皇帝面前都成了透明人。   一想到这里,赵妃猛地将身边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尽数扫到了地上去,指着一旁两三个瑟缩的宫女骂道,“都是死人么?还不给本宫收拾好了!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觉得自己打从落水之后,就一身都是病不说,心情也总是浮躁易怒。   这大概是素日里苦得能噎死人的汤药喝多了的缘故?   她心里越发地憋闷,将急忙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又给自己请罪的宫女一脚踹开怒道,“滚出去!”   都是一些不能帮衬她的废物。   揉了揉心口,赵妃方才咬着牙将手压在自己的小腹上。   虽然她确实是想要放弃胆小怕死的七皇子,可是在她还没有第二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七皇子还是十分要紧的。她也决不能自暴自弃,叫七皇子娶一个家世不怎么样的女人。那样的女人,怎么配给她做儿媳妇儿?   她想要的儿媳妇儿,自然该是最好的。因想到了这里,赵妃方才想到扳起手指来数这京中与七皇子匹配的世家贵女,然而数一数就心凉了。这里头的贵女,家中不是辅佐太子且努力要求送南朝公主母子去死一死的急先锋,就是跟太子有姻亲的人家儿。   数来数去,竟然挑不出一个和太子完全无关的家族。   毕竟北朝勋贵也都彼此联姻百年,这里头的亲戚纠结,简直能叫最精细的人都得疯。   赵妃发现了这个问题,只觉得满心的颓然,又努力挣扎着重新将所有的贵女列了一份名单出来,之后就咬着牙看着这上头的那些女孩子的名字。   这上头的女孩儿里头,泰半都是这回从江东回来的长公主麾下的女将,这些女将本就出身最显赫的豪门,又是长公主麾下喜欢的姑娘,自然也叫赵妃侧目。想到若是联姻这些女将,那或许长公主也会对七皇子另眼相看,赵妃的目光就闪了闪。   皇后能在宫中岿然不动,谁都无法将她拉下马,一则是因皇帝敬重,另一则,就是她与显荣长公主姑嫂情深。   显荣长公主手握兵权,因此一向在前朝后宫说话好使,哪怕远在江东,可是谁跟皇后对着干试试?   当年的赵贵妃那血淋淋的脸就是她们的下场。   赵妃算是怕了这位彪悍的长公主了,更何况她更想要离间显荣长公主与皇后这多年的感情,只要她麾下的女将嫁给七皇子,那皇后必然会生出芥蒂来,到时候这两个人的感情就不会那样密切。   一想到这里,赵妃秀美的脸上就慢慢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来,雪白的手指慢慢地在那张名单上划过,片刻,就目光闪烁地落在了其中几个最显眼得宠,出身最好的女将的名字上,准备试一试。   赵妃娘娘这一试就试得暴躁了。   盖因她相中了的这几个女将出身豪门,又自持军功,前程远大,压根儿没有把赵妃娘娘放在眼里。   赵妃往宫外下了请帖请几位姑娘来宫中陪伴自己说话请安,泰半都石沉大海无声无息,人家没有个反应。   另几位倒是入宫来了,却是入宫给皇后请了个安,之后径直就出宫去了。   这世上还有这么打脸的事儿么?   赵妃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这几个女将左右开弓给抽肿了,她气得半死,又觉得这必定是显荣长公主教的。   目中无人这一点,显荣长公主是个中翘楚。   这几个身份高贵的贵女左右开弓抽得赵妃娘娘晕头转向,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算是不招人待见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将自己的标准往下降了降。   于是这一日,宁国公府上,三房里,阿宁捏着一张熏着一股子叫人打喷嚏的香味儿的帖子,嘴角抽搐起来。 第215章   “哟,这是什么啊?”   阿妧就凑到了阿宁的面前。   打从阿宁回来林家,阿妧就很黏这个从小儿对她很好的堂姐   她看了阿宁手里的帖子一眼,顿时就惊呆了。   她以为赵妃跟林家不共戴天来的,谁知道赵妃的心胸很宽大,完全不把从前的仇怨放在眼里呀。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赵妃想干什么了,就看着自家打从回京就格外受欢迎的堂姐抽着嘴角说道,“三姐姐,这事儿我知道。”   说起来,皇后娘娘最近经常被人请安,请安的大多都是阿宁的军中好友,阿妧平日里总是在宫中玩耍,自然也是见过这些姑娘们,也知道赵妃干了多么打脸的事儿了。   如今赵妃都成了京中笑柄了。   这世家贵女们这么把赵妃娘娘的面子往地上踩,她竟然还这样锲而不舍,甚至请到了皇后的一亩三分地儿上。   宁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可是皇后的亲妹妹。   可见赵妃娘娘都被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不过阿妧又想到,若是阿宁这做宁国公夫人侄女儿的却去给赵妃请安,那只怕打皇后的脸就要更厉害了,到时候赵妃或许有找回了场子也说不定。   她就觉得赵妃娘娘这心眼儿可真多,紧张兮兮地拉着阿宁就连声说道,“三姐姐不要理睬她。谁不知道她想给七皇子娶个好媳妇儿呢?只是七皇子心眼儿那么多,谁跟他过日子心里能舒坦呀?他还有个那样讨厌的生母,三姐姐,我觉得往后要嫁给七皇子的姑娘,摊上那么婆婆,得可惨了。”   她就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管七皇子是不是当真想通了,只说七皇子有赵妃这样的生母,给他做媳妇儿就一定不会轻松。   赵妃那样刻薄,装模作样,还爱欺负人,谁能受得了她呢?   七皇子还是南朝皇族血脉的后裔,还曾经叫人怀疑过皇帝要立他做太子,虽然后来发现皇帝没这想法,可七皇子往后自然也会令人忌惮一生。   “我怎么会去。”阿宁就摇摇头,将那帖子给撕了。   不说她对皇后如何真心,只冲着宁国公夫人,她就绝不会叫赵妃有半点儿可乘之机。   她笑着摸了摸阿妧的头,见她叼着雪白的指尖儿呆呆地看着地上请帖的碎片不说话,就笑着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阿妧最近经常入宫,神秘兮兮的,阿宁就见阿妧贼头贼脑地看了一下自己,仿佛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小姑娘伸手就拉住她的手腕儿连声说道,“要不三姐姐和我进宫去。也打打赵妃的脸,叫她死了这条心!”   “可是……”   阿宁和皇后不熟啊。   “走吧走吧,难道三姐姐愿意在家里看八姐姐得意不成?”打从锦乡侯府这门婚事给定了下来,阿芝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哪怕被林三老爷那样舍弃,可是想到沈青对自己的温柔,又觉得自己不必担心未来。   因此最近阿芝看阿宁的目光就完完全全是个失败者,仿佛自己终于叫阿宁一败涂地了。这模样儿愚蠢得很,也恶心人,阿妧就不多说什么了,她更不喜欢阿芝的是,这姑娘为了嫁妆简直丧心病狂。   林三老爷给阿芝的嫁妆已经很丰厚,可是阿芝却想抢阿宁从南边儿带回来的战利品。   南朝风流富庶,与北地相比自然富贵风流,阿芝觉得自己手中的嫁妆,哪怕是陈设摆件儿,都不及阿宁带回来的。   “你放心,我不会再对她妥协。”若是从前想要家和万事兴宁愿委屈自己的阿宁,阿芝想要什么,反正她也不大在意,因此给了阿芝也没什么。可是如今阿宁实在寒心。   她从未对不起这个妹妹,可是妹妹却用这样无耻的面貌来面对她。这是她不喜欢那个优柔寡断与丫头牵牵扯扯的沈青,可若是她喜欢呢?阿芝这样肆无忌惮地跟她争夺,哪里还有半点姐妹的情分呢?   既然阿芝无情,她也不必对阿芝再迁就纵容了。   “三姐姐你知道就好了。不然吃亏呢。”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见她小鼻子小眼儿地对着自己说话,阿宁的眼角就露出浅浅的笑意,又一块往前头去跟宁国公夫人说话。   见宁国公夫人也赞同叫阿妧带着自己往皇后的面前去,阿宁就有些不安,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簇新的大红束腰长裙,觉得自己并不失礼,这才往宫中去了。待到了皇后的宫中,她有些忐忑,却见阿妧的眼睛贼兮兮地偷看自己,不由有些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阿妧仰头看天。   她入宫之前偷偷儿叫人给她二哥传话儿了呢。   见妹妹十分奇怪,阿宁就心中越发忐忑,她一脸肃容地跟着阿妧进门皇后的宫门,却见这小姑娘开开心心地拉住了她的手令她不必十分担心,一抬头,却见皇后宫里此刻正坐着几个人来。   上首的皇后,阿宁早年倒是跟着家中长辈请安过几回,如今见皇后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目光温煦,她心里的紧张就平和了起来。一旁坐着的还有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妇人,虽没有珠翠满头,却美艳逼人。   这是早年的靖王妃,如今的太子妃。   阿宁就给皇后与太子妃请了安。   “都是自家亲戚,这宫里头也没有外人儿,你也太外道了。”皇后早年见过阿宁几回,如今见她娇艳美貌,生得英姿勃勃,就忍不住露出几分欣赏来对阿宁招手道,“你过来些,叫我好好儿看看你。真是长成个大姑娘了。你在南边儿可好?”   她正一叠声地拉着阿宁说话,一旁的太子妃都看着阿宁眼里放光了。她家里唐国公府相中了林家四公子林羽,自然也关注林羽这位龙凤胎的妹妹。   不然,若未来小姑子是个不晓事儿的,往后哪怕在她妹妹面前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也足够叫人心中不悦到了。   “瞧着是个爽利姑娘。”太子妃见阿宁眉宇疏阔,自然有一种凛然的风姿,就在心底为妹妹放心了几分。她对林家那传说中不怎么明白道理的八姑娘完全没有兴趣,别说那不过是异母妹,就算是同母的,太子妃也有千般手段叫那小丫头片子往后不敢在她妹妹面前炸刺儿。   她半点没有将阿芝放在眼中,又见阿宁是难得的干净人儿,眼里就多了几分笑意,对皇后笑着说道,“母后的面前总是有许多的好姑娘,最近我可开了眼界了。也不知显荣姑母处又是如何风景。”   “你姑母手中,就没有出过不堪的女子。自尊自重,这就是美人。”皇后见阿宁不过是初时紧张,此刻已经落落大方,就微微颔首。   她下手正坐着几个妃嫔,见了皇后喜爱阿宁,顿时又想到阿宁的出身与姿容,眼睛都亮了。   这是未来靖王妃的堂姐,是林家女啊。   打从十姑娘决定自家吃肉不给别人喝汤之后,那林家一下子就成了有叫人扎小人儿又叫人万众瞩目爱恨交织的人家儿。这被抢走了好婚事的自然仇恨林家,可是这想要往林家嫁娶的,那就觉得林家公子小姐的抢手了。   待想到阿宁自身的素质是那样过硬,下方的几个妃嫔都笑眯眯地看了阿宁几眼,顺便盘算自家娘家都有没有年纪合适的子弟能婚配阿宁这个姑娘。   打从皇帝最近忙着讨好皇后,天天都坚持跟皇后一块儿吃饭,甚至还死皮赖脸要跟皇后睡一张床,这妃嫔们就都服气皇后娘娘了。   这魅力得多大,才能叫皇帝陛下年轻温柔的美人儿们都撇在一旁天天跟皇后腻在一起?   做戏?   天晓得太子都封了很久了,就算是想要做戏表达帝王对皇后太子的荣宠,这也太久了不是?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皇后自然是赢了。   “这位三姑娘当真当得起人中龙凤四个字,真真儿难得的体面姑娘。”下头就有个妃嫔笑着对皇后说道,“臣妾倒是觉得这三姑娘与臣妾十分投缘,若往后臣妾想念三姑娘,就厚颜来娘娘宫中看她,娘娘可不要吝啬不给人瞧啊。”打从赵妃干出在京中豪门之中遍撒英雄帖这种蠢事之后,余下的妃嫔就连要给外头的本家女孩儿下个帖子都要权衡再三,唯恐叫皇后将自己当成与赵妃一路的货色。   她隐隐带着几分奉承讨好,皇后一向宽和,并不为难她,就对她微笑道,“你何时想她,就来本宫的宫中。”她就握着阿宁的手笑道,“你是林家姑娘,自然是本宫的晚辈,往后也得过来本宫的面前走动才好。”   见阿宁笑着应了,她实在很喜欢阿宁的脾气,就笑着对阿宁说道,“我记得当年元秀就与你极好?你们的脾气倒是有几分相似,难怪投缘。不过是你的性情更温柔些。”   “如今做了姑嫂,越发是一段佳话了。”太子妃就笑着说道。   唐国公府手快,一把就捞着了一个林家四公子,看着那几个妃嫔看向阿宁的濯濯的目光,太子妃就很得意了。   先下手为强,自己吃肉,做什么给人喝汤?!   “三姐姐来了,娘娘的眼里都没我了。”阿妧就笑嘻嘻地趴在太子妃的身边,她嗅了嗅自己的身上,觉得一点儿都没有不好闻的气味儿,这才敢往太子妃的面前凑,见太子妃眼底带了几分疲倦,就关切地问道“娘娘怎么看着休息得不好?不要太忙碌了,东宫事儿多我知道,可是娘娘也要保重身体才好。”见太子妃笑吟吟地看过来,她犹豫了一下,方才小声儿问道,“陛下,陛下有没有……”   “父皇跟太子说了,往后不会再管东宫之事。”见阿妧的眼睛亮了,太子妃就目光温柔地摸摸阿妧的小脑袋。   她喜欢阿妧为自己说话,甚至不惜触怒皇帝。   她也觉得这样干净真挚的小姑娘,才配得上靖王。   “太子说,他记住你了。”见十姑娘笑嘻嘻地挺着小胸脯儿自己封了自己是英雄,巴巴儿地喝茶,太子妃就带着几分坏心眼儿地说道。   十姑娘顿时就喷了。   她怎么觉得这句话仿佛是在记仇?   “我,我得罪了太子殿下,可都是为了娘娘您呀!”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小爪子就揪着太子妃的衣袖儿呆呆地央求道,“我是觉得太子殿下应该只守着娘娘你一个,这只怕是得罪了想要夜夜笙歌的太子殿下。娘娘,我就是那大大的忠良,万万不能因太子的不开心,往后扒皮做围脖儿呀!”   没有想到太子殿下是这样的太子殿下,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的,原来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   叫十姑娘坏了他的好事儿没顺势捞着美人儿,往后寻个仇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十姑娘的心特别阴暗。   “我觉得太子这回是真记住你了。”太子妃见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地表演,又看了看她身后脸色铁青的太子殿下,不由用同情的目光看住了阿妧。   阿妧却依旧在喋喋不休,卖力诽谤太子殿下。   一转眼,太子殿下本不是那么英俊的脸已经成了锅底。   因太子来了,为了避嫌,皇后面前的妃嫔就都毕恭毕敬地告退,这宫里一下子就空荡了起来,阿妧正板着手指头诽谤太子,就觉得身前身后都静悄悄地一片,她浑身的皮毛儿都恨不能炸了炸,觉得身后冷气就跟大雪山似的,紧张地回头,却正看见太子沉着脸看着自己。   她回头控诉地看了陷害自己的太子妃一眼,见这没良心的人已经笑得歪在了软软的垫子里,就垂下了小脑袋。   “殿下饶命。”她拱着小爪子求饶。   “放心,他不敢把你怎么样。”靖王却觉得自家小姑娘方才小鼻子小眼儿诽谤太子可爱极了,就满不在乎地将阿妧圈在自己的手臂里。   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亲弟弟?   这是上辈子修来的讨债鬼!   这一窝两个都是!   这一回太子殿下算是深深地记住十姑娘了,阿妧伤心自己才抱上的金大腿这回只怕要亲腿把自己踹到天上去,抽噎了一下,回头往一心护着自己的靖王怀里钻。   “还是殿下对我真心的好!”她美滋滋地翘着胖尾巴就在靖王的怀里打滚儿。   太子就看着心满意足垂头亲亲小姑娘发顶的弟弟,真是没有想到弟弟竟然喜欢的是这一款,哼了一声,抬头看了阿宁一眼,想到了什么就对皇后说道,“阿琰正在外头,说带了山河来给母后请安。”   见皇后脸上露出几分慈爱,显然是听见林琰来了的缘故,太子心里也没啥嫉妒的,反正都是自家堂弟,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转头,看见一脸笑嘻嘻的林琰正带着一个一身玄衣,黑色长靴,整个人一身儿黑的紧张青年进门。   见了那青年浑身漆黑的造型,太子愈发觉得心累了,只觉得都是一群讨债鬼。   既然已经长得黑,还穿黑衣做什么?!   唯恐自己不能融入夜色啊? 第216章   “啊,黑大哥!”   阿妧就眼睛亮晶晶地叫了一声。   她眼里都是阴谋得逞的狐狸笑。   阿宁见阿妧对这进门的青年这样熟稔,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垂头咳嗽了一声。   真的是……   蛮黑的。   不过这青年虽然生得不大白皙,然而却十分英武,又带上了微黑的肤色,愈发雄浑有力,不与那些长在勋贵世家冢软乎乎白嫩嫩的漂亮小公子们风格相似。   阿宁出身军伍,却觉得这青年其实生得蛮顺眼的,至少比一身儿皮肉比自己还白皙些的沈青好看多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才看了那青年一眼,黑大哥就立住了,继而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往前走了一步就是一个踉跄。   仿佛是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丢脸,黑大哥扶着一旁的桌子,仰头看着阿宁惊呆了。   好丢脸。   阿妧不忍直视地拿小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觉得黑大哥是娶不上媳妇儿的节奏。   说好的英明神武披星戴月而来呢?这是披着夜色连滚带爬而来吧?   若不是林琰跟自己说过这黑大哥的痴心,阿妧都准备给自己换个姐夫了。不过想到这卫山河为人倒是蛮不错的,她又摸了摸小鼻子决定再给黑大哥一个机会。   虽然她总是黑大哥黑大哥地叫,可是说起来南川侯卫山河人生得蛮高大英武的,正经磊落沉稳的男子汉,虽然生得肤色不大白皙,可是那种被日光照晒之后健康的黑色的皮肤,叫阿妧也觉得十分英俊。不过她是个欺软怕硬的姑娘,因卫山河一向对她很纵容不跟她一般见识,因此十姑娘就顺杆爬管人叫黑大哥。   不然换了太子试试。   哪怕太子黑成煤炭,这狐狸都不敢管人家喊一声黑的。   “三姐姐也见过黑大哥么?”见卫山河垂头给皇后请安,阿妧一下子就觉得幸亏这大哥长得黑了,不然这时候必定面红耳赤不好意思了。   她急忙和林琰对了一个眼色,见她二哥目光示意,表示日后教她点儿狐狸招数去迷惑靖王,急忙就蹭到了阿宁的身边揪了揪阿宁的衣摆仰头说道,“我听说早些年,黑大哥也是来国公府做客过的。三姐姐记得黑大哥没有?”她的眼里都是期待。   阿宁并不是个笨人,见卫山河带着几分爱慕地看过来,就垂头看了看妹妹。   “记得的。”她含笑说道。   阿妧也不过是问一句,之后就扑进了靖王的怀里不说话了。   她不过是叫两个人认识一下,可是之后的事儿,她就不准备指手画脚了。   若是阿宁喜欢卫山河,那自然是卫山河的好福气。   可是若阿宁不喜欢卫山河,她也不会因卫山河人不错,就非要自己的姐姐跟他之间有个什么。毕竟姻缘这样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怎样扶持一生的另一半。   阿宁成亲是为了她自己,又不是为了她们这些妹妹兄长的。介绍了卫山河,是一个机会,而不是一定逼着她姐姐嫁人的枷锁。阿妧就觉得自己想得虽然有些幼稚,却不愿去多管闲事了。   那种高高在上,非觉得卫山河如何如何好,觉得阿宁若不接受他就是失去了什么好姻缘,不顾及姐姐感情的,她就不是个好妹妹了。   “完了?”靖王就抱着阿妧问道。   见小姑娘娇娇地拱在自己的怀里,他的眼里就带了一点笑意。   这小东西最近活泼了许多,仿佛是因靖王殿下靠山稳固给她吃了定心丸,因此阿妧越发神气活现,可是靖王却觉得自己是喜欢阿妧生机勃勃的样子的。   他俯身将阿妧给揽在怀里,却见那不争气的卫山河已经垂着大头在阿宁的面前讷讷了。反倒是阿宁十分大方,笑着对他说道,“早年我常在国公府里见到侯爷,没想到一别经年,侯爷并没有变了模样儿。”别看人家黑大哥看着呆呆的,正经的宗室,正经的侯爷来的。   这卫山河论起宗室血缘来,已经和皇帝这一支离得很远,因此不过是袭了一个南川侯的爵位。   可是哪怕爵位再低,也是宗室,地位更不同一些。   他跟靖王如今是军中同僚,靖王手握重兵镇守京中,他算是靖王的副将。又因是与靖王乃是同宗的缘故,因此在人前人后都十分体面,这么多年却没有成亲,自然不是有人看不上这位年少显赫,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是尊贵的侯爵宗室的南川侯。   哪怕南川侯黑成黑炭头呢,也不妨碍人家想把闺女嫁给他不是?只是这些年黑大哥一直都没有提娶亲之事,空着侯府。   因他父母都已经过世,因此也无人说他。   阿妧就是因知道卫山河痴心若斯,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不然换了别人,阿妧才不会帮他见阿宁一面呢。   见这青年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薄汗,只怕是知道自己在宫中因此急切地赶来,阿宁的心里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她看着眼前这青年,见他紧张地仿佛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仿佛哽住了,只抬头安静地看来自己一会儿,急忙笑着说道,“侯爷还是如从前那般沉默寡言。”她给了卫山河一个台阶,就见南川侯此刻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沉默寡言。而是……”而是他一看见她,就紧张得没法说话。   只觉得心里蹦蹦乱跳,觉得浑身的血液逆流,令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用力握紧了垂在身边的大手,鼓起勇气,沉声说道,“我有话与三姑娘说,可否与我单独走走?”   他这单刀直入,顿时就叫阿宁呆住了。   她本以为卫山河半晌都只会吭哧吭哧憋不住话来,谁知道这一张嘴就是大招儿啊!   “好。”她就笑了笑,对皇后微微施礼,又对太子妃笑了笑,这才跟着卫山河一块儿走出去了。这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并肩在一块儿,都卓然磊落,皇后一开始本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在做什么鬼,待见了卫山河如此,就露出几分了然来摇头笑道,“真真儿是不给人吃肉了。”   好么,虽然卫山河不是一个郡王亲王的,可是再怎么样也是一个侯爵之身。这林家三房说起来是最不显赫的一房,可是女儿一样儿联姻宗室,嫁给侯爵。   这还与那些嫁入侯府熬年头儿的小媳妇儿不同。   若阿宁真的嫁给卫山河,那进门就当家,进门就是侯夫人,就是宗室一员了。   且叫皇后说,卫山河手中握着军中的势力,虽然不及靖王强势,可是却也有些围绕在他身边的武将。这自然是一股子势力,并不是会被人小看的人,这等手中有权势的宗室,说起来比寻常的皇子还来得强些,毕竟卫山河如今走出去,谁敢不将南川侯放在眼中呢?   他出身军伍,又与阿宁有共同的出身,自然会更加亲密谈得来,彼此也知道彼此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觉得这门婚事不错,就看了林琰一眼,爱惜地说道,“定然是你。”   “姨母不知道,这卫山河傻得很。”林琰就笑嘻嘻地坐在皇后的身边说道,“早年姨母是没看见,他主动来亲近我,还喜欢跟我回家吃饭。姨母知道的,他孤零零儿一个,多么可怜,我又是个多么善良的好人儿。”   他吹嘘了一下自己,这才继续说道,“可怜他在侯府一个人寂寞,就带他来府中吃饭,谁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卫山河早就倾慕阿宁,本想等阿宁大一些就求人上门提亲,谁知道晴天霹雳,阿宁去了江东。   南川侯的心情就别提了。   他于是默默地,苦哈哈地坚守好几年,甚至都不知阿宁何时才会从军中回来考虑嫁人,会不会有了心上人,就默默地等着了。   也不怕人财两空。   这一等就是好多年,好不容易阿宁回家,林琰就觉得这得帮小伙伴儿试试。   没准儿妹妹就喜欢黑炭头这一款呢。   “怨不得,黑大哥后来就不来咱们家吃饭了。”早前儿阿宁没走的时候,林琰回家的时候十次里有三四次都带着这位南川侯,不过那时南川侯在阿妧的眼里十分沉默不爱说话,就埋头吃饭,吃完饭就默默地坐着,阿妧和他虽然有几分亲近,却只不过是在称呼上罢了。   她想到这两年卫山河不大在国公府里出现,还与她生疏了几分,顿时就恍然大悟了,只急忙对林琰问道,“那黑大哥真的没有想娶别人啊?”   “你以为呢?他若想要娶亲,还能蹉跎到了现在?”林琰就趁此机会飞快地戳了戳妹妹的大脑门儿。   “这真是很痴心了。”阿妧就呆呆地说道。   靖王冷冷地咳嗽了一声。   “只是却不及我家殿下守护我的痴情真爱呢。”十姑娘就继续甜言蜜语地说道。   林琰看着靖王那张英俊的脸上都是得意,忍不住瞠目结舌。   就他家妹妹这狐狸道行,哪里还用得上二公子倾囊相授啊?   “山河的为人,我是不必担心的。”皇后其实很满意林琰这拼命把好人儿往林家划拉的作风,见林琰对自己龇牙一笑,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慈爱地说道,“且你又没有公然提及嫁娶之事,就是给阿宁和山河之间留了退路。若两个孩子当真姻缘不成,也不会叫人知道了,引来什么非议。”   卫山河的痴情已经很明白了,可是叫皇后的意思,这年头儿,不能说一个男人十分痴心,就叫女孩子不明不白地嫁给他。   总得叫阿宁真正喜欢卫山河,而不是在大家的舆论下,在她觉得卫山河不容易的同情之下。   说句没良心的话。   就算是要等着,也是卫山河自己的主意,与阿宁何干?   “姨母,我知道的。再怎么说,阿宁才是我妹妹,山河不过是朋友罢了。”林琰可不是帮着朋友就逼着妹妹下嫁的傻瓜,他就急忙说道,“三妹妹其实也不必急的。反正这个不行,我还有许多的朋友,到时候叫三妹妹挑一个就好。”   他一向在皇后的面前得宠,好大的人,却在皇后的面前十分讨好,太子在一旁看得头疼。因皇后看重宁国公夫人这个妹妹,因此太子与宁国公世子林珩是从小儿一块儿长大的。   他不仅将林珩当做知心人,也将林琰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亲弟弟都要当驸马了,还是个白丁儿一个,天天在外头瞎混,混吃等死。   “你也够了。”太子觉得不能再这么溺爱林琰下去了。   “哈?”林琰就翘着尾巴看过来,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容。   “明日你来东宫,我有差事要给你做。”见林琰茫然地看着自己,太子就淡淡地说道,“你如今也大了,还整天游手好闲算什么?若你蠢,我也不逼着你。可你一向伶俐,竟然不来给本太子干活儿?”   林琰其实是个很有手段的家伙,只看他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且交游广阔,无论是什么性情的人都能和他交好,就该知道林琰素日里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为人却并不纨绔。   也因此,太子就更生气了。   太子天天累成狗,林琰竟然还有脸天天玩儿,天天勾搭七公主?!   因最近不能和媳妇儿同棺共枕因此格外憋着一股子火气的太子殿下,觉得万万也不能叫表弟春风得意。   “哈?”林琰的脸色越发茫然了一下,之后脸色陡然变了。   “干活儿?!”   他惨叫了一声,突然捂嘴咳了一声,仰天翻倒,露出自己一只装死的肚皮。   十姑娘想到这么多年惨遭这二哥的各种戳肚皮戳额头什么的,顿时恶向胆边生嗷地一声扑向了此刻完全没有一点防备的兄长,恶狠狠地伸出小爪子就往兄长的肚皮上戳了下去!   只这一下儿,林琰就装不下去自己的死了,翻身就跟妹妹搏斗起来。他虽然比妹妹手长脚长,可是此刻阿妧圆滚滚一团地撞在他的肚子上,越发地扭在了一块儿,皇后呆呆地看着这两个恨不能满地乱滚的家伙。   就跟两只毛茸茸的狐狸在互撕似的。   “殿下,殿下!”阿妧道行浅,哪里是兄长的对手,顿时召唤天兵天将。   天兵天将只一个巴掌就把正冷酷笑的二公子给抽太子跟前去了。   太子垂头看着呆呆仰头看着自己的这表弟,许久,英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提起装死都完了,一脸天崩地裂的二表弟走了。   见这一团乱象可算是平息了,皇后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叫什么?相煎何太急啊。”她就点了点阿妧的小脑袋。   “娘娘也会开这样的玩笑。”阿妧就蹭了蹭皇后的手指,觉得今天快活得很,也呆不住,就蹑手蹑脚地去偷听黑大哥与她三姐姐之间的对话。   却见一处没人的地方,一双青年男女对视,那黑大哥正带着不明显的红润对阿宁说道,“你放心,我不是一个纠缠不清的人。我喜欢你,自然将你看得如珠如宝,可若你不喜欢我,也别勉强,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他见阿宁不说话,看着自己笑了,就为难地抓了抓头说道,“不过,跟我一般如今尚无妾室通房,愿意将自己的俸禄家产都上缴,愿意给媳妇儿当牛做马,若媳妇儿日后还想建功立业也只会支持不会阻挠拖后腿我帮她带儿子的类型,也真的不多了。” 第217章   阿妧躲在后头都觉得,黑大哥这看起来憨憨的,可是很会说漂亮话儿么。   看来搁家里头没少练习吧?   阿宁也呆呆地看着这样毛遂自荐的黑……卫侯爷。   黑炭头都狡猾。   “这……”   “没什么,你不要因为我可怜,就同情我。”卫山河见阿宁一副纠结的样子,急忙就说道,“那个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拒绝了我,我还可以娶别人的,绝对不会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完了,我觉得这是一生孤的节奏。”阿妧觉得黑大哥不给力,这才夸奖完就掉了链子,还掉了的是很叫人觉得崩溃的链子。   这跟刚刚告白对象面前提什么回头就娶下一个,这是什么节奏?这是等着挨抽的节奏不是?她就纠结地扭了扭自己的手指,对靖王说道,“我倒是能想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话。可是,可是这真的不怎么好啊。”大抵南川侯是唯恐阿宁顾忌自己多年不曾娶亲,恐她之后为自己担忧……   可是……   这情商略感人。   “他在军中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么?”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都很蠢,因此显不出他来。”靖王就淡淡地对军中智商的普遍状况做出了一个回答。   阿妧顿时就呆住了,忧心忡忡地看着靖王殿下。   那个什么……那大概靖王殿下的智商什么的,也不是很可靠的样子呀。   “不许胡思乱想。”见小姑娘贼兮兮地偷看自己,显然是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节奏,靖王殿下伸手敲了敲阿妧的额头,见她小小地叫了一声就往自己的怀里打滚儿撒娇叫给揉揉,那娇气软乎乎的小模样儿叫靖王殿下心里软成了水,伸手就给阿妧揉着雪白的额头,揉着揉着就低下头飞快地亲了阿妧一口。   他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前最不喜欢黏黏糊糊,还曾经对别人的那亲昵嗤之以鼻,可是如今,他却恨不能每天都叫阿妧陪在身边。   或许是习惯了阿妧从小的陪伴,他一点都不觉得身边多出了一个多余的人。   “殿下,再来一下。”阿妧就踮着脚尖儿求再亲一口。   见靖王垂下了头,却看着她不动,她想了想,拿自己软软的嘴唇主动碰了碰靖王的额头。   谁亲都一样儿,男女平等,女子能顶半边天!   “这是……在偷听么?”十姑娘正跟自家殿下黏黏糊糊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阿宁的声音,她一回头,却见阿宁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她一点儿都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反而转身扑进堂姐的怀里连声问道,“三姐姐觉得怎么样?若是觉得黑大哥不怎么样,回头咱们再继续相看。”凭什么女孩子就一定要媒妁之言,要男人挑自己呢?女子也可以挑剔男人来的,阿妧自己不是个大女人,却特别喜欢骄傲的女子。   她一副为自己很上心的样子,阿宁就忍不住笑了。   “还好。”她就弯着眼睛说道。   “三姐姐决定要给黑大哥一个机会么?”见阿宁爽快地点了点头,阿妧往后一看,见南川侯人影儿都不见了,急忙对阿宁说道,“三姐姐若是当真觉得他还好,那也就罢了。不要是因她是二哥哥和我举荐的,就……”她纠结地扭了扭小身子,认真地说道,“三姐姐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她抱着阿宁的腰肢,却见阿宁微笑颔首,正姐妹情深,就见远远的,竟有盛装的妃嫔由远及近。   这偌大的御花园里头都能撞见,也是满不容易的,阿妧看了一眼,就觉得冤家路窄了。   怎么是赵妃?   “这不是林家丫头么。”赵妃今日穿得十分华美,只是她生得秀致柔美,哪怕穿得奢华,却依旧清媚可人,又带了几分皇族的尊贵,见了阿妧拉着一个红衣女子的手看过来,她的目光一闪就走到了两个女孩儿的面前来笑着说道,“七公主不在,难得你还会在御花园里闲逛。这位是?”   她一双美眸流转,挑剔地看着给自己一礼的阿宁,却见阿宁生得美艳疏阔,神采飞扬,不由皱了皱眉。   这个林家的丫头,眉宇间的那点子锐气,叫她很不喜欢,因为叫她想起了显荣长公主。   大抵是因手中曾握有权势的女子总是威严自信,与寻常后宅只能攀附男人的女子的温柔顺从永远不同,那逼人而来的风采令她甚至都有些自惭形秽。赵妃哪怕心里想给七皇子结亲一个长公主麾下的女将,却打心眼里厌恶。   打仗打了那么多年,也不知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是不是还能生孩子都不一定。   就比如元秀郡主,这嫁给林珩都多久了,也没有传出喜信儿来。   伤重还有旧患,还有在军中奔波得不到很好的照顾,都会令女子的身体日积月累地变差,这样的女人,说一句跟男人差不多也并不为过,若不是时到今日赵妃与皇帝之间确实生出芥蒂,打死赵妃也不能叫七皇子迎娶一个这样的女子。   还有阿宁的那一双手,曾经握着弓箭刀枪,还在军中厮混,那跟多少男子只怕都亲近过了。想想赵妃就觉得心里恶心,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对阿宁问道,“这就是三姑娘?本宫给你下了帖子,你今日是来见本宫的么?”   她算是先下手为强。   哪怕阿宁不是来看她,可是她都这么问了,赵妃到底是宫中宠妃,难道这林家的阿宁还敢当面给宠妃下不来台不成?   “不是。”阿宁都没迟疑,干脆地说道。   她和扭扭捏捏的阿妧不同,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向喜欢直来直去,不落人话柄。   不然回头赵妃和她在御花园见面,没准儿就能衍生出什么不同的版本儿来,没准儿还得有人传说她就是为了讨好赵妃,因此特地进宫。   这样干脆的话,叫阿妧就躲在她的身后偷偷儿地乐了起来,她一只小爪子揪着姐姐的衣摆,觉得赵妃那清媚婉转的脸都被气得变形了。   仿佛是从未想过阿宁竟然当真没有给她面子,赵妃气得半死,花容煞白,指着阿宁颤巍巍地冷笑道,“好,好得很!如今本宫是真的失势了,一个外头的丫头,竟然都敢不将本宫放在眼中!”赵妃娘娘很受伤的,这总得给娘娘一点儿面子不是?   “娘娘失宠与否,与我有什么关系。今日在宫中与娘娘相遇,不过是回答娘娘的问题,难道娘娘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不成?”见赵妃咬着牙看着自己,阿宁其实也没有怎么将这位宠妃放在眼中。   若本朝皇帝是个唯贵妃一人是命的昏君,三姑娘没准儿还得考虑一下得罪赵妃的下场。可是皇帝是个明君,哪怕再宠爱赵妃,可是该明白的事儿也都很明白,就比如没有封了七皇子,叫阿宁说,就是皇帝很明白了。   她不以为然,赵妃就越发气恼。   难道她还是自取其辱了不成?   “好啊,你好得很!”她用力点了点一脸平静的阿宁,又瞪着她身后幸灾乐祸的小姑娘。   阿妧才不怕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就回头往靖王的方向露出一个楚楚可怜,比赵妃娘娘白莲花儿十倍千倍的求助的表情,果然下一刻靖王就快步走了过来,将阿妧揽在怀里,微微抬了抬下颚,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要做什么?还想下水?!”他的声音冰冷,也没有对赵妃起码的尊重,赵妃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捂着心口哽咽地说道,“靖王殿下,不管怎么说,我到底是殿下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长辈?”靖王就勾了勾嘴角问道,“你一个亡国的阶下囚,给父皇解闷儿的玩意儿,也配给本王做长辈?”   他的话就太恶毒了,赵妃顿时摇摇欲坠,清媚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看着靖王说不出话来,许久,脸上露出几分伤心来说道,“我到底是服侍了陛下十几年的后宫嫔妃,不论从前的身份如何,可我侍奉陛下多年,从未有半点不用心。可是原来在殿下的眼里,我还是这样不堪。”   她飞快地抹去了眼泪,仰头看着靖王就苦笑着流泪道,“殿下待我尚且没有半分尊重,那对我的七皇子,只怕也并没有什么感情,也并未将七皇子当做兄弟。”   靖王抖了抖耳朵,看着赵妃表演。   “如今陛下尚在,靖王殿下你就不将我与七皇子放在眼中,来日若太子殿下登基,我们失去陛下的庇护,只怕我们母子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妃就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我不明白娘娘怎么会想这么多,这和我家殿下有什么关系呢?”阿妧就眨巴着眼睛看着赵妃梨花带雨,弱柳扶风的,柔弱得仿佛不堪风雨,就越发茫然地问道,“难道不是娘娘自取其辱,邀请我三姐姐来宫中拜访你么?我三姐姐不乐意,娘娘还追到御花园来追问三姐姐,三姐姐回答你了,你还不乐意。我家殿下不过说了一句实话,娘娘就牵连到死无葬身之地?娘娘,您真的很不好侍候。”   “还有,”她就贼兮兮地说道,“我没有想到,娘娘的心里头,竟然盼着陛下驾崩呢。”   “你胡说什么?!”   见皇帝都快走到跟前了,赵妃顿时就尖声问道。   “难道不是么?您都说了,什么太子登基,陛下不能庇护你了,你不就是希望陛下驾崩么?哎呀呀赵妃娘娘,”小姑娘才在宫里头学了一点儿宫斗,就决定在外多练习练习,摇头晃脑地说道,“您也太不知感恩了。当年难道您不是阶下囚的身份么?若是没有陛下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娘娘您的生活得多么凄惨呀?难道南朝贵女陨落京中的还少了不成?陛下宠爱你,天下皆知,可您却不知足,还诅咒陛下!叫我说,陛下万岁万万岁来的!”   十姑娘这几句话又是挤兑又是白莲花又是拍马屁,真的已经耗尽了自己一生的心血了。   赵妃看着突然伶俐起来的阿妧瞠目结舌。   从前这姑娘走得可不是伶俐路线啊!   “你,你!”   “我什么我?娘娘您如今就是恃宠而骄。且七皇子过得可好了,谁说要他死了?脑补是病,得治!”   这个时候,阿妧就装出一副才看见无声而来的皇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其实她早就看见陛下了,不过十姑娘不说。   “陛下!”赵妃觉得自己打从失宠之后,身边就变了一个样儿,一向亲近自己的侄女儿赵美人儿如今视她如仇敌,一向对她不怎么搭理的阿妧竟然会说出这么许多令她都百口莫辩的话来。   她见阿妧伶俐到连给皇帝请安都在自己的前头,就越发气恼起来,上前含泪给脸上喜怒不辨的皇帝请安,瑟缩了一下柔弱的肩膀低声说道,“给陛下请安。令陛下看见这样令人烦闷的争执,是臣妾的不对。再怎么说,几个孩子都是小辈,我心胸狭窄了。”   她一向都懂事地自我请罪的。   皇帝闷闷地哼了一声。   “你的话,朕都听见了。你担心什么,朕也都明白了。”见赵妃霍然抬头看着自己,皇帝就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只是朕要说,你不必这样担心。太子与阿玄的心,朕都明白。他们不喜欢你,这是人之常情。”   他动了动嘴角,想到若是自己看见父皇带回来个宠妃一下子就压在自己的母后头上,会不会在心里厌恶这个女人呢?他打了一个寒战,不知怎么就有些畏惧,见赵妃惊骇地看着自己,就勉强笑了笑。   “可是朕相信他们。”   “陛下相信什么?”赵妃就觉得皇帝越发不对劲儿了。   “朕就相信他们的心不喜欢你,可是却不会对你们真正怎么样。哪怕朕驾崩,爱妃,只要你和小七安守本分,他们自然会有心胸容了你们。”   见赵妃双手颤抖,眼里含泪地看着自己,皇帝就垂目淡淡地说道,“若皇后当真是个小心眼的人,当年你都不会有孕。哪怕生下了小七……爱妃,你出身南朝宫中,也该知道,自古后宫之中,夭折的皇子与宠妃难道少了不成?”   他难得看得明白,可是却如同一把刀子一样刺进了赵妃的心口。   他的眼里心里,皇后永远都是最好的。   那么高高在上,就连帝王都仿佛要去仰望。   “陛下真的这样相信皇后娘娘么?”见皇帝侧目看着自己,赵妃突然很想什么都不顾地将一切都问出口,流泪质问,“难道陛下真的相信皇后娘娘什么都没有做过不成?既然古来后宫都不干净,那皇后难道就干净清白不成?!”   她的声音尖锐可怕,那扭曲的样子,顿时就叫皇帝给唬了一跳,她却顾不得这些了,又质问道,“都说女子善妒,最要霸着自己的男人。若说皇后娘娘心胸宽阔,甚至都能容了臣妾这样的宠妃,那么陛下……”   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陛下在皇后的心中,也不过如此。” 第218章   虽然说皇帝和赵妃这是互相伤害中,看戏很兴奋,可是阿妧还是得说句,关皇后娘娘什么事儿啊!   想当初这俩爱得天崩地裂的时候皇后躺枪。   如今翻了脸,皇后还要躺枪。   怎么着?   大老婆就活该当躺枪帝啊?   赵妃是怎么好意思把这些话给说出口的?   “你说什么?!”皇帝现在就觉得赵妃很不懂事很不贴心很不知道给皇帝陛下排解烦恼了。   皇帝陛下最近正因皇后对自己的心意问题十分烦恼的时候,赵妃非要捅破这窗户纸,令皇帝陛下的心灵受到了双重伤害,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面目扭曲,简直跟从前完全不一样儿了的赵妃。   他瞪着一双眼睛,那模样儿看起来也蛮可怜的,可是阿妧却来不及可怜他了,就算是逾越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忍不住高声质问道。“心眼儿小,你说娘娘不贤德迫害你。如今娘娘把你善待几分,你又说她心里没有陛下。赵妃娘娘,什么理儿都在你的身上,这也是南朝后宫的手段么?”   她咬了咬牙,白莲花儿怯生生柔弱无助小可怜儿的人设就绷不住了,很恶毒地看着霍然看向自己的赵妃,咬牙说道,“赵妃娘娘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心胸宽阔不将你放在眼中么?因为您在我们娘娘的眼里就是个给陛下解闷儿的,一时新鲜罢了。如今您这一副怨妇的样子对陛下再三冲撞,不正代表皇后娘娘没把你放在心上是正确的选择么?赵妃娘娘您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自己觉得自己是陛下要紧的人,可是陛下……您觉得在您的心里,是赵妃娘娘重要,还是皇后娘娘重要?”   若是坏皇帝敢说是赵妃,十姑娘一定再也不跟皇帝好了。   “皇后。”皇帝下意识地说道。   赵妃顿时就踉跄了两步,倒在身后的宫女怀里急促地喘息起来。   “您听见了?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回去好好儿想想自己怎么能得宠呢。”阿妧就神气活现地对赵妃说道。   只是她觉得这样儿不保险,想了想,出宫之后没有回家,直接往谦侯的府上去了。   反正谦侯府就在宁国公府的隔壁,阿妧如今走动得熟练了,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霍宁香人生得美,对阿妧又很疼爱,阿妧最喜欢的就是这位伯伯了。她一路就进了霍宁香的院子,却见这俊美优雅的美男子正披着一件长长的狐裘,坐在竹椅里看书,夕阳西下,一点落日的余晖就落在霍宁香苍白俊美的脸上,他看见阿妧匆匆地进门,将手中的一卷书简放下,对阿妧招了招手儿。   小姑娘顿时扑到他的手臂上。   “伯伯。”   “在宫里不痛快了?”霍宁香就笑问道。   “这您都猜得出来?”这得是诸葛孔明再世了吧?   “我今天叫人去府上寻你,你父亲说你入宫了。”显然谦侯大人再聪明也没有掐指一算就啥啥啥的能耐,见阿妧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他薄红的唇就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修长的手摸摸小姑娘的小脑袋和声说道,“跟伯伯说说,是什么叫你动了气?”   他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乃是皇帝不吝啬各种稀罕的药材给他调养的。他见阿妧去看自己面前一个石桌,就将上头的书简动了动。   下头露出了几张画儿来,都是人物的小像。   阿妧惊鸿一瞥,却见是一个女子,虽然不过是寥寥几笔,可是人物的气度神态,都尽显其中。   “这位是……”   “这是平宁公主。”霍宁香显然不介意阿妧看自己的秘密,坦然将那小像给取了出来,阿妧对这位闻名已久,都赞一声人间风骨的公主殿下充满了深深的憧憬,急忙探头去看,却见那画卷上的女子眉目灵动跃然纸上,然而凭十姑娘的良心话说,真的不过是清秀罢了。   只是哪怕平宁公主不过是清秀,然而阿妧却觉得自己的眼里,这位公主生得很美,那是来自心灵与灵魂的美丽。   比空有皮囊内里却丑恶不堪的赵妃美丽千倍百倍。   “伯伯也认识平宁公主么?”   “嗯。”霍宁香的目光落在了那画卷上,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缱绻之色,那是霍宁香面对别人时没有的温柔怀念,阿妧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自然也不是个傻瓜,一下子就发现了霍宁香的感情,她动了动嘴角,突然觉得很难过,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伯伯喜欢公主殿下么?”   可是这世间为什么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霍宁香和平宁公主看起来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儿呀?   可是平宁公主却早早地陨落了。   若是她没有死去,他们或许已经是一对儿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喜欢。”霍宁香见阿妧难过得都要哭出来了,知道她是为自己难过,就伸出手将小姑娘揽在怀里跟自己一块儿歪在竹椅上,举着这画卷,白皙的手指慢慢地在这画卷上描绘女子的样子,轻声说道,“可是我悔悟得太晚。而她却从不知道,我心里是有她的。”   当年霍家显赫的时候,霍家大公子生得俊美绝伦,是多少女子的心上人呢?就算是南朝的公主,又有几个会不喜欢霍宁香?   平宁公主不过是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可是霍宁香那个时候,就总是能从那许许多多的女孩子里,将她一眼就看见。   他不喜欢别的女子用爱慕的眼神看自己,哪怕是最得宠的公主,他也不喜欢。   可是他却总是喜欢在宫中,在外头偷偷儿地欺负一下无声无息,只知道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平宁公主。   那个时候他就想,哪怕她并不得宠,也总是很倔强,明明喜欢他却要做出一副平静不受撩拨的样子,可是他们还有那么长久的时光要度过。   他大抵明白她的心思。   她不觉得霍宁香是真的喜欢她,而不过是因她的与众不同,因此想要驯服她,或是想要看到她和其他女子脸上一般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是逗他玩儿,而他的自尊,另眼相看已经到了极点,却不能允许自己在那个时候对她更好一点,更清楚明白地表达对她的感情。   唯一看出他的心思的阮家表妹就说了一句明白话。   他叫女人们给宠坏了,自尊太过,其实未必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战火一路南下,他跟着父亲与弟弟一块儿去了沙场,那个时候她才第一次追着他的马送他去那生死未卜的未来,然后认真地问他。   “等你凯旋,你娶我好不好?”   她的脸因为羞涩变得通红,见到他震惊地张大了眼睛坐在马上俯瞰她,那震惊的样子仿佛代表着他并没有对她心动,而觉得她对自己示爱太过鲁莽。   这句话是她能对自己说出的最逾越身份的话,她一转眼就跑了,而他措手不及去了沙场。那时他就想,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凶险的战争,他都得拼命活下去,然后跟阮家表妹说的那样,直率地走到她的面前,把他的心情也对她表达。   可是一夜之间,天都变了。   霍家满门下狱,当他狼狈地坐在牢里再次看见神色憔悴的平宁公主,一切爱意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恨意。   他怨恨着南朝皇族的每一个人,她是公主,他自然也怨恨她。   霍家付出了那么多的鲜血与生命来守卫的这个皇族,他们却最后将霍家全都连根拔出,一个不留。   他用最冰冷的目光看着她,看见她容颜憔悴伤感,看着自己落泪,就挑眉问道,“你还是爱慕我,是不是?”   他一身污秽地坐在大牢之中肮脏的地上,一点昏暗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表情一定充满了恶意与厌恶,他就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却点头说道,“对,我喜欢你。”她还是这样坦诚着自己的心,可是霍宁香却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点能够伤害整个皇族的地方。   “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她顺着栏杆蹲在地上,看着他轻轻地说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她笑起来,那样刺眼,霍宁香想不明白,明明她看起来痛苦得就要死掉,为什么还要对他那样地笑。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也那么疼。   “阮家那丫头,我给送到外边儿去了。”就在沉沉的压抑的静默里,她回头叫人将牢门打开,自己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抱住他。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们两个最亲密的距离,她抱着他,柔软而温柔,他甚至都不想去推开这个仇人,就听见她细细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轻轻地说道,“阮家把她逐出家门了,你该明白是为了什么。无论如何,你都得活下去,然后找到她。”   她将安顿他表妹的落脚的地方告诉了他。   “不必担心,那宅子是我从前偷偷买下的宅子,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最后亲了亲他的脸颊,笑了笑,“你走吧。”   “霍宁香,我希望你活着。你要活着。”   在连他都不敢相信里,他就顺利地逃离了天牢,甚至不知她到底付出了什么,竟然能在把守森严的天牢之中将他送出去。   他唯一知道的两件事,一件是霍家几天之后就被满门抄斩,另一件,就是她被南朝皇帝打断了腿,丢在冷宫自生自灭,几乎要被逐出皇家。他那个时候心里是那么痛苦,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家门覆灭的痛苦,还是因她因自己被牵连的痛苦。   他只能远远地逃走,告诉自己怨恨着她不要回头,去寻找自己更重要的人。   无边的战火,他在乱世里寻找自己最后的亲人,然后直到南朝覆灭,知道她以身殉国。   直到一口心头血呕出来,他才无法再隐瞒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一直一直,是多么喜欢着她啊。   可是她却用死亡惩罚了他的任性还有他对她的伤害。   他是对不起她的。   因为他知道,南朝皇族对她的伤害,她永远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他对她的伤害,是她到死都在伤心的根源。   他怨恨南朝皇族,可是却更怨恨他自己。   他此后余生的一切痛苦,都是他伤害了她的报应。   十几年后,当他终于可以隐藏自己的痛苦,含笑拢着自己的衣裳向着远处望去,看见一个姿容绝世的美貌女子,手握强弓骑马而来。   “那是我姐姐么?”阿妧就静静地听着霍宁香平静地说着当年的惨烈和波澜,哭得脸上都是眼泪,她抱着霍宁香的脖子,觉得这故事里,不知是霍宁香更苦,还是那位平宁公主更苦。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而他,在心爱的人死去之后才明白,因太喜欢她,所以他才会更加怨恨她。他得拼命告诉自己那是他的仇人才能压抑自己的感情,然后在她死去之后,用自己半生的凄凉与悔恨来回报这样的爱。   “就是阿萝。”   “为什么呢?我听别人说,我和姐姐长得都和姨娘不像。伯伯怎么会一下子就认出她呢?”   “她肖似我的母亲。”霍宁香就柔和地说道,“我也与我的母亲有几分仿佛。”   若他的母亲不是冠绝南朝的美人,也不会生出他这样漂亮的儿子,他见阿妧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摸着她的小脑袋和声说道,“当她从远处而来,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人。这么多年,妧妧,伯伯一直都没有放弃找你的母亲。”他眼眶微微地红了,明明笑着,却令人很伤感。   因为他的表妹,也早就死去了。   只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姨娘的孩子,会生得和伯伯的母亲相似……”   “她的母亲与我的母亲是亲姐妹。”霍宁香眼底微微一动,便柔声说道。   阿妧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么说,我也会有一点像伯伯的母家人么?”   “你或许更像你的生父。”霍宁香就温声说道。   阿妧一下子就很失望。   像南阳侯啊?   她不高兴。   “不过很漂亮,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见她垂头丧气的,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霍宁香就笑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他这半生颠沛流离,凄凉寂寞,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样安逸悠然的时刻,怀里还有一个乖乖的暖暖的会亲近自己的孩子。他心里叹了一声,见阿妧一张小脸儿哭得烂七八糟的,就伸手来给阿妧擦脸,温声说道,“妧妧,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伯伯都很爱你。”   “我也很爱伯伯。”阿妧就急忙蹭了蹭霍宁香的脸颊。   霍宁香淡淡的冷香将她环绕住,她用力抱了抱霍宁香单薄的腰间。   “伯伯,你会一直喜欢平宁公主下去么?”   她觉得平宁公主配得上霍宁香的这份喜欢,哪怕死去也令他念念不忘的喜欢。   “我一直爱着她,从未改变。”   霍宁香看着手中的画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继而一滴眼泪转眼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在了衣襟里消失不见。   他终于可以坦言自己的心。   可是她却再也不会听到。 第219章   阿妧觉得今天做错事了。   她就不该去问霍宁香那些往事。   虽然她想要知道平宁公主的故事,可是她更不想在霍宁香的伤口上撒盐。   因为虽然霍宁香笑容端丽,可是阿妧却觉得此刻他的心里一定还在滴血。   因知道霍宁香的旧事,阿妧怎么可能还跟他说宫中的那点儿糟心事儿呢?倒是霍宁香虽然嘴上谦虚,可是却十分聪明,一下子就看出小东西是在宫里遇见什么为难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和阿妧用了饭,将依依不舍的小姑娘亲自送回宁国公府去,获得了一只讨好地围着自己转圈儿的宁国公的热情欢迎之后,第二天就往宫中去了。他一路就到了御书房,就见皇帝蔫搭搭地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一本折子。   折子还拿反了。   “陛下。”他雍容上前,对皇帝微微施礼。   “阿香啊。”皇帝急忙将手中的折子给放在案上,叫霍宁香上前坐在自己的身边叹气道,“你来得正好儿,朕觉得心里不舒坦。快来陪朕说说话儿。”   本想技巧地引导皇帝诉说心里话儿的谦侯脸上笑容不变,就觉得皇帝这款对自己太没有挑战力了。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多日不见陛下,陛下憔悴了许多。虽然我这身上不好,不能为陛下分担朝政,可是为陛下排解一些忧思却还能用得上。”   他对皇帝笑了笑,见一旁的内监送上了香茶之后都退了出去,就知道这皇帝烦恼的事儿只怕是不小,将茶盏放在手中暖着手心儿露出一个倾听的表情。他又安静又温柔,皇帝一番心思如今都憋在心里头,此刻就忍不住了,垂头说道,“朕觉得皇后对朕……”   霍宁香慢慢地握紧了茶盏。   “皇后娘娘,臣并未多了解过,只是都说有母仪天下之风。当年陛下南征,太子监国,可是那时太子年纪尚且年幼,说起来为陛下稳定朝中,令陛下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在军前领军的,应该就是这位皇后娘娘。”   霍宁香就对皇帝温声说道,“古往今来,并不是只有上阵立功的女子才叫巾帼英雄。皇后娘娘为陛下稳固后方,难道不也该称一句巾帼英雄么?”他先吹了一波皇后,这才好奇地问道,“陛下觉得皇后怎么了?”   莫非觉得皇后有野心了?   谦侯开始措辞。   “皇后仿佛不喜欢朕。”皇帝就很失落地说道。   谦侯大人默默地将假大空的虚话给吞进肚子里,转头预备充当爱情顾问。   他心里却慢慢地警醒了几分。   虽然感情问题比朝政野心也小得多,可是叫霍宁香说实话,感情问题也是要命的。   若皇帝当真觉得皇后对自己没有真心,那就糟糕了啊。   “臣可不知道,一个女子会为了一个不喜欢的男子,就拼尽一切来为他的理想做事。”霍宁香就斟酌地说道,“陛下也请想一想,当年陛下南征,难道不是皇后鼎力辅佐陛下?若不是心里有陛下,愿意为陛下付出一切,她怎么会那样辛苦?”他说得十分深情,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之后就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那你不知道。朕南征的时候,皇后最喜欢朕了。”   “那……”   “可是南征回来之后,她或许就不喜欢朕了。”   “为什么?”   “朕带回来那么多的女子,只怕伤了皇后的心。”   霍宁香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是陛下做错了。”见皇帝垂头丧气,谦侯大人就眯了眯眼睛,和声说道,“陛下,感情这种东西,最讲究的就是公平。”   屁个公平,谦侯大人一点儿都不相信爱情平等,只是见皇帝期待地看着自己,他就温声说道,“若皇后当真曾经为了陛下伤心继而不想再理会陛下,那证明皇后对陛下的心意,自然都是真的。”见皇帝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仿佛被自己治愈了,谦侯大人就感慨了一下这年头儿俸禄可真不好混。   还得充当皇帝陛下的心理医生啊。   “可是陛下是怎么做的呢?伤害皇后娘娘的心,总是令娘娘失望,就算爱还在,可是却也不敢再爱,唯恐被伤害了。”美男子就温声说道。   他轻叹了一声。   这一声柔和的叹息,却叫皇帝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是了,想当初阿妧说起被伤了心,也说过伤着伤着就习惯了,也没说伤着伤着就不爱了。   “这儿说,皇后心里是有朕的?”   “自然是。”霍宁香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皇后……”   “陛下伤了皇后多少年,就用真心再去将皇后给爱惜回来吧。”见皇帝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霍宁香就柔声将修长的手压在皇帝的手臂上一瞬笑着说道,“陛下只拿真心换真心。只是皇后娘娘被陛下伤得深,只怕一时不敢相信陛下,或是唯恐陛下不过是一时兴起,之后就又故态复萌。因此这爱惜与珍重,需要持之以恒,只要有恒心,才能叫娘娘重新将心门打开,叫她能够直面自己依旧对陛下有感情的那颗心。”   当然,得花多少时间就不是谦侯大人说了算了。   起码得个十年八年,熬到陛下驾崩也看不到那一天也说不定啊。   谦侯大人今日依旧在嘴上甜蜜其实压根儿都不走心。   不过这一席话,却仿佛将皇帝给解救了。   “不过陛下若等不及娘娘回心转意,再去宠爱别人,只怕就要前功尽弃,会令皇后的心门更加紧闭,只怕如今的举案齐眉都要失去也说不定。”   霍宁香见皇帝呆呆地看着自己,就和声说道,“若是陛下觉得自己并不能做到一心一意,就将今日的纠结全都忘记,依旧三宫六院,与皇后娘娘相敬如宾,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顿了顿,就带着几分不在意地问道,“是谁说娘娘心里没有陛下的?”   “赵妃说的。”皇帝就直爽地出卖了赵妃娘娘。   霍宁香就笑了。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流光闪过。   “原来是赵妃娘娘。”   “阿香觉得怎么了?”见他仿佛对赵妃不以为然,皇帝就急忙问道。   “外臣怎能随意评说后宫妃嫔?方才臣指摘皇后,已经是逾矩,更不要提赵妃娘娘。只是赵妃娘娘的心胸一向宽阔,甚至为了陛下,愿意将自己的侄女儿赵美人给举荐给皇帝,温柔顺从从不嫉妒争锋,在这后宫之中安分守己,将同样得到陛下宠爱的嫔妃们当做亲姐妹。这样高雅,如此疏阔的心胸,臣怎么可能对娘娘不敬。”   作为南朝旧臣,谦侯大人一向刷地是维护前朝皇族的忠诚路线,此刻还帮赵妃给吹了一波。   只是皇帝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   是了,赵妃口口声声皇后对皇帝的嫔妃不在意,是心里没有自己。   可是她怎么还把自己的侄女儿领到宫里来,时常叫他宠爱,从不嫉妒?   还温柔顺从?   这可跟皇帝之前看见的那张扭曲愤恨的脸完全不一样儿呀。   只怕他爱妃心里,皇帝陛下的存在也是有限。   “难道陛下是在怀疑赵妃娘娘对陛下的忠诚之心?陛下,”霍宁香就轻叹了一声,见皇帝默默地看着自己,和声笑道,“陛下当年亲手将娘娘从落魄的阶下囚之中救起,难道娘娘会不知感恩?只怕无论陛下对她做些什么,哪怕是伤了娘娘的心,可是若是臣,哪怕是为了当年陛下对自己的维护,也绝不敢怨恨陛下的。”   他温煦如春水一般的眼中潋滟生辉,一片的光彩浮动。   皇帝却觉得更糟心了啊。   赵妃那明晃晃是在怨恨他,他又不瞎。   原来赵妃还不知感恩。   皇帝突然就觉得自己搞不懂女人了。   “朕这么多年,难道对她还不好?”虽然是不愿对霍宁香说这些叫自己郁闷的事儿,可是皇帝还是忍不住了,就反手握着霍宁香微冷的指尖儿叹气说道,“这世间有几个如阿香一样只知道感恩的心呢?当年朕救了她,封她做贵妃,甚至与她有了七皇子,只要她愿意扎根北朝,日后做个富贵悠闲的王太妃,这多好?更何况朕跟阿香你说句心里话儿,朕当初又没有骗她委身与朕。”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怎么赵妃眼里他成了负心汉?   “朕也没说要立七皇子做太子,可你不知道,打从封了太子,她就疯了!”   “果然如此,那真是令臣意外。”霍宁香就不预备给赵妃再说好话儿了。   好话儿说得多了,叫皇帝以为自己跟赵妃捆在一条船上,灭了自己可怎么整?   他还得看着阿萝和阿妧成亲生子呢。   “所以这女人呐,算了,赵妃的心,朕也是明白了。虽然没有想到,可是阿香朕跟你讲,明明朕当年很喜欢她,如今她突然变了嘴脸叫朕心里很不痛快,可是这件事儿,朕之前最难受的竟然不是为了她,而是因皇后对朕的心。”   皇帝面对换了一个人似的赵妃,半点儿都没有“你竟然欺骗朕感情!不是人!两面派!”这样的愤怒和心都被撕裂了啥的感情,只有一点点的难堪与不悦。   叫他更难受的是以为皇后不再喜欢他了。   霍宁香就微笑聆听,并不说话。   皇帝这纯属活该。   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最后什么下场都活该。   他的这份安静倾听,叫皇帝觉得心里很舒坦。   皇帝也是人,也不能总把心事给憋着不是?   “朕觉得阿香你说得对,皇后的心……朕要用真心来感化她!”皇帝郑重而坚决地说道。   皇后娘娘就遭了罪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一天宁国公夫人来宫里给皇后请安,顺便带着一只最近蔫搭搭没精神,显然是叫霍宁香和平宁公主给虐完了的十姑娘。   皇后也顾不得在阿妧的面前了,就握着妹妹的手皱眉说道,“天天在我的面前晃,献殷勤,晚上来了我这宫里,我说叫他去别的宫中去睡,他就宁可睡在我宫里头的偏殿去,还……”皇帝陛下也不知跟谁学的眼泪汪汪甩尾巴,可怜巴巴地问,“皇后想要赶朕走么?”   皇后要疯。   这要是叫皇后知道是谁在背后进了谗言,非弄死这奸臣不可!   “难道叫陛下去宠爱别的嫔妃?如今赵妃失宠,陛下若宠爱别人,叫我说,还不如住在姐姐的宫里。”   “你该明白,如今我对陛下已经……”皇后在就对皇帝没啥感情了,这年头儿可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的,叫皇后说,破镜重圆,这简直就是笑话。   谁家的破镜子再合在一块儿,那也得有大大的裂缝儿是不是?而且只怕下一回碎得还快。既然皇帝早年那么宠爱过南朝公主,早就忘记自己苦等他多年的艰难,那皇后如今也懒得再回头去迎接皇帝的这份重新燃烧的狗屁真爱了。   她就笑了笑。   宁国公夫人见她对皇帝是真没感情了,就给出了个主意。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想法跟姐姐参详,只是还得姐姐与太子妃定夺。”见皇后看过来,宁国公夫人就温声说道,“如今太子已经封了,可是往后那么多年的时光,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变呢?”   见皇后一愣,她就和声说道,“太子妃与太子并肩一路走过来的,吃过的苦也不少。”古往今来,变心的男人少了不成?宁国公夫人不是去怀疑太子的忠贞,可是也得想想往后是不是?   “太子妃正有孕,照顾几位皇孙也很辛苦,不过这做娘的,孩儿在自己眼前心里也稳当,不如将大皇孙给送到宫中来,叫两个小的承欢太子妃的膝下,至于大皇孙……”   大皇孙是太子嫡长子,说起来,只要长大了不出差错儿,就是未来的储君。“一则大皇孙养在宫中皇后的膝下,越发名正言顺,地位不可撼动,也是给太子妃与唐国公府吃一颗定心丸。”唐国公府正准备联姻林家三房,因此宁国公夫人就越发对太子妃用心了。   哪怕是为了林家,她也要确保太子妃与大皇孙的地位独一无二。   这只怕也是唐国公那老头儿为什么愿意叫女儿联姻林家的缘故。   不然当真以为是跟林四公子一见钟情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皇后对太子妃一向疼爱,就微微颔首。   太子的确对太子妃不会动摇,可万一着了谁的道儿,或是往后有个万一呢?   “另一则,娘娘照顾皇孙,陛下难道还能跟娘娘睡一块儿?”   “叫他一个人睡?”   “叫陛下和大皇孙睡,祖孙同乐,陛下对大皇孙的感情也会不同。”   且大皇孙得皇帝的照顾,那往后谁敢动他?   皇后就觉得妹妹当真聪明得很。   “到底是你,不然谁会有这样的主意。”她感慨地对妹妹笑着说道,“当真是除了我心中的一块心病。”   抖着耳朵默默偷听的十姑娘没良心地给皇帝陛下那本就不大光明的前途重重地画了一个大叉叉。   完了。   都成了心病了。   看来这皇帝要完。 第220章   阿妧觉得皇帝十分可怜。   这眼瞅着是要白干一场的来的。   不过她对皇帝也没啥同情的。   这年头儿,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从前皇帝对皇后多少疏远,那如今皇后不侍候了,也不算什么不是?   “为什么叫大皇孙入宫呢?”宁国公夫人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性子,阿妧觉得母亲这一回在皇后的面前有点儿说多了。   她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十分好奇,宁国公夫人就笑眯眯地垂头摸摸一脸茫然的闺女的小脑袋说道,“大皇孙不过是个缓冲罢了,不然皇后的性子虽然温和,却一向都十分刚烈。陛下缠得紧了,许皇后就要不耐烦。若当真露出点什么,就坏了与陛下之间这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若大皇孙进宫,皇帝多少会将注意力专注在自己的孙子身上,也缓解了和皇后之间太过亲密的距离。   这才是宁国公夫人真正的目的。   伤了皇帝的心倒是没啥,若是这时候叫人趁虚而入,那就坏了。   这宫里先给皇帝做知心人的还少了不成。   哪怕是已经封了太子,可是还是不能放松了警惕。   如今宁国公夫人才明白世间有句话说的好。   这世上什么地位最令人感到安全?   皇太后哇!   “原来如此!”阿妧顿时就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宁国公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闺女的小脸儿,这才一块儿回去了。果然过不了几日,太子妃就亲自将大皇孙给送到了宫里去,听说对于东宫少了一个混世魔王都幸福得要流眼泪了,太子妃一向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样做对大皇孙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宁国公夫人听了也一笑置之,阿妧就听说谦侯又入宫了一趟,之后皇帝陛下就开始玩儿命训练孙子,不大去叨扰皇后了。   阿妧就知道了。   感情之前怂恿皇帝围着皇后转圈儿的是她伯伯。   一想到皇后提起奸臣时的咬牙切齿,十姑娘就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不过显然谦侯大人发现自己又拍在了皇后的马腿上,忙不迭地进宫将此事给兜了回来。   阿妧就觉得很有趣儿,虽然偷偷儿笑人家霍美人儿有些不大地道,可是她还是躲在家里笑了两天。   她觉得霍宁香忙碌起来,或许就不会再想从前那么多伤心的事情了,因此想了想,一天就带着自己漂亮的棋盘走去寻霍宁香下棋,见俊美逼人的漂亮男人就坐在之前的那张竹椅上,道骨仙风,仿若离世的谪仙,十姑娘就厚着脸皮走过去对霍宁香笑嘻嘻地说道,“好几天没有见到伯伯了。伯伯寂寞么?我陪伯伯下棋好不好?”   她就用一种很孝顺,很贴心的表情说道。   美男子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沉默地看着一番好心的小东西。   小东西已经翘尾巴把棋盘摆在桌子上了,回头,目光炯炯。   “就下一盘。”霍宁香心中长叹了一声,决定舍命陪君子。   只是这付出得太大了,当十姑娘心满意足地趴在霍宁香的身边数着自己棋盘上那密密麻麻的棋子儿的时候,谦侯大人已经拿修长优雅的手捂住了自己半边俊美苍白的脸,掩饰着自己震撼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许久,他侧身咳嗽了两声,这才摸着这差点儿要了自己命的小姑娘温声说道,“比从前更进益了些。”从前不过是能叫人看了呕血的棋艺,如今都进化成杀人不见血了。   美男子觉得自己最近都不能入宫了。   不然再跟同样与时俱进与小姑娘一块儿进步了的皇帝下一盘儿,他没搞死赵妃和恭侯府,只怕自己先要去见了阎王。   “伯伯,要不往后咱们一块儿切磋?我胜得侥幸呢。”十姑娘的尾巴明明翘上了天,却还是伪装谦虚地说道。   “你去和陛下切磋。你们都是这世间棋艺最为精妙的高手,与旁人过招,只会叫你们的棋艺不能寸进。”   霍宁香努力叫这俩互相祸害,别再伤害那些可怜的无辜的人了。见阿妧信任地对自己点了点小脑袋,他就笑眯眯地问道,“今天怎么想到了我?怕我寂寞?”他孑然一身,又背负那样痛苦的过去,叫阿妧担心一下,却叫霍宁香的心里更熨帖了几分。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扭着小身子装作没听见的小姑娘。   “你来。”他就拉着阿妧往后院儿去。   阿妧亦步亦趋地和霍宁香一块儿来到了后院儿的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走进去,她就见两排的房屋都用大锁落了锁,却见霍宁香径直拉着她走到了正中央的那个屋子,拿随身的钥匙打开,推开了这沉重的红木大门,阿妧一下子就叫里头的珠光宝气给惊呆了。   她呆呆地在五光十色的宝光之中走到了屋里头,就见这屋里头到处都放着珍贵的宝石古董,什么传说中的玛瑙碗,玉佛手,甚至都不能在这屋儿里排上号。她走到了一处三尺高的白玉观音雕像前头,揉了揉眼睛,回头去看霍宁香。   她伯伯可真是个能攒家底儿的呀。   不过这可跟美男子的人设有些冲突哇。   美男子不都是喝花露水儿长大的,两袖清风来的么?   “喜不喜欢?”霍宁香从地上捡起一个被随意丢着的描金紫檀木匣子,打开了,却见里头是很多漂亮的珠子。   这世上都有一句古话,叫做人老珠黄,就是说时间久了珍珠都会褪色变得不温润了,可是阿妧却见这匣子上灰尘厚厚,也不知是放置了多久的匣子里头的珠子,又大又漂亮,还流动着叫人心里喜欢的光。霍宁香就这么随意地把匣子塞进阿妧的手上,双手压着她的肩膀叫她往四处看。   “往后这院子里的东西,都给你和你姐姐做嫁妆。”   这个院子显然是霍宁香装财物的库房。   阿妧就想到那落锁的两排房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我不要,留给伯伯。”   “我一个人住,要这些做什么?”霍宁香就失笑了。   想当年南朝覆灭,谦侯大人正经趁火打劫,带着几分被自己的人格魅力降服了的小伙伴儿去抢了几个外人鲜少有人知道的南朝皇族的库房。   当然,为什么别人不知道而霍宁香知道,自然也是因想当初美青年进出宫廷的时候很讨大家的喜欢,总是有人露出一星半点的,他抢了不少的东西,不过是不想将这些南朝的东西留给那贪生怕死的家伙们献给北朝皇帝妄图继续荣华富贵罢了。   当初他和几个伙伴分润,因眼光好,金银都留给了一心想要发展南朝劫匪事业们的小伙伴儿,自己却将这些稀罕贵重,非勋贵不能得的东西给留下。   他本想留给阮氏。   可是却没有想到,如今要留给的是阮氏的两个女儿。   真是物是人非。   霍宁香面上笑容依旧仿若春风,叫人看不出深浅。   “就算是伯伯不需要,我也不能要伯伯这样半生积累下来的血汗钱。”阿妧就拉着霍宁香的衣摆小声儿说道,“伯伯连嫁妆都能给我想到,我真高兴。可是我不能拿伯伯的东西。若是伯伯真的想给我添妆,就给我一点点就好了。若是想要给我太多,那我就一点点儿都不要了。”   阿妧却觉得自己很幸福,小脑袋蹭蹭霍宁香泛着香气的衣襟,只觉得自家伯伯活得太精致了些。   不然换了十姑娘,可不知道今天天气晴朗该配什么样的衣裳,熏什么香。   弹琴仿佛还得焚香净手,这可真是……   直接小爪子上去拼命地扒拉不就行了?   阿妧就觉得她家美人伯伯真是个龟毛的人。   “而且……”若霍宁香日后想要娶亲生子了,她带走了霍宁香的家产,又算什么事儿呢?   “我这一生既然都不会再喜欢另一个女子,那么就不会再成亲。”霍宁香见阿妧抬头看着自己,就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想得到的,是我和长平之间的孩子。我没法爱上除了她之外的女子,也无法爱上除了她生下的孩子之外的任何子嗣。既然这样,我何必去耽误那些女子与孩子。生而不养,娶而不爱,这都是最无耻的事情。”   他的眼角带着几分笑意,见阿妧看着他仿佛很难过,就笑了。   “多来陪陪伯伯就好。”   “我会和伯伯在一块儿的。往后等我跟靖王殿下多生几个团子,都带来跟伯伯一块儿玩儿。”   “你想得可够远的。”霍宁香突然抽了抽嘴角。   小姑娘看着怯生生的,这一张嘴就是豪言万丈啊!   还多生几个……   “那可不。我还想了,第一先生个男孩子,他可以做大哥哥,护着下头所有的弟弟妹妹,然后生一个漂亮的小丫头,那我一定很爱很爱她,叫她做最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然后再随便生生就好了。”   阿妧就很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红着脸说道,“还得胖嘟嘟的,叫我家殿下先过过瘾。伯伯你不知道,其实我可忙了,人生规划必须做好。”她翘起了自己的大尾巴,霍宁香就笑着听了,见她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就忍笑说道,“规划得不错。”   这小东西,总是叫人开心。   他心里带着几分笑意,看着阿妧轻叹道,“妧妧,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欢喜。”   他颠沛流离半生,如今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家人。   顿了顿,霍宁香就看着阿妧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母亲葬在哪儿?”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正板着手指头数数儿,觉得自己怎么也得生七个八个的小姑娘不由呆呆地抬头说道,“自然是要在家中的祖坟了。伯伯放心,林家里头,只要是为林家生育过子嗣的,不论正妻还是妾室……当然也真没啥妾室。”   除了南阳侯这奇葩,林家往上数三代,也没有南阳侯这种妾室庶女满院子乱窜的,叫她说她生父若论妾室数量庶女数量,也算得上是林家翘楚了。   不过偶尔林家也有一两个妾室的,谁家还没有个糊涂人咋地,也都埋在了祖坟里。   阿妧是阮姨娘亲生,宁国公夫人也不忌讳这个,从前每年还叫阿妧去给阮姨娘上个香,烧点儿纸钱什么的。   “伯伯想去看望么?”阿妧就问道。   霍宁香就垂了垂眼睛,微微点头。   “那姨娘一定会很开心。”阿妧不是不想管阮姨娘叫母亲,可是她的母亲却已经有一个宁国公夫人了,到底阮姨娘已经过世,若她口口声声说带霍宁香去看自己母亲的坟头儿,那到底是阮姨娘的坟头还是宁国公夫人的坟头呢?   这多少有些忌讳的意思,因此她就努力将阮姨娘和宁国公夫人给分开。反正她心里是将阮姨娘当做自己的母亲的,这样儿也就足够了。   “过些时候,你带我去瞧瞧。”不过因去人家的祖坟,总是要知会人家一下,霍宁香就决定亲自跟宁国公提一提。   宁国公一向拿霍宁香当仰慕的人看,且他是软姨娘的表哥,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因此阿妧就与霍宁香约定好,等过些时候就一块儿去给阮姨娘上香。   霍宁香仿佛对于去给阮姨娘上香很看重似的,只是阿妧想到霍宁香说过,到底两个是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也就释然了。   倒是林三老爷知道霍宁香要去看阮姨娘的坟头儿,就将阿妧给叫到了自己的面前,见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来了,就叫她坐在自己的对面皱眉问道,“这么突然想到去上香?”他心中总是对霍宁香充满了警惕,唯恐霍宁香一时说出些叫大家都没法儿接受的旧事来。   阮姨娘当年的来历,如今林三老爷想到了都觉得头疼。   他都觉得南阳侯一定是疯了。   只是看着阿妧懵懂天真的样子,他就叹了一口气,舍不得说她。   “什么时候去,我陪你去。”他就对阿妧努力温声说道。   “三叔你多忙啊?”   “再忙也抽得出时间。”林三老爷顿了顿就对阿妧说道,“多几个长辈带着你,也有对你姨娘郑重几分的意思。”   说起来,若不是阮姨娘死得早,那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一个女儿如今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另一个女儿就要嫁到靖王府去做靖王妃,这哪里是平常的妾室?说起来有这么两个女儿,简直都能与南阳侯夫人平起平坐了。只是若阮氏活着,阿妧也没有机缘……   林三老爷就突然皱了皱眉。   若是阮氏活着,只怕阿妧也得记在宁国公长房的名下。   “三叔?”阿妧就试探地看着她家脸色阴沉不定的三叔。   “麻烦。”林三老爷就皱眉冷冷地说道。   “哈?!”   阿妧觉得自己已经可懂事了。   “没什么,没说你。”林三老爷摆了摆手,却跟阿妧约定好了去给阮氏上香的时候带着自己,他并不在意在自家祖宗的坟地里走一圈儿,反正在大理寺卿的眼里,活人死人一个样儿,都是一家人不是?有什么可忌讳的。   可是这一次却惹怒了一个人。正是阿芝。   她觉得晦气。   不过更叫八姑娘恼火的是,她明明已经脚踩阿宁要去做锦乡侯府的大奶奶,未来的侯夫人,可是阿宁,阿宁太过分了。   整个追求者,殷勤得天天鞍前马后地服侍,已经是正经的侯爵,都不必叫媳妇儿为了个侯夫人的名头就苦熬几十年。   更可恶的是,这他娘的还是个宗室! 第221章   八姑娘觉得很受伤。   还说阿宁跟她姐妹情深呢。   这谁家的姐妹要嫁给丈夫,非要压过自己的妹妹?   这叫妹妹们的日子往后怎么过?   阿芝就觉得阿宁这定然是跟自己在作对了,只是看着阖府,上到老太太下到几个姐妹,都对阿宁这婚事十分满意,她一时竟不敢多说什么,唯恐惹怒了家中的长辈往后克扣自己的嫁妆。   只是就算是这样,八姑娘自认自己是个擅长隐忍的姑娘,也扛不住南川侯这么天天上门献殷勤了。且南川侯上门不仅讨好阿宁,连老太太到国公府里的丫鬟婆子,只要是跟阿宁沾边儿的,都讨好。   这样热情,一下子就显出锦乡侯府的冷淡了。   沈青仿佛是觉得下聘之后这姑娘就归了自己完成了任务似的,这些天都没有出现在国公府里。   哪怕看不上这门婚事,可是太夫人还是对沈青颇有微词。   毕竟,一个定亲之后竟然消失无踪的男人,也看不出他对着婚事有多少期待。既然不期待成亲,那又对自己的妻子有多少的喜欢呢?   虽然宁国公太夫人并不知道阿芝这门婚事到底是什么情况,至少家中没人儿敢跟太夫人提起阿芝这是一门心抢了阿宁的婚事,不过林家上下最近待阿芝都很冷淡,太夫人也看出这婚事的蹊跷。只是她如今也上了年纪,只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得糊涂多活几年,因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格外喜欢卫山河。   早年,卫山河来家中吃饭的时候,宁国公太夫人就很喜欢这个沉默寡言,专门儿喜欢给宁国公府埋头干活儿却啥也不说不炫耀的青年。   她还想着若这是自己的孙女婿就好了。   只可惜后来卫山河就不大来了,如今想来,就是阿宁离京之后。   因此,她对卫山河竟爱慕阿宁还苦等了这么多年,简直就已经恨不能点头这婚事了。   “老太太,这事儿我和二哥哥都是大功一件呢!”阿妧最近围着太夫人转,一心要把不知怎么心情不大美妙的太夫人给哄回来。   她翘着胖尾巴趴在太夫人的膝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太夫人垂头看这胖狐狸,目光落在她耳根后一抹刺目的红痕上一瞬之后,方才默念难得糊涂,慢吞吞地转移了目光缓缓地说道,“的确是要谢你。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你三姐姐人品出色,招人喜欢。”她最近很喜欢吹自家阿宁。   阿妧就哼哼了一声。   “你对你姐姐的心,一向是好的,祖母很高兴。”见她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的膝上,太夫人就柔声说道。   她疼爱地看着自己膝上的小姑娘。   说起来,当年阿妧进了宁国公府,她本想对她冷淡些,表达自己的立场,也一向对她更苛刻些。   可是她也要承认,要不喜欢阿妧,真是很难。   她没什么出息,不及姐妹们出色,也或许不及姐妹们有更高贵的品格和出众的风采,就是一个寻常人家可见的软乎乎的小姑娘。又胆小又没用,还很娇气吃不了一点苦头。   可是太夫人却觉得自己真的一天比一天喜欢她。   真是奇怪。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这狐狸的小脑袋瓜儿。   “老太太高兴就好了。”阿妧的性子特别容易高兴,她急忙蹭了蹭太夫人的手,却听见身后就有丫鬟禀告说道,“老太太,卫侯爷又来了。”   卫山河最近是国公府的常客,若说南川侯第一次来的时候大家还惊喜一下,如今连丫鬟们都不大紧张了。当然,丫鬟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南川侯的,盖因侯爷出手阔绰,最喜欢打赏她们这些丫鬟,仿佛是希望她们能对阿宁跟恭顺些。   ……也不知侯爷从哪儿看多了戏本子。   不能说这后宅的丫鬟们都是一些见钱眼开的,不给钱就不叫人好好儿生活的人不是?   “我去看看,三姐姐肯定已经迎人儿去了。”阿妧兴致勃勃地跳起来就要去偷听。   “我说你可别找揍。”太夫人觉得阿妧没准儿还真是长房的孩子,这爱听八卦得劲儿,简直跟她的长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这偷听别人也就算了,南川侯和阿宁都是军中出身,一个比一个能打,这要是发现这贼兮兮的小姑娘,混合双打那就是惨绝人寰了。只是太夫人阻拦不及,那狐狸已经甩着大尾巴吧嗒吧嗒走了,偷偷儿地走到了外头,就见门口儿,黑大哥就站在那儿。   依旧一身儿黑。   阿妧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儿,也叹了一口气。   宁国公父女在门口儿的角落里胜利会师了。   阿妧回头看了她爹一眼,宁国公急忙在自己身边十分隐蔽的角落给她挪了地方,小姑娘就急忙跟爹蹲在一块儿,两只一块儿扒着一处垂花拱门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出去一些去偷听,却听见卫山河正十分讨好地对阿宁说道,“外头进贡来几匹十分漂亮的马匹,我记得你最喜骑马了,回头去我家里挑几匹带回来。”   见阿宁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黑大哥就咳了一声,黑黑的脸上也没法儿看出红润啥的,就小声儿说道,“要不,我给你养着就是。你想骑马了,就跟我说,我就给你牵来。”   “黑大哥的牙雪白雪白的。”阿妧就小声儿说道,“很有心机啊!”   去他家里挑马,这不是把她三姐姐给骗到他家里去了么?   还帮她三姐姐养着……这不是勾着她三姐姐的心?   “黑帅黑帅的。”宁国公就小小地嫉妒了一下。   “只是为什么这么喜欢穿黑衣裳?下回穿白的!”十姑娘就偷偷给出馊主意。   宁国公畅想了一下南川侯白衣如雪、衣冠胜雪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真诚地说道,“那只怕娶不着你三姐姐了。”他觉得卫山河这一身儿黑衣还挺好看的,毕竟卫山河身姿挺拔为人磊落,气质出众极了,虽然人黑了点儿,但是人帅不是?   他又高大强壮,看起来也是一个很好的靠山人选么。   最近国公爷就尝到靠山多的好处了,这现在在外走动,国公爷在外头晃一圈儿,到处都是羡慕嫉妒恨和各种恭维他威严的人们。   他就看着卫山河很垂涎。   正垂涎呢,黑大哥的身后,就慢慢地走近了一个俊秀优雅,衣带翩翩的佳公子来。   “哟,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八卦父女两个同时亢奋了。   这不是锦乡侯府的沈青么?   阿妧用力地捏了捏爪子,兴奋了一下就偃旗息鼓,叫宁国公回去后院儿去叫林三老爷来,免得沈青这傻瓜闹出点儿什么给阿宁添堵,自己急忙从拱门后头滚出来,一头就滚到了阿宁的身边,对卫山河仰头一笑,之后就带着几分虚伪笑容地对沈青呵呵道,“大公子真是稀客呀,咱们多久没见啦?来来来,”见沈青的目光看向阿宁,她就笑呵呵地说道,“找八姐姐是吧?我带你去。”   看个屁!   看也不是你的!   “我最近来得少,实在是家中有脱不开身的缘故。阿芝那样温柔贴心,会明白我的。”沈青俊秀的脸就微微地红了,显然还有一点羞耻心知道自己不对。   可打从兰心知道他定亲宁国公府上的姑娘,就一直生活在畏惧与伤心之中,她伤心自己往后不能只属于他了,也畏惧国公府出来的小姐会看不起磋磨她这个卑贱的小丫鬟。   她默默流泪,夜晚的时候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沈青跟她同床共枕,哪里会察觉不到呢?这可叫大公子给心疼坏了,也更加提起十二分的心,最近一直在忙着开解兰心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不能说有了出身高贵的妻子,就将曾经陪着自己一路走来的爱人给丢掉,是不是?   阿妧继续呵呵。   她本想带着沈青赶紧滚远,却见阿芝已经满脸带着得意的笑容出来迎接沈青了。   见了阿宁与卫山河,阿芝脸上的笑容一沉,含糊地对阿宁微微点头。   她只是脸上带着如花的笑靥,对卫山河露出了一个格外清丽柔弱的笑容来说道,“侯爷今日也来了?”   卫山河没有理她。   常常来宁国公府吃饭的好处,就是当年阿宁被继母厌恶,被异母妹妹挤兑,他偷偷儿塞点儿银子给国公府三房的那些丫鬟婆子的,就什么都知道了。   曾经对阿宁不好的人叫他对她很客气?这不是开玩笑的么?他就下意识地护在了阿宁的面前,看都不看生得娇花儿一般的阿芝,只看着沈青淡淡地吩咐道,“往后看好你的妻子。瞎眼了不成?亲姐姐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只看得见姐姐的爱慕者?”   他到底是宗室,沈青哪里能得罪,急忙讷讷地俯身应了。   见他在卫山河面前竟抬不起头,腰杆子都挺不起来,显然是不及卫山河的,阿芝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这明摆着自己挑的男人不及阿宁的。   “三姐姐,方才妹妹没有看见你,你别见怪。”阿芝就含着几滴清泪对阿宁说道。   见她这样温柔,沈青的眼里就多了几分心疼。   “三姐姐老大的人站在这儿,你还说你没看见?八姐姐,你是不是把人家都当成傻瓜?”阿妧就不客气地对阿芝说道,“快别哭了,不过是黑大哥的一句话你就哭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柔弱儿的人儿呢?”   阿芝那发起疯来简直就是个疯子,这还心灵脆弱上了不成?阿妧就在心底呸了一声,默默地决定这阿芝在敢勾引卫山河今天十姑娘非挠她个满脸开花儿不可,只是沈青已经在一旁不悦地说道,“十妹妹怎么能这么说话。”   “就是这么说话了怎么着?”阿妧就问道,“我的性子七公主殿下最知道了,大公子要不下回去七公主面前抱怨抱怨,讨个公道?”   锦乡侯大公子不吭声了。   这要是敢在七公主面前告阿妧的状,只怕回头就得叫七公主打断一条腿。   他虽然不敢跟阿妧这个多少有些嚣张的小姑娘计较,可是内心里却是想要心疼阿芝的。   却见阿芝此刻正含着蒙蒙的泪水摇摇欲坠地看着脸色平静的阿宁,上前就拉……三姑娘的袖子没拉着,她就怯生生地收回手伤心越绝地说道,“我知道三姐姐和十妹妹还在怪我,怪我因自己的心不能自持,因此夺了三姐姐的姻缘。三姐姐,我知道你也想嫁给大公子的,可是大公子喜欢的是我,求你往后不要……”   她后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被她震惊了一把的阿妧已经反应过来了,嗷地一声跳了起来,一把将阿芝给推倒在地,自己扑了上去挥开两只小爪子就揍。   “叫你胡说八道!”   卫山河很失落地看着自己抽空了的大黑手。   反应没有十姑娘敏捷,没打着。   阿宁都震惊了,她本不过是想看看阿芝能说出什么话,且她私心里,也想看一看卫山河是不是那种会被白莲花儿们三言两语就挑拨与自己生了嫌隙的人,谁知道这一眨眼的功夫阿妧就往阿芝的脸上去了。   这小姑娘嗷嗷叫着“不要脸!”就专门儿往人家的脸上挥着小拳头去揍,且阿宁是发现了,打从小儿,她在南边儿时听说阿妧跟魏阳侯府周玉打架的时候就听说了,小姑娘给人家周家七姑娘好几个封眼锤。   她仿佛不大喜欢挠人,就希望把人往死里打。   “快拉开,别叫十妹妹吃亏。”阿芝到底年长阿妧几岁,且一向是疯癫惯了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叫阿妧给打两下也就罢了,这反应过来,阿妧哪里是阿芝的对手。   阿宁脸色一冷,上前就抓住了阿芝已经要往阿妧脸上挠的手喝道,“住手!”   她伸手把阿妧扶起来,见阿芝哭哭啼啼地爬起,似乎又要发疯,不知怎么又想到了沈青在身边,只捂着脸哭道,“再没有脸了的,十妹妹,你怎么可以和三姐姐一块儿欺负人!”   她哭得伤心极了,沈青急忙在一旁安慰她,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气得小脸儿红扑扑的阿妧,却见阿芝扭开他的手,只上前哭着要去抓阿宁的衣襟哭着说道,“三姐姐到底和十妹妹说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这样冷酷?你说啊,你说啊!”   她还想去抓阿宁的衣襟。   只是下一刻,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南川侯的黑脸上都是冰冷与厌恶,一把抓住阿芝的手臂,一用力,就将这柔弱无助的少女给甩了出去。   “你碰她一下试试!”他看着跌倒在地惊恐看来,仿佛不敢置信的柔弱少女,怒道,“我要你的命!”   英雄!   阿妧看着黑大哥那强势有力的背影,眼底星星眼儿了一会儿,又郁闷了。   那个什么……   黑大哥嘴里的她……   不是十姑娘是不?   她这是借了她姐姐的光?   躲在南川侯这老虎的身后,十姑娘纠结地,惆怅地翘了翘尾巴。 第222章   因此,靖王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小东西躲在黑大哥的身后神气活现的样子。   靖王殿下的心情很复杂。   他怒视黑大哥。   南川侯的心情十分茫然。   他正气势汹汹地防备着阿芝,又要护着自家的心上人阿宁,冷眼就看见靖王瞪着自己,就很无辜了。   “殿下!”直到身后扑出去一只眉开眼笑的小姑娘,黑大哥才恍然大悟。   只是他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阿妧啥时候躲在自己身后的了,转头就怒气冲冲地对阿芝说道,“你从前就欺负阿宁,如今还要在我的面前装模作样不成?阿宁顾忌你们姐妹之情,我可不会!下回再叫我知道你敢说阿宁的坏话,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一双眼睛就冰冷地看着沈青说道,“自己的媳妇都拴住了!往后她再做耗,我弄死你锦乡侯府全家!”   沈青都惊呆了。   这还带连坐的咋地?   他正扶着颤巍巍的阿芝心疼得不得了,之后见南川侯竟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顿时失望透顶。   阿芝明明被阿宁和阿妧联手欺负,为什么南川侯竟然向着的是那两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他如今真的很庆幸自己没有迎娶阿宁。   看看他母亲的这眼光,阿宁这样的女子进门,只怕锦乡侯府都要生灵涂炭了。   阿宁就偏头,看着卫山河微笑起来。   她的眼里带着光,璀璨又明亮,阿妧在一旁看了,只觉得为姐姐高兴。   “很开心?”靖王就垂头问她。   “若这世间有这样一个男人,他从不对别人挑拨的话在意,也不在意那些更温柔更柔弱的女孩子,而是只看着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一心一意,不论他喜欢的是不是我家里的姐妹,我都觉得很高兴。”   阿妧就窝在靖王的怀里小小声儿地说道,“这世间的好女子,都应该得到这样的幸福,而不是美玉蒙尘,被那些坏男人给糟蹋了。”就比如沈青,在阿妧的眼里就是坏男人。   所谓的坏男人,并不是心肠坏这一样儿。   更有一种,心肠看不出什么,可是那糊涂劲儿,却委屈了那些好女子。   “殿下也是这样的人,我能得到陛下,这辈子都觉得没有白活了。”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我也庆幸,殿下喜欢的女孩子是我。”   她偷偷地笑起来,感到靖王灼热的手压在自己的背上,急忙把小身子往靖王的怀里钻了钻,当她整个人都和他在一块儿,才发出了满足的感慨,抱住了这男人有力的腰肢认真地说道,“往后我会更喜欢殿下的。殿下,你也要更喜欢我才好呀。”   要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她天真稚嫩的话,叫靖王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甜言蜜语。”别以为靖王殿下这就忘了这小姑娘方才跟南川侯身后翘尾巴了。   “最喜欢殿下啦。”小东西继续甜言蜜语。   靖王顿时就把南川侯给忘天边儿去了。   哪怕阿芝的哭声悲悲戚戚跟死了娘似的叫阿宁头疼,可是也受不了那不远处的二位了。   阿宁这回来之后也很少会见到靖王,因此竟不知阿妧与靖王之间竟然是这种画风,她都被肉麻得直哆嗦了,一心就想着回头给南边儿阿萝去信的时候好好儿说说这两个黏糊糊的样子。只是她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妹妹们,垂了垂眼睛,伸手双手握住了卫山河垂在身边的右手,仰头对他微微一笑。   黑大哥僵硬了。   “怎么了?”见他僵硬成了一根板子,阿宁就摇了摇他的手笑问道。   “不敢动。”卫山河从牙齿里憋出三个字来。   “为什么不敢动?”   “你放手了怎么办?”   这回哪怕卫山河再黑,阿妧也看出来这位一定是脸红了。   那都黑得突破天际,头上都冒烟儿了。   “我不放手。”阿宁就含着笑意对卫山河柔声说道,“往后你也不要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好好好!”南川侯此刻显然都已经听不清心上人在说点儿什么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若我想出嫁之后重新从军,你也愿意?”   “我都包了!”卫山河急忙表白道,“后宅的事儿,永远都不必你操心,这些年我一个人住在侯府里头,来来往往都有经验,都交给我!”见阿宁噙着美好的笑意看着自己,他就一叠声地说道,“还有家里的账,我管账,你发钱。往后我的库房都交给你。”显然黑大哥都已经高兴得语无伦次了。   那个什么,虽然他憨憨的,可是三姑娘这一番话的意思若再不明白,一生孤不是梦啊!   “孩子生了我来带,你在前头做事,我一定不敢拉你的后腿。贤良淑德么,我都懂。”   显然南川侯基因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阿妧都从靖王的怀里震惊地探出小脑袋来看她黑大哥。   那啥,要不是男人不能生孩子,显然黑大哥是想连这活儿都给包了的。   “我既然要嫁给你,往后自然夫妻一体,一同承担,断然没有你牺牲那么多的道理。”阿宁听着就笑了,很公允地说道。   卫山河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捂住了鼻子。   一体……   咋一体啊?   别怪南川侯想得特别荡漾,这单身的日子过得久了,真的伤身伤心各种伤。   “好的,都听你的。”他握着阿宁的手闷闷地说道,见阿宁仰头笑了笑,牵着自己往院子里去,顿时脚下轻飘飘地就走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阿芝阿妧的。   阿妧倒是没啥,倒是阿芝,见阿宁竟然这样狐媚,勾引得卫山河竟神魂颠倒,只将肚子里的一句狐狸精给憋住了,这才倒在沈青的怀里哽咽地说道,“多亏大公子今日在,我才能这样简单地被放过。不然……”   “她们从前更加过分么?”沈青就怜惜阿芝几分。   原来阿芝也是个十分可怜,飘零无助的女孩子。   比起出身卑贱凄凉的兰心,虽然阿芝是国公府的贵女,可是却依旧如此可怜。   大公子的心也不知该往谁的方向去倾倒了。   阿妧简直懒得理睬这俩脑残,见林三老爷没来,也不爱跟阿芝与沈青厮混,仰着头哼了一声,就拉着靖王一块儿往太夫人的上房去了。   果然就见阿宁与卫山河都在太夫人的面前,别看黑大哥长得糙,可是论起耐心来连阿妧都比不上,就十分规矩地坐在太夫人的面前听她唠唠叨叨说话,还时不时地回应一句,简直不能更贴心。   阿妧就看着黑大哥这老年之友的做派感慨了一声。   “往后只怕我们都要失宠了。”   老人谁不喜欢有孩子听自己说话,还认真地听进心里去呢?太夫人虽然身份尊贵,可也不例外呢。   哪怕儿孙孝顺,都很听话,可是她还是更喜欢卫山河这种,还能跟自己说得上话儿,哪怕讲古,却依旧能言之有物而不是阿妧“这样呀”“好厉害”什么的。   从前太夫人有这种回应就满足了。   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黑大哥一下子就把十姑娘给比下去了。   “有他在,你不是可以多去玩儿?”   “他是谁?谁是他?”阿妧就贼兮兮地问道。   见她一脸坏笑,阿宁就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只拿一双温和的眼睛去看正绷着脸跟太夫人郑重说话的卫山河。她看着卫山河的眼睛里都是温柔的光,阿妧就觉得很开心,正见太夫人唠叨得心满意足,侧头喝茶,却见卫山河已经黑着一张脸凑到她的面前低声说道,“山河有一事想求太夫人。”   “是阿宁的婚事吧?”太夫人就笑问道。   南川侯顿时震惊了。   “您连这都知道么?”   “……”太夫人沉默地看着这格外憨厚的黑小子,抽了抽嘴角方才问道,“你若不是对我家三丫头图谋不轨,天天讨好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闲得慌?”   见卫山河垂头一副有罪的样子,她觉得又可爱又有趣,比自己前头的几个女婿都可爱,就忍不住伸出手来拍了拍南川侯的大头,见他急忙又把头往自己的手上送了送,就忍不住笑着说道,“罢了,这门婚事我允了,你叫人下聘吧。”   “光下聘不行,您再等等,明儿,不,我今天就去宫里!”   黑大哥霍然起身,把太夫人都唬了一跳。   他恭敬地给太夫人施礼,又看了阿宁一眼,撒欢儿地跑了。   阿妧目送之。   “真是个行动力很强大的人呢。”卫山河这种心上人才点头就一头往宫里求赐婚的,显然叫阿妧刮目相看了。她感慨了一下,又见阿宁已经垂头笑了,就在太夫人震惊的目光里笑嘻嘻地说道,“恭喜老太太,往后得了一个好孙女婿。”只是往后要扎宁国公府小人儿的更不少了。   就卫山河这种类型的男子,人生得黑帅黑帅的,出身宗室,自己就是侯爵当家做主,还没有婆婆!   谁家不想叼回家做个女婿呢?   却自己就把自己送货上门了。   林家白捡这么一香喷喷的肉,汤都没给人留一碗呀。   “我的孙女婿自然都是好的。”太夫人就很矜持地说道。   靖王的心也被取悦了,微微颔首,觉得这才叫一句人话。   不然靖王殿下简直觉得自己失宠了。   他觉得卫山河这绝对是哗众取宠,因此默默记恨了一下说成亲就能成亲的南川侯也就算了。倒是过了几日,宫里赐婚的旨意到了宁国公府,阖府欢喜,都来祝贺阿宁,除了一门心嫉妒的阿芝之外,自然不会再有嫉妒或是不喜阿宁这门婚事的。   黑大哥打从赐婚之后就跟长在了林家似的,每天不请他滚蛋都绝不会主动就走的,只是他与阿宁的同胞兄长很亲近,然而对林三老爷却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阿妧也知道是什么缘故。   阿宁早些年在国公府里一直叫林三太太那样排斥压制,虽然林三老爷并不知情,可是叫卫山河为阿宁抱不平来说,这也是做父亲的失职。   他也对阿宁在南边历经风雨,可是阿芝却在林三老爷膝下娇生惯养颇有微词。   甚至阿芝这样的品性,对阿宁的恶意都在脸上,林三老爷竟然依旧在纵容,这虽然是做父亲的心都是如此,可是卫山河也觉得心里不痛快。   阿妧隐约看出来了一些,却没法儿说。   这事儿,卫山河这是心疼她堂姐,她高兴还来不及。   若有那等圣父一般的家伙,口口声声叫阿宁原谅什么的,那阿妧才要恶心死了。   更何况她见林三老爷一副无动于衷,仿佛对卫山河对自己的排斥不怎么在意,想想这三叔一向心理素质强大,因此也就不说什么的。虽然阿芝回头就叫林三老爷给关了,可是叫阿妧说,阿芝简直万死不能辞其咎,她都暗戳戳想要去锦乡侯夫人面前给阿芝上眼药了。   她也知道,林三老爷已经对阿芝失望,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很快就要嫁人去祸害锦乡侯府去了,可是她还是觉得阿芝就应该被吊起来往死里打,天天打顿顿打,她知道疼了,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什么叫做闭嘴。   林三老爷不知道十姑娘心里想的是啥。   不过他多少看出来了几分。   因此,当阿妧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有一日走到他的面前把他给堵在书房里小声儿说,“三叔,我有话说。”的时候,林三老爷看着一脸纠结郁闷的小姑娘,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这笑意一闪而过,他白皙的脸上一片平静地叫阿妧坐在自己的面前,看她扭着自己的手指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就问道,“你准备与谦侯何时去上香?”他的眼底沉了沉。   “不急,等黑大哥下聘之后我再去。”不然她不是冲撞了阿宁的喜事?   见她懂事,林三老爷就微微颔首。   “你倒是谨慎。”   阿妧点了点小脑袋,又急忙说道,“三叔,我有话说。”她今天不是讨论上香的事儿不是?   “你要问你八姐姐?”见小姑娘张大了一双漂亮干净的眼睛看着自己,仿佛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猜到,林三老爷挑了挑眉,垂目,平静地说道,“我已经给了她最大的惩罚。”   “哈?”   见眼前娇滴滴一脸单纯的阿妧露出十分茫然的样子,林三老爷一顿,脸上露出一抹令人心底发寒的冷色。   又带了几分不舍与伤感。   他真的已经给了阿芝最大的惩罚。   就是溺爱她。   将她纵容上了天,叫她不知天高地厚,叫她以为自己的那点道行,可以吃遍天下,叫她战无不胜。   她以为别人的家里,都是如宁国公府一般,都会对她百般妥协退让,甚至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是当她嫁人之后,碰得头破血流才会明白,也或许一生都不会想明白,愿意纵容她的亲人,早就被她伤了心,不会再理睬她。   而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给的锦乡侯府,会给她上很生动的一课。   而他为了这个女儿,也会一世都不得安宁。   这也是对他辜负了发妻,令阿宁与林羽那么多年痛苦的惩罚。 第223章   阿芝这事儿,不仅林三老爷郁闷,恐怕锦乡侯府大公子也把宁国公府当成龙潭虎穴了。   大公子回到家中,迫切地跟亲娘说要迎娶八姑娘,万万要解救一下这可怜的姑娘。   毕竟,大公子的心中女孩子是多么值得珍惜的来的,人家也是英雄。   护花小英雄。   特别是撞见未来的妻子叫姐姐妹妹的给欺负,谁能忍呢?   锦乡侯夫人乐得叫儿子把从看在一个丫鬟身上的目光转移到真正的豪门贵女的身上,虽然这阿芝的品性也有些叫锦乡侯夫人犯嘀咕,只是比起那兰心,想必阿芝还是要强出千倍百倍的。   她见儿子一门心地要娶,就又一次上了林家,表达了想要将阿芝给娶过门儿的想法。宁国公夫人本心是很同情锦乡侯夫人,本想说说阿芝这孩子的性子,然而想到言多必失,没准儿吃力不讨好,因此也就罢了。   待阿芝知道自己就要成亲的时候,喜极而泣!   她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吃什么正经的饭了,盖因被锁在小屋子里窗户都不给开,也真的叫她用不下饭。   她想到自己终于可以脱离宁国公府,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并且憧憬着未来。   南川侯卫山河有什么好的?   生得那么黑,又暴躁,远远不及温柔体贴的翩翩佳公子的沈青。   只论人品风流,沈青确实比卫山河要强出八条街去,哪怕她隐隐听之前给自己送饭的丫鬟来说过,前两天卫山河来给宁国公府下聘,都是宗室的礼仪,尊贵热闹非凡,给阿宁的聘礼不知有多少。   世人都说女子出嫁已然是十里红妆显显赫赫,可是南川侯给阿宁下聘也同样是十里红妆,那聘礼无数络绎不绝,令人交口称赞。叫宁国公夫人不得已又叫人开了一个院子专门儿来收这些嫁妆。   这是锦乡侯府比不了的。   不仅是因锦乡侯不及南川侯尊贵,也是因卫山河侯府之中只他一个,他说了算,爱给多少给多少,把侯府搬空了也无所谓。   可是锦乡侯府却不能够了   沈青虽然是锦乡侯夫人的独子,可是他上头还有亲爹,自然是做不得主的。不仅如此,亲爹还给自己添了无数的庶出的弟妹,那一府里嗷嗷待哺的,都等着成亲,哪里还能有更多的聘礼来下聘呢?   因此只这一点,阿芝就比不得阿宁了,她本想大闹一场,却没有想到林三老爷已经带着阿妧与霍宁香去给阮姨娘去上香。林家的祖坟是在京郊一处十分偏僻的地方,却依山傍水,据说风景不错,风水也很不错。   林家在这清幽之处,还和另外几家的豪门大户在做邻居,都睡在这儿等着荫庇后人呢。   阿妧愚钝,是没看出来啥令后人会享福的风水,可是她多少却是相信这个的。   不过再好的祖坟,那也是坟地,等闲人也不敢来这块到处都埋了勋贵的地方来散个心,不然远远地叫人看见来一句居心叵测什么的,那绝对是要完的节奏。   她每年都来,给祖坟里的祖宗们磕了头,就和林三老爷与霍宁香一块儿到了阮姨娘的坟头儿上来。因阮姨娘不过是个妾室,因此占的地方也不大,小小的一个孤零零的地方,四周上位的地方据说是南阳侯夫妻往后要埋在这儿的。   阿妧探头看了看,就见南阳侯这一房划走的坟地竟然是最大的一块儿,想想他那几个给他生儿育女的妾室也要跟他埋在这儿,也是服气了。   祖坟都要占最大的一块儿,南阳侯真是个不让份儿的人呐。   “就是这里?”霍宁香今日的脸格外苍白,他明明裹着长长的狐裘,可是却依旧仿佛寒冷到了极点,垂头咳嗽了起来。   “是呀。”阿妧就很习惯去给阮姨娘的坟头儿上好好整理了一番,蹲下来给阮姨娘烧纸,之后,抿了抿嘴角。   她不大记得阮姨娘,可是却想,那样曾经爱惜她爱若性命的女子,她一定很温柔很善良,那样的女子,当真会心安理得地给南阳侯做妾室么?   阿妧就静静地将自己的额头压在那墓碑上一瞬,她其实还有许多的问题想要询问霍宁香,可是当年的那段往事太过痛苦,叫她舍不得再叫霍宁香回想到当年的恩恩怨怨。她更想知道,却无法问出口的是,在霍宁香的心里,阮姨娘有是什么样的地位?   他提起阮姨娘的时候目光那么温柔。   哪怕是说起平宁公主的时候,霍宁香也依旧会提起她的生母。   还有,为什么……阮姨娘当年会被赶出家门?为什么平宁公主叫霍宁香活下去,会用阮姨娘作为借口。   她为什么要好好儿地护着阮姨娘躲在安全的地方,叫霍宁香去找她?   可是当看到霍宁香苍白痛苦的脸的时候,阿妧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她宁愿自己做个糊涂的人,懵懵懂懂对当年的一切都不明白,也不想再叫人回想当初的痛苦。   “伯伯,你要跟姨娘说说话儿么?”阿妧转头怯生生地问道。   霍宁香俊美的脸苍白如纸,仿佛下一刻,他就会随风而去了一样,单薄得可怜。   他一双眼睛落在那块墓碑上,许久,方才动了动嘴角,举步走到了阿妧的身边俯身,从手中的一个柳条编的小篮子里取出了几样儿十分漂亮精致的点心来,一个一个地放在碑前,笑了笑,轻声说道,“当年你最喜欢吃这个,馋嘴得很。”   他一滴眼泪落下来,仿佛再也不能说下去,闭上眼,眼前看见的就是当年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举着点心跟自己炫耀,还有被自己抢走了点心时跳脚的可爱。   可是她还是永远都不会缺少点心的。   因为他抢走了她手里的,自然还会有人将属于自己的点心默默地塞给她。   “阿萝和妧妧,我会照顾好。我明白你的心,不必担心,都有我。”霍宁香许久,方才温声说道。   只是他的嗓子是哑的,脸色也很苍白,脸上的笑容叫阿妧看着很难过。   “我也会孝顺伯伯的,姨娘也不要为伯伯担心。往后我可孝顺可孝顺了,姨娘,我往后要嫁给靖王殿下了,你知道的,殿下对我多好啊?。等以后,我生很多很多的小团子,天天陪着伯伯玩儿,跟伯伯一样儿漂亮。”   阿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傻话,她却觉得自己说的话,仿佛真的可以被阮姨娘听见一样。她把自己的小身子拱进霍宁香的怀里去,拿小爪子顺着他的心口小声儿说道,“伯伯,你别伤心,往后我和姐姐陪着你。”   她小小的怯怯的,霍宁香垂头,只觉得时光流转,看到的是当年的那个胆小又羞涩,却会抓着自己的衣摆摇摇摆摆走路的小表妹。   “好。”他修长的手就压在阿妧的手臂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林三老爷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许久,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说不出的愧疚。   哪怕霍宁香这做表哥的看起来对阮姨娘另眼相看,他也知道霍宁香为什么会对阮姨娘这样好,可是到最后还是没有忍心对阮姨娘墓碑前的这两个人阻拦什么。   许久,就看见霍宁香将篮子里的一小瓶桃花酒给倒在坟前,林三老爷才轻声说道,“其实你并无需如此。乱世之中女子的命运不由自主。若她没有遇见我二哥,或许生活得更加艰难也说不定。”他慢慢地走到那墓碑前,俯瞰阮姨娘的墓碑,许久,淡淡地说道,“二哥……对她很好。”   “才没有。”阿妧就小小声儿地反驳。   若当真南阳侯待阮姨娘很好,阮姨娘怎么会那么早就亡故,若他真的对阮姨娘好,又怎么会对她们姐妹不闻不问?   甚至当年阿妧重病,还是南阳侯夫人叫人请来的太医。   阿萝更还要在阿妤的面前卑躬屈膝,谨小慎微地活着。   “乐阳有的,她也有,难道还不够?”林三老爷就问道。   “锦衣玉食,就是善待么?”阿妧就缩在霍宁香的怀里不敢看她三叔的表情,小小声儿地说道,“三叔……并不是这样的。若一个男子真的对一个女子很好,他又怎么会将她置于一个不堪的地步,叫她的孩子们都永远低人一等?”   少说什么南阳侯会喜欢阮姨娘了,莫非南阳侯府里的南朝女子还少了不成?叫阿妧说,不过是南阳侯觉得阮姨娘生得不错,一时新鲜就纳进门,哪里又理会了阮姨娘的心意?若软姨娘当真只贪图安逸享乐,又怎么会死的那么早?   出身官门,与霍宁香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怎么会轻贱到愿意去给人做妾?   做妾不如人,妾生的庶出的孩子们也永远比不上嫡出。   就这样,林三老爷还要扯什么南阳侯对阮姨娘不错?   他将这个女子身上能践踏的尊严,统统都踩在了脚底下,打碎了她最后的坚持与骄傲。   阿妧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哀色。   林三老爷哑口无言,许久,看着伤心的小姑娘,动了动嘴角勉强地说道,“如今你也已经是国公府嫡女。”   “那是不一样的。”若可以,阿妧宁愿阮姨娘去嫁给一个会真正爱惜她的平凡的男子,然后再生下阿妧。   哪怕她不再是豪门贵女,不再有如今这些许许多多的荣光加身,哪怕也要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烦恼,家长里短,或许会叫自己变得没有如今这样可爱,可是她就想,或许阮姨娘会更幸福一些也说不定。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红彤彤的跟小兔子似的,低声说道,“三叔,那是不一样的。我以为你都明白。”   她三叔其实是最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意?   只不过林三老爷更亲近南阳侯这个兄长,更要为南阳侯考虑罢了。   她的眼眶红了,林三老爷见她难过,就舍不得再与她说这些事,叹了一口气,垂头拿帕子给阿妧擦眼睛。   “三叔,我没哭。”   “闭嘴!”林三老爷就瞪了阿妧一眼。   霍宁香就静静地抱着阿妧的小身子,安静地看着她。   “真是……”真是很像她的母亲。   只是霍宁香却并不想说这个了,他看着阿妧默默地伤心了一回,苍白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温柔,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说道,“你说的对。你母亲,想必也不会喜欢南阳侯府。”   “闭嘴。”林三老爷觉得这俩都很坑。   只是看着谦侯抬头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缱绻的笑意,林三老爷不知怎么心中一凛,却不知这一股子寒意到底来自哪里。然而他心中已然生出几分警惕,就对阿妧与霍宁香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   林家的祖坟离京中还有一段距离,一路颠簸,路程也远,因此林三老爷就开始催促。他才要把哼哼了两声在霍宁香怀里不肯出来的阿妧给提起来,就见远远的山林间,一道高大有力的身影由远及近。   “殿下!”这回不必林三老爷抓了,阿妧顿时跳起来就往远处扑去。   靖王远远地张开手,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小姑娘。   高大英俊的青年,娇滴滴甜美可爱的小姑娘,霍宁香的目光流转,只觉得这一幕那么熟悉。   那小姑娘如同记忆里的一般,蹭了蹭心上人的脸,眼睛都欢喜得眯了起来。   “靖王……”他的喉咙仿佛哽住了,看着远处正手牵手,其实是阿妧握着靖王的大手,整个人都趴在青年的手臂上叫他扶着过来,就轻声问道,“对这里真是熟悉。”   “每年阿妧来烧纸探望阮氏,靖王也必定会跟来。”林三老爷就平直地说道,“这是今年太子处有事,你又来得急。不然,靖王必定是会来的。”   见霍宁香看着靖王微笑起来,他就缓缓地说道,“阿妧这门婚事,很不错。靖王是个能善待她的,你不必担心。”他犹豫了一下,方才对侧目看来的霍宁香说道,“阿萝如今在长公主麾下得力,正是前程似锦。谦侯,无论当年旧事如何,可是这份平静与幸福……”   “你早就对我说过。不然,你以为我会这样安稳?”霍宁香见林三老爷无言,就笑了笑,轻声说道,“你二哥,不论他用什么话来粉饰太平,可是你看,他连阿妧这么个孩子都骗不过。”见林三老爷脸上微微变色,他就垂目说道,“所谓的喜欢,不过是想占了这个女人。他有没有顾忌到她和她的孩子?乱世之中女子生活艰难,不过是他一个借口罢了。”他就笑了笑。   “二哥总是对你有……”   “恩怨纠缠,谁能说得清呢?你说得对,如今,也很好。”霍宁香就看着阿妧眉开眼笑地走过来,看靖王一双眼都落在小姑娘的身上,轻声说道,“妧妧和阿萝幸福就好。”   他的笑容苍白,目光却慢慢地扫过了身后的墓碑。   之后,他垂了垂眼睛。   他把阿萝和阿妧留在了林家,可是想必,他的表妹,死了也绝不会愿意和南阳侯再埋在一块儿。 第224章   没良心说的就是十姑娘了。   方才还指天发誓说要给谦侯大人当贴心小棉袄儿呢。   一转眼,十姑娘开开心心地拉着靖王的手就走了,半点儿没有想起可怜的谦侯大人。   林三老爷都不忍心了,对霍宁香伸出了援手。   “没什么,感情好就好,往后趁着感情好多生几个团子,我来带。”霍宁香就笑眯眯地看着阿妧已经扑到靖王的背上去了。   她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往靖王殿下的背上扑腾,靖王很熟练地蹲下,把小姑娘背在他宽厚的背上旁若无人地走了。他觉得这样的感情令人很满足,微笑起来,又对林三老爷笑着说道,“更何况妧妧贴心,你大概不知道,她说日后多来陪我用饭,多来看看我。”   林三老爷默默地决定往后大家还是仇人。   在有个坑爹闺女的可怜他三叔面前这样炫耀,这是不是故意的?   最近宁国公府里闹得这样厉害,只怕就在隔壁的谦侯大人是没少听壁角。   听得一定开心是不?   “走吧。”他不同情霍宁香了,抬脚,声音平直地说道。   霍宁香又回头看了阮姨娘的墓碑一眼,这才施施然地走了。   他们一路回了宁国公府,霍宁香就回了自己的府中安歇,阿妧一心都在靖王的身上,与她伯伯告别之后就回了家去。   她就开开心心地趴在靖王宽大有力的背上,心满意足地抱着靖王的脖子,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劲上。靖王的嘴角勾了勾,就认命地背着她一路进了宁国公夫人的上房,就见今日南阳侯夫人又来了,正坐在宁国公夫人的对面。她的手边就是个很漂亮精致的匣子。   “我听说阿宁要成亲,因此来给她添妆。”   “这自然是你做伯娘的心了,一会儿我叫阿宁来,亲自谢你。”宁国公夫人就看那匣子打开,里头是十分漂亮的金玉首饰,样样儿用心,就满意地微微颔首笑道,“这首饰倒是极好看。”虽然南阳侯夫人是伯娘,林家也尚未分家,不过说起来南阳侯别府另居,其实也就是形式意义上的分家了。   因他功劳大,当初在南朝搜刮的家底儿丰厚,因此并未带走林家的多少家底儿。   太夫人因次子强势,多少偏心长子幼子,因此也没有非提起把国公府的账分一分。   虽宁国公与妻子都说好了,等太夫人百年之后将家产兄弟三人平分,只是如今看起来,倒是南阳侯吃亏了似的。   因此,就算南阳侯夫人不拿东西出来,宁国公夫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两件是阿姣与阿馨给她们妹妹的,嫂子你收好。”南阳侯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们怎么不亲自过来?都是一家子姐妹,平日里说说笑笑也是好的。”宁国公夫人见南阳侯夫人竟然带了两个出嫁女的添妆,不由有些诧异。   毕竟当年阿宁离京之前,阿姣与阿馨与堂妹的关系很好,说起来阿姣温柔,阿馨虽然快人快语,只是那个时候还在装淑女,在外头有人挤兑她们,都是阿宁在为姐姐们出头,这情分自然是不一样儿的。且阿宁回京之后,姐妹三个也书信往来,并不十分疏远。   “大丫头正在静养,因此过不来。阿馨正照顾她呢。”南阳侯夫人就急忙说道。   “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病了?”宁国府夫人听说阿姣静养,急忙关切地问道。   她一问这个问题,南阳侯夫人就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压不住了,笑容满面,十分满意地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大丫头这是有了。嫂子,如今我这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阿姣多年不孕,这也是南阳侯的一块儿心病,如今她终于有孕了,哪怕是个闺女呢,也多少给人带来许多的指望不是?   见宁国公夫人露出惊喜的表情,南阳侯夫人的脸上越发露出笑容来。   她只觉得心满意足,又觉得满心的欢喜,只觉得人生圆满,如今死了也能闭眼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阿姣的事儿,也一直都在宁国公夫人的心上,知道阿姣如今终于有了身孕,她顿时惊喜莫名,就拉着南阳侯夫人的手温声说道,“既然阿姣能有孕,那就往后都会顺遂。你往后去看她,万万不要提及男女之事,随缘,也叫阿姣不要在心里为难。”   只要能生第一个,难道还怕生不出第二个?   宁国公夫人的脸上都带了光辉,就笑着说道,“回头我和阿妧去看看阿姣。”   “大姐姐怎么了?”阿妧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这个,就从靖王的背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蹭到了宁国公夫人的面前。   “回来了?”   “回来了,母亲。”阿妧依恋地拱进宁国公夫人温暖的怀里,拿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衣襟,这才仰头好奇地问道,“母亲在说什么?大姐姐怎么了?”   她的眼睛猫儿一样儿地瞪圆了。   “你大姐姐有孕了,开不开心?”宁国公夫人就笑问道。   这自然是极好的事儿,虽然阿妧变得聪明之后,阿姣没多久就出嫁了,不及她和堂姐阿宁住在一块儿感情好,可是姐妹们都在京中,她自然与阿姣还是很亲近的。   见宁国公夫人看着自己微笑,她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小声儿说道,“我还是不去了。母亲多帮我给大姐姐带个好儿吧。”她去了一趟祖坟,虽然自己没啥忌讳的,可是只怕别人忌讳。阿姣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她又何必横生枝节呢?   “二婶,我今天去了祖坟给姨娘烧纸理坟,因此就不去看大姐姐了。等过些日子,我一定去看她。”她就客气地对身后的南阳侯夫人说道,免得南阳侯夫人觉得她对阿姣不上心。   听到她去了祖坟,南阳侯夫人微微一愣,之后淡淡地点头,不着痕迹地离阿妧远了些。   若只是她自己,她断然是不会忌讳的。   只是阿姣这一胎来得太艰难了,她实在不想沾染一点的晦气与意外。   “你真是想得多,莫非回了祖坟的往后都要闭门思过不成?那只怕来日大家伙儿祭祖,也是晦气了。”   宁国公夫人目光如炬,就看出南阳侯夫人的一点疏远,她想了想,倒是体谅南阳侯夫人这一番慈母心肠,就对她笑着说道,“最近府中的事儿倒是忙坏了我。待过几日,三丫头八丫头的婚事都预备得差不多,我缓口气儿,再去看大丫头。”   既然南阳侯夫人忌讳阿妧,想必也会忌讳她,因此宁国公夫人就不预备给人不自在。   “嫂子也不必如此的。”南阳侯夫人就说道。   “还是等我闲了的。”宁国公夫人就笑道。   见她如此,南阳侯夫人也不再劝,脸上却微微缓和了几分。   阿妧想到她曾经给自己寻来了大夫看病的旧事,虽然心里有些气闷,却总是愿意体谅她几分。   阿妧也觉得自己确实不大站理儿。   南阳侯夫人慈母心肠,这本也没有什么毛病。   靖王却看不过,冷冷地在一旁哼了一声。   南阳侯夫人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未察觉靖王对自己有十分的不悦,正探身与宁国公夫人问道,“阿宁赐婚的人家儿竟是南川侯?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亲事。嫂子,这大婚之事的筹备……”   阿宁的母亲死得早,南阳侯夫人自然是有心帮衬阿宁一些,唯恐国公府上会对阿宁这婚事不上心,因此她就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到底是嫁入宗室,这规格就与寻常嫁娶不同,嫂子,咱们可别叫人看了笑话。”   “你放心就是。”宁国公夫人都给自己娶回来了个郡主媳妇儿了,有什么不知道的,就笑着点头应了。   见她应了,南阳侯夫人心中安心,提也不提阿芝一句。   她一向心高气傲,眼里不揉沙子。她从前就不喜欢林三太太与阿芝,自然也懒得做出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来给阿芝嫁妆。   因此,见宁国公夫人笑着看着自己面前的匣子,阿妧也探头瞪圆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来看,她还是觉得阿妧在自己面前会叫自己身上沾染些晦气,就急忙起身,顾不得阿宁还没到,就匆匆地走了。   见她走了,宁国公夫人方才在嘴角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没说什么,见阿妧的脸上也没有异色,就含笑叫她滚到靖王的身边坐着了,自己将阿宁的添妆都收拾好。   既然阿宁是做姐姐的,自然时候该阿宁先大婚才是。   因此,南川侯在下聘不多日之后,喜闻自己就要娶媳妇儿了。   在这一刻,黑大哥突然特别感激小白脸子的锦乡侯府大公子。   都说小白脸子没好人,可是这小白脸儿却是个活雷锋啊!   不是沈青急着娶阿芝,闹到了锦乡侯夫人的面前,黑大哥能那么顺利速度地娶到阿芝她姐么?   他就几天没合眼,直到成亲的那一天,断然拒绝了几个长得白白净净把自己越发映衬成了黑炭头的好朋友的帮助,自己穿着一件十分精致的红色的衣裳就来迎亲了。   说起来阿妧探头看见了大红衣裳的黑大哥顿时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一下子就回头把盖头盖在她家三姐姐的头上唯恐她堂姐看见那红衣黑帅南川侯以后退个婚啥的。见阿宁最后叫卫山河小心翼翼地扶着走了,她就有些失落。   阿宁才回来,却又立刻就嫁人走了。   她给阿宁也添妆了,只是她知道阿宁是不缺金玉之物的,只往宫中去又搜刮了一圈儿的对女子有好处的滋补之物。   都拿去给阿宁补身子了。   大概是补得大补了,阿宁回门省亲的时候,红光满面的,特别漂亮水灵。   阿妧就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补药的好处,越发得意洋洋,只将自己的补药当成仙丹。   只是再仙丹也不能挽救十姑娘的好心情,当阿宁出嫁之后,阿芝又闹了一场,要求自己的规格和阿宁的一样儿,阿妧就恨不能阿芝明天就出嫁的。好不容易熬了月余,锦乡侯府上门迎娶,宁国公夫人没有半点儿磕绊地就将阿芝给送出了门子去。大抵是幸福的出嫁女完全不叫人担心,反而是阿芝,叫宁国公夫人很无奈。   她见阿妧没心没肺地躲在一旁自己玩儿,就喃喃地说道,“只盼你八姐姐能早点懂事。”她想到阿芝心心念念要嫁的是那么一个男人,哪怕一直很不喜欢阿芝,也不由在心中生出几分唏嘘来。   倒是阿芝满怀期待地到了锦乡侯府,第一夜,一揭开盖头,当看见温柔俊秀的青年含着几分温柔地看着自己,阿芝就觉得自己选择的这个男人也没有什么错。如阿宁那般利益熏心的,才会嫁给南川侯那样除了地位什么都没有的男人。   可是她阿芝嫁的人有才有貌,日后同样是勋贵之家,不比阿宁舒坦?   她目光潋滟顾盼多情,在红烛的烛光之下越发地娇艳可爱了。   沈青也觉得自己有福气,竟然能娶了这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好妻子。   他握了握阿芝的指尖儿,就走了出去会客,却直到天亮都没有出现。   若说阿芝对自己的新婚之夜一开始还带着几分娇羞,可是当沈青一直都没有出现,当他竟然在成亲第一天之后,当她苦苦等待,甚至都不敢轻易地睡过去免得叫沈青失望后,当她早上的时候强忍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忍耐力换了新妇的梳妆勉强给沈青找了一个借口之后,才坐在上房沉着脸歇息,就见沈青正拉着一个怯生生目光慌乱的漂亮丫鬟走了进来。   见到阿芝,沈青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抱歉。   “阿芝,对不住。”见阿芝阴沉着脸看着自己,大公子觉得这仿佛有什么不对劲儿,这之前那个就算被伤害也依旧坚强温柔的姑娘呢?   不过这个时候他顾不上这些了,只叫那丫鬟上前跪在阿芝的面前,脸上露出几分诚恳与期待来,对在阿芝惊骇与绝望的目光里温柔地说道,“这是兰心,与我……她昨儿因我成亲太过伤心,竟晕厥过去,我没有法子放开她,叫她一个人承受这份不安与伤心。”   自然,大公子的新婚之夜,是跟兰心睡了的,也没吃亏。   不过阿芝的心却直直地掉进了冰窟里去。   她动了动嘴角,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这就是她一门心抢走了的阿宁的男人?   “往后你们姐妹,我会一视同仁,阿芝,你一向温柔,兰心又十分可怜,你多照顾照顾她……”大公子正在畅想妻妾和睦,自己不必左右为难的幸福未来,却只听眼前婚前十分温柔懂事的善良姑娘,嗷地一声跳了起来。   她一巴掌先将那哭哭啼啼的兰心给抽得脸上流血,之后一脚就将震惊了的大公子给踹倒在地,扑上去双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尖声叫道,“姐妹?你竟敢把这个贱人带到我的面前?!你,你怎敢辜负我,叫我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   这世上还有成亲第一天夫妻不圆房,丈夫还带进门一个小妖精更打脸的事儿么?   一时之间,锦乡侯府血雨腥风。 第225章   “听说锦乡侯府里闹得厉害啊?”   阿妧今天进宫了,正跟七公主八卦。   打从她姐姐们出嫁,阿宁还好,和卫山河甜甜蜜蜜黏黏糊糊的,特别无耻的是,卫侯爷显然不知道啥叫吃软饭……话说长得那么黑还致力于吃软饭的这种精神也是叫十姑娘震惊了。   总之卫山河与阿宁这对儿夫妻最爱干的就是饭点儿上门来蹭吃蹭喝,叫阿妧说,这成亲之后带着夫君一块儿来吃穷娘家的,她三姐姐也是很精明了。不过阿妧很开心家里人一块儿开开心心地吃饭。   一家子团聚,难得黑大哥……黑姐夫还愿意天天陪着妻子回娘家。   阿宁这夫妻俩感情好,阿妧就大大地放心了,当然,也要叫她忽略一下黑姐夫总是使出筷子绝技,总是跟她抢好吃的往阿宁的嘴里塞。   不过阿芝那一对儿就别提了。   三朝回门的时候,阿芝哭哭啼啼一个人回来了,容颜憔悴,脸上还带着几分暴怒之后的痕迹,张嘴就叫林三老爷去锦乡侯府给自己做主。   林三老爷拒绝之。   盖因他不过是个大理寺卿,怎敢在人家锦乡侯府里公然咆哮呢?且想当初沈青婚前有个通房丫头,阿芝是知道的,还不以为然地觉得那丫头毫无威胁,自己愿意嫁给沈青的。   这不能一看见那丫头不好惹,就又反悔了不是?更叫林三老爷公允地说一句,这年头儿,世家子弟里有个通房姬妾的,那还叫事儿啊?阿芝不是也没放在心上么?他没法儿为了女婿的一个通房就往锦乡侯府上去大闹一场。   阿芝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回林家,倒是据说锦乡侯府妻妾争锋正热闹极了。   阿妧就跟七公主八卦。   “可不是,不过你放心,舅母还撑得住。”七公主也没有想到锦乡侯夫人的心理素质还蛮不错的,从前因沈青非要和那丫鬟兰心在一块儿,还带着几分郁闷伤感,如今给家里又娶了一个搅家精,没想到锦乡侯夫人竟然还变得很平静了。   见阿妧呆呆地看着自己,七公主犹豫了一下,就将头靠过来对阿妧低声说道,“沈家那小子,”她都懒得管沈青叫表哥了,幸灾乐祸地说道,“据说成亲第一天就叫你那个姐姐独守空房,你姐姐恼了,大闹了一场,把沈家小子给吓坏了。”   这谁以为自己娶的是朵小白花儿,一转头这白花儿成了泼妇,也得吓坏了不是?   更何况是沈公子那样性情温柔脆弱的人儿呢。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阿芝竟然是这样狠辣的一个姑娘,那尖锐的叫骂,还有敢上手儿去打人骂狗的,实在叫锦乡侯府大公子失望坏了。   因此,他决定冷落妻子。   “舅母第三天就逼他们圆房了,如今天天把这两个关一块儿。她跟沈家那小子说了,什么时候和你堂姐有了儿子,什么时候就把他给放出来,往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不管了。不过从前我还真是小看了你那个堂姐。据说沈家小子要说圆房就扭扭捏捏的,是你堂姐摁住了那小子成了好事儿。”   见阿妧眼睛都瞪圆了,显然没想到锦乡侯夫和阿芝人还能这么干,七公主就摇头说道,“舅母把那兰心给关到柴房去了,跟沈家那小子说了,柴房苦寒,这马上就要入冬了,若他再不抓紧生个嫡子,冻死他的心上人,这可没账算。”   锦乡侯夫人这一回发现娶错了儿媳妇儿,竟然诡异地觉得还好。   发现阿芝不是个好姑娘,她心里沉甸甸的愧疚一下子就没了。   若非要娶个好姑娘,她早就死乞白赖赖上阿宁了。   于是她一点儿都不在乎沈青和自家妻妾一块儿打得血雨腥风了。   只要给她一个嫡出的孙子就行。   不过阿芝,倒是叫七公主刮目相看了一下。   “侯夫人这是……”阿妧就觉得这大概是阿芝最后的一段好日子了,这如今还能得到锦乡侯夫的几分维护,这要是等生了儿子,回头沈青奔向真爱了,只怕这锦乡侯府还得是一团乱。   她眨了眨眼睛,就喃喃地说道,“怨不得八姐姐最近都不回来了。”可见阿芝的心里,发现锦乡侯夫人对自己的维护,因此也想着趁着这个时候拉拢沈青的心。只是她都暴露了真面目了,能不能成功就真的不知道了。   虽然阿芝很坏,可是阿妧却还是……还是在她落入这个境地的时候,希望阿芝能把日子过好些。   不是圣母。   而是她本就希望每一个明媒正娶的女孩子,都可以幸福一点。   “她是个蠢的,就该长些教训。”七公主就不屑地说道。   若阿芝但凡聪明点儿,也能看出父亲林三老爷与姐姐对自己的诸多宽容忍让。她若是真的想把日子过好,就该和家人和解。   更何况她姐姐阿宁,又到底有什么亏欠她的地方呢?   如今非要闹得大家都不欢喜,姐妹生隙,家中长辈厌恶,就算是如今在锦乡侯府里过得不好,竟也无人张目。   说起来,阿芝嫁入锦乡侯府,这婚事本来应该说一句最好的婚事。   盖因不论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还是看在七公主就要下嫁林琰的面子上,宁国公府与锦乡侯府的姻亲已经十分紧密,锦乡侯夫人又不是个蠢人,自然是该善待阿芝的。可是到了如今,还善待个什么哟,只怕锦乡侯夫人都懒得管阿芝的死活,只想要个嫡孙了。   单看阿芝往后能不能想明白吧。   七公主小小地哼了一声,就见阿妧垂着小脑袋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觉得阿妧多日没来十分想念,就急忙说道,“要不咱们出去走走?”   “不要了,外头怪冷的。”虽然还没有到隆冬里头,可是阿妧却怕冷得很,裹着毛茸茸的披风缩成一颗球,只问道,“成妃娘娘最近可还好了些?”   “挺好的。母亲不过是心病,如今想开了,也就罢了。”锦乡侯大人在朝中钻营愈发努力了,之前没走通七公主的路叫皇后看自家那美貌庶女一眼,就暗搓搓地偷偷儿把自家庶女塞到了太子从东宫往前朝去的必经之路上。   只是锦乡侯大人大概忘记了,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这出行的时候,是要侍卫开路净街的,突然冒出来一个小美人儿……这不是一见钟情的戏码,这是叫人一把摁在地上当成刺客的节奏。   锦乡侯差点儿都被拖去了天牢。   一想起锦乡侯干的这狗屁倒灶的破事儿,七公主就觉得没意思,见阿妧偷偷儿地抿着嘴角乐了,显然是在幸灾乐祸,她伸出手来点了点阿妧的小脑袋,眼底也露出几分笑意来轻快地说道,“几个舅父都叫他赶紧别给沈家丢人了,因此他最近都在家里听着那庶女跟自己哭诉委屈呢。”还不委屈啊?说好了要给太子殿下当宠妃的呢?如今闹成这样儿,这庶女都要嫁不出去了。   “活该。”妄图跟太子妃抢太子的,都是坏人。   阿妧就哼哼了一声。   她转了转小脑袋,见自家二哥不在,这不大像是她二哥的作风,就急忙问道,“二哥哥呢?”   “叫太子喊去做事了。”太子坚定地不肯再溺爱自家林表弟了,因此天天将林琰给扣在东宫里不叫出来,每天见林琰的时间比去看望太子妃的时间都差不多了,七公主就跟阿妧抱怨道,“你说太子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与太子妃分房睡得久了,看你二哥都眉清目秀起来?”   她这句话的内涵太深刻了,可悲的是,阿妧竟然还听懂了,她呆呆地看着七公主,然后默默地看见正从一处花树之下转过来,听到这句话笑容越发英俊的林家二公子。   十姑娘急忙垂头哼哼道,“我,我有事儿……”   “你说,太子是不是对你二哥图谋不轨?不过,从前他对你大哥更好……”   七公主最近也不知看了什么书,总之特别有想法。   十姑娘抱头,把自己滚成一颗毛茸茸的球儿。   “那公主殿下呢?”七公主眼睛都冒绿光,正拿手指去戳那颗装死不肯动的毛球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她一转头,就见林琰那张漂亮英俊到了极点的脸已经凑过来。   近在咫尺,彼此呼吸纠缠,他戏谑地舔了舔自己薄红的嘴唇问道,“公主也多日不见我,难道在公主眼里,我不眉清目秀,只是不过如此吗?”他露出一个英俊的笑容,七公主倒吸了一口凉气,奋力就往林家二公子的身上扑。   “美人!”   “哎呀我的妈呀!”毛球正安安静静地扮演一颗毛球躲在椅子里,一转眼俩人儿就往椅子里压下来了,十姑娘被压得惨叫了一声,奋力从这纠缠在一块儿的俩人的身边爬出来,回头,眼睛里挂着大大的两滴眼泪含恨看去,却见这两个没羞没臊的又亲上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呢?   她就伤心地自己裹着披风自己往皇后的宫里去了,才走到一半儿,她就见不远处赵妃脸色阴郁地立在了一处亭子里。   她觉得赵妃的脸色很不好看,不愿去触霉头,转身就走了。   虽然她避开了,可是赵妃却看见阿妧的小身影了,眼底闪过一抹狠毒,却没有动作,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最近她已经叫太医为自己调养好了身子,万事俱备,只待承宠。   可是皇帝如今心满意足地带着个大皇孙睡在皇后的偏殿里,实在叫赵妃束手无策。   她已经与皇帝翻了脸,就算是摆出从前的那一副柔弱贴心的样子来,皇帝也不会再相信她了。   可是除了这样,又该怎么才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呢?   她眼睛里露出几分犹豫,仿佛想到了什么,反而目光落在掌心,突然又下定了决心,因此,当阿妧正开开心心地和皇帝皇后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就见赵妃哭哭啼啼地冲进了皇后的宫里来。   她整个人仿佛都被巨大的悲痛给击垮了,一张清丽的脸苍白如纸,单薄的身躯都在寒风里瑟缩,见了皇帝就哭着扑到了他的面前流泪道,“陛下,哪怕臣妾千错万错,都是臣妾该受的,陛下要冷落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是求求陛下,爱惜七皇子吧!他也是陛下的骨肉啊!”   她哭着叫完,就伏在地上哭得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看起来真是一位好母亲。   阿妧看着这又冒出来了的赵妃娘娘,眨了眨眼睛,只急忙转身,把正红着脸跟自己做一块儿的大皇孙卫熠的耳朵给捂住,不叫他听见这么尖锐的女人的哭声。   谁知道她才把这小子的耳朵给捂好了,卫熠那张生得与太子有七八分相像的脸上竟然还红了红,扭着小身子避开了阿妧的手。阿妧见他躲开,顿时就惊讶道,“怎么,你还害臊啊?”卫熠才多大啊,当年胖团子纵横京中的时候,这小东西还在吃奶。   十姑娘自认也是卫熠的长辈。   “男子汉,不怕这个。”卫熠就红着脸要去摸阿妧的小爪子,小声儿说道,“我来保护姐姐。”   “叫婶子。”阿妧就偷偷儿教坏纯洁的小朋友。   小脸儿红扑扑很羞涩的大皇孙一呆,之后差点儿哭出来。   “婶子。”他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竟然被他王叔给截了胡。   看来,下一回要换个爱慕对象了。   他外祖家的小姨生得也很漂亮。   大皇孙决定回头暗恋他小姨,他小姨还没嫁人。   见这小家伙儿小小一团却努力挺着小胸脯儿坐在自己的身边,阿妧不知怎么就突然觉得,仿佛跟皇帝在宫中同住了一段时间,卫熠的确是和从前在太子面前那调皮捣蛋有些不一样儿了。虽然如今他看起来也蛮调皮的,可是却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威仪与气象。   这是一种气度,哪怕他小小的,却不能叫人忽视。阿妧正看着大皇孙惊奇,却没有想到赵妃都已经哭着爬到了皇帝的脚下。   “陛下,你去看七皇子一眼吧。”她哭得都哽咽了。   皇帝正今日厚着脸皮抱着大皇孙在这儿刷皇后,见了赵妃本心中不悦,然而听见她提及七皇子,不由急忙问道,“小七怎么了?”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从小儿太子与靖王就都是流血不流泪的主儿,六皇子安静得跟透明人似的,只有七皇子一向多病需要人多照料,因此皇帝这么多年,已经在意七皇子成了习惯。他并不准备叫七皇子去继承自己的皇位,可是他还是疼爱他。   听见赵妃的哭泣,他就慌了。   七皇子的身子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想当年太医看过七皇子,都说年寿不永,皇帝就越发畏惧七皇子的病了。   每次七皇子大病,从鬼门关拉出来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跟着死过一场似的。   “陛下那样冷落他,打从皇子出府,陛下可召见过七皇子?”赵妃的眼里闪过一道晦涩的流光,隐藏在了朦胧的泪眼之下,她就流着眼泪抬头对皇帝哭着央求道,“七皇子的心一向细腻,陛下冷落他,他最仰慕陛下这位父亲,怎么会不在心里难受?陛下,就算是为了七皇子的身子,你叫他入宫来。臣妾,臣妾宁愿不单独见他,免得有人又怀疑臣妾图谋不轨。就叫他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见见陛下,臣妾远远儿地看他一眼,就足够了!”   “求求陛下了。”赵妃哭着说道。   阿妧看着这哭哭啼啼的赵妃,就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丫有阴谋! 第226章   所以,阿妧就一门心地盯着哭哭啼啼的赵妃。   皇后就笑了笑。   她觉得赵妃在自己面前唱作俱佳,到底给自己带了些乐子。   只是叫七皇子来自己的面前晃,那就敬谢不敏了。   “七皇子到底是陛下爱子,难道出宫之后,这宫中就不能回来了不成?”她就对皇帝温和地说道,“且赵妃这样想念七皇子,陛下也该体谅她的慈母心肠。就叫七皇子回来小住几日,只是也不必在我这宫中。就叫七皇子去赵妃宫中母子团聚就是。”她笑得很温和,皇帝侧头看着一脸和气宽容的皇后,动了动嘴角,还是点头说道,“朕明白。朕也没说不叫七皇子回宫。”   只是他这些日子刻意冷淡七皇子也是真的。   并不是怕太子容不得七皇子,而是用冷待的态度叫太子明白,他可以宠爱七皇子,却不会给七皇子更多的东西了。   就比如皇位。   或是王爵。   他冷着七皇子,若七皇子聪明,自然会在太子面前恭顺安分,等来日他驾崩太子登基,看在他与世无争,新君总是会给他一个安稳的爵位。   这是皇帝的爱子之心。   盛大的宠爱,或许如今风光至极,可是等来日,只怕会令七皇子凄凉。   新君又不缺弟弟,为什么要容忍一个从前和自己相争的弟弟呢?   可是见皇后对七皇子并无芥蒂的样子,皇帝一面心中不知怎么不是滋味儿,一边又放了心,就对皇后忙讨好地说道,“皇后说得对。既然这样,就叫七皇子去见见赵妃就是。”他想到七皇子的身上不好,又见赵妃哭哭啼啼的,就提醒说道,“等小七的身子骨儿好些了的。你可不要急着命小七入宫,再叫小七的身上越发坏了。”他提醒了赵妃,顿了顿,就问道,“你还有别的话么?”   “娘娘这么不想见到七皇子么?为什么不召见七皇子,反倒叫他来臣妾的宫中?口口声声一视同仁,原来皇后娘娘也不过如此。”赵妃就仰头看着皇后说道。   反正在皇帝面前已经暴露了,她为何不能咄咄逼人?   “你这是什么话!?”见赵妃含恨看着皇后,皇帝就不悦地皱眉,他觉得赵妃如今愈发放肆了,就沉着脸说道,“皇后为你们母子考虑,不叫小七奔波辛苦,难道还错了不成?皇后一向一视同仁,想当初小七时时在生病,也是皇后命太医院时常诊脉,不吝啬最好的药材,怎么到了你的嘴里不知感恩,却说出这样的话?”皇帝对赵妃简直就不是失望这一句能形容的了。   因此,他就带着几分冷淡地看着赵妃。   赵妃心里一慌,迎着皇帝不喜的目光,急忙分辨道,“陛下,臣妾不过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你就能指摘皇后?那这宫中还有没有法度可言?从前朕当你安分守己,一直对你十分信任,可是如今看来,你竟然是这样刻薄,不知感恩。”   皇帝不想再看赵妃了,反正这美人他往后就叫她在宫中继续锦衣玉食,也不枉费她跟了自己一场也就算了。他偏头,避开了赵妃楚楚可怜的目光,摆手说道,“你冲撞了皇后,就会宫中好生思过。朕就罚你禁足三个月……小七,三个月之后,朕再叫他入宫。”   他有些心烦意乱,站起身就带着大皇孙卫熠走了。   “陛下,陛下!”赵妃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竟一句话说错,就被罚了三个月的禁足,她看着皇帝的背影不由心如刀割。   想当年她盛宠的时候,就算是做错了事又怎么样呢?   皇帝也舍不得对她这样冷酷的呀。   “赵妃,你可以走了。”皇后继续招呼阿妧用膳,见小姑娘乖乖地靠在自己的身边啃点心,就也不再在意赵妃幽怨的目光,拿手拍了阿妧的小爪子一下笑着说道,“正经吃饭,点心回头再吃。”   她将一碗碧粳米饭放在阿妧的面前,看她乖乖地端起来吃了,这才满意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笑道,“从前胖胖的多可爱,如今你越发地消瘦了,可见是不爱吃饭。”其实皇后最想念的还是阿妧想当初圆滚滚一团时的样子。   胖嘟嘟沉甸甸,油光水滑,叫皇后说,那简直就是阿妧颜值巅峰。   如今虽然生得美貌许多,可是摸起来却没啥手感了。   “我爱吃饭。只是生得美,怎么吃都不胖。”阿妧却觉得自己如今美极了,很得意地炫耀道。   她翘着尾巴就跟炫耀自己皮毛的狐狸似的,皇后就看着她笑了。   赵妃见皇后对自己完全没有半点儿的在意,眼底不由露出几分怨恨,也不告退,转身就走了。   “娘娘小心她,我觉得她一定没安好心。”阿妧对赵妃充满了警惕,就格外对皇后殷殷地劝说道,“都说狗急跳墙呢。如今她光脚儿不怕穿鞋的,闹出什么来,只会叫娘娘吃亏。而且,我觉得从前她护着七皇子的时候,恨不能远远把七皇子跟娘娘隔开,唯恐您要害了七皇子似的。可是如今却非要叫七皇子来娘娘的面前。我觉得可怪了。她如今什么都做得出来,那么坏,您一定要盯紧她。”   “你啊,这时候又机灵上了。”阿妧一向呆呆的,竟还知道防备赵妃。   皇后就笑眯眯地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笑道,“你放心,我防着她呢。”   她自然是防着赵妃生事的,只是阿妧还觉得有些不保险,又忍不住出了宫就往最聪明的霍宁香的府里去了,只是谁知道她才上了谦侯府的门,就见从前总是云淡风轻,宛若画卷一般闲坐的霍宁香霍美人,此刻正脸色带着几分冷峻地和林三老爷对持。   他的脸色铁青,那从前的优雅从容全都不见了,甚至多了几分恨色。阿妧见霍宁香这样恼怒,不知怎么心中就担心起来,急忙跑过去抱住了霍宁香的手臂。   “伯伯别生气,气大伤身。”霍宁香身子弱,一旦动怒,那定然会勾动虚弱大病一场。   霍宁香此刻的怒意,是阿妧从未见过的。   他几乎是在用仇人的目光看着对面的林三老爷。   更叫阿妧觉得奇怪的是,林三老爷的脸色带着几分失魂落魄,总之他一向在霍宁香面前很平等的,这一回却仿佛矮了霍宁香一头。   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不论你如何想我,我是真的不知情。”霍宁香在阿妧进门之后,就努力压抑住了怒意,甚至都不肯再说方才的那些话题,林三老爷俊秀的脸苍白极了,许久方才声音干涩地在霍宁香压抑的目光里艰难地说道,“我的确是……只是我从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的话充满了令人疑惑的地方,阿妧歪了歪头,听不明白,可是却觉得霍宁香和林三老爷都这样不开心,就急忙劝道,“三叔和伯伯都不要急。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咱们慢慢儿来呀?”   “呵……”霍宁香就看着林三老爷冷笑了一声。   他闭了闭眼,许久,方才露出几分清冷。   “我会给你找回来,你放心。”林三老爷突然轻声说道。   见霍宁香一愣,他的目光之中又充满了严厉地说道,“只是我也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不是谁都能容忍你做的那些事。这回是林家理亏,因此我认了。可是下一次,霍宁香,你再敢做这种事,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他的目光落在霍宁香的手上,阿妧突然就嗅了嗅自己的小鼻子,就发现霍宁香那双养尊处优优美无比的双手上,虎口处却都各自都被磨出了一个十分刺目的血泡来。   “伯伯干重活儿了?”霍宁香是个很精致的人,一向优雅,莫非去种田了?   “的确是个重活。”林三老爷就冷冷地说道。   “不然,也不知你林家竟然是这等货色。”霍宁香就看了看自己的虎口,淡淡地说道。   林三老爷又郁闷地闭嘴了。   “到底是怎么了?”阿妧就觉得今天仿佛不大顺利,总是遇到各种隐瞒还有阴谋什么的。可是霍宁香虽然盛怒,却显然没有叫阿妧跟着烦心的意思,他只是无声地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方才温和地说道,“这是伯伯和你三叔的秘密。”   他的眉宇之间都带着阴郁与压抑。阿妧从未见过这样的霍宁香,哪怕是在他提及与平宁公主的感情的时候也没有。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露出几分顺从。   长辈们不想叫她知道的事,她一向都不会想去知道。   “你可以走了。”霍宁香就对林三老爷下了逐客令。   林三老爷动了动嘴角,看了霍宁香几眼,仿佛不敢置信这世上还有霍宁香这样没脸皮的人。   难道先动了歪心眼儿的不是这谦侯大人?   不能说这因林家更理亏些,就把霍宁香干的缺德事儿给一笔勾销了不是?   只是林三老爷心里憋着一口气,只气得眼前发黑,这才转身走了。等他走了,霍宁香方才疲惫地倒在了身后的竹椅里,见小姑娘怯生生地靠过来,就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带着几分温煦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莫不是又在宫中叫人给气着了?”他仿佛是因阿妧的陪伴,因此心情好了几分,阿妧恐他想起不开心的事儿,急忙将赵妃在宫里头干了什么给说了,这才扒着霍宁香的手臂问道,“伯伯,你说是不是她有阴谋?”   “还好。”霍宁香就温声说道。   “可是她到底有什么阴谋呢?”阿妧就觉得猜不透赵妃的心了。   霍宁香就笑了笑。   七皇子在赵妃的心里已经成了没用的废柴,那对于废柴最后的使用办法,不过是……   “叫皇后娘娘不必烦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必特意防备她。为了一个赵妃就叫自己胆战心惊,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见阿妧歪着小脑袋纠结地看着自己,霍宁香就和声说道,“不过是狠下心就好了。当年女主武氏,不掐死自己的小公主,也拉不下王皇后,又哪里会得到皇帝更多的怜惜与珍重呢?”他觉得赵妃这一招儿还是很有当年南朝皇族的风范的。   叫七皇子死在皇后的宫里头,然后借此求皇帝的怜惜和同情,想再生个健康漂亮的皇子?   再把皇后与太子踩下去?   办法挺好,也很有想法。   不过赵妃是不是忘了,她这么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   别死了七皇子,又再生不出个皇子来,就满盘皆输了啊。   霍宁香哪怕心情如今不悦,却依旧生出了几分兴味来。   “虎毒不食子,这不能够吧?”阿妧就觉得自己听懂了,简直要为赵妃这壮士断腕给吓坏了。   再如何,赵妃也看着一向温温柔柔的,谁知道竟然这么狠心,想要拿七皇子当踏脚石?   而且,若七皇子真的死在皇后的面前,那皇后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可怎么办啊?”阿妧可不知道赵美人对她亲姑母干了什么好事儿,只当赵妃这要是踩下去皇后再生个皇子,那还不上天了,急忙拉着霍宁香的手臂慌乱地说道,“可是,可是就算防的了这一回,下一回她换个招数再去陷害皇后娘娘,那咱们也措手不及呀。”她担心极了,想到皇后对自己一向都疼爱有加,就对霍宁香拱着小爪子央求道,“伯伯想个法子吧,不要叫娘娘被她陷害。”   霍宁香就挑了挑眉尖儿。   “叫人给七皇子传个话儿就好。”   阿妧一愣,急忙问道,“您的意思是要告诉七皇子赵妃要他的命?”   “这些不过是我们之间的妄加猜测,如何能当真?若当真将之前的那些怀疑防备都对七皇子去说,我们岂不是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   谦侯大人一向是朵儿漂亮的白莲花,见阿妧茫然地看着自己,就和声说道,“只将赵妃娘娘的那一番慈母之言告知七皇子,叫七皇子心里也熨帖些,这才是咱们应该做的。”当然,七皇子那么聪明,会不会猜到赵妃想干什么,那就跟谦侯大人无关了。   他可是什么都没说过来的。   阿妧就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小脑袋,觉得她伯伯真的很善良。   善良到叫自己动容的地步,善良到连宁国公大人对谦侯大人也十分仰慕,知道闺女去了谦侯府,就决定也去找谦侯大人玩儿。   一脸怒色,白皙的脸都给气红了的林三老爷气势汹汹进门的时候,就见宁国公正眉开眼笑地要往谦侯府上去。   “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见宁国公摇头摆尾的,林三老爷就很不顺眼了。他一向不动声色,可是也因霍宁香彻底破功。   这世上见了霍宁香不呕血的真是少见。   “我去跟宁香一块儿说说话儿,回头叫他来吃个饭。不然他一个人在侯府里多寂寞啊。”宁国公见林三老爷脸色怒意不同以往,就眨着眼睛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恼火?瞧着怎么跟叫人刨了祖坟似的。”   他觉得这句从前在阿妧嘴里听过的俏皮话儿很有趣儿,自己傻笑了一声,好不容易有了应景儿的时候,然而捂着嘴笑了两声,却见对面脸色恼怒的弟弟,突然沉默了下来。   “谦侯就这么干了。”林三老爷嘲讽道,“你真当他是个好人呢?” 第227章   弟弟的表情太可怕了,宁国公大人夹着尾巴就跑了。   他有些不明白林三老爷的话,就急忙去跟自己的保护神宁国公夫人抱怨。   宁国公夫人就皱了皱眉头。   “三弟是这么说的?”   “可不是,杀气腾腾的,吓坏我了。”国公爷就拼命往媳妇儿的怀里钻,钻着钻着就哼哼道,“本国公好害怕啊!”他就贼兮兮地伸出手来环住了宁国公夫人的腰,把自己的大头心满意足地埋进了媳妇儿的衣襟里去。   见他这样黏糊糊地赖着自己,都老夫老妻的了,宁国公夫人就笑着点了点他的头顶无奈地说道,“你真是不害臊。”只是她心里头却又生出几分欢喜来。   丈夫喜欢粘着自己,她觉得很欢喜。   年轻的时候,众人都不能明白,为什么她会下嫁宁国公。   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觉得,嫁给宁国公有什么不对。   不是心思百转地想到了各种的好处,觉得宁国公对于自己来说做丈夫的好处更多一些,她才会嫁给他。   而是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她喜欢他的心胸,哪怕面对弟弟们的优秀,也从不怨天尤人,也不嫉妒。   也喜欢他目光干净,与自己初见的时候用力张大了一双眼睛,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围着她讨好打转的样子。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处,这么多年,心也从未改变过。   “你啊。”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把这很平庸的国公大人给护住了,想了想就柔和地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三弟一向为人精明,就算与谦侯之间有所不快,也不会伤及无辜。”   她笑着说起无辜二字的时候,宁国公大人的眼睛里就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宁国公夫人心里一软,之后就想到霍宁香的蹊跷,犹豫了一下就和声说道,“谦侯也不是会迁怒的人。他平日里一个人也寂寞,你多寻他去说话不是很好?”   “你也去。”宁国公就急忙讨好地说道。   宁国公夫人沉默了。   这国公爷很有自信啊。   真不担心她爬墙是吧?   “最近这么忙,我也歇歇,还是算了。只是三弟这话怪得很。难道谦侯当真是挖咱们家的祖坟了不成?”不过霍宁香挖林家的祖坟做什么?他再恨林家,也该去找南阳侯算账才对。然而宁国公夫人想到之前的旧事,想到阿妧之前说起的上坟,顿时心中一凛,压住了宁国公的肩膀脸色阴晴不定。   宁国公见媳妇儿的脸色变了,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探头探脑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宁国公夫人一顿,就和声说道,“我不过是随便猜想,若是想错了却告诉你,难免误导了你。我再问问三弟,也知道一些来龙去脉才是。”   “行。宁香为人好,三弟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们做朋友多好,怎么总是互相看不顺眼呢?”宁国公也就将此事交给了妻子,自己没心没肺地一门心地窝在媳妇儿软乎乎的怀里。   他的心里倒是没有什么隐忧了,然而宁国公夫人却表情有些忧虑,她想了想,到底没有惊扰嘴巴比蚌壳还紧的林三老爷,只叫了靖王来,避开了阿妧方才忧心忡忡地说道,“恐阿妧担心,因此我不能当着她的面儿多问问她。那天上坟……谦侯可有什么不对劲儿?”   “他挖林家祖坟了?”靖王就挑眉问道。   要不要问得这么犀利啊?   宁国公夫人就无语地看着这格外聪明的靖王殿下。   “他是不是去翻阮姨娘的坟了?”若不是因为这个,霍宁香与林三老爷也不会翻了脸,只是宁国公夫人想了想就带着几分迷惑地说道,“若我是阮姨娘的表哥,只怕也不会愿意自己的表妹以妾室的身份葬在别人家的祖坟里。更何况你是知道的。当年二弟得了阮姨娘的手段,本就不那么干净。”   靖王命人专门儿去探听过南阳侯身边的事之前,宁国公夫人为了阿妧曾听说一二旧事府中的说法儿,都说阮姨娘竟然是叫南阳侯强抢回来的。   他在街上看见了美貌慌乱的姑娘,抢走了她,赶走了她的家人,却又不大喜欢她,在南边儿的时候甚至都不叫她留在自己的宅子里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分。   直到阮姨娘在外头生了阿萝,才终于有资格进了南阳侯的后宅,不再是个低贱的外室的身份。   一想到当年南阳侯干的混账事儿,想到阿妧只差一点儿就做了外室之女,那比妾生的还低贱些,宁国公夫人就忍不住与靖王叹气道,“按理说,我是做嫂子的,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当年我也得二弟这事儿做得也太过分了。若不是十分喜欢阮姨娘,那何必强占了她?可若是喜欢她,又怎么会将她放在外室,那样薄待她?”   南阳侯那个时候在南边儿收了不少的妾室美人儿,光是生下了孩子的就好几个,如才出嫁的庶女四姑娘五姑娘,还有乐阳郡主生的七姑娘阿妤,都是那个时候生的。   可见那时,南阳侯也不缺女人。   又为什么一定要将阮姨娘给……   虽然南阳侯论起来才算是宁国公夫人的小叔子,至亲,可是宁国公夫人在这种事上,天然同情作为女子的阮姨娘。   更何况,她还知道了更多的事。   曾经百思不得其解之事,都豁然开朗。   如阮姨娘的身份,霍宁香的身份,还有阿萝的……   她就叹了一口气对靖王说道,“若说从前你什么都没有说破,大家懵懂,只当二弟那些说辞都是真的,不过是觉得二弟霸道了些,无辜害了阮姨娘的一生。可是你后头又打听出来……我如今,竟不知该同情谁了。”   她有些莫名的伤感,摆手说道,“只是叫我说,这里头只二弟并不无辜。他做的那些事,也得亏只是叫我知道了,也或许还有三弟。那样的事,无论用什么来妆点掩盖,也只有一个本质罢了。”   “不过都是披上了美好外表的伤害。二弟真是个混账。”   “别跟阿妧说这些。”从前的旧事那么难过,靖王不愿叫阿妧知道。   他喜欢看阿妧天天开开心心的,而不是伤心怨恨,或是生出更多的愧疚与难堪。   “我舍不得叫阿妧知道这些。”宁国公夫人就揉着眼角低声说道,“只是若霍宁香当真挖了阮姨娘的坟,他又在和三弟计较什么?这事儿林家可没有半点对不住他的。”把阮姨娘一个妾室好好安葬在祖坟享受后人的烟火,难道还做错了不成?   她总觉得这是个事儿,然而突然有一天就听到宫中传了话儿出来,说是皇后点头,叫七皇子与六皇子一块儿进宫来自己面前说话。她知道皇后竟然叫七皇子到自己面前,几乎惊得握不住手中的账本子,倒是阿妧听见了,就呆呆地小声儿说道,“母亲不是都跟娘娘说谦侯的猜测了么?怎么娘娘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皇后知道赵妃要拿七皇子来陷害自己,又为什么要叫七皇子入宫?   这不是给了赵妃机会么?   因此,当阿妧与宁国公匆匆进宫之后,又听到了一个天打雷劈的消息。   赵妃有孕了。   “不可能!”阿妧顿时就慌了。   虽然她很嫌弃皇帝,还觉得皇后不理睬皇帝很解气的样子,可是阿妧却更不愿意看到皇帝明明都在跟皇后在慢慢地和好,却一下子又去宠爱别的妃嫔了。   还宠爱的是赵妃。   “你啊,怎么你倒哭了?”见阿妧的眼眶红彤彤的,声音都嘶哑了,皇后就笑了笑。她抬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见她一下子就扑进了自己的怀里抽抽搭搭地为自己难过起来,不由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抱着阿妧的小身子就和声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早就习惯了。因此,我也不会觉得失望。”她明白阿妧为什么为自己伤心。   可是皇后却觉得,其实这样很好。   皇帝去宠爱别的妃嫔,她就和皇帝做一对儿举案齐眉的天家夫妻,平静安乐,守着儿子孙子,无悲无喜,不是更好?   男人会背叛,可是自己的孩子们却永远都不会。   “往后,往后我再也不喜欢陛下了。”不带说话不算数儿的。   阿妧就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皇帝深深地伤害了。她趴在皇后的怀里抽噎,赌咒发誓往后再也不理会皇帝了,然而比她更绝望的乃是皇帝。他才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儿,却听见皇后已经在这样平静地说着习惯了,往后再也不会失望的话。顿时慌了,急忙大步进来,几步到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皇后你听朕解释。”他几乎语无伦次地说道。   “赵妃有孕,这是喜事,陛下又要解释什么?”皇后就抬眼笑问道。   她如今的地位这样稳固,且皇帝宠爱妃嫔天经地义,还解释个啥?   难懂皇帝每宠爱一个女人就要跟皇后报备?仿佛没有这个规矩啊。   “不是的,皇后,你听朕说。朕真的是……”皇帝看见皇后对自己温和地微笑,就觉得自己的心都疼了,他急忙和皇后坐在一块儿,想要去抓皇后的手,却叫一只小姑娘红着眼睛狐胆包天地给拍开。   看那小姑娘张牙舞爪,眼睛都哭红了,皇帝就真的觉得很愧疚了,磕磕绊绊地说道,“朕真的没有。”他顿了顿,方才低声对皇后说道,“太医院跟朕说,她不知怎么伤了身子,往后都不能有孕了。”   见皇后诧异地看着自己,皇帝就继续垂着头说道,“还是前些时候,她说她难受,想吐,因此太医院就去给她诊脉,就发现她的身子伤了。她也没有怀孕。”   皇帝想到太医们战战兢兢跟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其实并无触动,不过是曾经谦侯在自己面前轻叹过一句话,叫皇帝觉得赵妃有些可怜,就对皇后说道,“小七的身子骨儿本就弱,可你也知道,小七是她……是她的命根子。朕就想着,不如给她个希望。往后从哪里给她寻个失父失母小姑娘来,就叫她当做自己的孩儿养,也叫她不要日日为小七伤心。”   “陛下的心真的是……”十分复杂和纠结,反正这里头的各种操作,皇后是没看明白。   她就笑了笑。   “朕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法子。”皇帝棋艺乃是世人未见的一绝,这出个馊主意,非要说一个生不了了的妃子有孕往后给她抱个女孩儿来养也是叫阿妧醉了。   她也没想明白皇帝这复杂的操作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之她就是不哭了,就眨巴着眼睛看着皇帝小声儿说道,“可是赵妃娘娘怎么也相信自己有孕了呢?”不能说皇帝说你有孕就有孕了不是?这到底有没有承宠过,赵妃心里难道没个数儿啊?   “太医把日子往前推了推,因此她信了。”皇帝干巴巴地说道。   再把日子往前推,那时皇帝还没有为了皇后神魂颠倒呢。   他……就不说啥了,反正想必面前的几个女人都懂。   他就羞愧地垂了垂自己的大头。   “陛下想必还有别的缘故,是不是?”赵妃早就失宠了,皇帝也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为了宠妃往后不能生孩子,还心疼地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她。   那不成昏君了么?   那赵妃不是成了奸妃了么?   “皇后你真是明白朕啊。”皇帝就厚着脸皮往皇后的面前蹭了蹭。   皇后就笑了一笑。   “朕想把小七过在李嫔的名下。”见皇后一愣,皇帝就垂着眼睛低声说道,“只是只怕赵妃是绝不肯的,又要闹起来。小七担心他母亲,也大概是不愿意的。”   见皇后茫然地看着自己,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起了这个心思,皇帝就握紧了皇后的手轻声说道,“小七再病弱,再退让,可是也有野心家想拿小七的出身做文章。他是南朝公主之子,这血缘朕没法儿抹去。可是朕却想哪怕是名义上的,也叫小七再也跟南朝皇族无关。更何况六皇子一向照顾小七……李嫔又老实本分,他记在李嫔的名下,往后或许会更轻松。”   到时候,七皇子是不是就不必再背负那么多沉重的东西了?   赵妃这所谓的有孕,就叫众人将目光都从七皇子的身上转移开,重新生出对赵妃这一胎的期待,赵妃想必也是一样的。   她会珍重这个孩子,于是就不会再对七皇子那样握紧在手中不放。   七皇子知道母亲有孕,也不会再拒绝被过给李嫔,皆大欢喜。   且皇帝还想看看,借着这一系列的变故,谁会跳出来,叫他真正地看清楚。   南朝旧臣,当年归顺了他的麾下的太多,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一两个心怀不轨的?   谦侯说得对。   借着赵妃这次有孕,或许他能够看清楚很多的人,很多的事,贤良忠奸,他也能看的明白。   赶着他活着,将那些不安定的因素都彻底拔除。   留给太子一个干净的,安稳的天下。   他看着皇后沉静的眼睛,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用赵妃一个,来试试这天下。   赵妃只怕这一回,是做了皇后的挡箭牌。   可是他竟然完全没有后悔。 第228章   阿妧的小脑袋瓜儿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想明白皇帝的这波操作了。   她觉得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显然皇后也是这样觉得。   “陛下,孩子们长大了,就不该将他们放在平稳的地方。不经历风雨,如何成长为真正的储君?”皇后觉得皇帝这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甚至她都觉得,皇帝这突然心眼儿这么多,简直都叫她不认识了。   她揉了揉眉心,在皇帝期待的目光之中和声说道,“且何必横生枝节?如今的生活,我觉得很好,若赵妃当真没有怀孕,陛下也不要将这件事做得这样复杂。”她没有兴趣对赵妃使出这种手段来。   她顿了顿,就温声说道,“且陛下说的那种带个女婴入宫,这是混淆了皇家血脉,万万不必如此。”   “可是,朕想为太子多做一点事。”   “若太子当真不能服众,那哪怕是陛下再为他扫清障碍,日后也会闹出乱子来。我对太子有信心。”皇后就笑着说道。   “阿香说过的……”皇帝就小声儿哼哼。   阿妧觉得她家伯伯只怕又把马屁给拍到了皇后的马腿上。   她纠结得不得了,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皇后。   “这回你不会不理朕了?”见阿妧又对自己甜甜地笑了,皇帝就小声儿哼哼了一声。   只是见皇后仿佛并不赞同自己拿赵妃往外钓南朝的那些个心怀不轨的家伙,他就小小地犹豫了一下就对皇后试探地问道,“那明天,朕就叫赵妃小产?”既然皇后不喜欢他这样做,那皇帝就不这样做好了。比起霍宁香这可爱的人,皇帝更想听皇后的话。他点点头,就决定了赵妃的肚子。   阿妧就觉得赵妃的心里一定可郁闷了。   “那陛下明天一定要和赵妃娘娘说清楚。”可别叫赵妃把自己这狗屁小产赖在皇后的身上。   “行,你担心什么,朕都明白。”皇帝就痛快地应了。他应了这件事,可是赵妃却不知道。她这几日几乎是惊喜地摸着自己尚未有任何起伏的小腹,只觉得自己终于否极泰来了。   她已经多少想不起皇帝最后一次宠幸自己的时候,可是既然皇帝说是,那就一定是。这个孩子对于赵妃来说是一个护身符,甚至是她未来的希望。她白皙的手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底露出一抹阴沉之色。   皇帝叫七皇子与六皇子明日入宫。   且皇帝昨儿就跟她说了,既然她又有了,只怕照顾不过来七皇子,那不如将七皇子过给李嫔,叫她安心养这一胎。   若她没有怀孕,哪怕七皇子令她十分不喜,可是赵妃也绝对不会放弃七皇子。可是如今她又有孕了,身体状况与当年有孕如出一辙,只怕还是个皇子,这就叫赵妃的心中生出几分野心来。她一时想到已经没用了的七皇子,一时想到了皇后。   只要七皇子死在皇后的手中,那谋害皇子,就算是皇后也绝不可能被宽待,太子与靖王都要被牵连,到时候皇子之中还剩下了谁?   与生母卑微的六皇子比起来,她肚子里这个,才是最尊贵的。   赵妃的嘴角就微微勾了起来。   她一夜好梦,第二日,就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皇后的宫中,只是走到了半路,却见赵美人等着自己。   赵美人的目光有几分奇异,这种古怪的目光叫赵妃心里不痛快。她如今愈发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因此也不敢跟赵美人拌嘴,只叫人护着自己匆匆地去了皇后的宫中。一进了宫中,就只觉得殿中暖意如春,空气里弥散着的是淡淡的果子的香甜之气,令赵妃有些遗憾。   若换了是一些香料,她就要捂着自己的肚子喊一句皇后要陷害自己了。   皇帝和皇后都在上座,目光还带着几分闪烁。他们的下手,正坐着靖王阿妧,还有一个病怏怏的李嫔。李嫔衣裳简单素雅,并没有十分装饰,神色安然却有些疲倦。   对面,却是阿妧都许久不见的六皇子与七皇子。   “给陛下请安。”赵妃得意地抚着自己的小腹,上前柔柔地给皇帝与皇后福了福,带着几分柔顺地说道,“臣妾身子重,近日有失礼之处,请皇后娘娘宽恕。”   她最近仗着自己的肚子就敢不给皇后请安,皇后也随便她。见她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皇后就笑了笑,平淡地说道,“再失礼也都是宫中妃嫔,陛下面前不必如此。七皇子才病好了些,你是做母亲的,去看七皇子吧。”   只是赵妃怎么肯。   她高龄有孕,本就虚弱,七皇子七灾八难的,若是过了病气给她,难道还要她再生一个病秧子?   “七皇子虽是臣妾的孩子,却一向被娘娘疼爱长大,臣妾也不是十分担心娘娘怠慢了七皇子。”   赵妃转头对七皇子柔柔地一笑,见那俊美清逸的青年抬眼对自己露出一个苍白温煦的笑容,就垂了垂眼睛,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下,在皇后的身边十分恭顺地说道,“且妾身如今身子重,实在是顾不得七皇子了。娘娘不知道,这孩子来得娇气,才多大,就知道折腾人了。”   她隐隐露出一个炫耀的表情。   阿妧就觉得很牙疼了。   她觉得皇帝,阿不,应该是她家伯伯,这可真够坏的啊。   这叫赵妃唱这种独角戏,回头叫皇帝告诉了她真相,这真是好尴尬啊。   也太扎心。   不得要了赵妃的命啊?   “小七,你明白母亲的,是么?”赵妃还去问七皇子。   “母亲说的是。”七皇子今日穿了一件很干净的八成新的衣裳,脸色苍白如如纸,俊美白皙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容。   他看着赵妃的目光充满了温柔,只是阿妧却不知怎么,就觉得七皇子其实什么都知道。他的表情里有一点黯然,又有几分释然,还是六皇子在一旁对七皇子和声说道,“皇弟,你该喝药了。”他面容清雅,一向温柔,可是阿妧却觉得六皇子心里没有怎么把七皇子放在心上。   六皇子清冷,他或许会愿意在皇帝的要求下照顾七皇子,可是大概却不会对七皇子有多么的真心。   阿妧就远远地对六皇子笑了一下。   六皇子就勾了勾嘴角。   “多谢皇兄。”七皇子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带着清苦香气的药丸子来,纳入口中闭目养神。   “要不然,七皇子多喝点水吧。”赵妃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这会儿才看见一个宫人端着一杯茶颤巍巍地进门,她目光闪烁了一下,见七皇子将茶捧在手中,就笑着劝道,“多喝些水,身子也舒坦些。且外头冷,喝点儿茶水暖暖身子不好么?”她一番慈母的美意,关切地看着七皇子,七皇子压在这茶杯上的手顿了顿,在赵妃猛地屏住了呼吸里拿在手中把玩,放在嘴边片刻,就笑了笑说道,“太烫了些,儿臣一会儿再喝。”   “不烫的!”赵妃都急死了,眼瞅着七皇子手中的茶杯起起落落就是不喝,就忍不住催促道。   她已经买通了皇后宫中的侍婢,这杯茶只要七皇子喝下去,那皇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是不必了。”七皇子就温声说道。   他安静地看了面露紧张失望,恨不能掰开自己的嘴把这茶水灌进自己嘴里的母亲。不知怎么,就生出几分无奈来。   太蠢了。   皇后的宫中一向严密得跟铁桶似的,赵妃怎么可能买通皇后的人,有机会给自己下毒?   这杯茶一定没毛病,可是他真是不忍心打碎赵妃的希望。   哪怕知道谦侯是在挑拨,因此才将那一日赵妃的许多话叫人原原本本地讲给自己听,可是七皇子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听进去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最需要防备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之前的那么多年,他为了赵妃竭尽全力出谋划策,仿佛成了一场笑话。哪怕是被赵妃这样轻轻松松,在她那所谓的有孕都不知是男是女就抛弃,可是七皇子却到底干不出将生母置于死地之事。   可是就算是对赵妃心存挂念,然而七皇子也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成全赵妃。他一向惜命得很,若不是贪生怕死,他早就和太子死磕了,又怎么会在封太子之后安静得跟鹌鹑似的。   虽然他愿意叫赵妃得到她想要的,却没有想过要自己去奉献。   此刻看着赵妃越发变得明显的异色,七皇子就笑了笑。   他虽然已经长大成了一个男人,可是却难免在心中伤心失落。   他看赵妃的样子就知道,她并不吝啬将自己送给李嫔。   他本以为她是爱着自己这个儿子的,谁知道,他不过是她手中的工具。   不好用了,就撇开再也不要。   被生母抛弃背叛的痛苦与伤感,不是七皇子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开解了自己的。他的心如刀割,可是脸上却还是要摆出一副谦和的表情来,赵妃却不大喜欢看七皇子这副认命的样子,慢慢地在心中诅咒了一下,这才将目光从七皇子的身上转移。   她心中冷哼了一声,又对皇帝露出了一个混合着仰慕爱慕妩媚的笑容,见皇帝飞快地转移了目光,就在心中怨恨了一下。   在皇帝的心里,她莫非还成了草,一文不值了不成?   “今日叫你们进宫,是有一事。”皇帝给七皇子挑个所谓的养母也是煞费苦心。他是真的觉得赵妃如今的状态不好,这为了个太子之位简直就像是疯魔了似的。   皇帝可以冷落厌弃赵妃,可若七皇子一天是赵妃的儿子,就一天要听从于赵妃,与赵妃捆在一条船上。因此皇帝决定叫七皇子与赵妃彻底做一个分割。只是养母的人选叫他挑了很久,恐那些北朝贵女出身的妃嫔有了七皇子就如鱼得水,因此皇帝才将七皇子给了出身不高又安分守己,还对皇后十分忠诚的李嫔。   更何况李嫔还有六皇子,也不差七皇子这一个皇子。   “七皇子多病,朕瞧着很心疼,不过前些时候六皇子时常照顾他弟弟,朕就觉得六皇子有做兄长的样子。就想着不如把七皇子给了李嫔,往后六皇子也好继续照顾他。”   皇帝飞快地,干巴巴地说完了这些话,就侧头去问赵妃道,“赵妃觉得如何?你是做母亲的,若是舍不得,那朕也不逼你。”他的表情带着几分关切,赵妃却早就不想要七皇子了,然而犹豫了一下,就含泪说道,“陛下,七皇子是臣妾十月怀胎而生,怎么能舍弃呢?他就是臣妾的命啊!”   她低低地哭了一声,这才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只是臣妾如今身子重,又无法出宫照顾七皇子,到底是六皇子更用心些。既然这样,那陛下若说过继,臣妾再舍不得,也是要点头的。只要对七皇子好,臣妾什么都愿意做。”她就在阿妧震惊的目光里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阿妧简直要被她的演技给惊呆了,然而下意识地看向七皇子,却觉得他那俊美的脸仿佛更加苍白了。   他明明是在微笑,可是却仿佛要落泪一般。   “既然这样,你可别反悔啊。”皇帝就急忙说道。   “臣妾不悔。日后七皇子就是李嫔的儿子!”赵妃恐皇帝又反悔,急忙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的声音刚落,就听见七皇子一声低低的叹息。   “母亲。”   赵妃当做没听见,又对一旁虚弱无力的李嫔含泪笑道,“日后,就请妹妹为七皇子多费心了。”   只是李嫔愿意接收七皇子,泰半原因不过是为了皇后与太子的地位稳固。不然她自然也没有兴趣叫儿子一直照顾病弱的七皇子。她就笑了笑,对赵妃声音十分虚弱单薄地说道,“娘娘日后不要后悔就好。”   虽然她不知道赵妃有孕是皇帝在搞鬼,可是叫李嫔说,一个真正的做娘的,哪怕儿子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哪怕将自己拖累到死,也决不能放开儿子的手。   这是做母亲的基本底线。   可是赵妃却这样轻易地就将儿子给抛弃了。   七皇子如今也大了,又一向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赵妃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自然也知道,母亲是抛弃了自己。   虽然七皇子此刻的模样十分可怜,可是李嫔却没有同情七皇子的意思,盖因她虽然为人良善,却并不是一个圣母,看谁可怜都同情谁。   哪怕是被生母抛弃,可是七皇子的日子也过得很不坏了,还有什么好同情的。   她的眉目清冷了几分,见对面,阿妧咬着手指纠结地看着自己,就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   只是,李嫔也从不会对六皇子说什么“你是哥哥,要好好儿照拂弟弟。”   照拂七公主与阿妧,是李嫔愿意,六皇子自己也愿意。可是七皇子……若不是皇帝开口,六皇子压根儿就不会往跟前去。只是李嫔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上手赵妃正满心欢喜激烈,明明要哭泣一声伤心儿子被送走,却最后只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哀哀的表情,之后就不咋关心七皇子了。   倒是皇帝,见七皇子咳嗽了一声倒在了身后的椅子里,不由咳了一声就对赵妃露出诚恳的表情。   “爱妃,朕跟你说个事儿。” 第229章   面对皇帝的一声“爱妃”,赵妃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打从被帝王冷落,她多久没有被皇帝这样深情地呼唤过了?   可见,还是有孕,能给皇帝生孩子才是真的好。   这不,这一有孕了,连皇帝的态度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也仿佛更看重她了。   他又重新爱她了。   “陛下。”赵妃一声柔弱的,含着深情的呼唤,对着皇帝就来了。   此刻赵妃娘娘是有身孕的人,自然也不会将什么皇后李嫔的放在眼中,她目中无人,只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去看皇帝,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别的女人都不是皇帝的女人了似的。阿妧就龇牙小小地哼了一声,却见上头的皇帝仿佛更纠结了,咳嗽着说道“你先听朕说完。”   他是真的不愿再叫赵妃拿那样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因此,他就对赵妃直白地说道,“你没有怀孕。”   赵妃的表情该定格在一个温柔与深情的表情上,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皇帝说了啥。   片刻,她才呆呆地看着皇帝。   “陛下?”什么叫没有怀孕?赵妃娘娘每个字都能听懂,可是混合在一块儿怎么叫她听不明白呢?   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了巨大的恐惧,本带着几分欢喜的心,在皇帝歉意的目光里直直地落了下去,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心里猛地窜出来,叫她忍不住手足冰冷不能自已。   这是一种很可怕,甚至叫赵妃觉得,若是自己听明白皇帝的话之后,就会失去一切的恐惧。可是她想要装傻,皇帝却没有给她机会,许久方才看着她轻声说道,“朕骗了你。你并没有有孕。”   他说到最后,虽然脸上露出几分纠结,可是却并没有后悔。   当赵妃在方才急着将七皇子塞给李嫔的时候,皇帝就觉得赵妃在自己心目中最后的形象都彻底崩塌了。   这还是当年那个含泪握着病重的七皇子的手,和他一块儿守着七皇子的那个慈爱的母亲么?   原来都是做给皇帝看的?   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地看清楚了眼前这个温柔美丽的女人。   当最初的美好在赵妃方才的迫不及待之后寸寸地龟裂,皇帝突然就不觉得自己是害了赵妃了。   他觉得自己作对了一件很对的事情,因为他或许将七皇子从这样一个母亲的手中拯救出来,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此刻他用力摇了摇头,方才看着捂着自己的小腹开始哆嗦的赵妃十分诚实地坦白道,“朕不过是想看看,若你再有孕,会将小七置于何地。爱妃……”他口中说着爱妃,可是眼底却再也没有半分爱意。   “你真的叫朕很失望。”   将七皇子就那么给抛弃的时候,她竟然还在装模作样。   可是她这一次,却连皇帝都骗不过了。   “不,不是的。”赵妃见皇帝竟然承认骗了自己,却依旧不能相信,苍白着脸疯狂摇头,语无伦次地说道,“陛下怎么可以对臣妾说这样可怕的话?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她急忙扑上来,在皇帝诧异的目光里将皇帝的大手压在自己的小腹上流泪说道,“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臣妾受不了。陛下忘记了?太医是在陛下面前亲口说过的呀,说臣妾这一胎……”   是了。   她有了有孕的反应,太医都认证过了,可是皇帝回过头来却不认了?   “陛下是怕皇后娘娘不喜,因此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么?”赵妃就看着皇帝指责道,“因为皇后娘娘嫉妒了,陛下不愿叫娘娘伤心,因此就要放弃臣妾肚子里的孩子来博取皇后一笑?”   她一双眼里充斥着泪水,转头就看着面无异色的皇后流泪道,“皇后娘娘,臣妾从未想与娘娘争夺过什么。如今太子已经册封,娘娘的地位稳固,谁都不能动摇。臣妾在娘娘眼中微不足道。可娘娘为什么容不得臣妾与臣妾的孩子?!难道娘娘就这样容不下我们母子?”   她的声音凄厉,伤心欲绝,几乎是在疯狂地质问。   当然,阿妧就觉得赵妃其实还是在给皇后下套。   这要是传出去,那皇后的名声不定得多坏。   看看这破皇帝干的破事儿。   “你自己承没承过宠,自己没数儿啊?”七公主不知从什么时候溜进来,正坐在六皇子的身边卡西,此刻就翻了一个白眼儿。   见皇帝嘴角抽搐地看向自己,七公主就不耐地说道,“父皇,这女人整日里哭哭啼啼的,怨天尤人,今日都敢指责皇后娘娘了。有孕没孕的,自己当真没数儿?我是个公主都知道,有的女子希望有孕心切,因此身体上也会有一些有孕的征兆,太医误判了也不是不可能。不然一会儿叫太医们都来……”   “皇后娘娘面前,谁敢忤逆娘娘的意思呢?”赵妃的意思就是太医们不敢说真话的。   “谁说叫太医们来诊脉了,”七公主就不耐地说道,“一会儿等太医来了,我踹你两脚。若是你小产,那就是有孕,到时候叫父皇给你赔罪。可是若你什么征兆都没有,也不流血啥的,赵妃娘娘,你也别把什么黑锅都往别人的头上扣。”   她顿了顿就嗤笑道,“你自己身子骨儿不争气,生不出皇子来,难道还要妄图指责皇后娘娘?若娘娘当真是善妒的女子,那之前你怎么能生下七皇兄呢?七皇兄平安到了如今,就足以证明皇后娘娘的仁慈。”   “父皇,您说是么?”她就去对皇帝问道。   皇帝还能说啥?   都是祖宗。   自然只有说好的份儿。   倒是阿妧,恐七公主若真的踹了赵妃一脚往后叫人诟病,这毕竟是她未来二嫂,是必须要维护地,就在一旁怯生生地小声儿说道,“一会儿叫太医们都来,叫赵妃娘娘藏到帘子后头去,再叫几个与娘娘年纪相仿的宫女嬷嬷来,混在一块儿诊脉。太医大人们也不会知道帘子后头的哪位是赵妃娘娘,这自然会秉公决断。这样的话,若诊断娘娘不是喜脉,是不是娘娘就无话可说了呢?”   “婠婠这主意好,”七公主就急忙对皇帝说道,“比我的周全些。”   赵妃惊慌地看着这些一门心地要叫自己重新诊脉的人。   她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只觉得满心的惶恐与不安。   因为七公主有一句话真的说对了。   她真的记不清之前皇帝最后宠幸自己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多么悲凉?作为一个宠妃,她都记不清皇帝何时宠过她。   “就这么做吧。”皇帝就微微颔首。   “不,我不诊脉!”赵妃仿佛是被巨大的打击给压垮了一般,她就伏在皇帝的面前流泪,紧紧地抓着皇帝的大手央求道,“陛下不要对臣妾这么残忍。当年陛下答应过臣妾的,好好儿待臣妾,可是为什么陛下如今变了,变得这样无情?”   她想到曾经自己的那些得宠与春风得意,想到曾经自己才是被皇帝维护的那个女人。那个时候皇帝维护她就如同维护如今的皇后,就是这个样子的。   因一心想对一个女人好,因此就格外显出了对其他女子的冷酷与残忍。   当年赵妃享受皇帝为了自己将所有的女子,包括皇后都踩在脚底下。   可是当她被皇帝这样踩下捧起皇后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真的受不了了。   她伏在地上低低地哭了起来,可怜楚楚。   可是皇帝却真的看出了更多的一切东西。   她恐惧的,不是自己这个孩子是假的,而是在恐慌这孩子若是假的,那她的荣华富贵的美梦,就都要化作泡影。   对抚养了多年的儿子都会那样无情,毫不在意地抛弃的女人,又怎么会在意肚子里那一块儿尚未成型的孩子?   对他们的孩子都不在意,那对皇帝陛下只怕就更有限了。   皇帝就闭了闭眼,到底去叫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过来,听了婠婠的话,又为了叫赵妃无话可说,甚至叫一个最近有孕的宗室女眷进宫,一块儿混迹其中叫太医给诊脉。   这些宫中的太医自然都是真材实料,一一诊脉之后,统一地挑出了那个有孕的女眷,赵妃就很绝望地发现,太医们都在诊断她的时候摇头,且还有更耿直一些的,就坦言她被狼虎之药强力地伤过身子,只怕日后都不会再有怀孕的希望。   赵妃听了顿时就厥过去了,自己又幽幽醒转,伏在地上大哭。   “陛下,为什么,为什么要哄骗臣妾?”她哭着问道。   “朕都说了,是为了看看你对小七的心。”皇帝见她绝望得不得了,就坦言说道,只是在听到七皇子的时候,赵妃的眼睛顿时就又亮了起来。   她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孕,那么七皇子就是她唯一的血脉。虽然说日后若是等宫中再有皇子降生抱养也是好的,可是那种隔着肚皮生出来的皇子,又怎么与贴心的七皇子一样儿?赵妃叫皇帝提醒了一下,急忙转头就哭着往七皇子的方向看去。   她后悔了。   七皇子却在这个时候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之后昏倒在了六皇子的怀里。   六皇子垂了垂眼睛,扶着七皇子就对皇帝说道,“皇弟又病了,父皇,儿臣先带皇帝出宫修养。”他招过两个侍卫,背起七皇子撒腿就跑,可是赵妃的动作比六皇子的还快,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六皇子的面前尖声见到,“谁敢动我的七皇子!”   七皇子最喜欢病遁,赵妃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含着几分伤心的目光看着在侍卫的背上伪装昏迷的七皇子问道,“小七,如今你都不愿看母亲一面了么?”   “娘娘,如今我已经记在李嫔娘娘名下,母亲这两个字,不要再提,免得令彼此尴尬为难。”七皇子许久方才睁眼,扶着侍卫落地站好,柔和地说道。   他俊美的脸是那么苍白,一双眼明明是在笑,却透着叫人恐惧的距离感。   赵妃只觉得心里拔凉。   七皇子在说些什么?他管自己叫什么?   “小七,母亲方才只不过是……”   “您不过是觉得我没有用了,因此不愿再我的身上继续耗费心血,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赵妃的选择并没有错,若是换了立场,一个病弱胆小不听话的儿子,与或许会很健康的从小儿可以重新教导的儿子比,会选择后者的才是大多数。   七皇子看着脸色惊慌,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赵妃,哪怕心里不愿意,却还是要承认,霍宁香这太狠了。他先给了赵妃希望,叫她抛弃七皇子。又算准了皇后不会同意这个提议,因此又叫皇帝亲口将这件事给揭开。   这简直就是双重打击。   丈夫在哄骗自己,而她亲手丢开了自己作为依靠的儿子。   霍宁香都不必再揭穿她想要在皇后宫中毒死自己的事。   甚至七皇子还要承认的是,哪怕他知道霍宁香是有意挑拨他与赵妃之间的母子之情,要断了赵妃最后的依靠,可是七皇子却心甘情愿跳了坑。   他绝不愿意再回到赵妃的身边。   因为他是真的怕死。   可是赵妃不仅是要抛弃他,甚至想要毒死他,来构陷皇后。   如今七皇子想一想都觉得满头的冷汗,他自己本就不是一个十分光明正大的正义的人,因此对于和赵妃母子反目,也不需要什么伤心和抵触的情绪,而是很平静地就接受了。   见赵妃颤抖着想要摸自己的脸,七皇子淡淡地退后了一步,让开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触碰,只淡淡地说道,“娘娘好好将养身子。或许日后,娘娘会得偿所愿。”他更感激赵妃在今日与自己彻底做了个切割。   在皇后面前,他们之间从再也不能回转,七皇子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怕死。   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希望活着,没有尊严也无所谓。   只要叫皇后知道,自己已经下了赵妃这这艘船,那日后七皇子宁愿自己老老实实地地当个透明人,只求自己平平安安。   至于赵妃……   七皇子自己尚且管不了,又怎么有时间去管赵妃的闲事。   好好儿发梦,去再生个孩子好了。   他对赵妃笑了笑,这才在赵妃惨白且绝望的目光里微微颔首,带着几分药香与赵妃擦肩而过。   “别再找我了。娘娘。”他淡淡地说完,承认自己卑劣地说道,“我怕死得很,我也感谢娘娘将我过给李嫔,放我一条生路。”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太子显然是皇帝心坎儿里的人,赵妃却不知夹着尾巴做人,那就是往死路上走。七皇子就不奉陪了。他最后的这句话仿佛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妃动了动嘴角,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下子就捂住了嘴,嘴里呕出大口地呕出血来。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出来,也不知是皇帝对自己的伤害更深,还是儿子给自己的伤害更深。   她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仿佛一夜天变,短短的一段时间,她就仿佛什么都失去了呢?   丈夫,儿子,荣宠,光辉,都失去了。   一无所有。 第230章   赵妃因此事大病了一场。   更叫赵妃绝望的是,在她生病,在她失宠又失去了七皇子因此落魄凄凉的时候,赵美人给了她致命一击。   看见赵妃半边头发都白了,虚弱地靠在床边期待地看着自己,赵美人突然笑了笑。   “阿暖,到底是你有心,还知道来看我。”赵妃既然已经失宠,失宠之前还闹出了那么多的事儿,这后宫嫔妃们幸灾乐祸之余,却不敢亲自来赵妃面前落井下石,唯恐沾染了赵妃的晦气。   因此赵美人此刻前来简直就跟雪中送炭似的,赵妃满心的欢喜,见赵美人笑吟吟地携着一缕香风而来,那香气还是自己熟悉的香气,她就顾不得这些了,感动地拉着赵美人的手含泪说道,“姑母这一次是跌落谷底,只怕陛下再也不会理睬我。阿暖,往后恭侯府,只有你来兴盛了。   “陛下如今冷落后宫,只讨好皇后一人,更何况当初我年轻都不能有孕,如今又能如何呢?”赵美人就婀娜地说道   她一双潋滟的美眸,就看着赵妃。   她就给她姑姑最后一次机会。   若她这个时候能回头,告诉她真相,叫她往后不要再熏香,她就原谅她。   反正她也已经害了她了,彼此伤害完,其实互相原谅一下也无所谓。   赵妃的脸上陡然僵硬了,许久,她的表情就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对赵美人柔声说道,“你还年轻,往后还有大把的机会。陛下如今对皇后是一头热,可花无百日红,皇后怎么可能会专宠呢?陛下也不是守身如玉的人,总是会找别人。如今我失宠了,可是你却得陛下的喜爱,陛下会去眷顾你的。待时日久了,你总是会有个孩子。”   她绝口不提熏香之事,不说提醒赵美人不要再熏香,甚至还鼓励地说道,“你多熏些香料,陛下最喜欢女子香了。”   赵美人看着竟然还对自己露出慈爱温柔表情的赵妃,只觉得心中恨意顿生。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立刻就挠花了赵妃那张虚情假意的脸!   她怎么还可以在对她做了那样残忍的事情之后,在她不顾宫中冷落还来看望她雪中送炭之后,还对她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可是赵美人想到曾经自己是因柔顺可人因此才在皇帝的面前有了一席之地,也知道皇帝最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单纯,因此也不急着跟赵妃厮打,就抚弄了一番自己乌云一般的青丝,怡然自得地说道,“姑母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到底年轻美貌,远远不是姑母这样年老色衰能比得上的。姑母失宠,自然是因你老了,红颜白发,陛下觉得不喜欢了。可我还年轻,陛下怎么会舍得丢开我呢?”   这些话,老扎心了。   想当初赵妃还曾经笑话人家成妃年老色衰,还因此宫门都叫七公主给踹破了,可是她如今听见赵美人竟然对自己做出这么个评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那里已经染上了霜白,只叫她满嘴的苦涩与伤心。   还有一点点被赵美人看不起的刺痛。   舍不舍得无所谓,赵美人也是满嘴胡说,然而看见赵妃被自己刺激得不轻的样子,她又得意地勾了勾嘴角,纤腰摆动,侧坐在了赵妃的身边,就对赵妃笑吟吟地说道,“姑母别担心,反正我才入宫的时候姑母不就是说过,我们姑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么?往后我在陛下面前有体面,就是姑母有体面。姑母哪怕再也不得陛下的爱惜,可是有我这个做侄女儿的,断然不会叫姑母日后晚景凄凉。”   她笑吟吟地说话的时候,赵妃已经快要厥过去了。   她觉得赵美人这不是看望自己安好的。   这是要送她上西天啊!   “你,你!”   “对了,只是我得告诉姑姑一件事儿。”她正恼怒的时候,肺腑之间都沾染了血气,却见赵美人甜甜蜜蜜地凑上来,美貌的脸上都是笑意与亲近,仿佛她与她本就是最亲密的一对儿姑侄,压在赵妃的耳边脸上带笑地说道,“我早就知道陛下是骗着姑母玩儿的。您怎么能有孕呢?我亲自给姑母灌下的绝育之药,恐姑母往后再调养好了身子骨儿,还专门儿用了狼虎之药,效果超群的。”   赵妃听见赵美人细细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中,只觉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惊骇莫名,震惊地想要转头去看赵美人,却叫这侄女儿一把就抓住了手臂,声音里多了几分憎恨。   “您放心,那药跟姑姑给我的熏香一样儿,都是出自南朝后宫。姑母长在南朝后宫,应该知道,从宫里头出来的东西,一向都很厉害,从不会叫人失望啊。”   赵美人的手用力地抓着赵妃的手臂,她想要挣扎,却叫赵美人一下子轻飘飘地就摔在了床铺里,她奋力挣扎着抬头去看赵美人,却见这美貌的侄女儿脸上已经泫然欲滴,对赵妃含泪说道,“姑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往后我定然会离姑母远远儿的,再也不来碍姑母的眼!”   她捂着脸哭了一声,之后转身就冲出了赵妃的宫殿。   就仿佛她好心来看望姑母,却被赵妃冷言冷语地挤兑走了一样。   她何时竟然有了这样的心机?   且……哪怕赵妃对赵美人至今心存不良,可是当赵美人来看望自己的时候,她的心里是受到了触动与欢喜的。   她本以为夫君儿子都靠不住,娘家人尚且给力的时候,赵美人却最后在她本已经燃起的希望之上重重地踩了一脚,叫她再一次失望与绝望。她想到赵美人的话,哪里不明白自己之前做的事竟然被赵美人知道了呢?   再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恭侯夫人进宫的时候总是神色冷淡,赵妃的心一下子就彻底地冷了。   恭侯府知道了。   知道她对赵美人做了什么。   恭侯是赵美人的兄长,哪怕赵妃是亲姑母,可是做兄长的,谁能忍受亲妹妹被这样陷害,一生都会凄凉无子?   只怕日后,最恨她的就是恭侯府了。   娘家……也没了。   赵妃想着想着,直觉喉咙之中腥甜,一垂头,华美的被面儿上就绽放了点点的鲜艳的血花儿。   她这一次当真是有些不好了,阿妧在宫外知道赵妃重病的消息,虽然不知短短时间被连续打击的赵妃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吐了血,可是她不觉得同情,只觉得迷惑。   霍宁香一直都深恨南朝皇族,阿妧是知道的。   可是霍宁香这一次出手,太直接,一点儿都不委婉,叫阿妧觉得很干脆,又很直接。   这是一种迫不及待送赵妃去死的感觉。   可是霍宁香却笑眯眯地否认了阿妧的话。   “不,我是要叫她活着,好好儿地在宫中活着。”好好地活着,在丈夫儿子都背离她,在她的母家亲人都怨恨她,在她怀着自己再也不能有孕,再也不能翻身这样的绝望之下活下去。   就如同当年,这个女人在南朝皇帝面前笑吟吟地挑唆了两句,就叫那狗皇帝命人打断了平宁公主的腿,将她丢到破败的冷宫,众叛亲离,身边一个安慰的人都没有,还要置身在即将被皇家,被父亲舍弃的恐惧里。   赵妃当年那样伤害过平宁公主,于是霍宁香如今,将一切悉数奉还。   她也如当年的平宁公主一般,一无所有。   可是平宁公主有节烈的名声,可是赵妃,却连这一点点的名声都不会有。   就这么苟延残喘好了。   只是霍宁香多少是遗憾的。   他本想一口气连七皇子与恭侯府送去死,只是七皇子过于狡猾聪明,见事情不对立刻就夹了尾巴,令霍宁香找不着机会去收拾他。至于如今的恭侯……却是因太过蠢笨,竟一事无成,叫霍宁香没法儿找出毛病来。   哪怕恭侯有些野心也是好的,可是那么一个废物点心,文不成武不就,于是安心在家吃自己,这可怎么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谦侯大人就揽着小姑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只是就算赵妃活着,往后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往后不必见她总是在眼前晃,也挺好的。”   阿妧很擅长心满意足,就对霍宁香很满意地说道。   赵妃都这样儿了,皇帝和七皇子都不理睬她,那往后赵妃没法翻身了。   且这次重病,据太医说伤了赵妃的根基,她只怕要常年缠绵病榻了。   宫里少了一个赵妃,阿妧就觉得美滋滋的。   “没错儿。讨厌的人,就不该叫她还出现在咱们的面前。”谦侯也笑了。他看着笑嘻嘻地对着手指头眉开眼笑的小姑娘,就觉得心里的烦心事儿全都给忘了,因此就满意地说道,“往后,伯伯就只管着你和你姐姐,再也不……”再也不在皇帝面前兴风作浪了。   只是霍宁香也知道自己这回又没有抱上皇后的腿,不过可喜可贺的是,谦侯如今抱着太子的腿。这抱得可比他家这小侄女儿要紧密多了。   至少太子殿下没说要给扒一下这美人的狐狸皮来的。   他看着欢欢喜喜的小姑娘,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哪怕心中尚且有一件锥心之事,不过霍宁香却觉得,林三老爷大概不会敢骗自己。   他说过,要替自己去搜索阮姨娘的尸骨。   没错,谦侯大人干了的事儿就敢承认,他的确是在那日去挖林家的祖坟了。   不过别人的坟头儿美男子没兴趣,也没体力去挖,他只挖了一个阮姨娘的就受不了了,不仅累得半死,连养尊处优的手都磨得全都是血泡,谁知道千辛万苦地挖了坟,里头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就叫谦侯大人很愤怒了,不仅自己活儿白干了,甚至她表妹的尸骨不翼而飞,更叫霍宁香感到愤怒。   他觉得林家……不,该是南阳侯,竟连阮姨娘的尸骨都不放过好生安葬,简直就是个畜生。   他抢走了阮姨娘的人,于是当她死了以后,连块安稳沉睡之地都吝啬地给予。   霍宁香只恐南阳侯对阮姨娘没有多么喜欢,将阮姨娘怠慢着,将尸身胡乱地给丢了。   这年头儿,勋贵之家对妾室们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往乱葬岗一扔。   他立逼着林三老爷去调查阮姨娘的尸骨到底叫南阳侯给扔哪儿了,林三老爷满口答应,只是这件事他竟然茫然不知,一查数年,询问他二哥南阳侯无数次,恨不能连笔都给写烂了,南阳侯却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忘了”。   仿佛一个早就已经不大得宠的妾室到底死去了哪儿,对于南阳侯来说也不大怎么在意。   只是林三老爷什么不知道?他气得半死,想不到南阳侯竟然连自己这个弟弟都要瞒着。   于是林三老爷决定不再将南阳侯当自己的好二哥。   然而这几年,他叫霍宁香逼得有苦难言。   谦侯大人的眼中,林三老爷就是那帮凶。   可是林三老爷这一回是当真冤枉,他真的对阮姨娘的尸骨去向不知情。只是林三老爷孑然一身,竟连个倾吐自己内心郁闷的人都没有。   这人一憋着,憋着憋着就容易变态,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来的,林三老爷不是个自取灭亡的性子,因此,他今日又在霍宁香面前碰壁之后,沉着脸回家,就见远远的一只柔媚多情的小美女看见了他,竟一缩脖子,抖着小身子就要跑。   “站住!”见阿妧要跑,林三老爷顿时冷哼了一声。   十姑娘就在当听不见与送上门挨抽的选择之中挣扎。   许久,她小小地哼了一声,转头对林三老爷露出了一个十分漂亮乖巧的笑容来。   “三叔。”她好不容易在自家伯伯与三叔这可怕的夹缝之中战战兢兢地长到十五岁,一见她三叔的脸色就知道一定是又跟霍宁香掐起来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几年霍宁香与林三老爷的争端是什么,可是目前看来,显然心虚的是她三叔。   林三老爷心情不好真是太可怕了。阿妧及笄之后越发娇美可人,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微微上挑露出几分与霍宁香仿佛的风情,林三老爷看见这表情就胃疼,竟看都不能再看这小美人一眼,摆了摆手,捂着嘴叫她可以走了。   十姑娘再次刷脸保平安。顿时就抱着自己的狐狸尾巴高高兴兴地走了。   今天她家大姐姐阿姣来了,还带着她家很可爱的小外甥。   不知是什么缘故,顺昌侯府三公子元英那样严肃刻板的性子,却生出了一颗胖嘟嘟很讨喜的团子儿子来。   白嫩嫩的,一笑俩酒窝儿,和阿妧特别投缘。   虽然靖王不知怎么转了性子,竟不知何时起不怎么喜欢这种胖嘟嘟软乎乎的团子了,可是阿妧却觉得自己发现了团子们的美。   她喜滋滋地就往太夫人的房中去了,却见门口儿一只圆滚滚的团子在滚来滚去,不远处,却是她家大姐姐,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哀愁地看着儿子玩耍。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见阿姣看起来不大欢喜,阿妧急忙凑过去小声儿问道。   阿姣一顿,就轻叹了一声。   她要怎么说?   元英他大哥,顺昌侯府大公子,这一回又真爱了。   可是叫人疑惑的是,一贯对大公子的真爱看不顺眼,总是棒打鸳鸯的顺昌侯夫人,这一回不仅依旧把鸳鸯们给抽得鸡飞狗跳的,还突然往宫中去了。   她跟皇后说,长子无能轻信愚蠢,为免顺昌侯府衰落,她要换个侯府继承人。 第231章   因此事,顺昌侯府都炸锅了。   不仅顺昌侯府大公子措手不及,就是顺昌侯府的余下的两个儿子,如今都有些不自在。   阿姣想到婆婆对自己说过的话,就紧张地抿了抿嘴角。   她垂头,摸摸阿妧的头地上说道,“并没有什么。只是一点烦心事儿罢了。”见阿妧点头,一副要信不信的样子,她就笑着转移话题问道,“我听说六妹妹要回来了?这倒是一件大喜事,想必你心里很开心?”   在南边儿这么多年,只有书信往来,却一直没有回京的阿萝终于有消息,松口说要回家了。阿妧听见了这个,脸上也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说道,“开心!”   她姐姐终于要回来了。   不是之前的那总是推脱,而是真真正正地跟阿妧说,要回来守着妹妹了。   “我听说长公主也要回来。”阿妧就拉着阿姣说道,“听说长公主这一回回来,要多留住些时候。大姐姐,我还听说三哥哥也要回来了,这都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儿。”   林三公子林唐,这都多少年了,也一直在南边儿从军,且不管南阳侯夫人怎么写信,就是不肯回来。不仅如此,连前两年,林四公子林羽都已经娶了唐国公府的小姐,因这件事儿,大皇孙卫熠躲在宫中无人的角落里泪流满面。   暗恋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姐姐,成了大皇孙的婶子了。   正准备喜欢一下自家小姨……小姨嫁人了。   大皇孙的命苦。   而林家几个兄弟里头,只有林唐没有成亲。   他也不成亲,也不叫南阳侯夫人给他相看,说是唯恐自己远离家中,再耽误了人家的好姑娘空守寂寞。   他可是独苗儿,日后要继承南阳侯府的。南阳侯夫人都急死了。   “母亲确实很开心,前些时候忙着给他相看好亲事,只是叫我给劝住了。”阿姣是个十分温柔的性子,见阿妧露出倾听之色,就柔和地拉着阿妧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一边看着远处嘻嘻哈哈打滚儿的儿子,一边对阿妧和声说道,“我倒是觉得,他在南边儿的时候见多了那样张扬优秀的女子,只怕眼光是与母亲不同的。一个男人,若是想成亲,哪里还用咱们操心?他都多大了,也能自己决定。若他依旧不想成亲,没得耽误了好姑娘。”   且阿姣的心中还有隐忧。   如林唐这样,老大年纪不小了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自己还不着急的,只怕心里是有人了。   还是个一时不能方便娶回来的人。   若当真是有这样的女子,那若南阳侯叫林唐娶了别的女子,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她为人温柔善良,且与丈夫感情好,夫妻和睦日子过得顺遂,就不忍见别的姑娘受到丈夫的冷落与三心二意。   想到这里,阿姣就觉得头疼得很。   她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仿佛这些事儿都赶在一块儿了,叫她气闷不已。不过她本就不是一个多心的人,见阿妧点了点小脑袋就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就笑着叫儿子滚到自己的面前。   胖嘟嘟的小团子奶声奶气扑进了阿姣的怀里咯咯儿笑。   阿妧如今也很喜欢团子,且她已经长大了,打从及笄那天之后天天追着靖王要成亲,追得靖王殿下……很高兴。   那什么,这样积极主动地要求成亲的姑娘,也已经不多了。   阿妧就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小外甥,憧憬了一下自己往后也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小团子来。   “小姨!”团子元元与阿妧的感情一向很好,因十姑娘虽然十五了,只长了年纪身子没多长长脑子,竟然还能跟团子们玩儿一块儿去,因此元元与阿妧的感情最好,两只只要在宁国公府碰面,一定会滚到一块儿。   阿妧也觉得开心极了,见团子扑过来,就急忙伸出手来将这小团子给抱在怀里,两只嫩嫩的脸蛋儿彼此蹭了蹭,散发着同为团子的友好气氛。阿姣一看见就忍不住笑了。   “还跟没长大似的。”见阿妧嘟着嘴巴就去亲自家小外甥,元元笑得咯咯的,她就无奈地说道。   “谁说我没长大的?我长大了。”阿妧就垂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很漂亮的起伏曲线,虽然没有波涛汹涌,可是也很漂亮,她就很得意地对自家大姐说道,“我都能嫁人啦。陛下说了,已经叫人筹备大婚的事儿,往后我也能给人管家做主母,特别贤惠。”   当然,她更要努力的是赶紧生团子,回头养大了跟自己一块儿玩儿。   只是这个想法要是叫阿姣知道,只要又要说她没长大,因此十姑娘决定闭嘴。   “你要成亲了?”阿姣就一愣。   “殿下急着娶我,我不好意思耽误了殿下。”左右没别人儿,十姑娘就翘着尾巴信口开河。   其实靖王还是觉得阿妧年纪小,才及笄么。   急得火上房一定要成亲跟她家殿下睡一个被窝儿的乃是十姑娘来的,上蹿下跳,一定要嫁人,那简直特别女生外向。   只是因靖王一向疼爱阿妧,还十分爱惜她,处处将阿妧放在心上,因此这小姑娘的信口开河往自己的狐狸皮上抹金,阿姣竟然都信了,还对这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小姑娘感慨地说道,“靖王殿下也确实不容易。既然殿下着急,你也赶紧成亲算了,不然……”   她想了想靖王的性情,也不担心阿妧叫别的女人钻了空子,只担心靖王这多年荒废没准儿憋坏了身子,那就是影响她妹妹一生幸福了。只是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阿姣是个腼腆的性子,就含糊地说道,“不然靖王府也无人主持。”   “有馒头叔。”阿妧就急忙说道。   “谁?!”   “馒头叔呀。”阿妧歪了歪小脑袋,就对自家嘴角抽搐的姐姐科普这位很能干,在王府之中很有威严,一挺胖肚皮连侍卫们都害怕的馒头叔,对阿姣说道,“馒头叔把靖王府打理得可好了。我觉得只要有馒头叔在,什么都不是事儿,往后就算我嫁过去了,也得馒头叔干活儿,我和殿下一块儿玩儿。”   她眉开眼笑地憧憬往后的生活,阿姣都觉得这位名字诡异的馒头叔有点儿惨了。   “这位总管大人只怕会很劳累。”   “没事儿,为了青梅,馒头叔愿做老黄牛,连他往后的儿子们都卖给我们家了。”阿妧就笑嘻嘻地说道。   一只胖嘟嘟的团子也趴在她的怀里懵懂地笑了。   阿姣就觉得这馒头叔真的是太惨了。   只是看见妹妹眉开眼笑的,她的心情也忍不住好了起来,伸手捏了捏阿妧的脸颊,见小东西顺势就滚进了自己的怀里,就抱着她柔声说道,“再有别人帮衬,你也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且往后嫁了人,你就是殿下的妻子,小事儿上可以任性,可是大事上却一定要对殿下贴心。还有,平日里要多给殿下体面,素日里也要照顾殿下,你明白么?”   见阿妧爽快地应了,她就看着这小姑娘轻叹了一声。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阮姨娘还在的时候,自己曾经远远地见过一次阿妧。   她胖嘟嘟一团,摇摇摆摆地捏着母亲与姐姐的衣摆走路,眼底懵懂,憨态可掬,哪怕都说那是个小傻子,可是却依旧很可爱。   或许是有骄狂的乐阳郡主与阿妤的衬托,阿姣并不讨厌透明人一样的阮姨娘,和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只是她也从未想过竟然有如今这样的一天,自己会这样亲近阿妧。   到底是真心换真心,当年她不能有孕的艰难的日子里,阿妧总是上门来宽慰她,偷偷儿给她塞后宫嫔妃们的生养方子,如今想来,若不是至亲,谁会做到这个份儿上?   因此,哪怕和阿妧的姐姐阿萝的感情寻常,因阿萝就在江东,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感情,可是阿姣还是愿意在这些年,在南阳侯夫人面前隐晦地为阿萝与阿妧说几句好话,叫南阳侯夫人不要再对着阿妧冷着脸了。   阿妧本也没有欠了她们什么。   若说起来,阿萝这些年对南阳侯夫人一向敬着,每逢年节的时候,也总是会有年礼送到南阳侯府。   这样恭敬,何必还总是为了什么所谓的骄傲,就一直不肯对人家露出一个好脸儿呢?   阿姣就轻叹了一声。   比起阿萝这样没有坏心眼儿,还愿意对她们先伸出手给她们台阶儿下的庶出妹妹,阿妤那样的就格外叫人讨厌。   “大姐姐,咱们进屋儿吧。”阿妧见团子元元……这小家伙儿的大名竟然叫元元,就叫十姑娘为这外甥的往后体型生出了巨大的担忧,不然看馒头叔就知道了,因叫馒头,因此果然生得跟一颗馒头似的。   这小外甥往后会不会也圆滚一颗呢?不过想到阿姣是个美人,元英也生得玉树临风,她就默默地将这巨大的担忧给吞到肚子里去,就和阿姣一块儿牵着团子进了门。   “早就听你们姐妹在外头叽叽喳喳的了,怎么,这是在说什么开心的事儿?”   宁国公太夫人正跟两个儿媳妇儿在屋里说话,就不客气地问道。   “还不是我的婚事。我说我家殿下急着娶,因此我也就不得不嫁了。”   “小姨往后嫁给我!”胖嘟嘟的团子仰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你生得晚了,没法子啦。”阿妧就摊开手对团子笑嘻嘻地说道,“等往后小姨生个小表妹,给你做媳妇儿呗?”她就垂头摸了一把外甥的小胖脸儿。   “那小姨你多生几个表妹,全都嫁给我。”胖团子就满意地说道。   “……真是都闭嘴吧。”太夫人觉得这两只简直没眼看了,更叫太夫人无语的是,就阿妧天天追着靖王要成亲,这竟然还好意思说是靖王逼婚。   这年头儿狐狸们的脸皮都厚,她哼了一声,叫狐狸滚到一边儿去宣告她已经失宠,只将胖嘟嘟一团的元元给抱在自己的怀里,心满意足地对一旁的南阳侯夫人说道,“你瞧瞧,咱们大丫头不生则已,一生就是个漂亮孩子。”   且大概元元随了元英,自幼十分聪慧,小小年纪,竟已有过目不忘之才。   更叫太夫人感到安慰的是,元元一向娇生惯养,来宁国公府或是在顺昌侯府的时候,也很喜欢玩耍。   可是一到了功课的时间,都不必人提醒或是勉强,自己就主动看书写字了。   他小小的人儿就专注地读书的样子,太夫人只看过一回,就觉得自己的心情极好。   “大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子孙上进,这才是兴旺之家。   “只是这几年,她却又没动静了。”南阳侯夫人承认外孙是个世间难得的好孩子,可是也忍不住对太夫人忧心忡忡地说道,“母亲,这只生了一个,往后大哥儿没有个兄弟帮衬,未免形单影只。”   她一心都是在为女儿与外孙打算,且想到次女阿馨如今都已经给庆阳伯府生了三个儿子了,喜得庆阳伯天天抱着孙子们傻笑,又想到男人的心大抵都是如此,只怕元英也是希望多子多福的。   女人能生孩子的好时光也就是那么几年,阿姣之前蹉跎了几年,这又耽误了几年,往后想要再生,只怕就更艰难了。   “顺昌侯府里头不是有好几个孩子?那也都是大哥儿的兄弟。且就算顺昌侯府里的不好,咱们林家的兄弟自然也是一样儿的,往后哪里会叫大哥儿孤单?”   太夫人知道南阳侯夫人是关心则乱,只是还是急忙止住她的话温声说道,“且这孩子啊,生一个好孩子就已经足够,这已经是大丫头的福气,咱们怎么能强求?”且叫太夫人心底嘀咕却不好说出口的话,就跟顺昌侯夫人似的。   若是顺昌侯府大公子那样的蠢货,生得多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败家货。   可是若生得如元英那样的孩子,生一个就已经足够。   不过这话不好在阿姣面前说,不然岂不是在挑拨亲戚家的情分了么?   她心里想着心事,又恐南阳侯夫人再给阿姣许多的压力,因此更要安慰孙女儿一下,却见阿姣看着元元的目光有些怔忡。   那怀着心事的样子就叫太夫人眯了眯眼,直觉其中有事儿,又见阿姣张不开嘴的样子,就哄了怀里的胖团子元元跟着两个赔笑伶俐的大丫鬟往侧间儿去吃点心,这才探身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侯府中生出了什么变故?”作为祖母,太夫人的目光就关切了几分。   阿姣的脸顿时就红了,有些羞愧,又有些莫名的忧愁。   “老太太……”想到婆婆偷偷儿跟自己说过的话,她就觉得难以启齿。   “怎么了?”   “母亲告到宫里去了,说大哥长子无能愚蠢,不堪为侯府继承人,因此往后侯府的爵位,说是不能留给大哥。”婆婆偷偷跟她说了,想把爵位留给元英。   可是她却不能这样理直气壮……   阿姣的话音刚落,南阳侯夫人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那爵位给谁?!”她急忙问道。 第232章   “母亲。”阿姣正为这个为难,就不知该怎么回答南阳侯夫人。   她迟疑着说道,“婆婆的意思,是属意夫君,只是……”   “那你还为难什么?”南阳侯夫人听到这里就松了一口气了,紧紧地握着阿姣的手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到底是你有福气。只是若我说,顺昌侯府爵位不给女婿,还能给谁?”   虽然顺昌侯夫人三个儿子,可是前两个儿子愚蠢的愚蠢,没用的没用,也只有元英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出息,如今已经在礼部做侍郎了。也只有元英才能兴盛顺昌侯府。南阳侯夫人就与阿姣说道,“从前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女婿没有个爵位。如今连爵位都有了,这你的日子才叫快活。”   不然如今看不出来,可是往后再几年,这差距就出来了。   阿姣与阿馨一般的姐妹,阿馨往后做伯夫人,难道阿姣做姐姐的却只能跌落寻常官宦之家?   到底爵位对于他们这些勋贵才是要紧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元元。”南阳侯夫人就叮嘱道。   “叫大丫头说说她自己的意思。”宁国公夫人就在一旁劝着说道。   她觉得阿姣必定是有自己的心事。   不然,也不会满脸为难。   若顺昌侯夫人提出要将爵位留给元英,那阿姣若当真愿意,本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会露出不情不愿的样子来?   “可是还有大嫂呢。”阿姣感激地看了伯娘一眼,在母亲殷切的目光里鼓起勇气低声说道,“母亲,虽然大哥确实愚蠢无能,可是大嫂为人却一向很好。”   她在顺昌侯府里与长嫂宁氏相处得极好,生元元之前她身子重,又用不下饭,还是宁氏一直陪着她为她调理身子,告诉了她许多有孕时要避讳什么,不能做什么吃什么,因此妯娌的感情很好。若宁氏与她不好,她也就安心地坐享爵位。   反正这爵位是顺昌侯夫人在奔走,与阿姣也没什么关系,又不是她抢来的。   可是宁氏那样温柔良善,阿姣如今只觉得羞愧万分,就对南阳侯夫人含着眼泪说道,“嫂子还有和哥儿都是好的。和哥儿与他父亲一点都不一样儿,又有长兄的风范,平日里就带着咱们的元哥儿读书写字,就算元哥儿闹了他,他也从不恼怒,反而十分耐心。”   她不安地说道。“和哥儿当真是个好孩子。若爵位给了我们,那大嫂与和哥儿怎么办?说起来,和哥儿才是名正言顺。”   她良心上过不去。   也是因此,她并没有同意顺昌侯夫人,难得地抗拒了婆婆。   不然,她一向是个听话的儿媳的。   也是因她拒绝,因此事到如今,顺昌侯府虽然闹得厉害,可是顺昌侯夫人就暂时不提爵位之事。   然而这件事也已经叫人心浮动了。   “女婿怎么说?”南阳侯夫人没有想到女儿竟然会想到这样的事,沉默了片刻,就问道。   “婆婆连我都说服不了,如何去劝说夫君?夫君如今还不知道。只是府里的气氛实在不这么样。”且叫阿姣再说一句多心的话,就是若顺昌侯夫人一心当真要废了长子,那爵位一定要旁落的话,只怕二房也要闹幺蛾子了。   当年她那个二嫂龚氏打从入侯府就一直不消停,之前还缩头缩脑要往她的屋里塞女人,虽然顺昌侯夫人一向压制龚氏,可是说实话,元英的二哥与龚氏的感情还挺不错的。   若爵位最后被龚氏抢走,阿姣心里又十分不甘。   她跟婆婆提起过和哥儿,顺昌侯夫人说要考虑考虑。   “这……”南阳侯夫人就犹豫了。   只是她想到胖嘟嘟一团可爱的元元,又忍不住低声说道,“可是元元又该怎么办?”   “若知道叫长辈们为难,我也不回来说这个了。”顺昌侯夫人的心阿姣都猜不透,且她也不好总是在婆婆面前提及爵位之事,不然岂不是心怀叵测。她就小声儿说道,“这件事叫我为难极了。我……母亲,虽然爵位是好的,可是做人总不能昧了良心。”   她不想叫宁氏什么都失去。且宁氏是多么无辜?丈夫并不是她想要的,也一直冷落她,她守着儿子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为什么要叫人连自己儿子的爵位都抢走?   “可是说起来,这事儿还真是得你婆婆做主。你也不必觉得欠了你嫂子的。”南阳侯夫人犹豫了一下就对阿姣说道,“你也想想,你家的大伯子本就是个糊涂人,若不是这些年有你婆婆镇着,你嫂子还能过得了如今的安分日子?早就庶子庶女成群,往后爵位也未必能落在和哥儿的身上。说起来你婆婆也算足够护着你嫂子,对得住她。这件事儿你不要再去理会,往后只看你婆婆的意思就是。”   “大姐姐为什么不去跟大姐夫说说心里话呢?”阿妧想了想就问道。   南阳侯夫人脸色一沉,看向阿妧。   哪怕是知道宁氏这回吃了大亏,可是她也更希望爵位落在元英的头上。   毕竟,这涉及到了传承与血脉。   “十妹妹的意思是?”阿姣就迷惑地问道。   “大姐姐说侯夫人是偷偷儿跟你说的,大姐夫还不知道。你这里纠结许多,为什么不去问问大姐夫的意思?”阿妧觉得阿姣其实说得挺对的,既然顺昌侯府长房还有人,凭什么就把爵位给了另外的一房呢?   虽然自古为了一点子爵位家产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可是阿妧却觉得姐姐姐夫并不是这样的人,就认真地说道,“就算是要劝说侯夫人,也得大姐夫说话才好使啊。且我觉得,这爵位都涉及到了大姐夫,大姐夫不是更应该有权知道么?”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呵斥道。   “弟妹,阿妧说得也没错,这事儿的确是得她们小夫妻商量着来,往后才不会后悔。”宁国公夫人就护着女儿公允地说道。   “可是……”南阳侯夫人看着如今越发美貌妩媚的阿妧,就觉得气闷。   从前她叫阿姣给劝得回转,待阿妧总是多了几分和气,可是如今,她却又不能喜欢阿妧了。   这劝着阿姣非要拒绝这爵位算什么?   不如淡然处之。   若顺昌侯夫人一心要将爵位给了元英,那不论谁怎么拒绝,只怕都是白给。   若顺昌侯夫人改变主意要将爵位留给长房,那也不必纠结,接受这个结果就是。   何必横生枝节呢?   “十妹妹说得有理。一会儿我就回去跟夫君说说。”阿姣见南阳侯夫人脸色不好看,就急忙说道,“母亲不要为我们觉得气闷。虽然夫君的确在府里头出息些,只是这爵位也没有说谁出息就必须是谁的道理。他是弟弟,本就没有资格继承爵位。且当年我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日后会从侯府里搬出来,若我想要爵位,当年为什么要嫁给他呢?当年母亲,你也是知道他不会继承爵位的呀。”   不过是日子好了,人就贪心起来。   嫁给了有情有义的男人,就越发想要得更多。   可是阿姣却并不觉得自己缺了什么。   她求仁得仁,想要这个一心为自己,甚至她不能有孕都护着她的丈夫,她得到了,就不会再在意更多的事。   “我只希望元哥儿能过更好的日子。你都说了,他那么聪明……”南阳侯夫人就含泪说道。   “既然他这样优秀,那往后自然能靠着自己握住自己的前程。”阿姣温柔地劝了南阳侯夫人几句,见她默默地靠在一旁精神不好,心里难受,却还是勉力多劝说了几分。   阿妧却觉得阿姣的心一向都很好,虽然太温柔柔顺了一些,可是为人却清明,就在一旁努力地帮阿姣活跃气氛。她活跃气氛的手段就是带着元元一块儿玩儿,见这团子在自己面前滚来滚去,突然又想到自家倒霉二哥七驸马了。驸马当年最爱干的事儿,不就是戳胖团子的胖肚皮么?   十姑娘就试探地戳了戳外甥的胖肚皮,软绵绵,手感的确很好。   团子咯咯笑着滚进了他小姨的怀里。   阿妧一瞬间在这一刻就理解了她二哥。   只是因她与团子的感情太好,分别的时候就格外不舍,胖嘟嘟的小东西眼睛里挂着大大的眼泪珠儿就看着阿妧,小爪子揪着她不撒手,一叫人给他掰开就哼哼唧唧地掉眼泪,阿妧就无奈地看着这扭着小身子撒娇令人束手无策的团子,抬头对姐姐说道,“反正我很久没有给侯夫人请安了,一块儿回去吧。我还有事儿求大姐夫。”   她说这话的时候南阳侯夫人的心都揪起来了,显然是担心阿妧在顺昌侯夫人面前妖言惑众。   阿姣却已经摸着妹妹的小脑袋笑道,“这倒是极好,晚上的时候,我叫你姐夫送你回来。”   她既然都这样说,南阳侯夫人一时就没有阻止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妧去了顺昌侯府。   只是阿妧也本不是一个多事的人,自然也不会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因此给顺昌侯夫人请安的时候也没有提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不过是说笑了两句就和姐姐往后头去了。   她带着元元一路玩耍,就看见远处,宁氏与宁氏的独子元和正一块儿往这边走过来,阿妧来往顺昌侯府久了,自然也很喜欢这位阿姣的长嫂,急忙上去亲昵地说话,她身边的团子已经很熟练地抱住了自家堂兄的腿,仰头,一笑俩酒窝儿。   元和是个清俊斯文的少年,微微一笑,俯身就把堂弟被抱了起来。   团子已经拼命地往他堂兄的怀里钻了。   “你许久都没来了。”宁氏虽然遭遇了这世上最王八蛋的丈夫,时不时就要弄出个真爱什么的,可是却是难得温和亲切的性子,也没有说因丈夫不是东西就愤世嫉俗嫉妒美满和顺的妯娌的。   她见阿妧越发美貌,就忍不住笑着对阿姣说道,“这真是女大十八变,才几天不见,阿妧就生得更漂亮了一些。”这自然是真的,阿妧本就是正在花期的年纪,宁国公夫人因爱女哭着喊着要嫁人,因此最近努力再给女儿进补,什么对身子好就给吃什么。   阿妧最近就把自己吃得油光水滑儿的,水灵灵娇滴滴,瞧着就灼灼生辉,越发美貌耀眼。   宁氏很喜欢年少美丽的女孩子,只要不是那等哭着喊着给人做妾的,那哭着喊着要给人做正妻,这在宁氏的眼中没毛病。   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凭什么人家就不能说急着嫁人了?   “大嫂子总是夸我,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也没有很漂亮。”十姑娘就羞涩地红了小脸儿,只是自小儿爱听好话儿的毛病没改,忍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眉开眼笑地问道,“大嫂子觉得我漂亮了,那是哪儿更漂亮了?是眼睛么?我觉得我的眼睛更好看了一些,是不是,是不是?”   她跟自己亲近的人就十分爱撒娇,宁氏看着阿妧就忍不住弯起了眼睛,一旁的少年元和也忍不住笑了。   “大哥哥。”元元已经很讨好地凑过来跟元和蹭了蹭脸。   这是跟他小姨学的破毛病。   少年看向团子的眼神里充满了笑意。   “哟,这和哥儿与元哥儿越发地亲近了,到底是兄弟情深呢。”元和正低声问堂弟今天在外头怎么淘气了,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阴阳怪气的说话声儿,众人一转头,就见二房龚氏婀娜地拧着腰肢走到了这里。   因顺昌侯夫人是个彪悍的婆婆,因此龚氏这几年不敢再争强好胜抢妯娌们的好处。然而时不时的不好听的话,却令人计较不是,不计较还郁闷。她此刻就假笑着走到了元和的面前,见这少年斯文秀雅,风度翩翩,怀里的团子白净漂亮,灵动可爱,就忍不住生出几分嫉妒。   她也是有儿子的,只是倒霉儿子随了亲爹,虽然年纪小,还能叫人在心中自我安慰一声长大了就好了,可是也已经显出庸碌之相。   功课平平,完全没有元和与元元在读书上的机灵不说,还吃不得苦,别说习武拉弓了,蹲个马步还偷懒儿。   这就叫龚氏觉得儿子都叫人给比下去了。   更叫她恼火的是,元元这小子只亲近元和,对她生的儿子就不怎么亲近。   元和也是。   这少年仿佛是因记事起就发现自己有一个混账的亲爹,因此为人一向都十分清冷,与府中的人都不大亲近,除了母亲宁氏与祖母顺昌侯夫人之外,竟也不大与别的长辈兄弟走动。对龚氏生的孩子就更别提了。   可是他却从小儿就很喜欢元元,就比如元和性情乖僻,自己的书房一向不许人进的,却能允许元元在自己的书房里打滚儿玩耍,哪怕是碰坏了什么,却从不计较。   这也太看人下菜碟儿了。   更叫龚氏目光不善的,就是她想到了最近自己知道的那件事。   婆婆已经进宫提起过一次爵位不愿留给长子,那论起长幼尊卑,这爵位,岂不是应该留给二房了?   可是长房还有元和。   对于龚氏来说,元和已经成了她的眼中钉。 第233章   “到底是三弟妹,出身大家,因此总是叫人高看一眼。连元哥儿都能叫和哥儿另眼相看。只是和哥儿,我这做婶子的得说一句,都是自家兄弟,虽元哥儿的外祖家显贵些,确实是比我的娘家强,也兄弟之间总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吧?”   龚氏就笑着对元和说道,“我也知道,这出身好就是有出身好的好处。你三婶儿家中今春风得意,往来皆权贵,谁不愿意巴结呢?只是和哥儿你年纪还小,不好就跟别人似的,看不起人是不是?”   元和清秀的脸慢慢都就没有了表情。   “这话说的。你出身不好,自卑自怨的,做什么攀扯和哥儿呢?”   阿妧就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打从龚氏这女人曾经想把自己狗屁表妹塞给元英,阿妧就再也没有跟龚氏和解过。   这女人简直讨厌极了。   如今还挤兑一个小孩子,又指桑骂槐,连阿姣都给攀扯进去了。   “十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龚氏虽然对阿妧不满,可是也不敢如从前那样对阿妧冷嘲热讽地不敬了。   毕竟阿妧已经不只是林家的十姑娘,人家马上就要做靖王妃了,这样的身份,她哪里敢去冒犯呢?   基本的脑子,她还是有的。   因此,当阿妧开口,龚氏就低低地哼了一声,瞪了元和与宁氏一眼,又拧着腰肢走了。   见她走了,阿妧就有些郁闷地问道,“怎么她看着竟这样骄横?”她觉得龚氏仿佛是高高在上地俯瞰元和的样子,只是龚氏一向都是这个画风,因此十姑娘就见龚氏这副态度定义为她又欠抽了,这才去宽慰宁氏。   顺昌侯夫人之前去宫里说长子不配继承侯府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可是宁氏却仿佛并不在意。她只是对阿妧微笑着道谢道,“若不是你,和哥儿只怕又要被她挤兑。”   她虽然会护着元和,可是龚氏却不是一个讲理的女人。   到时候她的嘴里,又得说宁氏这个长嫂仗着是嫂子欺负她了。   “她这是羡慕嫉妒恨呢。”龚氏的儿子跟元和完全不能比,阿妧就神气活现地说道,“大嫂子别理她。往后大嫂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和哥儿长大了,谁还比的上?最出息的就是咱们和哥儿不是?”   她觉得宁氏是个很心宽的人,元和也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或是因家中不谐就愤世嫉俗的孩子,就对阿姣说的不能昧良心的话多了几分认同。她怀着心事陪着元元又在家里玩儿了一会儿,却总是觉得不自在,因此等元英回家,求了他自己想求的事儿也就告辞而去。   顺昌侯夫人知道阿妧告辞,想到阿妧竟然当真在自己面前一句阿姣的好话没提,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去。   她本以为自己的意思说给阿姣听,哪怕阿姣不愿意,那林家也会愿意的,总是会劝说阿姣,或是来劝说她将爵位留给三房的元英。   可是阿妧这一句话都没有,其实也代表了一种态度。   林家并不奢求顺昌侯府的爵位。   她觉得如今自己是左右为难。   长房的宁氏母子,她庇护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可是元和是长子的儿子,若宁和往后袭爵,那和长子袭爵有什么分别?只一个“孝”字就能压死元和了。更不要提宁氏还是元家的儿媳妇儿,自然也不能总是跟丈夫打仗,那往后长子若是再犯糊涂,没有自己做压制,那宁氏母子只怕委屈更甚。   可若是元英袭爵……她又觉得对不住宁氏与元和,因此本想试探阿姣,阿姣却当场拒绝,如今她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倒是到了晚上,她就见元英送了阿妧回家,带着阿姣就进门说道,“母亲,我有话与母亲说。”   他的面容端肃冷静,顺昌侯夫人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地看了阿姣一眼。   阿姣方才将府中的事儿说了,元英就直接带了她来了顺昌侯夫人面前,她不知丈夫要如何应对,就心中十分忐忑。   “你要说什么?”叫屋里的丫鬟都出去,顺昌侯夫人就叫这最出息的儿子儿媳坐在自己的面前,神色越发复杂地说道,“想必你媳妇儿都跟你说了。我的确是想将爵位留给你。这不是我偏心你的缘故,而是你大哥与二哥确实不成器。”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在元英平静的目光里轻声说道,“我的确疼爱和哥儿,只是到底有许多的为难。且若你继承爵位,做叔叔的难道往后就不再拉拔侄儿了不成?和哥儿往后叫你照顾,我也会放心。”   “这不行。”元英听了一会儿,只吐出三个字来。   “可是你大哥若日后逼和哥儿做事……”   “我这个做三弟的还没死,大哥想要在我手里翻天作乱,想也别想。”元英本就生得清俊,如今年纪越发年长,就生出几分成熟男子的底蕴与威仪,见顺昌侯夫人眼睛张大了,就淡淡地说道,“按理就该长房袭爵,断没有叫其余之子袭爵的道理。不然岂不是家中大乱?二哥虽然不成器,未必没有袭爵的心,母亲若将爵位给了我,不仅委屈和哥儿,还散了这家业。您担心侯府败落,只怕在我的手中败落得更快。”   他捏了捏眉心,方才沉声说道,“大哥不好,就送到庄子上去,那庄子上不是有许多之前送过去的美人?他爱宠着谁就宠着谁。只是母亲之前也跟那些女人说明白,谁想得宠,先一碗药往后别生孩子,随便她们在庄子上怎么享乐。至于和哥儿,虽年纪小,却聪慧温煦,又长兄之风。”他看着顺昌侯夫人,目光变得温和了几分轻声说道,“日后和哥袭爵,儿子也会帮衬他,会好好中兴侯府。因此母亲,让爵之事,日后不要再提。”   阿姣一双美眸流转,含着笑看着自己的丈夫。   “且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二哥跟个蚂蚱似的上蹿下跳,母亲赶紧跟家里头说明白。”元英依旧是从前的破脾气,一张破嘴特别坏,偏人家还觉得他的嘴坏得十分理直气壮,就继续说道,“明天母亲就跟和哥儿吃个定心丸,这爵位还是他的,谁也抢不走。还有叫二哥别跟跳梁小丑一般,好看不成?叫人看了笑话。”   他说完了话,当真是十分干脆,就问嘴角抽搐的顺昌侯夫人道。“母亲可还有事?”   “没事了。”顺昌侯夫人心情很复杂地说道。   元英就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也觉得这事儿并不是什么大事,妻子竟然还头疼了很久,真是十分可爱。   早跟三公子说,三公子早就解决了。   “元元……”   “母亲不必为他可惜,反正本来,爵位就跟他没什么关系。”   若是换了别人家,谁还会一个三房的孙子可惜不成?   长子袭爵,天经地义。   元英看着一脸纠结的顺昌侯夫人,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年顺昌侯夫人那么厌恶长子,讨厌次子媳龚氏,却宁愿忍着恶心也不愿分家。   只怕那个时候,顺昌侯夫人心里就已经想要将爵位交给他了。   可是元英却不能这样做。   若得了爵位,那他这一生只怕都要看不起自己。   不能为了荣华富贵,连做人的基本底线都抛弃了。   “你呢?你也是这个意思?”顺昌侯夫人就看向阿姣。   “母亲,我一向都听夫君的话。”阿姣只觉得自己更爱自己的丈夫了,一双明眸如水,怀着深切的爱意看着自己的丈夫。元三公子在这样的目光里隐蔽地挺了挺胸脯,愈发露出一副严肃威仪的模样儿来。   这夫妻俩都这么傻,顺昌侯夫人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顺着这两个孩子的意思叹气道,“那日后,你们可不要后悔。”她若坚定了叫元和继承爵位,那日后就算元英夫妻反悔,她也绝对不会再叫元和把爵位让出来了。   “绝不后悔。”元英淡淡地说道。   他俊秀的脸上没有一点勉强,就仿佛在自己面前唾手可得的爵位,本就不在他的眼中。   只是他的背上也生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当他刚刚听妻子提及母亲的打算的时候,当真没有心动么?   并不是这样。   他一瞬间是心动了的,只是他却不愿为了这一个爵位,就叫自己一贯的坚守与坚持,全都化作乌有。   他也不想因一个爵位,就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甚至连良心都泯灭了的人。   爵位叫他心动,可元英更想做的是一个顶天立地,没有亏心事的男人。   他反手握住了妻子温暖的手,许久方才真正地打从心底将此事放开,顿了顿就慢吞吞地说道,“我若是母亲,明天一早就送大哥去庄子,再多给二哥二嫂几巴掌叫他们往后少在和哥儿面前摆长辈的谱,叫他们知道,既然是借住在和哥的家中,就得有做客的样子,把自己的尾巴给夹好了。若是不能安分守己,就赶紧滚蛋。母亲,二嫂虽然讨厌,若不是二哥纵着,心里也有些想法,她如何敢在母亲面前这样行事。”   从前顺昌侯夫人只抽一个龚氏,实在是目光短浅了。   叫元英自己说,他二哥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作乱夫家后院儿的女子,敢这么骄狂,大抵是来自丈夫的默许。   因此元英觉得,这要抽,也得俩人一起抽。   不然岂不是厚此薄彼?   “知道了,多谢你提醒我。”顺昌侯夫人就无语地说道。   这理所当然地撺掇亲娘打亲哥的画风,也只有元英才会这样坦然了。   “若二哥还不知道悔改,母亲就分家,我和二哥都搬出去。”元三公子今日说得爽了,这才理了理衣裳,对顺昌侯夫人说道,“还有,别委屈了和哥儿。若二嫂与二哥还要为这爵位不依不饶,你就跟二哥说,谁叫你生得晚一年呢?活该。”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样的话,就连阿姣都想要捂脸了,她几乎撑不住脸上的表情想要大笑,然而一见婆婆脸上的表情又觉得自己笑了只怕很不厚道。   她憋得不行,急忙和丈夫一块儿站了起来。   顺昌侯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比你二哥生得还晚呢。”她就嘲讽脸。   虽然儿子这些话,也不贪恋爵位叫侯夫人心里很熨帖,觉得自己到底养大了一个好儿子,可是儿子的脸真是太讨厌了。   她忍不住就想要嘲讽。   “我又没有为这个爵位怨天尤人。”元英就觉得自己跟他二哥是完全不同的。   他小小地哼了一声,见顺昌侯夫人看着自己已经无话可说,这才带着妻子一块儿出了屋子。   走到了路上,看到了妻子望向自己的爱慕的表情,元三公子心里头很得意的,面上却依旧不显,一派从容平静,只对阿姣轻声说道,“往后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不必瞒着,只对我说。就算是往后有什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对,也可以跟我说。咱们夫妻一体,自然是要彼此商量,而不是我的一言堂。”   他伸出手来揽住妻子柔弱的肩膀,目光落在夜色里,轻声说道,“我令侯门贵女下嫁,虽不能令你有出嫁之前的荣光,可是只要我能得到的,我有的,就都是你的。”   他也会用自己的全部来爱惜自己的妻儿。   “什么侯门贵女,不过是个虚名儿罢了。你这样好,只要有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爵位很好么?   阿姣想到曾经南阳侯夫人身边的陪嫁感慨地说起当年旧事,目光微微一黯。   想当年,她的父亲与母亲也是一双两好,琴瑟和鸣,不然不会连续生下她们姐妹还有林唐。可是……她后来才知道,虽然那时父亲母亲的感情不错,然而母亲却也因自己下嫁的是国公府次子不能袭爵,比不上从前的手帕交因此躲在背后偷偷儿地抱怨过一回。   虽然不过是发发牢骚,本心并不是嫌弃了自己的父亲,甚至在她父亲面前从不提及这些爵位之事,可是阿姣却总是觉得母亲多少是不知惜福的。   南阳侯在这之后跟着皇帝上了沙场,一去不回那么多年,回来之后确实有了爵位,令她母亲不会再比不上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可是有爵位就幸福了么?   多年离别,夫妻疏远,还有了很多很多的女子插足其中。   所谓的侯夫人,最后却只成了个摆设。   悔教夫婿觅封侯。   男人变了心,还要爵位做什么?   若当真只要爵位就好,那为什么她的母亲此后的一生都那么痛苦?   叫阿姣说,南阳侯就是个没良心的男人。不论怎样离别分开,可是她笃定元英就算是和自己夫妻分离,也绝不会另外宠爱别的女人。   若阿姣只在意一个爵位,不在意男人的好坏,她又怎么会嫁给元英呢?   嫁人,还是要嫁给一个真正有心,会爱惜自己,为人端肃,有承担,知道肩负妻子的一生喜乐,不会为了什么真爱最爱的,就抛弃曾经的妻子的男人。   她很幸福。   也很满足。 第234章   阿妧并不知道自家大姐夫完全没有个迟疑的就拒绝了一个侯爵之位。   她就是在人家家里逛了一圈儿,然后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一夜好梦。   当她第二天早上看见靖王的时候,顿时就开心了。   “殿下!”她就往靖王的怀里扑。   娇媚可爱的少女穿着单薄的罗裙,扑到了高大的皇子的怀里,扭了扭,就厚着脸皮往人家的脸上去亲了一口,美滋滋地说道,“殿下昨天没来见我,我想殿下了。”   “最近忙。”讨厌的太子一定是嫉妒靖王殿下就要收获一只软乎乎的小姑娘,最近把靖王当骡子使唤。当然,靖王虽然心里记恨,却也能理解太子这见不得弟弟日子过得顺遂幸福的心情。   盖因前两年太子妃生下的竟然又是一个皇孙,如今东宫里头四大金刚……四大皇孙,简直就是毁天灭地的节奏,东宫天天都充满了太子愤怒的咆哮,如今太子妃都不敢再生了,唯恐再生一个,那东宫只怕都要被这帮皇孙们给铲平了。   因此,太子妃越发地羡慕靖王。   这养大了一只软乎乎的小姑娘来给自己当媳妇儿什么的……   “殿下忙,我是个懂事的姑娘,不会耽误殿下的正事儿。”阿妧就凑到了靖王的怀里,小爪子揪着他的衣襟美滋滋地说道,“别的殿下都交给我。昨天我去顺昌侯府了,大姐夫不是在做礼部侍郎么,正管着咱们大婚的一点儿事儿,于是我请他快点儿。”   不然阿妧能随便去顺昌侯府么?就算是顺昌侯府的元元小外甥可爱极了,可是十姑娘最想见的却是自家大姐夫呢。   她一想到元英绷着脸点头表示可以加快大婚筹备的速度,就得意地晃了晃尾巴。   “你去顺昌侯府了?”靖王的脸一沉。   “我去给侯夫人请安,又和元元玩儿了会儿。”阿妧就急忙说道。   这就叫靖王很不痛快。   那肥团子对自家小姑娘可是心怀不轨啊!   “往后离那肥仔儿远点儿,烦他!”天天跟他家小姑娘滚一块儿去,别以为不知道,那肥仔儿对靖王殿下充满了警惕和排斥,偷偷儿还伸出小胖腿儿妄图绊倒靖王殿下……这不开玩笑的么?   靖王殿下没有惯着那肥仔儿,也偷偷儿把他提到角落里抽了一把。想到那肥仔儿竟然哭哭啼啼地捂着小屁股去跟阿妧告状,靖王殿下觉得与这肥仔儿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就冷哼了一声捏着阿妧的小爪子轻声说道,“他竟还敢威胁本王!”   据说是要在众人面前告发靖王殿下仇恨团子的真面目。   呵呵……   靖王觉得那肥仔儿更欠抽了。   “小孩子么,多可爱啊,奶声奶气的,还童言童语。”阿妧就觉得团子们都是世上最可爱的存在,   靖王拒绝之。   “子不教父之过,都是元英的错!这种肥仔儿就该往死里抽几回才知道老实!”他的话音刚落,十姑娘都惊呆了,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家殿下小声说道,“殿下,那可是大姐夫的亲儿子。”   她觉得自家殿下仿佛对团子们不大喜爱了,就忧心忡忡地说道,“殿下要对我们团子充满爱呀。再说了,往后我得给殿下生可多可多小团子,你一定要很爱惜很爱惜。”她就板着自己的手指头争取三年抱俩。   靖王就抿了抿嘴角。   “不急,你还小,咱们慢慢儿生。”成亲之后的生活若都是去生孩子去了,那不得憋死靖王殿下啊?   他决定晚点儿要孩子。   特别是看见太子家里那几只小混蛋之后,靖王就无比地庆幸,当年自己刚刚对团子们生出兴趣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世上最可爱的一只团子。   阿妧之后,再无团子。   就是这个意思了。   “我不小了。”阿妧急忙说道。   靖王的目光顺着她挺起的胸脯儿慢慢地滑下。   的确是不小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大手,只觉得这少女的柔软的起伏,恰恰能被自己一手掌握。   靖王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迎着阿妧软软的目光,只恨这四面八方的都是宁国公府的下人,不能叫他在这儿做更多的事。只是来日方长,他很快就要迎娶阿妧,往后在自家王府爱怎么早就怎么着。   见阿妧笑意甜美,容貌娇艳妩媚,却一笑依旧是一团孩子气,他垂头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亲阿妧的额头,这才揽着她和声说道,“姑母重阳之前就能回京,你姐姐该与姑母一道回京。咱们的大婚之期,就定在重阳之后如何?”   “我正想跟殿下说这件事儿。我也想等我姐姐在的时候再嫁给殿下。”阿妧就小声儿说道,“我姐姐最不放心的就是我。我想叫她亲眼看见我出嫁,然后知道我会很幸福很幸福。”她就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靖王坚硬的胸膛上,低声说道,“我也希望我姐姐能够在我离开的时候在我的身边。殿下,往后我姐姐回京了,咱们是不是一家团聚,往后都开开心心的了?”   可是为什么她却还是会很不安呢?   阿妧有些不明白,自己心底那突然生出的慌乱叫自己总是觉得,心都是虚浮的。   仿佛就是有一种很畏惧,很害怕的感觉。   “总是觉得,太幸福了,就想做梦一样。”她不安地说道。   大概是幸福得到得太简单,太容易,因此她才会这样害怕吧?   阿妧就抱住了靖王的腰。   所以才想快点嫁给这个男人呀。   只有真正地得到他,她才会知道,自己的幸福是踏实的,而不是虚浮在半空。   “这算什么幸福,往后叫你比现在还幸福。”靖王感到阿妧的不安,想到阿妧与阿萝的身世,就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将这个软乎乎,娇生惯养因此总是不能经历风吹雨打的小姑娘给收在怀里。   他目光闪了闪,就和声说道,“不要想那么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的身边。你我已经被赐婚,御赐的婚事,谁反对,就是跟父皇作对。就算是我也不能反悔。”   他又怎么可能反悔呢?   阿妧就闷闷地应了一声,抱住了靖王。   她本不过是突如其来的畏惧,之后又欢喜了起来,特别是知道顺昌侯夫人在家中宣布,长子是个蠢蛋,既然没用,那往后就别想继承爵位了,这爵位往后顺昌侯会让给孙子元和。   这事儿对于三房来说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对于之前一门心地钻营自家爵位的元家二房来说,那就太伤了啊。一时元二公子与龚氏都疯了,龚氏口不择言,说了两句很不好听的话,顺昌侯夫人就想到了元英对自己提过的一个问题。   元二公子在妻子口出恶言的时候沉默不语,这本身就代表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此顺昌侯夫人一个大耳瓜子把龚氏抽得晕过去,又反手两个大耳瓜子把次子抽成了陀螺儿。   顺昌侯大人抱着桌角瑟瑟发抖,完全不敢反驳老妻的决定。   就连大喊大叫的长子被送到庄子上去跟从前被送过去的众多真爱们团聚,顺昌侯都只当没看见。   顺昌侯府之中顺昌侯夫人只手遮天。   因此,当阿姣欢欢喜喜地回了宁国公府跟太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含着笑容对太夫人说道,“夫君也说不要这爵位。我得感谢母亲,叫我没有嫁错人。”   见南阳侯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阿姣也知道南阳侯夫人的心结在哪里。南阳侯夫人并不是十分在意爵位,而是在意阿妧在里头指手画脚了。她就对母亲柔声说道,“母亲,十妹妹教会了我一件事,就是坦诚。这件事我坦诚给夫君,这真是太好了。夫妻之间,本就不该为了这个为了那个地彼此隐瞒,您觉得呢?”   “如今我和夫君之间感情更好,都是因十妹妹指点我。”她就笑着对阿妧说道,“也多谢十妹妹。”   “我也没干啥。”阿妧一见南阳侯夫人的脸色就缩了缩脖子笑嘻嘻地说道。   南阳侯夫人见女儿是当真与阿妧亲近,脸色勉强缓和了几分。   为了表示自己对阿妧并无芥蒂,她就开口问道,“你何时大婚?”   “我和殿下说好了,重阳之后。”更何况重阳之后秋高气爽,正好儿是穿大礼服的好时候。阿妧就对眼底露出几分不舍的太夫人说道,“到时候我姐姐也能回来了。老太太到时候有姐姐在您面前承欢膝下,我正好儿嫁人去,您也不寂寞。不过若老太太想念我,我也可以天天回娘家来的。”她顿了顿,就眨眨眼说道,“就跟三姐姐似的。真是会过日子的人呀。”   林三姑娘阿宁,打从嫁给黑炭头南川侯之后,这几年就时常带着夫君回娘家,前年生了一只小团子,抱着儿子一块儿来吃大户儿。   阿妧都觉得……她姐姐真不愧是当家夫人,这叫一个算得精啊。   “我不怕你吃穷了我。这可是你说的,要常回娘家。”太夫人就板着脸说道。   “这算啥,没问题。”阿妧就挺着小胸脯儿说道,“不过是怕老太太面前姐姐太多,往后没有我的立锥之地啊。”   她就小鼻子小眼儿地蹭到太夫人的面前去小声儿说道,“到时候老太太一定要记得给我开小灶儿。我可是您最喜欢的孙女儿!”她眼底都是快乐的笑,太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匪夷所思地问道,“你的脸呢?”她最喜欢的孙女儿,明明是,明明是林家十姑娘,才不是这狐狸!   “哎呀,我都懂,爱在心口口难开呢。”阿妧就嘻嘻哈哈地笑了。   太夫人愤愤扭头。   “不过说起来,长公主麾下的女将,身子骨儿倒是都还好。”南阳侯夫人见阿妧提起了显荣长公主回京之事,心中一动,就对宁国公夫人说道,“郡主与阿宁,我记得还有几个与阿宁要好的同僚,嫁人之后至多都是两年就开怀,可见长公主细心照料。”   不然混迹军伍的女人,疲惫伤重还有各种奔波操练艰苦伤了身子,其实是不容易有孕的,然而南阳侯夫人早就想给儿子林唐也求娶一位女将来。   如今看来,却仿佛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子嗣艰难。   “元秀跟我说过。”提起进门一年就给自己生了长孙的元秀郡主,宁国公夫人的眼里就生出几分笑意来,与南阳侯夫人和声说道,“长公主最在意的就是她们的身子,平日里也不许她们糟蹋自己的身子骨儿,素日里天天每人一碗燕窝,时不时又用些对女子合用的补汤,就算她们都喝吐了也得往下喝,都是为了不叫她们为这天下流了血,往后再流泪。”   想到长公主的体贴,宁国公夫人就感慨地说道,“这世间再不会有长公主这样细心温柔的人。”   别看显荣长公主素日里彪悍,可是却真不是个无心之人。   她其实对人十分用心。   当然,这话也就是得了长公主实惠的人家儿才好说说,换了赵妃或是谁谁谁的,那长公主就跟阎王差不多了。   “嫂子,您说阿唐在南边儿……”南阳侯夫人就露出几分期待。   “阿唐可不是那种不知分寸随意妄为的人。”宁国公夫人知道弟妹在期待些什么,就是期待林唐在江东会不会已经有了红颜知己,或是服侍的人。   只是叫宁国公夫人有些纠结地说一句,这林唐虽然是南阳侯的亲儿子,却完全没有习得他亲爹的一二精髓,想当年南阳侯在南边儿的时候那叫一个万花丛中过啊,风流无双,可是林唐却跟个和尚似的没个动静。她就对南阳侯夫人说道,“若他有了心仪的女子,自然会对你说明,怎么会只字不提。”   “我担心的是……”南阳侯夫人突然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大概是我想得太多了。”   “怎么了?”宁国公夫人就笑问道。   “我是想着,他见到的女子之中,他的妹妹们都是最好的女子。如阿宁,如……阿萝。”见宁国公夫人突然不笑了,南阳侯夫人就有些心烦地说道,“又有美貌又有才气,要么就是优秀得令人可望不可即。他当初天天守着妹妹们,见多了她们,眼里哪里还能看进去别的女子呢?只怕眼光高的很,就越发看不上别人了。”   这就是家中有优秀的兄弟姐妹的通病了。   就比如说阿妧,十姑娘若不是遇见了靖王,那要是天天在宁国公世子林珩的身边长大,拿外头的男人跟自家大哥做对比地挑男人……   只怕十姑娘得是一生孤的节奏。   不过如今也差不多了。   她从小儿天天看着靖王,因此眼里哪里还看得上别人?   若能看得上别人,又何必哭着喊着非要嫁给比自己年长许多的靖王呢?   这就是天天看一个人在眼里的下场。   “阿宁与阿萝优秀,这是她们自己的好处,更何况在弟妹眼里她们是好的,可是难道天下就没有比她们更好的?且喜欢一个女子,并不是她多么优秀才喜欢,而是投缘。阿唐大抵是缘分未到,弟妹不必胡思乱想,反倒叫人觉得不像话,也叫有心人多心。”   宁国公夫人就对南阳侯夫人和声说道,“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好,这是天经地义。弟妹这话龌蹉,伤了孩子们的清誉,且叫人听见,该叫人笑话了。弟妹这话只跟我说说就好,往后万万不要再跟别人提起。”   她顿了顿,就带着笑意说道,“阿唐是个明白孩子,不会做叫你担心的事。”   “叫我担心的事?”南阳侯夫人就茫然了。   “也不会叫咱们都为难。他一向懂事。”宁国公夫人就缓缓地说道。   不懂事也得懂事。   阿唐也该闹够了。   再不懂事,她就教他懂! 第235章   “若是那样儿,我就谢天谢地了。”南阳侯夫人就轻叹了一声。   只是她心里却依旧怀着隐忧,又忍不住对宁国公夫人问道,“不然……叫阿唐现在就回来?”   “你就差这一天两天的啊?”宁国公夫人哭笑不得,见这弟妹是真的上心了,就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阿唐的缘分在后头呢,你何必担心?”她想了想就轻声说道,“且阿唐是个明白孩子,他要什么,自己都明白。”   想到南阳侯夫人的怀疑,宁国公夫人心里其实也咯噔一声,只是她想到林唐是个理智的人,就放下了心来。只是她虽然劝说了南阳侯夫人,然而南阳侯夫人还是有些担心。   “我觉得二婶想多了。”阿妧觉得南阳侯夫人对自己冷淡许多,就小小声儿自己嘀咕。   “小姨,你在想什么?”一只团子麻溜儿地滚到了她的面前,仰头,露出一张胖嘟嘟的小脸儿来。   元元对她露出了一个十分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扭着小屁股往他小姨的腿上爬。   爬了两下儿,他又从他小姨的身上滚了下来。   南阳侯夫人就看着这外孙跟小乌龟似的在地上四爪朝天,眼角都在乱蹦。   这傻外孙知不知道就是他小姨,令他的爵位都没影儿了?   “你今天怎么又来了?”阿妧说这话绝对没有嫌弃的意思,俯身就将胖嘟嘟的小外甥给捞自己怀里来了。她没有宁国公夫人的神力,因此吭哧吭哧抱起这肥仔儿,叫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笑呵呵地戳外甥的胖肚皮。   小东西羞涩地扭了扭小身子,把胖肚皮给露出来好叫自家小姨戳得顺利点儿,就开开心心地说道,“家里乱,我来小姨这儿躲清静。小姨,”他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问道,“我能叫大哥哥也来么?”   “你说和哥儿?”   “二伯娘骂了大哥哥,我可生气。”胖嘟嘟的肥仔儿就义愤填膺地告状,撅着小屁股当自家小姨是无所不能的天神呢,咿咿呀呀地挥着小肥爪儿叫道,“打她!”   “你肯定没干好事儿。”   “我踹她,大哥哥不让,不叫我在府里,说不好看不叫我看。”   元和对元元还真是蛮一片真心的,阿妧一愣,想到那清秀俊雅的少年,就弯了弯眼睛。   “你大哥哥是为你好。往后你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知道么?”她就很温柔地说道。   “知道,最喜欢大哥哥了。”元元尚且是一派天真的孩子,宁国公夫人听了这话,就含笑微微颔首,对南阳侯夫人说道,“弟妹也不必觉得可惜。说起来这爵位,本就跟别人没有关系,就该是和哥儿的。侯夫人一时偏心,万幸阿姣小夫妻俩都是明白的。不然……”   她见南阳侯夫人脸上尚且带着几分舍不得,就决定吓唬吓唬这弟妹,柔声说道,“欺负人家没有依仗的弱势母子算什么?若这爵位当真给了三房,那往后这京中……你女婿还要不要做人了?只怕会带累了前程。谁会喜欢一个为了爵位不和手段的小人?”   这话令南阳侯夫人心中一凛,想了想,冷汗顿时就下来了,顿时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嫂子说得对。是我想差了。”   “往后也不要在阿英面前露出来,不然哪个男人会受得了这个?”宁国公夫人知道南阳侯夫人没坏心眼儿,却一向心直口快说话不中听,就和声说道,“阿英心胸宽阔,只怕不会将弟妹的一些说辞方才心上。只是一则做男人的,必然不愿自己的岳母插手自己的家中事,指手画脚,越俎代庖。另一则,若是叫阿英觉得咱们阿姣嫌弃他没有爵位,这也伤了夫妻之情。”   见南阳侯夫人一愣,宁国公夫人就摇头说道,“阿姣这婚事难得,好不容嫁给一个好孩子,你可别坑了她。”   “男人这么在意爵位么?”南阳侯夫人脸色有些恍惚地问道。   “叫我说,该说他们在乎的是自己没有爵位时,妻子心里会不会看不起他。”宁国公夫人就和声说道。   男人总是不希望被妻子戳中自己的弱点。   就比如宁国公夫妻感情再好,宁国公夫人也不敢指着宁国公骂他混吃等死的废物点心不是?   这要是骂了,只怕国公爷就得蹲墙角儿哭了。   当然,她也没觉得自家国公爷是个废物。   大智若愚,多可爱的人呢。   “是么。”南阳侯夫人突然觉得心悸,又觉得自己不知到底哪里心慌意乱极了。   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宁国公夫人也知道她这么多年过的艰难,舍不得说她。   关心放在自己心上的人固然是好的,只是过于关心,没准儿会起了反效果。   如南阳侯夫人这样在意阿姣,没准儿会害了阿姣也说不定。   见南阳侯夫人不知怎么脸梢儿都白了,揪住了衣襟仿佛不能呼吸,宁国公夫人不由露出几分迷惑来。   然而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刺中了南阳侯夫人的什么心事,因此也只将此事放在一旁,得了阿姣的央求,就将元元给留在了国公府里头。   因元秀郡主与林珩夫妻俩带着儿子回了娘家诚王府,元元一人儿独霸小姨,只觉得这是团子的生命里最幸福的一段时间,这一天他正趴在阿妧的怀里软软地撒娇,见小姨哄着自己,就嘟着嘴巴在阿妧的脸上吧嗒亲了一口。这在阿妧来说没啥,然而大步而来的靖王却接受不了了。   这团子好可恶。   靖王殿下携着杀气而来,胖团子叫了一声拼命地往自家小姨的怀里钻。   “好害怕呀!”他可怜巴巴地叫道。   “这小子……”靖王就准备给团子扒皮,特别是看见这肥仔儿躲在自家小姑娘的怀里害怕地叫唤,却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这肥仔儿这么精,咋不上天呢?   还往他媳妇儿的怀里蹭!   “哎呀,殿下,元哥儿还小呢。”阿妧急忙把团子往自己的怀里揣了揣,只是她本就生得娇小,肥仔儿半只胖嘟嘟的小身子都露在外头,靖王毫不客气地上前就把这肥仔给揪出来了,随意地往一旁一丢,正好儿丢进了一个震惊的丫鬟的怀里去,这才揽着阿妧的肩膀自己坐好,十分不悦地说道,“往后叫这肥仔儿滚蛋,不然本王扒他的皮!”团子简直是世上最讨厌的生物。   靖王殿下完全忘记当年对团子们深深的爱了。   “你不敢。”肥仔儿熟练地在丫鬟的怀里翻身,对靖王吐舌头,哪儿还有在他小姨与大哥哥面前的乖巧可爱哟。   “息怒,息怒啊。”恐这一个鬼脸儿酿成血案,阿妧也不知为啥靖王殿下总是和团子们不对付,泪流满面地给靖王顺毛儿,顺便拼命使眼色叫丫鬟把她外甥给抱走,见元元给抱走了,这才扑到靖王的身上去蹭来蹭去,开开心心地说道,“其实我是最想殿下的了。”   偷偷儿见靖王的嘴角满意地勾起,十姑娘在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这才趴在靖王的肩膀上好奇地问道,“殿下瞧着怎么脸色不好看?”   “没什么。不过是各地换防……”靖王顿了顿就侧头亲了亲阿妧的嘴唇,轻声说道,“你二叔只怕要回京。”   阿妧正享受这个呼吸交换的吻,一时被自家男人给迷得神魂颠倒,片刻才反应过来。   “二叔他要回京?”   不说南阳侯这厮在百越过得好好儿的么?为什么要回京来?   南阳侯这些年在百越毫无动静,除了一次次的捷报之外,还有逢年过节的年礼,别的什么都没有。   阿妧真是不明白南阳侯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就算是石头,也不能这么硬吧?   几个女儿成亲生子,他一句话都没有,摆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   当真是叫乐阳郡主和阿妤给迷昏了头,不要南阳侯府那个家了是不?   “我怎么没听老太太提起过?”阿妧就抿了抿嘴角小声儿说道。   “我今天才从父皇那里看见他请求回京的折子。你二叔的确是个聪明人。”换了任何一个功勋卓著的武将,在一个地方经营多年,威势压制众人,只怕都不是好事,更会引起帝王的猜忌。   靖王得承认南阳侯很聪明,军功有了,皇帝的称赞信任有了,如今功成身退,更会叫皇帝心里开心。只是这王八羔子实在不是个东西,虽阿妧不知道,可是靖王却知道,林三老爷往百越写信写秃了不知多少笔,南阳侯死也没说阮姨娘到底叫他给扔哪儿了。   靖王的眼中就微微一沉。   他恐阿妧知道这样的真相,哪怕知道林家祖坟里的是口空棺,可是这些年,他依旧在陪着一无所知的阿妧去给上坟。   若知道生父甚至不允许生母葬在林家祖坟,将她不知扔哪里去了,快快乐乐的小姑娘,只怕就不会再快乐了。   “不开心。”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本能地,天然地不喜欢南阳侯。   因为这个男人,伤害了太多的人了。   “无妨。就算他回来,我们也不理睬他。左右他就算咱们大婚的时候回来,你要磕头拜别的,也在宁国公府。”   阿妧与南阳侯已经无关,因此靖王就没把南阳侯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疑惑南阳侯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回京了,就算急流勇退,可是也并不急在这一时。他眯着眼睛捏了捏阿妧的小爪子,见她满心依赖地依偎尽了自己的怀里,就垂头拿嘴唇碰了碰小姑娘的额头。   这浅浅的吻印在阿妧的额头,她突然觉得又温暖又安心。   “殿下你说,是不是他想算计我姐姐?”阿妧就轻轻地问道。   “当年我姐姐离京,他就百般阻挠气急败坏的。如今我姐姐回来了,还前程光明,连爵位都有了。把他的爱女阿妤给比下去了。他怕是要气坏了。”   阿妧咬着自己的嘴唇伏在靖王的胸口,声音有些哽咽地央求道,“殿下,我不是他的女儿了,他管不了我。可是我姐姐还记在他的名下。若他以父亲的名义辖制我姐姐,但凡有一点的违逆,只怕这京中只会说姐姐不孝无德。”   “若真的如此,殿下,你要帮帮我姐姐。”阿妧就小声儿说道,“我就这么一个亲姐姐。”   她美丽妩媚的眼睛里全都是晶莹的泪水,靖王安静地看着这苍白脆弱的小东西。   在这一刻,他仿佛什么都能答应她。   “好。”他和声说道。   阿妧就又拱进了他的怀里。   “就知道,就知道殿下对我最好了。”她为阿萝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里对南阳侯满是怨恨。   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们呢?   不过如今她也不害怕更多了,小小声儿地哼哼道,“不仅有殿下,我们还有伯伯,往后伯伯一定不会饶了他。”小东西一转眼就说起霍宁香那狐狸精了。   靖王一想到那狐狸如今已经成为太子殿下离不得的人,甚至连宁国公世子林珩都对俊美温雅的谦侯大人交口称赞,不由心塞了一下,冷哼道,“这也不是个好东西!”当他不知道霍宁香这坏狐狸干了什么是不?   这家伙不仅勾搭太子,还不知怎么叫大皇孙卫熠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混世魔王都不当了,天天听这狐狸讲古往今来的那些帝王心术。   好吧,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儿,可是卫熠一天提八十遍阿香是个什么意思?   他靖王叔都不存在了是吧?   靖王才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呢,只是一想到霍宁香迷惑了身边一圈的人,却唯独漏下了他,总是对他皮笑肉不笑,靖王就觉得可生气了。   阿妧正偷偷儿看靖王那刚毅冷峻的侧脸,见他哼了一声,又捂着嘴巴偷偷儿地笑了。   她伯伯说了,大狐狸把人儿都勾引走,小狐狸就能把靖王殿下给拿下,他还会觉得自己是他身边最可爱的狐狸。   她摇了摇自己的胖尾巴心满意足地窝成了一颗球儿。   靖王殿下显然想不到狐狸们还有这么多的鬼心眼儿,抱着自家狐狸愤愤不平,越发叫靖王殿下愤愤的是,软乎乎的小身子才抱了一会儿,阿妧就叫七公主给抢走了。   七公主兴致勃勃而来,风风火火,一点儿都没有嫁人之后的稳重,抢走了阿妧,一阵风地消失了。   阿妧叫她拉着滚了一路,一路滚到了六皇子府上去,眼见六皇子正远远面容温煦地走过来,就问七公主道,“二嫂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六皇子如今尚未娶亲,阿妧觉得吧……有点儿惨。   她正要成亲呢,这天天美滋滋的,撞上人家单身……皇子,越发往人家心里捅一刀好么?   特别是身边还有个嫁人之后红光满面,一看就十分幸福的七公主。   六皇子做了什么孽,要看这两个坏蛋炫耀幸福生活啊?   人家就想安安静静地当一只单身……皇子的好么?   “我想给六皇兄做媒。这不是说姑母要回京了么。”七公主看着面容娇艳妩媚的阿妧,舔了舔嘴角,就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觉得,六皇兄和你姐姐合适不?” 第236章   七公主的目光特别殷切。   阿妧就有点儿无语了。   “原来二嫂你是要做媒啊。”   “怎么,你不乐意啊?”七公主就哼哼着问道。   “当然不乐意。我姐姐,那得选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她的最好的男子。”小姑娘顿时一仰脖子很骄傲地炫耀道,“二嫂你知道我姐姐是多么抢手么?打从长公主要回来的信儿到了京中,那咱们家里给我姐姐做媒的那叫一个络绎不绝,可多人了。六殿下要排号儿的话,得排可往后,起码得半年。”   比如魏阳侯府大公子啥的,这些年就一直没有成亲,鞍前马后地刷她爹宁国公的好感,妄图挤入宁国公府里来。   只是宁国公大人虽然是个废物点心,可是却特别狡猾。   他享受了大公子的服侍,却一句肯定的话都不肯说。   可把人家给伤害完了。   “你给加个塞!”七公主就讨价还价。   “嘿嘿嘿……”   “咱们啥交情,六皇兄从前多照顾你啊,你忍心叫六皇兄跟他们排一块儿排不上号儿啊?小没良心的。”   见阿妧摸着光滑的小下巴做奸佞状,七公主就哼了一声,掐了掐这小姑子的小软肉儿,她如今尚未有子嗣,因此格外喜欢阿妧这软软一团的脾气,倒是六皇子走过来见七公主正在掐阿妧,就微微一笑,和声说道,“你又欺负她。”时光流转,清俊的少年已经长成为挺拔俊雅的青年,只有那双依旧如同山间清流的眼,从未改变。   清清冷冷,冷冷淡淡。   “正说着六殿下的事儿呢。”阿妧就急忙说道。   “我的什么事?”六皇子就温煦的问道。   他待七公主与阿妧总是有些不同,多了几分人气。   “没什么,就是来瞧瞧六皇兄过得好不好。”七公主一边捂住阿妧的嘴,一边感情深深地说道。   六皇子就沉默了。   “你就住在我家隔壁。”他提醒道。   别跟分离多年乱世重逢执手相看泪眼似的。   七公主顿时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儿。   “对了,七殿下处,不必你再去关照了么?”七皇子七灾八难的,那叫一个天天生病,病西施似的。如今七皇子挂在李嫔的名下,六皇子就是不想管七皇子也得管了。   不过六皇子习惯了照顾人,因此并未有许多的抱怨。阿妧却有些心疼六皇子总是为了长辈的期望照拂这个照拂那个的,就低声说道,“若是七殿下没事儿,你也歇歇啊?不能为了他一个就卖了命是不是?”   “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儿。”见阿妧为自己抱不平,六皇子就温煦地说道。   他并不觉得照顾七皇子是什么拖累。   就当做是一件差事,他勉力做好就是。   然而想到七皇子的身子骨儿,他垂了垂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七皇子的身子可不大好,太医可是说了,久病缠身,虽然不会英年早逝什么的,可是却影响子嗣。   说什么精血空虚,不大能使女子有孕。   这件事并未隐瞒七皇子,从此,七皇子就对皇帝兴冲冲给自己选皇子妃绝口不提了。   何必害个无辜女子。   虽然早年被赵妃与七皇子压制,六皇子因此当了很久的小透明儿。只是他对七皇子其实没什么感觉,不过是个无干的人,叫声皇弟都没啥真心。   说起来,他只是比较厌恶对他母亲李嫔出言不逊的赵妃与赵美人罢了。至于七皇子……心机有些,运气却不大好,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见阿妧瞪着一双显出几分柔媚的狭长眼睛看着自己,六皇子就挑眉问道,“怎么这样看我?”   这俩绝对有阴谋。   绝对的。   六皇子就笑了笑。   “殿下如今有心上人了么?”阿妧就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你们要给我做媒?”六皇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有没有呀?”阿妧就歪头很可爱地问道。   只是打从知道不必娶这姑娘之后,六皇子就对这小东西格外铁石心肠,面不改色地说道,“不告诉你。”   十姑娘给噎得直瞪眼睛。   “六皇兄,那什么……”   “有给我做媒的时间,可以请七皇妹与七驸马不要在隔壁夜半开心得叫我睡不着么?”六皇子转头就对自家妹妹开火儿,和声控诉这不人道的夫妻俩说道,“若是再叫我听见你们的笑声还有各种声音,请允许我夜半也为二位伴奏,可好?”   到时候笑一声就敲一声铜锣,叫这夫妻两个火遍京城!   六皇子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决定回头就叫自家下人去赶紧买个铜锣来。   七公主也默默地闭嘴了。   她奔放,七驸马也奔放,看起来给人造成了很大的心里伤害啊。   “知道了。”她细声细气儿地说道。   两个姑娘都不敢跟六皇子问他有没有心上人了。   只是阿妧不敢问了,却偷偷儿去和七公主怂恿皇帝去问,皇帝这一天就将六皇子给叫到宫里来,往他儿子的面前丢了一堆的卷轴儿,笑呵呵地说道,“挑挑,挑个你喜欢的姑娘,朕给你赐婚。”皇帝觉得自己命苦。   从前有一个死活不成亲叫自己愁白了半边儿头发的靖王,这已经很可怕了。可是如今皇帝才发现,靖王这王八羔子给两个弟弟塑造了一个特别坏的榜样。   六皇子与七皇子也不成亲了。   一想到这俩倒霉儿子,皇帝就觉得自己另一半儿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儿子没兴趣。”六皇子就和声说道。   皇帝沉默的,威严地看着这个儿子,许久,吐出一口气来。   “你不是还喜欢阿妧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唯恐伤了儿子的玻璃心。   六皇子就如同春风一般轻轻地笑了起来。   “父皇,儿臣从未喜欢过阿妧。”不,他其实是很喜欢阿妧的,只是这份喜欢,与喜欢七公主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愿意照顾阿妧一生,愿意娶她,并不是因他对她心动……初见时那颗团子才多大一颗哟,能对那团子动心的,除了靖王那禽兽也不带再有别人儿了。   哪怕阿妧如今生得再美,然而在六皇子的眼里却永远都是一颗团子,因此他就笑了笑,和声看着皇帝说道,“当年我愿意娶她,不过是因父皇的意思。”   “那现在叫你娶亲也是朕的意思。”皇帝急忙说道。   六皇子就笑着摇了摇头。   能令李嫔喜欢,又得皇后期望她幸福被自己照顾的小姑娘,再也不会有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娶亲?   六皇子就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么闲,关心什么小透明儿皇子的婚事,不如去关心一些家国大事是不?   “儿子不想娶亲。”   “你可别说得铁齿铜牙的。”想当初靖王也一张嘴就是不想娶亲,还不是如今火急火燎地要娶人家胖团子?   别以为阿妧上蹿下跳要成亲,靖王就不着急了。   靖王可急了,不然皇帝也不能含泪就点头叫礼部去开始准备皇子大婚的一切。   皇帝觉得六皇子只怕也要完。   不过不成亲也没事儿。   太子如今生了四个儿子啦。   看起来太子妃还会一直不停地生儿子。   皇帝就美滋滋地想着这些好事儿,对六皇子不愿娶亲的郁闷也忘在脑后了。只是六皇子仿佛也知道是谁在背后使坏,因此,在一次遇见阿妧的时候对她微微一笑,含着几分温情地对她说了一句“多谢你多年以来对我依旧念念不忘”。   说完了这句,六殿下翩然远走,只留下了一只呆滞的十姑娘叫嫉妒得上火的靖王又给塞假山后头去了。等十姑娘出来的时候,据说下场十分凄惨。   阿妧就觉得六皇子真不是个能招惹的人,连小时候的一点兄妹感情都没有了。   她就给自己姐姐写信抱怨了一下。   当然,她就不知道自家姐姐看完了信是如何地前仰后合笑得不行了。   直到时间如水,在十姑娘板着手指头一天一天数日子中度过,这一天,阿妧大清早上就起来,喜气洋洋地穿了一件大红的簇新的衣裳,头上戴着十分瑰丽闪耀的红宝步摇,就见银镜里一个美貌娇艳的小姑娘明眸皓齿,眉目似画,只觉得今天自己美美美得不得了,这才提着裙子欢欢喜喜地往外头去了。   她一出门就见长辈们也都在,就跟着家人一块儿往城门去了。   才走到城门口,就见城门处已经被勋贵们占得水泄不通,最前方是皇帝与皇后,其后太子太子妃等都在。   “往前挤挤。”阿妧穿得漂漂亮亮的就扭着小身子要往前头去。   今天显荣长公主到京,皇帝可不敢叫妹妹那么调皮地自己就从后宫冒出来了,必须要亲自迎接,以显示自己对妹妹的郑重。   “阿妧来我这儿。”昭容长公主今日也喜气洋洋的,她这两年为了幼子容玉一直都不大顺遂,也跟自己的驸马起了些龃龉,因此面目多了几分阴郁。   然而今天给她做主的显荣长公主回京,想到驸马大清早上就战战兢兢地给自己请安,还利利索索地把自己偷偷儿藏在书房以为自己不知道的两个通房给送走,昭容长公主的心里只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意,又觉得妹妹回京,自己什么都不想再隐忍了。   她的确是上了年纪,不再年轻美貌,若是别的人家到了她这个年纪的贵妇人,也大多都是潜心礼佛,不再与男人恩爱。   可是她却不能容忍自己的驸马也成为那些红袖添香的男人中的一个。   哪怕他依旧对自己很敬畏,很尊重,甚至连纳两个通房都偷偷摸摸的,可是昭容长公主却知道,自己的心里是过不去的。   她忍着,不过是因她顾虑孩子们的心。   若是叫皇帝知道驸马纳妾,那皇帝得扒了驸马的皮,定然会连累容玉。   昭容长公主不想叫容玉有一个那样会被帝王厌弃的父亲。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见远处阿妧蹦蹦跳跳的,眼里就露出几分温和来。   她一直对阿妧的印象不错,也从未因当年旧事迁怒,且想到林家联姻皇家,如今已是显贵,就越发和颜悦色。   能和林家交好,对容玉的未来也是好的。   不过也不怪她对幼子偏心,就如同前头几个儿子,只知道教自己的孩子们一些刻意太过的讨好话儿来讨好她这个长公主祖母,可是眼里却没有更多的对长辈的孺慕之情。   反倒是容玉,因养在自己的膝下,自幼在她的身边,与她的母子之情最好。也是因此,容玉的感情不顺当,昭容长公主才郁闷得不得了。她见阿妧眼睛一亮就提着长长的裙摆跑到自己的面前,笑靥如花,仰头一笑天真娇艳,美丽无比,不由愣了愣。   之后,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阿妧的脸。   “早年我可不记得,你是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看着阿妧,昭容长公主就心动了。   她记得阿妧的那个姐姐,当年一出场,都被赞一声绝色?   且在她妹妹显荣长公主的麾下十分得宠,据说被他妹妹信赖倚重,这就很难得了。   她记得那个小姑娘名叫……阿萝?   “多谢长公主叫我过来。”靖王又叫皇帝给派出去迎接长公主了,阿妧如今站在昭容长公主的身边,已经是最前头的一排,她兴冲冲地往远处看,就见远处奔马腾腾,很远的地平线现出了长长的一道光亮,那光亮顷刻而来,最当前的就是一位容貌不过清秀,却嘴角勾着一抹笑意,目若晨星的戎装女子。   她奔驰而来,直到到了皇帝前方,突然一勒身下的奔马,就见奔马人立而起。   皇帝很殷勤地上前揪住了这奔马,给妹妹拉缰绳。   “辛苦了,显荣,辛苦了哈。”他狗腿地对妹妹说道。   那奔马都不屑地打了一个响鼻。   “皇兄!”显荣长公主很给面子地跳下马,给皇帝拱了拱手。   她看起来格外年轻,瞧着并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变得苍老疲倦,而是神采奕奕。   “这丫头。”昭容长公主就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不再水灵的脸,眼角却流出了淡淡的笑意。   阿妧却已经开始探头探脑,却见远处众多的奔马而来,整齐地停在了显荣长公主的身后,众人皆下马给皇帝请安。   当皇帝叫他们起身,众人抬起了头来那一瞬间。仿佛是一道天光破云而出,一张绝丽得将一切光辉都压过的容貌在众人之后脱颖而出。   一切都黯淡,却只有她的脸,清晰明艳,令人一世不忘。   “我姐姐呀。”阿妧就看着那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对自己微微一笑的女子,双手捧在自己的心口,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巴巴儿地往前走了两步,若不是叫昭容长公主摁住了,差点儿滚到人家的阵容里去。   “啊,那不是阿萝么。”皇帝也看见了,目光落在阿萝那张绝色的脸上,突然奇怪地挠了挠自己的大脑袋。   奇怪。   还是那个美人儿。   不过皇帝陛下咋不觉得心动了呢?   他都很多年没想起这姑娘了。 第237章   虽然阿萝年纪越长,越发美貌,然而皇帝就哈哈的笑了一声。   他用一种很坦然夸赞的语气对阿萝说道,“这不是阿萝么?你越发好看了。你可不知道,阿妧天天念叨你,朕听得耳朵都长茧子啦。阿妧呢?还不快过来?”   他就很自然地回头去叫阿妧,在一干勋贵嫉妒的目光里将目光呆呆的小姑娘给叫到了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如今你们姐妹团聚,朕把你姐姐还给了你,往后可不许再在朕的面前哭鼻子了。”他对阿妧依旧宠爱,可是对阿萝,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一点点小恋恋不舍。   哪怕是赞美美人,也纯粹得厉害。   阿萝一双流转的眼扫过皇后,微微一笑,之后看着阿妧露出了一个十分美丽的笑容。   阿妧急忙往阿萝的面前去,小心翼翼地揪住了姐姐的衣角。   “姐姐?”   “嗯。”阿萝顿了顿,俯身将阿妧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感受着这想念了很多年,每每自己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然而只要想到自己还有个妹妹时的那种期望与幸福,她如今抱着阿妧,实实在在地抱着她,方才能感受到真正的踏实与安稳,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感到阿妧怯生生却坚定地伸出小胳膊来抱住了自己的腰,阿萝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柔声说道,“我回来了。”她活着回来,能给她做靠山,再也不离开她。   她听到阿妧小小地在怀里哽咽了一声,眼眶也微微发红。   含着点点泪光的绝美少女,映照在阳光之下,哪怕尘土满身,却依旧美丽得不可思议。   一旁的几家勋贵对阿萝就多了几分侧目。   “行了,不过是回个家,何必大张旗鼓呢?”显荣长公主一双眼扫过皇帝的身边,见赵妃竟然没有出现,可见赵妃前几年失宠并不是骗人,这才满意地对皇帝说道,“谁家的孩子带回去,我也该与皇嫂回宫了。皇兄……”   她清秀的脸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挑眉问道,“我在京中的这些日子,就和皇嫂同住,你没有意见吧?”她一副和皇帝商量商量的样子,皇帝就有些不愿意地说道,“朕也想跟皇后睡。”   “嗯?!”   “知道了,你们睡,你们一块儿睡。”皇帝觉得这妹妹大概是来讨债的。   有没有想过亲哥那寂寞空虚又很冷的心情哟。   都是祖宗。   “你瞧着虽精神好,只是这身上都是灰尘,这些时候可吃了苦了。”皇后就笑着握住显荣长公主的手爱惜地说道,“就住在我那儿。我好好儿给你补补。”   她们姑嫂之间感情这样好,皇帝嫉妒死了,特别是显荣长公主压根儿就不理睬自己,因此就散尽了身边的勋贵,看着显荣长公主又叫上了昭容长公主,三个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在前头和乐地说话,自己苦哈哈地跟着亦步亦趋。   显荣长公主一边与皇后和姐姐说话,一边漫不经心般扫过皇帝身侧,俊美无双,风姿翩翩的霍宁香。   霍宁香垂目,嘴角带着笑意,却并没有看向显荣长公主,而是仿佛在听着身后阿妧与阿萝在叽叽呱呱地说话。   他下一刻,就感到自己修长的手,叫一只小爪子给抓住了。   “伯伯,姐姐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在一块儿。”阿妧认真地对霍宁香说着自己的傻话,却见阿萝抬头和霍宁香对视了一眼,阿萝的脸上露出几分恭敬来,俯身给霍宁香施礼,认真地说道,“伯伯。”她抬头一笑,和声说道,“多年未见,伯伯的风采依旧绝伦。婠婠说得对。”她很爱惜地摸了摸阿妧的头发,对霍宁香说道,“咱们一家人往后都在一块儿。”   霍宁香的眼眶微微发红,微微颔首道,“好。”   “这些年伯伯与我传书,教导我如何行军布阵,真是多谢了。”阿萝本该对霍宁香有一种警惕,盖因这便宜伯伯来得太凑巧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却天然信任亲昵着霍宁香,无论霍宁香曾经给自己做出过什么样的建议,自己都愿意去相信并且试着去施行。   想到霍宁香对自己这些年的用心与关爱,阿萝并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妩媚的眼一转,就对霍宁香笑着说道,“一家人就不必言谢。日后我还有许多要请教伯伯的地方。”   “你要学什么,只来问我。”霍宁香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专注地落在阿萝的身上不够看。   “我姐姐会的可多了,不仅会行军布阵,还琴棋书画什么都会,伯伯,你也精通这些,往后可以切磋啊。”阿妧就急忙对阿萝说道,“我如今的棋艺越发精湛了。姐姐,等你什么时候闲了,咱们一块儿下棋,我一定叫姐姐刮目相看。”   她美滋滋地炫耀自己,阿萝就眼底含着笑意垂头揽着妹妹的肩膀走路,笑吟吟地听着,时不时还附和一些,待给长辈们都请安之后,方才回了宁国公府。   到了宁国公府门前的时候,阿萝抿嘴,抬头看了看宁国公府的匾额。   “你才回来,是该跟老太太请安。”林唐也不知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多久,此刻方才轻声提点。   他就站在阿萝身后的影子里,仿佛是最静默的影子,如影随形。   阿萝沉默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林唐一眼,就含笑说道,“三哥哥也一同去给老太太请安?大伯娘,我想和阿妧多住几日。”她对宁国公夫人带着几分央求地请求,宁国公夫人就笑着应道,“这是自然。阿妧早就把你的屋子给收拾好了。说要一间最大的,你和阿妧姐妹俩晚上一块儿睡,也能说说知心话儿。”她温柔慈爱,温煦又和气,阿萝只感念宁国公夫人这些年将阿妧当亲闺女疼,急忙点头说道,“多谢伯娘。”   “阿唐你呢?”宁国公夫人就笑着问道。   曾经神采飞扬,爱说爱笑的青年垂了垂眼睛,方才抬眼笑着说道,“我回南阳侯府。”   他绷紧了脸,英俊磊落,面容与南阳侯有几分肖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自该如此。你母亲想念你多年,你也该多陪陪你母亲。”宁国公夫人就满意地说道。   “伯娘说的是。”林唐就缓和了眉眼,笑嘻嘻地说道。   迎出来的他四弟林羽都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位三哥了。   说好的阴郁冷峻怀揣心事帅将军呢?   “三哥要不你跟我住几日?”见林唐目光之中仿佛消失了什么,林羽就下意识地看了阿萝一眼,却见这绝色的美人笑了一笑,抬眼看来,一双眼波光流转美不胜收,却陡然生出了一份令人心悸的了然与冷淡。   大理寺官二代心里咯噔一下,再看林唐,就见他对自己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来摇头说道,“你都已经成亲,我再跟你住不像话。南阳侯府本就是我的家,我回南阳侯府就是。”   “你怎么变了主意?”林羽这心黑货就眯着眼睛说道,“既然是你心爱的人,你竟然没有赶在回来之前将她给……”   “说什么呢!我是那样无耻的人不是?”林唐就谴责堂弟这种特别鬼畜的行为。   “呵……”   “我花了这么多年,她半点儿不动心,血也流了刀也挨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林唐的脸色十分平静。   然而林羽是谁,明察秋毫大理寺官二代来的,就敏锐地察觉了林唐脸上那一瞬间泄露的痛苦,不由皱眉说道,“这丫头铁石心肠,且一向心机深沉,你那点道行只怕不行。”他也看出来了,阿萝虽然美貌依旧,然而比起当年的稚嫩尚存一点天真,如今眼底仿佛隔着一层薄冰。   只有看见阿妧的时候才会化开。   旁人都不在她的眼里了。   只是这女人十分会伪装,瞧瞧现在,多礼柔和,把宁国公夫妻哄得团团转。   “那三哥决定这么办?”他就问道。   林唐就沉默了。   “都算了。”他垂目淡淡地说道,“起码如今,我尚且能以兄长的名义留在她的身边。”只是他只怕也不能如愿了。   阿萝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他压抑的感情?当年忍着不说,也不排斥他留在自己身边……林唐想到了这里,不由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她到底是有些良心。”可是就是因她对自己尚且有良心,因此他才无法撒手。   都说阿萝心狠,阿萝怕死,是拿林唐这个嫡兄做背后的挡箭牌。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阿萝的心其实十分柔软。   柔软到叫他不能再继续自己的感情。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他不怕身背骂名,却不忍心叫她也陪着自己沦落。   只是如今回京,他最后能跟在她身边的理由,也彻底不见。   林唐只觉得嘴里发苦。   “三哥哥一直都在姐姐身边么?”阿妧回头见林唐目光浅浅,就回头好奇地问道。   阿萝就微微颔首道,“对。”   “我听说三哥哥都能外放了,却不愿离开,说要保护你和三姐姐呢。”   “这就是个傻蛋。”见离得远林唐必然听不见,阿萝就压低了声音在妹妹的耳边不耐地说道,“这家伙骑射虽好,在沙场上却是个傻白甜。”   口中啧了一声,见宁国公夫人含笑看来,她微微红了脸颊,越发露出几分绝美的风姿,还伪装羞涩地在宁国公夫人面前羞红了脸假装是个很害臊的姑娘,继续说道,“横冲直撞的,哪儿有刀枪剑雨就往哪儿去,还不知道保护自己。我都操碎了心。”   还十分热衷给自己当挡箭牌……   阿萝也是服了这擅长脑补的她三哥了,   谁用他给当挡箭牌了?   若不是为了年幼时林唐对自己的那点儿恩情,阿萝早就随这王八蛋去死了。   不过如今回京,不再需要将林唐给看牢在身边免得叫南阳侯府绝了后,阿萝就松了一口气去。   “你是个好孩子,我都明白。”宁国公夫人见阿萝比之前伪装的矫揉造作多了几分坦诚,就笑着和声说道,“阿唐虽是兄长,却不知是谁照顾谁。”   林唐虽然也很狡猾,可是却天然带了直爽直接,能稳稳地在军中走到现在,没有阿萝的扶持是做不到的。见阿萝的目光有一瞬间十分复杂,她就握住了阿萝的手和声说道,“不论从前有什么,如今回京,南边儿的事儿,都忘记吧。咱们往后在京里过好日子。”   阿萝抬眼,诧异地看了宁国公夫人,对上了她一双了然的眼睛。   她的目光温柔了几分。   “听您的。”她回头看了林唐一眼。   她从未揭破,从未回应,如今……他也都忘了吧。   日后依旧是兄妹,没有被揭破的尴尬,也没有拒绝的尴尬,叫一切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儿,就当他的那份感情,从未发生过。   这是阿萝唯一能为林唐做的事。   她垂了垂眼睛,心里叹了一声,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一脸无奈满脸腹诽地走在自己身边做牛做马的少年。   她笑了笑,将心底一点怅然都散去,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她是一个很胆小又自私的女人,小小的世界里,只能容纳自己和自己的妹妹,至多也不过是莫名有霍宁香的一点点位置。   所以,或许曾经有感动,有动容,就算是阿萝自己也对当年旧事心存疑虑,可是无论真相如何,她都不会冒着那样多的波折与旁人的嗤笑去做多余的事情。   更何况她还有妹妹,她的妹妹还要做人,还要做尊贵的靖王妃。阿妧不能有一个身败名裂,身背污点的姐姐,那对于她的人生是多么的不完美不幸福?阿萝想到了很多,此刻眼底越发清明,抬眼对宁国公夫人一笑。   宁国公夫人就看着阿萝露出几分温柔。   “你已经封爵,日后陛下必定是要赐你伯爵府的。不过伯爵府只怕还要修缮,还要折腾,你就和阿妧一块儿住。”   不然阿萝能回去哪里呢?   回南阳侯府去?   别开玩笑了。   虽然南阳侯夫人如今是对庶女们更宽容了几分,可是也绝对不会有好声好气的。   “多谢您。”阿萝只觉得南阳侯这王八蛋干了那么多坏事儿,其中一件倒是还好。   他把阿妧给扔了。   于是阿妧又有了爱惜她的父亲母亲,平安喜乐。   “一家人,说什么谢呢?”宁国公夫人就带着阿萝一块儿进了太夫人的院子,就见满堂华彩,众人喜气洋洋,曾经不曾在国公府有一席之地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已成为林家的骄傲。阿萝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上前跪在太夫人的面前磕头,直起身子笑着说道,“老太太,我回来了。”   她见今日长辈姐妹兄长们都在,这满满一家子的人,簇拥在她的身边,都露出对阿萝的善意。   阿萝对这个没有乐阳郡主与阿妤的家庭成员配置十分满意。   特别是南阳侯。   这王八蛋不在,她可真高兴。   想到生父南阳侯,阿萝昳丽隽美的笑容,陡然扭曲了一瞬。   她母亲活着的时候在南阳侯身边抑郁而终。   如今她死了……难道等南阳侯死了,都葬在林家祖坟,还叫她不能逃脱他? 第238章   “姐姐?”   阿妧感觉阿萝的气息不对,急忙唤了一声。   “无事,别担心。”阿萝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不仅恨南阳侯束缚阮姨娘,她更恨南阳侯带给她母亲的羞辱。   既然看不上她,曾经将她充作外室,又为什么不肯放了她?   是他的女人,就一辈子要捆着她的人生?   “这笑容真好看,真不习惯啊。”阿馨今天也在,她抱着自己第二个肥仔儿儿子就小声儿对垂头不吭声的丈夫笑嘻嘻地说道,“六妹妹从前你是没见过,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只是后来,我才知道,所有的伪装,不过是生活不易。”她脸上的笑容都慢慢地消散了下去,有些感慨,又有些懊悔地说道,“当初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想来,我都为她多少委屈。你都不知道……”   “知道的。”孙词就小声儿说道。   “哈?”   “没啥。”庆阳伯独子孙词就抓着头飞快地看了阿萝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她很可怜,不过可怜的人多了,你不必介怀。”   他的目光疼爱地捏了捏妻子怀里的儿子。   他的眼里也只有自己的妻子和他们的儿子。   “六妹妹前十几年都十分凄凉,我只望往后,她的日子回过得更好。”阿馨就全心全意地说道。   她早年和阿萝并没有多少交往。   就当年阿萝露出的那眼皮子浅轻贱愚蠢的样子,阿馨其实是看不惯的。   可是当她知道阿萝的那些苦衷,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疲于奔命的挣扎,想要护着自己和妹妹活下去,又觉得自己有些羞愧。   自己凭什么在那个时候看不起一个拼命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儿地活着的庶出妹妹呢?   她笑话阿萝的时候,自己也不过如此了。   “她会过的好的。”孙词就劝慰道。   看着丈夫那张英俊却十分老实的脸,一本正经的样子,阿馨就笑了起来。   “你又知道了?”她捏了捏丈夫的耳朵,神色明媚快活,孙词就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傻笑了起来。阿萝侧目就看见这对小夫妻十分亲昵的样子,就勾了勾嘴角。   南阳侯夫人却急忙在一旁对阿馨嗔怪道,“老太太面前做什么怪样子,还不老实儿坐着,一嫁了人,你就全没有一点的稳重了。”   早年南阳侯曾经想过将阿萝许配给孙词,虽然这事儿不过是南阳侯想要扣住阿萝在京中的托词,可是南阳侯夫人却心里多少不自在。更何况她不知庆阳伯府知不知道南阳侯曾经的意思,阿萝生得比阿馨美,人物风流阿馨拍马都比不上,更遑论还有那锦绣前程。   她心里不知怎么,就不愿叫阿罗留意孙词,也不愿叫孙词留意阿萝。   “这样儿好,母亲,她这样儿特别好。我就喜欢她这样。”孙词急忙对南阳侯夫人护着妻子道。   见他对阿馨一心一意,并没有被阿萝的美貌迷惑,南阳侯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们姐妹闹起来才热闹。小夫妻俩难道还要正襟危坐不成?”太夫人一副全无所觉的样子,见林唐笑嘻嘻地上前来给自己磕头,就急忙扶住他笑着说道,“你回来了就好了,你瞧瞧你们兄弟几个,只你没有成亲,往后真是叫人操心。你在南边儿可有了喜欢的姑娘家?若是有,不拘是高门还是平民小户,只要人品好,人物儿好,与你投缘,咱们就不图别的。”林唐往后是南阳侯府继承人,富贵至极。   妻子出身尊贵,自然是锦上添花。   可若是没有好的出身,其实太夫人也不是很在意。   到了她这个岁数儿,什么都看淡了,也不在意贫穷还是富贵。   孩子们快乐才是真的。   “您放心,回头我相中了谁家姑娘,就一定把她带给您瞧瞧。”林唐就笑眯眯地说道。   他生得英俊挺拔,因从军多年,身上还有一种世家公子没有的彪悍与血性,太夫人就很满足地看着自己的孙儿。   “那你可抓紧,你都落在你弟弟的后头了。”林四公子娶了唐国公府的小姐。   唐国公府这位太子妃的胞妹,虽然出身极好,可是却为人十分温柔……当然偶尔也调皮一下跟林四公主换个男装偷偷儿往外跑的,不过太夫人恰恰喜欢的就是这种十分可爱的活泼。她也对一心照顾林羽起居,并不插手林羽的前程,也没有往东宫去求自己的姐姐姐夫给林羽一个更好前程的这个孙媳妇儿喜欢得不得了。   这样安心过日子的姑娘,才是好姑娘。   她希望林唐也能娶回来一个这样可爱的姑娘。   “没事儿,做哥哥的就该让着弟弟。娶媳妇儿这样的好事儿,弟弟先娶,我等着。”   林羽都叫这厚颜无耻的堂兄给恶心坏了。   “不过你们两个……”太夫人说笑了一会儿,这才轻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孩子疼爱地说道,“这么多年平平安安,这比什么都强。咱们家里,当年我就说过,不求富贵军功,只求平平安安。如今你们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等明儿我请太医来给你们瞧瞧身子骨儿,若有不康健的地方,咱们可得好好调养,免得坐下病根来。”见阿萝应了,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下方的阿妧身上。   “去和你妹妹坐。”她就笑着说道。   阿妧的对面儿坐着九姑娘阿静,然而八姑娘阿芝却不见踪影。   阿萝挑了挑眉梢儿,却只当没有察觉。   阿妧回回给她写信恨不能自己吃了几碗饭都给写上,自然也说起过阿芝之事。   阿芝前年生了个儿子,从此专注跟锦乡侯府大公子和他真爱对着掐,胜多败少,因此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儿格外骄横。   锦乡侯府大公子倒是很心疼自家真爱,只是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竟只能叫阿芝给踩在地上,看着阿芝往自家心爱的丫鬟脸上抽耳光。   抽完了丫鬟,八姑娘还得回头给沈青两个耳光代表绝对的公平。   锦乡侯夫人有了孙子万事足,从不爱管儿子房中的闲事儿的,只是看在孙子的份儿上,阿芝但有落败,就帮着阿芝收拾沈青。   如今阿芝又有孕了,乃是强压着大公子那啥啥,自己那啥啥来的,反正如今沈家大公子想必知道啥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不知回想当初一心觉得阿芝是个温柔姑娘急着迎娶,午夜梦回的时候,被那啥啥之后的大公子有没有咬着被角哭泣一下。   因阿芝有孕,如今就在锦乡侯府里仗着肚子十分得意。   她早年与阿萝与阿妧都不和睦,如今更不可能为了阿萝纡尊降贵前来,只推说自己的肚子不舒坦,因此就绝不肯过来的。不过阿萝对于矫揉造作的阿芝也没有什么兴趣。来不来无所谓,她就握着阿妧的小爪子细细地问阿妧如今婚事筹备得如何了。待听见阿妧说婚事就等重阳之后,她沉默了片刻,方才怅然说道,“也没有几天了。”   她的手心儿一片冰凉。   “就算嫁人了,我还是跟姐姐在一块儿呢。”阿妧急忙说道。   “我知道。只是我曾想着……”绝色的美人儿就黯然神伤,昳丽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三分温柔三分疼爱三分不舍外加一份坚强,强笑道,“我还想着若陛下赐宅子,你就跟我在宅子里住几日,那样儿,我也能守着和你在府里过的回忆,不至于每天都孤单寂寞。”   她吐气如兰,只是林唐横了这妹妹一眼,就知道她又在装模作样耍心眼儿了,果然小姑娘都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那我晚点儿再嫁给殿下,多陪陪姐姐。”   “你的幸福要紧。”阿萝急忙柔声说道,“我无所谓,寂寞着寂寞着,习惯了也就好了。”   小姑娘已经痛哭流涕。   她觉得自己没良心极了。   “不着急成亲,真的,真的。”她就扑进了自己好孤单只有自己了的姐姐的怀里。   阿萝勾了勾嘴角,颤抖着,迟疑着,带着几分喜悦与期待,又带着点儿……反正特别复杂地问道,“这样好么?殿下会不会不高兴?”   “殿下可善解人意了,一定不会生气的。”阿妧就急忙扭着小身子说道,看着姐姐暗淡的眼睛里骤然亮起的惊喜的光彩,她,她她她好愧疚啊。   “我一定好好儿陪着姐姐。”她一头扎进了姐姐的怀里。   宁国公夫人抽了抽嘴角,看着这姐妹俩不说话了。   “既然这样,我就对不住殿下了。”阿萝幽幽地轻叹了一声,就算是小人得意地龇牙一笑,也很美。   太夫人拼命捏眼角。   她觉得靖王跟阿萝迟早得打起来。   只是看着阿萝满心愉悦地抱着妹妹的小身子,她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慈爱地看着一溜儿家里的豆丁儿们都不知啥时候凑过来,围住了阿萝和阿妧,仰头,目光炯炯。   元元是个心直口快的肥仔儿,已经越过表兄弟们抱住了阿萝的腿,蹭了蹭,奶声奶气地叫道,“美人!”他记得这位也是自家姨母,就急忙露出一个讨好的乖巧无齿的笑容来,伸出小爪子对阿萝叫道,“姨母抱抱元哥儿。”   见阿萝抱着自家的大团子笑眯眯看着自己摊手表示没地方了,他摇了摇自己的大拇指,就对阿妧可怜巴巴地叫道,“小姨抱抱我。”他胖嘟嘟的小脸儿可怜极了。   阿妧坐在姐姐的怀里,哼哼了一声很骄傲地逡巡了一下这些团子们,矜持地伸出一只手。   顿时好几只小爪子都搭在了她的手上。   “你倒是很得他们喜欢。”元秀郡主与阿萝的关系不错,见自家儿子绷紧了一张很严肃的小脸儿去往阿萝与阿妧的身上爬,就笑眯眯地对阿萝说道,“这些小东西都是混世魔王,难得这么一块儿喜欢谁。你们姐妹倒都是十分招人喜欢。”   之前被团子们簇拥的待遇只有阿妧一个,如今又多了一个阿萝。元秀郡主真是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还是个小色鬼,见阿妧眉开眼笑去接收团子,想到了自己的侄儿卫瑾,就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多么合适的一对儿,硬生生叫她嫂子给坏了去。   如今卫瑾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诚王妃不得不放了儿媳出来,免得叫卫瑾脸上不好看。   只是卫瑾媳妇儿的人选,却叫诚王妃头疼得很。   她竟然挑不出一个合适孙儿的女孩儿来。   要与卫瑾之间有共同语言,比如都要喜欢卫瑾养了这还几年还活蹦乱跳的那只白兔,还得和卫瑾有一样儿的爱好,或是能叫卫瑾迁就。家世要过得去,人品相貌要过得去,这一口气儿加一块儿,又有几个呢?   不说元秀郡主为侄儿上火,就是诚王妃,想到今日在城门口看见阿妧如今越发妩媚美貌,又生得目光纯净,宁国公府有联姻京中豪门,连驸马都出了,一时就越发地遗憾了起来。   因此,见诚王世子妃怯怯地走进来的时候,诚王妃就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阿瑾的婚事……”   卫瑾俊秀出众,为人端肃,出身也尊贵至极,按理说这样的宗室子弟,是不会缺少姻缘的。   可是姻缘很多,能令人满意,会令卫瑾露出笑容的女孩子,却少之又少。   想到自己从前做的错事,世子妃只觉得后悔不已。   她早年知道周玉竟然编排阿妧的时候,就差点儿没晕过去。   那可不是小姑娘家家的拌嘴吵架了,而是真正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深浅。   这样的外甥女儿,她都不敢叫儿子娶了。   可是她在想回去求娶阿妧,阿妧早就跟靖王粘一块儿了。   “儿媳糊涂,误了阿瑾的婚事,都是儿媳的错。”世子妃如今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而她后悔了,人家林家早就不侍候了。   她一下子就跪在了诚王妃的面前,见她冷淡地看着自己,就红着眼眶含泪道,“母亲,我真的知错了。求母亲再帮帮阿瑾。”她用力咬了咬牙,见诚王妃冷冷地看过来,忍着眼中的泪珠儿不要落下来,哽咽地说道,“阿妧虽已赐婚,可是尚未大婚……母亲,我们问问她,就问她……”   “坏人姻缘,遭雷劈的。”见世子妃这是想暗戳戳挖靖王的墙角,诚王妃就觉得这么多年这儿媳都给关傻了,叹气说道,“且阿瑾如今对阿妧没有男女之情,不过是玩伴罢了。你不要多事。”抢靖王的王妃,怕不是想叫全家日后断绝?   她垂了垂眼睛,就对世子妃冷淡地说道,“往后不许你对阿瑾的婚事指手画脚,也不许去阿妧的面前乱说。不然别怪我休了你!”见世子妃惊慌地看着自己,她就摆手说道,“别说阿妧了。说说你的好外甥女儿。口口声声为了阿瑾不嫁人,她这是想把黑锅扣在阿瑾的头上,逼迫阿瑾?”   “她对阿瑾也是一往情深。”   世子妃虽然对周玉有些不满,可是到底是怜惜这个外甥女儿的。   “少来!”诚王妃就冷笑,不客气地说道,“自己坏了名声嫁不出去,却往脸上贴金说是为了阿瑾?脸呢?!” 第239章   诚王妃对魏阳侯府这么干十分恼火。   周玉如今摆出一副不嫁人,一生痴情卫瑾的样子来,只说此生只想嫁给卫瑾,若是不嫁给卫瑾,那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一个人过也不要嫁给别人。   这样的痴情与爽快,还有坦言自己深情的姑娘,正经得了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几分称赞,都说周玉敢爱敢恨。   甚至还有人劝卫瑾,难得有情人,这样爱着他的姑娘,珍惜还来不及,他怎么能辜负呢?   诚王妃都在外头听见人跟自己说周玉这份感情是多么多么地珍贵,是多么多么地了不起了。   真是把诚王妃给气得倒仰。   这不是道德绑架么?   摆出一副非君不嫁的样子,卫瑾不娶她竟然都不是人了不成?   看着眼前世子妃显然都有些被周玉打动了的样子,诚王妃都觉得这儿媳还得继续关着!   她忍着心里的郁闷,只恨世子妃已经给自己生了长孙,因此忍耐了片刻方才勉强地说道,“你最近也不必跟你的姐姐妹妹走动,就在王府里好生待着!显荣回京,只怕京中宫中都会热闹,也会大宴皇族。若是你能趁着这个时候得到皇后娘娘的宽恕,这才是你的运气。”因世子妃从前对阿妧那样刻薄,皇后就十分恼怒。   这么多年,皇后从不召见世子妃,明显是不喜世子妃的。   因这个,诚王妃愁白了半边儿头发,却只能装作没有察觉。   不然叫她怎么说?求皇后宽恕世子妃,还是求阿妧去宫中给世子妃求情?诚王妃自认自己还没有那样无耻。   如今显荣长公主回京,正是最好的时机,皇族会齐聚宫中,若是世子妃得皇后默许无声无息地进了宫,那日后也算是解禁了。她是未来的诚王妃,也是日后与皇后这一系走动的重要的女眷,诚王妃觉得还是想要挽救一下这个儿媳妇儿的。   见世子妃抿了抿嘴角讷讷地点头,她轻叹了一声就继续说道,“你也不要再去打搅阿妧。我跟你说,阿妧脾气好,心软良善,你去招惹招惹也就算了。可是阿妧那个姐姐不是吃素的,你若想要命,就离人家远点儿。”   阿萝的厉害,早年诚王妃送元秀郡主去南边儿的途中就见识到了。   从那儿往后,诚王妃都对阿萝另眼相看。   若不是阿萝比卫瑾年长许多,其实诚王妃也愿意给爱孙聘了这样精明又圆滑,总之样样儿讨人喜欢的美人的。   诚王妃就叹了一口气。   林家这姐妹俩,她看哪一个都是好的,只可惜一个没捞着。   她就又看了毕恭毕敬地应了自己的世子妃一眼。   都赖这败家娘们儿!   她心里多少生出对阿萝的几分觊觎,却不知今日这京中觊觎阿萝的不是多少,这大半夜的,阿萝才换了一件单薄的雪白里衣,领口有些宽敞露出里头雪白的雪肤。   她侧坐在床边,轻轻地拿雪白的绢布擦拭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刚刚沐浴之后的美人明眸皓齿,绝美的脸上水意盎然,身上还带着几分清香,她斜斜地靠在床边,一点圆润消瘦的肩从里衣里露出来,活色生香的。   阿妧一头滚过来,很殷勤地要给姐姐擦头发。   长长的乌黑的长发落在阿妧的手里,她美滋滋地服侍姐姐。   阿萝一双流转含笑的眼睛落在眉开眼笑的小姑娘身上,跳动的红烛之下,她美得惊人。   绝世美人突然侧头打了一个小喷嚏。   “这是谁在念叨姐姐你。”阿妧给阿萝擦了头发,急忙踢了自己脚上的小鞋子爬到姐姐的怀里去,拱来拱去,满足地抱住了阿萝柔软纤细的腰肢,小脑袋枕姐姐的肩膀上小小声儿地炫耀道,“我如今可受欢迎啦。都是姐姐的功劳,因为好多公子他们都想嫁给你。”她板着手指头就跟阿萝数数儿说道,“那些个侯门伯府的公子不必说啦,只说魏阳侯府大公子,这么多年,把父亲服侍得可好了。”   见阿萝垂头看着自己微笑,阿妧的脸就红了红,想到七公主跟自己说过的话,就试探地揪着阿萝的衣角问道,“还有六皇子,姐姐会喜欢他么?”   “那位对你很照顾很温和的六皇子?”阿萝当然也记得那位经常出现在阿妧书信之中,对阿妧好得不得了都叫阿妧感到对不住人家的那位六皇子。   她见阿妧巴巴儿地看着自己,就忍不住垂头亲了亲妹妹雪白的额头,顿了顿,没忍住又亲了亲,这才满意地说道,“他曾经与你议亲,只单凭这个,我就不会跟他有任何牵扯。”更何况,想当年阿萝看见阿妧总是说六皇子对自己这样那样好,天天陪在自己身边……好嫉妒啊。   六皇子在阿萝心里印象不怎么样。   跟靖王抢妹妹已经很艰难,冒出来一个六皇子是啥情况?   “殿下没有和我议亲,不过是长辈们瞎参合的。”阿妧见阿萝不以为然,仿佛对六皇子不大在意,就垂了垂小脑袋小声儿说道,“其实这成不成亲,跟谁成亲,都在姐姐你的。你喜欢谁,那就嫁给谁。若是没有喜欢的人,我就陪着姐姐一辈子。”   见阿萝一愣,阿妧就认真地说道,“他们都说几位女将大人回京是为了嫁人。可是我觉得那样骄傲肆意的你们,若是心有所属,嫁人自然是好的。可若是并没有十分深爱的人,又为何要因别人的目光,就去做勉强自己的事情呢?”   她握住了阿萝的手。   “我希望姐姐每天快快乐乐的,无论怎样的决定,哪怕……”哪怕她姐姐喜欢女人,阿妧也会祝福她。   她提起六皇子,不过是提起一个自己觉得不错的人。   阿萝喜欢,那就嫁给他。   若是不喜欢,她就守着她姐姐,努力叫她幸福。   “不过姐姐不必对男子有太多防范之心,多交往交往也是好的。什么魏阳侯大公子,六殿下的,姐姐平日里说说话儿,反正买菜不都还得挑挑拣拣的么。”   阿妧努力拉起了一旁的被子把自己和阿萝卷到一个被窝里,见她侧头温柔地看着自己,就红了红漂亮的小脸儿害羞地说道,“男女之事,我知道得不多,就不发表意见啦。”她小小年纪就叫靖王给叼走了,实在是没有啥男女交往的经验。   “瞧瞧你跟我说的这几个人,姓周的那小子他妹妹那么欺负你,六皇子从前也……你还真是百无禁忌啊。”   “所以姐姐要明白我的心。”见阿萝又探身过来亲亲自己,阿妧满足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小声儿哼哼着说道,“我希望姐姐喜欢的男子,是姐姐用一颗心去喜欢的。无论他曾经是谁,他的家中有没有跟我有龃龉的人,只要姐姐喜欢这个男人就足够了。姐姐,”她撅着自己的嘴巴去亲了亲阿萝的脸颊,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姑娘,满足地说道,“你为了我已经付出太多了。所以姐姐要幸福的话,也不要总是将我的事放在感情的筹码上。”   “那不行。”阿萝就摇了摇头。   “不行?”   “你是我最很重要的人,我就算要喜欢谁,也不能撇下你。”   见阿妧怔怔地看住了自己,阿萝就无奈地笑了。   “那些男人,还有那些女人……阿妧,这世上的所有人,在我的心里都不及你。”   她温柔地靠在床头,伸手摸了摸趴在自己身边的妹妹的脸颊。   她微微一笑的样子,安静又温柔,阿妧只觉得自己被她抚摸的地方滚烫,又面上湿润,伸手摸了摸,竟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幸福的眼泪。”她哽咽了一声,就扑进了阿萝的怀里争辩道。   阿萝就勾起红唇笑了笑,揽住了这个爱撒娇的小姑娘。   “好。”   “再也别离开我了。”   “好。”   “也别再叫我担心了。”   “好。”   小姑娘一个一个地提出自己的要求,阿萝就全都好脾气地应下。   姐妹两个一块儿说话,说了一整晚,阿萝一向报喜不报忧,阿妧若不是曾经旁敲侧击从元秀郡主与阿宁的嘴里知道阿萝许多遇险的事儿,都会以为军中是一片合乐,战场是郊游一样悠闲的事情。   只是见阿萝云淡风轻,阿妧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自己是一个无知的小姑娘叫姐姐不要为自己担心。这一晚上没睡,她觉得累极了,待到了快早上的时候才在阿萝的怀里睡了过去。   阿萝就静静地拍着怀里睡得直哼哼的小姑娘,侧头看着窗外的天色。   她付出了这么多的血与泪,如今才觉得自己真正地安定了下来。   直到到了日上三竿,阿妧才起身,她揉着眼睛哼哼着从姐姐的怀里爬起来,嘟着嘴巴亲了姐姐的脸颊一口,这才迷迷糊糊地穿衣裳。   见她困极了,阿萝就十分心疼地和声道,“既然还困,那就继续歇着,自个儿家里难道还要有什么顾忌不成?”她容貌越发美丽,昳丽妩媚,然而浑身的气度却多了几分强势,哪怕依旧弱柳扶风,却少了当年的几分轻浮跳脱,也少了几分尖锐与偏激。   越发地温润,又生出几分磊落来。   她逆着天光立在一旁,阿妧回头,只觉得看得痴住了。   真好看呀。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儿。   她自认也是个美人,可是却远远不及阿萝的美貌还有那样慵懒舒展的气质。   “姐姐跟伯伯真像。”见阿萝愣了一下,阿妧就有些可惜地摸着自己的脸说道,“伯伯说我更像二叔。可是我却希望我更像伯伯和姐姐。”   她与阿萝一母同胞,可是却生得有几分不同。反倒是阿萝与霍宁香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不经意之间多了几分相似。这种相似叫阿妧羡慕坏了,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狐狸气场,巴巴儿地围着姐姐说了许多的傻话,这才一块儿往上房去给太夫人请安。   靖王正坐在那儿。   见了靖王,阿妧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见了阿萝,靖王的脸顿时就黑了。   他的眼睛落在这姐妹俩交握的双手上。   手拉手就手拉手,十指相扣是几个意思?   然而想到阿妧一向都深爱阿萝这个姐姐,靖王殿下从不让人儿的,如今也默默地忍了这口气。   阿萝见靖王竟然为阿妧忍耐自己,勾唇笑了笑,松开了阿妧的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去吧。”   阿妧就扭捏了一下,左右为难。   她真是想进宫去跟皇帝问问,这左拥右抱的,到底是咋游刃有余的呢?   十姑娘显然忘记皇帝陛下已经翻了车了,正两头儿踩空夜夜孤枕难眠……   “无妨,你姐姐刚刚回来,你陪伴你姐姐就是。左右你我很快就要成亲,来日方长。”靖王殿下看见阿萝的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的那点儿宫斗又得捡起来了,这退让未必是退让,掐尖要强也未必会叫自己更得宠。   他眯了眯自己的眼睛,还暗暗地刺了阿萝一句,这短短一句话当真是十分宫心计了。阿萝却只是挑眉笑了笑,轻声叹息了一瞬,果然阿妧就抖了抖小身子,小声儿对靖王说道,“大婚啥的,殿下,那个什么……慢慢儿来,不着急的。”   靖王默默地忍耐着。   之前上蹿下跳要嫁给他的,莫非不是这姑娘?   这不能有了新人就把旧人给撇在一旁是不?   “听礼部的就是。”他沉声说道,决定回去问问皇帝这两年是怎么讨好他母后的来刷刷小姑娘的好感值。   靖王殿下显然忘记,皇帝讨好数年,还是没能把自己爬上皇后的凤床呢。   当然,如今有显荣长公主在那床上睡,他就更别想了。   “好啊。”见靖王是允许了大婚不急,阿妧就弯起了眼睛。昨天靖王一整天都在外忙碌长公主回京之事,阿妧一天没有见到他,如今就觉得怪想他的。他坐在阿萝的身边,却只用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去看着靖王。   这种身在她的身边惦记的人却是他的剧情,就叫靖王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傲然地看了阿萝一眼,这才侧身对已经垂头无力地往嘴里塞平心丹的太夫人说道,“明日宫中有大宴,宴请皇家宗室,还有几位姑母麾下最得力的女将。母后叫阿妧也进宫去。”   阿妧虽然与靖王尚未大婚,不过在皇家眼中,她也已经是皇族的一份子了。   皇后自然不可能叫这么要紧的大宴,万众瞩目之上,不叫阿妧出席。   那不是叫阿妧丢了脸么?   “娘娘的心意,我明白。这既然是极好的。”太夫人就笑着说道。   “那我明日来接她。”靖王干脆地说道。   只是阿妧抖了抖耳朵,敏锐地听到了靖王的话,听见女将也有进宫的,就急忙问道,“那我姐姐呢?”   她姐姐不是很得显荣长公主喜欢么?   “也去。”靖王就磨牙,看着这个满心只剩下她姐姐的胖狐狸。   阿萝抬眼妩媚一笑。   靖王殿下气血翻涌。   殿下决定重新捡起当年的宫中三十六计。   立刻。   马上! 第240章   不过这看不见的硝烟,是决不能放在台上的。   谁先动怒,谁就输了。   靖王殿下决定按兵不动。   太夫人却觉得头更疼了。   老太太捂着心口喘了两口气儿。   “老太太要午睡了呢。”一旁的丫鬟就十分伶俐地说道。   太夫人很配合地露出了一个困倦的表情。   阿妧就在一旁探头探脑。   “可是还没到中午呢。”   太夫人一掀眼皮,觉得这狐狸真是特别没眼色。   这样没眼色的狐狸竟然还能活到现在,没有叫人扒了皮!   “那老太太您歇着。”阿萝顺势而起,对太夫人礼貌地福了福,捞起怀里的妹妹就走。   她快步而去,见靖王跟在自己的身后走出来,就回头温声说道,“对不住殿下。阿妧与殿下情深,然而因我的一点不舍,却令阿妧延缓婚事,都是我的错。”她这句话里的意思把靖王气得够呛,只觉得这狐狸精竟然挑衅到靖王殿下面前也是很有胆子了。然而默默忍耐了片刻,他就淡淡地,宽容地说道,“无妨。”   “本王也想等阿妧长大些再大婚。不然她一定要生许多的孩子,身子还没有张开,总会辛苦。”   阿萝就眯着眼睛看着这同样特别有深意的靖王。   老大年纪不小,也知道阿妧年纪小还没长开是吧?   那当初是怎么有脸下嘴的?   禽兽!   “别,别打架,别打架。”阿妧可算是听出这里头的刀光剑影了,那多年的后宫可不是白混的,此刻十姑娘越发地觉得自家心灵棋友皇帝陛下特别厉害了,心里决定回头跟皇帝学学这脚踩两条船还不要翻船的绝技,一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别叫这剑拔弩张的二位打起来。   说起来打从阿萝回京,她就发现自家姐姐比起从前总是满腹心机地算计,更多了几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豪迈。   这手都压在腰间的佩剑上了。   “能动手的,还动什么脑子?”阿萝就勾唇一笑,妩媚天成。   想当年她没有根基,不算计活不下去。   如今她已经跃居人上,都要看她的眼色过日子,那还何必算计呢?   多累啊?   她就对阿妧眨了眨眼睛问道,“对不对?”   “姐姐说的都是对的。”阿妧就努力地甜言蜜语地说道。   显然阿萝很受用。   她与阿妧之间分别多年,却没有半分生疏,且姐妹俩能光明长大地在一块儿过日子,这是阿萝从前做梦在会有的幸福。   她觉得日子快活,因此转眼就时间一晃而过,到了第二日,她与阿妧就一同往宫中去了。   皇后为显荣长公主还是办的家宴,叫阿妧说,这参加的人与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位诚王世子妃。见卫瑾远远地坐在诚王的身边安静极了,阿妧就急忙对卫瑾远远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少年如今年长了些,生得俊秀白皙,精致漂亮,比从前阿妧见过的昭容长公主爱子容玉都漂亮。   见今日容玉也来了,阿妧就觉得这位胆子可真够大的。   忘了从前差点儿叫显荣长公主给塞河里去死一死了吧?   只是见容玉也十分漂亮的脸上带着几分萧瑟,阿妧就抖了抖肩膀。   这位依旧没成亲,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啥心理阴影了。   仿佛是察觉阿妧的目光,容玉抬眼往阿妧的方向看了看。   阿妧跟这容小公子气场不和,从前还吵过架,急忙缩了缩小脑袋仰头看天。   容玉就哼了一声,顺势就叫身边服侍的一个宫女离自己远点儿,不然他头疼。   “今日家中齐聚,显荣,都多亏了你啊。”皇帝就对正侧身将下颚压在皇后肩膀上亲亲热热说话的显荣长公主笑着说道,“还是你的面子大。不然朕若是想办一场这样的家宴,这些王八羔子,都是不肯来的。”他哼了一声,见显荣清秀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诮,也知道自己曾经干了点儿糊涂事儿叫妹妹不快,急忙哈哈大笑了两声,对妹妹举杯先干为敬,自己就摇头晃脑,满足得不得了。   “几个皇孙倒是很可爱。”显荣就压低了声音对皇后轻笑道。   “这是你没有见他们捣乱的时候。”见显荣长公主笑了笑,皇后就温声说道,“不过你回京来,也是好的。这几个孩子一向顽劣,日后就都交给你,我也放心。”   显荣长公主能在外领兵这么多年,自然是个文武全才,更何况她是女子,又有女子的细腻,皇后就希望几个皇孙能在显荣长公主手中得到很好的教导。然而显荣长公主定定地看了皇后许久,方才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多谢皇嫂为我用心。”叫几个皇孙从小儿就亲近她,就是保证了她日后更多年的威望。   “既然是皇嫂托付给我,那我就绝不会放松,皇嫂到时别心疼。”   “太子妃心疼么?”皇后就笑着问下方的太子妃。   “能得姑母教诲,是这几个小子的福气。”太子妃大喜,只觉得手里的泼猴儿们总算是有了镇压的五指山,几乎是喜上眉梢地说道,“请姑母一定要严格些,若是谁不听话,您只管下手抽!这世上有句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请姑母多费心,我先谢过姑母。”她豪爽地就将手里的酒给喝了,显然是当真欢喜。   显荣长公主就笑吟吟地微微点头,对那几个已经围到了阿萝面前的皇孙们哼笑了一声。   阿萝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个优雅的美人。   她对皇孙们嫣然一笑。   大皇孙觉得继自家阿妧姐姐和小姨之后,自己的春天仿佛又来了。   不过大皇孙卫熠显然是皇帝的亲孙子,喜新不厌旧,不仅对阿萝彬彬有礼,还对阿妧无微不至地照顾,满场飞,生怕显不着自己了似的。   阿妧见这小子竟然又殷勤上了,可不是想当年骤闻自家小姨要成亲时的天崩地裂了,就不怀好意地笑了。她正笑得厉害,就见卫瑾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急忙给自己的小伙伴儿让了让,这才好奇地问道,“你最近怎么了?怎么好几天都没给我写信?白兔身子可好些了?”   白兔年纪大了,不过身体没毛病,前些时候病了,乃是吃撑了。   这真是个一言难尽的生病方式。   “好些了。”卫瑾安安静静地看着卫熠鞍前马后地服侍阿萝和阿妧。   “有些眼熟。”他就指着卫熠轻声说道。   阿妧就想了想,偷偷儿对卫瑾说道,“这小子最近在跟我伯伯学习礼仪,大概是有些像我伯伯。”   谦侯霍宁香个是个很神奇的美男子,先是万千风姿迷倒了皇帝,然而却死活抱不上皇后的大腿之后,不得不去刷满了太子的好感。在太子处已经没有挑战,就将目光投在了皇孙的身上。如今他正教导大皇孙礼仪,顺便讲讲古来帝王啥的,把大皇孙迷的哟……天天阿香阿香叫得可亲近了。   若不是方才听见大皇孙心里面对阿萝时花开了的声音,阿妧都觉得大皇孙这是暗恋了她家伯伯。   “是有些像。”卫瑾看着大皇孙片刻,就抿了抿嘴角公允地说道,“只是不及谦侯静美。”霍宁香生得美,礼仪上佳之后愈发风姿翩翩十分美好,卫熠却是个活猴儿,勉强摆出一副很有礼仪的样子,却抓耳挠腮的,卫瑾看了一眼就笑了。   他行云流水一般举杯喝了一口案上的茶水,这才侧身对阿妧轻声说道,“最近我没有出府,因此知道得晚了。你和王叔准备重阳之后大婚?”   他的眼底清净一片,显然是真的放下了。   阿妧就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再陪陪我姐姐。”   “你可以嫁了人再陪。”   “阿瑾你真是难得向着殿下说话。”   “大婚之后也不影响你和欣荣伯亲近,反而你嫁了人,在王府更自由一些,与欣荣伯往来也更方便。”   卫瑾就跟没有察觉阿萝的烈火眼似的,专注地用后脑勺儿来面对这绝世美人儿,嘴里就殷殷地对阿妧劝导说道,“你急着大婚是正确的选择。王叔虽然对你一心一意,可是你一天不大婚,不占住正妃之位,总是有人心存觊觎。更何况你大婚之后,有了王妃的尊号,在外走动才更自在。”   就比如今日阿妧进宫,虽然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到底不及正经的王妃来得名正言顺。   “我知道了。阿瑾,你从小儿就总是为我想着这许多事。”阿妧就感激地说道。   “你我一块儿长大,我自然一心都要为了你。”卫瑾就柔和地说道。   他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安静温柔,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可是我却从未对阿瑾你做些什么。”   “你已经为我做了最重要的事。”卫瑾轻声说道。   她和他青梅竹马地长大,这对于卫瑾来说,已经是最美好的事情。   有她在的那些年,真的很幸福很快乐。   哪怕他不能拥有她,也希望她能过得很好很好,总是看到她的笑容。   “你这样说,我就更不好意思了。”阿妧就红着脸小声儿说道,“若我能为你做更多的事就好了。”   她一下子就想到最近京中的传闻了,犹豫了一下方才对卫瑾问道,“我听说周玉对你摆出一副非君不嫁的样子来,闹得满城风雨,这京中还有人说你郎心似铁,说你的心太狠了,竟舍得叫一个那样美好的姑娘花期为你凋零什么的。我可生气了,可是想要为你分辩……”   “不必为我分辩。”卫瑾就和声说道。   “可是……”   “谁怜惜,谁就娶去当活祖宗就是。”卫瑾淡淡地说道。   阿妧的顿时抽了抽嘴角。   “你仿佛说得很有道理。”早年虽然周玉也不讨喜,可是阿妧从未从卫瑾的眼里看到这样冷淡冰冷的样子,她知道这一回周玉只怕是没有摸准卫瑾的脉,卫瑾显然不是一个会被众人的舆论所左右的人。   她不想劝卫瑾对周玉宽容些,也不想去叫卫瑾对周玉狠毒些,只小声儿说道,“反正你都说了,我们一块儿长大的。你想怎么做,我都给你摇旗呐喊啊。”她就拱爪小声儿说道,“我很快就要上有老下有下,急先锋就不做了。”   叫她躲在卫瑾的身后给点儿支援就行。   卫瑾就弯起眼睛笑了。   “好。”   周玉这事儿,卫瑾并未放在心上。   她想嫁给他却知道是不可能,因此另辟蹊径。   这世上总是会有那些无聊的人,会在这样的广而告之的感情里充当说教的人,叫人家接受那些人的感情。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祖母已经在给我议亲,祖母的眼光不错,想必日后我会娶一位大家闺秀。”卫瑾对未来的妻子还是有几分期待的,他见阿妧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想了许久说道,“我对妻子并没有许多要求,只求她善待白兔,明白道理,与我能琴瑟和鸣就好了。”   别看卫瑾安安静静的,其实也不是清心寡欲的人,对于成亲可没啥拒绝还有口口声声不着急不成亲啥的。   他其实还是对未来妻子很有些期待的。   “阿瑾一定会娶到天下最好的妻子。不过……”阿妧就急忙提醒卫瑾说道,“周家那位七姑娘对你这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这京中谁家不知道呢?只怕王妃娘娘看中的人家儿,也会因此流言对你有几分迟疑。这正经疼爱女儿的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还有个纠缠不休的表妹的人呢?”她想到这些年自己与卫瑾也在努力保持距离,就松了一口气自己不是那也会叫人膈应的姑娘,就对卫瑾再三说道,“你也别叫周玉坏了你的事儿。”   卫瑾眨了眨眼睛。   “更何况,就算你大婚了,她总是跳出来为你要死要活的,这做妻子的也受不了呀。阿瑾,往后你不能叫自己的媳妇儿受这样的委屈。”   阿妧也见过许多这样的事。   家中有个不省事儿的表妹的,丈夫或是真的怜惜,或是不得不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容忍,可是受到伤害的也只有妻子一个。   或许那些表妹们痴心痴情,有几分可怜。   可是更无辜的难道不是妻子么?   “我知道,你放心。”卫瑾就含着眼角的一点笑意和声说道。   阿萝就在一旁笑吟吟地听着,顺便将纤长秀美的手压在了面前的小案上。   “大人喝茶。”大皇孙就很狗腿地给欣荣伯倒茶,眼里都是爱慕的小星星。   阿萝觉得这小蠢蛋很有趣儿,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恶趣味来,美眸若水,波光流转,对卫熠勾了勾手指。   大皇孙脚底发飘地凑过来,且见眼前的绝世美人吐气如兰。   “会三十六计么?”   “哈?”大皇孙懵了。   “会行军布阵么?”   “哈?”   “会杀人放火么?”   “啊?!”   “没见过血么?”绝世美人儿一笑,在大皇孙呆滞羞愧的目光里哼笑了一声,压低了眉梢儿依旧吐气如兰,柔声说道,“小色鬼,滚远点儿,不然抽你。”   阿妧突然抖了抖小身子。   “怎么了?”卫瑾好奇地问道。   “……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第241章   大皇孙再一次哭着跑了。   失恋令大皇孙痛不欲生。   一旁,昭容长公主却笑了一声。   她带着几分欣赏,几分戏谑地看着阿萝。   “阿罗这孩子,瞧着就叫人喜欢。”那种欺负大皇孙的劲儿,叫她喜欢得不得了。   看着这样神采飞扬的阿萝,昭容长公主只觉得经过显荣这么多年的管教,她仿佛又长好了许多,就对一旁的妹妹笑着说道,“这丫头生得好看,我瞧着性子也可爱,到底是你喜欢的孩子。这样的小姑娘,这世上的男子,谁会不喜欢呢?”她一笑着用喜爱的语气说话,显荣长公主就跟着笑了。   “喜欢她的人很多,只是我瞧着,配的上她的可不多。”她就看了容玉一眼。   容小公子默默地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努力缩小务必不要引人注目。   卫瑾也抬头看了阿萝一眼。   之后,他不在意地转移开了目光。   他还是觉得阿妧更好看些。   “这孩子的婚事,你可有什么章程没有?”昭容长公主被噎得够呛,却还是做最后一次努力。   “凭她喜欢就是。如今这世道,叫我说对女子越发苛刻。这有权势的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却叫女人从一而终算什么?”   显荣长公主清秀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来,见昭容长公主沉默了,就和声说道,“譬如我与皇姐,或是阿萝,手中握着权势,为什么还要看男人的脸色,非要说一句出嫁?男人这东西,喜欢了就宠爱一下,娶回来也就娶回来了。若是听话,就宠着没什么。若是不听话,就再换一个听话的。”   她的眉目和气,可是一旁的昭容长公主的驸马手里的酒杯都拿不住了。   他满头大汗地瑟缩在一旁,跟儿子凑成了一对儿鹌鹑。   “妹妹。”昭容长公主就知道,这是妹妹在为自己做主,只觉得喉咙里都哽咽了,一时连想叫阿萝给自己做小儿媳妇儿的心都淡了。   也是。   如阿萝,已经前程似锦,比男人也不差什么,凭什么叫阿萝下嫁一个叫她看不上的男子呢?   “所以我就说,阿萝往后的婚事随心就是。又不指着男人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嫁到别人家去憋闷地过日子?”   显荣长公主拿阿萝点了一旁的容玉他爹几句,这就变得不再客气,淡淡地说道,“更或者我与皇姐身为公主,下降驸马之家,这已经是驸马的荣耀。在你我面前,驸马是行臣子礼。若这个臣子不听话不新鲜,或是心怀不轨……”她的眼底就露出几分杀意来。   “皇姐若对他尚有怜惜,不休了他,只另选些好的男子侍奉。若是不耐烦了,休了他又怎样!”   “怎么回事?”皇帝就听出这里头的骨头来。   “没什么,不过是皇妹与我说笑罢了。”昭容长公主唯恐皇帝知道这些事儿日后迁怒容玉,就急忙笑着说道,“皇兄还不知道皇妹?一向都要护着我的,不过是提点一番就是、”   见一旁的驸马颤抖着露出几分畏惧,她看着微笑的妹妹,却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往后你在这京里头,我心里也快活些。”她不是行事无所顾忌,自己的驸马说关就关的显荣。   她与驸马有了这么多的儿女,儿女如今也都联络有亲,甚至连任性都成了奢侈。   只不过如今驸马被显荣长公主给惊吓到了,往后会老实一些。   日子就这么过吧。   她上了年纪,不想折腾了。   显荣长公主就皱了皱眉,然而见姐姐依旧妥协,也不愿再说什么来逼迫。   叫她说,公主之尊何等尊贵,这驸马宠了别的女人,已经不干净,难道还要跟他继续一块儿睡?   与别的女子用一个男人,不觉得恶心啊?   长公主转了转眼睛,就笑着对姐姐说道,“自然。日后我在京中,皇姐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只来与我说,我自然是为皇姐做主。”她的目光落在不敢吭声,汗如雨下的便宜姐夫的身上,笑眯眯地说道,“做妹妹的就要关心姐姐。皇姐的公主府我见过,样样儿都是好的,只是侍卫瞧着不大得力。回头我送皇姐些侍卫,皇姐的安全,我也就放心了。”她决定回头送长公主十七八个英俊的侍卫,贴身服侍也并无不可啊。   “多谢你。”昭容长公主顿时就为妹妹守卫自己的心感动了。   “没什么,应该的,举手之劳。”显荣长公主显然做人没下限,还笑眯眯地谦虚了一下。   皇后却已经看出了什么,然而她只是捏了捏显荣长公主的手背,没有说什么。   “不过说起来,阿萝的确越发进益。我听说如今她是你的左右手,很得你信重?”阿萝是阿妧的亲姐姐,皇后自然很愿意给阿萝一些格外的体面,见显荣长公主侧头看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就和声说道,“这样的女孩子,自然是很难得。陛下已经封了她欣荣伯,那陛下……”她探身与皇帝说道,“不如再赐阿萝伯爵府,以示陛下对有功之臣的爱护之心如何?”   “就按皇后说的办。”皇帝急忙狗腿地说道。   “不过阿萝的伯爵府要赐,皇妹,你当年的长公主府都已经陈旧,不如这回连着一块儿修修,免得你出宫回去了,公主府不好看?”皇帝就露出一个兄长特有的慈爱表情。   “我为什么要出宫?”   “哈?”   “我在皇嫂宫里住得挺好的。”显荣长公主修长的手臂放在案桌上,慵懒地挑眉问道,“皇兄难道有什么意见?”   “那你不能这样儿啊!”显荣不出宫,那皇帝得什么时候才能跟皇后睡一块儿?皇帝都要气哭了。   “呵……”长公主就笑了一声。   阿妧就在这一出场就把皇帝给欺负哭了的长公主逼人的威仪底下,默默地吃菜,吃得满嘴流油。   “这小家伙儿倒是依旧有趣儿。”见阿妧听见自己说话急忙就躲到了阿萝的身后对自己探头探脑,见靖王正密切关注这小姑娘,显荣长公主就笑眯眯地说道,“只是瞧着还年纪小了些。我听说才及笄?皇兄,才及笄,多大一点儿,你就叫阿玄大婚,莫非是禽兽不成?”见阿萝对自己露出一个感激的目光,她就挑了挑眉梢儿对脸色发黑的靖王继续笑道,“别赖别人不叫你娶媳妇儿,谁叫你非要对娇滴滴的小姑娘下嘴呢?”   “显荣你啊。”皇后却知道显荣长公主并不是阻拦靖王大婚。   长公主的恶趣味就是要看靖王变脸。   “禽兽。”长公主很开心地欺负人。   “知道了。”只是见皇后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她觉得自己玩儿好了,就摆手笑道,“小夫妻俩自己的事儿,你们自己做主就好。”   爱啥时候成亲就啥时候成亲呗,就算大婚之后,难道阿萝还争不过靖王?长公主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家阿萝能眼睁睁叫靖王把小姑娘给叼走。不过是说笑了一番,又岔开了昭容长公主意图将容玉配给阿萝的意图,这就不再理会别的。   阿妧也默默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跟靖王的婚事要继续往后拖了呢。   见小姑娘心有余悸地抹汗,阿萝的眼底就露出几分无奈地笑意。   她的伯爵府赐下的很快,应她的要求,她的伯爵府就摆在靖王府不远处的一处,极大的簇新的宅院,不提里头是多么的华美,只说靖王一向小心眼儿爱吃醋,然而虽知道阿萝将伯爵府离自己这样近,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一声不吭地忍了。   待阿妧好奇地问靖王的时候,靖王就垂头亲了亲小姑娘的嘴唇。   他咬了咬阿妧软软的水嫩的嘴唇,见她目光迷离地伏在自己的怀里,就勾了勾嘴角。   当姐姐的亲亲妹妹的额头顶天儿了,可是这小姑娘的每一处都是属于靖王殿下的!   他能亲能得到的地方多了去了!   “我的确不喜欢她总是动摇你的心。”抱着这小姑娘软软的身子,见她还如年幼的时候一般和自己亲昵在一块儿,可是那一处微微隆起的柔软起伏却叫他坚硬的身体感受得越发明显,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小小一颗的樱桃啄在自己的身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靖王觉得这必须得大婚了,不然自己非得憋出毛病来不可,就用力将这个软乎乎的小东西往怀里揣了揣轻声说道,“可你喜欢她。你惦记她,放不下她,看见她就会快乐。”   阿妧心底太过柔软,她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姐姐的。   “我舍不得你见不到她时的不快乐。”靖王就认真地说道。   只要阿妧能开心,他什么都能忍耐。   更何况阿萝对阿妧的心一向真心,他愿意叫阿妧能得到更多亲人的爱。   “殿下,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喜欢谁如同喜欢靖王一样。   所以,她才想快快地嫁给他呀。   靖王抬手摸摸她的头。   “大婚还延期么?”他就问道。   “姐姐说不必延期了。”阿妧就摇头说道。   阿萝不知因为什么,就叫阿妧赶紧嫁给靖王了。阿妧想不明白靖王与阿萝那许多的心思,却觉得自己见到这样的一切都开心得不得了。   她在靖王的怀里打了一个滚儿,仰头美滋滋地说道,“不过我姐姐说了,大婚之后,反正两家离得不愿,叫我往后多陪她住几天。殿下,你不知道,姐姐的伯爵府可好看了,比南阳侯府好看多了。大好的院子,好多的好玩意儿。”   阿萝特意叫人给她修缮了许多阿妧喜欢的小亭子小阁楼儿。   这是她们的家。   不必看别人的脸色,随心所欲,想怎么修缮就怎么修缮,不必忌惮别人的眼光,也不必畏惧别人的说辞,也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给别人找麻烦。   那曾经在南阳侯府,哪怕想要回到从前阮姨娘住过的院子里还要偷偷摸摸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阿妧只觉得阿萝苦尽甘来。   特别是当阿萝恭恭敬敬地上了一回南阳侯夫人的门,不知跟南阳侯夫人说了什么,南阳侯夫人默许她将曾经阮姨娘拿被封闭的院子里剩下的所有的器皿等物都拿回去了欣荣伯府去,阿妧就觉得更欢喜了。   当初她与阿萝本已经将阮姨娘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可是这一回阿萝甚至连曾经没有拿走的那些阮姨娘曾经坐卧过的软榻等物也都拿了回来。她心血来潮,就拉着靖王一块儿往欣荣伯府来了。   她知道阿萝想重新将阮姨娘的那个院子搭起来,来怀念曾经母女三个一块儿生活过的时光。   她也想看看曾经自己到底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不过欢欢喜喜地走到门口,她就见一个高挑英俊的青年躲在欣荣伯府外的石狮子后头默默地转圈儿,期盼地仰头看伯府高高的匾额,却瑟缩了一下,委屈巴巴地缩进了石狮子投落的阴影里。   靖王觉得这看着就十分蠢,因此不想理睬径直往伯府里去,只是阿妧却见到了那青年英俊的脸,就不由呆了呆诧异地叫道,“这不是大公子么?”魏阳侯府大公子,听见了有人叫破自己的身份,顿时扒拉着恨不能把自己给扎进石狮子里去。   阿妧就抽了抽嘴角。   这瞧着确实……有点儿蠢。   不过虽然阿妧跟周玉打过架,不过对这位大公子的观感还不错,因为周玉诽谤自己传播自己的流言,魏阳侯府大公子二公子还专程上门给自己赔礼道歉来的。   他们也没觉得大老爷们儿却给小姑娘道歉有什么不对的,甚至言辞之间并未偏颇,十分公允。   虽然这其中必定是有各种缘故,不过总比那种打死也不道歉的滚刀肉好多了。   他还给自己带回过阿萝的信。   见大公子慌不择路地又开会转圈儿不知往哪儿跑,阿妧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那什么,叫十妹妹看笑话了。”周大公子就很脸红地走过来说道,“路过来着,竟然能见到十妹妹,这真是好巧啊……”   他看起来怂怂的。   阿妧就眨了眨眼睛。   “真的很巧。您还有事儿么?”她就问道。   “没事儿了?”周大公子仰天打了个哈哈。   “那我走了,下回见。”阿妧没想过没进过阿萝的同意就擅自把人给带进去,谁知道阿萝心里对这位周家大公子是喜欢还是讨厌还是不耐烦了呢?   只是她一回头,就见那英俊修长的青年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就对他摇了摇手臂表示下回再见,自己就跟靖王一块儿进了阿萝的伯爵府。只是她满心欢喜而来,却没有想到撞见的,却是自己姐姐的暴怒。一向优雅从容的绝色美人,此刻花容扭曲,暴跳如雷。   “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她的身上不知怎么全都是泥土,一双眼赤红,布满了血丝,狼狈又可怜,罕见地带了哭音,一转身就掀翻了眼前的极大的红木桌子。   “混账,混账!” 第242章   “姐姐,姐姐?”   阿妧从未见过阿萝这样可怕的样子。   那种悲恸与愤怒,还有憎恨,就算是曾经阿萝在南阳侯府里经历那么多年的压迫也从来没有过。   她觉得阿萝现在的样子叫自己难过极了,顾不得别的,急忙扑到了阿萝的怀里去握住她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是谁会叫阿萝这样伤心?是什么样的事会令阿萝变成这样疯狂的样子?   阿妧一向都不想怨恨谁,可是这一刻,她怨恨上了会令阿萝感到痛苦的人。   “姐姐?”阿妧的声音也带了哭音。   一滴眼泪落在阿妧的脸上,她抬头就看见阿萝在自己面前落下泪来。   “你,你怎么在?”阿萝一边问着这样的话,仿佛努力想要叫自己变得平静,可是她却失败了。她整个人仿佛都别人击垮了一样,一眨眼,晶莹的眼泪就顺着她那张美丽无比的脸滑落。   她看见阿妧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狼狈又扭曲的女子,那怪异的模样叫阿萝的手都颤抖起来。她摸了摸阿妧的脸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却最终只是哽咽了一声,颤抖地拂过阿妧的脸颊轻声说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阿妧是傻,也是也没有傻到什么都不明白。   她呜呜地就趴在阿萝的怀里哭起来。   方才暴怒的女子的胸口还在激烈地起伏,她的手都是冰的,轻颤着,连呼吸都变得充满了怨恨。   哪怕她要挤出一个不在意的表情,可是却都失败了。   阿妧抓着阿萝的手,努力想叫自己的温度把姐姐给暖和起来。   这时候阿萝身子一软,就压在了阿妧的身上,伸手就将阿妧的小身子用力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只觉得惊怒之后,又觉得怨恨惶恐。   她这一生,心里装着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女子。   母亲,妹妹。   拿命去换来的前程,她甚至什么都舍弃了,为了的不过就只有一个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   妹妹好好儿地在她的怀里,可是她更想叫自己的母亲,哪怕是在死去之后,也不要再被林家束缚,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她还原了当年她们在一块儿生活的一切,只想叫母亲的骸骨挖出来葬在自己的府里,然后母女团聚,叫母亲也能看到阿妧一天比一天幸福。她耗费一切心血,只有这一点简单的愿望。   可是她发现了什么?   阮姨娘的尸骨呢?   “我没事,也不能有事。妧妧你放心,姐姐不会有事。”   是谁取走了阮姨娘的尸骨?   林家的祖坟虽然并未把守森严,可是想潜入其中也十分艰难,更何况阿萝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她一眼就看出来,阮姨娘的坟被人动过,且那是一具空棺。   从未有人安葬在其中的空荡荡干干净净的空棺。若是当真如此,那就代表曾经落土安葬的时候,那棺材里本就没有阮姨娘的尸骨。能神不知鬼不觉在落棺前就取走阮姨娘的尸骨,这得有多么大的怨恨,才会叫阮姨娘死了都不能落土安宁。   是南阳侯夫人,还是乐阳郡主,还是南阳侯……   阿萝的眼角露出一抹冰冷来。   她只觉得浑身的气血在翻涌,喉咙地头透出了腥甜的血气,这种怨恨与痛苦令她只觉得连灵魂都无法平息,可是想到阿妧即将大婚,她却不能叫妹妹同样跟着自己痛苦,因此勉力压住了心里的怨恨,拂过了阿妧的头顶声音嘶哑地说道,“真的没什么,不过是听到从前同僚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因此心里恼怒。”她看见阿妧怀疑地看着自己,就勉强温声说道,“她遇人不淑,遇到了一个畜生,因此……”   “不必隐瞒阿妧。”靖王突然在一旁淡淡地开口。   阿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住口!”她甚至不顾尊卑地呵斥起来。   “姐姐,你不要隐瞒我。”阿妧见阿萝的脸色微变,就低声说道,“你不愿叫我担心,可是我却想和姐姐一块儿分担。”阿萝的谎话根本就骗不过阿妧,她知道姐姐是为自己好因此才要隐瞒,可是……   “就算有什么不堪痛苦之事,可是我也不想叫姐姐你一个人背负了。”阿妧本心情很快活地过来,然而此刻却只觉得满心的难过,伏在阿萝的怀里掉眼泪,轻声说道,“我总是,总是理所当然地承受姐姐的爱护。可是我也想同样来爱护姐姐。不管有什么事,我们姐妹两个一块儿分担,姐姐就不会那样辛苦了。”   她是多么不懂事的妹妹。   享受着荣华富贵,享受着许多人的娇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阿萝用自己的青春与安稳带来的荣光。   可是她如今也想懂事一点。   她想帮帮姐姐,想要哪怕出一点的力,叫她不要那样辛苦了。   “你该快快乐乐的。”阿萝听见阿妧哭了,就喃喃地说道。   她只希望宠着妹妹,叫妹妹一辈子都长不大才好。   看见阿妧快乐,她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阮姨娘当年那样拉着她的手。   “你要保护你妹妹啊……”   其实母亲不知道,哪怕没有这一句最后的叮嘱,她也不会丢下妹妹不管的。   “我希望能和姐姐一块儿快乐,哪怕是一块伤心,我也觉得心里欢喜。”阿妧就仰头对阿萝央求道,“别瞒着我,我长大了。往后,往后咱们的喜怒哀乐,都不要隐瞒我。”   她觉得阿萝恼怒的一定是一件很大的秘密,片刻之后,阿萝方才抱住阿妧的小身子轻声说道,“我本想把母亲从祖坟里带出来,安葬在这府里头。”阮姨娘到死都在伤心,阿萝其实知道她在伤心些什么。   对于霍宁香,她其实隐约的亲近,还有并不生疏的称呼走动,不过是因阮姨娘曾经有一枚很漂亮,可是早就黯淡了的漂亮的红宝戒指。   那枚金戒她到死都戴在手上。   只有阿萝知道,金戒贴近皮肤的那侧,里头刻着两个姓氏。   霍。   阮。   她也曾经想过,那一定是母亲心爱的人。   因为阮姨娘总是看着那只戒指掉眼泪。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并不喜欢父亲,畏惧他,怨恨他,甚至在他每每来歇过之后,就痛苦得无法解脱。   她躲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伤心痛苦,努力不要叫两个孩子跟着她一块儿伤心,可是阿萝看着那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却在自己走后痛苦无比的母亲,就想着,她那么的不喜欢自己的父亲,那么不喜欢这个南阳侯府,那么如果有一天她能够得到这世上最高的荣宠,当这南阳侯府不能再束缚她,那她一定要把母亲和妹妹接出去,再也不要和林家有任何关系。   她曾经想要成为宠妃,因为那是最快的一条道路。   可是阮姨娘连那样短的时光都熬不下去。   她哪怕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甚至连最苦涩,最怪异的药都毫不犹豫地去吃下去,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然后庇护自己的两个女儿能够长大。   想到这里,阿萝就抹了一把脸。   抹下了一把眼泪来。   “安葬?”阿妧就急忙流着眼泪给阿萝擦她的脸,听到这里一愣,下意识地就看向姐姐身上那些尚未干涸的泥土,那上面还带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却叫她一时想不起来。   只是她从不在意阿萝行事偏激,也不觉得她去挖坟有什么不对,只急忙点头连声说道,“也好的。这样也好,那我们也算是母女团聚了,是不是?”   见阿萝怔怔地看着自己,阿妧就急忙凑过去。   “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啊?”   “我坏了林家的祖坟……”   “姐姐做的,就绝对不会有不对的事。”阿妧轻轻地说道。   哪怕阿萝做的是错的,可是她也不在乎。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对错,她只要自己的姐姐。   她急忙扒拉干净自己的小脸儿,红肿着眼睛去看阿萝的表情。   “那姨娘呢?”   “她不见了。”阿萝说起这个时候,绝色的脸又开始有些扭曲。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阿妧茫然地问了一句,之后用力地张大了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又觉得浑身冰凉。她呆呆地,僵硬着小身子看着面前眼底带了几分疯狂的姐姐,拼命地颤抖,又觉得自己仿佛什么都失去了一样。   她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样充满恶意与可怕的事情,又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样抗拒这样的场面。直到身后一个有力的怀抱将她抱在怀中,阿妧方才觉得自己的身上又有了温度。   靖王把阿妧从阿萝的怀里抱出来,扣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早年我有些知情,只是尚未作准。”   “你记不记得当年,谦侯曾经与你三叔动怒?”   阿妧一下子就想到霍宁香曾经满手是血,与林三老爷几乎是剑拔弩张。   一向冷淡的林三老爷哪那次那样心虚。   “就是因这个?”   “谦侯不让说,且他还要悄无声息去寻尸骨,因此才瞒着你。”靖王轻声说道,“只是我想,这事关你生母的下落,无论是好是坏,最不该隐瞒的人就是你。”   虽然会令阿妧痛苦,可是阿妧还有他在她的身边。有他在,他总是会保护她,不必叫她经历更多的风雨。善意的隐瞒固然是好的,然而靖王却突然舍不得阿妧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被蒙在鼓里,去安享这被遮住了眼睛的天下太平。   因为有他在,所以何必隐瞒?   阿妧本就不会是一个人。   “三叔?”阿妧就呆呆地反问。   “殿下知道这事?”阮姨娘尸骨不见,阿萝的心里其实怀疑了很多人。有能力势力能将阮姨娘的尸骨给偷走的不外是那三个人,且都有嫌疑。   南阳侯夫人不喜南阳侯所有妾室,难道会叫自己讨厌的小妾死后还要在自己的眼前膈应她?乐阳郡主一向疑神疑鬼,哪怕阮姨娘已经失宠得避居侯府的角落,可是不也曾经给阮姨娘下过毒?至于南阳侯?再正常不过。   他不喜欢阮姨娘,不在意她,因此觉得她不配如林家高贵的祖坟,这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知道。她三叔这些年一直在往百越写信,就是为了你们生母的下落。”   “百越?”阿萝一顿,顿时脸色狰狞。   “是南阳侯?”她连父亲都不叫了,只带着几分阴沉与仇恨地问道。   “他自己承认了。”靖王顿了顿,听着怀里阿妧细细的哭声,慢慢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感到小姑娘呜呜地哭成一团转身扑进自己的怀里,就淡淡地说道,“他说不记得将你们生母丢在何地,只是本王总是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大理寺卿林三老爷也觉得他二哥没说实话,因此这些年拼命地给南阳侯写信,就是想叫南阳侯把阮姨娘到底丢哪儿了给说出来。哪怕如今已经过去多年,阮姨娘只怕也都找不着了,可是……   南阳侯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信。   因此事,林三老爷就再也没有在霍宁香面前抬起过头。   他的确对霍宁香有许多的警惕与排斥,可是却并不是一个这样无情的人。   “原来是他。“阿萝的声音里透着入骨的寒意。   “畜生。”   她到了江东,曾经也寻访过阮姨娘当年旧事。   虽然许多事都已经模糊,可是她还是从一点点旁人的回忆里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恶心的故事。   他抢了她,却不肯善待她。将她充作外室,令她有孕,然后赶走她找上门来的家人,然后直到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后很久,才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中丢进了妾室堆儿里。   那时他早就有了真心喜爱的妾室,那是高贵的南朝郡主,高高在上,他将那郡主捧到天上,将她生的那个女儿也捧到天上。他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却不过是因她已经是他的女人,因此决不允许她出府去再去寻找平凡的幸福。   巧取豪夺。   不过是这样恶心。   阿萝用力地捂住嘴角,才能压抑住自己心中泛起的怨恨与杀意。   这一刻,她真想杀了那个男人。   “你不必去问你三叔,他的确不知道你生母的下落。”见阿萝红着眼眶看着自己,靖王就皱了皱眉缓缓地说道,“不过南阳侯即将回京。若你能忍耐,你就忍到他回京之后,亲自到他面前去问。”   他也曾派人暗访当年阮姨娘故去之后南阳侯府的动向,只不过丢一个不得宠的小妾的尸体这种事儿,南阳侯大概随手一扔也就完了,完全没有人留意过。他垂了垂眼睛,就对阿萝叮嘱道,“把那坟重新埋好。不然叫人知道你挖了生母的坟,只会令人非议你大逆不道。”   “你已经经历许多苦难与痛苦,哪怕这一件最痛,也请你多忍耐。冤有头债有主,总有你报仇的时候。” 第243章   因此事,阿妧就留在阿萝的府中几日没有回家。   待她回家之后,宁国公夫人看了阿妧一眼。   “奇怪。”她叫阿妧到自己面前,摸了摸阿妧雪白的脸颊,就喃喃地说道。   “怎么奇怪了,母亲?”阿妧经过这几天的休养,觉得自己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这些伤心与难过,见宁国公夫人看自己的目光十分奇异,就呆呆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六丫头住了几天,一下子仿佛长大了许多。”宁国公夫人觉得这大概是阿妧知道了阿萝这些年受过许多的苦头因此才会如此,因此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想到自己一向宠爱得不得了的孩子竟然会经历成长,那双无忧无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沉沉的东西,她就忍不住爱惜地将自己的女儿揽在怀里柔声说道,“若是往后你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就回来与母亲说。不要自己憋着。”   宁国公夫人并不喜欢阿妧长大。   一个孩子的长大与懂事,或是成熟,总是伴随着生活的苦痛。   阿妧养在深闺,会叫她变得比从前还要沉稳,就算是想也知道,只怕是什么事触动了她的心。   宁国公夫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的懂事,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更永远天真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既然能护得住她,又怎么舍得逼她长大?   “母亲。”阿妧又想哭了,抽着小鼻子压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总是觉得自己快活不起来了。   “母亲在呢。”宁国公夫人就急忙说道。   “我很难过。”见宁国公夫人并未探究自己难过的秘密,阿妧就哽咽地趴在母亲的怀里小小声地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会有那样痛苦的事。”   曾经阿妧感到最畏惧恐惧的时刻,不过是当年她醒过来,无助惶恐的时候,可是比起如今,她觉得那时自己的害怕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阿萝给她说起了许多阮姨娘当年的悲恸与麻木的生活,于是阿妧就想到曾经霍宁香曾经与自己带着回忆说过的话。   他说,阮姨娘曾经是多么地像自己呀?   呆呆的,又快活明媚。   到底经历了什么,南阳侯竟然能彻底地摧毁了一个天真纯粹的女孩子,叫她那样艰难地生活,再也没法露出笑容。   她曾经对南阳侯并没有那么多的怨恨。   可是她如今却只觉得自己满心的仇恨,恨不能南阳侯……   是了。   南阳侯就是那么坏,他甚至小妾死了,连女儿都不肯养,要把阿妧丢给自己的兄长。   “再痛苦也要活着。更何况,无论生活里有多少的痛苦,可是却还是会有光明。”宁国公夫人就柔声安慰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若是为了痛苦活下去,那多么艰难?阿妧,你要多想想幸福的事情,那些痛苦的事,是你成长的力量,却不能叫它成为你之后生活中压抑了你幸福的负担。”   她如同阿妧年幼时一般拍着这孩子柔软的后背,不去问阿妧听过了什么,和声说道。“还有许多许多疼爱你的人,这样的爱,比那些痛苦更多,我们都在你的身边。”   “我知道的,母亲。”   她真的得到了很多人的疼爱,甚至阮姨娘也一直到死都在爱着自己的女儿们。   她病得几乎没有了人样,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却死死地撑着不肯死,哪怕或许死掉才是她的解脱。   阮姨娘与宁国公夫人,对于阿妧来说,都是自己最值得爱着的母亲。   “我,我其实真的已经很幸福了。”她反手拿手背拼命地给自己抹眼泪,眼睛红彤彤的,见宁国公夫人只是爱惜地看着自己,方才哽咽地轻声说道,“我往后不叫母亲担心。真的。”这些痛苦,南阳侯又感受不到,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阿妧一想到南阳侯,心里就格外地压抑,却还是拉着宁国公夫人的手问道,“我听说百越要回来人了?母亲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么?”   她甚至都不想再管南阳侯叫二叔了。   “的确是。我得了你二叔的信,说是乐阳与阿妤先回京,然后你二叔交接防务之后再回来。”   乐阳郡主母女的命也够硬的,竟然在百越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死一死。宁国公夫人只想着这只怕是南阳侯用心庇护的结果,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去提及,想了想就说道,“不过你二叔就算是晚些回京,也能赶上你大婚。”   她摸了摸阿妧的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对你二叔有心结。只是不必担心,就算要出嫁,你拜别的也是我和你父亲。至于你二叔……我和你父亲不会叫他伤害你。无论如何,还有你父亲呢。”她那个小叔子可别犯病,不然这回她绝对饶不了南阳侯。   阿妧觉得自己又想哭了。   “好。”她点了点头,把自己躲进宁国公夫人温暖的怀里。   她觉得有父亲母亲在,自己什么都不必害怕。   见她一副依恋的样子,宁国公夫人面上微笑,眼底却带了几分忧虑。   等她从靖王嘴里知道阿妧晓得了阮姨娘尸骨之事,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二叔真是作孽。早前我就说过,这……”宁国公夫人今日把阿妧送到霍宁香的府里去了。阿萝陪着阿妧与霍宁香一家子说话,她的眼前只有靖王,此刻就带着几分伤心地说道,“前两年我也给她二叔写过几封信,我就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连一个安葬之地都不给?到底阮氏是曾经服侍他多年,给他生了两个女儿的女人,这样无情,实在令人齿冷。”   她曾经也询问过南阳侯此事。   南阳侯置之不理。   这样强硬,宁国公夫人心里本也不痛快。   “他如今是阿妧姐姐的父亲,日后只怕是个掣肘。”   “你放心,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已经给阿萝遮掩过,陛下多少知道阿萝这些年受过苦。就算二弟回京想要以父亲的身份压制阿萝,哪怕外头闹得满城风雨,只要陛下站在阿萝的这一边,那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宁国公夫人就跟靖王叮嘱道,“阿妧柔弱,又心肠软,知道这样的事只怕伤心坏了。若是这段时间她心情不好,叫你觉得不开心,你要宽容些。”她捏了捏眉心就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南阳侯这事儿肯定没完。   靖王也觉得没完。   这不说明白阮姨娘到底葬在哪儿了,决定没完的。   阿萝如今那性子……只怕剁了南阳侯都有可能。   不过到底有长辈们不着痕迹地爱护与安慰,阿妧的心里总算是将此事都给稍稍压在心中,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模样儿来。   这一天她就陪着阿萝在宁国公太夫人面前说话,显然太夫人还不知道自己面前纤细柔弱的孙女儿不长时间之前刚刚挖了自家祖坟,因此脸上还带着温煦的笑容与阿萝说话。她的几个孙女儿陆陆续续出嫁,如今尚待字闺中,能陪着她说话儿的也只有阿萝和阿妧了。   三房倒是有个庶女九姑娘阿静。   只是阿静本是个文静的性子,也不大伶俐,若说端茶倒水孝顺太夫人还行,能与太夫人天南海北地说话却不大能够了。   阿萝早些年是把自己往宠妃的路上修行的,自然口齿伶俐讨喜,因此太夫人就享受了一把皇帝都没享受到的待遇。   她被阿萝的话给逗得连连微笑。   阿妧就坐在太夫人的身边,见阿萝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仿佛曾经的怨恨与狰狞全都是一场梦一样,昳丽美好,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就抿了抿嘴角,揪住了自己身边的裙摆觉得自己真的太给自己的姐姐拖后腿了。   她正陪着阿萝说笑,却见外头一个丫鬟来禀告,说是魏阳侯夫人来看望太夫人。听见是魏阳侯夫人,太夫人先是一愣,之后就想起来这是谁了,不由皱眉看了阿萝一眼。   “侯夫人既然都已经来了,不叫人进来,莫非是要人说林家猖狂?”阿萝就笑着说道。   她对魏阳侯夫人完全没有感觉。   阿妧就默默地想到了之前在欣荣伯府外转圈儿的周家大公子。   那个什么……   她那天太伤心,把周大公子给忘了,如今阿萝都不知道自家门外还有个痴心人在可怜巴巴地挠石狮子呢。   “贸然上门,也不下个帖子。”太夫人就认为魏阳侯夫人这不大规矩。更何况虽然这些年下来,周玉没有再找过阿妧的麻烦,只是她曾经干的事儿太叫人生气了。   太夫人对魏阳侯府的印象不大好,觉得这是一个没有规矩的人家儿……规矩人家儿能把女儿给养成那样儿?哪怕魏阳侯府的家风大概是好的,子弟倒是出众,不过将周玉给养成这么一副性子的魏阳侯夫人就必定不是什么贤良持家的人。   不省心的婆婆还有小姑子……   这简直就是地狱模式。   她就对阿萝轻声说道,“这一家子里头,女人麻烦才是真的麻烦,毕竟女子们都生活在后院儿,这后院不太平,往后且有吃委屈的地方。”   她见阿萝微微点头,想到那位周家大公子确实生得很英俊,且这么多年也十分痴情,据说把宁国公当成亲爹一样鞍前马后地服侍,就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若你当真喜欢魏阳侯大公子,不如……”老太太咬了咬牙,就哼了一声说道,“可以叫他入赘!”   “哈?”阿妧呆呆地抬头,看着自家很可爱,此刻很惊世骇俗的老祖母。   那个什么……那可是周家长子,往后是要袭爵的,她家老太太真敢想啊。   还入赘?   魏阳侯夫人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会哭死的。   “没错。六丫头既然如今都已经自立伯爵府,那娶一个回来有什么不妥?”更何况阿萝虽然有心机,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只是谁耐烦总是跟后院儿的女人勾心斗角?   娶一个男人回来,往后欣荣伯府里阿萝说了算,也不必与婆婆小姑子的有什么牵扯,觉得婆婆小姑子不好,大门一关不叫进门就可以了不是?不拘周家大公子,太夫人觉得阿萝其实往后看上谁家的小子,都可以这么干。   “好像您说得也没错。”阿妧就懵懂地点了点头。   阿萝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个妩媚多情的弧度。   正含笑进门的魏阳侯夫人显然没想到宁国公府这老太太竟然想拐走自家长子,她就是看见阿萝如今容光越发美艳,濯濯令人不能忽视,心里不由暗暗地酸了一下。这等美人,怨不得令她长子神魂颠倒不能忘怀,甚至多年痴心守望不肯娶亲呢。   只是想到这些天长子总是大清早上就没影儿了,夜夜晚上才回来,待听长子身边的小厮说这儿子给阿萝去做看大门的了,晚上回来前还要围着欣荣伯府转一圈儿查看有没有坏人,恨不能喊一句小心火烛啥的,哪怕心里不舒坦,还是得上门来相看相看阿萝。   她并未见过阿萝,不过是早年魏阳侯曾经说过,这是个会令皇帝都神魂颠倒的美人。   长子这些年的痴情,也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待亲眼见到阿萝的那一刹那,魏阳侯夫人才真正地明白什么叫做美人。   明月皎皎,她只是笑吟吟地坐在那里,就压倒了身边众人的光彩。   不必旁人介绍,一眼就可以知道她的身份。   想到阿萝如今身上还带着爵位,魏阳侯夫人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阿萝这爵位,往后自然是会留给她的儿女的。   若是她嫁给长子,长子这一房到了日后,除了魏阳侯这个爵位,还会有一个孩子可以继承母亲的爵位。   那样的周家,才是真正的显赫。   且如今林家小辈大多联姻皇家世族,峥嵘显赫,不说阿萝是这样优秀难得的佳人,就说如今林家的小辈里头,每一个也都成了香饽饽了。   就魏阳侯夫人自己知道的,打从南阳侯独子林唐回京,这南阳侯府的门槛儿都要叫各家夫人给踩平了,都想要给林家三公子当个老岳母。不提林唐,连林家三房那个庶出的九姑娘阿静,如今也有几户人家在打听她的情况,想要结这门姻亲。   早年宁国公府的确是豪门。   可是却没有如今的风光无限。   又是驸马又是王妃的……她家爱女周玉想嫁个诚王长孙都难得要上天了。   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就笑着对太夫人说道,“今日骤然上门,想必令您措手不及,都是我失礼了,给您赔个罪,您千万别与我计较。”她深深地给太夫人福了福,这才将目光投在阿萝的身上,露出十二分的善意慈祥来对阿萝笑着说道,“这位就是六姑娘吧?果然是个绝代佳人。且气度疏阔,到底是长公主麾下爱将,这等气度,实在令人喜欢得不得了。”   她正想去拉阿萝的手,却见外头又有一个丫鬟匆匆进门。   “老太太,昭容长公主到了。” 第244章   阿妧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姐姐的身上。   那天在宫里,昭容长公主简直就是意图明显啊。   当然,如果能忽略容小公子那惨白惨白的小脸儿就更好了。   显荣长公主麾下爱将……   这个身份会叫小公子做噩梦也说不定呢。   不过既然是长公主驾到,那太夫人就没有还安坐在座位上等着长公主前来的道理,她无奈地看了一眼万人迷孙女儿,只觉得这才叫血雨腥风,这才带着人将昭容长公主给迎接进了上房,请长公主坐在自己的对面,这才含笑问道,“不知殿下前来何事。”   老太太也懂得单刀直入了,且她就隐约地感觉昭容长公主的气色仿佛比从前更添了几分鲜活,甚至眼角眉梢儿的,比从前在宫中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几分。   这就叫太夫人心中疑惑了一下。   昭容长公主满面春风,见太夫人询问,就笑了。   她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身上。   魏阳侯夫人十分不自在地皱了皱眉。   看这样子也知道,昭容长公主显然是相中了阿萝。   若说从前魏阳侯夫人对阿萝还有几分不满意,可是如今见长公主都中意她,她又觉得担心,唯恐这儿媳妇儿没了。毕竟谁能跟长公主争儿媳妇儿?   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上门来跟太夫人提亲,因此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担心听着长公主与太夫人说话,果然就见昭容长公主看了阿萝片刻之后就笑着说道,“我这次来,自然是为了阿萝了。”她也不客气,伸手就握住阿萝的手和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很喜欢阿萝,也觉得这孩子与我投缘。不知太夫人能否割爱,叫阿萝给我做个儿媳妇儿。”   她顿了顿,就苦笑了一声硕大,“您也知道我家那个孽障……当年他做错了事,因此这些年总是不顺当。您也不必有顾虑。若是不愿,就跟我说实话。我家也不会对阿萝有纠缠之意。”   她摆明了将选择权交给林家,太夫人就询问地看了阿萝一眼,见她垂目浅笑,却没有应下的意思,就笑着对目光期待的昭容长公主笑着说道,“这孩子才回京,这些年也未曾团聚,因此我也舍不得她。”   她说得含糊,可是昭容长公主却听懂了。   她心里遗憾极了,握住阿萝的手就不撒手,轻叹了一声说道,“可惜无缘。”   因她本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仗着身份就威逼旁人的人,因此哪怕林家拒绝,对她来说却并没有感到冒犯。   “太夫人也不要和我见怪,实在是我很喜欢阿萝这样的姑娘。”昭容长公主顿了顿,只觉得阴差阳错。若当年容玉喜欢的姑娘是阿萝,她……想到阿萝曾经的轻狂样儿,长公主就苦笑了一声。   若是当年的阿萝,想必她还是不会允许儿子娶她的吧?   如今的阿萝荣宠在身,风光无限,因此她才会这样喜欢她。   “打从他……”昭容长公主本想再抱怨一下那狐狸精阿妤,然而想到阿妤也是林家女,就尴尬地闭嘴不语。然而她对阿妤的那份厌恶与不喜,太夫人也是接收到了。   此刻魏阳侯夫人见长公主都在阿萝的面前碰了壁,自然就不愿再开口叫阿萝也往自己的脸上抽一巴掌,因此不过是看着长公主与太夫人说笑,这才气闷地回了魏阳侯府。待到了家中将身上外出的衣裳换了,又喝了一碗银耳羹给自己补充了一番气血,她这才缓过劲儿来。   “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魏阳侯府大公子幽魂一样儿地飘过,见魏阳侯夫人在给自己胸口锤气儿,就茫然地问道。   “你今天怎么在家?这真是稀罕啊。”魏阳侯夫人就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这儿子从前把宁国公当亲爹孝顺,如今阿萝回京,就在阿萝的府外给人客串看大门的。   周大公子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天阿萝去了宁国公府,因此周大公子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不过唯恐母亲觉得阿萝狐媚勾引自己,周大公子也不敢说什么,只侧头看了看,这才犹豫着坐在母亲的面前轻声说道,“最近这京中有些七妹妹的传闻,母亲大概是听到了的。怎么好好儿的女孩儿反倒传出这样的名声来?好听不成?什么非君不嫁,这叫人听见不像话。”   就算是北朝女子敢爱敢恨,不过也没有说这死缠烂打的,周大公子一出门,就有许多朋友好奇地问自己妹妹是不是当真是个痴情的奇女子。   闹得满城风雨的,可把周大公子的脸给丢尽了。   就算是周大公子自己,哪怕心里喜欢阿萝,也对宁国公很狗腿,可是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宣称自己非阿萝不娶来的。   虽然他有这样的宏愿,可是也只在家中府中流传,闹出去不是叫人看戏么?   “你还说你妹妹?那是你亲妹妹,你不说可怜你妹妹一腔真心却被人踩在脚底下委屈极了,还觉得自己丢脸了?”魏阳侯夫人就觉得这几个儿子都不行。   遇到事儿了,只想着自己的体统脸面,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妹妹为情所困,这么多年是多么的伤心。此刻将儿子露出几分不悦,她就冷笑说道,“你妹妹的心事,你不是不知道。不说帮你妹妹一把,你先带头儿来看不起她!你也是做哥哥的样子?”   “人家阿瑾不喜欢她,她何必纠缠。”   “那你呢?那个林家的阿萝喜欢你么?你又为何不婚不嗣的非要追着她?”   “母亲,男与女能一样儿么?”见魏阳侯夫人胡搅蛮缠,周大公子就露出几分不耐来皱眉说道,“我是男子,心有所属,怎么再去娶别的女人,跟她睡觉生孩子?”   他到底在军中日久,因此养出了几分丘八的脾气来,见魏阳侯夫人诧异地看着自己,就不悦地说道,“娶进门和嫁出去能一样儿么?七妹妹是往外嫁,心有所属无所谓,反正时间久了,她总是会回转。可是若是我……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他粗口笨舌也不知自己说明白了没有,总之就是希望侯夫人能知道自己的意思。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与周玉不同。   阿萝也没有烦他烦到如卫瑾一般提起周玉就厌恶的份儿上。   “什么一样儿不一样儿的,叫我看都一样儿。阿玉是你的亲妹妹,嫁给你表弟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她打小儿就喜欢你表弟,难道这错了么?”   魏阳侯夫人提起爱女就伤感,盖因长女就因当初仓促出嫁如今不顺心得很,因此就越发不愿叫幼女也一生有什么遗憾,她就含泪对周大公子说道,“这是我们在自家里说话,因此就说些实话。林家那个小妖精,当年摆出一副无辜白莲花儿的样儿来,可是坏事儿岂不是都做了?”   见周大公子用力地张大了眼睛,她就落下眼泪来。   “当初不显,后来我才回过味儿来。”魏阳侯夫人今日在宁国公府忍得辛苦。   一见阿妧那张红扑扑娇滴滴的小脸儿,她就想到自己的长女与靖王妃之位不过是一步之遥。若当年长女嫁给靖王,又哪里会到了如今这般抑郁伤怀,在夫家过那样苦闷憋屈的日子呢?因此就跟长子抱怨着说道,“林家那丫头自己想勾引靖王,只是靖王年长要议亲,她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儿,自然知道娘娘中意的是你大妹妹。”   周大公子听得头疼,一脸不耐。   他亲娘最近两年真是越发地爱唠叨了。   “她想要把你大妹妹踩下去,因此才在诚王府挑衅玉儿。可怜玉儿为人没有心机,也不懂这人心叵测,因此着了她的道儿与她打架。可不是就因这事儿,你大妹妹与靖王殿下的婚事就黄了么。”   魏阳侯夫人还要继续唠叨阿妧这心眼子,就听周大公子的声音里平添了几分嘲笑地说道,“玉儿没心机?那是叫母亲给宠坏了,觉得谁都得给她当小丫鬟随便儿欺负!想当初难道是人家十妹妹先冒犯了她?不是她自己嘴欠招惹了十妹妹?怎么反倒成了十妹妹居心叵测?”   “还有,当年皇后娘娘满京给自己挑儿媳人选,大妹妹是其中之一罢了,婚事没有板上钉钉人,有什么好陷害的。母亲也别往脸上贴金。”   “你!”   “行了。要我是阿瑾,我也不喜欢阿玉。打小儿就骄横,偏还是一副全然不体贴可爱的性子,十妹妹遇上她也是倒霉,凭什么叫她指着鼻子骂狐狸精?”   “十妹妹?谁是你十妹妹?好一个十妹妹!”   “您在外受了气,也别跟儿子撒气。”见魏阳侯夫人的眼睛都瞪圆了,周大公子就撇了撇嘴不乐意地说道,“十妹妹是谁,母亲难道心里不知道?这京中想攀附她的,想唤这一句十妹妹的不知多少,谁有这体面呢?如今我能喊一声十妹妹,这是与国公府亲近才对,母亲只看后宅那一点小事纠缠不休,目光也太短浅了一些。”   他觉得跟魏阳侯夫人说话头疼得很,就飞快地起身。   “还有,别总是抱怨大妹妹过得艰难,难道不是她自己作的?身上不爽利来了月事不方便同房,也没说不能跟妹夫一个被窝儿纯睡觉不是?偏偏自己叫人烧了外头的炕给预备了通房丫头,自己作的死,如今郁闷有什么用?”   周大公子当年知道妹妹干的蠢事儿的时候都要气死了。都是世家子,他早年去江东之前也收用过一二通房,自然知道世家公子的劣性根。因此妹妹成亲之前,他千里迢迢偷偷儿回京了一回,和弟弟一块儿堵住了便宜妹夫威逼了一下。   也没说别的,就是叫妹夫放明白点儿。   那小子自然是将从前的通房给送走了。   他本以为妹夫身边干净了,不论往后如何,可是短时间妹妹夫妻琴瑟和鸣,小夫妻俩总是会感情深厚没有旁人在里头参合,时间久了,自然也会多几分融洽。   千叮咛万嘱咐,她却不听兄长的话,当妹夫房里的丫鬟是死对头,非要安排自己的丫鬟先把通房的位置给占了,闹得倒是丫鬟得宠起来,做兄长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你就为了林家那两个狐狸精,你妹妹们的死活都不管了?!”见周大公子满不在意地往外走,魏阳侯夫人只觉得伤心无比,照着儿子的背上就摔了一个茶杯,就听瓷器碎裂的声音里,自己的声音凄厉道,“你再讨好她们又有什么用?!一个小妖精夺了你妹妹的婚事,拢着阿瑾的心去祸害你另一个妹妹。另一个妩媚上了天。你以为我今天去了哪儿?还不是为了你!可是你在人家面前排不上号,还有长公主在前头排着呢!”   “母亲你!”周大公子震惊回头。   他完全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是去给自己提亲去了。   “您去叨扰阿萝做什么。喜欢她是我的事,我也没想娶她。”   “什么?!”   “她那么好,我怎么配得上她呢?”周大公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就想到曾经那笑容明媚潋滟的少女带着愉悦的笑容将自己踩在脚底下往死里打的肆意与飞扬的美丽。他的眼睛就暗淡了一下,这才轻声叹气说道,“只看母亲你对她们姐妹这样有成见,我又何必去搅乱她的心呢?”   难道他不知死缠烂打么?若是当真死皮赖脸,他早就去敲阿萝的伯爵府的门,而不是总是躲在外头纠结。   如今看了魏阳侯夫人这样,他就觉得自己什么心事都不必想了。   阿萝如同天上雪,那么美好,叫她摊上母亲这样的婆婆,他不忍心。   当然周大公子是想多了。   人家欣荣伯铁石心肠的,也没说会嫁给他来的。   “那你还……”魏阳侯夫人就被儿子这犯贱的力量给惊呆了。   “我远远地看着她安好就是。或是日后给她做个好朋友也就满足了。……跟林唐一般,能保护她就足够了。”   周家大公子最羡慕的就是有兄长的名分,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阿萝的身边陪伴她的林唐了。虽然他觉得林唐当年在南边儿的时候对阿萝的态度有些太过在意……反正周大公子再爱护妹妹也没有说如同林唐那般命都不要,不过他还是羡慕,林唐那可以无所顾忌地为阿萝做事的样子。   不过林唐当年很警惕也很小心眼儿,所有对阿萝有点儿想法的军中同僚,都叫林唐很排挤地挤兑走了。   想到旧事,周大公子就哼了一声。   他觉得林唐神烦。   当然,林三公子也同样很神烦周大公子就是了。   不过林唐如今虽然已经在开始慢慢地学着放下护着阿萝的心情,然而听到今日长公主与魏阳侯夫人一块儿上门,就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这两个都不行!容玉轻信蠢钝,魏阳侯母女更不省心,六妹妹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去。”   他摸着下巴沉默地想了想,眼底露出几分伤感,却还是公允地说道,“阿萝值得更好的。她还年少,往后慢慢儿选,总是比这两个东西强些。”   南阳侯夫人闭了闭眼。   一个庶女罢了,儿子怎么总是护着她? 第245章   心里不痛快,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与女儿排解。   阿馨今天正回了娘家,听着母亲的抱怨,就嗯嗯啊啊地点头。   “你说你三哥,怎么总是记挂阿萝那丫头?”   “都是三哥哥的妹妹,三哥哥一样儿上心。”阿馨是个心胸十分简单的姑娘,此刻就恨不能打哈欠,捂着嘴懒洋洋地说道,“母亲难道不记得了?四妹妹五妹妹的婚事,若不是三哥提醒,如今她们只怕也没人能为她们想着嫁人的事儿。三哥哥对姐妹们好,难道还不是好事儿不成?就做个没心没肺的,对姐妹的死活终身不管不顾的,母亲你就开心了不成?”阿馨的嘴一向十分伶俐。   因夫君喜欢,纵容着,如今更是叭叭儿的。   南阳侯夫人被次女堵得哑口无言。   她揉了揉眼角。   “我怎么没见他对你和你大姐这么好?”   “您可别这么说,三哥哥听了心都寒了。就说这么多年在南边,我与大姐姐的生辰,还有几个孩子,连我家夫君的生辰大哥哥都记得,逢年过节还都有走礼,难道这不是三哥哥一心记挂我们,给我们在夫家做脸的缘故?”   阿馨见南阳侯夫人总是忧愁的样子,想到即将回京的南阳侯,哪怕心里有些埋怨母亲总是想得多,可是如今也舍不得叫母亲难过了,就压低了声音将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上。   “母亲,三哥哥难得对姐妹们好,你应该开心才是。至于三哥哥的婚事……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哥哥若是自己想要成亲,难道还会扭捏不成?您啊,就安享尊贵。如今三哥哥回京,您就享福就是了。”   她微冷的手压在南阳侯夫人的手上,南阳侯夫人感觉到了,不由诧异地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她顾不得林唐记挂阿萝之事,就听见阿馨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十妹妹要大婚了么,父亲在伯府里一通翻找,收拾出了不少的添妆来给十妹妹今天送过去,我忙了些有些累……”   “你公公他……”   “母亲。十妹妹是个好的,父亲喜欢她,难道这有什么不对?”   阿馨就垂了垂眼睛笑着说道,“还有些秋千什么的,父亲说阿萝的府里头空荡,就将那许多的东西给送过去了。”   “这怎么对她们姐妹这样特别呢?”南阳侯夫人不由紧张地问道。   “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也没出格儿,且那些秋千什么的空下来了,夫君说给我们大哥儿往后当习武的地方,也很好啊。”   庆阳伯对阿妧的态度有古怪,阿馨又不是死人,难道不知道不成?只是她并不在意这些异样的古怪,因为庆阳伯父子对她都很不错。庆阳伯很喜欢她生的那两个孙子,孙词也是一心一意地爱惜她疼爱她。这样的感情,这样的情分,为什么一定都要闹得明白?   难得糊涂。   她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阿馨就对南阳侯夫人劝了两句。   “阿萝与阿妧,母亲,她们一向对您十分恭敬,且当年旧事,说起来与阿萝与阿妧有什么相干?就算是阮姨娘做了父亲的妾室,可是难道不是父亲三妻四妾过错更大?阮姨娘一向老实,两个妹妹在侯府里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若母亲有心结,素日里那些冷待都已经有些过了。”   阿馨就对南阳侯夫人低声说道,“这两年,大姐姐家里,我的家里,十妹妹还不够用心不成?她与六妹妹到底亏欠了我们什么?要她们这样恭敬地偿还?我们却要心安理得,都不给人一个好脸儿?”   “你!”   “若是换了外头的人,难道得了人家的好处,母亲也总是疾言厉色不成?”   “她们不一样。”南阳侯夫人就心烦意乱地说道。   “没什么不一样的。这些年,父亲不在京中,因此母亲再任性,我也昧着良心没有说什么。冷眼瞧着十妹妹在母亲面前谨小慎微,母亲,我都看不下去,只怕大伯娘心里也不舒坦。”   阿馨其实什么都明白,因此阿妧在南阳侯夫人面前受了这许多的委屈,她才那样倾力地去爱护阿妧,哪怕庆阳伯对阿妧的格外关注也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却不一样儿了,她感到十分紧迫。   “母亲清闲了这么多年,也够了。父亲都要回来了。“阿馨提起南阳侯的时候,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见南阳侯夫人的眼神一震,露出几分爱恨交织的样子,就轻声说道,“父亲那样的人,若是回京只怕又要与母亲之间生出纷争。母亲您到了那个时候……”   她轻叹了一声,握紧了南阳侯夫人的手说道,“母亲这么多年,到底是在怨愤父亲,还是在想念父亲,我不想知道。只是母亲,冤有头债有主,您也不该心里记挂父亲,反倒将错误都推到两个妹妹的身上去。”   一滴眼泪就从南阳侯夫人的眼里落下来。   “其实,前儿与你伯娘说话,我仿佛知道为何你父亲……”   “这么回事?”阿馨急忙问道。   “当年我生了你们兄妹三个,与,与你们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好。”想到当年旧事,南阳侯夫人的眼里就生出几分怀念。   那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不仅嫁给了自己十分喜欢的英俊光彩的丈夫,还很有福气,一进门就生下了一子两女。   且那时南阳侯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林家家风,男丁身边一向干净,不仅是宁国公,就是那时原配尚在的林三老爷,身边也干干净净的。   婆婆也很慈爱。   什么都是最好的,可是只有一样儿。   “你伯娘说起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有一回我和从前的手帕交一块儿说笑,那时闺中好友好几个,都是与我身份相似的豪门贵女。”   南阳侯夫人这沉甸甸的回忆压在心里好多天了,如今见了女儿就忍不住倾吐,含着眼泪轻声说道,“我在她们几个里头,从小儿就是个尖儿,无论学问家世容貌都是最好的,就算是出嫁了,嫁的夫君最英俊,在陛下面前最有体面,就连后宅干干净净,我也是头一份儿。”   “这有什么不对么?”阿馨就急忙给母亲擦眼泪。   “可是我那手帕交一句话就叫我失了脸面。”南阳侯夫人这一回却迟疑了许久,方才在阿馨茫然的目光里讷讷地说道,“她笑话我说,嫁给再好的男人又有什么用?没有爵位,往后也不过是林家旁支罢了。往后等她们做了侯夫人国公夫人,我的身份又算什么?只怕到时我过得再好,也不过是在自家里逞威风。等出了门儿在京里头看见她们几个,还不是要俯身退避,口称夫人?”   她也知道几个手帕交是嫉妒她。   可是她却受到了打击。   她一生都不让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幸福,可是原来……   她最比不得自己的这几个好友。   “母亲在父亲面前抱怨了?”阿馨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我哪里敢在你父亲面前说这些。不过是偷偷儿在背后抱怨了两句。也不是后悔嫌弃你们父亲,只是你知道的……”她本性高傲,嘴里那时就没有好话,更何况又是躲着与心腹陪嫁抱怨,因此抱怨了两回也就算了。   之后皇帝带着勋贵子弟征战南朝,她也就将此事给忘了,一心一意地等着丈夫回来。可是如今想起来,临走的时候丈夫那有些僵硬的脸色,还有临行前没有再与她同房,还有之后带回了那么多的女人,都是因……   “母亲你这么这么糊涂!”   “我如今都知错了。”南阳侯夫人就握紧了女儿的手哽咽道,“你父亲必然是听到了这些话,才与我有嫌隙。我心里后悔极了,若是当年不说那样的话,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如今只怕也很幸福。”   她伤心落泪,那憔悴的脸就叫阿馨什么都骂不出来了,却听南阳侯夫人带着几分希冀地问道,“你说,若是因我当年这些话才叫你父亲带了那乐阳等人回京,是不是你父亲心里不过是想叫我生气,只是他在跟我闹别扭?”   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女人回京,本不过是气她罢了。   可是她却转身傲慢地走开,才伤了他的心,叫他以为自己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所以才会继续宠爱妾室,叫乐阳钻了空子。   “我觉得母亲你想多了。”阿馨就抽着嘴角说道。   她觉得南阳侯夫人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节奏,连南阳侯收了一屋子小妾还能给南阳侯找着迫不得已的理由。   其实都是狗屁。   南阳侯他本身就不是个东西。   不管如何与妻子有误会,有了芥蒂,那也不是可以呼啦啦睡了十七八个小妾的理由。   “您不是还想和父亲重归于好吧?”阿馨见母亲垂泪,就紧张地问道。   南阳侯夫人一顿,继而落下了眼泪来。   阿馨一见母亲这么个态度,顿时就觉得这真是大事不妙了。   那什么……不带吃回头草的。   那么多年的伤害还有妾室的张扬得意,难道都一笔勾销了?还想和那男人好好儿过日子?   还觉得这事儿是自己错了?   阿馨是真的觉得没办法儿了,她觉得母亲这真是很傻很天真,这心里头有事儿,就将南阳侯夫人如今的态度跟阿姣说了,阿姣顿时大病了一场。姐妹两个没法子,又咬了咬牙往阿萝的欣荣伯府去了。   今天阿妧正和阿萝在府里荡秋千,感谢庆阳伯将自家府里最后的一个秋千也拆了送给了阿萝,因此阿萝也不必自己费心再去给妹妹做一个。她正笑吟吟地推着阿妧荡秋千,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那秋千一侧的锁链,一双眼睛随着妹妹在微笑着移动。   她耳朵里都是妹妹咯咯的笑声,脸上越发温柔。   阿姣与阿馨进来就看见这一幕,阿馨就轻叹了一声。   阿萝等了这么多年,才能畅快地带着妹妹玩儿一次这幼年时的游戏。   当年她们真正年幼的时候,又哪里敢在侯府里这样快活玩耍呢?   一想到南阳侯干的破事儿,再想到南阳侯夫人,阿馨就觉得头疼极了。   “姐姐们怎么来了?”阿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她站在挂满了漂亮花朵儿的秋千旁,身边是外头呆呆的漂亮的小姑娘,自己身穿一件湖水绿的浅浅的裙子,清冷的绿意映入她的眼底,微冷却又生出了一种异样的妩媚。阿馨只看着那姿容昳丽婉转的纤细少女呆住了一会儿,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样柔媚多情,十指纤纤的少女,竟然是显荣长公主麾下功勋最为卓著的爱将之一。   她看呆了一会儿,就尴尬地咳了一声。   “有点儿事儿跟你商量。”她就轻声说道。   “莫非是府上之事?”阿萝就请这两位姐姐往一旁的石桌旁坐了,见阿妧从秋千上跳下来抱着自己的手臂陪着自己坐,就含笑拿了桌上的一枚果子慢慢地给果子扒皮。   纤细白皙的手指灵活地转着那鲜艳的果子,阿馨又看呆了一会儿,这才用力地叹了一口气,就对阿萝抱怨道,“说起来,这事儿本不该跟六妹妹你抱怨。只是我与大姐姐实在是没有法子。这,这简直气死我了。”   阿萝就笑了笑,哄身边的妹妹吃果子。   “姐姐先吃。”阿妧就推了推阿萝手里的果子。   阿萝就顺势咬了一口。   阿妧这才满意地抱着姐姐的手一口一口吃起来。   “怎么了?”阿萝这才问道。   “是母亲的事儿。”阿馨本想瞒着些当初的事,只是她如今也不愿跟阿萝讨主意却瞒着阿萝,因此就慢吞吞地将南阳侯夫人当初做了什么给说了。见阿萝一双娥眉扬起,阿妧连果子都不吃了,就轻声说道,“因此母亲只觉得都是她的错,才叫父亲离心。她,她想再将父亲的心给拉回来。”   她仰头就把桌上一杯凉茶给喝了,这才顺了气儿对阿萝无奈地说道,“这可怎么办?”   “不过是借口罢了。”阿萝就笑吟吟地说道,“男人要变心,什么都是借口。若他心里装着妻子,妻子抱怨这些,难道就能将从前的情分一笔抹杀了不成?”   “正是这话!”阿馨就用力一拍桌子。   她觉得自己心里说不出的话,都叫阿萝给说出来了。   阿萝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试探地问道,“两位姐姐不乐意?”   “谁会乐意?好好儿的宠了这么多年小妾,然后堂而皇之地回来当一切都不曾发生?”阿馨与阿姣对视了一眼,就苦笑说道。   原来如今,他也已经儿女离心。   阿萝突然觉得自己被恨意填满的那颗心,有了几分缓和。   当看到阿姣与阿馨这两位南阳侯嫡女都对南阳侯这样排斥,阿萝就心里哼笑了一声。   真是省了她动手,叫他众叛亲离。   “什么都不必做。”只是这些还不够。阿萝的目光之中泛起了一抹流光,和声在姐妹俩茫然的目光里说道,“覆水难收。既然侯爷已经变了心,夫人就算想要回转,只怕也不能够。只要夫人多碰几回壁,就该明白,她曾经不安的,不过是给侯爷的移情别恋找到的借口。碰壁,死心,往后也不必想了。”   然后夫妻形同陌路,儿女与他生隙,这也真是南阳侯扔了阮姨娘尸骨的报应。 第246章   “可是碰壁……”   那岂不是南阳侯夫人还是要受到伤害?   “不然二姐姐再去劝劝夫人?”   阿馨拼命摇头。   若是被伤害几次就再也不会对南阳侯心存幻想,那她宁愿母亲受到这一次的伤害。   打击之后,她才会明白什么才是最安稳的生活。   见阿馨与阿姣都明白了,阿萝这才笑了笑。   她垂头给阿妧整理头上有些凌乱了的头发。   “可是,若父亲想要回头了怎么办?”阿姣就弱弱地问道。   那不是太恶心人了么?   “他怎么可能会回头。”阿萝就哼笑了一声说道,“若他要回头……”纤细的指尖儿在妹妹乌黑的长发里若隐若现,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道,“若他要回头与侯夫人好好儿过日子,那两位姐姐就问问侯爷,乐阳郡主怎么处置啊?不能破镜重圆以后左拥右抱,是不是?夫人能容得下?不过若处置了乐阳,侯爷这样凉薄,夫人心里不害怕?”   她对南阳侯的称呼有些不对劲儿,阿姣只觉得阿萝提起南阳侯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越发甜蜜,又仿佛多了一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于是若到了最后,南阳侯也不过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放弃妻子,要么放弃真爱。   他无论怎么做,阿萝都会觉得高兴。   乐阳郡主还曾经想毒死阮姨娘呢。   她轻笑了一声,越发美丽,然而这份美丽之下,却又仿佛藏着甜蜜的毒。   阿妧就仰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慢慢地把自己的头埋进姐姐的怀里。   她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因为阿妧也好恨南阳侯。   姐姐在为她们报仇,南阳侯都是活该。   “六妹妹说得很有道理。”阿姣这就如同醍醐灌顶了一般,她是知道南阳侯必定舍不得乐阳郡主的,哪怕乐阳郡主都说失宠了,可是能在百越这么多年没有被送回来,显然乐阳郡主在那边儿很讨南阳侯的喜欢。   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知道若不放开乐阳郡主,那南阳侯绝对跟南阳侯夫人夫妻和好不了,若放开了,往后她也是南阳侯夫人心里的一根刺,就对阿萝感激地说道,“多谢六妹妹的开解。我这心里头好受多了。”   “我也得多谢两位姐姐,叫我知道这件事。无论是什么结果,我心里都很满意。”阿萝就直言不讳地说道。   “你比从前……”阿馨就举杯对阿萝说道,“从前我对你有误会,也与你不亲近,今日以茶代酒,从前的事儿,请你对我既往不咎。”   “我从前也没做什么好事儿。”阿萝就笑吟吟地说道。   当年她自我轻贱的时候,也曾经做错过很多的事。   阿姣与阿馨从前讨厌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   那是曾经的阿萝,是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从不后悔曾经是那个样子,也从不曾觉得自己那样是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   可是也不能阻止别人不喜欢不是?   “从前的事儿,咱们就不再提了。”阿馨就对阿萝笑着说道,“往后咱们重新开始。”   她的眼睛里生机勃勃,显然是因生活顺遂的缘故,阿萝就算要恨,也不过是仇恨南阳侯一个,也不会迁怒阿姣与阿馨。然而她却并没有阿妧愿意姐妹情深的感觉,不远不近的也就算了,就微微颔首,却没有回答。待阿姣与阿馨一块儿走了,阿妧这才从姐姐的怀里爬出来。   “难受了啊?”   “为什么二婶还觉得那个男人能回头呢?”   “还喜欢他呗。”   “可是他对她那么坏。”   “坏也喜欢呗。”阿萝就戏谑地逗着自己的妹妹。   小姑娘软软地趴在姐姐的怀里。   “反正我不喜欢。姐姐也不能喜欢这样的坏人。”她扭着阿萝的手指,见她微笑点头,纵容地应着自己,总是觉得自己仿佛忘了点儿啥。   倒是今日依旧被忘在大门外石狮子后的魏阳侯府大公子纠结地挠了许久的石狮子,这才垂头丧气地往家里去了。他才走,欣荣伯府里头就探出一颗脑袋来,见他走远了,就往阿萝的面前来禀告。阿妧就眨了眨眼睛,瞅着嘴角说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姐姐你知道他一直都在府外啊?”   “又不是死人。他一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天天躲在门外,没把他当刺客给灭了就不错了。”阿萝就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喜欢他么?”   “不喜欢。”阿萝就笑了笑。   若她喜欢,她就绝对不会摆出漠然的样子来,不叫周大公子进门。   就是因为不喜欢,所以她才不会给他亲近自己的机会,也不会给他半分希望。   等他时间久了,自己就会发现,一棵树上吊死,这是最愚蠢的事情。   “姐姐喜欢谁呢?”   “男人这种存在,不过是调剂心情用的,为什么要喜欢?”阿萝目光流转,看着阿妧就轻声说道,“不去喜欢,就不会伤心,也不会为他牵肠挂肚,叫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   阿妧也曾经为靖王流过眼泪,惴惴不安只觉得今生与靖王无缘的难过,都叫阿萝觉得可怜极了。她抱着妹妹轻声说道,“我心里只喜欢你一个就够了。等日后想要男人,男宠有的是。不走心也就算了。”   “可是……”   “美男子这世上这么多,只嫁给一个不是很可惜么?”阿萝就似笑非笑地说道。   阿妧很快地就接受了这种说法。   “姐姐喜欢就好。”   “不觉得惊世骇俗啊?“阿萝本不过是真真假假地在开玩笑,见阿妧这仿佛一下子就应了,完全没有排斥,不由哭笑不得,又坏心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问道,”难道你也想左拥右抱不成?想过没有?跟姐姐说说。”   她在显荣长公主麾下这么多年,深深地受到了熏陶,因此从不觉得女子左拥右抱就是浪荡无耻。毕竟男人有的地位她也有,那男人能三妻四妾,她们这些女子为什么不能?   阿妧就哼哼了一声,小脸儿红扑扑的。   “这谁心里还没有个女尊梦咋地。”她还跟七公主分享过呢。   可是被七驸马残酷地镇压了。   就算是如今,七公主殿下叫驸马迷得五迷三道的,什么爬墙都忘在脑后了。   阿萝咳嗽了一声,看着这软乎乎娇滴滴还梦想女尊的傻妹妹。   不过在看到靖王黑着脸大步而来,显然啥都听见了的那阎王脸,欣荣伯大人就觉得更有趣儿了。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哭天喊地的小姑娘叫靖王殿下怒气冲冲地给扛走了,对这说了一句大实话就要被这样那样的小姑娘很愉悦地挥了挥手,之后坐在了重新安静了的院子里,突然叹了一口气。   她只觉得这没有了妹妹的伯府里寂静得令自己畏惧,可是又在心中生出一种渴望与期待,仿佛只要有阿妧在,自己就会有勇气幸福下去。   阿妧就不知道姐姐心里多么惦记自己了。   她只觉得靖王扛着自己一路飞奔进了靖王府。   “姑娘啥时候把青梅嫁给我?”远远的馒头叔腆着胖肚皮就滚了来。   馒头叔等得花儿都谢了。   靖王府侍卫大哥们这两年遭受到了馒头叔无情的摧残,也都可期待馒头婶儿赶紧嫁进门了。   不然这馒头火气太旺,侍卫大哥们承受不来啊。   “女尊?左拥右抱?本王满足不了你是吧?!”靖王一脚踹走馒头叔,也不管人家圆滚滚一团哭着滚远了,快步到了自己的房间踹开房门就把小姑娘给扔在了里头的大床上。   见小姑娘连滚带爬往床里头滚,他看着这慌不择路不知道往床下跑逃生却往床里头爬往靖王殿下嘴里送吃的的小蠢蛋抽了抽嘴角,心里的嫉妒之火竟然有一点熄灭了,慢条斯理地解了身上的外衫。   十姑娘霍然回头目光炯炯。   下一步该解腰带了是不?   靖王压在腰带上的大手顿了顿,恐今天真出事儿,沉默地又把腰带紧了紧。   床里头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地失望了。   “为什么往里头爬?”靖王就立在床边看着趴在床里头的小姑娘。   “等殿下你上来啊。”阿妧就贴心地表示已经给靖王殿下腾出地方,可以一块儿在床上那啥啥了。   靖王突然觉得今天十有八九得出事儿。   他沉默地退后一步。   “殿下上来呀。”雪白柔软的小姑娘急忙唤了一声。   高大冷厉的男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怂怂的。   小姑娘歪了歪小脑袋,犹豫着对靖王撅了撅嘴唇。   “亲一下。”   靖王转身就出了屋子。   “喂,喂,殿下!”这是个什么节奏?   不是应该用高大沉沉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高喊一声“你是本王的女人!”然后这样那样的么?   这跟七公主教的不一样儿啊!   小姑娘急了,见靖王转眼就不见了,急忙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跑,却见靖王早就没影儿了,倒是一颗馒头叔锲而不舍地追过来,见了阿妧就跟见了救星似的伤心地问道,“姑娘,青梅什么时候嫁过来?”   他可想娶媳妇儿了,苦苦煎熬这么多年,觉得自己跟青梅就跟天上的牛郎织女似的。见他这么可怜……当然,阿妧更可怜的是畏惧馒头叔淫威都不敢去媳妇儿的好英俊的侍卫大哥们,她就安慰地说道,“馒头叔放心,等我跟殿下大婚之后,就风风光光把青梅嫁给你。”   馒头叔顿时露出一个苦尽甘来的含泪笑容。   “殿下呢?”阿妧这才急忙问道。   “冲凉去了。”馒头叔见怪不怪地说道。   靖王府阳盛阴衰,满府里都是光棍儿,因此最受欢迎的就是王府后头那口凉水井了,靖王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馒头叔觉得……   大白天的就去冲凉,他家殿下这火气最近好旺啊。   “那我去看看。”阿妧就兴冲冲地往后院儿去了。她在靖王府里做窝多年,自然知道凉水井在哪里,翘着尾巴跑到了后院儿去。   却见水井旁果然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的身上已经被井水打湿,修长的衣裳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猿背蜂腰,明明是有些凉意的天气,可是却仿佛从内往外透着无比的热力。阿妧就见那衣裳已经不能遮掩他修长的腿还有线条的身体,顿时就搓着小爪子眼睛越发地明亮了起来。   靖王回头就看见这小东西眼睛瞪圆了看着自己,沉默了片刻。   他默默地将一旁一件长长的披风给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今天可千万别出事儿。   这小东西再这么靠过来,他可真的吃了她了。   他只觉得自己被阿妧的目光落在身上,都生出难耐的燥热,就越发不敢与阿妧更亲近,咳了一声,远远地对阿妧说道,“我身上不舒坦,别过了病气儿给你。你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回府去。”他用自己最大的耐力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表示爱抚,心里暗骂礼部一个大婚都搞不定,这才僵硬着身子将阿妧给送回了宁国公府。宁国公夫人见他跑得很快,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也不知又闹出什么官司来了。”   “我就是想叫殿下亲亲我。”阿妧就委屈巴巴地说道。   “亲亲你?”这没毛病啊。   阿妧就把今天靖王的异样都给说了。   宁国公夫人看着这眉目狡黠很得意地翘尾巴的胖狐狸,抽了抽嘴角。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狐狸才不承认自己坏心呢,就拿小爪子捂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真是……什么时候你玩火自焚就知道厉害了。”这年头儿坏菜了的狐狸还少了不成?   “这不能。我家殿下可有自制力了。不近女色来的。”阿妧就信心满满地说道。   她觉得她家殿下是个规矩人儿。   若是乱来的,能落在胖团子的手里么?不早就被别的美人给拿下了么。   规矩人儿。   当然,这句话大婚之后惨遭打脸。   “不近女色……”宁国公夫人就看着这颜色娇艳美貌的爱女,突然觉得靖王也是个看脸的心机那啥。   是不是打小儿就发现她家小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因此才一心一意地养大的?   宁国公夫人现在特别怀疑。   不过看见阿妧提起靖王时那满眼的快活与幸福,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能幸福,就真的很好了。   她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突然想到了一事,就对阿妧笑着说道,“还有一事。庆阳伯大人知道你大婚,叫人送来了许多的添妆,我瞧了,宝石绸缎字画古董应有尽有,且都是一些很稀罕很难得的物件儿。”   那里头还有不少都是南朝的名贵之物,想来是庆阳伯当初跟着皇帝打下南朝的时候搜刮人家的皇族豪门分来的,那里头有些难得的,连宁国公夫人都没有。   她是感激庆阳伯这份添妆的。   “有时间,你去跟庆阳伯道个谢,到底是伯爷的一番心意。”   宁国公夫人就叮嘱道。   “知道了。明儿我就去看二姐姐和小外甥们,好好儿跟伯爷道谢。” 第247章   其实阿妧素日里也很感激庆阳伯。   当然,庆阳伯对她格外地好,她也觉得有些疑惑。   就比如那些稀罕的小玩意儿小首饰什么的,她就常常从庆阳伯手里得到。   虽然从长辈的手里头得到一些有趣的玩意儿也没什么,可是庆阳伯不过是阿馨的公公,对阿妧这样好,这样疏远的关系,阿妧也不觉得自己多么人见人爱。更何况若不是给了她,那庆阳伯这些东西其实都该是阿馨的。   孙词是庆阳伯独子,那剩下的东西,阿馨不是都有份儿么?她觉得这份重礼有些过了,只去了自己装嫁妆的院子去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安地去了庆阳伯府。   庆阳伯没在。   因此阿妧就跟阿馨说了。   “太多了些,都比得上母亲给我预备的嫁妆了。二姐姐,我是真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的添妆。”阿妧就对阿馨轻声说道,“要不我送回来吧?”   “不必送,父亲给你的,你就安心收着就是。”阿馨不怎么看重钱财。   庆阳伯早些年在南朝趁火打劫,那搜刮了不知多少的好东西,庆阳伯府的日子过得一向富贵。   都已经这样富贵,阿馨就觉得这些不算什么。   庆阳伯自己得到的财宝,给谁都应该由庆阳伯自己做主。   “可是……”   “好了。不过既然你不安,那我的那份添妆就可以省下了。”阿馨就笑嘻嘻地叫了儿子回来跟小姨玩儿。阿妧见她大方,也不是一个拘泥这些东西的人,反正都是姐妹,因此就放下了自己的心事。   她一边和阿馨的长子玩儿,一边见阿馨的脸上少了几分忧愁,就知道阿萝的话到底劝到了阿馨,因此也就放下了这番心事。到了庆阳伯父子回府,阿妧就急忙郑重地对庆阳伯道谢。   “这算啥,没多少东西。若你觉得缺了什么就来跟我说,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庆阳伯就哈哈大笑。   孙词就点了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见阿妧仰头看着自己与父亲,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好好儿过日子就是。”他憨憨的。   虽然做姐夫的往妻子的妹妹头上动土不像样儿,可是这一刻,阿妧却没有半点儿感到被羞辱的样子。   孙词的目光清澈干净,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是看着一个很放在心上的小妹妹。   阿妧觉得这目光甚至有几分温和和慈爱。   这二姐夫一向都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大概是在军中混久了,因此虽然为人磊落,却不大爱说笑,阿妧素日里对他也没有刻意的亲近。   可是迎着孙词关切看下来的目光,阿妧突然就想到,仿佛是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胖嘟嘟一团滚在地上,那时羞涩又英俊的青年仿佛就是在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自己。他也似乎是从那个时候,明明知道那颗胖团子不怀好意,却很包容她。   还顺着她的玩笑点头。   “二姐夫,我也多谢你。”她认真地说道。   “你开心就好,”孙词又摸了摸她的头,走到妻子的身边,看着她笑了。   “所以说,你就是想得多了。都是一家人,给你的添妆多些算什么呢?”阿馨就与孙词的手十指相扣,阿妧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充满了浓浓的情意,她就用力点头一笑,本想对庆阳伯最后感激一下就算了,却见庆阳伯那张十分鲁直的脸上,正看着自己露出一个有些纠结的表情。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突然很畏惧这个表情,然而下一刻,庆阳伯就对她笑呵呵的了。   “那我走了。”阿妧莫名觉得庆阳伯这个眼神叫自己透不过气。   她什么都想不明白,可是却觉得自己心里慌张。   这种慌张,叫她甚至不敢留在庆阳伯府。   “那我叫你姐夫送你回去。”   “哪儿还要姐夫啊,家里的车难道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阿妧也没有在意这些小事,只含糊地告辞走了,自己就坐在家中的车上准备回家去。走到了半路上,她却见到六皇子的车停在一处酒楼旁,犹豫了一下,她对六皇子到底有几分对兄长的尊敬,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往酒楼里六皇子的那个雅间儿去了。才叫点头哈腰的掌柜给自己推开了门,阿妧瞪着里头的人,一瞬间都觉得转身就走就好了。   不过听见里头七皇子压低了声音优雅的笑声,阿妧还是绷着脸走进了门去。   “你怎么来了?”六皇子就含笑问道。   见七皇子俊美的脸已经笑得有几分不优雅,他就挑了挑眉尖儿。   “我在外头看见殿下的马车了。”阿妧觉得自己撞见七皇子真是倒霉啊。   这美人儿不是一直在自家皇子府里当病西施,就是不肯出来走动的么?   “七皇弟难得身子好了些,我带他出来走走,散散心。”六皇子见阿妧哼哼着点头,也知道他和七皇子之间没啥可说的,叫阿妧坐下,叫人上了阿妧喜欢的点心与甜汤,温煦地说道,“我本要去寻你,既然你今日在,那我就不必刻意上门。”   见阿妧歪头看着自己,他笑了笑,从衣袖里摸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匣子来放在阿妧的面前说道,“你就要大婚,这些是母亲与我给你的添妆。”   “是什么啊?”六皇子就像是兄长,阿妧是个不念旧恶的好姑娘,早就忘记之前六皇子“陷害”自己差点儿被靖王就地正法的坏事儿了,眼巴巴地去开那匣子。   她一打开,就见里头……   “殿下你给的真是接地气。”好厚的一叠银票,起码几万两。   阿妧就抽了抽嘴角。   “给你当私房钱。”六皇子就温煦地说道。   七公主大婚的时候,他也给了。   当然,费心去想给这两个小姑娘什么稀罕玩意儿,都不及银票实惠,是不是?   六皇子拒绝承认自己不走心。   “好极了,我就喜欢银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阿妧心里大雨滂沱,脸上还要挤出感激的泪花儿,只觉得自己演技出众。   只是她那张雪白的小脸儿太扭曲了一些,七皇子才饮了一口茶,正有些疲倦地拿手臂撑着下颚看着六皇子与阿妧说话,想了想,苍白的脸上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和声说道,“我倒是没有给你添妆的财宝,不过医书还有有些,回头送给你。”   阿妧就纠结地看着他。   她没跟七皇子好得要添妆的份儿上呀。   “不是给你的。就算是我感激两位皇兄对我的冷淡。”七皇子和声说道。   冷淡还要感激?   阿妧却仿佛明白了。   太子没说弄死七皇子,反而淡化着七皇子在人前人后的注意力,这其实勉强算是保全了七皇子。   大概是看在皇帝的份儿上了。   不过阿妧觉得自己没有太子的心胸。   想当初赵妃母子联手起来风头正盛的那几年也确实叫人很生气的。她就小小地哼了一声没有接受。   七皇子也不在意这些,比起阿妧这从小儿就旗帜鲜明地不喜欢自己,坦白得特别直接的态度,那些口蜜腹剑,或是他母亲赵妃那样儿的才叫他心中惶恐。因此,面对阿妧的时候,七皇子难得这样自在。他就笑吟吟地看了阿妧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说你喜欢王兄,是因为他的身份么?”   “哈?”七皇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阿妧就呆滞了一下。   “若他不再是皇子,只是平民百姓,你还会喜欢他么?”   “喜欢啊。”阿妧就耿直地说道。   “是么。”原来也不过都是这样的回答,七皇子就觉得没意思。   每个女人在被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回答,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突然有些失望。   “我为什么不喜欢?反正殿下问的也不过是如果。”阿妧就慢吞吞地说道,“我喜欢的男人,是那个从小儿护着我,维护我爱惜我的人。只要他从未改变,那不论是什么身份,我的感情自然也不会改变。”   她觉得七皇子这种文化人儿想得都多,怪不得这总是体弱多病呢,都是累的。心眼子太多累的。因此她就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儿说道,“殿下试探女子心意的这句话,挺没劲的。我觉得不好。”   “不好?”   “既然已经相爱,何必还总是想要试探?我家殿下就永远都不会问这没趣儿的话。”   阿妧觉得,这就是七皇子与靖王的区别。   喜欢一个女人,哪儿还那么如果不如果的啊?   难道还不能信任自己喜欢的女人了不成?   既然不信任,为什么要喜欢?   她不喜欢七皇子,果然是有道理的。   小姑娘就气哼哼的。   见她翻着白眼儿看自己,狐胆包天的,七皇子就挑眉,难得心情多了几分愉悦。他见多了赵妃那样的女子,还差点儿叫亲娘策划一杯毒酒送自己上西天,到了如今才明白,原来赵妃那样的女子才是少数,阿妧这样单纯干净的小姑娘才是多数。   仿佛常年压抑在心中那点总是想不明白的阴鹜都散去,七皇子的眼里多了几分光彩,看了阿妧片刻,突然笑了一声。   “王兄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或许,若是很早的时候,他也能想明白,他也会很幸福。   “那是。”小姑娘就毫不谦虚地仰起了小脑袋。   看着小姑娘一副翘尾巴没上天的样子,七皇子就弯了弯眼睛。   “当然,也是你的福气。”若是阿妧嫁给他,那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会被他的多疑伤害。   也或许……他也会变得很幸福。   都算了。   垂头咳嗽了一声,七皇子就勉强将一点血气压在嗓子里,没有露出什么痕迹。   他的脸更加没有血色,六皇子虽然照顾他就跟一件差事似的,然而到底是兄弟,总是有几分感情,就伸手将面前的药膳推到了七皇子的面前和声说道,“太医说食疗进补对你更好些,回头我把药膳厨子给你送过去。”   见七皇子看着自己笑了,那双漂亮风流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对自己的了然,六皇子就垂了垂眼睛。七皇子也不揭破六皇子对自己没啥情分,坦然受之,见阿妧歪头看着自己,心里霍然一软。   他这一生,为了活命一向都很心硬。   可是很难得,这一次却心软了。   “母妃在宫里有些不安分,你要当心些。”他垂头喝着药膳,觉得自己干涸的身体果然有些滋润了起来,就轻声说道。   真是奇怪。   虽然赵妃与他母子反目,可是他本也没想卖了赵妃的。   “什么意思啊?”赵妃还有啥不安分的啊?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儿了。   那才叫年老色衰呢。   “赵美人身子坏了不能有孕,你知道么?”见阿妧茫然地看着自己,显然是不知道的,七皇子就想到自己察觉到赵美人这事儿有霍宁香插手时的那满身的冷汗,实在想不明白,霍宁香那样的人,怎么会有阿妧这样单纯的小辈。   他垂了垂眼睛,就和声说道,“早年,恭侯府里对赵美人还十分怜爱,为她抱不平因此放弃了我的母亲。可是恭侯的地位太特殊,若是没有皇子公主的血脉延续,只怕恭侯府早晚要被清算。”   因此,当发现等没有皇帝庇护,很快没准儿就要全家倒霉的时候,赵美人的可怜,就不被放在恭侯眼中了。   哪怕是亲妹妹,也顾不得了。   “赵美人不肯答应,我母妃答应了,因此恭侯又和母妃走得近了。”   “答应什么?”阿妧急忙问道。   “……恭侯有一爱女,生得与我母妃肖似,秉性温柔。”   恭侯自幼将爱女教养得琴棋书画样样超绝,也将爱女教养得端雅温柔,大方得体。   那本是预备给他的皇子妃。   可是他如今已经失宠,不过是落魄皇子,因此恭侯大人自然舍不得将优秀的爱女浪费在七皇子的身上了。   将对恭侯府尚带善意的皇族给排查了一下,然后恭侯就发现……还是送给皇帝最靠谱儿。   “我都快不认识温柔这两个字了。”就赵妃那连亲儿子都能干掉的女人,也是温柔了啊?   阿妧的纠结,顿时就叫七皇子笑了。   他发现阿妧当真是十分可爱。   “等等,恭侯不是要把她送进宫吧?”阿妧没想到赵美人还真的蛮泼辣的,这眼瞅着自己失宠,当然,如今六宫无宠也是真的。不过想当初赵妃为了巩固地位,还将赵美人接到宫里来共侍一夫呢。赵美人如今失了宠,却不肯将另一个赵家的女孩儿给接进来帮衬自己,虽然赵美人一向都很讨厌,可是只论这一条儿,却比赵妃有骨气多了。阿妧正感慨着呢,突然就心中一凛。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儿。   恭侯是赵妃的侄儿,赵美人的亲大哥。   恭侯的闺女……   小姑娘在七皇子微笑的目光里艰难地板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头思考这其中的亲缘关系。   这帮南朝皇族……   贵圈很乱啊。 第248章   看见阿妧一脸纠结地看自己,七皇子就笑了笑。   真是小天真。   蠢得可爱。   若能荣华富贵,恭侯都能把自己都送到皇帝的床上去。   舍出去个女儿算什么?   “我觉得,恭侯与赵妃娘娘只怕不能如愿了呢?”若说阿妧从前没有底气,可是这好几年皇帝都已经没有宠爱别的妃嫔了,就叫小姑娘格外地理直气壮,挺着小胸脯儿就哼哼着说道,“陛下一定不会要的,不论她多么肖似赵妃娘娘年轻的时候,可是陛下如今连赵妃娘娘本人都不喜欢了,为什么还要去喜欢一个复制品呢?”   她歪了歪小脑袋就很得意地说道,“一定不会的。”   “你看,你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母妃却不明白。”七皇子就笑了笑。   阿妧的眼睛睁大了。   “殿下知道这事儿成不了么?”   “嗯。”   “那你还跟我说什么?”   “叫你对我有点好感,卖个好儿,往后请皇后太子饶我一条命。”七皇子坦然地说道。   他生得俊美绝伦,因此就算是无耻,也无耻得格外地好看。   阿妧一瞬间都不想理睬他了。   “这真是好极了。”她干巴巴地说道,“一颗红心向太子殿下,您真是个好弟弟。”   “多谢夸奖。”   七皇子就笑吟吟地说道。   阿妧陷入了沉默。   和这群皇子比脸皮,她就输了。   见她不吭声了,七皇子就笑了笑,虽然年轻然而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几分暗淡,却还是笑着说道,“更何况,我也想母妃在宫中能安分一些。至少……”   无论赵妃对他做过什么,他又是怎样舍弃了赵妃,可是他还是希望赵妃最后不要往死路上走。哪怕是在皇后的手中苟延残喘,可是他也希望她能够活着。恭侯府三代的女子入宫,这怕不是要叫皇后一口气儿给灭了呢。   为什么一定要作死?   “我走了,两位殿下慢慢儿吃。”阿妧静坐了一会儿,见六皇子并不大在意这件事,一副对皇帝有信心的样子,就松了一口气去。   她临走之前,却突然顿了顿脚,还是没忍住就好奇地对七皇子问道,“那殿下……那位听说很像赵妃娘娘的赵家小姐,以前一直以为会嫁给你。那你呢?你又有没有喜欢过那位赵家小姐呢?”她不知道怎么就问了一句。因为她心里突然有些茫然。   这位赵家姑娘入宫,是自己的意愿么?   家族,父亲命她入宫,她就像是一个争宠稳固家族的道具。   若她如赵美人一般心甘情愿入宫也就罢了,那死活都是活该。   可若她并不想要入宫呢?   “你想多了。”七皇子沉默了片刻,方才眉眼清淡地说道。   他掩盖住了眼中的一点复杂。   他还记得那个赵家的小姑娘,从小儿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也曾给他绣过很多的荷包,里头永远塞满了会叫自己能感到舒服一些的草药。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他并不会喜欢她。   “辈分不对。”七皇子就和声说道。   他虽然已经是北朝皇子,可是却谨守南朝礼仪,那孩子的辈分不对,无论对他曾经有什么样的心意,也都算了吧。   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去成亲。   或许他一生都不成亲,太子心里才会更放心一些。   “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放在心上啊。”阿妧就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她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闷闷的,或许是因赵妃总是贼心不死要搞事的缘故。因此当靖王看望自己的时候,阿妧就将这件事儿给说了,顺便就对靖王说道,“我总是觉得赵妃娘娘只怕不会死心。就算是这位赵家姑娘不能入宫,她还是会想别的招儿。殿下去与皇后娘娘说,叫她不要对赵妃放松警惕吧?”   赵妃如今损人不利己,以恶心皇后为己任,谁知道能干出什么疯狂的事儿?   显荣长公主在宫中与皇后同进同出的,只怕皇帝落了单儿,再着了赵妃的道儿。   就算赵妃会令皇帝更加厌恶,可是没准儿赵妃就是为了恶心皇后呢?   若皇帝晚节不保,那阿妧真的会觉得自己被恶心了。   “你放心就是。”靖王最近的心情不错,因天天坐在礼部面无表情地看着每一个人,因此靖王大婚的筹备进行得很快。   这速度靖王殿下就十分满意了,自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见阿妧忧心忡忡地咬着胖手指看着自己,靖王的目光在这小姑娘咬在红唇边的那雪白纤细的指尖儿上凝固了一瞬,呼吸急促了一瞬,这才努力平静地说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好好儿准备成亲之事。”   “为了大婚,我现在天天用花瓣儿洗澡,殿下闻闻,香喷喷,白嫩嫩的,可软乎了。”阿妧就把自己的小胳膊往靖王的眼皮子底下塞,表示自己可香甜可口了。   靖王殿下转身就走。   他觉得自己还得回王府去冲冲凉。   “还没有大婚,就已经嫌弃我了。”阿妧就伤心地感到自己已经有失宠的征兆,哼哼唧唧,得意地翘着大尾巴回去跟宁国公夫人炫耀去了。   宁国公夫人头疼极了。   她觉得靖王迟早得叫阿妧给玩坏。   不过霍宁香就觉得阿妧做得不错,他本就是个精通享受的人,哪怕是在当年落魄流落的时候,也依旧没有十分狼狈,此刻就想了想,揽着跟自己说笑的阿妧说道,“我记得南朝皇族之中还有些秘制的沐浴方子,你回头叫靖王也泡泡,许会叫他身子更好些。”他说得隐晦,阿妧也没察觉什么,就迟疑地说道,“我家殿下出身军伍,其实身子很强壮的。”她眨了眨眼睛。   “乖啊,听伯伯的没错。”   靖王年纪一把才娶了个小娇妻,还能不能行都是个问题。   谦侯大人怎么着也不能叫靖王不行起来,这不是毁了他侄女儿的一生幸福么。   有的是外强中干的货色,外表看起来特别行,其实根本不行呢。   谦侯大人就笑眯眯地想着心事,见自家小姑娘乖乖地听话,就越发满意了起来。对于阿妧就要大婚,霍宁香虽然觉得靖王这家伙年纪大了些,不过看在靖王这么多年对阿妧的喜爱上,也不排斥这件婚事。   他膝下空虚并无子女,因此是将阿妧与阿萝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的,阿妧大婚,他就拿出了当年曾经给阿妧许诺过的大笔的嫁妆,阿妧觉得这有些多了不肯收,霍宁香却没有听她的话,直接送去了宁国公府。   宁国公就感激地上门道谢。   他觉得自己和霍宁香的感情都进一步升华了。   若不是之后南阳侯回京,宁国公觉得自己与霍宁香个都能当做心灵挚友。   然而南阳侯回京之事,实在是令阿妧措手不及。她完全想不明白,百越也不近,南阳侯还要交接防务,怎么就能回京得这么快,这跟之前说好的完全不同啊。   然而直到南阳侯尘土满面地回京,还带着一路颠簸几乎累死了的乐阳郡主母女,阿妧知道的时候正趴在太夫人的怀里撒娇,竟一下子就从祖母的怀里跳出来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圆,下意识地看向一把就将手压在了腰间佩刀上的阿萝。   “怎么这么快?”太夫人只觉得房间之中一下子剑拔弩张了。   她就对南阳侯生出几分埋怨。   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还这么匆匆回京做什么?   晚回来几天,皇帝还能吃了他啊?   “如今到哪儿了?”她就皱眉问到自己面前禀告的下人   那下人见屋里的主子对南阳侯光鲜荣耀地回京完全没有半分喜悦,顿时就吓得抖了抖,急忙说道,“侯爷已经进城了,就快到府门。听说侯爷要先去陛见,因此,因此女眷……”   “女眷拉回南阳侯府,我不见。”太夫人压根儿就没想给乐阳郡主母女半点脸面。   她厌恶得无以复加,更不想看见这恶心的母女两个给自己添堵。   那下人露出几分为难,然而见宁国公夫人在下首淡淡地看来,顿时心中一凛急忙说道,“小人明白。”虽然南阳侯惹不起,可是宁国公府谁敢招惹老太太与国公夫人呢?这两位都是这样的态度,可见那乐阳郡主母女就算是回到京中,哪怕再得宠,也还是跟从前一般白给。   他连连点头就退了出去。宁国公就呆呆地在一旁摊手很茫然地问道,“二弟这么快就回京,母亲,我和三弟要不要去迎一迎?”   “他去陛见,且是弟弟,你做兄长的迎他做什么?”   “知道啦。”宁国公就抓着头说道。   他就是客气一下,没走心来的。   见他并未在意,宁国公太夫人就冷哼了一声。   她不知怎么,就觉得这次子回来得太仓促了,焦急得板着手指头算算路程速度……这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不知这倒霉儿子心里这回卖的是什么药,然而见阿妧的脸上明显带了几分焦灼,太夫人顿了顿,就对阿妧和声安慰说道,“你不必担心。”见小姑娘扭曲了一张娇艳的脸看着自己,她就温声说道,“还是如同从前一般就好。”   她知道阿妧必定对曾经丢弃自己的南阳侯有心结的,不过当初南阳侯太狠心,她竟也说不出给南阳侯分辩的话。因此见阿妧咬了咬嘴唇点头,就叫她去和阿萝坐在一块儿。   没多久,南阳侯夫人就带着儿子闺女一块儿来了宁国公府。   “母亲,他呢?侯爷呢?”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问道。   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期盼。   当知道自己与丈夫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得这样生疏,那么南阳侯夫人如今想要回转,就希望两个人都将从前的事儿给忘记,重新开始。   这一次,她想先主动伸出手来,叫南阳侯知道自己的心情。   见她眼底生出几分熠熠的光彩,太夫人欲言又止。   虽然她是愿意看见儿子儿媳琴瑟和鸣的,可是次子那样的性子,她真的担心再伤害儿媳一回。   “陛见去了。”   “是了,我都忘记,该先去陛见的。”这入京就去陛见才是南阳侯的好处,南阳侯夫人眼底就生出几分恍然来,急忙垂头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裳首饰,想叫自己更加美丽几分。   林唐一双眼压抑地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紧张父亲的样子,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因此就叹了一口气坐到阿萝的身边揉着眉心说道,“母亲真是天真。事到如今,还回什么头,简直莫名其妙。”   他顿了顿,嘴角抽搐了一下。   “至少理我一下啊,没良心的丫头!”叫三公子唱独角戏,很好看么?   阿萝就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手指在佩刀的刀鞘上来回摩挲。   “怎么了?”见她一副要杀人却苦苦忍耐的样子,林唐就凑过来问道。   他的态度与眼神,都退回了曾经兄长的距离,与之前回京是阿妧见过的压抑疯狂的目光完全不同。   “我有话要问侯爷。”阿萝眯着眼沉声说道。   “你连父亲都不叫了,发生了什么?”林唐敏锐地问道。   他动了动手指,目光落在阿萝纤细雪白的手指上,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只是阿萝,你不要惹怒父亲。”见阿萝侧目看向自己,林唐就艰难地说道,“你是南阳侯的女儿,你就要明白,你一辈子都是。不要激怒父亲,叫你……”   他想要保护阿萝,也明白怎样对阿萝才是最好的。给南阳侯做庶女,这看起来是很委屈,可是对于阿萝来说,却已经是最好的身份。林唐的目光就格外温和起来,对阿萝说道,“……六妹妹,我总不会害你。”   “我知道你是要维护我。可是无论如何,哪怕是要赔上我的一切,也有许多事,是绝不能妥协的。哪怕反目,我也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阿萝就对林唐笑了笑。   “别管我了,三哥。”   “做兄长的怎么会不管妹妹。”   “这话当年你说得很心不甘情不愿啊。”   林唐就想到当初叫靖王抓壮丁满脸晦气地照顾阿萝的时候了。   想到当年,他的眼底露出几分怀念与怅然,却最终失笑。   “如今是真心的了。”   他如今,是真的想保护她了。   以兄长的身份不越雷池一步,从此远远地护着她,他也愿意。   因此,当南阳侯满脸风霜地来给太夫人请安,林唐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了阿萝的身边。   那沉稳强势的中年男子满身风沙,英俊坚毅的脸上都露出几分疲倦来,他走到太夫人的面前的时候,太夫人看着他这倦怠的样子,一时都舍不得训斥儿子了。   “你怎么……你急什么啊?”   缓缓归矣,难道不好么?   太夫人就摸着次子那变得粗糙的脸有些心疼地问道。   南阳侯平直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没什么。儿子很好,母亲您不必担心。”   他也并没有提起自己为何日夜兼程,匆匆回京。 第249章   太夫人也不怎么在意,见南阳侯这样疲惫,就带着几分温煦地说道,“你已经去见了陛下,这段时间就在家中好好静养就是。”别老闹幺蛾子。   顿了顿,她便笑了笑。   “百越可还好?”   “还好。”南阳侯一板一眼地说道。   他依旧英俊高大,太夫人看着眼眶发热,目光落在一旁目光殷切的南阳侯夫人身上。   “既然都还好,你在百越的时候也有人服侍,我也就不问了。如今回家了,就好好儿过日子。”太夫人已经是第二次提好好过日子了。   她年纪大了,也没有太多的心情与儿子说太多的话。且她冷眼瞧着几个孩子那冷峻的眼睛,不由在心中叹息了一声。都说难得糊涂,她也的确是在装糊涂。可是这糊涂装得太难过,也叫太夫人心里难受。她摆了摆手,就对一旁悄无声息的庶女阿静轻声说道,“九丫头,你服侍我回房去休息吧。”   “老太太,您不和侯爷吃团圆饭了么?”南阳侯夫人急忙问道。   “吃与不吃,都在心意。这是我的亲儿子,心意到了就行了。”   阿静先是有些惊慌,然而见到太夫人正温煦地看着自己,一张脸顿时就红了,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好孩子。”太夫人就对阿静说道。   身为不得宠的庶女,不怨恨,不争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又心思清透,阿静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   “九丫头的婚事,你也上心些。”她颤巍巍地走过林三老爷的身边时,对儿子说道。   “儿子明白,”阿静的婚事也确实是在林三老爷的心上。虽然阿静并不是个得宠的庶女,素日里如同透明人,可是到底是自己的骨血,林三老爷也没有说叫她落魄凄凉到花期不能嫁人的。   他本就擅长给自己挑女婿,因此对于阿静的婚事也有几分筹划。阿静本性随遇而安,因此林三老爷为庶女挑选的夫君并没有多么显贵,然而却也是个家中富庶,自己也有官职在身,为人温柔的人。   他看了庶女一眼,见阿静紧张地垂手在自己面前,就和声说道,“去照顾老太太去吧。”   将这个胆小的庶女支走,然后只怕这上房里就得掐起来了。   林三老爷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阿静见父亲对自己温煦,惊喜极了,抬眼,眼睛里露出几分期盼,又去看了看微笑的太夫人,红了脸,扶着太夫人走了。   宁国公夫人本不是一个亟不可待的人,只是看着眼前一脸若无其事的南阳侯,宁国公夫人只觉得自己忍得胃疼。   她实在想不明白,小叔子是拿什么心情还面对这曾经接二连三给他写信的嫂子和弟弟的。因此,见太夫人听不见了,她这才看了看屋里的几口人,见小辈们都在,南阳侯夫人也在,就要张嘴。只是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宁国公突然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了南阳侯的面前。   高大英俊,威风凛凛的英俊男人,面对生得十分平常,软趴趴没有气势的兄长的时候,挑了挑眉。   “正好儿母亲不在,我有事要问二弟。”宁国公的脸上难得没有傻乎乎的笑容,一张脸严肃极了,绷紧了自己的嘴角,一双手用力地捏在身侧。   他忍得更辛苦。   阿妧是他的爱女,当日阿妧从欣荣伯府回来,宁国公就敏锐地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了。   女儿哭了,很伤心,伤心到了他都心疼的地步。   明明她在对自己笑,想要自己不要为她担心,可是宁国公辗转反侧,就是心里慌慌的。   放在手心儿里恨不能捧上天的女儿伤心得不能掩盖,这叫他心里这么过得去?   然后他就从妻子处听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   想到宁国公夫人与自己说过的话,宁国公简直就失望地看着弟弟。他知道弟弟这么多年辜负了很多人,很不是个东西,可是他一直都觉得,弟弟总是还有做人的最基本的良知。   若是连最后的底线都没有了,那岂不是与畜生无异?深深的失望还有怒意都叫本就不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宁国公心都要爆炸了,看着面前挑眉的南阳侯沉声说道,“母亲不在,今日这事儿,谁也都别往外说,免得气病了母亲。”   南阳侯的眼底露出隐隐的阴沉。   “大伯父,你这是怎么了?”阿姣有些畏惧地问道。   宁国公难得会这样严肃地说话。   林珩抬手,叫房中的侍女小厮都出去,微微挑了挑眉梢儿,林琰就无声地堵住了房门。   这是南阳侯不说清楚什么,就别想走的意思。   阿妧都惊呆了。   阿萝本想拍案而起的,却见眼前一眨眼已经变了格局,不由露出几分诧异。   长房的异动,顿时令人紧张了起来。   就连怔忡地看着南阳侯的南阳侯夫人,都露出几分茫然。   “前些时候,祖坟那儿传来了话儿,说是阮姨娘的墓塌了要重新修缮。”宁国公这话就是为了护着阿萝了。不然这件事儿就算是阿萝再有理,可是去刨家中祖坟,这也足够大逆不道了。   宁国公只觉得阿萝这孩子也够苦的了,哪里还愿意叫人指摘阿萝,只将这事儿含糊过去,这才看着南阳侯沉声说道,“谁知道抬了阮姨娘的棺出来,轻飘飘的,有人好奇打开了看,见里头空荡荡的,竟是一口干干净净的空棺。”   “什么?!”这话一处,顿时众人都惊呆了。   阿妧听了这个,哪里还忍得住,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小小一团窝在椅子里,哭得眼睛红肿,可怜得令人心里难过。   林珩看着这小小一颗,还仿佛是当年那个在自己面前怯生生掉眼泪的胖团子,轻叹了一声伸手将妹妹捞过来揽在怀里,看这孩子呜呜地将自己的小脸儿埋进了自己的衣裳里,紧紧揪着自己不撒手,就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怕,父亲与大哥哥都会给你做主。”   打从阿妧年纪渐长,虽然与林珩依旧亲近,兄妹感情很好,可是为了避嫌,林珩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抱着妹妹了。   如今抱着她,就仿佛时光流转,她依旧是当年瑟缩在自己怀里可怜无助的样子。   这么多年,仿佛她从未长大。   “阮氏没葬在祖坟里?”南阳侯夫人一愣,之后就诧异地看了默然无语的南阳侯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嫂子问过你,三弟也问过你,你置之不理。如今我这个做大哥的在这里问你,阮姨娘尸骨呢?少跟我扯什么乱葬岗骨头都烂没了找不着了。二弟,你我从小儿一块儿长大,你的性子我清楚得很。阮姨娘就算没有葬在祖坟,你或许是看不起她,觉得她不配安葬在祖坟,可那曾经是你的女人,你最要你的脸,你决不能允许你的姬妾乱糟糟地就葬在不堪的地方。不是为了阮姨娘,是为了你自己的高傲。”   宁国公说到这里,平庸单薄的身体都在颤抖。   “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这样狠心。今天你把阮姨娘葬在哪儿告诉我,不然别想走出这个门。”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只是今天在这屋里的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说得明白。”宁国公夫人就在一旁沉声说道,“你们大伯父的态度,就是长房的态度。今日这事,我也不怕你们几个孩子知道。知道了也无所谓。难道你们大伯父还说错了什么不成?万事都坦言在你们面前,是非曲直,无论你们怎么想,也都是如此了。”   她抬眼看着南阳侯淡淡地说道,“若是二弟觉得你大哥与我狗拿耗子,那日后不再走动也无所谓。不过……”   她也是女子,怎能眼看着那样一个女子死了都不知魂归何处?   “阮姨娘的下落,你说出来吧。”   “别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七公主今天也在,先是震惊了一下宁国公爆的料,之后就拍案说道。   她在宫里霸王似的,连皇帝都不怕,更不要提南阳侯。   元秀郡主已经开始擦刀了。   “父亲,你真的那样做了?”阿姣只听得摇摇欲坠,她心肠最软,想到阮姨娘竟然会被南阳侯这样对待,哪怕阮姨娘也是与母亲分享男人的女人,她本该不喜,可是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手足冰凉。   她努力想要起身,却始终无力站起,许久之后方才露出央求的表情来说道,“父亲,既然大伯父都知道了,你,你就说了吧。你叫我们往后怎么,怎么面对两个妹妹?”   她想到阿萝与阿妧对自己一向都很爱护,还曾经劝慰安慰自己,只觉得无脸见人,捂住了脸失声痛哭。   她哭了起来,阿馨就同样流泪捂住了嘴角。   “阿唐!”南阳侯夫人本在震惊之中,却猛地见到林唐侧头,呕出一口血来。   林唐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却吐了血,南阳侯夫人只觉得心都裂了。   “没什么。”林唐侧头,迎着阿萝那双冰雪一般冷漠凉薄的眼睛,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心里却最终绝望了。   原来他的父亲还做出过这样的事。   只怕日后,他就算是要给阿萝做兄长,她也不会要了。   想到这里,他踉跄着坐在身后的椅子里,喉咙腥甜,努力将口中的血慢慢地咽了下去。   整个上房里只有几个女孩儿低低的哭声。   南阳侯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勾了勾嘴角。   “大哥,你为何一意要知道我的妾室尸骨的下落?”   “你说什么?!”   “二哥,你从前无论做什么,我都并未说什么。只是这一回的确是你做错。”林三老爷见宁国公捏着拳头就要给南阳侯一下子似的,急忙上前拦在宁国公的面前。   他怕宁国公这废柴叫恼羞成怒的南阳侯一拳送去西天。抬眼看着强壮的兄长,林三老爷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你我兄弟之间,二哥你从未隐瞒我什么。那是你的秘密,我一直紧守从未对人言。可是阮氏无辜。我不信你……”   “这么说,若我不说清楚她在哪儿,今日这倒成了鸿门宴?”   “你也该体谅两个孩子的心情。”林三老爷沉沉地说道。   “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足够仁至义尽。”   “那是你应该做的。”   看着脸色平静的林三老爷,南阳侯突然就笑了。   他本是个冷淡的模样,笑起来的样子,竟带了几分讥讽。   “她葬在京外西屿山上,牌位供奉在山中寺庙之中。”见林三老爷疑惑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垂头弹了弹自己的衣襟淡淡地说道,“她临死前对我说过,不愿死到了地下去,身上还背负林家小妾的身份。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葬在林家祖坟之中。因此,看在她给我生了两个庶女,我成全她这最后的念想。如了她所愿,不叫她到底背负我的姬妾之名死了还不如人,难道这也有错?”   “这并无不妥,为何二哥之前不说?”林三老爷眯着眼睛问道。   “她是我的女人,却不愿以我的女人的身份下葬,说出来我很有光彩么?”南阳侯就反问道。   “那你现在为什么说了?”宁国公从林三老爷身后探头出来问道。   “今日我不说,就是不死不休,四面楚歌。为了一个女人,我还不至于闹得家中不和。闹得太难看,我更没有光彩。”   南阳侯就讥讽地看着杀机凛然的阿萝与一旁横刀而坐的元秀郡主。   他勾起了薄唇笑了笑。   “二哥,我希望这一次,你没有骗我。”林三老爷淡淡地说道,“不然,弟弟只怕就瞒不住些二哥你的秘密。”   “你自己去看。”南阳侯转身就要离开,林琰笑嘻嘻着一张英俊逼人的脸堵在门口。虽然他是小辈,然而却是个驸马,这身份就不是能随意把他丢开的了。   南阳侯立在林琰的对面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狭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流光,微微抬起下颚问道,“怎么,驸马大人还有何指教?”他顺着林琰的目光看向林珩怀中哭得满脸通红,怨恨地看着自己的阿妧,就怔了怔。   “拦着二弟,是要有一件事,想和二弟商量商量。”宁国公夫人就在南阳侯的身后开口。   她虽然是在说商量二字,可是却并没有商量的意思。   “什么事?”南阳侯就越发不耐。   宁国公却已经忍不住跳出来了。   “你这么狠心,心里只有你的爱妾庶女,对六丫头母女哪里有半点情分?”宁国公就觉得,哪怕南阳侯将阮姨娘给埋的地方不错,可是这么多年叫几个女孩儿伤心,显然也没有多么珍重阮姨娘。   阮姨娘也就算了,宁国公压根儿就没见过,可是两个小姑娘多可怜呐?听着阿妧一声一声的抽噎,宁国公心疼得要命,突然福至心灵,将之前与妻子的商议给丢在一旁,直接看着弟弟大声说道,“你既然不把她们当回事儿,那就别糟践了她们!你不心疼,有的是人心疼。六丫头,六丫头……”   他压抑了片刻,方才咬着牙对弟弟说道,“你把六丫头也过继到长房来!” 第250章   “什么?”南阳侯嗤笑了一声。   他转头看着仿佛在说梦话的宁国公。   “你把阿萝过继到长房。”宁国公这一回,格外硬气了一回。   阿妧急忙去看父亲的脸。   真的,真的可以么?   叫她的姐姐,也做父亲的女儿?   然后她们姐妹两个都可以很幸福很幸福,有一个可好可好的父亲与母亲了?   再也不必面对无情的父亲,还有时时处在担忧什么时候就会被生父掣肘的紧张里?   “不行。”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为什么?你不喜欢六丫头,我,我挺喜欢的。你不心疼闺女,那我就来心疼,这怎么不行了?”   弟弟扔阿妧的时候不是挺痛快的么,二话不说就给往长房一扔完全没有纠结,可是为什么阿萝不行?说起来,宁国公虽然对阿萝并没有对阿妧那样疼爱,可是看着阿萝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把自己武装得浑身都是刺,艰难地往上爬,这真的是叫人太难过了。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南阳侯。   他觉得这些孩子都是应该被珍重的。   “只有她不行。”南阳侯看了阿萝一眼。   阿萝用压抑的眼神看着南阳侯。   哪怕知道了阮姨娘尸骨的下落,可是不知为什么,阿萝还是打从心底憎恨南阳侯。   “大哥哥,大哥哥……”见南阳侯说什么都不愿意,阿妧没有办法了。她打小儿就觉得自己的长兄林珩是无所不能的,因此小爪子就揪着林珩的衣襟吧嗒吧嗒掉眼泪。   林珩垂头看了妹妹一眼,心中轻叹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方才对南阳侯和声说道,“二叔不妨考虑父亲的建议。六妹妹与二叔府上的乐阳姨娘曾有旧怨,日后同住一府只怕会生出纷争。二叔如今留在京中,难道不愿家中和乐融融,反而希望府中争执不休,搅人清净?”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六妹妹若过继长房……”   “她如今做了伯爵,你们就来捡便宜?”南阳侯冷淡地问道。   林珩白皙俊秀的脸上顿时生出几分薄怒。   “二叔这是何意?”   “当年她是个没有根基的庶女的时候,你们都不提她过继之事。如今她做了伯爵,光宗耀祖,你们倒来捡便宜?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好事。”南阳侯就哼笑了一声,冷淡地说道,“她既然是我的女儿,这一生就都不会改变。至于过继之事……”他沉默许久,方才面容冷淡地说道,“她不能过继长房。”   他就看着沉默不语的阿萝说道,“你担心什么,我都明白。只是你也放心。我虽然无德,也不会下作到以生父的身份来压制你。”   “你也压制不了我。”阿萝忍耐地说道。   “嗯?”   “就算你是我的父亲,哪怕拼上名声不要,哪怕世人眼中我是个不孝的畜生,你也不要想压制我。”   “过继之事,不是二弟你说了算的。”宁国公夫人就将气得脸色通红的丈夫给拉到身边。他们夫妻之前并未商量过将阿萝过继之事,不过是要南阳侯放明白点儿。因此宁国公方才出言,只怕是当真心疼阿萝因此节外生枝。   可是宁国公夫人却觉得这节外生枝得不错,伸手拍了拍阿萝僵硬地摁在佩刀上的手,这才温煦地说道,“过继之事,我会与母亲秉明。你大哥与我一向都喜欢女孩儿,再要一个阿萝也并无不妥。”   “且二弟也不要拿那套捡便宜的说法来搪塞。我的儿女们……”宁国公夫人就勾起一个平静的笑容,看着围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们炫耀说道,“也不需要捡便宜才能增添长房的光彩。”   看看她的孩子们,一个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宁国公世子,娶了郡主了。一个是如今在东宫的新贵,尚了公主了,还有一个可爱贴心的小闺女,即将要做亲王妃。这样的满堂锦绣,哪里还需要阿萝锦上添花?   就算南阳侯往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她想到阿萝这些年受到的辛苦,就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阿妧在她的膝下,那阿萝来长房护着妹妹,也并无不妥。   “大嫂尽管试试。”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弟妹呢?”宁国公夫人才不理睬南阳侯,只看着神色迷茫,仿佛还什么都没有想明白的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一向都不喜欢庶女的,可是这个时候,看着南阳侯看过来的眼神,她就垂了垂眼睛淡淡地说道,“这事儿,还是要听……”她才想说要听南阳侯的,却听林唐在一旁声音沙哑地说道,“过继吧。”他咳嗽了一声,英俊的脸上泛起一抹衰败,看着宁国公夫人说道,“大伯娘,六妹妹可以过继给长房。”   “住口!”南阳侯冷冷呵斥道。   “父亲……”林唐看了阿萝片刻,突然笑了。   阿萝眯着眼睛看了林唐片刻,冷淡地转移开了目光。   她知道不该迁怒,可是这一刻,她甚至永远都不想看见南阳侯的儿子。   林唐见她对自己再无从前的亲近,就勾了勾嘴角,缓缓起身,走到了南阳侯的面前。   他压在南阳侯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混账!”南阳侯勃然变色,见眼前英俊年轻的儿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肖似自己的脸上还隐隐透出几分讥讽,打从方才就不动声色的脸骤然大怒,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抽在林唐的脸上!   他这一耳光下来,怒气冲冲之中就见林唐偏头,却依旧身姿笔挺地立在自己的面前,片刻方才慢慢将头转过来,抹去了嘴角的一抹鲜血,笑吟吟地说道,“父亲,六妹妹可以过继给长房了么?”   南阳侯死死地看着儿子,霍然看了林三老爷一眼。   大理寺卿一脸茫然。   林羽默默地往椅子里缩了缩,努力装作透明人。   “好,你好的很。”南阳侯点了点笑着抹着嘴角鲜血的林唐,又霍然看了阿萝一眼,这才冷冷地说道,“你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转身就走。   这一回,林琰让开了路,却疑惑地看了林唐一眼。   到底说了什么,会令南阳侯这样愤怒,却最终妥协了?   “你,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南阳侯夫人见林唐竟然为了阿萝触怒南阳侯,甚至还挨了耳光,那英俊的脸都红肿不堪,一颗心难过得厉害,只忍不住流泪上前摸着儿子的脸埋怨道,“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你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感激你,何必呢?!”   见阿萝闭目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南阳侯夫人只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忍耐都化作流水,叫她怎么能去喜欢这两个庶女?   “母亲,我心里有数。”林唐满嘴都是血腥味儿,笑眯眯地安抚了母亲,这才对宁国公夫妻恭敬地说道,“大伯父与大伯娘日后,就多费心疼爱六妹妹。南阳侯府的妹妹太多,不如叫六妹妹过继长房,那府里还能给腾个地方出来。”   他仿佛是在玩笑,最后又带着几分释然,微微一礼低声说道,“阮姨娘之事,我从前并不知道。两位妹妹也不要难过,找着了就好。”   他垂了垂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这才对南阳侯夫人轻声说道,“母亲,我们回去吧。”   “可是……”   “父亲都走了,我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母亲,我们都没脸见两位妹妹了,还是走吧。”阿姣今天哭了一场,甚至都不敢再去看阿萝与阿妧的表情。她从未想过,父亲竟然会对妹妹们的生母做出这样的事。   哪怕说得那样通情达理,又是如何的珍重,可是也不能抹杀当阿萝与阿妧听到阮姨娘尸骨无影无踪,还有南阳侯这么多年对询问阮姨娘置之不理的伤害。她觉得很难过,又觉得自己从前心安理得地得到阿妧与阿萝的帮助很无耻。   更何况看见南阳侯夫人变脸,她只觉得羞愧。   “三哥哥没做错。”阿馨就在一旁红着眼眶说道,“是父亲错了,母亲。三哥哥这样做,在我看,才是一个做兄长的样子。”   她挤出一个笑容来扶住了南阳侯夫人,想到南阳侯的无情还有决绝,甚至方才都没有看南阳侯夫人一眼,眼底就带了几分阴郁。   “咱们回府去吧。您忘了,你还得接受乐阳姨娘与阿妤的请安呢。”她带着几分险恶地提醒。   她得叫母亲知道,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人,而不是迷惑在曾经的旧梦里,还奢望一切能够重新来过。   南阳侯夫人听见乐阳郡主母女,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甚至顾不得跟宁国公夫妻告辞,就匆匆地走了。   “老三。”宁国公闹了这一场,本是个废柴,因此已经累得头疼,靠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小声哼哼,叫妻子给自己揉眼角,这才对沉默不语的林三老爷说道,“你去西屿山去瞧瞧二弟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真是不敢相信南阳侯那王八羔子了,反正从前阿萝都干了坏事儿了,就百无禁忌地说道,“把棺给打开看看。别再是口空棺。若里头是阮姨娘,就重新安葬回去。若不是,这事儿还没完。”   他就哎哟哎哟地滚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   宁国公夫人从未觉得丈夫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更像是英雄。   连□□都十分威武。   “大哥……”林三老爷突然开口。   “怎么了怎么了?做弟弟的,大哥使唤你一下都不行么?”宁国公就质问道。   林三老爷俊秀的脸绷紧了,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   “还有,赶紧的,咱们回头把阿萝的名字迁到长房来。”宁国公方才虽然是激愤之言,不过他却觉得自己的决定也挺好的。   阿萝是个很可爱又很可怜的小姑娘,这样的好孩子,宁国公觉得往长房搜刮多少都不嫌多,因此就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板着手指头说道,“再在长房的院子里给阿萝留个院子,就在咱们阿妧的隔壁,打通打通,姐妹两个还隔着墙做什么?两个院子连起来,往后她们在一块儿更亲近。”   “都听你的。”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说道。   国公爷头一次在家里说话这么好使,顿时美滋滋的。   “还得去跟老太太说。不过我想着,老太太不会不许。”林珩就在一旁和声说道。   他稳稳地将阿妧给抱在怀里,见她小声儿吸鼻子,垂头,就见这小姑娘正偷偷儿把自己的鼻涕眼泪的往他的衣襟上擦。   贼兮兮的,见被他撞破,还急忙滚到宁国公的怀里去叫道,“父亲,你是最好的父亲!”   林世子看着自己狼藉的衣襟哭笑不得。   阿妧抱住她爹的腿。   林三老爷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二房的小辈全都走了,如今只剩下了长房的几个还有阿宁与林羽。托阿芝有孕口口声声不能走动的福,阿芝这大嘴巴没有来见南阳侯。不然这林家三房的爱恨情仇非得满京传播个没边儿的。   阿宁整个人都呆滞了,这眼前的一场一场跌宕起伏,这也太叫人吃惊了。且之前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因此此刻就越发茫然。倒是林羽隐约地知道一些,其实还知道得不好,就在一旁添柴道,“大伯父做得不错,难得二伯父默认,过继之事……”   他想到林唐一力为阿萝相争,心里叹息了一声,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却还是公允地说道,“挺好的。”   那种哪怕不能在一块儿,却依旧希望她安好太平的心,林羽只怕此生都不会明白。   可是他愿意去尊重这种感情。   “你搀和什么。”林三老爷就叹气说道。   “父亲,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林羽就轻声说道。   他们长大了,可以自己给人生做决断,是非对错,也可以分辨得清。   他目中的了然,令林三老爷霍然长大了眼睛。   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老三?”宁国公就心虚地看着林三老爷。   这弟弟一向都很有主见,这当着家里这么多小辈的面儿若不听国公爷的,好受伤啊。   “大哥,我有话要和大哥说。”林三老爷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儿子了,转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几个孩子都出去,我有话单独与大哥与大嫂说。”   见他一脸郑重谨慎,宁国公眨了眨眼睛,点头许了。   阿妧叫阿萝拉着踢踢踏踏地跟着兄长姐姐出去,回头就见林三老爷俊秀的脸上都是纠结,之后房门合上,她急忙趴到门板上去偷听,却仿佛林三老爷知道外头几个小儿的都不老实,只是走到了宁国公的面前,在兄长单纯的目光里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事关长房传承,因此我才不能不说。”   若阿萝不过继长房,不会混淆长房血脉,林三老爷永远都能闭嘴。   然而长房承嗣,不容有半分乱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对宁国公夫妻轻声说道,“阿萝不是林家血脉。”   他闭上眼,等着宁国公震惊的询问。   然而宁国公却只是眨了眨眼,茫然又疑惑地问道,“那又如何?” 第251章   “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林三老爷看着自己的路人甲大哥都惊呆了。   “难道你知道?”   宁国公歪了歪头。   “知道啊。”他理直气壮地躲在宁国公夫人的身后,觉得自己找着了靠山,因此一点儿都不担心眼前的弟弟。   有媳妇儿在,国公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这样任性。   可是林三老爷却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动了动嘴角,看着一向很笨的长兄,艰难地确认道,“大哥,你早就知道阿萝不是林家的血脉?”这不能够吧?他大哥这么笨,到底是哪里露出蛛丝马迹叫他知道了?然而他就见宁国公犹豫着点了点头,蹭了蹭妻子的手臂尴尬地说道,“偷听到的。”   见宁国公夫人垂头看着自己,他就哼哼着说道,“之前你和阿玄说话,我偷听到的。”作为一位致力于将八卦进行到底的优秀国公,国公爷一直流窜在宁国公府的各个角落。   因此,偷偷儿趴在窗户外头偷听一下妻子跟靖王的说话什么的……   “难得你竟然能忍得住没有来问我。”宁国公喜欢八卦,也乐于跟人分享八卦,宁国公夫人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我也没当一回事儿。阿萝是谁的孩子,这重要么?她养在林家,是阿妧的姐姐,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三弟,这啥叫是咱们家的血脉还是不是咱们家的血脉呢?难道身上流着林家的血,才是咱们的孩子?我觉得阿萝既然从小儿养在林家,那就是跟林家有缘,就是林家的孩子。”   宁国公就抓了抓头,他一向很笨的,为人又庸碌,没有弟弟们的许多心眼子,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他就垂头小声儿说道,“孩子们快乐,咱们看着她们幸福,这不就足够了么?”   林三老爷怔怔地看着宁国公。   他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这位兄长一般。   从小儿,他与南阳侯的光芒就将兄长压制得黯然失色,说起来,兄弟里头,他与南阳侯之间的关系比与宁国公的要紧密得多。   因他有时也觉得长兄很笨。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霍然发现,他或许不过是自诩聪明罢了。   那么精明,那么干练,可是其实,他并不必从前并不如何放在眼中的长兄更优秀。   许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妥协了。   “既然大哥与大嫂都知道,还愿意将她过继到长房,那就由着你们好了。”   “你不阻拦啊?”宁国公急忙问道。   “大哥都说了,阿萝是林家女,既然如此,我还阻拦什么?”林三老爷斯文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想到阿萝的身世,目光之中不由露出几分凝重来对宁国公沉声说道,“只是阿萝的身世,大哥一定要谨守不要叫旁人知道。不然……”他有些复杂地对兄长说道,“阮氏当初与阿萝的父亲未婚有孕,哪怕有许多的苦衷,然而未婚生女,也不及林家女来的体面。”   “她父亲是……”   林三老爷下意识地就看向谦侯府的方向。   “宁香的?!”宁国公顿时就震惊了,顺便精神抖擞试图八卦。   “不是。”林三老爷发现自己果然没看错大哥,还是和从小儿一样儿那么蠢。   “那是?”   “谦侯当年有个弟弟。”事到如今,林三老爷就决定不给南阳侯那混账二哥隐瞒了,反正看宁国公夫人含笑沉稳的样子,大概是什么都知道了。   当然,大理寺卿在国公夫人身上翻了船。   宁国公夫人也蛮诧异阿萝的生父来的。   她也本以为是霍宁香……   只是林三老爷显然尚且不知道宁国公夫人是在诓自己,因此就继续斟酌着说道,“大哥大概不知道谦侯这个弟弟,想当初一箭惊天,险些将陛下一箭射死。他善用强弓,阿萝这一点,随了他。”   林三老爷卖起自家二哥来十分顺手,见宁国公倒吸凉气,就继续说道,“当年阿萝投军,二哥不肯令阿萝前往江东,就是唯恐阿萝被人撞见。她据说生得……也不必说据说。她与霍宁香生得相似,大哥也应该看得出来。”   所以她才怀疑霍宁香是阿萝生父来的。   宁国公夫人继续微笑,鼓励小叔子继续说。   “霍家满门抄斩,只逃出了谦侯一个。阮氏……在这之前就有孕,却并未嫁入霍家,因此逃出了一条生路。只是她未婚有孕,不见容于家族,被家族抓捕要落了她这一胎。当年她曾经与二哥有恩,因此二哥将她收入侯府,给她平稳安定的生活,又给了她腹中孩儿一个正经的名分。”林三老爷说到这里,就垂了垂眼睛轻声说道,“阮氏当年几乎被她娘家逼死。因此我才说,二哥其实……”   “你别把二弟说得这样高尚好么?”宁国公听了半天,就纠结地说道。   林三老爷抽了抽嘴角。   “高尚?”   “他抢了她进府,还,还和她有了阿妧,你说他特别高尚,还报恩来的……你家报恩要睡了恩人啊?”宁国公就抓头问道。   这逻辑很不对好么?   可以报恩,但是阮姨娘人家有没有说给他当真正的姬妾?   且若是当真报恩,就一定要将她收为妾室一个办法?   “我听说二弟还赶走了她的家人,驱逐了她的痕迹,我就觉得吧,二弟其实心里本也打着坏主意,是不是?”   见林三老爷难得哑口无言,宁国公就叹了一口气摆手说道,“你如今这样说,我就越发觉得二弟不是个东西。粉饰太平,内里打开如此不堪。你也算了,我不想听了。既然阿萝是霍家的血脉,这事儿我就得叫宁香知道。他孑然一身,本以为家族衰落,如今想来,倒是还有至亲在。还有阿萝……”   宁国公就犹豫着看向妻子。   “这事儿……是不是该跟阿萝说清楚?”   “大哥!”   “你顾忌阿萝的名声,她的身世不叫外人知道,这是好意,我明白。可是阿萝自己若是不知自己的身世,那得多可怜?”宁国公就摇头说道,“难道说破了真相,阿萝就不是林家的女儿了不成?不过是再多个长辈真心地疼爱她,叫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来历。我就想着吧,阮姨娘这事儿,是二弟,是林家做错了。咱们不能瞒着阿萝一辈子,你说是不是?”他的心一向都很简单。   因此,他觉得自己说得这许多的话,都是发自内心,还往妻子的方向看去。   “你做的没错。很好。”宁国公夫人就温煦地说道。   “就算阿萝知道自己的身世,往后也可以过继给长房。不过我猜想,谦侯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也是为了她的名声,方才闭口不言,甚至宁愿不肯认亲?”   见林三老爷沉默地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宁国公夫人就轻叹了一声。   她觉得阮姨娘这女子十分可怜。   南阳侯的做法,看似是为了保全她,是为了她与她的女儿,可是又如何不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巧取豪夺呢?   更叫人难过的是,这个男人抢了她,却又没有善待她。   他的府中有与阿萝同岁的那么多的庶女,可见那时阮姨娘也不过是南阳侯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   可是毁了的,却是阮姨娘的一生。   “阮氏的尸骨之事,我与你大哥就交给你。”见林三老爷沉默地点头,宁国公夫人就和声说道,“这一次,三弟,一定要稳妥再稳妥,也一定要确认那一定是阮氏的尸骨。”   她想到今日的争执,难免心中疲惫,更何况因知道外头小辈们在偷听,与宁国公兄弟都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只觉得心中满心的郁结与愤怒都无法宣泄。她当初听靖王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的时候,就已经十分愤怒。   可是如今,却只觉得悲凉。   为阮姨娘的一生感到悲凉。   她又觉得心里压不住的,是对南阳侯的怒意。   为什么就为了一时的欲望,就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若阮姨娘当真愿意在侯府之中享受荣华富贵,又怎么会在盛年凋零?   “我知道了。”   “三弟曾经觉得二弟做得对,至少没有叫阮姨娘流落乱世,给她一份平安之地。只是我得跟三弟说说女子的心。”宁国公夫人见林三老爷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愧,就平和地说道,“女子的心里,荣华富贵,平安喜乐固然珍贵。只是她……”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林三老爷看着眼眶发红的长嫂,突然狼狈地侧头低声说道,“大嫂不必说了。是我错了。”   他突然不能那样理直气壮地为南阳侯分辨。   他以男子的角度看这段关系,只觉得南阳侯已经仁至义尽。   可是女子的心呢?   若他原配尚在,想必那个女子也会告诉他,并不是这样吧?   “过继之事,我们秉明老太太之后就会去筹备。”宁国公夫人急忙垂头掩了掩发红的眼睛,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地说道,“劳烦三弟了。还有,不日我会请谦侯过府。”   她努力压住了心里的伤感,这才亲自起身去打开了房门。就听见几声哀叹,几个小东西就滚了进来,阿妧哼哼着从地上爬起来,顺便看自己的两个嫂子滚得更圆润些,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儿,仰头就殷切地看着宁国公夫人。   “母亲你哭了?”阿妧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抓着宁国公夫人的手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说起了一些伤感的事,并无不妥。”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安慰。   她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脸上。   “阿萝,你过来。”   见阿萝上前,姿容绝世,眉目似画,风流婀娜仿若天上仙子,宁国公夫人的脸上就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不知道阮氏在知道未婚夫死去,不见容于家族之后,还有怎样的胆量与爱支撑着一定要生下阿萝。   她只觉得,阿萝有这世上最勇敢的母亲,也是最好的母亲。   “你往后还是叫我大伯娘。”见阿萝面容不动,阿妧小声儿求情,宁国公夫人就继续含笑说道,“你依旧会过继到长房。只是阿萝,你与阿妧不同。我并未抚养过你,你也有自己的母亲。”   阿妧和阿萝是不同的。阿萝是阮姨娘费劲血泪留下的孩子,是阮氏曾经坚守那份爱的证明。她是阮氏的女儿。阿妧却不一样。虽然阮氏生下她,可是宁国公夫人亲手将阿妧养大,做阿妧的母亲,她当之无愧。   可是她却不能做阿萝的母亲。   “母亲,你的意思是?”   “阿萝记在长房,不过不必唤我母亲,还和从前一样儿。”宁国公夫人就垂头看着露出大大笑容的女儿道,“开不开心?”   “开心!”阿妧用力点头。   她不在意阿萝会不会叫宁国公夫人母亲。   那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她在意的是,她们姐妹终于可以在一块儿了。   阿萝却愣了一下,看着慈爱地对自己微笑的宁国公夫人。   “多谢您。”她轻声说道。   顿了顿,她却忍不住问眼前这位优雅又温煦的长辈。   “您……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看着她一脸茫然,有些犹豫又有些慌乱,仿佛不知该如何接受自己好意的手足无措,宁国公夫人的眼里就露出几分笑意与温柔。   她抬手摸了摸阿萝的发顶,如同爱惜自己的女儿。   “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这样的孩子,本该幸福。   不是么?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为大伯娘做过。”阿萝就紧张地说道。   “做孩子的,不需要为长辈做什么,就理应得到庇护。”见阿萝的眼眶红了,宁国公夫人就柔声说道,“你的生母是值得钦佩的女子。你日后要记得她。阿妧也是。”   见阿妧听话地点着小脑袋,乖乖的样子,宁国公夫人就笑了笑,这才对阿萝说道,“明日我要请谦侯过府。到时候阿萝你也来,我还有事与你说。”她说得郑重,阿萝就迟疑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握住了妹妹的手。   她知道宁国公夫人的态度怪了些。   不过想来,大概很快就要分明。   她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没有耐心,早就在显荣长公主麾下干不下去了,因此就耐心地等到了第二天,霍宁香风姿楚楚而来。   谦侯大人眼角含着几分笑意,显然在哪里发了小坏,叫阿妧偷偷猜想,只怕恭侯府上又要倒霉。   因此当霍宁香心情不错地坐在宁国公的对面听着路人甲跟自己八卦“厨房里那只叫翠花儿的老母鸡竟然下了双黄蛋!”这种骇人听闻之事,就见宁国公夫人对自己笑了笑。   宁国公夫人一向在霍宁香面前不苟言笑,霍宁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阿萝过来。”叫闲杂人等,连阿妧在内一块儿出去,且叫林珩看守弟弟妹妹们不许偷听,宁国公夫人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给你大伯磕头吧。”她对阿萝柔声说道。 第252章   霍宁香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硬了。   阿萝皱了皱眉。   “您忘了,我一向都称伯伯的。”   “不是称呼,而是你本就该唤谦侯一声伯伯。”宁国公夫人见阿萝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就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这事儿,我本是亏了心的。早年我猜出了几分,只是不敢作准,又不敢去询问谦侯,因此耽误了你。”   宁国公夫人其实觉得自己的确不对,想当初也曾经是想要隐瞒的,此刻就带着几分愧疚地对阿萝柔声说道,“六丫头,你要听我说。你并不是林家的女儿。”   “我不是林家女?”那她又是谁?   阿萝一向聪慧,茫然惶恐之后霍然看向霍宁香。   霍宁香沉默着垂着眼睛。   他的笑容都在慢慢消失。   “你的生父是霍家子,谦侯是你的亲伯父。”见阿萝婀娜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宁国公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将当初南阳侯是怎样将阮姨娘收到了侯府之中之事给说了。   见阿萝摇摇欲坠,雪白的脸惨白得没有血色,她急忙拿手握住阿萝冰冷的手指摩挲道,“跟你说这些,不是不认你了。只是我想,你总有权利知道,谁是你的亲人。”她就对霍宁香说道,“我昨天晚上已经跟老太太说了。阿萝可以记在长房。名义上她依旧是林家女不会改变。可是这个孩子……”   “总是要还给霍家。”   总是要阿萝知道她的根。   而不是懵懵懂懂,被蒙在鼓里地过一生。   一滴眼泪从阿萝皎洁的脸上落下来。   “我母亲,她,她是因……”   “当年平宁公主将她送到自己的别业去。只是之后她殉了国,别业之中树倒猢狲散,你母亲流落别处。我去找她的时候,别业里已经空无一人。”   霍宁香就轻声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你母亲和你。只是我走遍了南朝各处,甚至找到了你外祖家曾经的宅子,他们却都早就不知踪影,余下的一些下人对你母亲也都闭口不谈,只说从未见过你的母亲。”如今想来,都是南阳侯做的好事。   “他救了你的母亲,给了她平安,可是我从未感激过他。”霍宁香轻声说道。   因为或许南阳侯带给阮氏的,是更大的伤害。   “所以,所以母亲那时为何要留下我?”若是阮姨娘那个时候将她一碗堕胎药给堕掉,之后的人生或许可以重新开始,或许可以逃过南阳侯这一个劫难。   阿萝不能明白当年羸弱的母亲是用一种什么心情,不顾一切也要生下她。她想到阮姨娘那些年里对她一点一滴的爱,哪怕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令阮姨娘那么痛苦,可是她面对她的时候,却总是温柔而慈爱的。   为了她,甚至连家都不能回,沦落成了北朝勋贵的妾室,这值得么?   阿萝只觉得心酸。   “你母亲和你父亲,自幼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霍宁香只觉得喉咙哽咽,顿了顿,方才艰难地继续说道,“他们早年就有婚约,你父亲对你母亲很好。”那是他曾经见过的最令人艳羡的一对儿,高大寡言的青年,明媚天真的少女,他们站在一块儿,霍宁香那时年轻气盛,总是偷偷儿欺负表妹,然后看着弟弟走过来无声地将娇气地跟自己不依不饶的表妹护在身后。   多么般配的一对?   甚至令他表妹有勇气,当他们兄弟即将前往沙场之前,就偷偷潜入弟弟的房里。   那依旧记得那年,弟弟奔赴沙场前的那幸福的模样。   “大哥。”英俊强壮的青年红了一张小麦色的脸,对戏谑地坐在车中探身出来对马上弟弟眨眼睛,一同上沙场的兄长低声说道,“阿阮……大哥,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他的眼里充满了憧憬,他也的确没有死在战场上。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霍家一夜倾覆,弟弟却死在了曾经忠诚的帝王的手中。   霍宁香就算是如今也能够想到当年弟弟的每一句话,还有对未来的期待,还有对他怀着莫名敬畏的样子。   “表妹说要给我生个孩子。大哥,我得回来娶她。”   终究,她却没能嫁给他。   阿萝默默地捂住了嘴,努力不要哽咽出声,叫门外的妹妹听到。   她动了动嘴角,方才沙哑地说道,“那阿妧……”   “阿妧是林家的女儿。”霍宁香轻声说道,“那时你该知道,你母亲已经入南阳侯府多年。”他不想去听任何人说,阮姨娘到底是怎样入府,或许南阳侯的心血来潮,令他庇护了阮姨娘,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阮姨娘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要成为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的妾室,然后在那侯府之中悄无声息地湮灭?   还要侍奉那个男人?   霍宁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我不怨恨林家。可我却多少怨恨南阳侯。”   更何况,南阳侯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愿意去抚养阿萝?   他抚养她,可是却从未善待过她。   他叫阿萝在乐阳郡主母女面前卑躬屈膝,做一个奴婢。   叫霍家的女儿,给抄斩了霍家的南朝皇族的血脉做奴婢。   霍宁香想到阿萝那么多年在南阳侯府中无望的挣扎,眼泪就忍不住慢慢地落了下来。   他心疼极了,且这么多年为了曾经他的心事,还有阿萝的身份与出身,他谨守这个秘密。疼爱她,却不敢过分疼爱。想要维护她,却不敢过度维护,那种小心翼翼,还不能叫这孩子察觉的无奈与悲痛,都令霍宁香心力交瘁。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宁国公夫人愿意将一切都揭开,却还是保留了阿萝在林家的身份。他不知该如何感激宁国公夫妻,只觉得自己说什么话,都很苍白。   “那阿妧呢?你怨恨南阳侯,那对阿妧呢?她是……你难道不讨厌她?”阿萝突然嘶哑地问道。   霍宁香顿了顿,方才轻叹了一声。   “她是你母亲的孩子,我只会疼爱她。阿萝,你不必担心我因南阳侯迁怒阿妧。”   阿萝这才低低地松了一口气。   “更何况,阿妧性情肖似你母亲。看见她,我就感到见到了你母亲曾经的样子。”   “不要再说这个了。”阿萝飞快地说道,“再也不要说这个。”   霍宁香没有见过阮姨娘最后那挣扎又绝望,明明已经没有生机,心如槁木,却依旧要为了两个女儿挣扎地活下去的样子。   那样子其实早就磨灭了全部的美好。   她,她不能去想象,母亲曾经和妹妹那样快乐天真。   “求你了。”阿萝低低地央求道。   霍宁香仿佛明白了什么,终于什么都不说了。   宁国公夫人就在一旁飞快地擦了擦眼睛。   “既然这样,我不是林家女,伯娘,我就不能厚颜无耻占据长房的位置。”   阿萝本性刚烈,哪怕一开始在伤心,可是到了现在,也只不过是利落地跪下来给霍宁香用力磕了三个头,这才抬头看着宁国公夫人郑重地说道,“我明白大伯父,大伯娘都是为了我好。想要维护我。只是我既然不是林家的血脉,哪怕养在林家,却不能总是令长辈们为我为难。”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想姓回我原来的姓氏。”   宁国公夫人一愣,之后沉吟起来。   “可是你母亲当年……”阮姨娘未婚有孕,阿萝的身份比庶女还要令人诟病。   “我不在意。伯伯,您也不在意,对么?”阿萝不在意自己是未婚所出,没名没分,还是什么。   霍宁香迟疑了起来。   他当然愿意叫阿萝改姓,只是若只涉及南阳侯他会毫不犹豫,可是如今还牵扯林家整个的声誉。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缓缓图之。”霍宁香就斟酌着对阿萝和声说道,“待时机成熟,既不伤害林家的门楣与清誉,也不伤及所有人的名声,到时候,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到底已经不是当年不管不顾的性子,阿萝想到阿妧,怔忡了片刻,方才缓缓点头说道,“可以。”她的确不能那样激烈,令阿妧也跟着被牵连。毕竟若是牵出当年旧事,那阮姨娘当年的一切就都暴露在世人面前。   阿妧又该如何自处?   “我想等阿妧大婚之后,再与她说这些事。”阿萝决不能容忍自己打断阿妧的婚事。   “这都你自己决定。六丫头,你长大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宁国公夫人和声说道。   她给了阿萝最大的自由。   阿萝闭了闭眼,慢慢地跪在宁国公夫妻的面前。   “我……亏欠大伯父与大伯娘太多。”宁国公夫妻并不欠她们姐妹什么。可却养大了阿妧,又如今待她这样好。阿萝只觉得心中感激莫名,用力地给宁国公夫妻磕头,不顾雪白的脸上已经红肿青紫一片,这才抬头咬着嘴唇低声说道,“还有一事。我母亲,我母亲的尸骨,我想将她与我父亲合葬。”   母亲到死都抓紧了那枚刻着他们形势的戒指,到死都在爱着她的生父。   她想,母亲是想要和父亲在一块儿的。   生不能在一起幸福,就死了葬在一块儿。   “我父亲他……”   “葬在江南。”霍宁香当年将霍家上下都从乱葬岗背了出来,将他们都安葬,不叫他们暴尸荒野。   阿萝的嘴角就勾了勾。   “可以。”宁国公夫人就缓缓地说道。   见她并不阻拦,阿萝心中愈发感激。   更何况将此事揭穿,阿萝才明白之前一直在疑惑霍宁香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当年不过是看自己一眼就愿意投降,那并不是迷惑有奸计,而是因他认出了自己。   只是感激与亲近的话,她本不是一个喜欢多说的性子,因此压在心中不提。不大一会儿,整理了心情,只觉得南阳侯的一切她都懒得去理会,打开了屋子,就见阿妧软趴趴地趴在靖王的手臂上无精打采,看见阿萝走出来,小姑娘顿时就跳了起来。   “姐姐,姐姐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呀?”十姑娘就八卦地探头探脑,眼睛亮晶晶的。   阿萝看见她无忧无虑,小爪子紧紧地抓着靖王追着自己跑,只觉得眼眶酸涩。   她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霍宁香当初的那一句话。   阿妧肖似阮姨娘年少时。   “没什么。”她已经分不清,眼前晃动的是曾经的母亲还是如今的妹妹,却只想着,自己宁愿拼尽一切,哪怕命都不要,也要保护这最美好的笑容。   慢慢地把阿妧给抱在怀里,阿萝就听见小东西哼哼唧唧抱着自己的腰不撒手,就低声说道,“不过是些闲话罢了。只是往后我与伯伯更亲近一些,你不是也会开心?”见阿妧想了想,用力点头,她垂头亲了亲阿妧的眼睛。   “我觉得心里酸酸的,可是又有一种很欢喜,很踏实的感觉。”阿妧就闭着眼睛小声儿说道。   靖王立在一旁,看了看宁国公夫妻,又看了看霍宁香,哼了一声。   “来日方长,你姐姐总是在你身边。”所以别亲了!   靖王好嫉妒。   “那当然。一辈子都不能撒开我姐姐的手。”阿妧就抱着阿萝认真地说道,“往后我好好儿照顾姐姐,我有的幸福,都分给姐姐。”   “这两个孩子。”   “虽然稚气,不过胜在真心。”霍宁香就温声说道。   他立在一旁,眼角微红,却越发俊美逼人,阿妧见了霍宁香就急忙问道,“伯伯前儿病了,身子可好了些?”   这小姑娘就很忙碌地问候了一圈儿,阿萝就笑吟吟地看着她拱着小爪子团团在长辈面前讨好,就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觉得如今的生活已经十分圆满,只要等时机成熟,自己就踹了南阳侯自立门户,重整霍家声势,因此越发不在意南阳侯府到底乱成什么样儿了。   倒是南阳侯府,经过几日的动荡,南阳侯夫人红着眼眶就来了宁国公府。   “大嫂。”见宁国公夫人正和阿妧对坐,与太夫人一块儿商议阿妧的嫁妆,南阳侯夫人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虽然阿萝过继之事不明原因就黄了,可是南阳侯夫人如今不知该怎么面对阿萝。   哪怕南阳侯不说,可是他将阮姨娘竟然单独葬在了西屿山,还有佛寺供奉,这都代表南阳侯心中待阮姨娘的不寻常。   想到曾经隐形人一般的阮姨娘,南阳侯夫人心里就越发无法分辨。   还有乐阳郡主母女……   他心里记挂了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却对她那样冷淡?   明明,明明她都已经与他忏悔当年自己的过错,可是他却始终不肯回头。   不过想到如今在南阳侯跟前最得宠的那个乐阳郡主的侍婢袖鸾,还有乐阳郡主这眼见的苍老,南阳侯夫人心里又觉得对阿萝姐妹生出莫名的滋味。   阮姨娘不过是寻常妾室,不必在意。   倒是乐阳郡主,这么多年,竟然憔悴狼狈到了满脸皱纹的地步,令南阳侯夫人心中畅快。   活该! 第253章   然而宁国公夫人是真顾不上南阳侯夫人的倾诉了。   南阳侯夫人来之前,她正忙着阿妧的婚事。   在靖王殿下持之以恒地端坐礼部大堂多日之后,礼部尚书大人终于可以摸着头上的大汗跟皇帝禀告一声儿。   都筹备好了。   王爷可以大婚了。   所以可以不要再天天儿往礼部上班儿了好么?   整个礼部的大家都在拼命地掉头发来的。   因此靖王就很得意,也很满意地通知了宁国公夫人,赶紧开始准备大婚。   阿萝都已经回京,阿妧的愿望都已经满足,再不大婚还等什么呢?   “母亲,母亲,我真的可以嫁给殿下了么?”南阳侯回京虽然在南阳侯府之中掀起了大风波,可是其实在宁国公府,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知道南阳侯将乐阳郡主给带回来,太夫人心里就十分不痛快,因此对次子的几分想念之心也淡了。她也见南阳侯这打从回京就仿佛跟兄弟们起了心结,虽然嘴上不说,可是阿妧却知道,太夫人心里是难受的。她这几天贼兮兮地想知道,母亲与霍宁香和阿萝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宁国公夫人没说。   阿萝不让说,那国公夫人自然不会说。   “是是是,你都问了很多遍了,还问?”   “我心里头高兴。”阿妧小脸儿红扑扑的,仰头露出一张光彩照人的娇艳的脸。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阿妧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活得要飞起来了。   “欢喜大婚的姑娘多得是,只是欢喜到你这个份儿上的却不多见了。”见阿妧仰着小脑袋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宁国公夫人伸手就点着她的小脑袋说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您见过很中留,不爱嫁人的姑娘么?”阿妧就翘着尾巴问道。   这个还真没见过。   想当初国公夫人要嫁给路人甲国公爷的时候,心里也十分乐意,不愿意耽误一天儿的。   宁国公夫人就无奈地笑了。   她拉着阿妧的手正走在给阿妧预备嫁妆的那个院子里,因阿妧是宁国公独女,又有两个十分大方能干的兄长,还有更能干的姐姐,因此一家子给她堆出来的嫁妆就富丽堂皇令人目眩神迷。阿妧都叫那宝光莹莹的嫁妆给照花了眼,且又有各家与阿妧交好的人家送来的添妆,更是堆出了一个满堂锦绣。   阿妧就觉得这样的嫁妆,简直就把她给堆成了一个小富婆儿。   靖王殿下娶了她,其实特别不亏   “看看,喜不喜欢?”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带着阿妧看她的嫁衣。   亲王妃规格的大红嫁衣,艳丽庄重,阿妧摸着这水一般质地的衣料,看着上面精致的刺绣,只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嫁衣。   “这料子我从前都没见过。”阿妧就对宁国公夫人说道。   “陛下特特儿叫南边儿进贡的,说当年南朝皇族尚在的时候,也只有公主下嫁才有这样的料子。你二嫂大婚的时候也是这种料子。陛下与皇后说过,女子的大婚,一生只有一次,他自然是希望你们的这嫁衣能是最好的嫁衣。”   皇帝的心里,未尝没有将阿妧当女儿疼爱的意思,且想当年胖嘟嘟一团的小东西,叫皇帝总是说想起了曾经过世的三公主。宁国公夫人不大乐意阿妧去给三公主当替身,只是阿妧却不怎么在乎这个。   阿妧都得了实惠,给皇帝一点儿心灵上的藉慰有什么不行的。   倒是这两年,皇帝仿佛更尊重阿妧几分,不再提及三公主。   他看阿妧,就是当真在疼爱阿妧,而不是透过疼爱阿妧去怀念自己的女儿了。   “回头等我和殿下进宫了,我一定多谢陛下。”阿妧美滋滋地把雪白的脸贴在丝丝微凉的衣料上蹭来蹭去。   宁国公夫人就疼爱地看着她。   也是因此,当南阳侯夫人上门的时候,宁国公夫人哪里有空理睬她呢?   只是想到南阳侯干的那点儿破事儿,宁国公夫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才带着阿妧一块儿去了太夫人的面前。   太夫人正面带温煦的微笑问了儿媳几句阿妧嫁妆的事儿,再听着南阳侯夫人与自己说话。见次子媳脸上还尚存几分喜悦与不甘交织的表情,太夫人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都说家和万事兴,南阳侯夫人乐意与南阳侯回转,她心里不是不高兴。只是她却总是觉得次子的冷淡,依旧伤人。   “大嫂这是做什么去了?”南阳侯夫人看见阿妧,脸色一僵。   打从林唐挨了南阳侯一耳光,她就觉得自己没法儿再喜欢阿妧和阿萝。   这些年,为了这对儿姐妹,南阳侯府里都已经闹出了多少的风波?   林唐为了这两姐妹,不只一次挨了南阳侯的耳光。   他是南阳侯夫人的独子,南阳侯夫人心里怎么会不心疼。   “弟妹来了?”宁国公夫人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哪怕再觉得南阳侯夫人可怜,可是南阳侯夫人这常常给阿妧脸色看,宁国公夫人的心里都是不悦的。   她握住阿妧的手叫她跟着自己走到了南阳侯夫人的身边,顿了顿,方才缓缓地说道,“我以为弟妹要在家中照顾二弟,这段时间没空来国公府。”见南阳侯夫人一愣,她就笑吟吟地垂头对阿妧说道,“你二婶是个心里不经事儿的,不知咱们府里忙,想必是忘了你要大婚了。”   阿妧就知道宁国公夫人恼了。   这么带骨头的话出来,都有些不像是一向温柔的宁国公夫人。   显然宁国公夫人这股火儿压在心上许久,这是忍耐不住,因此才发作出来。   “没事儿,母亲您在意我大婚就足够了。我只要您就足够了。”阿妧知道宁国公夫人是为了自己才不悦的,眼眶发热。   她把小脑袋扎进母亲温暖的怀里去。   “是了,我都差点忘了是十丫头大婚。”南阳侯夫人就尴尬地说道。   “没什么,你不过是婶子。阿妧的婚事有你大嫂呢。”次子媳这一下子得罪了长媳,太夫人头都疼死了。她也知道,长媳是个十分宽容的人,可是不能触碰的逆鳞就是儿女。   从前南阳侯夫人对阿妧的大声呵斥与冷淡,宁国公夫人虽当场也有时为阿妧辩驳,然而这口气就已经憋在心里。话说回来,太夫人心里也有些埋怨南阳侯夫人。哪怕她不喜庶女,可是如今阿妧也已经不是南阳侯府的那个小庶女了。   她记在长房,南阳侯夫人也没有身份如同呵斥家中庶女一般去呵斥她。   这不也是打了宁国公夫妻的脸?   “母亲说得是。”南阳侯夫人就急忙说道。   太夫人就越发叹气。   “你们侯爷回府,府中可还安稳?那些个不懂事的姬妾,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想打想骂,端看你的意思就是。”太夫人就对南阳侯夫人和声说道,“如今你们侯爷越发显赫,只是你也不要纵着他的性子胡来。我怎么听说他仿佛将阮氏的尸骨给安葬在了西屿山?这就胡闹了。祖坟里摆口空棺,若不是你大哥发现,这也太不像话了。多伤人?他把孩子们每年去上坟的心当成什么了?不过既然阮氏不愿葬在祖坟,西屿山也挺好,不要再惊扰故去的人。”   太夫人只觉得从南阳侯这做法里看出什么异样。   不过她不愿再叫南阳侯夫人对阿萝与阿妧有什么心结了。   “西屿山挺好的,母亲,叫阮氏继续供奉在那里吧。”南阳侯夫人是不愿往后自己跟南阳侯的坟地旁还有别的女人的。   阮氏竟然没有葬在祖坟里,她其实心里颇为高兴。   只是想到南阳侯对阮姨娘的这份不同,她的脸色又有些僵硬。   “你是个宽和的人,往后会有福报。”太夫人就装作自己没有看见儿媳的脸色,这才转移话题问道,“你来府里做什么?”   “并没有什么。只是想着侯爷这多年辛苦刚刚回京,因此我想着如何照顾侯爷。”南阳侯这回回京真是风光到了极点。皇帝大肆封赏,虽然没有给南阳侯加官进爵,可是却赏赐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作为对南阳侯的奖赏。   且隐隐有传言说皇帝属意叫南阳侯去兵部做尚书,这样显赫风光,南阳侯夫人自然也跟着被人奉承。她最近过得很不错,虽然南阳侯对她依旧冷淡,可是她冷眼瞧着,南阳侯对乐阳郡主也越发寻常。   如今得宠的是南阳侯身边的通房袖鸾,曾经那个乐阳郡主身边的贴身侍婢。   不过袖鸾这么多年都未曾有孕,甚至还是个胆小如鼠,战战兢兢的脾气,南阳侯夫人一瞪眼,这袖鸾都能跪下的那种。   南阳侯夫人就没有将这袖鸾放在眼里。   “他在百越多年,吃苦受累,日夜为国尽忠。”南阳侯夫人想到如今风光至极,显赫荣耀的丈夫,就忍不住想到曾经自己抱怨丈夫不能给自己带来荣光,一时就越发羞愤,对太夫人轻声说道,“可我却只安享侯爷带回来的富贵平安。老太太,我与侯爷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想与侯爷闹了。”   她没有见太夫人越发头疼的模样,只轻声继续说道,“我愿意悔过,侯爷也……”   “你做错什么了?”还悔过。   “我曾经伤了侯爷的心。”南阳侯夫人不敢提当年自己说了什么,就轻声说道。   “他伤你伤得更重。要我说,愧疚的是他才对,怎么反倒成了你?”哪怕南阳侯才是亲儿子,可是太夫人也不客气地要说一句这话。   南阳侯夫人就摇了摇头。   “母亲,一切的根源,都是因我而起。”   太夫人不想再说什么了。   高兴就好。   “你们侯爷固然要紧,只是你也别忘了孩子们。阿姣阿馨不必说,懂事贴心,我是不担心的。”太夫人就看着脸色微微变化的南阳侯夫人沉声说道,“可是阿唐,你可要用心不要出半点儿差错。虽然说儿媳妇儿娶进门,若不好撇在一旁不理就算了,可到底是正妻,这对男子来说与众不同。阿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有主意得很。他的婚事你不要做主,他喜欢谁,你就点头就够了。”   “妹妹们都要成亲了,他也该赶紧寻个好姑娘了。”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阿唐他……”   南阳侯夫人心里郁闷。   林唐最近很关心妹夫们。   从大妹夫元英开始,一直关爱到了庶女的几个妹夫,特别用心地跟大家喝茶,表示林三公子王者归来,别起什么幺蛾子。   只是只知道关心姐妹,都忘了自己,这份儿脾气真是叫人无奈。   “也不要逼阿唐。”宁国公夫人就和声说道。   她皱了皱眉,想到林唐与阿萝之间的那些旧事,就在心里生出几分叹息。   哪怕阿萝不是阿妧的姐姐,也与林家没有这么多纠葛,可是就南阳侯府里那乱套劲儿,谁嫁过去都挺倒霉的。   林唐是个好的,可是南阳侯夫妻还有那府里的乐阳郡主等等,哪个是省事儿的呢?   “嫂子娘家……”宁国公夫人的娘家是后族,府中的姑娘除了从前的寿安侯夫人那样不招人待见的,大部分也都是好的。端看宁国公夫人与皇后的礼仪教养就知道了。   因此南阳侯夫人就试探了一句。只是她才开口,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那几个丫头与阿唐的年纪都对不上。大得太大,小的又太小,有个年纪仿佛的,却是个庶女。弟妹若是愿意,那我回去问问也并无不可。”   南阳侯夫人就摇了摇头。   她不想叫儿子再娶一个庶女回来。   三房的林羽都娶了太子妃的胞妹,林唐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庶女回来。   宁国公夫人就笑了笑,一门心地给阿妧顺毛儿。   十姑娘叫母亲摸着头发舒服得直哼哼,恨不能翻过小肚皮。   见她一副冷淡的样子,南阳侯夫人憋了一整天乐阳郡主如今的可怜狼狈,竟然都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她有些失望地走了。阿妧却觉得自己今天被母亲迷惑,又被母亲提着耳朵叮嘱日后不必对南阳侯夫人十分忍让,心里很快活。   这几日之中,阿萝完全没有半点儿反常,给阿妧的婚事忙前忙后,倒是与霍宁香走得更亲近了一些。直到到了这大婚的当天,夜色落下,阿妧叫人服侍着穿上了那件很漂亮的大红嫁衣,很端庄地坐在屋子里等着靖王来迎娶自己。   左等右等,十姑娘等得急死了,都听见外头传来迎亲的喜乐了,可是等了半天,靖王还没有出现。   “怎么了怎么了?殿下怎么还没进门?”阿妧急死了。   急着要嫁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来的。   青梅在一旁同样衣裳郑重喜庆,看着这恨不得打滚儿表示急着嫁人的小姑娘,欲言又止,片刻方才咳了一声。   “姑娘你忘了?大婚之事,新郎官儿得叫门,门口的兄长姐夫都轮流刁难一番才能叫殿下进门。”   “然后呢?”   “您忘了?您有四个哥哥,还来了五个姐夫呢。” 第254章   阿妧顿时绝望了。   “那你觉得,今天我还能大婚上么?”   她板着手指头数了数,觉得这得是战斗到天明的节奏啊。   怎么这么多的兄长与姐夫?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青梅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当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不过显然靖王殿下是个很靠谱儿的人。   就在十姑娘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大婚要被搅黄的时候,靖王殿下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在她的面前。   不过看起来就十分狼狈了。   就不如身上的凌乱,还有脸上细小的小道子啥的,都叫阿妧有点儿发呆。   “哼!”靖王就冷笑了一声。   林珩带着弟弟与妹夫们仪态翩翩地走到了门口,对阿妧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可能叫阿妧嫁不出去?   “行了行了,该拜别父母长辈了。”一旁就有人笑着说道,阿妧看见靖王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笑起来,摇摇摆摆地捏住了靖王的衣摆。   小小的娇养美貌的小姑娘,沐浴在大红的烛光之下,那夺目的明艳令人移不开眼去。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都是幸福的光彩,看一眼都会令人觉得十分幸福。靖王看了阿妧片刻,就勾了勾嘴角笑了。他伸手握住了阿妧的手,抬脚去拜别长辈。   先给太夫人磕了个头。   太夫人哼了一声,又忍不住柔和了眉眼,伸手摸摸阿妧的脸颊。   珠帘后头的脸颊,雪白干净,叫太夫人心里很不舍。   无论嘴上是多么嫌弃这小东西,可是这么多年,阿妧一直陪着她,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叫阿妧给捂热了。   “您别想我。也别说舍不得叫我嫁人呀。反正三天以后我还回来呢。”阿妧就小小声儿地对嘴角抽搐了一下的太夫人说道,“往后我还得跟三姐姐似的,长长久久地回来吃大户儿呢。所以老太太,您今天忍着点儿,我知道您可喜欢我。可是我得嫁人呀。”   她板着手指头哼哼唧唧的,不仅太夫人,连习惯了组团儿来吃大户的阿宁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看着这倒霉妹妹,阿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黑大哥急忙在一旁给她顺气儿。   “回头咱们去靖王府吃饭,一定叫十妹妹知道她错了。”黑大哥就殷勤地出主意。   阿宁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带着儿子一块儿。”她忍耐了片刻就缓缓地说道。   她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   “你呀。”见阿妧几句话就劝好了太夫人,宁国公夫人就无奈极了。她笑着看着面前面容娇俏,今日的妆容十分鲜艳的女儿,端坐在上首,看着女儿恭恭敬敬地跪下给自己和宁国公磕了头。   见一旁南阳侯沉默地立在阴影里,目光同样落在阿妧的身上,宁国公夫人心中不知怎么仿佛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却十分模糊,因此很快就抛在了脑后。她对南阳侯最近生出许多的埋怨,因此当做没有看见南阳侯。   说起来,南阳侯是阿妧的生父。   只是他只管生不管养,宁国公夫人也不肯叫阿妧再跟孝顺闺女似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去给南阳侯磕头。   “走了。”阿妧也看见南阳侯了。   只是她同样当做没看见。   “我来背你上花轿。”林珩就笑吟吟地说道。   他带着几分不舍的看着长大了的妹妹,就想到曾经被自己抱出南阳侯府时颤抖慌乱的小团子,这仿佛也是一种圆满。   当年他将她从南阳侯府里抱出来,如今他再将她背出宁国公府。   “有劳。”靖王说道。   “这还像句人话。”林珩就笑了笑,他将哼哼了一声的小姑娘给背起来,妹妹很轻,他走得很轻松,走过了有些昏暗的庭院的时候,他就感到背上老老实实的妹妹突然用纤细的手臂紧了紧环在他脖子上的动作,一个微冷的小脸儿就埋进了他的颈窝。小小的女孩子怯生生的声音低声说道,“大哥哥,多谢你。”   多谢当年,林珩心怀不忍,将她从南阳侯府接回来,给了她新的父亲母亲,还有新的兄长与家。   “我最喜欢大哥哥了。”阿妧小小声儿地说道。   “大哥哥也最喜欢你。”林珩心里熨帖又温暖,就柔声说道。   阿妧就怯生生地笑了。   “就算我嫁人了,可是大哥哥还是要很喜欢我。”   “好。”   “我也会一直喜欢大哥哥的。”   “好。”   林珩很有耐心地一声一声应着,阿妧说了一会儿傻话,静静地顿住了。   许久,当林珩将这默不作声的孩子送上了花轿的时候,他就感到妹妹如同年幼的时候一般蹭了蹭他的脸颊。打从长大之后,这孩子就再也没有对自己这样亲昵过。   林珩一愣,却见阿妧藏在摇曳的珠帘之后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他忍不住也失笑,伸手捏了捏阿妧的耳朵,这才转身退出了花轿。当看见靖王骑着高头大马将妹妹接走,林珩定定地看着那花轿许久。   哪怕是知道靖王的性情,可是林珩却依旧感到自己对阿妧无法放心。   他就侧头看了无声走到面前的阿萝一眼。   “方才阿妧找你找了很久,你不在,她很失落。”   “她见了我总是会哭出来。大喜的日子,她应该开开心心的。”阿萝就轻声说道。   哪怕是漆黑的夜,也不能掩盖阿萝那光彩夺目的美貌。   林珩的眼里露出几分复杂。   他动了动嘴角,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温煦地说道,“你想得太多。就算是流泪,也是阿妧的真心。她舍不得你,你就更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见阿萝侧目看着自己,他就微笑说道,“你与阿妧的姐妹之情,一向深厚。没有你在,这婚事只怕也生出缺憾来。”他就见自己话音未落,阿萝已经快步消失在了夜色里,就微笑了起来。元秀郡主无声地走到他的身边。   “阿萝总是想得太多。”元秀郡主说道。   “是啊。”不过阿妧嫁得还算合林珩心意,他心情就很愉悦。   “可惜了的。我本以为阿妧会嫁给阿瑾。亲上做亲,青梅竹马,这婚事多么的好。”元秀郡主就叹了一口气,觉得诚王世子妃这当真是坏事儿。   若是没有她横生枝节,那其实阿妧到底会不会嫁给年纪相差这样多的靖王真的是说不好。叫元秀郡主说,靖王不过是矮子里挑大个儿,也没比卫瑾强多少。最得分的不过是因皇后是个好婆婆罢了。想到阿妧与卫瑾之间多年的情分,元秀郡主就失望得很。   就算卫瑾今后娶亲,想要娶到阿妧这般合心意的女孩子,也不是很轻松的。   “不过是没有缘分。”林珩就和声说道。   他对诚王府没有意见。   不过他对诚王世子妃意见大了去了。   “可惜了的。”元秀郡主就最后叹了一声。   他们夫妻正在说话的时候,阿妧就坐在花轿里,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阿萝急切的呼唤,不过是转眼,就见阿萝已经拦在了花轿之前。   靖王脸色铁青地看着从花轿里扑腾出来跟姐姐抱在一块儿的小媳妇儿,再看看伸手将自家媳妇儿给紧紧抱住的绝色美人。   这女人莫不是来抢亲的?!   “我以为今天都见不到姐姐了。”阿妧就小小声儿委屈地说道。   “对不住,是我的错。”阿萝用力地抱了妹妹一会儿,这才将妹妹给推开一些,看着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脸近在咫尺,就低声说道,“我怕亲眼见你跟我离别,我就舍不得放你去嫁人。阿妧,姐姐最喜欢你,因此舍不得你。见你成亲,心里很欢喜,可是也很不好受。”她的眼眶红了,明明是担心妹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原来舍不得的,想要流泪的是自己。   她哽咽了一声,方才看着阿妧微笑起来。   “你,你要和靖王殿下好好儿过日子,知道么?”她柔声问道。   “知道。”阿妧的眼睛也红了,吸了吸鼻子,趴在姐姐的肩膀上。   “别误了吉时,那就真的是我的过错了。”阿萝抱着阿妧许久,方才将阿妧送还给靖王。   “多谢殿下纵容我们姐妹这样任性。”靖王竟然能耐着性子在一旁等着,阿萝就知道,他是真心爱惜阿妧。   心里一松,阿萝就退后了两步让开了道路,阿妧巴巴儿地拉着她的手,阿萝却只是笑吟吟地将她的手松开说道,“你忘了怎么跟老太太说的了?不过是三天时间,然后咱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儿。”只是她也知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了。妹妹的生命里正式地走进去另一个人。   她会有另一个家,会有另一个男人融入她的生命,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多么幸福。   阿萝觉得心里都空了一般,却又幸福得说不出话来。   “跟从前一样儿。姐姐你等着我。”阿妧急忙挥着小爪子说道。   “快上轿吧。”阿萝就将阿妧给推进了花轿,夜色里,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霍然向着来时的阴影黑暗之中看去,却见除了夜色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才迟疑地收回了目光,看着阿妧再三犹豫地进了花轿,这才往宁国公府上回去了。阿妧躲在花轿后头看着姐姐的背影消失,心里有些难受。   她觉得自己的爱和阿萝对她的爱是完全不平等的。   她的世界里有许多的人,她对每一个人都很亲近。   可是阿萝却只有她。   她只爱着阿妧这个妹妹。   没有了阿妧,阿萝的世界就空荡荡的了。   “往后,往后我想对姐姐更好。”阿妧就小小声,也不知在对谁说这些话,低声说道,“往后我更爱更爱姐姐,然后生许多的小团子,都和姐姐一块儿把他们养大。叫姐姐和我永远做一家人。”   她抱着怀里喜婆塞给自己的瓶子蹭了蹭,把眼里的眼泪给飞快地擦进了衣裳里,这才抬头露出了一张仿若无事的小脸儿。到了靖王府,靖王府哪怕素日里肃杀冷清,可是今日却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太子夫妻亲自驾到,越发热闹非凡。   太子与靖王是同母兄弟,亲弟弟大婚来凑热闹,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六皇子也在,就叫大家觉得十分诧异了。   六皇子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小透明儿,这样主动出现在人前倒是不多见的。   见六皇子一派温和俊秀,虽然性情稍显清冷,可是却也是一个清贵优雅的皇子,一些女眷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思虑。   她们记得,六皇子尚未娶亲?   “这新人可算是进门了。”太子妃今日红光满面,显然阿妧给她做妯娌是太子妃心中所愿,见阿妧在前头跟靖王又是迈火盆儿又是拜天地的,她就笑吟吟地带着众多的宗室女眷等在后院儿的新房里,不大一会儿就见软乎乎的小姑娘叫许多人簇拥而来。   她上前就将阿妧的手给握住了,打定主意不去看被自己挤开了的靖王的阎王脸,把阿妧给接到手中一块儿送到了新房去。   阿妧就伪装羞涩地垂着头,待靖王挑开了自己头上的珠帘,就抬头对他一笑。   “的确是个美人。”一旁就有宗室女眷笑着赞道。   其实阿妧来往宫中,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长什么样儿谁不知道啊。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似的,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都往这姑娘的头上扣。   叫新出炉的靖王妃一不小心都得觉得自己当真是个超级美人儿了。   太子妃就笑吟吟地听着。   阿妧这么多年来往宫中,勋贵,宗室女眷在皇后身边也认识得差不多了,其实这房中的差不多都认识。然而太子妃还是一本正经地在靖王黑沉的脸色里慢吞吞地给阿妧一个一个介绍过去,彼此重新厮见之后,方才对累得吐舌头的小姑娘笑眯眯地说道,“好了,现在可以喝交杯酒了。”   她折腾累了,这才看靖王磨牙和小姑娘喝了一杯交杯酒,阿妧不胜酒力,喝了一杯酒就面若桃花,就越发地觉得……   靖王今天必须是要禽兽了。   阿妧也是这么觉得。   靖王同样也是。   毕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开封儿可以吃了,那不得大口大口吃啊?   特别是还遇到了个特别主动要求被吃,都把自己殷勤地送到嘴边的小姑娘。   待女眷们闹完了都退出去,新房里静悄悄的,静极思动来的,靖王妃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儿,因早年曾经看过许多戏本子,顿时捂着滚烫的小脸儿傻笑起来。   她美滋滋地想着,等着自己新婚之夜就这样那样扑到靖王的身上去,想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就把桌上喝着甜滋滋的桃花酒往嘴里倒,酒壮英雄胆,一会儿就准备壮壮自己的小色心。   然而当靖王叫前头不是东西的太子拉着喝到半夜,带着几分酒气回了新房,浑身发烫就要开始大餐,却只看见了一只喝了酒等到半夜,最后睡梦里不知梦见了什么,傻笑吧嗒嘴儿的小姑娘。他上前捅了捅这软乎乎的小东西,就见她利落地滚到自己的怀里来,蹭了蹭不可言说的部位,继续傻笑,流口水。   “咯儿!”她还打了一个酒嗝儿。   靖王:……   说好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第255章   “这么会这样?”   清晨,大红色的新房之中,一只小姑娘趴在自家夫君的身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大婚之夜,本该圆房开开心心在一块儿的。   抱在一起纯睡觉是个什么意思啊?   “殿下,我好伤心。”阿妧就努力往靖王的怀里拱。   她一觉请来就已经是天明时分,这叫她太失望了。   美好回忆啥的都没有了。   明明很期待地想要和靖王这样那样来的。   软乎乎暖烘烘的小姑娘就穿着一件漂亮的寝衣在自己的怀里滚,靖王就沉默地摸着她柔软的后背轻声说道,“无妨。你昨夜也累了,本就该好好儿休息。”   他昨天抱着阿妧睡了一晚上,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其实这小东西真真正正地睡在他怀里,哪怕睡得四仰八叉的,可是靖王也觉得自己的心中安稳。当他真正地得到了这个小姑娘之后,什么圆房不圆房的,都不大要紧了。   “补上补上。”小姑娘见外头天色虽然蒙蒙亮了,可是还是有几分昏沉的,就撅着嘴巴,眼底带着大大的泪花儿去俯身亲靖王的嘴唇。   感受着那贴过来的柔软,靖王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黯哑了几分。   “别闹。”   “才不是胡闹。反正咱们得先圆房。你是我的人了。”   阿妧是个说到做到的姑娘,垂头看自己已经穿了一件很容易解开的寝衣,这就满意地将自己的小身子蜷缩在靖王的怀里去舔他的嘴唇,含糊地说道,“哪儿有成亲了,新娘子还是个大姑娘的?这说出去,那我多掉价呀。反正王府里也没啥事儿干,殿下咱们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吧?”她只觉得靖王闷哼了一声,伸出大手扣住了自己柔软的腰肢,就得意地笑了。   她的身上还带着几分桃花酒的甜甜的酒气。   靖王的呼吸越发急促,看着这不省心的小东西。   他的大手慢慢地摩挲着她腰间细白的肌肤。   “你不害怕?”   谁家小姑娘大婚第一天不害怕啊?   “不怕。亲亲。”阿妧就撅着嘴巴凑过来。   她已经长大了,有什么好害臊的。   这是她的夫君,不睡在一块儿,那像什么话?   且阿妧感受着靖王那坚硬有力的身躯,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一股春水软在了这男人的身上。她小脸儿红扑扑的,目光带着几分迷离地试探着扭了扭趴在靖王身上的小身子,就听见靖王哼了一声,眼前一下子场景转换,再一张开眼睛,就已经仰面躺在了床上。   高大沉重的青年压在他单薄柔软的身体上方,英俊紧绷的脸上滴落了两滴忍耐之后的水滴,之后将嘴唇压了下来。   衣裳一件一件地从床上飞了出去。   一声声细细的,有些仿佛央求,又仿佛是喜悦的稚嫩的抽泣从床幔之后传来。   许久,阿妧才感到身上那沉重的甜蜜慢慢地放开了自己。   她浑身酸软,只觉得自己一瞬间看到了天上。   她第一次圆房,靖王也不敢多闹她,唯恐伤了她,正忍耐着自己的汹涌的欲望想要起身,却只感到一双雪白的纤细的手臂娇滴滴地缠了上来。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垂头看着身下面若桃花,目光迷离的小姑娘,就见她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怀里蹭,小小声儿地说道,“再来一回。”仿佛是这回知道羞涩了,小东西抖了抖自己火红的耳尖儿,只管在他的身下做反。   靖王陷入了沉默。   当他以为够了的时候,小媳妇儿说,再来一回。   ……他是不是真的得用点儿补汤了?   “你这是第一次,难道不会疼?往后的,来日方长。”靖王的心情十分复杂地说道。   “不疼。”其实阿妧有些疼痛,可是却还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英俊强壮的夫君。   她那水润可怜的眼睛,差点儿叫靖王忍不住。   “天都亮了,你该用早膳了。”   “没事儿,很快的。”阿妧就善解人意地说道。   靖王继续沉默了。   他家小媳妇儿觉得他快了   这么说,大补汤得喝起来了。   “最后一回。”觉得自己务必得叫媳妇儿知道,说男人什么都行,就千万别说快。靖王反手就将已经挑起的床幔重新放了下来,翻身将那柔软如水,令自己沉迷其中的小姑娘重新压在了身子底下。   这一回靖王殿下比较卖力地叫阿妧感受了一把漫长的甜蜜的折磨,因此,当阿妧心满意足地睡在自己的怀里,雪白柔软的身上到处都是自己给予的红痕,靖王的嘴角就勾了勾。   昨天晚上没吃上,大清早上吃,倒是也滋味儿不错。   粗糙的大手之下是细腻雪白的皮肤,靖王只觉得心中一软,强忍着不舍方才将阿妧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被子里。   他侧身坐在床边穿好了衣裳,回头看着阿妧那甜美满足,就算是在睡梦里还勾起的嘴角,忍不住俯身拿薄唇压在她的额头。   他的小姑娘。   终于真正地属于他了。   不敢惊扰劳累的阿妧,靖王就起身无声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回头又忍不住看了阿妧一眼,他才觉得踏实,缓缓地走出了大门。门外,宁国公夫人给阿妧的陪嫁丫鬟都立在一旁,与靖王府中的侍卫们泾渭分明。   只是看侍卫大哥们看似沉稳严肃,其实在贼兮兮打量人家美人儿丫鬟的样子,靖王就冷哼了一声,觉得掉价。他娶了媳妇儿,自然就饱汉不知饿汉饥,也不知侍卫大哥们娶不上媳妇儿的心酸。   “殿下。”青梅站在最前头,上前给靖王福了福。   她见阿妧没有跟出来,不由担心地压了压自己的嘴角。   阿妧那样柔软稚嫩,靖王却是个强势有力的大男人,也不知她家姑娘能不能吃得消。   显然未来馒头婶儿还不知道,吃不消的大概是眼前的靖王殿下呢。   “日后既然是服侍王妃的,就知道些规矩。你们是宁国公府的老人,应该知道。”靖王见阿妧陪嫁过来的丫鬟大多都是一贯服侍她的,且身契都捏在宁国公夫人的手中,调教多年绝不敢生事的,不然早就叫火眼金睛的宁国公夫人给灭了。   因此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放心,只看着青梅说道,“日后丫鬟由你管理。王妃处,你也多看顾些。本王将后宅交给你,若非寻常,不要去坏王妃的兴致。”   “有事多问馒头。”   “是。”青梅顺从地说道。   她其实只觉得苦尽甘来。   当她在阮姨娘死后,抱着呆呆傻傻的自家姑娘时那绝望的心情,如今想来,竟都有些模糊了。   仿佛阿妧从那儿以后,就很幸福很幸福。   “回头你和馒头的婚事也该预备起来。”靖王目光缓缓地看着喜极而泣的馒头叔,抽了抽嘴角,这才淡淡地命人去传饭的传饭,预备梳洗之物的预备梳洗之物。   因阿妧这些年早就在靖王府里做了个窝,因此侍卫大哥们服侍阿妧是早就习惯了的事儿,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靖王就满意地看到这大婚之后靖王府之中并未有什么会叫阿妧感到不自在的改变,见青梅已经带人下去预备热水,就阻拦说道,“阿妧还在睡。你过些时候再去服侍她。”   青梅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就脸红了。   只是她方才立在房外,还能隐约地听见里头的响动,就觉得靖王这真是太禽兽了。   大婚第一天就这么不知节制,想累死她们姑娘啊?   心里觉得靖王这憋了这么多年,一旦开荤只怕就得要人命,青梅就下意识地看了馒头一眼。   馒头叔急忙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见他这样乖巧,青梅方才也给自己松了一口气去。   靖王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叫眼前的丫鬟腹诽了一下禽兽了,交代完了一切,就在青梅纠结的目光里抬脚回了新房,顺手就合上了沉重的房门。   这房间里此刻还散发着甜腻的气息,靖王抿了抿嘴角,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阿妧的面前,却见她此刻还在睡,一条雪白的膀子从大红的被子里伸出来,还露出了一抹浑圆的起伏。想到方才见到的那雪中红梅一般的美景,靖王就慢慢地坐到了阿妧的身边。   他默默地忍耐着。   因为到底怜惜阿妧初次承宠,因此靖王只看不吃,把自己憋得上火。   阿妧醒过来的时候见靖王竟然还在隐忍,顿时就震惊了。   大婚第一天,夫君见她都宽衣解裳,予舍予求了,竟然还不想睡她?   这可怎么整?   小姑娘急忙就往她家殿下身上扑,试图解救自己的这场危机。   靖王狼狈地从房里退出来。   “殿下,殿下!”王妃娘娘小小一只趴在被子里,见靖王丢下一句“你得好好儿养养”就又跑了,看那路径仿佛是后院儿凉水井,不由心里觉得自家殿下太惨了。   这娶了媳妇儿还得冲凉的倒霉男人,这世上也只有靖王一个了。只是想到靖王珍重爱惜自己的身子,阿妧又傻笑着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儿。这被子里都是靖王的气息,阿妧觉得心里欢喜极了,打滚儿许久,方才哎哟哎哟地扶着腰起身。   其实她也真的是……撑不下去了。   靖王的手强势有力,紧要关头的时候掐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几乎掐断了她的腰。   垂头看了看,就见雪白的腰肢上两个鲜明的印记,阿妧就哼哼了一声。   见青梅无声无息地进门给自己换衣裳,她家青梅姐姐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那斑驳的,层层叠叠的各种痕迹就倒吸凉气,阿妧却觉得没啥。   她和靖王在一块儿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很辛苦,夫妻俩耳鬓厮磨,那种快乐与幸福都是别人不能明白的。因此王妃娘娘还很得意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在青梅敬佩的目光里扶着腰穿好了衣裳就在房中走动起来。她正是新婚,因此穿了很鲜艳的大红色。   “怨不得嫁人之后得第三天才回去呢。”   “为什么?”青梅就问道。   “没一块儿睡三天,那我都觉得不够啊。”阿妧就耿直地说道。   青梅的脸色突然十分一言难尽。   她仿佛看错了她家姑娘了   莫非禽兽的其实是王妃娘娘?   “开源节流啊。”阿妧一向喜欢与靖王挨挨蹭蹭的,这一旦成亲也的确是会蜜里调油。青梅无奈地看着美滋滋咬指尖儿仿佛是在回味的自家王妃娘娘,就觉得自己素日里的那点儿担心其实都不算什么。   然而看见阿妧这样幸福快活,青梅也总是觉得自己的一生也都圆满了似的。当然,王妃娘娘说到做到的,不过是往外头见了一下靖王府上下的管家侍卫,重新换了称呼,她就非拉着一脸扭曲的靖王回了房。   都是自家看着自己长大的侍卫与丫鬟,因此阿妧一点儿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形象在别人眼里有什么改变。   她就和靖王躲在房里三天没出来。   到了第三天,这些日子一直垂落得密不透风的床幔方才真正地挑起来,一脸餍足的王妃娘娘趴在揉着眉心的靖王怀里,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圈。   “别闹。”不然又是一场火儿。   虽然靖王喜欢被阿妧痴缠,也觉得自己这三天感受到了极大的快乐,他更乐意陪着阿妧胡闹,不过今天不行。   早上得去给皇帝请安,出宫之后还要去回娘家。   见阿妧的脸色红晕,仿佛越发水嫩娇艳,靖王就勾了勾嘴角,垂头咬住了她红润的嘴唇。   他只觉得自己与阿妧是最契合的一对儿。   无论是什么地方。   “是了,得赶紧去给陛下和娘娘请安了呢。”阿妧往靖王的怀里躲了躲,美滋滋地抱着自己心爱的人。   她喜欢被靖王强壮有力的手臂抱住,然后彼此之间贴合得没有缝隙。她也贪恋靖王身上的气息与温度,使劲儿蹭了蹭他的脸颊,这才不舍地爬起来和靖王一块儿换了新衣裳。也不知是不是因相爱的彼此成亲之后这些日子的痴缠,阿妧并没有旁人说的什么虚弱黑眼圈儿,反而越发娇艳。   靖王也没说亏了身子什么的。   只是皇后与皇帝今日在宫中等着新人给自己磕头,看了靖王与阿妧一眼,就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两个都恨不能黏在一块儿去了。”她就笑着对太子说道。   大婚之后,这两个人仿佛更黏糊,阿妧软软地扒在靖王的手臂上,靖王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来护着阿妧左右。   “呵呵……”太子就笑了两声。   他觉得自己也没见过这么黏糊的新婚夫妻。   哪怕他和太子妃夫妻和睦,感情极好,可是也没有这么卿卿我我的。   “这么黏在一块儿,还看得清前方的路么?真是没出息。”他怀着深深的嫉妒,就开了嘲讽模式。   “人家小夫妻感情好还不让啊?都跟殿下似的,当日与我大婚时,离我三丈远,好有威仪气度呢。”太子妃就皮笑肉不笑地揭疮疤。   太子一愣,侧头,正对上太子妃不善的目光。   殿下陡然感到一道寒意,从后背升起。 第256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子就咳了一声。   这个……他可不是惧内啊。   不过是大男人,懒得和女人计较罢了。   太子妃就哼哼地笑了。   皇后就有趣儿地看着太子夫妻的眉眼官司。   “快过来叫我瞧瞧。”阿妧是皇后心里头承认了的外甥女儿,因此对阿妧一向关照,她见阿妧笑吟吟脸上甜甜蜜蜜的,就知道这两个孩子大婚这三天一定是琴瑟和鸣了。   只是见阿妧扑进自己的怀里,那隐隐从以上里露出的刺目的痕迹,皇后就不赞同地看了靖王一眼,这才对阿妧柔声说道,“你们才大婚,你也不要只顺着他。阿玄若是不知轻重,你就跟他说,不许跟他胡闹。”   若靖王放开手脚,那阿妧还有气儿在啊?   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   “没不知轻重,殿下对我可好了。”阿妧就急忙说道。   “你看,你又替他说话了。”阿妧从小儿就觉得靖王做什么都是好的,皇后就笑着说道。   阿妧就赔笑了两声。   其实她家殿下真不是禽兽。   就算是禽兽,她也喜欢死了。   对媳妇儿不禽兽的男人,都是禽兽不如!   阿妧就对皇后越发亲近,见皇帝蔫搭搭地坐在一旁,显荣长公主坐在皇后的下手,就忍不住对皇帝露出几分同情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方才试探地问道,“我今天好不容易回宫来,要不陛下,我陪您下盘棋?”她这份孝顺之心顿时就叫皇帝感动得不轻,幽怨地看了显荣长公主片刻,皇帝就带着阿妧坐在一旁下棋去了。   长公主殿下带着兴味儿看了两眼,顿时清秀的脸就扭曲了。   简直比当年更毒一万倍。   见了一眼就吐血,杀人于无形的那种。   见这陛下和儿媳妇儿兴冲冲地就厮杀在了一块儿,还指手画脚时不时露出一个惺惺相惜,宿命对手才会懂的笑容,显荣长公主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这样的情况下大家竟然还能笑容如常见怪不怪,也真的蛮虚伪的。   “长公主怎么了?”阿妧见显荣长公主看了两眼就不来观棋,就偷偷儿问皇帝。   “大概是被你与朕的棋艺所折服,因此自愧不如,黯然神伤去了。”皇帝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漫不经心地说着,完全没有看见妹妹那更加震惊的表情。   他哼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给摁在了棋盘上,势大力沉,仿佛是用尽毕生的功力,还抬头对阿妧摇头说道,“你的棋艺最近有些退步,大概是没有日夜专研的缘故。大婚虽然好,可也不要忘记你的棋艺哦。”   显荣长公主就问皇后,“他们平常就是这么个画风?”   “习惯就好。”皇后就笑吟吟地说道。   “那皇嫂真是辛苦了。”长公主就露出了一个同情的表情。   换了这是自己的人,早就乱刀给剁了。   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皇后就笑着说道,“也还好。只是我听说谦侯曾经因观棋之后吐了血,之后,陛下与阿妧的棋艺就无人敢于挑战了。”   霍宁香那种七巧玲珑心的都吐了血,这已经不是有毒,这简直就是要命了。显荣长公主默默地离这两位杀人于无形的棋艺高手远了些,这才哼笑了一声说道,“霍宁香竟然还有那样的时候,真真儿是有趣了些。”   她和霍宁香早年南朝尚未覆灭的时候就干过仗。   皇后就笑了笑,拍着长公主的手无奈地说道,“你皇兄心疼极了,你竟然还幸灾乐祸?”   “那就是狐狸精,皇兄还心疼什么。”当然,长公主这话里的狐狸精三字并不是贬义。   她觉得霍宁香的确就跟狐狸修成精了似的。   想到霍宁香这些年对阿萝的格外关注,显荣长公主就挑了挑眉梢儿。   “对了,皇后你一提到阿香,朕就想起来了,很多天都没有见着阿香了。”皇帝见阿妧这一次不过是一步之差惜败与自己的手中,豪迈大笑了两声,迈着格外神气的王八步儿就回来了,方才的一点郁闷也都不见了。   然而见到是不离宫的显荣长公主……要不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呢。长公主不在京中的时候,皇帝想妹妹想得流泪。如今妹妹住在宫里了,皇帝就心急火燎地想要去撵人。   实在是显荣长公主天天住在皇后的宫里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那皇帝陛下住哪儿啊?   大好的长公主府都预备好了,恢弘壮丽,皇帝想到了这些,看向妹妹的目光幽怨到了极点。   “皇兄不必看我,我不出宫。”长公主就悠然地托腮说道。   宫里吃得好住得好,还有皇后照顾她,她为什么要出宫住在长公主府里空虚寂寞冷?   皇帝被噎了个半死。   “你!”   “反正我瞧着皇兄住在皇嫂偏殿也很合适。”当然,若是皇帝敢去睡那些别的妃嫔,长公主就不是这么客气的了。   见皇帝气得眼睛里都充满了泪花儿,显荣长公主就笑了笑。她探身用力地揉了揉阿妧的小脑袋,将她漂亮的发髻揉得乱糟糟的,这才露出了一个有趣儿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对儿玉佩来丢进阿妧的怀里说道,“新婚贺礼。虽你们不缺这个,不过这个寓意不错。”   一对儿胖嘟嘟的鸳鸯。   长公主自己雕的。   “多谢姑母。”阿妧就嘴甜地捧着胖胖的玉鸳鸯开心地笑了。   羊脂玉,很值钱的。   见她喜欢,显荣长公主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失礼,抬脚就走了。   旁若无人,完全没有把皇帝给放在眼里,就跟在自家里一样自在。   “她这样儿不行。”皇帝就忧心忡忡地说道。   皇后叫阿妧坐在自己的身边揽着她,侧头去看一脸关心其实假公济私的皇帝陛下。   没人理他,也没人给个台阶儿去问“怎么不行了?”,空气之中弥漫得特别尴尬的沉默。   皇帝咳了一声就厚着脸皮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她从南边儿回来,就该过些稳当的日子。从前所嫁非人,如今也不能总是在宫中看着朕与皇后你恩爱是不是?”   他的脸皮是很厚的,竟然还觉得自己与皇后特别恩爱,见皇后挑眉,就继续说道,“显荣这还有大好的人生要过,如今就一个人,那往后岂不是很孤独?她又不能一辈子留在宫中,往后府里只有她一人……朕心疼啊。”   “陛下想给显荣做媒?”不就是想撵显荣出宫么,皇后就挑眉问道。   皇帝就咳了一声。   “朕的意思吧,就是给她挑个合适的,往后在一块儿岂不是快活?”   “陛下中意谁?”   到了显荣长公主这个年纪的,与她同龄的男子又哪个没有娶亲生子,或是三妻四妾呢?皇后其实觉得皇帝这有些心血来潮,可谁知道皇帝却仿佛并不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而是带着几分神秘地凑过来问道,“皇后觉得阿香怎么样?”   他其实已经想这个问题许久了。   霍宁香俊美出众,翩翩仪态,出身南朝却对北朝并不仇恨,更何况霍宁香与显荣长公主在南边儿打过交道。   最好的是,霍宁香没有娶亲呐。   而显荣长公主,这是世间最出众的女中豪杰,自然也配得上霍宁香。   阿妧都突然抖了抖小耳朵。   “伯伯啊?”她就呆呆地问道。   她成亲之后跟成亲之前没啥两样儿,依旧呆呆的一只,皇帝就笑呵呵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大概够呛。”阿妧想到霍宁香提及与平宁公主的那段感情时的悲恸,就知道她家伯伯这辈子大概不能再爱另一个女子了。可若是怀里揣着对平宁公主的爱再去和显荣长公主成亲,那岂不是两个最美好的女子都伤害了?   阿妧觉得这两位公主都是世间最值得仰慕的女子,是比男子还优秀千倍百倍的女中豪杰,这样的女子,值得一份最美好忠贞,心无二志的感情,不是么?   “为什么?”皇帝见阿妧跟自己唱反调也不恼,好奇地问道。   “若伯伯要成亲,早就成亲了,还能等到现在?”阿妧没有把霍宁香的感情铺开来给别人做谈资的兴趣。   “反正我感觉,若陛下问到伯伯,伯伯一定会拒绝的。”   皇帝见她说得十分郑重,果然就犹豫了起来。   “而是他们看起来当真相配。”   “若谦侯要娶亲,难道还能落得个如今侯府之中空无一人?这样到了这般年纪却依旧不肯娶亲开枝散叶的,泰半也都是因心里有人儿了,且想来对这份感情忠诚得很,无论心上人到底如何都不愿改变。”   皇后其实对霍宁香的印象不坏。   从前霍宁香抱不上皇后的大腿不过是因没有揣摩透皇后的心意,可当他终于想明白皇后的心思之后,谦侯大人就把皇后的腿给抱得紧紧的。   皇后就为霍宁香说了一句公道话。   “皇后说得也很有道理。”皇帝就摸着下巴说道。   “不过阿香心里的人是谁呢?”   “对陛下来说,谦侯喜欢谁很重要么?”皇后就嘴角抽搐地问道。   “自然是要紧的。若是可以,朕还要给阿香赐婚成全他的一番真心。”皇帝美滋滋地说了一句,见皇后无奈地笑了,就急忙说道,“皇后万万不要以为朕是在说笑。其实……”他就垂着一张大脸很羞涩地说道,“朕当真怪喜欢阿香的。若阿香给朕做了妹夫,那朕就开心了。皇后也想想,阿香这把年纪,却连个承欢膝下的孩子都没有,未免膝下凄冷。若是能娶亲生子,许还会热闹一些。”   “还有我与我姐姐呢。”阿妧急忙说道。   “可到底不姓霍。”皇帝就叹了一口气。   他曾经感到最大的遗憾,就是霍家满门被抄斩。   满门忠烈,却落得个断子绝孙,这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电光火石,阿妧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一转眼,她却想不起自己想要说点儿什么。   “真是可惜。”   “要不,朕再去问问显荣的意思?”皇帝就试探地问道。   “陛下,您就这么容不得显荣?”皇后就笑问道。   皇帝被戳穿了阴险的真面目,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这不是看她在宫里没劲儿么。”显荣长公主天天儿在后宫乱晃,吓得后宫嫔妃们都躲在各自的宫中不敢出来了。一想到这,皇帝就哀叹了一声,觉得妹妹这是不成全自己和皇后的意思。   阿妧看着皇帝陷入了一种十分纠结的表情里,就用力咬了咬牙。她将这件事给记在心中,因此当回了娘家,给长辈们磕了头之后,方才躲在无人处偷偷与阿萝说了,说完了就小声儿说道,“我瞧着陛下乐意给伯伯和长公主做媒呢。”   “伯伯不会肯。”阿萝就摇头说道。   “我也是这么说。只是陛下说得似模似样儿的。说若伯伯再不成亲生子,那霍家就当真绝嗣了。”阿妧没有与霍家人有过接触。   她记事的时候,霍家坟头儿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可是她心里却格外亲近这个家族。   也不知是霍宁香,还是阮姨娘的缘故,她觉得霍家很亲切。   “绝嗣?”阿萝就若有所思地说道。   “陛下心疼伯伯膝下没有霍家的孩儿。”阿妧就公允地说道,“其实陛下想得也没错。难道叫霍家到了伯伯这一辈儿就断了,往后霍家无人,伯伯膝下空空么?可是姐姐我跟你讲,虽然心里担心这么许多事,可是我却不愿叫陛下撮合长公主与伯伯。”她抓了抓小脑袋小声儿说道,“姐姐别笑话我。只是我不想叫平宁公主连伯伯这最后的爱都失去了。”她就小小地叹了一声。   她或许是多管闲事了。   可是既然霍宁香爱着平宁公主,两个人之间发生过那么多的事,又何必再叫另一个女子卷入其中呢?   显荣长公主也值得更好的感情是不是?   “我也曾听伯伯提起过平宁公主。”阿萝见妹妹一副小大人儿似的担忧霍宁香,她穿得今天格外贵重,小小的小姑娘还梳了一个格外端庄的发髻,挽起了宗室女眷最喜欢的发髻,摇摇摆摆看起来还是呆呆的,就笑吟吟地抬手戳了她的大脑门儿一记说道,“行了,你放心。回头我跟伯伯说,叫他多少留意一些也就是了。”保持一下和各位的距离也就算了,且阿萝在显荣长公主身边跟随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长公主的骄傲。   爱情与男人,是长公主绝不会与旁人分享的两样儿。   除非霍宁香把平宁公主全都忘了。   可是没准儿长公主又得恼了。   她家长公主对那位平宁公主,才真的叫一个念念不忘呢。   阿萝决定回头跟霍宁香说一说。   这是长辈之间的事儿,她不会插手霍宁香的私事。   不过皇帝的一句话倒是叫欣荣伯十分感兴趣。   “陛下怜惜霍家绝嗣啊?”她就笑吟吟地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颚,勾唇。 第257章   “姐姐你怎么了?”   阿妧就试探地问道。   她觉得一瞬间……自家姐姐就跟叼着了小母鸡的狐狸似的。   “没什么,陛下真是个好人。”阿萝就笑眯眯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她眼底的笑容真切,阿妧一下子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哼哼唧唧地往姐姐的怀里拱,今天穿着的衣裳微微散乱开了一些,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阿萝的目光落在妹妹的小脖子上一瞬,欲言又止,却最后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真是便宜他了。”   细细的啃咬的痕迹,还有深深浅浅的瘀痕,阿萝又不是个瞎子,自然是能看得见的。不过看在妹妹一脸幸福……看起来也不是很疲倦,欣荣伯就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算了。   她拉着阿妧回了太夫人的面前。   太夫人就问阿妧在靖王府过得如何。   听见小姑娘用一种特别得意的语气说靖王府上上下下都喜欢自己,太夫人就放下心来。   她安静地看了阿妧一会儿、   “老太太?”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着问问你出嫁过得好不好,既然是好的,那咱们也就放心了。”太夫人招了招手,见阿妧乖乖地坐过来拱在自己的身边,下方靖王抬眼看来,眼底都是真切的在意,她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摸着阿妧的脸轻声说道,“你出嫁这三日,你父亲母亲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往后你要记得,你可要多念着他们,多回来看望他们。”她的下方,宁国公眼巴巴地看着闺女。   “那当然,不必老太太说。父亲母亲是我最重要的人了。”阿妧就急忙说道。   太夫人就笑了笑,之后揉了揉眉心。   她虽然难得糊涂,如今也不爱管一些闲事,只是也不是个聋子瞎子。   次子南阳侯到底都干了什么,她如今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只觉得痛心。   她当初管教儿子的时候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南阳侯会变成今天这样?   竟不给阮姨娘安葬?   “等过些时候,给你姨娘去磕个头。”见阿妧点头,太夫人就问一旁沉默不语的林三老爷道,“你可去瞧了?阮氏的确是葬在西屿山上了?”   她本不愿在今天大喜的日子问这个,然而想到若是不说清楚,阿妤与阿萝心里就总是挂念。因此林三老爷就沉默地点头,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来递给阿萝轻声说道,“六丫头,你也该知道,你生母过世已经多年,因此能证明身份的不多。”   阮姨娘亡故这么多年,早就只剩下了白骨。   因此,林三老爷也不敢肯定了。   “这是棺中尸骨握在手中的东西,因此你瞧瞧,能不能看出是你生母之物?”   阿萝垂头打开,露出了一枚小巧暗淡的戒指。   是阮姨娘到死都戴在手指上的那枚金戒。   她翻过来看,就见内里依旧刻着那两个姓氏。   一瞬间,阿萝的目光就柔软了起来,可是她的心里头却莫名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的确是母亲的东西。”   “那就好。”林三老爷就淡淡地说道。   “多谢三叔。”阿萝细细地看着金戒,见并无不妥,皱了皱眉,将心底的那一抹令人不适的感觉给压在心中,不愿在妹妹的大喜之日提及,   倒是阿妧的心里仿佛石头落了地,小小声儿地说道,“找着了就好。过两天,我们就去西屿山吧?”她试探地去看靖王,靖王就微微颔首,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晦气,顺着她说道,“过些日子,待你歇着,咱们就一块去看望她。”   “你有心。只是大新婚的还是不要去为好。”太夫人就叮嘱。   阿妧就乖乖地点头应了。   见阿萝的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阿妧就也觉得心里十分快活。   她给家中长辈请安之后,想了想就往谦侯府上去了,见过霍宁香,展现了一下自己的新婚生活很不错,这才快快活活地回了靖王府。   南阳侯府,阿妧压根儿就没想回去。   这一回王府不必出去,又是几日的缠绵。   馒头叔哭着挠墙,觉得这靖王夫妻太不是东西了。   说好的给馒头叔娶媳妇儿呢?   因馒头叔哭得厉害,且青梅的年纪也大了,因此腰酸背疼却美滋滋的靖王妃拨冗,给这两位举办了一场十分热闹的婚礼。   馒头叔开心了,侍卫大哥们也开心了。   只是阿妧却觉得不开心了。   听说最近侍卫大哥们经常给她身边的美人儿丫鬟们送吃的是什么情况?   就算是要送,也该送给靖王妃呀。   她觉得自己被侍卫大哥们抛弃了。   靖王面对小媳妇儿这样的抱怨也不说什么了,也觉得自家侍卫有些丢人,什么送吃的穿的,那都是当年靖王殿下玩儿剩下的。   这两口子关起门来胡天海地地折腾,折腾得靖王府就跟春天来了似的,这一天阿妧就突然听见有人来给自己传信儿,说是宫里闹出了事端来。她不过是听那传话儿的内监说了两句,仿佛隐隐是涉及赵妃,顿时就急了,急忙和靖王一块儿往宫里去了。   宫里倒是还挺太平的。   至少皇后是十分沉稳,没有任何异样。   阿妧一进宫就冲着皇后去了,见皇后仿佛并没有什么,就拉着皇后的衣摆连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您没事儿吧?”见皇帝在一旁脸色铁青,赵妃委顿在地上哭哭啼啼,阿妧都觉得厌恶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赵妃这样折腾,皇帝还不能给她来一记狠的,难道给皇帝做了女人就是一道免死金牌不成?见皇帝的脸上铁青,她就撅着嘴问道,“我听说宫里出事儿了,陛下,到底怎么了?”   “叫父皇。”皇帝还沉着脸呢,还知道纠正。   阿妧仰头当做没听见。   她觉得得看一会儿皇帝对赵妃的态度来决定称呼。   要是赵妃再干坏事儿,皇帝还只是冷淡她却不惩罚她,那陛下就当真是一辈子的陛下了。   见阿妧的眼里露出这样的情绪,皇帝的眼底也多了几分复杂。   “陛下,陛下。”赵妃就流着眼泪伏在地上。   她一仰头,露出了一张已经开始衰败的脸。   少了红润与当年的清丽柔媚,反而多了几分疲倦,她的半边儿头发都白了,眼角也带了细密的皱纹,仿佛是这么多年失宠的生活带给赵妃了很多的伤害,她哪怕此刻流泪,也没有当年梨花带雨的美好。   只是她眼底还带了几分憧憬,见皇帝难掩厌恶地看过来,就急忙避开了一旁坐在皇后身边似笑非笑的显荣的目光爬起来,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含着眼泪说道,“就算陛下恼了我,可是臣妾也还是要一心为陛下着想。这么多年,后宫空虚,想必是嫔妃们服侍陛下不好。如今臣妾也想明白了……”   见皇帝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赵妃露出一个惨然的表情说道,“只要陛下觉得快活,臣妾就算心里难过,也愿意为陛下去做。”   “陛下当年喜欢欣荣伯,臣妾都知道。还因此吃了好大的醋。”   赵妃见在座的都惊呆了,不由捂着脸哽咽,立在皇帝的面前低低地哭着说道,“臣妾也知道这么多年,陛下并未忘怀过欣荣伯。欣荣伯生得美貌,才情出众,若是陛下当真喜欢,臣妾,臣妾也不再嫉妒。您就把她迎入宫中吧。如今贵妃之位虚席以待,想必欣荣伯也会愿意服侍陛下的。”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突然想到了阿萝,并不是赵妃的心血来潮。   而是因她如今已经失宠,皇后得意,因此见不得皇后这样得到皇帝全心全意的喜欢。   对于阿萝,赵妃心里嫉妒。   可若阿萝进宫,如今首先受到冲击的,必然不是赵妃。   而是皇帝如今正小心翼翼地维护的皇后。   只要阿萝得宠,那皇后就再一次失宠,那只会更加伤心。   且到时候皇后与阿萝之间,难道不会升起另一场纷争?   阿萝是靖王妃的亲姐姐,皇后又是靖王妃的婆婆,日后只怕会从内里就开始瓦解,分崩离析。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将恭侯的爱女往皇帝面前一推,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赵妃都迫不及待地想叫阿萝进宫来了。   那狐狸精摆出一副纯白如雪的样子来把皇帝当年骗得一愣一愣的,如今,也该叫皇后尝尝那滋味儿了。   “只是臣妾也知道陛下心里有些迟疑,因此才将恭侯府的那孩子留在宫中。陛下,进一个也是进,进两个却更加不会引人注目,因此臣妾之前的安排,都是为了陛下呀。”   赵妃之前将恭侯的爱女赵倩给安排在了御花园里,知道皇帝远远地来了,就叫身边的侍女把那赵倩往湖里一推,虽然天晓得赵倩为什么自己从湖里游上来了,都没需要皇帝陛下英雄救美,可是对于赵妃说,当时还是可以闹一闹别的。   就比如湖水将赵倩身上的绫罗打湿,露出赵倩凹凸有型的身材,那皇帝是不是也得负个责?   就因这个,因此宫里才闹出事端来。   皇帝觉得这是世上最荒谬的碰瓷行为。   皇帝远远走过,祸从天降,凭什么一个丫头鬼似的从湖里爬出来就得他负责啊?   然而阿妧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   什么?   叫她姐姐进宫?   这赵妃是不是疯了?   就在阿妧怒气冲天的时候,赵妃还在皇帝的面前哭泣,她就捂着脸颊哽咽道,“臣妾当年真的是大错特错了陛下。您这么多年对欣荣伯念念不忘,什么都想着她。臣妾心里只不过是嫉妒罢了。可是如今,如今真的不想再阻挠陛下。若陛下觉得张不开嘴,那臣妾愿意去跟欣荣伯说。臣妾给她跪下,求她,只要她能答应进宫来,那臣妾……啊!”   她才情真意切地表达自己的贤惠到了此刻,突然就感到自己小腹一痛。   阿妧已经如同一颗小炮弹一样撞在了赵妃的身上。   “坏人!不要脸!”阿妧从未想过赵妃这么无耻,嘴上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一头将赵妃撞倒在地,扑到她的面前,挥着小拳头就往她的脸上乱七八糟地打去。   “拿我姐姐做筏子,下作!”她只觉得心里气得够呛,哪里还管的上这是御前,自己是尊贵的靖王妃,自己屁股底下坐的是皇帝曾经最喜欢的嫔妃,已经眼里含着大大的眼泪就往赵妃的脸上胡乱地捶打叫道,“我姐姐清清白白的人,为什么要被你说这样的肮脏话?你心里龌蹉,自己当年把自己送到男人的床上去,你以为我姐姐跟你一样儿不要脸?轻贱无耻,你还拉皮条?你开的是青楼不成?”   小姑娘带着几分哭音的声音在胡乱地叫着。   皇帝就跟被抽了一耳光似的。   他觉得自己躺枪了。   赵妃不要脸把自己送上床的那个男人,就是皇帝陛下来着。   然而显荣长公主嘴角却慢慢地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看向阿妧的目光更加温和了一些。   她松开了压在腰间的佩剑,目光就落在了此刻宫中都被惊呆了的内监宫女们的身上。   “你们都是死人?”   “长公主,要拉开王妃么?”真是真人不露像啊。   靖王妃从前多么乖巧的一颗小团子,这嫁了人,就原形毕露了啊。   觉得嘴上说话没啥用,此刻小姑娘什么都不叫嚷了,一门心地去殴打赵妃娘娘。   不过片刻,赵妃那张依旧白皙的脸就青青紫紫,破破烂烂的了。   “既然她不要脸,那阿妧其实做得也对,正好儿把她的脸给扒下来。”见阿妧专心地去跟赵妃扭打,显荣长公主这才觉得阿妧没有辜负了阿萝。   她这个态度一出来,大家就都明白了。几个更胆大的宫女急忙走过去,上前就将要反抗的赵妃给摁在了地上。赵妃养尊处优,一向柔弱,可阿妧尚且年幼,也未必是赵妃的对手。只是耐不住这世上有拉偏架的,几个宫女将赵妃给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靖王妃就一心一意埋头苦干,往死里去抽赵妃的脸。   “陛下,阿妧这也是关心则乱。”皇后就对皇帝温和地说道。   皇帝呆呆地点头。   他早前听说阿妧跟外头的女孩儿打架的时候还不相信,如今看着阿妧那虎头虎脑就专门往人脸上打的架势,顿时就信了。   “陛下,陛下救我。”赵妃没有想到,自己被一个小辈在君前给这样殴打,甚至皇后还叫人压住她,可是皇帝竟然能无动于衷。   她不愿相信,皇帝对自己当真是这样无情。   可是皇帝却已经烦了。   他当年的确在心底发过誓,她既然愿意跟随他服侍他,就一辈子对她好,保护她一生的平安喜乐。   可是当恭侯府的那个小姑娘在他的面前落水的那一刻,皇帝的心就彻底死了。   当赵妃当真亲手将自己家中小辈再一次送到他的面前,他只看到了赵妃那颗已经丑陋的心。   她甚至没有那个恭侯府的小姑娘明白。   那孩子至少还知道自己游上岸,然后踹了那把自己推入水中的宫女下水,抢了那宫女的外衫披在身上,叫自己不要那样不堪地坏了名声。   因此,看着儿媳妇在自己面前殴打曾经的爱妾,皇帝只干巴巴地笑了笑。   “打得好。” 第258章   这话一说,靖王妃的小身子一僵,之后打得更来劲儿了。   虎虎生风。   “陛下,她污我姐姐清誉,我不打她,不为我姐姐讨个公道,那还是人么!”她还振振有词。   “好了。”等阿妧累了,坐在赵妃的身上小口小口地喘气,皇后方才温煦地笑了。   靖王起身,将跃跃欲试想要开第二轮殴打的阿妧抱起来揣在自己的怀里,往一旁坐了。   他垂头给阿妧吹已经打红了的小爪子。   “疼不疼?”   “疼。”阿妧就往靖王的怀里拱。   “有没有出气?”靖王继续问道。   “没有,还生气。”阿妧雪白的脸上都是愤愤。   她真是没有想到赵妃竟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令她厌恶得无以复加。   她生气得不得了,却还是在皇帝一言难尽的目光里低声说道,“我在陛下的面前打人了。可是我不后悔。”赵妃就是欠打,叫阿妧说,早就应该大耳瓜子伺候,不然她就跟苍蝇似的在人家的面前转,都要把人给恶心死了。   一想到赵妃说的阿萝的那些话,阿妧又觉得自己的心里气得乱颤了,见皇帝哼哼两声,就撇嘴低声说道,“自己是个下贱的人,就把别人也想得无耻。我姐姐才不会觊觎陛下。”   “朕也没有觊觎你姐姐。”皇帝就无奈地说道。   “陛下!”赵妃正哭哭啼啼地爬起来叫皇帝给自己做主,听到这话,霍然看向他。   明明皇帝当日是那么喜欢阿萝。   “赵妃。”皇帝的目光却已经冰冷地落在了赵妃的脸上。他看向她的目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情,甚至没有一点的宽待,冷冷地说道,“你为何要诬陷欣荣伯的清誉?”   赵妃这哭哭啼啼口口声声要将阿萝接进宫里来,这叫人听着,就跟阿萝刻意勾引了皇帝似的。皇帝只觉得这一口气梗在心口,莫名地叫自己恼火。且见赵妃目光闪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怒火,继续问道,“朕什么时候说过,朕想要将阿萝接入宫中?”   “陛下您心心念念都是她,都记挂到了心里去,难道臣妾说错了么?”赵妃就哭着反问道,“臣妾不过是一心好意,可陛下为什么要对臣妾这样冷酷?难道是因皇后娘娘就在陛下面前,因此陛下才不敢应了臣妾的好意,反倒叫臣妾受此奇耻大辱么?”   她被一个小姑娘坐在身上往身上乱打,打得无力反抗,皇帝还冷眼旁观。这传出去了还有什么体面?赵妃只觉得伤心坏了,更绝望的是,皇帝竟然对她挨打,只叫了一声好。   “若朕当真有这样的心思,还用得着你来为朕筹谋?”皇帝的脸就冷冷地压抑了下来。   “且你不过是寻常嫔妃,有什么资格代朕去说这些话,做这样的主?”   “赵妃,你还远没有这样的身份,也远没有这样重要。”   “六宫虚设,是朕只想守着皇后一人,与新人旧人并无关系。”见赵妃绝望地看着自己,不敢置信地踉跄退后,皇帝就冷酷地说道,“并不是别的嫔妃不好,而是争如今只想守着皇后。至于阿萝,朕不过是将她当做一个晚辈。”   这天下谁不喜欢漂亮的美人呢?外头的花儿娇嫩些还要多看一眼。可也不能够是一点喜欢,就表明对这个美人是想如何如何不是?皇帝就笑了笑,见赵妃已经泪流满面,却再也没有半点儿怜惜她的心思。   “至于阿妧,方才放肆情有可原。难道自己的姐姐被如此羞辱,她还要无动于衷?赵妃,这是你的错,朕并不觉得阿妧有错。”   他一口一个赵妃,赵妃的心顿时就凉了。   “这么说,赵妃娘娘是狗拿耗子了。”显荣长公主就在一旁轻笑了一声。   赵妃猛地一抖,眼底露出几分对显荣长公主的恐惧。   “对。”皇帝也很怕妹妹,艰难地说道。   赵妃是狗,那和赵妃睡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陛下是个啥?   “那么,皇兄,她侮辱我麾下爱将,这笔账怎么算?”显荣长公主托腮,在赵妃慌乱的目光里漫不经心地说道,“阿萝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可做了勾引皇兄之事,可对皇兄提出自己要进宫服侍皇兄?可在外做出会令皇兄误会的言行举止?”   见皇帝飞快地摇着自己的大脑袋,显荣长公主清秀的脸就慢慢地冷淡了下来,冷冷地说道,“就因为生得美,因此就要受到这样的羞辱?皇兄,阿萝为你的天下流过血,可是你后宫嫔妃,就这样回报皇兄的忠臣良将?”   “勿使天下人心寒。”   “陛下若不愿意也就算了,陛下,臣妾也是一番好意……”   “于是阿萝如今被败坏了的清誉谁来赔?赵妃娘娘,你这一句说说得好轻松,日后人人效仿,那还了得?”   “长公主说得对。”阿妧就急忙在一旁大声地说道,“赵妃娘娘仗着陛下宠爱,就胡说八道。这传扬出去,陛下您不成了那个什么了么?”她不敢说皇帝是昏君,然而皇帝却已经停明白了。   他本也在心中恼怒赵妃,听到这里才陡然清醒,才明白赵妃这深切的恶意与与之带来的严重的后果。想到那这刚刚稳固的天下与人心,再想到无辜被卷入其中的阿萝,皇帝的脸色凝重起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给一个交代。   而不是再继续这样含含糊糊地维护眼前的女子。   “赵妃污言辱及欣荣伯,祸乱宫中,行事跋扈。”看着赵妃那越来越惊慌的眼神,皇帝就一条一条细数赵妃的罪状,到了最后,看见赵妃无力地伏在地上无法起身,方才失望地说道,“朕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人。”   他给予她一世太平安好,她就给他在宫中做一个北朝南朝平等的吉祥物,有儿子有位份傍身,日后出宫去做个王太妃,这是做么好的一条道路?他从未亏待过她。   可是如今皇帝才知道,她在他面前的一切,或许都是虚假的。   真实的赵妃,原来也不过如此。   “贬为庶人,去冷宫不要出来了。”皇帝冷冷地说道。   他居高临下看来的眼神,无情而冰凉,赵妃颤巍巍地伏在地上,仰头,看着曾经对自己海誓山盟过的男人。   他曾经对她发过誓,一辈子对她好。   如这才多少年?他就已经变了心。   一滴一滴的眼泪落在地上,她心里剧痛无比,又觉得仿佛喘不过气来。   她曾经想要的一切,富贵荣宠,极致的权势,如今都在这个男人的一句话里一场空。   “她嘴巴不干不净,陛下也应该掌嘴,打她的板子呀。”阿妧就看着失魂落魄,从来都没有这样绝望狼狈的赵妃……如今该称作赵氏了,一下子就想到当初霍宁香给自己说起过的,平宁公主是怎样在赵氏的使坏之下被打断了腿,凄凉地拖到冷宫等死被废然后差点被逐出皇家的。   她看着此刻跌落在皇帝面前,单薄得仿佛纸片一样的赵氏,急忙起身就走到了皇帝的身边。   她穿着最精致华美的衣裳,站在皇帝的身边一块儿趾高气昂地看下去。   想必这个画面,会叫赵氏感到很熟悉。   “她不仅是诬陷我姐姐,还是侮辱了为陛下尽忠的忠臣们。为陛下尽忠之后,难道只能沦为后宫嫔妃言谈讥笑羞辱的人么?”阿妧觉得自己一定要给姐姐讨一个公道,最好杀鸡儆猴,拿赵氏来震慑那些嘴巴不干不净,在外传她姐姐各种流言的家伙。   因此她就愈发不愿放过赵妃,拉着皇帝的衣摆可怜巴巴地央求说道,“陛下……父皇。”她觉得皇帝这样的处置叫自己还是很满意的,见皇帝微微张大了眼睛,就扭了扭他的衣摆小声说道,“父皇,你要重重的责罚她才对呀。”   “重重地责罚她才对呀。”   赵氏听到这句话,霍然抬头看向阿妧。   她惊恐万状。   因阿妧这一句话,与当年她在她的父皇身边娇滴滴地要求处置平宁公主的那一句,没有半点不同。   “她的脸已经肿了,不如打板子吧。”阿妧就不怀好意地转着大眼睛说道。   “陛下,臣妾,臣妾服侍您二十年陛下……”赵氏惊慌地央求。   皇帝沉默了。   “八十板子,拖出去。”这些板子里,也有皇帝对于赵氏妄图再将一个恭侯府的女孩儿送入宫中来时,自己的那被恶心与伤害到了的心情。   阿妧就满意了。   顿时就有几个高大的内监将赵妃拖了出去。   靖王垂头,带着薄茧的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右腿。   显荣长公主笑吟吟,仿佛是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的手指在颈子上轻轻一划,没有半点儿烟火气。   赵氏的目光却落在显荣长公主的动作上,才要尖叫,却一下子就被捂住了嘴。   她被拖了出去,就被捆在宫外的大片的空地上,宫中的宫人们都不敢围过来看,唯恐招惹到灾祸晦气,可是赵氏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皇帝所在的方向。   她被这些低贱的下人围观着,可是皇帝却无动于衷,令赵氏心如死灰的同时,就想到了很多当年的旧事。当沉重的板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打在了赵氏的腿上的时候,剧痛入骨,她激烈地挣扎了一下,只感到剧痛与尖锐的疼痛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儿知觉。   她目光朦胧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鲜艳红衣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而来,趴在了不远处看她。   一切都混沌了起来,赵妃甚至有些无法分辨,那个讥笑着捂着嘴巴咯咯笑的小姑娘,到底是靖王妃,还是曾经欣赏地看着平宁被一板子一板子打到了昏迷的自己。   咔嚓一声响声。   赵妃满头冷汗晕过去之前,就感到自己甚至无法再动一下自己的腿。   阿妧却满足无比。   “你放心,本王说要她一条腿,就要她一条腿。”靖王曾经查过霍家旧事,当然也知道当初平宁公主与霍宁香之间的事儿。见阿妧抽噎了一声,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就垂头摸着她的小脑袋和声说道,“我也不会要她的命。就叫她这样去冷宫里呆着。你与谦侯的仇恨,都用她日后的凄凉来偿还。”   靖王甚至都不知道,赵氏如今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曾经都是南朝的公主,她和平宁公主却永远都不能相提并论。   她不过是一个在皇家覆灭之后贪生怕死爬上敌国皇帝龙床的下贱女子,却最后愚蠢妄为,沦落冷宫,从此为人嘲笑。   平宁公主却永远都是当国破家亡时殉国以全忠贞的巾帼英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局,那赵氏会不会后悔过?   她不如当初荣耀地死去,也强过如今在冷宫之中拖着一条断腿苟延残喘。   “这是她应该受到的报应。”阿妧就抹着眼泪抽噎地说道。   虽然她明白,平宁公主死去的时候是自愿的,以身殉国。   可是她却无法去想,那一死以谢天下的女子,曾经被这样无耻的女人羞辱伤害过。   “我给伯伯报了仇,是不是?”她就抓着靖王的衣襟仰头问道。   赵氏沦落到如今,沦落到皇帝连当初的情分半点都没有,自然是霍宁香这么几年慢慢地消磨的功劳。   可是靖王却勾了勾嘴角,冷峻的脸上露出几分温柔。   他抬手捏了捏阿妧的小脸,和声说道,“对,你为谦侯报了仇。”   他一心顺着阿妧,阿妧就小小声地说道,“虽然我今天或许使了坏,可是我心里觉得我做得都是正确的。坏人就该这样,对不对殿下?”   “你说的都是对的。”靖王垂头,亲了亲阿妧的额头。   “这样的你也很可爱。阿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你的依靠。”靖王并不觉得今日阿妧咄咄逼人,或是有些行事狠毒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他觉得当阿妧一拳头揍在赵氏眼眶上时那瞪着圆眼睛凶巴巴气势汹汹的样子,其实更可爱更鲜活一些。想到阿妧的王八拳,靖王就勾着嘴角把软乎乎的小媳妇儿往自己的怀里带,满意地说道,“这才是本王的王妃应该有的样子。”   遇到叫自己不开心的事儿,无需隐忍。   直接上前就揍。   不然嫁给他做王妃还有什么好处?   辛辛苦苦做了靖王妃,就是为了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抽谁就抽谁的一天。   阿妧抖了抖耳朵,发现靖王当真是愉悦极了,心里更加欢喜。   她幸福地抱住了靖王有力消瘦的腰。   她觉得自己嫁给了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世上最好的男人也不知从今日的失态之中兴奋起了什么,反正回了靖王府,又是三天没让靖王妃娘娘出房门,   当阿妧软在靖王殿下的身上恨不能一辈子黏着他的时候,宫里皇帝皇后就给靖王府传信儿了。   谦侯霍宁香病了。   皇帝准备带着妹妹与儿子儿媳,一块儿去看望一下谦侯大人。   “……父皇对我伯伯这是贼心不死啊!”   听皇帝说带着显荣长公主,阿妧顿时叫了一声。 第259章   发出这个疑问的不只是阿妧。   显荣长公主铁青着脸,站在皇帝的身后,看着皇帝很殷勤地扶着捂着心口起身给他请安的霍宁香。   谦侯大人脸色苍白,眉眼黯淡,俊美的脸上全都是病容。   可把皇帝给心疼死了。   “阿香,阿香你还好么?”他就连声问道,顺便拿贼爪子往谦侯大人单薄的胸口拍了拍。   “怎么仿佛瘦了?阿香你可担心死朕了。”   皇帝情真意切地说着话,阿妧和显荣长公主在后边儿恶心得目光迷离,满头大汗的。   “我瞧着就是病了一场,回头好好儿养养就行。”显荣长公主在外一向是轻描淡写,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云淡风轻。   然而今天面对一心一意要把自己推销出去的皇帝,还有大有可能接收自己的霍宁香,长公主殿下肉眼可见地暴躁了。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方才在皇帝期待的目光里冷淡地说道,“病着病着,谦侯这大概都已经成了习惯。皇兄,既然你心疼,那你多来看望他好了。”   “显荣,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皇帝顿时就震惊了。   霍宁香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大有可能再吐一口血。   “呵……”显荣长公主不理这蠢皇帝了。   “伯伯你怎么又病了?难道不应该人逢喜事精神爽么?”赵氏才给贬入冷宫去,还当真叫皇帝那八十板子给打断了腿,阿妧正暗戳戳威胁冷宫里的宫人不许给赵妃好好儿医治,本觉得这些日子开心得不得了,谁知道这么关键的时刻霍宁香病了。她就急忙走过去扶住霍宁香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在了一旁的竹椅里,摸了摸霍宁香的额头小小声地说道,“要不然,我在伯伯家里住几天,我照顾伯伯吧?”   霍宁香这府中的清冷,叫阿妧心里总是很难过。   “不必,还有你姐姐呢。”霍宁香就拍了拍阿妧的手。   “阿萝也在啊。”皇帝顿时就心虚了。   打从赵氏提出将阿萝给接到宫里来,哪怕皇帝从未动过这样的歪心眼儿,可是此刻的心里也很不自在。   他觉得十分尴尬,就仿佛自己确实是干了坏事儿似的。   “微臣病中这几日,阿萝一直陪在臣的身边。”霍宁香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温煦与柔情来,见皇帝关切地看着自己,就越发柔和地说道,“阿萝是个极孝顺的孩子。臣膝下空空,谦侯府中寂寞无人,除了阿妧嬉笑欢闹给臣带来快乐,就只有阿萝,打从回京之后就一直常来看望微臣,如同亲生女儿一样照拂臣。”   见皇帝“啊”了一声,霍宁香的眼里就多了几分神采。   “有这两个孩子在,臣也不觉得寂寞。”   “那也是好的。”皇帝见霍宁香那双温煦的眼睛里都是疼爱,就呆滞地说道。   他觉得仿佛霍宁香的眼睛里,与从前的寂寞清冷相比,多了一丝鲜活的色彩。   这种色彩,令皇帝不由自主感到心酸。   霍宁香在外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却始终孑然一身,连个孩子都没有。   哪怕是有喜欢的孩子了,却又是别人家的。   “阿妧与阿萝到底是林家骨肉,也有父母,平日里只怕照顾你不够。”皇帝心疼死了,他觉得霍宁香这样寂寞一个人,叫他这个皇帝看了都十分心酸,就对着病弱得无力靠在竹椅上,却坚持对自己露出微笑的美男子和声说道,“不然,阿香你喜欢谁,朕就给你赐婚。往后你生几个好孩子,朕给你养着,往后叫你也儿孙绕膝,再也不是如今这样寂寞。”空荡荡的谦侯府,这大大的,当初是皇帝不愿叫霍宁香住得憋屈的心意。   可是大大的,却又空落落的,令人难过。   “皇兄你给谦侯养儿子?”显荣长公主就抽了抽嘴角。   她觉得怎么这么怪呢?   “怎么了?朕与阿香感情好,养孩子怎么了?”皇帝就耿直地问道。   显荣长公主短促地笑了一声。   “没什么,皇兄开心就好。”   阿妧也觉得这很怪来的,只是见霍宁香不过是笑了笑,不远处阿萝正小心地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今天阿萝不过是穿着家常的一件鹅黄色的衣裳,添了几分娇俏可爱,越发容光灼灼。   然而皇帝不过是抬头看了阿萝一眼,小声儿嘀咕了一声小姑娘真好看,就从阿萝的手中接过了那汤药。深褐色的汤水在洁白细腻的药碗里晃来晃去,皇帝坐在霍宁香的身边,拿勺子舀了一汤匙,吹凉了些,送到霍宁香的嘴边。   “阿香你来喝药。”皇帝很期待地说道。   谦侯大人沉默地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汤药不吭声。   许久,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张嘴就把这汤药给喝了。   阿妧一瞬间觉得自家伯伯的身上充满了英雄救义般献身的悲怆。   显荣长公主的脸色儿都不是脸色儿了。   皇帝跃跃欲试,还想再给霍宁香喂一口。   霍宁香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皇帝的手里取走了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眼底带着几分悲情,觉得这皇帝真是太讨厌了。   吹吹吹……口水都吹到了药里头。   若是个美人儿也就算了,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多恶心人的口水。   “哎呀阿香,快吃块儿蜜饯甜甜嘴儿。”皇帝大爪子就从一旁的小碟子里抓了一把蜜饯喂给霍宁香。   阿妧不忍直视的把小脸儿埋进了靖王的怀里。   太惨了。   这皇帝显然没洗手啊!   她伯伯是有一点点洁癖的呀。   霍宁香就瞪着皇帝那双真诚的眼睛,许久之后,垂着眼睛将这皇帝手里紧紧攥着的蜜饯胡乱地塞进了嘴里,完全没有半分优雅。   他才将蜜饯给塞进嘴里片刻,就转头伏在了竹椅上干呕了一声,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咳嗽几声,俊美的脸上升起了淡淡的薄红,越发俊美逼人。阿萝的眼里也露出大大的同情,上前就将奄奄一息的谦侯大人给扶着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抬眼,看着皇帝。   两个美人儿一块儿沉默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皇帝都觉得受不了了。   “阿香你病得还真重啊。”他就担心地说道。   皇帝觉得这两个风采卓绝的美人儿会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自己,那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还好。只是臣这身子当年受过重创,又年幼时就中气亏空,因此臣从未想过娶亲,耽误一个女子的一生。”   见皇帝一愣,霍宁香笑了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撑着腰脸色平静的显荣长公主,和声说道,“更何况,阿萝与阿妧的生母是臣自幼最亲近的表妹。她们是表妹的骨血,对于臣来说,就与亲生女儿没有分别。”   他回头看着垂目不语的阿萝笑了笑,就对皇帝柔声说道,“且若无心,亲生子嗣或许也会不孝。若有心,不是自己的血脉又有什么关系?日后若臣故去,难道这两个孩子会不给伯伯哭灵守丧不成?她们都是孝顺有心的孩子,臣看见她们,比得到自己的孩子还要欢喜。”   “阿香你就这么喜欢她们两个?”   “难道阿萝与阿妧不是好孩子么陛下?”霍宁香就反问道。   阿萝正将一件长长的狐裘披风披在了霍宁香的肩膀。   她这样无微不至,皇帝看着一脸温煦满足的霍宁香,又看了看全心全意为了霍宁香的阿萝。   他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不出来。   “我总是在外头玩儿,如今又嫁了人,对伯伯远远不及我姐姐在伯伯身边用心呢。”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她觉得自己没有霍宁香说的那样孝顺。   “你是个开心果儿。”霍宁香就和声说道。   阿妧一下子被这句话给治愈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靖王都觉得自家王妃身后冒出了毛茸茸高高竖起的大尾巴。   “阿香说得对。阿妧是个开心果儿,叫人打心眼儿里喜欢。只是阿萝却更孝顺,更会心疼人。”皇帝就见霍宁香与阿萝格外亲近,又迟疑了一下喃喃地垂头说道,“远远看着,你们倒像是一对儿父女。”   阿萝与霍宁香本都是生得极美之人,且举手投足之间,分明阿萝是有霍宁香的几分影子。因此这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的两人坐在一块儿,年长的目光慈爱,年幼的眼神孺慕,就当真是一双这世间最亲近的父女了。   “陛下,您说什么?”霍宁香就笑问道。   显荣长公主突然哼笑了一声。   “父皇你说的没错,我姐姐真的跟伯伯很亲近呀。”   不知怎么,阿妧的脑海之中灵光一现。   前些时候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宁国公夫妻都点头叫阿萝过继到长房,连太夫人都没有阻拦痛快地点了头,可是阿萝却不干了。   无论阿妧怎么求她姐姐,阿萝都死心眼儿地不肯过继。   南阳侯那无情的父亲有什么好的?且若阿萝不过继,只顶着南阳侯庶女的名义,往后南阳侯发坏,害了阿萝怎么办?   他是阿萝名正言顺的父亲,一句不孝,哪怕阿萝一向都不在意名声,可是也足够坑死阿萝的了。   可是阿妧却全无办法。   她唯恐南阳侯往后会做更多的坏事伤害自己的姐姐……反正南阳侯也不是第一天干坏事儿了,不说别的,就说阮姨娘这一件事儿,阿妧觉得自己能恨南阳侯一辈子。   这男人连阮姨娘的尸骨都不珍惜,又怎么会珍惜阮姨娘留下的两个女儿呢?如今阿妧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姐姐了,因此听到皇帝这喃喃自语,心里一下子就激烈地跳动了起来,上前怯生生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姐姐给伯伯做女儿,就,就好了呀。”   她的心从未有跳得这样快的时候。   也从未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一想到如果阿萝能给霍宁香做女儿,就觉得……有一种正该如此的感觉。   而且若有霍宁香护着阿萝,那她姐姐往后谁都不会再害怕了。   她紧紧地攥住了小手儿,都不敢呼吸地看着露出几分诧异的皇帝。   阿萝一怔,和霍宁香对视了一眼,之后露出几分无奈与纵容。   “阿妧真是跟咱们想一块儿去了。”霍宁香就压低了声音对阿萝说道。   “我与您说过,她心里都是我,哪怕你我瞒着她,可是她也会自己说出对我最好的话。”阿妧不顾惊世骇俗,这竟然帮着外人挖生父的墙角儿,口口声声要把林家女去给霍家人做女儿,这世上阿萝就想,或许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孩子,会为了自己鼓起勇气来说如此会被人呵斥的话了。   甚至还会有人说阿妧大逆不道,也会有人说难听的话。可是阿萝是真的没有想到,阿妧会说出这个。   她本就与霍宁香商议好,连病都是半真半假。   不过是想要博取皇帝同情,日后她若主动提出要将自己过继给过霍宁香的时候,皇帝给自己做个靠山,来抵御那些更多的流言蜚语。   可是阿妧却比她还要直截了当,甚至带着一种急切,仿佛很担心皇帝会不同意。   想到这里,阿萝的目光甚至都舍不得从妹妹娇小羸弱的身子上转移。   她觉得眼底酸涩,又觉得满足得得到了全世界。   这个时候,明明是应该阿萝开口,或是转圜,或是为了妹妹央求皇帝,可是她却不愿动一根手指。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在被妹妹全心全意地守护。   若能叫她得到更多,就更幸福了。   “父皇,您觉得是不是很好呀?”阿妧害怕极了,可是却努力忍着不要颤抖地问道。   靖王无声地走到她的身后,大手压在她的肩膀上给她撑住了身子,又仿佛是给她力量。   “这……”皇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个什么……这不大能够吧?   这是南阳侯的家事,再是皇帝,也没有说抢了南阳侯的女儿往后给他家阿香的不是?   做皇帝的抢了一个臣子的血脉去给另一个臣子当女儿,这传出去,是要被骂昏君,遗臭万年的来的。   “阿妧这主意不错。”靖王就一副自家王妃说什么都是对的的模样。   “怎么不错了?”皇帝就震惊地抬头看着这是非不分的儿子。   早年这破儿子就抢劫各家府邸给自家王妃,如今更好了,这还要抢大活人了?   南阳侯不掀桌子才叫见了鬼。   “南阳侯嫡女庶女加一块儿七个。”靖王就脸色冰冷地说道。“父皇也记得,当日阿妧就是被南阳侯舍弃过继林家长房,可见南阳侯大人并不缺女儿,也并不在意这几个女儿。既然阿妧如此,那阿妧的同母胞姐自然也不会在南阳侯眼中。一个也是扔,两个也是扔。南阳侯大人自有爱女,看不上欣荣伯,谦侯不如体贴些,如宁国公大人一般为南阳侯分忧,捡走他不要了的这个女儿,想必……”   靖王讥讽地勾了勾嘴角。   “想必南阳侯会感激谦侯这份体贴。” 第260章   皇帝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倒霉儿子。   没听说女儿被抢走还要感谢强盗的。   只是看着阿妧泪汪汪可怜巴巴的表情,还有阿萝紧张屏住呼吸,仰头看过来的样子,皇帝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尚且记得,当年的确是南阳侯把庶女阿妧丢给了自己的大哥宁国公。   可见阿萝姐妹,并不被南阳侯喜欢。   更何况,南阳侯宠爱南朝乐阳郡主母女,这京中都是有名儿的,因这个传闻,这京中多少豪门世家将乐阳郡主给看成千年狐狸精啊。乐阳郡主的名声也因南阳侯宠妾灭妻,因此这些年一直声名狼藉。   甚至因乐阳郡主一介妾室却与南阳侯夫人平起平坐,因此连她女儿阿妤也同样被人轻视。只是不论如何,乐阳郡主得宠的名声,阿妤压制府中姐妹的传闻,皇帝也确实都知道。   若南阳侯当真不喜欢阿萝,那将阿萝过继给子嗣有碍的霍宁香,倒也不是不行。   皇帝顿时就心动了一下。   “这件事,朕做不得主,还得林家自己决定。”皇帝咳了一声道貌岸然地说道。   “那父皇,您觉得这个主意好不好啊?”阿妧就扭着皇帝的衣摆期待地问道。   皇帝瞪着这狡猾的小姑娘。   若他说一句好,那阿萝过继霍宁香之事,林家还敢跟皇帝拧着来?   且有他这一句话,那京中日后谁还敢说阿萝不认生父,反而去巴结谦侯这类的坏话儿。   皇帝都点头的,能不好么?   可若是叫皇帝去说一句不好,皇帝又实在是舍不得看见阿妧失望的样子。   且……南阳侯那么多闺女,想来也当真是不缺这一个是不是?   “朕,朕觉得挺好。”皇帝就吭哧吭哧地点头,见阿妧欢呼了一声,眼瞅着就要打着自己的旗号去刷南阳侯,他急忙拉住了这倒霉儿媳泪流满面地说道,“不过朕的意思是朕的意思,这件事是林家家事,你们还得自己想清楚啊。”   虽然皇帝的确更喜欢霍宁香,然而南阳侯是从年轻时就跟随在皇帝身边打天下的伙伴,且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甚至为了皇帝,不顾自己的性命与家人跑去了百越多年。   皇帝不能有了新人就叫旧人哭不是?   “知道了父皇。”阿妧就乖乖巧巧地点头,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露出几分狡黠。   一看就没好事儿。   这简直把皇帝架在火上烤,他坐立不安,然而目光落在霍宁香的脸上,又呆呆地怔忡了。   “阿香你笑了。”   俊美的男子此刻脸上的笑意清浅却隽永,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切的笑意,没有半分虚假和敷衍,皇帝看了一眼,就打心眼儿里觉得喜欢。   “多谢陛下为霍家做主。”之前阿萝说要改回自己从前的姓氏,霍宁香虽然心里觉得好极了,可是想到阿萝的名声,总是为难。   他想不出如何叫阿萝能名正言顺地姓霍,又不愿阿萝顶着忤逆的名声破家而出,日后影响阿萝的名声还有清誉。这样的纠结,还有之前许多的筹谋,都在阿妧与皇帝呆呆看过来的目光之中化为无形。他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几分红润,起身给皇帝深深一礼。   “没什么,你不要这样郑重啊。”皇帝就红着脸摆手说道。   阿萝也起身,伏在地上压低了声音感激道,“多谢陛下为霍家做主。”   她没有想到,皇帝当真没有呵斥她们。   更何况,有皇帝点头,外头就算是有非议,也会说是皇帝觉得霍宁香膝下空空,因此才想将阿萝过继。   皇帝这算是给他们背了一口最大的黑锅。   “没什么,朕就是觉得吧,你们都开心就好。”南阳侯开不开心,皇帝目前是不知道,不过看南阳侯冷淡嫡女庶女的样子,想必应该不会闹腾起来,因此皇帝也就将此事偏心了霍宁香几分。   叫皇帝说,霍宁香是多么的可怜,与南阳侯一般的年纪,可看南阳侯有多少儿女,霍宁香有多少儿女?就算是本着阿妧口中的人道主义精神,那南阳侯也该发挥一下风格,把阿萝过继给霍宁香不是?   皇帝就理直气壮了。   显荣长公主揉了揉眉心,却冷哼了一声。   “也好,我早就看不惯姓林的。”   长公主是个能把尚在精神出轨的驸马给幽禁几十年的巾帼英雄,能看得惯宠妾灭妻的南阳侯才叫见了鬼。   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不过能看南阳侯倒霉,显荣长公主也乐见其中。   “对了,那个显荣啊,你就全权代表朕密切关注一下这件事好了。”皇帝就见霍宁香病弱俊美,显荣长公主云淡风轻,虽然生得不过是清秀,不过论起身上落拓潇洒的气派,那显荣长公主也是个难得的人了。   这样的巾帼英雄,多么合适俊美得令人心生怜爱的谦侯啊,然而皇帝陛下想得挺美的,皇帝他妹眯了眯眼,就含糊地点头淡淡地说道,“皇兄放心。阿萝是我的爱将,我自然不会叫阿萝受委屈。”   “是为了阿香啊。”还想不想嫁给美男子了?皇帝就对妹妹挤眼睛。   长公主懒得看这家伙挤眉弄眼,只看着仰头淡淡微笑的霍宁香冷声说道,“我对你没有兴趣。”   “喂!”   “巧得很,我也是。”霍宁香就柔和地说道。   皇帝一脸要完。   “你心里喜欢谁,我大概知道。”虽然霍宁香与平宁公主之间的感情外头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当年平宁公主私自放跑霍宁香,哪怕南朝皇帝能瞒住朝中群臣与天下百姓,然而在南朝后宫却并不算是秘密。   毕竟平宁公主因此受到重责几乎丢了性命,若不是将霍宁香爱入骨髓,那世间会有什么女子能对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男人这样奋不顾身?只可惜当年贴身服侍平宁公主的宫人都追随平宁公主殉国,因此这两人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情分,长公主知道得不多。   可是只知道那一点,对于显荣长公主就足够了。   她与平宁公主虽然不过是惊鸿一瞥,之后那女人就死了,可也并不影响显荣长公主的惺惺相惜之感。   她这么多年依旧记得平宁公主,就已经代表那位公主在她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霍宁香既然是平宁公主恋慕的人,那显荣长公主就不会碰他一根手指头。   且叫她说,日后任何一个男人还是女人,都别想碰霍宁香一根手指头。   平宁公主都没有得到的男人,那别人也别想得到。   不过霍家若就此绝嗣,显荣长公主也觉得有些可怜。   因此她是赞同阿萝过继霍家的。   到时候霍家有了延续,霍宁香也不必成亲,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若南阳侯不同意,就来跟我说,我会叫他同意的。”显荣长公主显然喜欢阿萝更甚于喜欢阿妧,她看阿萝的目光都是柔软的,在皇帝瞠目结舌里俯身摸了摸阿萝那张皎皎如明月一般的脸,这才抬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霍宁香冷淡地说道,“只是若有阿萝过继霍家,那是你的福气。日后……”她眯了眯眼,这才冷声说道,“你已经得到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想必也不需要再有别人陪伴。”   平宁公主为了霍宁香命都愿意不要。   这样激烈到不顾一切的感情,令显荣长公主动容之外,又觉得惊心动魄。   霍宁香也不能辜负这样的感情。   “殿下说得对。我已经得到过她的爱,此生,就不会再爱另一个。”   “伯伯。”阿妧就小小声儿叫了一声。   “我也多谢殿下,也会理解这份感情。”   “没什么,世上的美男子多了去了,本公主也不需要去爱慕一个心有所属的。”显荣长公主承认,霍宁香的确俊美风雅,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若她不知道当年旧事,那若皇帝要将霍宁香指婚给她,她或许还会觉得这门婚事十分不错。   可谁叫她知道了呢?因此长公主就露出了一个平稳的笑意淡淡地说道,“今日当着皇兄的面儿,咱们把话说明白,日后才不会被人乱点鸳鸯谱。”   “臣也是。陛下,臣知道陛下好意,只是臣已有心爱的女子,哪怕她已经亡故,可臣的心,却永远都不会再改变。”   皇帝就绝望地看着这两个家伙。   霍宁香也就算了,可是显荣长公主……   “你不能不嫁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一辈子啊。”他就对显荣长公主说道。   阿萝突然抽了抽嘴角。   谁说长公主孤零零的了?不知生活多么丰富呢。   “男人有的是,我在南边儿还有几个相好儿的,过些日子等他们进京,都摆在长公主府里去,有时间我会去走动。”显荣长公主就漫不经心地说道,“嫁人很麻烦,且我年纪大了,往后过继个宗室子弟就是。如今的生活正好,男人这样的存在,不走心,只快活些过日子而已。喜欢了就多宠宠,不喜欢了,有二心了的就换人,愿意离开的和平离开,彼此都轻松。”   她是个成年女子,这皇兄总不会以为这么多年,她就一个人熬着没个男人吧?   那不是找虐么?   当然,显荣长公主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挑选的男人都有一副漂亮的面孔,不过她一向信奉两厢情愿,从不逼迫。   愿意跟她好的就跟她好,不愿意了,一拍两散,就当从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长公主觉得这种日子过得不错。   那还成什么亲?   且就比如嫁给霍宁香这样的狐狸,知道她当初在南边儿风流快活,非把她的那些男人全都给灭了不可。   “你,你日子过得真不错啊。”皇帝就呆滞地说道。   “难道男人就能三妻四妾,就跟皇兄似的在外头一堆女人,女子就得守身如玉?这是什么道理。”显荣长公主不以为然地说道。   阿妧觉得长公主说得有理,用力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靖王黑着脸摁着这倒霉小姑娘。   靖王殿下每天这么卖力,她竟然还能想着要爬墙?   “你,你开心就好。”皇帝吭哧吭哧地说到这里,才为妹妹就要出宫去了松了一口气,之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就变了,霍然看着自己的妹妹问道,“前,前些时候昭容进宫,身边跟了一个好英俊的侍卫,说是你给她的。朕就觉得昭容那双眼睛就黏在那侍卫的身上,怪怪的。难道是你?”   他手指指着这妹妹,一脸惊讶,却见显荣长公主完全不隐瞒的,挑眉,一脸滚刀肉地承认了。   “是我给皇姐的,怎么了?”   “你!她还有驸马呢!”   “在书房睡通房的驸马?没把那混账的脑袋拧下来,我就已经是客气的了。”   “他还敢有通房?反了他了!”皇帝顿时一蹦三尺高。   阿妧就呆呆地看着皇帝蹲在地上奋力诅咒自己的妹夫,完全想不到昭容长公主往自家驸马的头上狠狠地扣了一顶绿帽子了。   “不行,朕非收拾他不可!朕好好儿的妹妹,给他生儿育女,如今怎么着?不年轻水灵了,他就去睡小姑娘?!”   “可不是。皇兄你不能饶了他。”皇帝他妹就在一旁悠闲地添柴。   她并不觉得昭容长公主的想法是对的。   昭容长公主想要隐瞒,不过是担心皇帝迁怒幼子容玉。   可容玉不成器,就算不迁怒,皇帝也早就想不起这个外甥了。   那还忍个什么。   “朕饶不了他!”皇帝怒上心头,都想不到昭容长公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驸马给欺负了,跟霍宁香道了别,叫霍宁香安心静养往后再来看他,真情实意了一会儿就骂骂咧咧地挽着袖子走了。   显荣长公主也不嫌事儿大,笑眯眯地也跟着走了。见这两位大佛走了,阿妧这才吐出一口气来,眼睛亮晶晶地回头去看自家伯伯和姐姐。倒是霍宁香,抬手就将桌上的药碗推远了些,露出了一个美好的笑容。   “伯伯你精神好多了啊。”阿妧就急忙说道。   “本也没病,装可怜罢了。”霍宁香就靠着竹椅笑眯眯地说道。   他用一种十分慈爱的目光看着阿妧。   阿妧一脸茫然,然而就很不安地对阿萝说道,“我擅做主张,姐姐,你没有生我的气吧?可是我觉得南阳侯府不好,姐姐不要留在那里。”   她握住了阿萝的手指,垂头蹭了蹭就小声儿说道,“更何况姐姐跟伯伯站在一块儿,就跟一家人似的。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失落自己看起来就和霍宁香不大像,就抿着嘴角认真地说道,“若姐姐能过继给伯伯也是好的。伯伯也很爱姐姐。”   “阿妧。”   “我要姐姐过得好,跟南阳侯府再也没有关系。”   南阳侯既然那么对待阮姨娘的尸骨,当年叫阿萝做小伏低地侍奉阿妤,阿妧如今想来都觉得心跟被扎了似的。   疼,而且绵延不绝的疼。   还有怨恨,无法释怀的怨恨。   为什么要对她们这样坏?   因阿妧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且过继之事确实是阿萝所愿,因此阿萝犹豫了一下,就直接去寻了宁国公夫人商议。   不知为什么,她如今仿佛更加依赖起了宁国公夫人,想要讨她的主意。   宁国公夫妻就听了阿萝这个意思,待听说过继之事,宁国公就点了点头。   “这想法挺好的。阿妧想的啊?这孩子就是这么机灵伶俐。”   国公爷美滋滋地夸自家闺女。   “像我!” 第261章   宁国公夫人觉得这句话略耳熟。   仿佛很多年前, 国公爷就这样翘着尾巴炫耀过。   事实证明,小八卦靖王妃, 还真的跟她爹蛮像的。   见宁国公美滋滋地板着手指头自我膨胀, 宁国公夫人就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太可爱,夫人都觉得, 是不是得学戏本子里的话, 把自家国公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啥的。   要不然被人不小心仰慕一下, 那还不气死国公夫人啊?   阿萝目光融融地看着美上天的宁国公, 就看着自家小姑娘傻笑着和亲爹蹲在一块儿, 若不是努力保持, 没准儿还得往她爹的身上蹭蹭, 一块儿打个滚儿啥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 阿萝也没忍心打断这二位,含笑看了一会儿,这才由着那两只各自傻笑, 走到了宁国公夫人的身边低声说道, “过继这件事,只怕会叫伯父伯娘为难。毕竟……您不要和我计较我的一点私心。”   她如今,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想要依靠长辈的软弱。   明明从前, 她一个人就可以扛起所有的事。   就比如当年, 她一步一步地走来,在长公主的麾下,自己用血与青春拼出自己的前程。   可是此时,她却……   “做晚辈的, 就该多一点私心。阿萝,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太懂事,反而令人瞧着心里难过。”   宁国公夫人见阿萝怔住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就柔和地说道,“做长辈的,就是要在孩子们成长的路上给予庇护。你长大得太快,因此虽然从不出错,可是却难免为人清冷。其实将这件事告诉我,才是应该的。”阿萝与阿妧不同。阿妧是手上碰个小口子都要哭着扑进母亲怀里撒娇的小东西。   可是阿萝,她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却从未有一句话对别人抱怨过。   “好了,去和阿妧玩儿吧,这件事我和你大伯父心里有谱儿。”   “只怕会令林家动荡。”   林家的女儿要过继给霍家,这古往今来只怕都是头一份儿。   不仅丢人,而且太异想天开了好么?   不仅南阳侯,只怕宁国公太夫人也绝对不会肯的。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去吧。”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阿萝顿了顿,咬着红润的嘴角立在宁国公夫人的身边。   “多谢您。”   “瞧瞧,难道我做了这些事,只是为了你的一句谢不成?”   “我知道您不是。只是除了这句话,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心。”阿萝顿了顿,抬眼,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大伯娘,我觉得能唤您一声大伯娘真是太好了。”还有,当年她的妹妹能过继给这位夫人,真的太好了。   “往后你就算过继给霍家,我也依旧是你的大伯娘。阿萝,我一直认为,血脉是血脉,感情是感情。你不论是谁家的孩子,可是也是阿妧的姐姐,是我的晚辈。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若有什么难以抉择之事,就来对我说,明白了么?”宁国公夫人见阿妧已经和宁国公兴冲冲地相约去钓鱼回头庆祝一下,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含笑看了宁国公一会儿,这才对阿萝说道,“你去陪阿妧,我去和老太太说说。”   “这么快?”   “这种事,越快越好。”   宁国公夫人就一个人往太夫人面前去了。   太夫人的脸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很多。   “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把六丫头过继出去?”见宁国公夫人张嘴,她就摆手说道,“老大媳妇儿,我虽然装糊涂,可是这心里头不糊涂。老大和老二之前在房里争执,只怕不止因阮氏葬在了哪儿,我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想着糊涂些,家和万事兴。只是如今我却想听个明白。”   她就揉了揉眉心,叫屋里的人都出去,淡淡地说道,“只怕前几次,也是因六丫头的缘故?别糊弄我。过继之事哪里是那么容易轻松的?你提起过继,我就知道,这件事儿小不了。”   “老太太……”   “我不过是想知道个明白。入我之耳,我也不会与旁人去说。”   宁国公夫人就犹豫起来。   她恐阿萝这件事知道的人多了。   她尚且在犹豫,却听见门外传来了几声轻响,之后,阿萝推开了门,走到屋里反手将门合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太夫人的面前,伏在了地上。   “大伯娘不知该这么说,这事儿本该我来说。”宁国公夫人一个人来找太夫人商量,虽然是体恤阿萝的缘故,可是她却不能这样没心没肺。因此阿萝不过是陪着阿妧说了两句话,就借此走到了太夫人的面前。   她声音平直恭敬地说道,“过继之事,其实是我的主意。我央求大伯娘,大伯娘没有办法才为我张了这个嘴。”她抬头对微微一愣的太夫人低声说道,“若您日后厌恶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还是要跟您说实话。我不是林家的女儿,怎能厚颜占据林家之位,得到您对孙女儿的宠爱呢?”   “什么?!”太夫人早就想过许多,却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她不敢相信,霍然看向儿媳。   宁国公夫人叹息了一声,恐太夫人恼怒阿萝不是林家女却得了林家的关照,就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说到底,虽然这话不该我一个嫂子来评说,可是母亲,这事儿难道不是二弟的错不成?横夺阮氏,令阮氏抑郁而终。薄待阿萝与阿妧。您也知道些,阿萝与阿妧当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令阿萝不知自己的身世,又不肯善待她。既然看不上阿萝,当年又何必抢了阮氏?”   见太夫人脸上微微扭曲,宁国公夫人就低声说道,“如今咱们不过是想各归各位。阿萝是霍家的女孩儿,就还给霍家吧。”   “阿妧是谁家的?”太夫人却只紧张这个问题。   哪怕阿妧不是林家血脉,她也不能还回霍家去。   阿妧是她捧着手心儿这么多年的孩子,怎么舍得还给霍家?   “阿妧是二弟的血脉。”   太夫人就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阿萝愿意回家,你去跟你二弟说。”   “老太太您?”   “没有说扣着别人家血脉不放的道理。只是对外,你只说是心疼你舅舅膝下空虚,因此过继罢了。”这不仅是为了阿萝的名声,也是为了林家的名声,不然给一个不是自家血脉的女孩儿冠上自家的姓氏一样十几年,传扬开来这很好听么?太夫人垂头看着阿萝不敢相信的目光,就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为难。糊弄我的,是老二,又不是你。且或许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阿萝是多么可怜?   当年旧事若不是一意地被揪出来,她就要顶着林家的庶女的名义,浑浑噩噩地过这一生。   是林家庶女好,还是霍家嫡女好?   “这么说,阮氏应该是谦侯的弟媳。”太夫人只觉得这样的缘分当真令人纠结,然而最恼怒的却是南阳侯竟然隐瞒了这么多年,把大家全都给糊弄过去了。   她一想到儿子恐怕是将阮姨娘给强迫了的,就心里压着火儿,冷冷地说道,“现在我就叫你二弟过来,把这事儿给办了。你之前想得也不对。”她就对宁国公夫人说道,“你们虽然是他的大哥大嫂,然而过继他的女儿这样大的事儿,他一句拒绝,你们能如何?”   “我这个母亲亲自对他说,我倒是不信,他还敢忤逆!”   次子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简直就是痛心疾首。   “那弟妹处……”宁国公夫人是不愿意叫南阳侯夫人一块儿知道这件事的。   南阳侯夫人本就对阿萝姐妹有心结,若是知道此事,不知得闹出多少风波。   果然,太夫人犹豫了一下,方才摆手叹气道,“不要叫她过来。就叫传话儿的说,我想见见你二弟,你弟妹就在府里歇着就是。”她叮嘱了许多,宁国公夫人方才恭敬地命人去给南阳侯传话儿。   巧得很,宁国公父女趁着这个时候撒下了漫天大网,摆出一副要将湖里的大鱼一网打尽的豪迈气势捞出来不少的鱼,就都送去厨房,一块儿欢欢喜喜地就回了屋子,待听说宁国公夫人与阿萝都在太夫人的房中,宁国公一愣,之后纠结地看了眉开眼笑板着手指头念叨水煮鱼的小姑娘。   “父亲?”阿妧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一抹迷惑。   “那个什么……”宁国公就想去问问太夫人过继之事,只是恐阿妧知道了伤心。   “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靖王妃已经撇开小短腿儿往太夫人的院子滚。   宁国公就更纠结了。   只是他又想到阿妧如今已经大婚完了,心情还这样好,又有什么理由隐瞒阿妧呢?   因此国公爷就默许了阿妧往太夫人的房中去。   果然阿妧这一路没有受到什么阻拦,然而才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太夫人倦怠的声音,隐隐透出什么阿萝与南阳侯什么的,八卦王妃顿时就将耳朵压在了门板上,然而听了一会儿,雪白的小脸儿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   她的脸惨白一片,双手冰凉,心里突突直跳,叫她软得几乎不能撑住自己的身体。许久之后,她才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努力想要从门板上爬起来,却听一声细微的声音,之后门竟然叫自己推开了。   露出里头三张震惊的脸。   阿妧想要笑一笑,可是努力了许久,却笑不出来。   她一下子就趴在了门槛儿上,动了动手,往房里爬去。   “这是怎么了?”靖王见阿妧软软地趴在地上,大步上前就将阿妧给抱起来进了屋子。   “阿妧你听见什么了?”阿萝急忙走到阿妧的身边,见她仿佛反应过来,用力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不由反手握住妹妹小小的手连声问道,“哪里不舒坦,告诉姐姐?”   宁国公太夫人婆媳也紧张地围过来。   阿妧闭着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姐姐的心里有这样的苦楚,竟然还有这样的秘密。   她总是没心没肺,从来都是乐呵呵的,却不知那后头,还有这么多的血泪。   “我,我只是讨厌我自己。”阿妧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声音哽咽,见阿萝还在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就小声儿说道,“我这么没用,姐姐心里头这样难过,可是我却不能为姐姐做什么。早知道,早知道是这样,我都不会再对那府里那样好。”   她一头就滚进阿萝的怀里去大哭起来。不大一会儿就哭得个满脸开花。她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幸福,可是幸福的内里,是她姐姐与生母这么多年的悲惨。   “那我呢?我又是谁的孩子?”   “你是林家的女孩儿。”阿萝急忙说道。   “姐姐,你怎么还能对我这样好?”   阿妧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是罪恶的。   她是南阳侯或许强迫阮姨娘而生下的孩子,虽然是阮姨娘的女儿,可是却也是南阳侯的女儿。   可是无论是阮姨娘还是阿萝,这么多年,却只有一心为她好。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阿妧,你不应该钻这样的牛角尖儿。”见阿妧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阿萝就垂头亲了亲她全是泪水的脸柔声说道,“大伯娘方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如今也该对你说。血脉是血脉,姐妹是姐妹。你是我的妹妹,我也只有你。那是别人的恶,与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支撑我走过来的,只有一个你。”她听着妹妹在自己的怀里哭,就低声说道,“若可以,我想一辈子瞒着你。”   “我不要被隐瞒。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想知道真相。”阿妧就哽咽地说道,“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因为担心我,就一个人背着这一切了。”   她不要永远都懵懵懂懂,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庇护。   “你知道了也可以。只是你得记得,不要总是想着对不起我。难道就因为知道了这一件事,姐妹之间就要变了感情不成?”   阿妧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   她抽噎了一声。   “你既然心疼我,心疼母亲,那往后,就去怨恨该怨恨的人吧。”阿萝知道阿妧心里憋着伤心,就和声说道。   该怨恨谁呢?   为了一点私心,不过是因为想要占有一个女人却最后厌倦不肯善待她的南阳侯啊。   “我知道了。”阿妧方才恐惧的,不过是阿萝再也不会喜欢自己。   可是阿萝对她的感情并未因此改变,阿妧就觉得自己的心慌都开始平静了下来。   只要她的姐姐还在她的身边,她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至于南阳侯……   她这辈子都不想原谅他了。   因此,阿妧反而更急迫地想要阿萝回到霍家,不要再忍耐着仇恨与屈辱去管南阳侯唤一声爹,当南阳侯大步走进太夫人的上房的时候,就看见了房中众人,都转头看过来。   他突然皱了皱眉。   然后,当听见太夫人提起阿萝身世的时候,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262章   “儿子不知母亲在说些什么。”   南阳侯决定嘴犟到底。   “无论老三跟您说了什么, 那都不是真的。”南阳侯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冷淡的目光落在阿萝与阿妧的身上, 见阿萝平静, 可是阿妧却在用一种怨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沉默了片刻, 弹了弹衣摆坐在太夫人的面前缓缓地说道, “阮氏当年的确生过一个霍家的孩子, 只是那孩子落地就死了。她孑然一身, 无依无靠, 我将她接到府中来照顾有什么不对?霍家子已经死了, 总不会让阮氏一辈子为他守着?凭什么?她愿意嫁给我, 给我生了两个女儿, 因此从前一些与霍家子之事,我就不愿追究。”   见太夫人沉默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就勾了勾嘴角。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讽。   “儿子不知三弟为何这样说。只是母亲也该想想阿萝出生的时候。她出生的时候, 霍家子都已经死了两年。”   “我只说要将阿萝过继, 可没有跟你说阿萝是谁的骨肉。你急着撇清做什么,心虚了?”太夫人就眯着眼问道。   “并不是心虚,而是若不是老三胡说八道, 平白的过继阿萝给霍家做什么?儿子还不傻。”   “你说阿萝是你的女儿。那时阮氏是你的外室, 谁知道阿萝是什么时候出世的?只凭你一张嘴罢了。”宁国公也急忙说道。   “大哥这么说,我无法反驳。难道要我去南边儿再将当年接生阿萝的产婆都给找回来?”南阳侯就反问。   宁国公瞠目结舌。   他都不知道这弟弟这么难搞。   “阿萝是谁家的孩子,你心里有数,只是我也不在乎这个。”南阳侯是太夫人曾经最得意的一个儿子, 他什么德行,太夫人门儿清,懒得和儿子犟嘴,太夫人就沉着脸看着儿子冷冷地说道,“我只问你。你三弟说……”   林三老爷真是叫亲娘给卖个底儿掉,也不知往后跟南阳侯之间会不会因此打起来啥的。然而太夫人如今也顾不上小儿子了,就盯着次子那张毫无异动的脸慢慢地问道,“你三弟说阮氏曾经与你有恩,是怎么回事?”   “当年两国交战,我重伤流落南朝,阮氏救了我一命。”忠靖侯就满不在意地说道,“因此,我见她失夫失子,因此才将她接到府中。母亲也不必妄加揣测,若阮氏对我无意,她怎么会嫁给我,给我生下两个女儿?难道她心里曾经喜欢过霍家子,就不能之后再喜欢儿子了不成?”   他顿了顿,就揉了揉眉心露出一抹倦怠来不悦地说道,“她心里有我,因此嫁给我,这没有什么不对。母亲何必再问这些。”   “可是……”   “不然她为什么要给我做妾?”南阳侯犀利地问道。   宁国公哪里是如此犀利的弟弟的对手,一时竟不知该说点儿什么。   “这么说,阮氏喜欢你?”太夫人就挑眉问道。   “无需质疑这个。”南阳侯斩钉截铁地说道,“难道儿子会叫一个对儿子有二心的女人安安稳稳住在侯府里?”   “行了,你觉得喜欢,那就是喜欢。”太夫人也不是为了跟儿子纠结当年到底谁爱慕谁了,反正阮氏也都死了,只是不在意地说道,“阮氏已经亡故,如今说这些也没用。阿萝是不是你的女儿,对我而言也无所谓。她养在林家,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孙女儿。不过谦侯膝下荒凉,阮氏是他唯一活着的表妹,你有那么多的女儿,早年不是还嫌弃阿妧?想必阿萝对你而言也不算什么。就将阿萝送给谦侯,也给你少些负担。”她后面就开了嘲讽了。   南阳侯冷厉的薄唇慢慢地抿起。   “不行。我的女儿,为何要给谦侯?”   “就凭谦侯更珍惜她。阿萝给你的阿妤鞍前马后,可是谦侯却愿意为阿萝鞍前马后。”   “你也别跟我说别的。”太夫人真是烦了,见南阳侯一双大手紧紧攥起压在自己的腿上,就冷冷地说道,“你的拒绝,没有用。我是你的母亲,你的命都是我的。更遑论是阿萝的。我这话放在这儿,阿萝,往后就给了霍家。你若是不肯,还想歪缠,或是在外头闹出什么来,别怪我心里恼了,哪天往陛下面前去告你一个忤逆,断了你的大好前程!”   见南阳侯霍然看着自己,太夫人就冷哼了一声。   “记住了。还有,若京中若有阿萝的闲话,说她不认你这个父亲什么的,我也都算在你的头上!”   “母亲一定要横夺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太夫人就讥讽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一个阿妤才是好女儿。”   阿妤过的是什么生活,阿萝过得是什么生活?   儿子竟然还好意思说把阿萝当成女儿?   快别笑掉太夫人的牙。   早年若说太夫人还不喜南朝妾室,可是如今想想,她其实最不喜欢的本是乐阳郡主母女才对。   余者在南阳侯府里过的日子,其实也不怎么样。   “你也别废话了。不然回头我不仅告你忤逆生母,我还要告你宠妾灭妻,回头引起公愤,拉了你的那个狐狸精乐阳郡主去扒皮,收拾你的那个小庶女阿妤,你可别怪我心狠。”   见南阳侯目光闪烁,太夫人就摆手冷淡地说道,“你可以走了。日后我不叫你,你也不必再来我的面前孝顺。也能叫我多活两年。”她冷哼了一声,就叫南阳侯出去。南阳侯脸色扭曲地静坐了一会儿,就抬头冷冷地看着阿萝。   “这也是你的意思?”   “是。”阿萝冷冷地说道。   “我养你十几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   “然后看我母亲痛哭十几年?侯爷,你口口声声母亲喜欢你,可是为什么母亲却会因你而伤心?”   “她喜欢我,我却冷落她,她自然伤心。“南阳侯冷冷地说道。   “可是我看见的却并不是这样。你不来,母亲就安静度日。可是你来了,母亲必然流泪。侯爷,若您能将这些都当成是爱,那我也无话可说。”   见南阳侯霍然起身冷冷地看着自己,阿萝就笑了笑,却听见南阳侯冰冷的声音说道,“我告诉你是为了什么。她喜欢我,留在我的身边,可是却又觉得对不住霍家子,因此才会纠结难过。阮氏心性柔软良善,就因她移情别恋,爱上我,因此才会这样痛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   “你又知道什么。”   “无耻。”阿妧忍耐了许久,忍得浑身乱抖,突然抬头大声叫道,“无耻!”   “你说什么?”   “我说你无耻!她一定没有爱过你,一定没有!”阿妧见南阳侯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就从靖王的身边跳下来,双目赤红地看着他。   她从来都没有像如今这样痛恨过一个人,只想叫她拿最凶狠的话来骂他,颤抖着叫道,“她怎么会喜欢你?她有了曾经那么好的男人,凭什么就会去爱上你?就因为你富贵?我的生母我知道,这一生,若是有过那样好的心上人,哪怕他死了,也绝对不会再去喜欢另一个!”   “到死,到她死,她也只会爱那一个!”   “阿妧。”这番表白,仿佛是阮姨娘,又仿佛是阿妧自己。靖王伸手就将阿妧拉在自己的怀里,起身,与脸色狰狞的南阳侯对视。   “谁敢碰本王王妃一下,本王就要他满门性命!”   “原来是有殿下给她撑腰。”   “本王不为自己王妃撑腰,难道还要为了你?”靖王的薄唇勾起,看着南阳侯冷冷地说道,“不过既然侯爷愿意自欺欺人,那也无妨。不过本王告诉你,别叫本王恼了。不然……”   南阳侯急促地呼吸。   许久,他哼笑了一声。   “无论你们说什么,我自己知道她的心就足够。虽然她不及乐阳得我的喜欢,可是这么多年锦衣玉食,我也给她足够多。这样的宠爱,换了别人家中妾室,也早该满足。只有心中不足的,才会在这里与我依依不饶。”   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阿妧那张怨恨的脸,又去看阿萝平静的模样,淡淡地说道,“不满足做我的庶女,那大可以直说无妨。只是牵扯你们的生母,不觉得太过下作?”   “够了!死者为大,都不要说了。”太夫人就拍案,对南阳侯说道,“你出去。”   “母亲三思。”   “走吧。好好儿过你的日子去吧。”南阳侯府如今还剩下了谁?太夫人只觉得次子看似精明,其实这一生都很糊涂。   若当真聪明,早些年就不该纳了那许多的妾室与妻子反目,嫡女嫡子都与他不亲近。可若已经纳了那么多的妾室,又为何只宠爱乐阳母女,别的儿女都过得那样艰难?“为夫不义,为父不慈,为子你若是再不孝,你还配做个人?行了,你走吧,我见了你心里难受。”   太夫人就露出几分软弱来。   南阳侯顿了顿,冷冷地看了阿萝一眼,仿佛知道事情不会再转圜,因此铁青着脸走了。   他一走,太夫人就叫宁国公夫人去安排阿萝过继之事。   这一事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同族过继,这个大家司空见惯。   可是异姓过继,这个就有点儿罕见了。   然而南阳侯府闭门谢客,皇帝还兴冲冲地在谦侯过继了林家女时重赏下来,大家都闭嘴了。   这有了皇帝的意思,谁还敢说些什么呢?   倒是京中颇有些传闻,说欣荣伯这是不满自己庶女的身份,因此才要过继给谦侯,也是为了谦侯的爵位,可是不是很有市场。   毕竟南阳侯不大爱养庶女,总是往外过继的前科还在呢。   宁国公府长房曾经不也是过继了南阳侯庶女?   更何况人家谦侯也说了,霍家满门被南朝皇帝给杀了,这样凄凉,自己虽然落魄,可是到底还活着。可怜他的弟弟在九泉之下连个给他吃口饭的孩子都没有,这不是比谦侯可怜百倍?因此欣荣伯当日,是给谦侯之弟霍显磕的头,认了霍宁香为伯父来的,因此这谦侯的爵位,日后还是谦侯的血脉继承,跟欣荣伯没有什么关系。这就叫大家都觉得,林家对霍家可真好啊。   不贪图人家的爵位,就给霍家过继了一个女儿。   虽然阿萝过继之事引得众说分云,然而阿妧却该怎样还是怎样。   阿萝虽然改了姓氏,可是对阿妧却并没有半分改变,这对于阿妧来说已经足够。   她们姐妹此生都不会踏足南阳侯府,这就足够了。   更何况她只想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带着姐姐一块儿,再也不要理会别人的什么流言蜚语。   爱说什么说什么,她和阿萝幸福了就好。   更何况有靖王在,因此也没人敢多说些什么。   只是阿妧与阿萝的日子过得好了,却令一人听闻这些故事,嫉妒得眼前发黑。   自然是乐阳郡主。   她听说阿萝竟然过继给了谦侯府,从此成了霍家嫡女,再想到阿妧如今已经是尊贵无匹的靖王妃,哪里还能忍耐?   她都嫉妒得要呕血了。   明明当年阮氏不过是偶尔得南阳侯一二眷顾,并不及她盛宠在身,也不及她风光,可是为什么她的一双女儿,却得到了这样好的前程?   阿妤如今还不过是林家庶女,前程不知何处,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是却无人来提亲,然而阿萝与阿妧却风光无限。   早年那姐妹俩的仓皇,仿佛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阿妤的光彩被这样掩盖,曾经在当年围拢在阿妤身边的那些世家子弟,如今早就没有了影子。   她甚至如今想嫁给一个豪门公子,都万分艰难。   因当初乐阳郡主在南阳侯府得宠,更加上宫中还有赵贵妃,因此愿意奉承阿妤试图与宫中宠妃和得皇帝信重的南阳侯搭上线的不知多少。   可是如今赵贵妃已经成了赵氏了,乐阳郡主虽然外头人不知道,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贴身侍婢袖鸾的对手。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乐阳郡主想到当年阿萝将那藏着秘毒的伤药涂在自己的脸上,令她如今皮肤暗淡粗糙,美好的容貌都已经被磨灭了九分,就越发伤心。   她美貌不再,南阳侯的心自然就不在她的身上。   阿妤失宠于太夫人面前,还被南阳侯责备,这些年也过得艰难。   她本以为回京之后能给阿妤寻个好人家儿。   她已经不想阿妤去嫁给七皇子了。   赵氏已经进了冷宫,如今七皇子府门前越发稀落,甚至还不及六皇子。   虽然六皇子同样没有封爵,可是他与七公主和靖王妃从小儿一块儿长大,彼此到了如今也走动得亲近。   六皇子对皇后也传闻一向敬重。   来日,六皇子的前程还在后头呢。   到时候,谁还会计较六皇子的生母不过是寻常江南秀色,并无南朝皇族高贵的身份?   想到这里,乐阳郡主的眼里顿时就露出了一抹光彩。   她的阿妤,美貌风流诗画双绝,曾经才情名动京中。   做个六皇子妃,才不辜负了她。 第263章   乐阳郡主想得挺美。   六皇子的确很好, 可是如今她不过是南阳侯府一个寻常妾室,乐阳郡主也够不上六皇子不是?   别因为人家小透明儿就不把皇子当皇子啊。   然而想到阿妤的才情美貌, 乐阳郡主的心就活动了几分。   她如今早就失宠, 南阳侯都已经不理睬她了。   可是想了想,若阿妤能嫁给六皇子, 那自己在南阳侯府就继续有了体面。   无论是南阳侯还是南阳侯夫人, 不都得对六皇子妃的生母刮目相看?   阿妤……六皇子又怎么会不喜欢阿妤那样的美人?   阿妤可是南阳侯的女儿啊。   想到这里, 乐阳郡主只觉得振奋, 就往南阳侯的书房去了。   巧的很, 南阳侯夫人也在。   丈夫最近的心情不好, 南阳侯夫人自然也知道。   她心里多少是埋怨阿萝与阿妧的。   这姐妹俩闹着要过继, 闹得满城风雨, 如今令南阳侯府已经成了京中笑柄,不少有嫉妒南阳侯这几年风光得皇帝宠爱的人家儿,都会含沙射影地时不时问南阳侯一句, 庶女们都过继出去, 是不是觉得南阳侯府都轻松了?   只是南阳侯压着一个没用的庶女阿妤宠上天,却将两个最出息的过继出去。   无论是靖王妃还是欣荣伯,这两位在京中炙手可热, 可南阳侯把宝石当瓦砾, 却将鱼眼珠子当成珍珠。   这是不是也证明,南阳侯夫妻有眼无珠呢?   南阳侯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不恼火才叫见了鬼。   且因阿萝闹得不像,她连给林唐说亲的时候, 都因此受到了挫折。   “侯爷,不过是一个庶女,走了也就走了。不能托庇在你的膝下,是她自己没有福气。”见南阳侯脸色最近一直都很晦涩,南阳侯夫人心疼极了,急忙将手中的鸡汤托在南阳侯的面前,在他抬起的冷冷的眼中努力柔和了眉眼儿说道,“侯爷还有阿唐,还有阿姣与阿馨,他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若侯爷心里不痛快,回头我叫两个丫头带着小外孙们回来,侯爷你……”   “你想做什么?”南阳侯冷冷地问道。   南阳侯夫人一愣,脸色顿时就白了。   “我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南阳侯忍耐地问道。   他的无情,令南阳侯夫人痛彻心扉,又觉得满心的苦闷。   许久,她美貌依旧的脸上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泪来,见南阳侯都不接自己手中的鸡汤,只将这汤放在一旁,伸手握住南阳侯粗糙的指尖儿,低声说道,“我知道侯爷是怨我当年骄纵任性,说错了话。可是侯爷,其实我那时不过是抱怨抱怨,并不是当真嫌弃了你。若我当真看不起你,又怎么会嫁给你?你是我选择的男人,若不是对你心动,我为什么不去嫁给……”见南阳侯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己,她急忙吞了余下的话。   可是难道不是这样?   若不是当真喜欢极了南阳侯,她怎么会连他是个不能袭爵的次子都不顾?   她早就嫁给宁国公了。   这么多年跟他顶着,跟他冷言冷语,不过是因她心里还有他。   见她伤心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就慢慢地勾了勾嘴角。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的这份厚爱?”他讥讽地问道。   这如同利剑一般的无情的话,刺得南阳侯夫人鲜血淋漓。   “我已经跟侯爷认错,日后再也不会如此,侯爷,我们往后好好儿过日子,就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南阳侯夫人只痛改前非,想着自己日后与丈夫好好儿过日子。这么多天以来,她也都想明白了。   与夫君怄气算什么?不过是便宜了别的女人,怨不得当初宁国公夫人劝她不要那样傲慢。她已经知道错了,想到曾经与南阳侯的美好时光,就忍不住心里生出憧憬,眼中明亮期待。然而南阳侯看了她许久,却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去,冷淡地说道,“覆水难收。我当年与你已经情绝,我以为你知道。”   南阳侯夫人猛地捂住了心口,只觉得疼痛得厉害。   泪眼朦胧里,那男人的表情都变得模糊起来。   可是那声音真的很冷酷啊。   一直冷到心底。   他怎么可以在她都回头的时候,却依旧如此冷酷?   若说这世间谁最能伤害到她的心,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了。   “我已经爱上别的女子,你又有儿女傍身,往后等我死了,整个侯府也都是你们母子的。我也算对得起你。日后就这么过吧。”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他就仿佛是岩石,面对她的百般示好,却没有半分触动。   南阳侯夫人本就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做小伏低,尊严都不要来央求他,不过是因心底还念着当年的恩爱。   可是当南阳侯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她的心一下子就裂开了。   巨大的愤怒,还有绝望之后的怨恨,令她的脸被怒火烧得通红。   “心爱的女人?你在说乐阳?”见南阳侯抬眼冷淡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夫人只觉得此生再也没有这样厌恶怨恨乐阳郡主母女,恨到恨不能将这夺走了自己丈夫的女人给千刀万剐。   她尖声叫道,“不过是个南朝贱婢,为了荣华富贵爬上你的床的下贱女人,你却捧在手心儿上,把她的那个庶女给当做掌中宝?她又算得了什么?比得上我什么?!宫里头赵氏都给废了,陛下都明白过来与皇后娘娘重修旧好,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她对你又何曾有半分真心?!”   当然,南阳侯夫人显然不知道,皇帝陛下想重修旧好,皇后娘娘不侍候呢。   “我不在乎这个。”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南阳侯夫人顿时就气炸了。   不在乎?   乐阳郡主对他是不是真心,他都不在乎?他就爱她爱到了这个地步?   那她又算什么?   她的儿女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岂不是成了笑话一样儿?   “原来如此。”南阳侯夫人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椅子,一双手指甲用力地刺进掌心,惨然地说道,“我本以为,你我之间不过是当年的误会。可是原来你早就别爱她人。”   她抹了一把眼泪,抢走了放在南阳侯面前的汤碗,就冷笑着说道,“只是你也不必得意。你出去问问乐阳是什么名声,阿妤又是什么名声。她再骄横,赵氏也倒了。不过是一个南朝贱婢,日后自然是要在我的手下讨生活。你要阿妤嫁到好人家去,还想叫她有好名声,只怕是不能。”   “我一句不敬嫡母,她的名声就全完了。”   乐阳母女夺走她的男人,那她就绝不会叫她们好过。   这京中世家,对这种令男人宠妻灭妾的得宠妾室与庶女一向都十分讨厌,且正室之间彼此同仇敌忾。   只要她放出风儿去,谁会娶一个阿妤?   南阳侯既然对她不肯转圜,那她又何必为了最后的一点渺茫的希望,还捧着他珍爱的女人们?   南阳侯坐在座位里,冷冷地看着南阳侯夫人。   “随你。”   这样傲慢,不将她放在眼中,南阳侯夫人就咬了咬牙。   “她们再得意又怎样?老太太不喜欢她们,她们永远都不能被林家承认。大哥大嫂珍重阿萝那姐妹俩,更不会待见你的阿妤。你有能耐,就自己出手给她挑一个好丈夫叫你日后不必为她担心。”   南阳侯夫人顿了顿,只觉得哪里怪怪的,电光火石仿佛想到了什么,然而此刻泼天的怒火,却叫她懒得去理会别的。她指着南阳侯骂了一场,心神剧痛,闯出了书房,却见乐阳郡主惊慌地站在一旁。   南阳侯夫人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   乐阳郡主依旧身子婀娜柔软,可是面容却苍老粗糙了起来,早就不复从前的美貌。   这样的女人,却能被南阳侯放在心上。   南阳侯夫人勾了勾嘴角,蔑视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抬手,将手中的那温热的鸡汤泼在了乐阳郡主的脸上!   “赏你了。”她说完,带着几个噤若寒蝉的丫鬟扬长而去。   乐阳郡主被泼成了落汤鸡,伸着手,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半晌,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子鸡汤的味道。   她抹了一把脸,知道自己狼狈不堪,然而想到南阳侯夫妻方才在房中争执,如今这般狼狈,她进门才是最大的好处,也会令南阳侯知道自己的委屈与南阳侯夫人在府中的跋扈,因此她就战战兢兢地进了门。   她进门就小心翼翼地看着垂头看着手中一本兵法的南阳侯,小心翼翼地走到这英武冷峻的男人面前低声说道,“侯爷,您不要和夫人吵架吧。家和万事兴,夫人如今掌侯府后宅,若是夫人恼了,只怕会怠慢了侯爷。”   南阳侯抬眼看了她一眼。   乐阳郡主急忙垂下了头去。   她对南阳侯战战兢兢,早就没有了从前得宠时的肆意。   曾经得宠的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也从未想过,失宠会来得这样快。   当她去到百越,被南阳侯那样冰冷地无视,被袖鸾死死地压在底下,甚至一个月,一整年都看不见南阳侯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其实这是算失宠了。   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曾经她以为,自己身为南朝郡主,在南朝兴盛的时候风光至极。可哪怕南朝完了,自己却依旧立在云端。她做了南阳侯的妾室,不过是差了一个名分。整个儿南阳侯府都在她是手中,连正室都要看她的脸色。   她轻而易举就能夺走男人的心,南阳侯夫人只知道高傲,又知道些什么?   可是如今,当她这样轻轻松松地就失了宠,却一下子发现,曾经的那份宠爱带给自己的,也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这侯府之中挣扎,曾经嘲笑过很多女人,可是她和那些女人相比,如今也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令乐阳郡主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的,就是南阳侯夫妻还会为了她而吵架。   这是不是说明眼前这个男人的心里,还是珍重她的?   “你来做什么?”南阳侯却只是冷淡地问道。   乐阳郡主就抿了抿嘴角,长长的头发滴落着一滴一滴的鸡汤。   她垂头无言。   “并没有什么,只是想跟侯爷讨一个主意。”她见南阳侯这样冷淡,越发不敢在他的面前骄纵,就急忙低眉顺眼地说道,“七丫头如今也大了,侯爷您瞧瞧,若七丫头不是为了孝顺侯爷去了百越,如今这年纪,也该和她几个姐姐似的成亲生子,您想想,连八丫头十丫头都已经成亲,可是阿妤都这个年纪,再不成亲,只怕会辜负了韶华。”见南阳侯脸色冷淡,她吞了一口口水,就继续说道,“七丫头自然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只是侯爷,若她的婚事不中意,那丢的也是侯爷的脸呀。”   “你看中了谁?”南阳侯就看着她问道,“七皇子?”   他突然哼笑了一声。   乐阳郡主被这一声笑得浑身冰凉。   “婢妾微贱,怎敢攀附七皇子呢?”她就斟酌着说道,“侯爷您觉得六皇子如何?”   “六皇子曾经和十丫头议亲,你莫非不知道?”南阳侯开口问道。   “阿妧?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她都不知道。   南阳侯就垂了垂眼睛。   “宫里的人知道的不少,陛下曾经写信与我提起过。”他修长有力的指节敲打着面前的桌案,冷淡地说道,“林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子妃,怎么会再出第二个。且六皇子曾经与十丫头议亲,你一个做庶姐的再去攀附?要脸不要?”他不过是几句话就否决了乐阳郡主的提议,目光冰冷森然,看着脸色不甘的乐阳郡主说道,“今日这话,你都已经听见。六皇子这婚事不行。你若是不听我的,我不会轻饶了你。”   他的目光冰冷无情。   乐阳郡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冻住了。   喘不过气,又觉得窒息与恐惧。   她的眼睛里都泛起了点点的泪光。   “贱妾知道了。”虽然这样说,然而她的眼里还带着巨大的不甘。   六皇子与阿妧议过亲又怎么了?   凭什么为了阿妧的心情与名声,阿妤就要退让?   且阿妤那样好,若六皇子喜欢上阿妤,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心里揣着坏主意,因此在南阳侯面前越发温驯,见她懂事,南阳侯也不再说些什么。大抵他最近丢人丢大发了,都在议论纷纷南阳侯这是在谦侯的身上栽了大跟头,然而过不了几日,有一件更令南阳侯恼火的事儿发生了。   谦侯府传出动静。   谦侯表示,自己的弟弟英年早逝,在底下十分凄凉。   他有一表妹,乃是阿萝生母来的,自幼与霍家二郎感情深厚,曾经定亲。   既然南阳侯都把他小妾的尸骨给单独丢别的山头儿去了,显然不要这小妾了,那谦侯大人就不客气地捡走。   一场冥婚。   成就了当年未竞的姻缘。 第264章   这就太打脸了啊。   南阳侯的脸都叫谦侯给抽没了。   无论如何, 这不能抢了人家的庶女,又抢了人家的小妾不是?   大家都觉得南阳侯的头上大概得有点儿绿。   且更叫人震惊的是, 主动提出要帮南阳侯的妾室改个嫁的, 乃是阿萝。   ……庶女亲口要求,要把自家生母死了配给另一个男人。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庶女哟。   简直没眼看了。   南阳侯气得半死, 顿时就往谦侯府去了。   谦侯府上今天还是蛮热闹的, 阿妧最近又出来玩儿了……她家殿下最近有偷偷儿喝补汤的架势, 靖王妃就特别贴心地缓和了一下夫妻俩天天在被窝儿里滚来滚去的节奏, 带自家殿下出门儿散散心, 这一散心, 就散到了谦侯府上来。   她美滋滋地和霍宁香坐在一块儿享受阿萝给自己端茶递水的温柔, 又忙着撅着小嘴巴去啃靖王的脸叫他不要吃醋, 这种左拥右抱叫她心里快活极了。   因此当南阳侯撞进门的时候,阿妧的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容。   南阳侯是真的笑不出来。   若说阿萝过继,不过是令他的脸上难看。   那阮氏都死了, 却叫阿萝从地里翻出来, 死了还要冥婚一把,这就太不给南阳侯脸了。   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   他脸色铁青,杀气腾腾地进门。   靖王正垂头跟自家王妃亲亲, 见南阳侯来了, 慢慢起身,立在了仰头看他的谦侯三人面前。   “林侯。”靖王就看着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南阳侯,冷淡地说道,“不告而来, 这是恶客。不过想来林侯也不大明白什么叫做礼貌二字。”   他一把就压住了南阳侯打过来的拳头,见他已经气得呼吸急促,双目泛红,甚至都失去理智敢对皇子动手,就知道南阳侯这回是气大发了。只是却挑眉淡淡地问道,“林侯这是在恼怒什么?这里是谦侯府,是霍家,就算再恼怒,也请你……”   他勾了勾嘴角。   “克制。”   还克制个屁啊!   好会说风凉话!   南阳侯眼底就带了杀气了。   霍宁香也抬眼看着南阳侯。   这几乎是霍宁香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这个将阮氏塞进侯府充作妾室,令她抑郁而终的男人。   他很英俊,棱角分明,是一种男子的纯粹的英俊,气势逼人,可是除了这些,霍宁香就觉得南阳侯也不过如此。他雍容地起身,由着阿萝急忙给自己披上了一件长长的狐裘,这才淡淡地说道,“我大概知道,林侯为何而来。只是这件事,本与林侯无关。”他笑了笑,见南阳侯冰冷地看着自己,就微微挑眉。   “若我没有记错,令在下表妹挪出林家祖坟,令她不许安葬林家,舍弃了她的,是林侯?”   南阳侯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做妾的,正经的婚书都没有,在下的表妹,仿佛也没有一定说是林家人的凭证。”   一个妾室,自然没有婚书,也没有上什么正经的族谱,因此霍宁香格外理直气壮地说道,“因此,林侯既然已经抛弃了她,她就跟林家没有什么关系,孤魂野鬼罢了。巧得很,在下的二弟也同样是个孤魂野鬼,日后他们在底下相互抬爱,其实也是一桩良缘。”俊美优雅的男人就笑得格外美好。   “林侯您在计较什么呢?他们都死了,难道你还不肯放过他们?”   “她生是我的人,是是我的鬼。”南阳侯压抑着愤怒,眼角冰冷地低声说道。   “她从不是你的人。”霍宁香就淡淡地说道。   “她给我生了阿妧,难道还不是我的人?”   “可她给我弟弟生了阿萝。”见南阳侯双目赤红地看着自己,霍宁香抬眼,含着几分冰冷的讥讽看着他,慢慢地说道,“林侯,你得在我弟弟的后头排着。当年,你或许护住了她的安危,令她能将阿萝养大。只是我却常常会想,若我的表妹没有被你带入侯府之中,其实她只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找到她。”   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往平宁公主的别业去。虽然阮氏已经从那里逃离,可是霍宁香那样心细如发的人,总是会找到阮姨娘的踪迹。   只要他找到她,就绝不会再叫她吃一点苦。   可是南阳侯做了什么?   “霍家难道都是一群不知感恩的货色?你知道当初我……”   “我知道得很。你想要她,可是表妹却并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看见了英俊温柔的男人就神魂颠倒的女子。你一定花了很多的手段,发现她的心里只记得我弟弟霍显。”霍宁香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南阳侯脸上猛地狰狞了起来。   霍宁香却只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和声说道,“她对霍显念念不忘,或许还会和你保持距离,会防备你,警惕你,唯恐你心里藏着对她的什么心思。她大概还会求你命人在平宁公主府的别业等着,因为她相信我会去找她。”   “当然,你大可以说不见我的踪影,还可以吓唬她说,她的家人正在外到处找她,要落了她这一胎,叫她不要出去。”   “那是你对外说自己多了一个外室的时候。”   霍宁香的话,令南阳侯咬牙切齿。   “伯伯?”阿妧就见南阳侯一副被说中了心事的样子,震惊地看着霍宁香。   他竟然能猜到这么多?   看起来还没有猜错?   “你耐心地等着,等到表妹生下阿萝,大概就要对她说……”霍宁香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的恨意。   “你对她说,若是不从了你,你就杀了她的女儿,对么?”   也只有这样,才会解释,他看似柔软,实则一根筋倔强得不得了的表妹,为什么会委身南阳侯。   因为他拿阿萝威胁她。   这么久以来,只要想到是这样的真相,霍宁香就只觉得心痛得厉害。   他满目的血泪,却不知该对谁说起。   直到今日,南阳侯竟然还有脸到他的面前来要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   还有什么说法?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那不过是个女人,还不是完璧,我这样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南朝郡主都唾手可得,为什么一定要费尽心机做那么多的事?你真是异想天开。”   南阳侯呼吸都几乎停住了一瞬,这才慢慢地看着勾唇一笑的霍宁香说道,“霍显的女儿早就死了。她死了女儿,心如死灰,是我将她带入府中好生抚慰,令她展颜,愿意嫁给我。”他的目光落在阿萝的身上,片刻方才继续说道,“阿萝过继给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底线。可是阮氏……”   “你去告状吧。”   “你!”   “就去陛下告我一状,说我将我表妹与二弟冥婚,看陛下会不会责罚我。”   霍宁香微微一笑,和声说道,“只是我只听说亡者有冥婚,可没有听说过冥婚还能和离。就算能够和离,想必也不归阳间的帝王管。”   想要已经冥婚完的阮氏与霍显和离,那自己抹了脖子去跟阎王告状,求阎王给发个慈悲判个和离好了。谦侯大人是个明理的人,因此也希望别人同样明理,感觉到面前这男人的气息不稳,就越发微笑说道,“不过林侯,就算是你去见了阎王,阎王也得问问表妹愿不愿和我二弟和离,重新嫁给你,是不是?”   “谦侯,你不要欺人太甚。”   “当然,你说表妹心悦于你。既然这么自信,就赶紧去死一死,重新抢了我表妹啊?”   南阳侯完全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无耻的人。   他只觉得肺腑之间都要被气得爆炸了。   靖王护着霍宁香站在南阳侯的面前,就觉得霍家当年被满门抄斩什么的……会不会是霍宁香这一张破嘴得罪了太多的人?   谁能忍得了这家伙的嘲讽。   “说的好!伯伯说得好!”一旁还有个小姑娘在叽叽呱呱给谦侯鼓掌,特别地乖巧。   南阳侯猛地看向阿妧。   阿妧对南阳侯露出仇恨的表情。   这个表情令南阳侯微微一愣。   “你不必相信……”他看着阿妧开口,却见这小姑娘已经一头埋进了阿萝的怀里去,仿佛什么都不想听南阳侯说话。在这里的是他膝下的两个庶女,可是那目光,却是在看仇人一样地看着他。   南阳侯动了动嘴角,什么都说不出来,又控制不住高大的身躯的颤抖,许久之后方才对霍宁香沉声说道,“所谓的冥婚,不过是两个牌位。可是我与她却不同。她活着的时候,那么多年,只有我一个男人。”   他说完了这话,又看了看阿妧,恐他对阿妧发难,阿萝急忙将阿妧收在自己的怀里。   阿妧就低低地哼了一声。   南阳侯早就不是她爹了,她不必顾忌什么狗屁名声,就还要对他妥协。   因此,当南阳侯大步流星地走了,阿妧方才把自己的小脑袋从姐姐的怀里抬起来。她揉了揉自己的小脖子,就觉得自己最近格外地不舒坦,仿佛是浑身没劲儿,做什么都有些爱劳累。   这时候她就软软地趴在一旁俯身抱住自己的靖王的怀里,眼巴巴地看着方才一句一句叫南阳侯的脸色就跟见了鬼似的霍宁香,好奇地问道,“伯伯要不要将姨娘的尸骨和二,二伯伯的安葬在一处啊?”   霍宁香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合葬?   “再等等。”阿萝就在一旁皱眉说道。   “为什么还要等?”阿妧很担心夜长梦多的。   “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这心里觉得怪怪的。”阿萝也说不明白。   她见霍宁香若有所思,就急忙对霍宁香说道,“伯伯也不必担心。他虽然强横,可是你我也不是吃素的。若他要闹个鱼死网破,我也由着他。”绝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杀气,阿妧忙捂住姐姐的手和她同仇敌忾。   见她乖乖巧巧的样子,阿萝就勾唇碰了碰她的脸颊。靖王就在一旁觉得这欣荣伯真是特别讨厌,这总是亲他家王妃是几个意思?且因霍宁香已经圆满,因此也不在意阿萝拖延些时候再合葬阮姨娘与自己的弟弟。   阿妧唯恐南阳侯入宫告状,抢先一步就来皇帝面前恶人先告状了。   “父皇您说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没有?”她扭着皇帝的衣摆就抽抽搭搭地说道,“姨娘是他自己不要了的,丢在西屿山叫我磕了多年的空棺,不知骗了我多少眼泪。如今不过是我们姐妹可怜姨娘在地下凄凉……父皇也知道一个人儿埋在土里多寂寞啊。因此才想着,我姐姐给霍家二伯磕头做了女儿,又管姨娘叫母亲,那不已经是一家人了么。不过是冥婚一下,名正言顺罢了,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呢?”   皇帝吭哧吭哧的,终于发现,看似纯白美好的阿萝,她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当然,眼前这小姑娘也不是。   这叫他怎么回答呢?   “这事儿你们都已经干完了,也算是得偿所愿,南阳侯也没跟你们计较,你也算了吧,啊!”他就哄着阿妧叫她把南阳侯给放过。   “可是他气势汹汹的,我好害怕呀。”胖狐狸就捂着小嘴巴可怜巴巴地小声儿说道,“伯伯的脸都白了。”   皇帝垂头装死。   他不便发表评论。   不过怎么南阳侯突然为了一个小妾这样愤怒?   真是见了鬼了。   “别怕,若怕了,父皇护着你。”皇帝还是没舍得,见阿妧可怜,脸梢儿惨白,又想到南阳侯也蛮倒霉的,想了想就想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来,就得意洋洋地对阿妧说道,“这事儿,若朕还是偏心阿香,那只怕你二叔心里更过不去,日后暗地里再刨了霍家的祖坟撒气什么的。”他一心化解干戈,就继续说道,“阿香做得也没错,只是手段激烈了一些。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朕来转圜描补。”   “您怎么转圜啊?”阿妧警惕地问道。   皇帝陛下就露出了一个智珠在握,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深邃笑容。   他最阿妧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他哄了一脸疑惑茫然的小姑娘走了,这才迈着龙腾虎跃王八步去了皇后的面前,傻笑半晌,这才在皇后无语的目光里笑呵呵地说道,“阿妧到底是亲近朕,这一有个棘手之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朕,朕可真高兴。”   他一副被当牛做马了还很乐的样子,就叫皇后笑了。皇后早就知道最近阿妧姐妹都干了什么好事儿,就笑着说道,“其实两个孩子并未说错。陛下,南阳侯甚至不肯将阮氏葬入祖坟,这自然代表阮氏不被他承认。古往今来,妻室还有再嫁一说,更遑论妾室。”   “所以朕决定赏赐两家各自一些东西,一碗水端平,这事儿就过去了。”皇帝就淡然地说道。   “什么东西?”皇后急忙问道。   皇帝高深莫测地笑了。   数日之后,谦侯府门前被皇帝陛下赐下的一桌儿铺着大红桌布儿的贺喜饭给惊呆了。   同理,南阳侯见到皇帝赏赐给他了什么的心情,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皇帝陛下赐给自己心爱的,忠诚的臣子十八个美人儿。 第265章   “老太太!”   南阳侯夫人哭着就往宁国公府上来了。   皇帝这一回也太打脸了。   燕瘦环肥, 这么多的美人儿站在南阳侯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给磕头,谁能忍得了啊?   南阳侯夫人本就因丈夫的无情心生伤感, 那心灵上的创伤尚未完结, 就叫这一个惊天霹雳给击倒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南阳侯府里的姬妾, 竟然是皇帝给赐下的。   太夫人听着南阳侯夫人的哭声, 就头疼得揉了揉眉心。   能令一向骄傲的南阳侯夫人都哭出来, 可见皇帝这回是多么的造孽。   只是人家皇帝其实真的蛮体贴的。   夺走了南阳侯一个死去的妾室给了他家阿香的弟弟当媳妇儿, 那皇帝陛下就亲手赔了十几个活生生的美人儿给自己宠爱的臣子。   这也是不负如来不负卿了不是?   想必皇帝此刻还美滋滋的。   “既然是陛下赐的, 你也只能收着。”若没有诚王妃那样彪悍的作风, 敢把诚王踩在脚底下同归于尽的能耐, 那就只能憋屈地将这美人儿们给迎入府中。只是叫太夫人说, 南阳侯夫人也不必这样痛心哭泣。   毕竟美人是赐了,可是儿子要不要去睡,那是另一个问题。   古往今来, 难道这些美人儿都一定要做姬妾的么?皇帝也没有明确说这美人是做姬妾还是做奴婢。太夫人看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儿媳, 就和声说道,“男人若是想要美人,不必陛下赐, 他自己就能得到。若他如今没有这个心, 那十几个美人也不过是摆设罢了。你不若大方些,叫人瞧着贤良些,好生将那几个姬妾都安顿好就是。”   她这是肺腑之言。   既能有极好的名声,又会叫外人没法儿看南阳侯夫人的笑话。   不然这京中想看南阳侯夫人出丑的世家女眷, 只怕也不少。   南阳侯夫人在外表现得越痛苦,不过是叫人瞧着个乐子,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南阳侯夫人就默默流泪。   她不能明白,为什么婆婆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明明曾经对南阳侯妾室不假辞色的,是婆婆。   “弟妹先别伤心。”宁国公夫人如今都恶心死南阳侯了,霍宁香的猜测问出口,回头阿妧就心里难受地跟母亲说了。   想到当年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宁国公夫人当天晚上都没吃饭,恶心得要命。如今她只觉得看南阳侯一眼都不行了。若说什么叫人面兽心,南阳侯就有点儿这个意思了。明明生得英俊磊落,可是这小叔子披着人皮他不干人事儿。阮氏若曾经当真经历过这些……   宁国公夫人就捂着嘴皱了皱眉。   阮氏若是这样痛苦还能努力活下去,那就当真是一番慈母的心了。   对阮氏来说,死了才是解脱。   可她却知道,若是自己死了,两个女儿就成了无根的浮萍。   因此她才会挣扎着不肯去死,直到自己到最后熬不下去。   “要我说,二弟做得也太错了些。”宁国公夫人按理,本不该说这样的话,毕竟她做嫂子的若说这种话,总是会令人不悦。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就对含泪侧目看来的南阳侯夫人轻声说道,“谦侯将二弟质问得哑口无言,二弟曾经做了什么,他的心里有数。既然曾经夺了别人的妻子,那如今人家想要娶回来,也并无不妥。陛下如今,虽然有对南阳侯府多少不悦的意思,可是弟妹……如今二弟遭受的一切羞辱和嘲笑,难道不是当年二弟做错事之后,留下的恶果?”   她觉得这都是南阳侯的报应。   无论是阿萝姐妹对南阳侯的憎恨,还有阮氏回归霍家令南阳侯府蒙羞,还是皇帝的这所谓“一碗水端平”。   都是报应。   若当年他没有曾经伤害阮氏至深,也不会有如今的结果。   “嫂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风凉话?”南阳侯夫人就不敢置信地看着言辞刻薄的宁国公夫人。   “谁才是一家人?难道因谦侯在陛下面前得宠,讨太子的喜欢,因此嫂子就忘了谁才是林家的人?”   南阳侯夫人抹了一把眼泪,霍然站起,在宁国公夫人诧异的目光里冷笑说道,“只是嫂子也不要太得意了。阿萝那丫头入了谦侯府又怎样?她如今的名声还好听了不成?不认生父,不敬嫡母!难道她……”她只觉得阿萝姐妹如今想来,令人厌恶得无以复加。早年,她怎么没有看出来,这姐妹俩是这样的丫头?   “够了!”太夫人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顿时大怒。   她用力拍案,怒声道,“你糊涂了?!你嫂子难道这些年对你不是挖心掏肺?!怎么,老二干了这样的事儿,还成了我们的不是?早年我见你还有几分刚强,怎么如今你反倒这样糊涂?!”   她失望地看着次子媳,见南阳侯夫人美貌的脸上露出几分震惊,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忍耐着对她说道,“这件事跟阿萝阿妧,没有半分关系。当年旧事,若谦侯说的都是真的,那阮氏母女才是受害者。一个女人,委身自己不爱的男人,你也是女人,你拍拍自己的心窝子问问自己的心!你能不能忍耐?!”   叫太夫人说,若当真当年是这样的真相,她反倒要佩服阮氏。   这样坚韧的女子,看似羸弱,可是却努力地护着自己的女儿。   比南阳侯夫人强多了。   “谁会不喜欢侯爷?”南阳侯夫人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格外温煦疼爱,早年因觉得对自己有愧的婆婆,竟然会大声呵斥自己。   她的眼泪顿时就滚了出来。   “不过是那两个丫头……”   “你当他是人见人爱,殊不知就有人不吃他那一套。都以为是你们府里乐阳那样的贱人不成?”太夫人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   从当年阿妧入府,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多年才被感动转圜就知道了。   她对南阳侯夫人温煦,不过是想着儿子对不住儿媳。   可是若儿媳自己不晓事,她也不会客气。   当年林三太太难道还少挨骂了不成?   “别把你男人的错,都推到别人的头上去。这两年两个丫头对你还不够恭敬?你也就知道捏软柿子!阿萝对你如何?阿妧难道对你还不用心?阿姣阿馨这几年在京中,难道阿妧不是为她们奔走走动?阿唐在南边儿,阿萝难道没有护着他过?得了人家的好处,你反过来指责人家,不过是因她们从未伤害过你,欺软怕硬罢了。有能耐,你指着你家那个男人骂去,千错万错,罪魁祸首就是他!”   “老太太!”南阳侯夫人就哀叫了一声。   “那么两个小姑娘,就算是一块儿石头,那这么多年也该焐热了。你从前对阿妧不假辞色,阿妧从未记在心上,可是你觉得阿妧好欺负?”   这些话,太夫人其实憋了很多年。   不过是曾经她可怜南阳侯夫人寂寞,有丈夫跟没有丈夫没什么区别,因此努力忍耐。   然而再忍耐,也忍不住了。   南阳侯夫人跑到宁国公府指责完这个,指责那个的,谁能忍得了?   “我也实话告诉你,这件事儿,你哭到我的面前也没用。”太夫人见次子媳已经泪流满面,努力呼吸,方才压抑着心中的怒意冷冷地说道,“陛下赐的人,你要怨恨,就怨恨两个。一个是你男人,一个是陛下,少攀扯别人!有能耐,你就弄死那几个妖精。没能耐,你就叫那几个妖精踩着过日子。”   用力地转着手中的佛珠平复心中怒意,太夫人就眯着眼睛继续说道,“我也不管你往后怎么过。爱怎么过怎么过。你儿女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怎么过日子?”   其实这才是婆婆这职业的一向画风。   可是南阳侯夫人却已经听住了。   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眼前那已经变得苍老的老太太。   她的婆婆,有这么刻薄么?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千疮百孔了。   一时之间,这天上地下,仿佛再也没有一个人,是自己的依仗。   “回去吧。你们侯爷如今,想必很需要有人安慰。”   皇帝这看似不偏不倚,其实是偏帮了谦侯。   南阳侯府上空绿油油的,这是多少活生生的美人儿都无法治愈的创伤啊。   太夫人如今,当真是再也没有心情说什么了。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已经庇护南阳侯夫人这么多年,可是儿媳为什么还没有长进?   将一切都迁怒在两个孩子的身上,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么?   南阳侯夫人转身就哭着走了。   见她走了,太夫人迟疑了一下,就对宁国公夫人轻声说道,“若谦侯说的是真的,阿妧只怕在心里不好受。你是她的母亲,最近多想着她些。不要叫她回娘家太频繁,虽无人在意,只是我想着阿妧回林家来总是不好受。她小小的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挫折?”   阿妧一向是娇养长大,只怕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南阳侯这一件事。她哪里受过这样的伤害?太夫人就叹了一口气。   “你多去靖王府去看看阿妧。”   “您放心,儿媳知道。”   见宁国公夫人恭恭敬敬地应了,太夫人这才叹了一声。   “也……也去看看阿萝。总是咱们林家对不起她。”   宁国公夫人抬眼诧异地看了太夫人一眼。   “是。”   太夫人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很多。   “这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苦。你别看你娇养阿妧,从小儿把她捧在手心儿,可是这心里头,她心里是有伤口的。”太夫人就垂目慢慢地说道,“从她对你弟妹和大丫头二丫头的态度就知道,小心翼翼,觉得对不住她们。不过是因觉得自己这个做庶女的,是你二弟厌弃了嫡母之后的结果。她心里难过着呢,只是她不说,我也不好跟她说点儿什么。大丫头二丫头都是有良心的孩子,也就算了,可是你看看你弟妹……”   宁国公夫人这次拒绝再为南阳侯夫人说好话。   “如今叫她们知道真相,那她们姐妹,阿萝这么多年对南阳侯府年节必然想着贺礼,阿妧对大丫头姐妹挖心掏肺,这简直就跟笑话一样。她们若心里有气,你不要跟她们计较。可怜见的。”   太夫人就拍着自己的手腕说道,“只是她们太懂事了些,我想着,只怕她们心里头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不会跟咱们生分,只会对你二弟心生怨恨。这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心,可是咱们不能当做理所当然。”   宁国公夫人就静静地听着。   许久,她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若这两个孩子,老太太,日后对二弟……”   “应该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太夫人就缓缓地说道,“咱们都不要管。”   阿萝姐妹日后与南阳侯反目,也是应该的。   见她是这样的态度,宁国公夫人就微微点头。   她又劝太夫人不要太过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才收拾了一圈,带了许多滋补的补品往靖王府中去了。   此刻靖王府,诚王妃恰好也在。   她虽然是长辈,可是却并不自居高位,见阿妧拒了自己的一次帖子说是病了,就急忙过来看望。   又是姻亲,又是长辈的,诚王妃看阿妧的目光就格外慈爱。   阿妧也的确是一脸病容。   她从谦侯府里回了家,就病了。   一贯没心没肺,从未有过挫折,因此当遭遇了这样的大事,阿妧病得也很快。   她巴掌大的脸越发消瘦苍白,只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还勉强露出几分神采。   见她病得这样厉害,心事重重的,一旁阿萝正紧张地给阿妧掖被子,靖王手里托着药碗,轻声哄阿妧吃补药,诚王妃就一愣。   她也是看阿妧长大的,只觉得阿妧仿佛……   一夜之间,就变得多了几分压抑的成长。   想到最近南阳侯府闹出的事儿,诚王妃就心里有数儿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含笑看着阿妧柔声说道,“前儿我下帖子,你说你病了,我就担心坏了。”   见阿妧弯起眼睛对自己轻轻笑起来,她就越发地和气地说道,“府里头,阿瑾也担心你得很。如今我回去跟他说了,他必然是要烦恼的。你们打小儿就是最好的朋友,他心里是将你当做挚友的。”说完,她伸手给阿妧擦了擦嘴。   阿妧急忙道谢,撑起了半边儿单薄的身子,靠在靖王坚硬的肩膀上。   “靠着姐姐吧。”靖王一个大男人硬邦邦的,有什么趣儿,阿萝急忙在一旁说道。   这也要争?   靖王气得半死,将阿妧往自己的怀里摁了摁。   见这两个又掐起来了,阿妧就无奈地笑了。   她心里其实早就不气了。   因南阳侯看的坏事儿气病了自己,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叫南阳侯看笑话罢了。   她往后努力和她姐姐过得更好,叫南阳侯气死才算完。   只是她想得明白,然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这一下子病了,要好起来却慢得很。   靖王和阿萝把她当玻璃人儿,守了她好几天了。   当然,也在靖王妃的床前掐了好几天了。   有什么好掐的呢?   和谐王府你我他啊!   被靖王用力地揣进怀里,阿妧急忙抱住男人有力的腰来作为安抚,一抬眼,却见自家姐姐露出一个黯然的表情。   她急忙鬼鬼祟祟地躲在靖王的怀里,对不远处一双眼都落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儿撅了撅自己的小嘴巴,飞吻之。   阿萝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却艳光四射的笑容。   靖王霍然垂头。   阿妧抬头,无辜且茫然真诚地看他。   目睹这一切的诚王妃:…… 第266章   这看起来不像是病了。   反倒像是脚踩两条船, 船却要翻。   诚王妃就抽了抽嘴角。   “其实,其实也不是这样的。”见诚王妃一脸扭曲地看着自己, 仿佛是在看一个欺骗感情的狐狸, 阿妧就垂了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想叫大家都开心一点儿。真的。您信我。”她咳嗽了两声, 抱着靖王的脖子小声说道, “我都没事儿了, 殿下不要为我担心。”她一大病在床, 靖王那么冷酷的人, 却仿佛一下子就被击倒了。他就一直守在她的床边, 连朝都不去了。   阿萝也是如此。   阿妧就觉得自己很幸福。   南阳侯还算个屁。   “那你快点好起来, 别叫我担心。”   阿妧一向心宽体胖, 从不大爱生病的。   就算是生病,也病得生龙活虎,不似这一次这般令人担心。   靖王就什么气儿都没了, 爱脚踩两条船也无所谓, 只想叫阿妧的病快点好起来。   他觉得心疼,垂头就亲了亲阿妧的额头。   诚王妃目光复杂。   哪怕是在为长孙可惜,可是看着此刻靖王将阿妧捧在手心儿上的爱惜, 她却觉得, 阿妧并未嫁错人。   “你们小两口儿感情好,叫人瞧着心里窝心极了。”诚王妃自己就是丈夫感情很好的。   不然,任凭女人再刚强强势,可是若是能说将一个堂堂亲王给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那就是全赖诚王对她的爱护与真心。   不然凭着诚王的身份,若当真想要一个女人,诚王妃哪里拦得住?   因此,虽然诚王妃恶名在外,可是在家中与诚王独处的时候,却一向都感情很好。   就如此刻的靖王与阿妧。   她更强势一些,可是阿妧用自己的柔软将靖王捆得牢牢的。   “才大婚完,若是感情就不好了,那可怎么整。”阿妧一下子就紧张了。   靖王垂头摸了摸她的头。   小姑娘急忙蹭了蹭。   诚王妃就释然地笑了。   “我请你去赴宴,本是想叫你帮我掌掌眼。”诚王妃就和声说道,“阿瑾也到了成亲的时候,我想着邀请几家勋贵女眷,好好儿给阿瑾挑一个好姑娘。”   诚王世子妃她是不准备挽救了,蠢人一个,日后就当诚王府养了一个闲人,也不放她出来得罪人就算了。也是因此,卫瑾的婚事就得赶紧的了,诚王妃就预备自己还能活动的这几年,带着卫瑾的妻子在外走动,日后直接将诚王府直接交给孙媳妇儿当家。   就越过儿媳,也越过了皇后的厌弃。   阿妧与卫瑾一向要好,知道卫瑾喜欢什么姑娘,卫瑾不好出来相见那些贵女,阿妧倒是可以给卫瑾相看相看。   诚王妃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心里却还是有几分私心。   卫瑾与阿妧青梅竹马,一向感情深厚,可是阿妧如今大婚,卫瑾日后就得避嫌。   不然不是给靖王添堵么?   卫瑾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最近和阿妧都疏远了几分。   然而知道阿妧大病,卫瑾在府中十分担心,哪怕是对自己曾经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儿的那纯粹的担心,可是卫瑾却不好入府来看望。   若阿妧能去诚王府,卫瑾知道阿妧病好了,也就好了。   “这个……我没什么眼光,且您知道的,我不大会相看。”阿妧这话是真心话。她素日里最呆的一个姑娘,虽然也有一二好友,可是平日里却不走心,最喜欢的就是关上门来过自己的快活儿小日子。   什么叫快活小日子呢?就是自己在家里刨个窝,舒舒服服地窝在窝里修仙,什么都不管。她为难地在诚王妃笑吟吟的目光里抓了抓头,觉得自己有点虚弱冷得厉害,急忙往靖王的怀里钻了钻。   “无妨。还有我呢。不过也是叫你来府里散散心。”   诚王妃就笑着说道,“你大婚之后还没有来诚王府,其实如今也该换了称呼。”阿妧嫁给靖王,往后自然该叫诚王妃一声婶子,管卫瑾……   卫瑾得管靖王妃喊一声婶子。   阿妧顿时就头昏眼花,趴在靖王的怀里无力地哼哼。   “您就不要笑我了。”她可怜巴巴地说道。   她因诚王妃在这里为自己排解,都觉得自己的身子轻松了许多。   诚王妃就大笑了起来。   她正逗弄阿妧说笑,就见外头有侍女进门禀告,说是宁国公夫人来了。   听见母亲来了,阿妧顿时就愣住了,急忙胡乱地往靖王的怀里钻妄图掩盖自己的病容,却叫正噙着笑意进门的宁国公夫人抓了个正着。见小姑娘顾头不顾腚地直在靖王的怀里扭,宁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探身过去将阿妧从靖王的怀里给挖出来,顿时诧异地问道,“什么时候病了?怎么没人来跟我说?”   “不过是小病,不想叫您担心。”阿妧就心虚地小声儿说道。   “糊涂!”宁国公夫人的脸就沉了下来。   她伸手将阿妧抱在怀里,摸了摸她越发羸弱单薄的手臂。   “您别恼了,就这一回,往后不敢再瞒着母亲了。”阿妧见宁国公夫人看着自己不说话,就小声儿说道,“就是一时想不开罢了。您不要为我担心,还有姐姐和殿下呢。”   她窝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小小一只,宁国公夫人就叹了一口气,对诚王妃歉意地说道,“王妃原谅我的关心则乱,这孩子这样令人放心不下,实在是叫人头疼。”她嗔怪地点了点阿妧的小脑袋,阿妧急忙讨好地蹭了蹭她。   “爱女之心人皆有之,元秀在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疼元秀的。”   诚王妃与宁国公夫人这对儿儿女亲家,一向走动得极好。   因宁国公夫人素日里从不插手元秀郡主与林珩的房中事,因此诚王妃对宁国公夫人就越发亲近和气。   宁国公夫人就笑了。   都是有闺女的人家儿,自然知道闺女是自己的心头肉,又怎么会去刻薄别人家的女儿?   别人家的女儿不值钱啊?   “不过有阿玄在,夫人也不必担心。阿玄照顾阿妧,还从未出过错。”诚王妃好生安慰了宁国公夫人,话锋一转就到了之后几日还要设宴邀请京中女眷贵女们来诚王府。诚王是皇帝最看重的弟弟,虽然如今有了太子,靖王的身份越发水涨船高,然而诚王到底是长辈,因此地位依旧不能被撼动。能嫁入诚王府,对京中贵女们来说,是极好的姻缘。若不是因此,当初卫瑾能从小时候就那么受欢迎么。   “阿妧就不去了,她才病了,得好好儿休息。”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对诚王世子妃意见一直不小,想到阿妧要去诚王府,心里就不大甘愿。   知道宁国公夫人的心结,因此诚王妃也就不再相劝,说了两句话,就转了话题对宁国公夫人问道,“夫人可知道恭候府出了一件奇事?”   见宁国公夫人好奇地看过来,她就笑着说道,“想必夫人是不知道。恭候府上一个小丫头听说求了宫里头赵美人,进了宫给皇后娘娘磕了头,说愿为女官,入七皇子府中服侍七皇子起居,发誓此生居女官之位,一生都不嫁人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宁国公夫人只知道南阳侯府闹出的乱子,都不知道恭候府还有这样的奇事。   一辈子不嫁人,只做女官?   她就露出几分诧异。   “说起来,我倒是没想到恭候府上一堆软骨头的男人,反倒出了个刚强的女孩儿。”诚王妃想到了这些,就对宁国公夫人感慨地说道,“自古女子更多刚强,男子却做妇人之态。她竟然能舍弃年华与姻缘子嗣,只为了服侍七皇子,也是她的一片心了。”她隐约记得那少女名为赵倩,乃是恭侯嫡女。   前些时候赵妃被皇帝给贬成了庶人,沦落冷宫,几乎把恭侯给吓得在恭侯府里上了吊。   为了能叫自己的命继续安稳,恭侯就想叫嫡女入宫服侍皇帝。   这赵倩就断然拒绝,说断没有祖孙同侍一夫的,畜生不成?   只是她安享恭侯府十几年的荣华,也断没有当恭侯府风雨飘摇时,为了自己的一点自尊与私心就独善其身的道理。   她求了女官之位,立志守节,将一生忠心奉献给皇家,令恭侯府为人称赞,也令皇帝对恭侯府称赞有加。   而她入七皇子府中,却是因……   “早年我倒是听说赵氏想要给七皇子婚配赵家嫡女,只是七皇子不肯,说辈分不对,断断不行。”七皇子拘泥辈分,这在南朝风气日渐盛行的京中看,并无不妥。因论起来,赵倩还得管七皇子喊一声表叔。   这辈分就太要命了,诚王妃早年相中阿妧的时候不在乎这个,可是如今咂摸起来也不对味儿,只是还是有些感慨地说道,“只是这姑娘也太烈性了。这不能嫁给七皇子,难道就不嫁给别的男人了?”   “真是歹笋出好竹。”宁国公夫人听住了,就叹了一口气。   只怕这赵家女孩儿为七皇子的心不多,却是为了拿自己的一生护住恭候府。   入宫为妃为人诟病,又不知能不能得宠。不如就忠心耿耿为了皇家,拿女官之名,给家族一个护身符。   日后皇帝就算是看在她一生忠心,又服侍七皇子兢兢业业,多少会看重恭候府一些。   她就说,皇后怎么会突然心善,去赏赐了恭侯府女孩儿一个女官之位。   殚精竭虑若斯。   如今想来,只怕皇后也是见不得这样的女孩子被作践非要送入宫中。   “可不是么。”诚王妃不过是说了说京中的八卦,这才走了。   见她走了,宁国公夫人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身上。   阿萝知道最近南阳侯府遭遇了什么,见宁国公夫人目光关切,就急忙说道,“您不要为我担心,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找我的麻烦。”顿了顿,她的脸色有些异样地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您对我这样宽容。”   她大逆不道,竟然挖了南阳侯的墙角,无论自己是谁的女儿,可是在外人看来也挺不是个东西的。林家的脸都叫阿萝撕下来往地上踩了,然而宁国公夫人却依旧对她这样温煦。   “往后这话就别说了。愧疚来愧疚去,感激来感激去,我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阿萝本也不是一个拘泥的人,见她宽容,眼睛顿时就亮了。   “是。”   “你也是。这事儿完了,往后你们姐妹都是好日子,所以不许病了。”   “我听母亲的。”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她也觉得自己的病该好些了。   因她更加不愿意叫长辈们为自己担心,只是因她病了,阿姣与阿馨都送了帖子来说要探望。   阿妧捏着这两位姐姐的帖子犹豫许久,方才搁在了一旁。   “就说我病得不舒坦,要好生休养,两位姐姐就不见了吧。”   “你不是很喜欢大姐姐二姐姐?”阿萝就诧异地问道。   这样冷淡,都不像是阿妧了。   阿妧就垂了垂眼睛。   “不想见。”她知道这一切都不管姐姐们的事儿,她也不是一个会迁怒的人,更不会在心中怨恨阿姣和阿馨。   可是若说叫她能如同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跟姐姐们亲近,她也实在是做不到。她不会迁怒,可是却不想再跟一个小傻子一样,跟同样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姐姐们那么好了。既然她已经决定跟南阳侯府保持距离,那两位姐姐的面前,也不要再如从前那样。谁都回不到从前了。   “既然不想见,那就不见了。”阿萝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两位姐姐很无辜,我知道。可是这世上无辜的人多了。姨娘是不是无辜?姐姐你是不是无辜?我呢?”阿妧就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这么多的恩恩怨怨,不如相忘于江湖。”   往后不再亲密地走动,时间久了,疏远了,感情淡了,自然就再也没有联系。   叫她在对南阳侯府心存芥蒂的时候还要微笑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她就连续拒了阿姣与阿馨的三个帖子。   窝在靖王府里养病,阿妧就总是觉得自己的身上很不舒坦。她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恹恹的,还觉得喜欢疲惫嗜睡。甚至连最喜欢的点心都吃得不香甜。见她用了许多的滋补的燕窝等物还是不怎么好,靖王就觉得越发担心,急忙又叫之前给她诊脉的太医来了。那太医匆匆而来,抹了躺在床上的阿妧的细细的小手腕儿片刻,就急忙转身对靖王说道,“恭喜殿下,王妃这是喜脉。”   他这话一出,靖王顿时震惊了。   靖王殿下的目前人生剧本儿里,完全没有儿女们的事儿啊!   他是想和阿妧多过几年悠闲日子再生儿育女的。   且他一向都很注意这个问题,那啥啥的时候,还那啥啥来的,绝对……   靖王突然脸黑了。   对了,他家胖狐狸一向痴缠,觉得没够儿,有的时候再三地跟自己讨要的时候,自己确实也有忘了的时候。   靖王陷入了深深的阴郁。   阿萝却在震惊过后,急忙问道,“大人,阿妧最近喝了许多的汤药。”   “那些汤药不过是去火调养的滋补之物,滋阴补品,燕窝更多些。老臣之前就恍惚觉得王妃脉象不对,因此不敢用药,大多是补身子的,并不碍事。”   这老太医人老成精,见阿萝紧张,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再三保证这一胎并无问题,不过最好静养,他就施施然地往一旁去写补身子的方子。倒是阿妧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小肚皮,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乱了片刻,就去捅一旁黑云压顶的靖王殿下。   “殿下,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洞房喜啊?” 第267章   靖王无言以对。   他想起了那段时间白天黑夜都被胖狐狸支配的恐怖。   阿妧还挺开心的。   她垂头摸了摸自己尚未有半点儿起伏的小腹, 眼睛都快活地弯起来了。   毕竟,她能有孕, 是多么的开心呀   能给靖王生好多好多的小团子。   这些都在阿妧人生的计划里。   她一边就握住了靖王的大手, 将他粗糙宽大的手压在自己的小腹上仰头期待地问道,“殿下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我希望是个男孩子, 他可以跟我大哥哥一样儿护着弟弟妹妹们, 老成持重一点, 然后我就什么都交给他。有他在, 我就可以放心自己玩儿的那种。”她觉得自己的大哥林珩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 林家长子, 那下头的弟弟妹妹们照顾得多好呀。   都说外甥像舅, 她儿子大概也跟林珩一样是个有担当, 会爱惜弟妹的人。   “都好。”靖王的目光柔软了起来。   “若是个女孩儿,那我就给她许多许多漂亮的小衣裳。”   阿妧觉得自己最近总算是遇到一件好事儿了。   打从南阳侯回京,自己就没有痛快过。   她只觉得自己一生的痛苦, 都因南阳侯而起。   “若是女孩子, 跟你一样可爱。”靖王本觉得这孩子来得太突然,然而想到若是日后有一颗圆滚滚的团子二号在自己面前打滚儿,靖王又觉得其实也挺好的。   只是靖王殿下是个喜新不厌旧的好男人, 虽然觉得儿子闺女都不错,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躲在自己怀里开开心心的这胖狐狸。他如今的心都安稳了,垂头抱了抱阿妧柔软的手臂,见她哼哼唧唧地缠上来。阿萝就在一旁含笑看着。   她坐在阿妧的床边,听着阿妧叫自己也去摸摸她的小肚皮。   “等往后孩子们再长大些, 姐姐就得可忙了。”阿妧就对阿萝憧憬地说道,“到时候姐姐你去管他们。我什么都不懂,怎么管教呢?”   她习惯地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推给自己的姐姐,然而阿萝却只觉得当妹妹信任且将一切都交给自己的时候,满足得心口发烫。她的目光也柔柔软了起来,摸着阿妧的小腹柔声说道,“若这是个男孩子,我会教导他大道直行,做经天纬地的好男子。若是个女孩子,我还是希望……她像你一样。”   不要如她一样,机关算尽,有那么多的谋算,只需要与阿妧一样,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地快乐。   无忧无虑,傻傻的,却幸福得令人想要落泪。   不要被迫长大。   阿妧的孩子还是都不要像她一样心怀诡计,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做一个心思坦荡的人。   阿萝就笑了笑。   阿妧却觉得自己不能赞同姐姐。   “可是我喜欢像姐姐一样的人。”她小声儿说道。   靖王就冷哼了一声,见阿萝都要把妹妹给看进心眼里去了,就起身将小媳妇儿塞进阿萝的怀里,自己往门外去了。   因阿妧年纪尚小,才及笄就叫靖王迫不及待地娶回家,本就身量都没有长成,又是初次有孕,只怕这一胎会很艰难,因此半点儿都不敢怠慢,只叫人往宫中传信儿,又使人去了宁国公府传信。待阿妧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自己的面前多了许多的人。   皇帝竟然都出宫了,带着皇后与太子贤伉俪。   大皇孙卫熠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家婶子。   阿妧默默地往床里滚了滚。   “真是个好孩子,只是阿玄你也太禽兽了。阿妧年纪还小,你怎么就叫她有孕了呢?”皇帝就觉得阿妧这儿媳妇儿娶得极好,这才大婚多久就有孕了?   都说皇家的子嗣一向艰难,可是看看人家阿妧,多么有福气有实力,才大婚就能生孩子了。这一点连太子妃都不及阿妧了。皇帝想到阿妧年纪小,就急忙对阿妧说道,“你别起来磕头。就好好儿地歇着。回头朕叫人给你送个太医过来,就住在你们王府,专门儿看着你。”   “不好吧?”阿妧就小声儿说道,“太骄狂了些。”   “这是情有可原。你年纪还小,这头一抬的确得用心一些。”太子妃就在一旁笑吟吟地说道。   她都生了四个了,自然是经验丰富,阿妧就急忙点头。   卫熠趴在床边,痴痴地看着阿妧的肚子。   “做什么呢?”阿妧就急忙摸了摸大皇孙的脑袋。   “您这一胎,我希望是个妹妹。“见阿妧露出几分诧异,卫熠默默地躲了躲曾经深深伤害了自己少男纯洁心灵的欣荣伯,就趴在阿妧的耳边低声说道,”婶子您有没有看过戏?那戏里头说,我若是跟婶子您没缘分,那回头娶了您的女儿也是好的。”大皇孙觉得自己被治愈了,正憧憬着日后自己也能不必总是单相思了,就听见皇孙他叔冷酷地在一旁淡淡地说道,“就算是个妹妹,那也是你的堂妹。都是宗室,你做什么美梦?”   靖王就把顿时惊呆了的卫熠从床头扯开。   卫熠呆呆仰头,突然流下了眼泪来,泪洒衣襟,转身跑了。   太欢喜了,竟然忘记,这个是堂妹来的。   大皇孙如今迫切地需要表妹。   能给暗恋,往后能嫁给他的那种表妹。   “阿玄已经抢了朕的药材库房,因此药材什么的,朕就无能为力了。”皇帝最近的心情不错,今天打着看望阿妧的旗号出来,哄了阿妧几句叫她安心静养不必担心别的,这就图穷匕见邀请皇后跟自己独自二人相处,出去一块儿逛逛。   阿妧就抽着嘴角看着皇帝欢欢喜喜地走了,又感谢了太子夫妻一块儿来看望自己,待大家走了,这才放松了精神只把自己当一只小猪仔儿养,径直睡了过去。   她心宽体胖,没将皇帝来靖王府看望自己放在心上。   然而皇帝万众瞩目,一举一动,都代表了一种风向。   靖王妃一有孕,那皇帝一家就全都跑来靖王府,在外给人的刺激就太大了。   这得是多么的得宠,多么的被皇帝放在心上,才会有这样的荣耀?   谁家女人没有怀过孕?   可是人家靖王妃一有孕,却可以这么风光,甚至能令皇帝都大张旗鼓而来。   因此当南阳侯府,南阳侯夫人知道阿妧有孕的时候,她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她也是世家勋贵女眷,自然知道,阿妧有孕皇帝亲自来看望,都舍不得叫阿妧乘车进宫去给皇帝瞧瞧,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极致的宠爱。   这份宠爱之下,谁还敢和阿妧对着干?就算她之前与阿萝闹着将自己的生母婚配了别的男人,去挖生父的墙角,那时虽有诟病,可是如今这种诟病全都没了。   真性情。   这就是京中见风转舵的一群王八玩意儿们给阿妧与阿萝最新的评价了。   南阳侯夫人心里气得半死。   她本就不大喜欢庶女,如今这庶女还是令南阳侯府动荡不堪的根源。   前些时候也不知是怎么了,林唐与南阳侯再次起了争执,就是在南阳侯的书房里,南阳侯当场就给了林唐一个耳光,直言不孝子。林唐脸都被抽肿了,却并没有对母亲抱怨什么,反而搬到军中去了。   虽然林唐恭敬地请母亲给自己相看个好姑娘,这已经转圜了从前可有可无的态度,可是南阳侯夫人心里是真的要呕死了。她隐约听书房外服侍的下人们来说,那些下人说南阳侯甚至连嫡子都打,都是因阮姨娘的缘故。   林唐仿佛觉得自己的父亲才是第三者。   人家阮姨娘跟未婚夫好好儿的,未婚夫死了也没想嫁人,南阳侯却夺走了阮姨娘,这不是小三儿是什么?   如今人家想要跟未婚夫重修旧好往后在地底下过日子,说起来,跟小三儿心情好不好关系不大不是?   阮姨娘又没有被明媒正娶,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因这个言论,南阳侯恨不能没把林唐给打死。   林唐就搬走了。   南阳侯府……越发冷清了。   “没有想到十丫头竟然有这样的福气。”南阳侯夫人听了阿妧有孕之事,再知道宁国公夫人已经住在靖王府里看护闺女,就忍不住有些为宁国公夫人抱屈,对今日来看望自己的两个女儿抱怨道,“只是你瞧瞧她,劳动你们大伯娘就跟理所当然似的。你们伯娘也是上了岁数的,怎么还叫她这样折腾?一有孕了,就跟泼天功劳似的,恨不能叫你们伯娘把她捧到天上去。如今还住在靖王府?哪里有这么做女儿的。”   阿姣就头疼地揉了揉眼角。   她公允地说道,“母亲您忘了?我与妹妹有孕的时候,您折腾得比大伯娘还欢。”   “那怎么能一样儿?”   “怎么不一样了?大伯娘爱惜十妹妹,这是母女情分。难道母亲曾经不是这样对我们的不成?更何况人家爱怎么折腾,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大伯娘都不觉得有什么,母亲又为大伯娘抱什么不平呢?”   阿姣见南阳侯夫人脸色苍白,就柔声说道,“我知道母亲与大伯娘妯娌情深,心疼伯娘。可是往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这是大伯娘自己的家事,咱们插什么嘴?哪怕大伯娘把国公府搬给十妹妹,那也跟咱们没有关系。”   “我只说了这一句,你却说了这许多的话。”南阳府夫人就皱眉。   “我只是……”她顿了顿,没有说些什么。   她只不过是对阿妧有些心结罢了。   阿姣就笑了笑。   “十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大婚就有孕,这往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母亲,若您看不惯十妹妹……”她想到靖王府已经退了自己好几次的帖子,脸色就露出几分伤感来。这么多年阿妧一心为了她,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将阿妧真心当成喜欢的妹妹,如今因阮姨娘之事,阿妧明显就和南阳侯府生出了心结,只怕日后不会再有曾经的和睦了。眼眶发酸,阿姣就忍着心里的难过对南阳侯夫人劝着说道,“您就好好儿预备三哥的婚事。三哥如今出息得很,又前程光明,往后您也享享婆婆的福儿就好了。”   “阿唐的婚事……”   南阳侯夫人犹豫了一下方才有些烦闷地说道,“我不知该怎么挑选。”   “三哥怎么说?”   今日本该叽叽呱呱的阿馨格外安静,坐在一旁魂不守舍,阿姣就下意识地看了妹妹一眼。   “你三哥说,想娶一个贤德温柔的女子,容貌不必十分美丽,只要心性良善,宜室宜家就好。”   林唐的婚配计划很务实,也没有说非要娶回来个天仙儿供着的,因此南阳侯夫人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这年头儿好姑娘也都是抢手极了,南阳侯府才闹出这种惊天八卦,半个京中都在看南阳侯的乐子,这时候谁愿意把闺女嫁过来一块儿被嘲笑啊?南阳侯夫人就叹气,揉着眼角说道,“都是六丫头。偏要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好了,连累了你三哥的婚事。”   她觉得阿萝真是个祸害。   早年她恐林唐见多了阿萝的美貌,不能轻易喜欢别的女子。   如今……如今……   南阳侯夫人心中陡然一凛,用力抓住了长女的手。   “对了,我隐隐听人说,阿萝不是你父亲的女儿?他岂不是戴了绿帽子?他自己眼瞎,还连累了我们?”虽然南阳侯夫人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南阳侯那样冷酷无情的人,亲闺女阿妧都懒得养丢给自己的兄长,更遑论去抚养一个别人的女儿。   难道当真想当林三好,做好事说好话存好心啊?这完全不是南阳侯的道德品质好么?因此南阳侯夫人多少是不相信的。只是当初南阳侯与阿萝的几番争执,到底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南阳侯夫人的眼中就露出几分怀疑。   “那你说阿萝当初会不会对你三哥……”   “母亲!”阿姣忍无可忍。   见南阳侯夫人诧异地看着自己,她只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发抖。   南阳侯府亏欠阿萝姐妹这么多,为什么南阳侯夫人还是要再三去跟阿萝作对?   “您抱怨阿萝做什么?”阿萝已经过继,阿姣就不愿再用那个屈辱的庶女六姑娘来称呼阿萝。她觉得自己本就不是个聪明人,可是却觉得母亲说的话全都是错的,颤抖着声音,忍着口中的嘶哑哽咽低声说道,“这件事说起来,难道不都是因父亲而起?若说谁败坏耽误了三哥的姻缘,父亲才是罪魁祸首,与阿萝何干?且母亲为何要说那样怀疑的话?阿萝的性子,母亲还不明白?若她当真引诱三哥,三哥早就奋不顾身。”   “这样的话传出去,阿萝的名声坏了,难道三哥的名声就好听了不成?”   阿姣就央求道,“您往后还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不然,她们姐妹……   阿姣一下子就理解了阿妧再也不愿跟南阳侯府有任何牵扯的心情。   那么多年的好心,却换来了这个,心都凉了。   正说着话,就见外头匆匆进门了一个侍女,脸色苍白地看着南阳侯夫人。   “怎么了?”南阳侯夫人不悦有人打搅,就皱眉问道。   那侍女抿了抿嘴角,想到方才南阳侯立在门口听了半晌径直走了,自己才敢进门禀告,就战战兢兢地说道,“方才,方才侯爷在门口听了太太的话,就,就走了。”   她虽然磕磕绊绊,语焉不详,可是尚且对南阳侯怀着期待的南阳侯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她回想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手足冰冷。   “侯爷都听见什么了?”   “都,都听见了。您之前,之前抱怨侯爷瞎了眼的时候……”   竟然再一次被撞个正着?   南阳侯一次心结,就与她夫妻生隙十几年,这又听到自己排揎他的话。   南阳侯夫人霍然伸手指了指这侍女,之后仰头就撅了过去。 第268章   她还厥过去了, 阿姣简直不能理解。   又心疼得厉害。   能够伤害母亲的,也就只有南阳侯这一个人。   那么一个冷待她们母女多年的男人, 值得么?   这叫阿姣怎么对父亲生出孺慕之心?   哪怕她也知道, 年纪越大,南阳侯夫人就越发偏执, 可是就算是这样, 她也觉得南阳侯更可恶些。   当南阳侯夫人晕倒之后, 阿姣急忙命人将母亲给抬到了后头的床上去, 又叫人去请太医过来。只是她见阿馨恍恍惚惚的, 不由低声安慰道, “母亲没事儿。你不要担心。”   她伸手用力地握了握妹妹的手, 却只觉得妹妹的手心儿冰凉, 心里一惊才要问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了,却见阿萝已经苦笑了一声,对阿姣轻声说道, “大姐姐, 母亲口口声声,总是说阿萝与阿妧不好。觉得她们欠了我们的。可是如今我才明白,对不住阿萝的, 是我才对。”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一枝开得灿烂的花朵儿, 眼里露出几分伤心来。   “大姐姐,我抢了阿萝的婚事,还这样幸福,这一生, 我都亏欠她。”   “抢了阿萝的婚事?”   阿姣一下子就想到曾经庆阳伯府的婚事由来,就急忙安慰道,“你如今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当年你又不是不记得,是父亲本想将你的姻缘给了阿萝,留她在京罢了。阿萝心中有大志向不愿意,因此这婚事还是你的,这有什么亏欠的?”见阿馨怔忡地侧头看着自己,眼底泛起了晶莹的泪光,阿姣不知怎么心里就慌乱得不行,拉着妹妹出来不要叫南阳侯夫人听到,这才继续拉着她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那婚事本不是我的。父亲本从未考虑过把那婚事给我。大姐姐,我的快活与幸福,都是偷来的。”阿馨就伏在姐姐的肩头哽咽出声。   她们站在窗下,四下寂静无声,因此阿馨的哭声细细碎碎传入阿姣的心底,令人心里难过极了。   空落落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   “那婚事,一开始就是父亲给阿萝寻的。”庆阳伯府一向对阿妧另眼相看,只是阿馨是个心大的姑娘,从不放在心上,反而难得糊涂,当做一切都不知道,也不刨根问底。   可是她再想瞒住自己的耳朵,昨日里待庆阳伯翘着尾巴把库房里滋补的药材给翻出来送去靖王府的时候,阿馨听到的府中服侍父亲的老姨娘与庆阳伯的话,就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她抓着阿姣的肩膀,把眼泪都揉进姐姐的衣裳里去。   “庆阳伯府本就是父亲给阿萝预备的。”她刚刚嫁入庆阳伯府时的那种违和,也终于有了解释。   那些她不喜欢也不熟悉的东西,在庆阳伯府里却总是预备着。在他们夫妻的院子隔壁不远的小院子,还有庆阳伯府里头的一架架的小秋千,小池塘里满登登的鱼儿,小桥流水,当初她也曾经迷惑了一回,可是如今想到……那不都是阿萝擅长且喜欢,还有阿妧喜欢的么?庆阳伯的儿媳妇儿本不该是阿馨才对。   阿姣听着妹妹的哭声,动了动嘴角,竟说不出话来。   她一下子就软在了地上。   “府里头老姨娘耐不住我的威胁才说的。大姐姐也知道,老姨娘曾经管家,因此也知道当年旧事。不过是恐坏了我的心情,因此都瞒着我罢了。”   阿馨也软在地上,姐妹两个抱头就在窗下低低地流泪,含着眼泪哽咽地说道,“大姐姐,若是我知道,若是我知道那是阿萝要嫁过去的人家儿,哪怕阿萝不要嫁人,我也绝对不会抢走妹妹的幸福。”夫君对她太好了,把她当仙女儿供着。   可是待阿馨越好,阿馨就觉得越发愧疚。   因为这份幸福本不是她的。   她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享受?   “可是,可是为什么父亲会……”   “我已经也问过夫君,他也承认了。”阿馨就抹了眼泪低声说道,“他说早前父亲就相中了庆阳伯府,曾经与公公提过,自己要把一个庶女嫁到庆阳伯府上去,请他待之如女。他说的庶女就是阿萝。”   阿馨闭了闭眼睛,低低地说道,“他,他还对公公说,阿萝若是嫁到庆阳伯府去,就将阿妧也托付给公公。大姐姐你记得的,那时阿妧还是一个,一个……”阿妧那时还是一个胖嘟嘟蒙昧的小傻子。   南阳侯只要庆阳伯给自己做一件事。   娶他一个女儿,然后养他一个女儿。   “那秋千与小院子,都是给阿妧预备的。”阿馨只觉得真相令人痛苦,见阿姣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唯恐惊扰他人,就抽噎地说道,“大姐姐,这些事儿,我不知道该对谁去说。夫君都说,当年若不是父亲突然把阿妧过继给了大伯父,那他们说好了的。说好了的。庆阳伯府养阿妧一辈子。”   庆阳伯府养小傻子,庇护她,庇护她下半辈子的平安,叫她可以永远都生活在自己的姐姐身边。   若不是南阳侯与庆阳伯交好,庆阳伯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事。   一个小傻子,那是多大的负担?   庆阳伯府富贵显赫,不缺小傻子的一口饭吃,可是却会牵扯阿萝夫妻的精力。   阿萝若是嫁入庆阳伯府,只怕一半儿的心都要露在妹妹的身上。   “那妹夫对阿萝……”   “他并未见过阿萝,只知道自己要娶的是林家六姑娘。当初我嫁进门,他说他心里还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不干净。”   见阿姣伤心地看着自己,阿馨就勾了勾嘴角,自嘲地说道,“夫君这么多年对我一心一意,再也不提从前。可是大姐姐,这婚事……若夫君娶了阿萝,也会这样对她很好的。阿萝也会跟我一样幸福。他就是这样的好人。其实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抢走的是妹妹的幸福与姻缘。”她哽咽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且我真的没有想到,父亲,父亲竟然会对阿萝与阿妧这样用心。”   费尽心机想要给庶女们寻一个可靠安稳的人家。   若阿萝能嫁入庆阳伯府,又怎么会辜负了自己的韶华,从军这么多年?   她可以一生平安喜乐,日后做高高在上的侯夫人,风光喜乐地过一辈子。   “妹夫竟然这么听话?”南阳侯叫孙词娶谁就娶谁了?   孙词与阿馨是一对儿感情极好的恩爱夫妻。   阿姣就觉得妹妹这份难过,也令自己难受起来。   “早年婆婆亡故的时候,公公犹豫要不要再娶继室,是父亲劝住了他,因此庆阳伯府才只夫君一个子嗣,并无波折纷争。因此夫君一向都很敬重感激父亲。不然有了后娘,岂不是就有了后爹?父亲叫他娶谁,他就娶谁。只是他也说,虽然阿萝更美貌许多,可是他还是只想和我过日子。大姐姐,我心里感激他。可是又觉得对不住阿萝。”阿馨明白丈夫对自己的一心一意,此刻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幸福的笑容,却最后化作了苦涩。   “既然妹夫与你这样恩爱,你就不要想更多了。”阿姣就劝道。   “可是阿萝的幸福怎么办?”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阿萝是个好女子,往后的幸福还在后头呢。”阿姣就轻声说道。   她只觉得自己越发不能去面对阿萝姐妹了。   她们都做了什么。   最伤害那对姐妹的,都是南阳侯府的人。   “大姐姐,还有一事,我觉得可笑极了。”阿馨见姐姐好奇地抬头,就冷冷淡淡地说道,“我只觉得母亲和乐阳都可笑极了。她们彼此仇视,乐阳得宠的时候尾巴翘在天上,自以为得意。母亲如今还想和父亲和好?还想着过从前一般的恩爱日子?多么可笑。若夫君说的都是真的。大姐姐,父亲将我们都给骗过了。他不爱母亲,也并不喜欢乐阳母女。他心里装着的,是,是阮姨娘。”   南阳侯对乐阳郡主母女再好,可是也没有这样耗费心机地去给庶女寻一个最好的婚事。   可是他不仅给阿萝寻了夫君,连阿妧的后半辈子都保证了。   如今想来,乐阳与南阳侯夫人的争风吃醋,就当真不过是一场笑话。   阿姣静静地听着,就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她已经想不明白,父亲真正的心意。   那男人的心深不可测,只叫人恐惧。   她只觉得无论南阳侯心里的是谁,南阳侯府的这些女人,都是活生生的悲剧。   就算阮姨娘是南阳侯心里真正爱惜的女子,可是她幸福吗?   得到南阳侯的爱,在母亲与乐阳的心里是幸福,可是对阮姨娘当真是吗?   若她那么幸福,为什么会盛年亡故?   阿萝与阿妧对南阳侯的憎恨,不也是因阮氏的抑郁早逝而来?   “既然你都知道了,往后就跟妹夫好好儿过日子,不要辜负了阿萝对你的这场成全。”阿姣心里苦得难受,见妹妹伤心地看着自己,就抹着眼睛轻声说道,“还有,这件事……”   她苦笑了一声摇头说道,“也不必告诉阿萝与阿妧。难道父亲心里真正喜欢的是阮姨娘,对她们姐妹是恩赐不成?就算知道真相,她们也只会觉得屈辱。其实叫我看,喜不喜欢的,逝者已矣,想必两位妹妹也再也不想与南阳侯府有什么关系。”   她们也不会和南阳侯有任何牵扯。   难道还能化干戈为玉帛,父女和好不成?   “何必再搅乱她们的心呢?阿妧如今有孕了,就别……”   阿姣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别恶心她了。”   南阳侯府的别人知道南阳侯的心意,或许会受宠若惊。   可这其中,一定不会包括阿萝与阿妧。   “大姐姐,我这心里头憋得慌,若不是跟你说了这许多,我一个人只怕撑不下去。”见姐姐温柔地看着自己,阿馨的眼睛已经红肿了起来,双手压在眼睛上低声说道,“我,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哪怕知道真相,可是夫君,我没法儿还给阿萝了。”她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我一辈子都亏欠阿萝,我也认了。往后上刀山下油锅,我愿意为阿萝去死。”可是这个男人,她真的不能还给阿萝。   阿萝或许不稀罕要。   可是她却不能心安理得地去得到。   阿姣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大姐姐怎么了?”   “这么说,这些年伯爷给阿妧的那许多的东西,其实都是父亲给的?”   南阳侯是不是有病?   他那样强势,说一不二的人,说宠爱乐阳郡主,这么多年连南阳侯夫人都要躲避乐阳郡主的锋芒。   既然如此,若当真喜欢阮氏,为什么不明目张胆地宠爱?   为什么叫阿萝去给乐阳的女人做小伏低,曾经那样做出低贱的样子来?   他真心待人,就是对人家冷淡疏远,把阮氏关在小院子里,叫阿萝姐妹过得那么艰难?   想当初阿妧在阮氏亡故之后的那场大病还是她母亲南阳侯夫人……   阿姣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变。   南阳侯夫人的确命人去请太医过府,可是她记得那太医来得很快,且还是时常给南阳侯诊脉的那个。   “算了,都别想了。”阿姣垂了眼睛。   再翻出当初的那些旧事,又有什么用?   且伤害了就是伤害了,父亲打着珍惜爱惜,为阿萝姐妹筹谋耗费心血的旗号,人家为什么要感恩戴德地接受?   难道就因为莫名其妙的苦衷,就原谅曾经的一切?   “你……把这件事去和阿萝说说。”见阿馨看着自己露出诧异的表情,阿姣就轻声说道,“瞒着阿妧,是因她有孕在身。可是阿妧不能再要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被蒙在鼓里,父亲难道觉得自己很伟大不成?把自己的东西托庇给伯爷送过去,难道就不肮脏了?就叫他很慈爱,往后阿妧知道还要感激他?这是她们姐妹应该知道的,要还是不要,原谅还是不原谅,先叫阿萝知道吧。”   “可是大姐姐你方才不是说要瞒着么?”   “瞒着的,是父亲所谓的那么多的‘心意’和‘苦衷’,那太恶心人了。只是父亲给了阿妧这许多的东西,还有对阮姨娘的这些……”   阿萝动了动嘴,实在恶心南阳侯那些所谓的珍惜与喜欢,就淡淡地说道,“还是叫阿萝知道吧。咱们亏欠她们姐妹这么多,若知道了这些,却不跟她们说,她们岂不是也很可怜?比咱们可怜千倍百倍。”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眼底露出几分坚定。   她眼前晃动的,都是阿妧一心一意为自己的脸。   阿姣差点儿又掉眼泪。   她只知道,这姐妹之情往后也算是完了。   “知道了。”阿馨一向信服姐姐,就轻轻点头,眉宇之间露出几分坚定。   可是她才对阿姣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却只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抬头,慢慢起身,却见南阳侯夫人不知何时立在窗边。   美貌高傲的女子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许久之后,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第269章   “母亲?”   阿馨顿时就慌了。   她之所以瞒着母亲, 就是怕她知道之后伤心。   可是如今,她仿佛搞砸了。   南阳侯夫人颤抖地看着自己脸色惊慌的女儿, 许久, 颤抖着伸出手来,抹去了嘴角的鲜血。   她的眼里慢慢地落下泪来, 仿佛在这经历了许久之后方才将一切都消化掉。不过一瞬, 她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在阿姣与阿馨的担心之下, 她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想到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只觉得浑身冰凉。那些自己从不曾在意的往事一一落在心头, 就如同南阳侯对阮姨娘的不同。乐阳郡主那时号称独宠, 满府里的姬妾都成了摆设, 那些被冷落在后院儿的妾室们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奴婢。   不得宠的小妾,总是连奴才都看不上的。   可阮姨娘每个月,却总是会得到南阳侯的几分眷顾。   虽然不过是一日两日, 可是足够府里头的奴婢们不敢将她敷衍地对待。   还有……阮姨娘与乐阳郡主的起居用度是一样儿的, 这是其他妾室都没有的待遇。   不过是乐阳郡主高调得宠,阮姨娘隐藏在乐阳郡主的身后,哪怕日子过得那样悠闲富足, 却没有一个人会对她有什么敌意。   都在说乐阳郡主是个狐狸精   可是阮姨娘却成了透明人。   还有阿萝与阿妧。   阿萝就算再有才华, 可是若没有人悉心教导,又怎么会在世家贵女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显荣长公主面前的第一人,如今风光至极?   她的学问是谁教的, 她的弓马骑射呢?还有那些心机手段呢?南阳侯把阿妤宠上天,可是阿妤是什么样的品质,阿萝是什么样的?还有阿妧,阿妧……他瞒得她好苦啊。也骗得她好苦。在她以为阿萝与阿妧不过是个寻常庶女的时候,原来那才是他最心爱,甚至舍不得将恶名都推到她们身上的孩子。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阿姣和阿馨姐妹对阿妤是什么态度,对阿萝和阿妧是什么态度?   不都是因阿妤是得宠的姨娘生的,因此才会令嫡女生出敌意?   小可怜儿的庶女,只会叫人怜爱,甚至都舍不得敌视她们。   “母亲,你不要伤心。其实,其实逝者已矣。都已经过去了,还何必纠缠当年呢?“阿姣急忙扶住了双目赤红,眼泪大滴大滴滚落的母亲,见她整个人仿佛都软了,没有力气,急忙劝道,”太医一会儿就过来了,求老大人为母亲好好诊脉。母亲,都过去了,咱们不要记得从前。您想想我与妹妹,想想三哥哥。别再和父亲纠缠下去了!”她痛哭起来,却见南阳侯夫人听到南阳侯,眼睛之中顿时发出了亮光来,一把推开了女儿,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母亲,母亲!”阿姣叫南阳侯夫人这一下子给推到了墙上去,半晌才起身,头上被重重撞了一下,眼前模糊起来。   阿馨急忙来扶她。   “别管我,去看看母亲。若是母亲与父亲闹开了,咱们这府里只怕更不得安宁了。”阿姣实在撑不住了,她抹了一把额头,就见手心里带了一点血迹,一把就握住了阿馨的手含泪说道,“母亲一定是去找父亲去了。你好好儿劝劝母亲,就别闹了。难道还不够伤人的心不成?”   南阳侯才走,又叫南阳侯夫人说过那样的话,本就是在气头上,阿姣就担心南阳侯恼怒起来,自己的母亲吃亏。   那是一个镇守边关十几年的武将,强势冷酷,若认真恼怒,南阳侯夫人哪里是南阳侯的对手。   阿馨急忙应了,顾不得姐姐,就去追自己的母亲。   谁知南阳侯夫人并未去找南阳侯。   她叫人预备了车,直接往靖王府上去了。   见南阳侯夫人依旧是舍不得南阳侯,却要找阿萝姐妹麻烦的节奏,阿馨心里头都凉了,顿了顿脚,也叫人备车追着南阳侯夫人往靖王府而去。   她也不顾这是在京中闹市,不怕被人诟病轻狂地命马车飞快而行会造成什么后果了,可算是敢在南阳侯府的车进靖王府之前追上了母亲。她匆匆从车上跳下来,却眼前一黑,就看见靖王府巍峨奢华,庄严气象的朱门石狮子前,正站着几个人。   一个是扶着丫鬟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亮得令人心生恐惧的南阳侯夫人。另两个正对立着说话,此刻侧目看来的,却是林唐与阿萝。   “母亲。”见南阳侯夫人脸色更加恐怖,阿馨急忙上前叫了一声,扶住了自己的母亲。   阿萝就皱了皱眉。   南阳侯夫人这瞧着来者不善啊。   今日林唐登门,是来与阿萝告别。   他已经自己去求了边关守将的官职,不日就要离京。   说起离京的时候,林唐英俊的脸上并无伤感,反而带着几分释然。如今当一切妄念都被阿萝的断然与南阳侯当年旧事给斩断,他反而彻底地从那得不到放不下舍不得却又试图想要最后得到她的那样的挣扎与痛苦之中走出来。   曾经的长辈们的那些纠葛,已经很难说清爱恨。当南阳侯这个做父亲用他曾经的错事的亲手为林唐做了这个决定的之后,林唐再看阿萝,虽有不舍,却在知道一定不可能之后,得到了解脱。   爱与恨,原来都放下,真的很轻松。   他是伤害了她们母女的男人的儿子。   那就这样吧。   不再无耻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令她因自己而感到为难。   当他来与自己告别,阿萝就祝他一路平安。   没有挽留与不舍,完全是平静而凉薄。   她的冷淡,就叫林唐笑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这是曾经自己在阿萝面前无数次抱怨出的话,可是如今再想起当年,自己被靖王威胁着追着妹妹跑的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林唐的眼角有些酸涩,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很轻松的笑容来。   他依旧英俊,神采飞扬,那仿佛是光亮,却最后与眼前这少女最终走上了平行再也不会有焦点的道路。他顿了顿就和声说道,“我离京前只怕是不能成亲了。便宜了你,不必给我预备红包。”   阿妧戏谑地提过红包二字,林唐就记住了。   阿萝就笑了笑。   “我的红包,你也给不上了。”   “你还要嫁人?”   “多新鲜,阴阳调和,及时行乐,我为什么不要嫁人,享受男人给我的快乐?”   林唐的嘴角就抽搐了一下,看着理所当然的阿萝。   “我以为你会效法长公主。”外头有几个男人,然后闲暇的时候玩耍一下,那多快乐。   “这不行。男人多了头疼得很。难道你不知长公主为何逃回京中?”显荣长公主在江东当土霸王当了这么多年,突然火烧屁股似的跑回京里,对皇帝说只怕不回江东了,不就是因那几个男人翻了船么?   都想独占她,因此明争暗斗,都赶得上皇帝后宫里的宫心计了。   当然宫心计都没有长公主的那几条船来的精彩,能被长公主看中的,都是人杰,可是人杰们若是闹起来……   阿萝觉得自己没有长公主的魄力。   当然长公主也没啥魄力。   这不就一个男人都惹不起,灰溜溜地回来了?   “那我现在给你?”   林唐就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阿萝就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不必了。三哥哥。”她抬头对林唐微微一笑,犹如面对陌生人的目光,轻声说道,“再不相见,各自安好。我最后叫你一声三哥,当年你对我的那些恩情,这么多年,在江东的时候,我已经还给了你。”她顿了顿,就眉目冷淡地说道,“日后也不必再理会我的消息。霍家是霍家,林家是林家,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我两清。”她就感到一只大手,压在自己的发顶用力地揉了揉。   “这也是我最后的……”林唐飞快地缩回手,和声说道,“霍大人,咱们就此别过吧。”   “十妹妹处,我就不告别了。我听说她如今在安胎,就不要因我的缘故,横生枝节。”   “好。”阿萝最紧张阿妧,就微微点头。   就是在这个时候,南阳侯夫人赶到靖王府门前的。   看到林唐面对阿萝时那温柔的笑容,南阳侯夫人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几乎撅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她如今都是对阮姨娘母女的怨恨,想到她们竟然瞒了自己这么多年,把自己当傻子一样耍,阿萝和阿妧两姐妹装模作样,小恩小惠,几乎动摇了她的心,叫她都觉得,这两个庶女老实,其实也为人不坏。   一想到这些,南阳侯夫人就觉得恶心透顶。她看见儿子对阿萝这样好,想到儿子这么多年不肯成亲,哪里还想不明白,扑上去就要撕扯阿萝。   阿萝怎么可能叫南阳侯夫人厮打自己,伸手就将南阳侯夫人压住。   她的眼底变得冰冷起来。   这是靖王府的大门口。   人来人往,前后左右都是皇族勋贵的府邸。   南阳侯夫人在这里大吵大闹,最丢脸的,难道不是阿妧?   她对南阳侯府众人早就没有耐心,一把就将南阳侯夫人给丢进了林唐的怀里。   “看好了她!”见南阳侯夫人看自己的目光就如同看一个狐狸精,阿萝心底冷笑,面上越发冰冷地对林唐说道,“林大人,看在你我有旧时同僚的情分,我这回不追究。只是若令母再在我的面前这样猖狂,我就不客气了!”   她对南阳侯夫人这最后一点温情,不过是因自己是霍家之女,却叫南阳侯夫人如鲠在喉,将她当做南阳侯的庶女这些年过得不快乐。可是她却并不会没有底线,一再对南阳侯夫人宽容。   “林大人?令母?好啊,你如今做了霍家的女儿,就连祖宗都不认了?!”   “我为什么要认别人的祖宗?”阿萝就冷冷地问道。   “得志便猖狂,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丫头!”南阳侯夫人双目赤红地指着阿萝说道,“怎么,勾引了阿唐,叫阿唐这些年为你不婚不嗣,神魂颠倒,你觉得……”   她的声音尖锐,拔高得令远远避开靖王府的路人侧目,可是还想开口的时候一下子就被林唐给捂住了嘴,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见靖王府的大门口传来一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呢?!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的你信口开河!”   阿萝本在冷笑,见林唐脸色灰败才要讥讽,却听到身后的怒声,回头,却见宁国公夫妻正站在门口。   宁国公夫人满面怒容。   她一贯都是谦和的女子,此刻这样恼怒,连阿萝都从未见过。   宁国公已经在一旁气得得扶着石狮子喘气儿了。   他今天才看望了突然特别喜欢喝鱼汤的小姑娘,拍着胸脯儿跟闺女保证明天还带着自己亲手钓得大鱼熬的鱼汤来贴补女儿,美滋滋正盘算呢,走到门口就听到南阳侯夫人正说出这样的话,哪里还能忍得住?   因宁国公夫人中气十足的,因此宁国公倒是没有再继续扯着脖子喊一嗓子,而是气势汹汹地对林唐说道,“你怎么连自己的母亲都拦不住?是不是蠢?传出这样的名声,难道对你好听不成?一时逞口舌之快,你们母子觉得自己痛快了,莫非只败坏的是阿萝一个人的名声?你不也成了个……”   他顿了顿,就对垂目不语的阿萝问道,“你没事儿吧?”   “您放心,我没什么。”阿萝心中并无触动。   早之前林唐对自己存了这心思,她就知道只怕会有这么一天。   她也并不在乎。   名声算什么?   她又不指着名声嫁人吃饭。   只要阿妧不在意她的名声有亏,那阿萝什么都不会在意。   “对不住,大伯父。”林唐真是没有想到为什么母亲会突然闹起来。他死死地扣着南阳侯夫人的嘴,直到她不再激动,这才试探地放开,羞愧得满面通红。察觉到四周正有人看着,他就垂头恭敬说道,“我在江东忙着建功立业,哪儿有时间去倾心女人,也不好夫妻分离令妻子独守空闺。因此母亲要为我定亲,我就拒了。谁知道母亲这样喜欢胡思乱想,竟说出这样没有根据的话来。我实在羞愧极了。”   他郑重对阿萝作揖道,“也请霍大人不要与我母亲的失心疯计较。”   “没了?”宁国公等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林唐的脸顿时苍白起来,在阿萝讥诮的目光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若霍大人觉得我的赔罪不够,那我愿意……”他的手才摁住自己腰间的佩剑,要给自己几刀以鲜血洗刷对阿萝的耻辱,却见宁国公呵呵地笑了。   “这话又不是你说的,你千般赔罪做什么。”   他顿了顿,慢吞吞地往回走,踱到了靖王府的石狮子后头撅着屁股摸索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就往南阳侯夫人的面前冲来。   顷刻到了近前,今日格外敏捷的国公爷一抬手,霍然露出手中紧紧抓住的半块儿砖头,在阿馨的尖叫声中,一砖头就往南阳侯夫人的身上拍去。   “本国公先给你一板儿砖,再跟你说声对不起,弟妹,你别计较,一定得原谅你大哥啊!” 第270章   林唐反应得很快。   这一砖头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南阳侯夫人被扫到台风尾, 手臂剧痛,捂着自己的手臂, 看着竟然打人的宁国公, 不由惊呆了。   “大哥你,你为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知道不好受了?那你方才嘴巴里不干不净在说些什么?”宁国公最近本来挺高兴的, 阿妧大婚不久就有孕, 这其实是一件会令宁国公夫妻松了一口气的大好事。可是谁知道南阳侯夫人这兴师问罪的样子而来, 一看就是找茬儿的。   宁国公都觉得自家二弟这破侯府简直不能看了, 不管是弟弟还是弟弟的女人们都是神经病, 因此就不耐地抓着砖头对南阳侯夫人狠狠地说道, “你是要去闹阿妧是吧?我给你讲, 你千万别想这个, 不然我真的弄死你!”   阿妧是他的命根子。   若阿妧因南阳侯夫人这一胎有个什么问题,那宁国公非宰了这弟妹不可。   “大哥,嫂子, 你们又知道什么?”   南阳侯夫人方才义愤填膺, 口不择言,其实自己也后悔。   难道若闹出林唐与阿萝之间有个什么,林唐没有损失不成?   最近南阳侯府本就因阿萝过继, 阮氏冥婚闹得不可开交, 叫人在外头看笑话,若是再有林唐之事,那就更不会有人愿意嫁给林唐了。   哪个好姑娘愿意嫁给曾经和庶妹不清不楚的男人?   就算阿萝不是林家的女儿,那也受不了啊。   “你们知不知道, 他骗了我这么多年!阿萝是阮氏跟霍家人生的,他把别的男人的女儿一心一意地养大,甚至还为她筹谋婚事前程!那么多的女人,侯府里那么多的女人他不去宠爱,却偏偏去宠爱一个与别人有了孩子的女人,如今又叫人给夺走,这叫人心里怎么过得去?!”   南阳侯夫人还要哭诉,宁国公夫人头都大了,一把止住她冷冷地说道,“你想叫人都知道南阳侯府,二弟当了个傻瓜,给别人养闺女了?”   南阳侯夫人抬眼流泪。   “你来做什么来了?”宁国公夫人继续问道。   “嫂子,这两个丫头把我当傻子一样,这么多年,我还觉得她们是个好的。”   “她们本就是好的,不好的是你们家的南阳侯!”宁国公夫人最恨南阳侯夫人有事没事儿就攀扯阿妧,且阿妧羸弱,心思细腻,若是知道这些,那这一胎还好的了?   可是南阳侯夫人明知道阿妧的性子与身子骨儿,却非要过来闹腾,这哪里将阿妧珍重过?她恨得咬牙切齿,就冷笑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难道当初宠爱妾室的是两个孩子?对阮氏真心一片……”她都觉得真心二字有点儿恶心了。   若南阳侯对阮氏只是巧取豪夺,那宁国公夫人只会觉得南阳侯不是个东西。   可若打着真爱的旗号去作践阮氏,那南阳侯这种混账,连畜生都无法形容。   她冷冷地看着南阳侯夫人,妯娌之间剑拔弩张。   宁国公却已经听住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一转眼,弟弟的真爱成了阮姨娘了?   他本不想相信——这年头真爱都是捧在掌心,真爱着真爱着就逼死了人的,南阳侯这是头一份儿。   “可是嫂子,侯爷他……”   “我说了,这事儿跟两个丫头没有半点关系,回去找你应该找的人去。要杀要剐随便你。”宁国公夫人就看着她冰冷地说道,“你也别想再去叨扰阿妧。阿妧如今有孕,月份尚浅,这泥都是知道的。她如今一点儿烦心事儿都不能有,你若是敢来靖王府胡言乱语。”   宁国公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探身压在南阳侯夫人的耳边低声说道,“弟妹,我一向善待于你。只是若你伤害我的女儿,说不得,我就只能回报给你的女儿了。”   “嫂子你?她们是无辜的啊!”   “阿妧与阿萝又是罪有应得不成?”宁国公夫人压低了声音厉喝道。   她抬眼就看了一旁泪流满面的阿馨一眼。   阿馨低头走到母亲的身边,扶住了她。   “母亲,求你了。你给我们兄妹留一点颜面吧。”她哽咽出声,捂着脸,只觉得自己在阿萝那双冷淡的眼睛里都无法做人。   她没有想到自己与阿姣的抱怨,竟然会引来这么多的冲突,一时愧疚极了,将南阳侯夫人推给林唐,这才走到阿萝的面前深深地福了福,低声说道,“我是对不住你,阿萝。也对不住十妹妹。若是我小心些,就不会横生枝节。”她羞愧得无以复加,因此就喃喃地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阿萝。   阿萝就哼笑了一声。   “不必觉得对不住我。庆阳伯府,我本就没有想过要嫁过去,那是你的姻缘,无论是因什么缘故而来的婚事,都是属于你的缘分。”   她弹了弹自己长长的衣摆,就眯着眼睛开口问道,“这么说,林侯爱慕我的母亲?”   “夫君说的。想必是真的。”阿馨颤抖着说道。   她的眼前,姿容绝色的女子仰头,目光落在天上。   她的表情一瞬间空茫得令人心生伤感,许久,阿萝垂头,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比乐阳还喜欢?”   “他可曾为阿妤这样用心挑选夫家?”   阿馨的回答,就叫阿萝笑了,之后脸色慢慢地冷了下来。   “真是恶心。”   “阿萝?!”   “所谓的真爱,就是拿我的性命威逼她委身?给我选一个丈夫,莫非就要我感恩戴德?”阿萝一双手用力地扣进掌心,刺痛的同时,脑海之中就突然警醒了起来,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突然一转身快步往远处的街上去了。   宁国公夫人正忖思,片刻脸色也变了。然而她远远地担忧地看了阿萝的背影一眼,就低声对宁国公说道,“叫人去叫三弟跟着阿萝。”   “什么事儿啊?”宁国公就茫然地问道。   “若三弟当真对阮氏念念不忘,那么真的会将阮氏的尸骨还给阿萝姐妹?”   宁国公没有想到弟弟会这样不是人,眼睛都睁大了。   他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说,那是阮氏的尸骨吗?”   “能证明阮氏身份的,不过是个戒指。”宁国公夫人就淡淡地说道。   宁国公已经呼吸不畅了。   他觉得自己多年听到过许多匪夷所思的话,可是只有此刻的这些,叫他觉得无法应对。   许久,他抿了抿嘴角轻声说道,“所以叫三弟去,跟阿萝一块儿再把那坟给挖开?”最近阿萝与林三老爷就忙着挖坟了,林三老爷到底是大理寺卿,心细如发,若是心里怀疑,就一定会努力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因此他就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这才对妻子轻声说道,“如那是阮氏的尸骨,这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不是……阿萝只怕还得去找二弟。咱们现在就去南阳侯府等着,可别叫阿萝吃亏了啊。”   见他一心为阿萝着想,宁国公夫人就微微颔首。   她抬手摸了摸宁国公的大头。   宁国公急忙蹭了蹭,又逼着南阳侯夫人上了车,全都去了南阳侯府。   这一路无话,倒是阿萝处,她快马加鞭出城就骑马,一路疾驰到了西屿山。   清幽荒凉的山中,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坟头。   她也没干别的,从马上解下来了工具,就专心致志地挖坟。   直到一层薄薄的土被挖开,她就将那棺材给拖了出来。   打开,里头是一具白骨。   女子的白骨。   穿着的是从前阮姨娘最喜欢的衣裳样式,可是阿萝却越发细致地跳进了棺材里,俯身,几乎贴近了那白骨的最近的距离,细细地查看。   林三老爷累得吐了血赶过来的时候,就见阿萝正半跪在棺材里一寸一寸地抚摸那白骨。   林三老爷受到了冲击。   他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如阿萝一般胆大的丫头了。   比那些仵作胆子都要大。   “发现什么了?”他快步上前,见阿萝脸色凝重,就关切问道。   他心里简直就是暴风骤雨。   若是这尸骨还不是阮姨娘的,南阳侯又骗他,那林三老爷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因为当初将那戒指带给阿萝的是林三老爷,这显然是叫他背了黑锅。   “真的不是。”阿萝细细地摸索了那森然的头骨之后,脸色慢慢地变得狰狞。   “你怎么知道不是?”见她目光噬人,林三老爷不由诧异地问道。   “我母亲当年为了我,曾经伤过头。”她那时年幼,又心里还想着得到父亲的疼爱,还不知阮氏是多么的艰难度日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淘气爬到树上去,登高望远想要见一见自己的父亲。   可是她小小的,却从高高的树上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阮氏在下头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可是自己的额头却撞在了石头上。那石头尖锐坚硬,阮氏被碰了个头破血流,她受了那样的伤,却只问阿萝有没有受伤,顾不得自己。   年幼的阿萝就看着母亲的额头被撞得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里头的骨头。   撞伤过的头骨,是有一点点凹陷的。   这白骨上却没有。   更何况,她仿佛是一种来自母女血缘的直觉。   直觉这不是自己的母亲。   因为这白骨没有叫自己感到半点亲近。   听到阿萝的解释,林三老爷气得眼前发黑。   谁的头上被扣黑锅,且叫旁人看着他是同流合污的那一个同伙儿,都得气死。   “你如今想要做什么?”见阿萝慢慢地又将这白骨整理整齐,自己跳出棺材,又细心地将这白骨安葬,林三老爷就皱眉问道,“你不是说,这不是你母亲?”   “虽然这并不是母亲的尸骨。只是到底是亡故之人。她代替我的母亲,连身份都不能分明,其实也很无辜。妥善安葬,日后就叫她留在这里,也算是入土为安。”   阿萝就将这坟头恢复原状,却将墓碑给毁了,这才对林三老爷笑了笑。她虽然是在笑着,可是那一双明媚的眼睛里却泛起了冰凉的杀意,快步就上马往京中而来。她直入南阳侯府,甚至都不必别人禀告,就到了南阳侯的面前。   南阳侯正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好大哥好大嫂。   见阿萝也来了,身上都是泥土,他就冷哼了一声。   “既然大哥开口询问,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他侧目看了不敢置信的南阳侯夫人,坐在椅子里冷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爱慕阮氏。或许说……”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地说道,“这一生,我只爱过她一个。”他不预备隐瞒之后的坦荡嘴脸真是太无耻了,宁国公眼睛都瞪圆了,脱口问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得是多么无耻才能心安理得,没有半分愧疚。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爱着她,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男人,如我一样爱着她。”   南阳侯的眼前,就闪过当年那双天真干净的眼睛。   他顿了顿,下意识地将手往手边探去,却飞快地收了回来。   “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干净,大哥,你也是男人,就该知道,遇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我没有法子放手。”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南阳侯夫人听见南阳侯亲口承认,不由尖声质问道。   她仿佛被南阳侯的干脆给击垮了。   若是可以,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也好过如今这样的痛苦。   南阳侯真心爱着阮姨娘,那她这个妻子又算什么?   “我在你的心里又算什么?”南阳侯的声音冰冷平静,抬眼看着妻子轻声说道,“你嫁给我,不过是拿我做与你的手帕交炫耀的道具。你得夫君宠爱,你的夫君独宠,你的夫君立在陛下的身边比谁都要光彩,你的夫君疼爱你所出的儿女们。你对我又有什么真心?一旦我有不如人的地方,你不是就立刻抱怨埋怨,觉得自己,觉得我不及别人?”他想到当年立在门外听到妻子的抱怨,就勾了勾嘴角。   “从那时起我才下定决心,要追随陛下南下。”   他在那里,遇到自己一生眷恋,却拿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女孩子。   她清凌凌,挑起了车帘子,看着狼狈重伤,滚落在泥土里的自己。   她干干净净的,柔柔软软,一笑起来的样子,天真明媚,叫人打心里发软。   他记得那个笑靥一辈子。   他受伤之后流落南朝,那时还正在打仗,他恐自己被南朝俘虏辱及家门,因此捡了那些南朝死去的士兵的衣裳胡乱地套在自己的身上,却肮脏发臭,令人掩鼻而行。因南朝败兵太多,因此不招人痕迹。只是那些败兵大多都有家可回,只有他躲在城墙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只有她一个,会停下车子,看见躲在角落里只剩下一口气的自己。   “是南朝的士兵呢。”她担忧地看着自己,没有旁人的厌弃与嫌弃,轻轻地说道,“这位士兵大哥为南朝流过血,保护我们的平安。他也有自己的家人,家人一样在等他回去。我们不要见死不救。”   “表哥们也在前头打仗,我只希望若是他们也有这样落难的时候,也会有人帮他们一把。”   她救了他。 第271章   南阳侯平静地说到这里的时候, 宁国公一屁股就坐在了弟弟的对面。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   “三弟说阮氏曾经救过你,就是这个时候么?”他就虚弱地问道。   南阳侯沉默了。   “所以这个时候, 你就对她动了心?”   “她之后流落南朝, 被我看见。”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看到那个笑容纯良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不过是叫下人将他送到了医馆去,然后将银子留在了医馆大夫那里, 又给了他一点银子做路费叫他可以回去家里, 这才走了。   他本以为这女孩子会在日后再来提醒自己欠了她的这份恩情, 可是她一走就没有消息。仿佛救一个人对她来说, 并不需要回报。可是他却只觉得这少女对他笑起来, 叫他珍重的样子, 美好得叫心中的一切晦涩都尽皆远去。   家中的苦闷, 在战火中的那点疲惫畏惧都不见了。   再见到她的时候, 她仓皇地躲避自己的家人。   肚子大大的,可是她却用一只手仿佛是求救一样摁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那么狼狈,可是他远远地跟着陛下进城, 明明是在高头大马上, 却一下子就认出她。   看到她那样躲在角落里不敢冒头,他的心里只觉得……   这大概就是缘分。   在他念念不忘的时候,她来到他的面前。   哪怕她怀着别人的孩子, 可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南阳侯垂了垂眼睛, 靠在椅子里看着面前已经不能再说话的众人。   “所以,我做错什么了?”他保护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为她抚养她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她喜欢清静, 他不敢闹她,也将那些恶意的眼神隔开在她的小院子之外。他只是想要……她能够属于自己罢了。   仅此而已。   又怎么了?   他费尽心机得到她,给她安定从容的生活。   他们一块儿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那个孩子……目光看着一脸纠结的宁国公,南阳侯就轻声说道,“我这一生,无法给我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她到死都只能是我的妾室,永远低人一等。可是我们的女儿,”他突然勾唇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希望哪怕是名义上,她也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大哥,我把阿妧给了你,这么多年,谢谢你。”   他这一生最爱的孩子,只有阮氏生的阿妧。   当年知道阿妧是个傻子的时候,他只觉得人生都湮灭。   因此,哪怕再喜欢阿妧,他也不敢宠爱她。   阿妧什么自保能力都没有,嫉妒的女人们若是知道自己疼爱她,只怕她活不过几年。   可是这是阮氏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可是我不是为了你才喜欢我家阿妧的呀。”宁国公就给南阳侯这片深情塌了台。   南阳侯的呼吸一窒。   紧绷的气氛顿时就缓和了下来。   这个时候,宁国公就板着手指头捂着额头说道,“你等等啊,我反应慢,得想想。你看是不是这样啊。阮氏救了你,你心里就喜欢她了。等陛下打下南朝你又撞见她了,然后你一看,哟,”宁国公眨了眨眼睛,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说道,“她死了男人,家里还要落了她的胎,你就英雄救美,把她对外宣称外室,叫她平安生下孩子,然后又把她接近府里去,纳她做妾,给她一份你说的平稳安定,是么?”   南阳侯微微点头。   “这么说,这是东郭先生和狼啊。”怨不得这世上好人越来越少呢。   救了人,结果恩人却成了别人嘴里的食儿。   宁国公就摇头说道,“若我是阮氏,只怕都得后悔救了你。”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她是你的恩人,你不知真心回报,却巧取豪夺占有她,难道这是对的么?”   “我怎么不真心回报于她?”   “能报答恩人的办法有许多。”宁国公觉得这弟弟还不及自己呢,就认真地问道,“你救了阮氏,叫她可以保住自己这一胎,阮氏自然该感谢你。”   见南阳侯英俊的脸上微微缓和,他就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救了阮氏之后,阮氏可曾对你提过宁香?可曾请你将她送回等待宁香来接她的地方,也不再需要你的庇护?”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看住了南阳侯,南阳侯的脸色高深莫测。   “提过,怎么了?”   突然一旁的阿馨就软在了地上。   她没有想到父亲是这样无耻的人。   “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你若是真心为恩人着想,为什么不按她的意思?为什么不叫她和宁香团聚?”宁国公就轻声说道,“二弟,你一向是咱们兄弟里头最聪明的一个。大哥我嘴笨,不比你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将你和阮氏之间粉饰得这样美好,可是我却只觉得这样不堪。”他露出几分心疼来说道,“明明你可以将阮氏还给宁香,可是你不发一言。宁香在南边儿找了阮氏十几年,他说阮氏所有的痕迹都被湮灭,想必这也是你干的好事儿。”   然后又如何?   不把阮氏还回去,然后耐心地等着阮氏生下阿萝,就拿着阿萝跟阮氏说,不顺从就弄死她的女儿?   他的确没有令她流落南朝乱世。   可是阮氏本也不需要流落。   只要霍宁香找着她,就会给她安定的生活。   “阿妧是你最疼爱的女儿?这么说,你很忍辱负重,你很了不起。你的爱得深深地埋在很多的苦衷之下,你特别伟大,特别有牺牲精神。如今说出来,会叫我们都很感动,是也不是?”   宁国公的心口闷闷的,他如今倒是感激南阳侯没有在阿妧的面前这样大放厥词了,不然他乖女儿还不得哭死啊?国公爷都觉得想哭了。他的眼睛里堆积着晶莹的眼泪,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地说道,“还透过庆阳伯府。二弟,你一定没有想过阿妧若是知道这些后的心情。”   他摇了摇头,突然笑了笑。   “你口口声声说阿妧是你最爱的女儿,给了她嫡女的身份。可是我只问你……”   “若你没有强迫阮氏与你为妾,那么阿妧又怎么会有这样身份上的低人一等?”   是弟弟令阮氏的身份永远不如人。   也是弟弟令阿妧的身份为人诟病。   若当真心疼自己心爱的女子,怎么舍得令她置身于那样窘迫耻辱的境地?   “真心珍惜一个女子,不是希望她快乐,希望她永远地美好下去么?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她?二弟,你一心不顾阮氏心情造成这一切,其实归根到底,你最爱的也就是你自己。”   宁国公的手用力地攥起,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弟弟。这个弟弟从小儿就出色得将他压倒,在父亲母亲的眼里,大概弟弟才是他们觉得最满意的继承人。宁国公脑子慢,学什么都不及弟弟,又不大明白朝中事,甚至都不能入朝,只能在家混吃等死。   他曾经那么羡慕聪明的弟弟,觉得若自己也这样聪明就好了。   可是如今,他却不知道是聪明人更好一些,还是自己这样蠢蠢的更好一些。   聪明人干的坏事儿也太坏了。   蠢人都想不到他们还能这么干。   因此宁国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这么多年的隐忍,感动的不过是你自己。你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爱情里,可是其实也不过是独角戏。”   因为阮氏根本不配合好么?   “我只是没有办法。”南阳侯脸色紧绷地说道,“若我宠爱她和阿妧,她……”他点了点摇摇欲坠的南阳侯夫人问道,“她能饶得了阿阮母女?还有府里那么多的女人……”   积宠爱于一身,就是积怨愤于一身,他只是不希望阮氏被这些女人伤害敌视。   “那些女人难道都不是你接进门的不成?”宁国公就反问道。   再多的女人,再多的嫉妒,不都是因南阳侯而起?若他不往南阳侯府里划拉这么多的女人,哪里会有这样多的担忧?宁国公觉得自己的问题足够了,他甚至有点儿后悔,刨根问底做什么啊?这问清楚明白了这些真相,他觉得自己都没法儿面对南阳侯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了。他虚弱地叹了一口气,趴在了妻子的怀里轻声说道,“二弟,我只最后跟你说一句话。你干的事儿,真的,往后肯定得有报应。人在做天在看,你得明白,丧尽天良,恩将仇报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阿妧才有孕,二弟,我希望你不要将此事闹到阿妧的面前。”宁国公夫人就冷淡地说道。   南阳侯没有吭声。   这房中传来的,是南阳侯夫人崩溃了一般的哭声。   她从没有想到,原来这么多年,自己的一厢情愿不过是笑话一样。   他早就不喜欢她了,可是她却为他痛苦这么多年。   可笑的是,她还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和他和好。   “别的不说,二哥。”林三老爷叫南阳侯一个黑锅扣在头上,如今还沐浴在阿萝审视的目光里,他俊秀的脸微微扭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南阳侯说道,“别的我都不问,我只问你,阮氏的尸骨呢?”   西屿山的尸骨不是阮氏的,这如今是阿萝知道了,往后要是霍宁香也知道了,那他就别想活了。他和南阳侯之间走动得比宁国公近多了,因此这些都听南阳侯念叨过。   虽然他也曾经感到不妥,可是没有宁国公想得那么多。   他不预备为自己分辨,只看着南阳侯,目光阴沉。   南阳侯就下意识地将大手压在自己修长的腿上。   “二弟,你倒是说啊。”宁国公急死了。   阮氏尸骨之事,是阿妧压在心上最大的负担。   他不希望南阳侯再这么坑人了。   倒是阿萝,突然目光一凝。   她眯着一双潋滟的美眸,看向方才下意识向一旁探手,却仿佛若无其事地收回,欲盖弥彰的南阳侯。   南阳侯方才垂了眼睛的时候,是不是往一旁看了一眼?   她不知怎么,从方才走进南阳侯书房之后就感到气血翻涌,心里乱跳不能平息,此刻就也顺着那方向看去,却见是一个半藏起来的小架子。   阿萝的心就乱得发慌,这种莫名的感觉叫她忍不住就几步上前,甚至在思绪还没有明白过来之前,就已经一把掀翻了南阳侯眼前的书案,将那个小架子给露了出来。那架子上摆着的,不过是一个细腻晶莹的白瓷罐子。仿佛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摩挲的缘故,那白瓷闪动着的是温润细腻的光,南阳侯脸色顿时一变。   “放肆!”他厉喝道。   阿萝却在看到那白瓷罐子的一瞬间,突然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一种亲眼见到什么的畏惧。   而是一种直觉。   她顾不得南阳侯的呵斥,上前就将那白瓷罐子夺了过来。   南阳侯抬手就去抢。   林三老爷下意识地挡在了阿萝的面前,架住了脸色铁青的南阳侯问道,“二哥,不过是一个瓷器,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却只听见身后阿萝发出了一声最凄厉的哭声,这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嚎啕过的女子,此刻正抱着这给打开了盖子的罐子缩在了地上。她紧紧地抱着它,就仿佛要抱住自己的性命一样,林三老爷心里咯噔一声就顺着那敞开的罐子往里看去。   “这是什么?!”其实林三老爷在大理寺久了,自然能看出这是什么。   可是就因看出了是什么,他才觉得手足冰冷,匪夷所思。   南阳侯见阿萝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那罐子用力得仿佛要摁进自己的身体里去,许久,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你不知道?”他就反问道。   “这是谁的?”   南阳侯不说话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活着的时候,我不能给她名分,令她抑郁而终。二弟,生不同时死同穴,往后,我和阿阮总是要在一块儿的。”他心里爱着的,无论宁国公是怎么样怀疑与鄙夷,那都是他今生无法解脱的感情。他日后会和许多女人葬在一起,可是和他永远都睡在一个棺材里的,就只会是阿阮一个。到死她也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属于别的男人。   这就足够了。   南阳侯突然就看着林三老爷勾了勾嘴角。   林三老爷却只觉得这疯狂令人心生恐惧。   这么多年,他二哥就把阮氏的骨灰放在身边?   他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深情,只感到毛骨悚然。   他也曾有倾心相恋的发妻,发妻过世,他那么痛苦伤心,几乎想要追随她而去。   那样的感情之下,也没说要把发妻给烧了带在身边随时怀念。   这哪里是深爱。   这是深恨吧?   令阮氏不得安息,将她挫骨扬灰?   林三老爷这个时候,一下子就同意了长兄方才的那些话了。   “大哥说的对。二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南阳侯轻声说道,“你真的会有报应的。” 第272章   “报应?我为什么会有报应?”   南阳侯就冷冷地反问。   这种理直气壮, 林三老爷哑口无言。   难道要在大家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的时候,再教他二哥什么叫做人么?   他正抿嘴不语的时候, 却直觉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杀气。   雪亮的刀锋破空而来。   一声尖叫。   刺目的血光令林三老爷双目缩紧。   他几乎不敢相信地回头, 看着一手抱着瓷罐,一手握着一把佩刀的阿萝。   佩刀的另一端, 正刺入南阳侯的小腹。   随着刺目的大片的鲜血, 那佩刀慢慢地从伤口之中退出来, 之后又用力地捅了进去。   南阳侯正在与林三老爷说话, 只觉得小腹一凉, 垂头怔忡地看了片刻, 又去看阿萝的脸。   这么多年的沙场生涯, 他甚至都没有受过这样的重伤。   不, 也是遇到过的。   可是那一次他有阮氏救了他。   可是这一次,却再也不会有人……   南阳侯突然想要笑一笑。   仿佛是当年阮氏救了他,然后这么多年之后她的女儿, 又重重地给了他一刀。   他许久, 方才支撑不住,在林三老爷震惊的目光里往一旁倒去。   “侯爷!”南阳侯夫人本在流泪,可是却尖叫了一声, 哭着扑上去, 就见南阳侯捂着小腹上两个血洞在飞快地喘息,阿萝脸色冰冷地提着佩刀立在一旁,目光如同冰雪,凛然充满了杀机。   看见阿萝手上的那个瓷罐, 她不由怒声呵斥道,“你好狠的心!无论如何,你也喊了侯爷这么多年父亲!你怎么敢,怎敢伤害你的父亲?没有良心的丫头,你……”她还未说完,却见阿馨已经扑上来,将她从南阳侯的身边拖走。   “母亲,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要为父亲说话?”阿馨只觉得真相令人恶心。   南阳侯辜负了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无情无义,为什么还要对他有半分期待?   造成她们母女,造成阮氏母女这么多年痛苦的,难道不是南阳侯?   怎么还可以原谅他?!   口口声声拿乐阳郡主当阮姨娘的挡箭牌,可是乐阳郡主这么多年过的是多么快活的日子?阿妤甚至比她们姐妹都要风光?   这就是所谓的挡箭牌?   怕不是这天底下之人,都想去做挡箭牌!   “母亲,你为我们兄妹想想。这么多年,他对我们哪里还有半点慈父之心?”阿馨不能再看着南阳侯夫人这样下去。什么想当年的一句话就令夫妻生隙?不过是男人变了心,然后将借口都推给女人罢了。   她心里伤心到了极点,哪怕南阳侯重伤在身,血流了一地,可是她却半点都不觉得心疼,反而握着南阳侯夫人的手哽咽地说道,“既然他不稀罕咱们。母亲,往后他自己去做高高在上的南阳侯。三哥哥,大姐姐还有我,我们会孝顺母亲,不要再理他的任何事!”   往后,叫他宠爱的乐阳郡主母女服侍他好了。   乐阳郡主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宠爱,也该还回来一些了。   “母亲累了,儿子送你去休息。”林唐在一旁晃了晃,避开了阿萝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睛。   当他听到南阳侯将一切都说明白,就知道,自己与阿萝,只会形同陌路。   他跟她连擦肩而过相逢一笑都做不到了。   因此从这一刻开始,他是她仇人的儿子。   她的心里,只怕是恨不能将南阳侯满门都千刀万剐吧?   那些年阿萝与阿妧的愧疚,对南阳侯府上下的善待,如今想来……岂止是将她们姐妹当成傻子?   她们的身上背负着阮氏的血债。   “霍大人一时冲动方才伤人,只是归根到底,最错的却只是父亲。情有可原。”林唐冷冷地看了捂着小腹靠在一旁的南阳侯,在他诧异的目光里对宁国公低声说道,“父亲种下了恶因,才有今日的恶果,其实并不是与霍大人有关。若是侄儿有一日亲人被人烧成了灰,想必也不会忍耐。”他不敢再看阿萝一眼,为她说了好话,就转身将南阳侯夫人扛了就走。林三老爷脸色莫名地看着林唐的背影。   说他二哥有报应,还真的有报应了。   夫妻儿女全都反目,日后身边孑然一身?   还被自己养大的养女给捅了两刀?   他复杂地看了脸色赤红的阿萝一眼。   “若母亲遭受这样的对待,我却无动于衷,那不堪为人子。”阿萝这两刀把南阳侯捅得有点儿深,这不过短短时间,南阳侯摁住伤口的指缝里就往外咕噜咕噜地冒着深红色的鲜血,阿萝却无动于衷。   她不是阿妧那样胆小怕事,见了一个小伤口就怕得不得了的柔弱的女孩子,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南阳侯,低声说道,“你自诩你抚养我长大,对我有恩,可是你难道不明白,我的长大,是我母亲的血泪换来的?她才活了三十几岁就死去,难道不是因你的缘故?”   阮氏,若是当年南阳侯将她还给霍宁香,日后只怕依旧不会再嫁人,会好生将阿萝养大。   或许那会很寂寞。   可是却一定不会早早就心力交瘁,死了都不能闭眼地亡故。   南阳侯有什么资格说爱着阮氏?   阿萝只觉得恶心透顶。   “好了,阿萝。”   阿萝这两刀太狠了,宁国公只觉得弟弟这是要去死一死的节奏。   可是若南阳侯死了,那阿萝的前程也算是全完了。   毕竟,南阳侯是有功与皇帝的武将,皇帝就算再偏心阿萝,可是也得给林家一个交代,或者说,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带着你母亲快走吧。今日之事,谁都不能往外说。”宁国公夫人就起身,摸了摸阿萝全是泪痕的脸,就见这女孩子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话,一边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眼里就越发露出几分怜惜来。   她柔声说道,“既然如今一切都已经分明,阿萝,这是你母亲的……”她不忍说那两个字,只轻声说道,“带回去,把她和你父亲安葬吧。”活着的时候不能相守,生死离别之后的遗憾,如今落土为安,叫他们不要再被任何人打搅。   “不行!”见宁国公夫人这是要将阮氏的骨灰给送走,南阳侯虚弱地说道。   她是他的。   宁国公夫妻充耳不闻,只当没有听到。   林三老爷避开了南阳侯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睛,转身往外头叫大夫去了。   “刀给我吧、”宁国公就说道,“二弟不小心跟我耍刀的时候被我刺伤了,我也是不小心啊。”   他扛了阿萝的罪过,可是阿萝却不能心安理得,摇头说道,“这件事就是我做的,您不必为我隐瞒。若是有人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手指用力地扣着自己的瓷罐,看着南阳侯压低了声音说道,“就说一说林侯是怎么将我的母亲,挫骨扬灰的!”这世间再也没有这样残忍的人。   会将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纪念给烧成灰,令人缅怀都成了奢侈。   她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如对南阳侯这般的恨意。   若说从前,她虽然怨恨南阳侯,可是却只想远远地避开南阳侯府。   那么有那么一瞬,阿萝甚至想要将南阳侯府都给烧干净了。   这个男人,曾经禁锢了她母亲的一生,甚至还要在死了以后,继续霸占她。   “你真是叫我恶心。无论你说得多么深情,可也不能妨碍你是一个令人恶心的男人。”见南阳侯的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阿萝突然对他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你最爱阿妧?可是林侯,你知道阿妧是多么的憎恨你么?她甚至都不想见到你。只是你不要担心。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所以这些,我不会告诉她。”她不想再将这些令人痛苦与绝望的一切告诉妹妹了。   除了会令阿妧伤心,还会有什么?   打从阿萝回京,她看见了很多次妹妹的眼泪。   已经足够了。   “可是就算我什么都不说,阿妧如今也对你避之不及。她不承认你是她的父亲,因为她已经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父亲母亲。她不是你的孩子,也不会属于你。日后,她自然会很幸福,可是这份幸福,却都与林侯你无关。”   阿萝说着残忍的话,立在南阳侯府这样沉静的书房里。她的手里一滴一滴落下鲜血,这都是南阳侯的血。她如今也算是为自己的母亲报了仇,她突然想要笑一笑。   她在南朝不知杀了多少人。   自然知道想要人生不如死,会刺哪里。   她捅的南阳侯的那个位置,是内脏之中最虚弱的一处。   日后,南阳侯就算伤口好了,也再也不能征战沙场。   好好儿地在南阳侯府里养老,看着妻子儿女都离开他,自己一个人寂寞地……   南阳侯大概也不会寂寞。   因为不是还有乐阳郡主母女陪着他么?   “快看看我二哥的伤口。”林三老爷只觉得自己累成狗,这世上再也没有他这样忙碌的人,此刻带着一个匆匆而来的太医进门。   那太医就见南阳侯倒在地上,满身都是鲜血,地上血流成河,顿时唬了一跳。他敬畏地看了脸色冷淡的欣荣伯一眼,目光落在她那雪亮的刀锋上一瞬,就惶恐地避开了目光,颤颤巍巍地去给南阳侯看伤。他就知道这南阳侯府里是起了内讧了,只是却不敢多说什么。   这年头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侯爷这是……”他一见那伤口就抹汗了。   这么凶悍的两刀,简直是要将南阳侯至于死地的节奏。   偏偏南阳侯这个受伤的人也不怎么配合。   他双目赤红,正死死地看着阿萝的方向。   显然方才阿萝说的话,令他心中动怒。   “无论你怎么说,阿妧都是我的女儿!”   “打从我母亲亡故,就再也没有养育她一天,却妄想还得她一声父亲的女儿?”阿萝就讥讽地问道。   这简直再也没有这样无耻的人。   凭什么宁国公夫妻辛辛苦苦养大了女儿,却还要分弟弟一半儿?   “是你过继了她,日后她跟你就没有任何的关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南阳侯轻声说道,“生而不养,妄为人父。她当年那么小,被你丢弃,你知不知道她多么害怕?”   小小的一颗团子懵懂无力地看着这个世界,生父不要她了,她要在伯父伯娘的身边过日子,那种惶恐谁能知道?宁国公是个慈爱的父亲,可是若不是呢?南阳侯口口声声给阿妧嫡女的身份,可是这么多年,阿妧因自己庶出受的委屈还少了不成?   诚王世子妃为什么看不起她?   魏阳侯府的周玉,怎么敢对阿妧那样无礼?   多少人的眼中,阿妧不过是给宁国公夫妻解闷儿的?   哪怕宁国公夫妻是真心对待阿妧,可是这样的委屈……   阿萝的眼睛越发赤红,就见南阳侯此刻正在挣扎地想要爬起来。只是他一用力,血就流得越多了起来。那太医手忙脚乱,几乎摁不住这个强势的男人,心里都苦逼死了。   老大人一不小心撞见了人家家族内部掀桌子,也很艰难。   要不怎么说太医这职业很危险呢?   他知道了这些纷争,往后不叫人给灭了口就不错了。   南阳侯却显然已经顾不上这老头儿了,他咬着牙齿死死地看着冷笑起来的阿萝,那艳光四射的美貌映照在他的眼中,却只能叫他想到那时见到阮氏大着肚子时的惊怒与嫉恨。他看着阿萝,仿佛就看到了那个曾经死去了还占据阮氏的心,令她奋不顾身的霍显。许久之后,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在阿萝奇异的目光里轻声说道,“无论你说了多少,可是我赢了。”   他舒展着自己修长却全是血迹的腿,靠在一旁的桌腿上,眼底带了笑意。   “无论怎样,她为我生下我们的孩子。还有,你知道她临死前最后对我说了什么么?”   阿萝飞快地看过来。   阮姨娘死前,叫所有人都出去,说想要和南阳侯单独说话。   她眯起了眼睛。   南阳侯却勾了勾嘴角。   “她说,恨不相逢在我们初见的那一天。”   那女子挣扎着说完这一句,方才仿佛没有了遗憾闭目而逝。   而支撑着南阳侯能在她死去之后还活下去的,就是这最后的一句话。   到死,她终于用这最后的一句话承认她是爱着他的。   哪怕是唯一一次的承认。   若时光回转,回到那个时候,他重伤在身而她关切看来……她原来也在怀念着那一天。   可是就在南阳侯说完这句话,阿萝怔忡片刻,却突然捂着脸颊大笑了起来。   她的母亲,唯恐自己死去之后两个女儿会被南阳侯冷落抛弃,竟然用最后似是而非的一句话,令南阳侯继续为她的孩子们谋算了日后的平安。   南阳侯以为阮氏实在想念那时的初见。   可是阿萝却突然想到,曾经阮氏的一句喃喃自语。   “早知道,就不要救下他就好了。”   那时她不明白阮氏在后悔什么。   如今,全都明白了。   她恶意地勾了勾嘴角,在南阳侯满足的目光里俯身细语。   “母亲也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林侯。”   她的美眸流转,眼底带了真切的笑意。   “林侯也自己好好想一想,恨不能相逢在你与她初见的时候?为什么要恨?因为后悔了呀。她后悔救下了你,因此才要恨,才想回到过去,才想希望,一切的恩情,都不曾存在过。那么就算亲眼在那时看见你死在她的面前,也无所谓。”   南阳侯急促的呼吸里,阿萝就微微一笑。   “她到死都只爱着我的父亲。” 第273章   “二弟, 你还好吧?”   看见南阳侯喘得跟风箱似的,宁国公觉得弟弟老惨了。   这简直是被当面捅了一刀啊。   特别是突然被人告知, 自己一厢情愿以为自己的女人喜欢自己, 其实不过是人家耍了个心眼儿,逗你玩儿。   这可才叫报应的。   宁国公一瞬间都有点儿佩服自己的嘴了。   报应来得这样快, 仿佛一阵龙卷风。   且很有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觉得南阳侯没用了, 两个女儿不必他护着了, 因此这句真话也就出来了。   他觉得阮氏这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   只可惜叫他二弟给欺负了这么多年。   然而到底阮氏没有爱上南阳侯, 对于宁国公来说, 或许对阮氏来说才是更好的。   若爱上南阳侯, 哪里还有这样云淡风轻游刃有余?还可以为两个孩子着想。   不得被逼到变成南阳侯夫人与乐阳郡主那样面目可憎的人?   “我跟你讲, 反正人你都霸占这么多年了, 你也不能再去伤害人家了。”南阳侯的眼角都撕裂了,他用力地瞪着阿萝,两滴血从伤口地滚落, 划在脸颊上仿佛是两滴血泪。   宁国公恐南阳侯暴起伤人, 急忙把已经说得痛快,此刻在欣赏南阳侯那痛苦模样的阿萝给拉过来,絮絮叨叨地说道, “你赶紧回去。先, 先去跟宁香说准备安葬的事儿,然后你去靖王府拦着点儿,最近谁还敢去靖王府去闹腾,闹你妹妹, 你就弄死他!”   “您放心,我明白。”阿萝就恭敬地说道。   当她知道,南阳侯原来一直都在做梦,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痛快。   她笑吟吟地对南阳侯勾了勾嘴角。   南阳侯几乎要暴起。   老太医流着眼泪缩成一团。   林三老爷心累地蹲在地上摁着这二哥。   他这二哥拥有那么多的女人,被那么多的女人爱着,可是唯一一个他上心的,却是一个对他无动于衷的女子。   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就低声劝道,“二哥,算了。你能爱上一个阮氏,日后也会爱上别人。不要再纠葛阮氏了。”   “可不是么。你的那个乐阳就挺好,你就继续宠着呗。”宁国公就神气活现地说道。   这俩乃是绝配。   他这样火上浇油, 林三老爷就觉得心累极了。   他对阿萝摆了摆手,就叫阿萝离开。   阿萝跟南阳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笑了笑,抹去了脸上南阳侯的血,施施然地就抱着那瓷罐往外走,走到了外头的空荡荡的院子里,她就见头上缠着雪白布条的阿姣与阿馨都局促地站在一块儿。   阿萝的脚下没有停顿,越过这两位姐姐就往外走。走到半路,就听见阿馨带着哭音地对阿萝说道,“对不起。”这一切的伤害,当她知道了真相,甚至都没有办法为南阳侯辩解一句。   她从前以为父亲喜欢阮氏,是阮氏的幸运。   可是如今才明白,那才是灾难。   阿萝径直走了。   她出了南阳侯府,抬眼去看南阳侯府那高高的匾额。   曾经年幼时的记忆,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   那么多年母亲流下的眼泪,她的百般心机想要活下去,还有阿妧的不如人。   早知道会这样……怨不得母亲当年会那样后悔。   她垂落了一滴眼泪,就带着这瓷罐去了谦侯府。   霍宁香顿时大病一场。   皇帝也顿时就急了。   霍宁香身子不好,这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拿最好的补药在调养,然而霍宁香的身子骨儿反而越发地坏了。   皇帝的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虚不受补,第二就是匆匆地来了。他来的时候,霍宁香的眼角微红,神态凄然。这一回是真的没有装模作样,而是霍宁香知道南阳侯把阮氏给烧成灰,就再也撑不住了。他虚弱地伏在榻上,见皇帝进门,也没有抬头对皇帝露出一个和顺的笑容。   他一向知礼,这样失礼的时候很少,皇帝就越发担心。   “阿香,你这是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坐在霍宁香的身边问道。   他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类人,总是强撑着自己在活着,可是一旦生活圆满没有遗憾,身体就会垮掉。   皇帝就觉得霍宁香这是知道霍家后继有人,就没了生活的目标了。   “殿下,臣前些天听到一件匪夷所思之事。”见皇帝把大头探过来做倾听状,霍宁香咳嗽了一声,方才垂目轻声说道,“陛下也一定觉得匪夷所思。陛下您也知道,臣的表妹流落乱世,被南阳侯收入府中,纳为妾室。”他俊美的脸苍白没有血色,实在是因他想不明白,阮氏那样纯良的女子,为什么遭遇到的是这世间最不公平的事。他红了眼眶,急促地说道,“这也要怪臣,是臣的错。没有早点找到她。”   “那时战乱,且阿香你又不能抛头露面。”霍宁香那时还是通缉犯呢,皇帝就很理解地说道。   “可是表妹为妾,却并不是她心甘情愿。”霍宁香就苍白地笑了笑说道,“林侯拿阿萝的性命跟她说,要么顺从他做他的妾室,要么就掐死她和我弟弟霍显唯一的骨肉。”   见皇帝一愣,霍宁香就轻声说道,“陛下,臣骗了你。当日过继,臣的确是心怀诡计。因阿萝是霍家的血脉,并不是出自林家。这其中的渊源,林侯已经分明。”他就将南阳侯是怎么见过阮氏,怎么又遇到阮氏的事儿给说了,方才疲倦地靠在榻上。   “这,怎么会这样?”皇帝的心里,南阳侯一直是最忠心可靠的臣子。   他也一向没有怀疑过南阳侯的人品。   他真是没有发现,南阳侯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这跟当街强抢明女还不一样儿。   这其实是恩将仇报哇!   “若只是这些,臣只会怨恨,不会为表妹觉得悲凉。陛下您知道么?表妹死了,他一把火将表妹烧了个干净,只剩下此刻这些……”霍宁香就摸摸放在身边的瓷罐,见皇帝都骇然地打了一个寒战,就垂目苦笑说道,“口口声声爱她,那若他善待表妹,臣都会感激她。可是陛下也知道这么多年,那府里最得宠的并不是我的表妹。阿萝当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阿妧甚至都被过继。口口声声都是为她们好,可是她们的眼泪却都是为他而流。陛下……”   “这世间的爱,若你情我愿,那臣不会有任何怨愤。霍显已经死了,表妹若是要再嫁,有另一段幸福,臣其实乐见其成。可是陛下,他不能这样!”   霍宁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不愿叫皇帝看见自己的脆弱,喃喃地说道,”他不能得到她却又伤害她。耐心一点,等她忘了我弟弟重新开始人生不行么?也不能叫她们的孩子没有得到半点父爱。还有,她死了,他为什么要烧了她?”他摆了摆手,将一切都隐藏在眼底,哽咽出声。   他对南阳侯,全都是怨恨。   因为南阳侯真的善待了阮氏么?   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   他看上她,于是一定要得到她,却从未问问她的心意。   “朕,朕没有想到。”皇帝磕磕绊绊地说道。   见霍宁香流泪,他急忙翻出帕子来给霍宁香擦脸。   霍宁香就避开了。   “南阳侯年轻的时候就追随朕,一直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可是皇帝却觉得自己不认识南阳侯了。毕竟,当年南朝被打下来,多少南朝女子入了北朝勋贵的府邸,皇帝自己都数不清。这里头难道没有被逼迫的么?然而他觉得南阳侯这最过分的是,阮氏曾经和他有渊源。   听到霍宁香提起自己的弟弟,皇帝一下子就想到当年那个手握强弓一箭而来的那个高大沉默的青年武将。   他差点儿叫那一箭射了个透心凉。   可是他其实是敬佩那个青年的。   他就紧张地看着霍宁香。   “如今,如今你难道想要朕还你个公道?”   “是非曲直,臣只是无人倾吐,因此想与陛下说一说心里话。”霍宁香微微摇头轻声说道,“陛下,臣的真心很少,可是陛下这么多年的照顾,就算是石头也被陛下焐热了。臣的确有时会有意戏弄陛下,可是也是因臣知道,陛下总是不会与臣计较。臣是真的愿意辅佐陛下。”他笑了笑,在皇帝点头表示明白中就轻声说道,“臣表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她日后与霍显葬在一块儿,臣也希望日后,不要再有阿萝与阿妧的半点流言蜚语。”   “包在朕的身上,日后谁敢拿这件事做文章,朕重重地责罚他们。”霍宁香这样退让,可是皇帝却越觉得该给霍宁香一个交代。   他想到功勋卓著的南阳侯,就犹豫了一下。   虽然南阳侯这件事做错了,可是却是私德。   只是皇帝就觉得,南阳侯这心思真是深不可测啊。   不过反正南阳侯已经从百越回来了,如今这样显赫风光,往后还是歇歇,在南阳侯府养老算了。   “你的弟弟,如今是欣荣伯的父亲。”知道阿萝乃是霍家的血脉,皇帝就觉得这不愧是父女,想了想就对霍宁香说道,“朕不能为你做别的主,也不能呵斥南阳侯恩将仇报。不过朕可以推恩阿萝的父母。”   阿萝对外的口风依旧是南阳侯的女儿,不过是过继到霍显与阮氏的名下。不过若皇帝开口赏赐阿萝的这过继的父亲,那岂不是把南阳侯的脸给撕下来了?皇帝却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   霍宁香就看着皇帝。   “你弟弟,朕就赏他一个忠勇子的爵位,只可惜当年他死得早,不然也是朕麾下的一员猛将。”皇帝这话说得有点儿想当然,若不是当年南朝皇帝先弄死了霍家,那霍家的这些人只会有两个结局。   一个就是以身殉国死在沙场上,要么就是千方百计弄死这皇帝陛下来的。不过皇帝显然不知道,想着霍宁香都能归顺自己,那霍显自然也能。他就抓着头说道,“就当纪念当年他给朕的那一箭。你不知道,当年能伤到朕的,只有霍显,值得纪念。”   霍宁香都觉得皇帝这有点儿想当然了。   给了皇帝一箭就能死了都封个爵位,也满不容易的。   不过皇帝喜欢就好。   “阿萝的母亲,就追封伯夫人吧。”皇帝感念阮氏对霍家的这份忠贞,就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女子……或者说是南朝女子,原来还是有更多的好女子的。   而不是如赵氏那样。   皇帝就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过他若是当真这样下旨,那简直就是隔空一个耳光抽在了南阳侯的脸上。   霍宁香就微微颔首。   见他眉宇之间的伤感都消散了许多,皇帝又忍不住问道,“那阿妧是谁的骨肉?”   霍宁香耐心地说道,“阿妧是林家血脉。”   “可惜了的。”皇帝就轻声说道。   “陛下可惜什么?”   “朕很想要一个和阿香血脉相连的孩子。”皇帝就对霍宁香深情款款地说道,“朕的儿子若是娶了阿香的侄女,那如今阿妧怀着的就是有朕与阿香血脉……”   他才想继续表达一下君臣一家亲的幸福感想,却见霍宁香转头就咳嗽起来,抬头,嘴角溢出了一点血丝。见他这样虚弱,皇帝就知道自己这笑话一点儿都没有讨好阿香,不由垂着大头叫霍宁香休息,自己回宫去了。   他说到做到,果然很快就下旨封赏霍家人。   南阳侯府汇聚了无数的异样目光。   待知道南阳侯伤重复发如今躺在床上,就都觉得南阳侯这是装的。   这是在府里头躲羞呢。   皇帝处,对于南阳侯旧伤复发,没有任何反应,没说赐下药材表示荣宠。   这时候还不知道南阳侯不知是因何事被帝王厌弃失宠,那就太傻了。   因此阿妧知道的时候,正捧着一碗熬成了奶白色的鱼汤喝得美滋滋的,就呆住了。   “这不像是陛下的作风啊。”皇帝不是可喜欢南阳侯了么。   她就歪了歪头。   “知道他不是东西,因此烦了他罢了。”靖王就在一旁,修长的手揽着阿妧的腰肢,细心地给她擦嘴。   阿妧点了点头,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南阳侯的确特别讨厌。   她有孕在身,叫家里头都把自己当成玻璃人儿似的,其实自己没觉得多么辛苦。   能吃能睡,吃嘛嘛香,度过了最开始的那一点异样的表现之后,阿妧最近吃什么都觉得香喷喷的。   不过靖王与阿萝还有宁国公夫妻把她看得太小心了,整天紧张兮兮地围着自己转。   “看母亲与姐姐小心翼翼的,我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闹出什么大事来了。”   靖王不动声色地将她手里空了的汤碗给放在一旁,亲了亲她的额头。   阿妧急忙抬头嘟嘴,要求亲嘴巴。   靖王顺势就将嘴唇压在了她的嘴唇上。   他的呼吸炙热,唇舌交缠,不过是片刻之后身体就坚硬得厉害,神情僵硬地离开阿妧红肿的唇瓣,看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就起身飞快地又去冲凉去了。   看他匆匆地走了,阿妧看着靖王高大的背影,许久,垂目将手压在了自己还没有半点起伏的小腹上。   家里人瞒着她很重要的事。   可是一定是为了她好才不告诉她。   那……她就永远都不要去试图知道。 第274章   不过若是瞒着她, 显然阿妧也没有非要纠结的地方。   瞒着她的肯定不是好事儿。   她现在有孕在身,等往后她生完孩子的。   到时候谁干了坏事儿, 靖王妃娘娘非清算回来不可。   不过她就觉得吧, 这事儿肯定跟南阳侯府有点儿关系。   “你这个……”她正想着心事,靖王就慢吞吞地回来了。   靖王殿下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浑身带着冰冷的水汽。   阿妧急忙滚到这男人坚硬的怀里, 努力用媚眼如丝的勾魂眼神眼巴巴地问道, “我这个小妖精。”   靖王殿下沉默了。   作为一个比较吃香的皇子, 靖王殿下曾经见过不少的狐狸精。   不过画风这样别致的, 也只有他家胖狐狸了。   “嗯。”他大手压在阿妧柔软的背上, 小心翼翼地将她给揽在怀里。垂头, 犹豫了一下, 觉得方才的那一桶冷水还够用,就慢慢地将嘴唇压在了阿妧的脸颊上低声说道,“好好养着, 回头生了孩子, 我们……”   他脸色扭曲地说道,“我们不急着要第二个。”天可怜见的,靖王殿下才开荤, 自家小姑娘就有孕了, 这差点儿憋死他好么?只是见阿妧认真地点头,一副我听话不过到时候身不由己的狡黠模样,靖王抽了抽嘴角。   他伸手就弹了这小姑娘一记。   “我是心疼你。”他心疼阿妧小小年纪,就要经历生育之苦。   且据说, 女子生子,是一道鬼门关。   他和阿妧还有许多年要过,真的不愿阿妧经历这些。   “我知道。不过我希望咱们的靖王府里热热闹闹的。”阿妧就憧憬地板着手指头说道,“要一个儿子做兄长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然后多生几个小姑娘快快乐乐的。就跟我一样儿。”她感激地抱着靖王的脖子,小小声儿地说道,“殿下,我能遇见你,能嫁给你,这真的很幸福。”除了家人之外,靖王是唯一一个天天与她朝夕相对,对她那样耐心地将她给养大的男人。   他对她那么好,好得叫阿妧觉得,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自己也想要嫁给他。   “你早就说过了。”靖王就咳了一声。   “那我再说一遍。”阿妧眉开眼笑地凑过来亲靖王的嘴角。   靖王就对这个总是撩拨自己的丫头无奈了。   “最近虽然你要进补,不过也不要补得太过,平日里出去走走。”不然太医说了,若胎儿过大,对于阿妧这样身子骨儿稚嫩且第一次生孩子的女孩儿,会十分危险。   靖王记得太医的每一句叮嘱,想到太医隐晦地对自己表示几个月之后就可以小心些同房,他垂了垂眼睛,摸着阿妧的头发低声说道,“还有你喜欢的蟹子,也不能再吃了。”不过是忍耐几个月不同房罢了,靖王觉得无所谓。   他小心翼翼,唯恐令阿妧有什么危险。   阿妧却觉得自己没啥危险。   不过她这份郑重安胎,也叫旁人担心,这一天七公主贤伉俪就和六皇子一块儿登门了。   七公主带了许多精巧的小玩具,兴致勃勃地坐在阿妧的身边看她的小肚皮。见平平的,就很有经验地说道,“等你月份再大一些,就能看出痕迹来了。我叫人给你做了几件宽松的衣裳,料子都是最好的。”她一看死对头靖王没在,顿时就抖起来了,趴在阿妧的肩膀上眉开眼笑地八卦道,“你不在外走动,我都觉得一个人没意思极了,不过你不知道,前些天我看见南阳侯府那个庶女阿妤了。”   七驸马林琰就笑眯眯地在外头听着。   “她怎么了?”对了,阿妤也回京了,阿妧就兴致勃勃地同样八卦道,“她对七皇子可倾心了,怎么样?一定依旧对七皇子念念不忘吧?”   “恰恰相反,她如今对七皇兄避之不及呢。”见阿妧用力张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兴奋的小眼神儿都要放光了,七公主一下子就担心了阿妧肚子里的胎教一下,别往后生出来一只小八卦啊,咳了一声就含糊地说道,“她那么聪明,哪里不知道七皇兄失势了?自然是不敢跟七皇兄再有什么牵扯的。”   赵妃被废,更倒霉的是前些时候皇帝又推恩了霍宁香那个死鬼弟弟,这别人没觉得啥,可把恭侯府给吓坏了。   大家都记得,是赵家灭了霍家来的。   如今皇帝对霍宁香荣宠不衰,且显而易见,是对霍显当年被杀充满了不悦的。   恭侯还能好得起来?没上了吊这心理素质就相当之不错了。   不过恭侯自己不说,记得当年旧事的世家豪门,也对恭侯府再三回避。   阿妤怎么还敢往七皇子的面前去凑。   不过七公主谨记宁国公夫人对自己的叮嘱,并不说起南阳侯府最近的动荡,还有谦侯府的得意。   阿妧就很茫然地感慨了一下,对七公主就很无奈地说道,“她真是个见风转舵的人,只怕当年对七皇子的感情也有限,大概也就是贪慕皇子的尊荣罢了。不过谁都能避开七皇子,她不行啊。”   小姑娘就撇嘴小声儿说道,“乐阳郡主也是曾经当年南朝皇族,也姓赵的。这与七皇子是表兄妹来的,怎么可以连表哥都不要了?没有爱情,也可以有亲情的嘛。”小姑娘摇头晃脑的,一边还咯咯直笑。   “你说的没错。下回再见着她,看我怎么打她的脸!”   “她不过是侯府庶女,二嫂你跟她计较,这不是跌份儿么。”阿妧急忙劝道。   阿妤的身份还不及魏阳侯府的周玉。   周玉正经是魏阳侯府嫡女,七公主亲自收拾她,也还算是公主的威风。   不然阿妤一个庶女却得七公主的训斥,其实那相当有面子了。   “怕什么,我就喜欢欺负人。”七公主就偷看了正和林琰坐在一块儿的六皇子,神神秘秘地压在阿妧的耳边低声说道,“且我看那阿妤,往六皇兄的身边攀扯了好几回。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了六皇兄?”   就阿妤的那个性子,七公主觉得怎么想都不为过。因想到阿妤竟然敢这么恶心,七公主就冷冷地哼了一声,对阿妧继续说道,“你是没看见她矫揉造作的样子,扭扭捏捏,一段儿腰跟水蛇儿似的,那眼睛里都能滴出水来,那作诗一首,酸溜溜的,说是赠给六皇兄。”   阿妤这种把皇子们当后院儿白菜,想掰哪颗就掰哪颗的做派,叫阿妧惊呆了。   “我猜六,六,六弟一定没有接受。”她神神秘秘地鼓着包子脸,狐胆包天地说道。   七公主喝了口茶润嗓子,诧异地看着这翘尾巴的小姑娘。   不过阿妧做了靖王妃,叫六皇子为六弟,没毛病。   不过这偷偷儿的想要占便宜又不敢高声的小模样,就叫七公主眨了眨眼,挑眉说道,“嫂子说的没错。”   一山还比一山高,阿妧顿时就被七公主的厚脸皮给折服了。   她对七公主拱了拱小爪子表示自己败了,这才恢复了一贯的画风。   她与六皇子是一块儿长大的,在外或许要守规矩喊一声六弟与王嫂,可是在家里头只有自家人面前,就还是跟从前一样儿自在,就好奇地问道,“六殿下是怎么拒绝她的呀?”   就阿妤那样才情柔弱的佳人,若是六皇子当场拒绝,岂不是要泪洒当场,然后就传点儿南阳侯府七姑娘爱慕六皇子的传闻?   “皇兄问她是谁。”七公主一摊手说道。   “什么”   “皇兄就问她是谁。”这多么打脸呀。   阿妤把自己当成天仙儿,觉得这世人都得爱慕一下自己,谁知道半点儿没有被六皇子放在眼里。   六皇子甚至都不记得她。   “这世上……殿下真是个强悍的人。”阿妧就感慨地说道。   六皇子虽然一贯脸上带笑,不过最是个冷心冷肺的人,那不在他心里的人若是敢在他面前作妖儿,六皇子也绝不会怜香惜玉给人体面的。   阿妧都担心了一下未来六皇子妃。   六皇子能不能娶上媳妇儿哟。   阿萝对六皇子完全没有兴趣,因此阿妧就不会再逼着阿萝去非要跟六皇子发生点儿什么。她如今已经随缘了,只希望阿萝日后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多几个男人也无所谓,反正阿萝幸福就好。   不过六皇子从前对自己那么好,阿妧就对七公主很忧心地说道,“殿下这样的性情,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儿哟。嫔娘娘在宫里头没少操心吧?”六皇子的生母李嫔是个病美人儿,如今安居宫中,有皇后庇护,日子过得相当不坏。   “娘娘倒是不急。说是随缘,往后缘分到了,自然就有六皇兄喜欢的女子。”   叫七公主说,靖王是截了六皇子的胡。   不论六皇子对阿妧到底是什么感情,可是人家都已经预备娶这姑娘了。   谁知道靖王跳出来了。   养大的胖狐狸就直接给抱走,想没想过饲养员的心情?   如今,狐狸崽儿都要生出来了。   “那还好,嫔娘娘不急,就不会叫六殿下心里担心。“阿妧就继续八卦问道,“那阿妤还有什么事儿?”   这位南阳侯的爱女,如今还真的抖起来了不成?   也对。   南阳侯从百越回来,风头一时无两,阿妤得意,也是应该的。   “可别叫她跟殿下太亲近了。不然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可怎么整。”阿妧想到阿妤的做派,就急忙对七公主低声说道,“她这个人脸皮可厚了,才回京那会儿还往我的面前递帖子,说要给我请安来。二嫂你想想,我和阿妤之间那仇多大呀,她见我做了王妃,就脸都不要也要攀附,这样的厚脸皮,要是哪天脱光了往殿下面前一站,那殿下岂不是一定要娶她了?”   自污清白也要嫁给这个男人,做皇子妃,阿妤能干出这事儿来。   七公主就忧心忡忡地回头去看六皇子。   她觉得自家皇兄充贞操危机。   “怎么了?”六皇子才和林琰低声说完话,见七公主脸色不对,就笑吟吟地问道。   “皇兄,阿妤那丫头对你可是十分殷勤。你说万一有一天她脱光了往你面前一站非说你坏了她的清白,非要嫁给你怎么办啊?”七公主就抄袭了阿妧的点子。   靖王妃的小耳朵就扑棱棱地抖了起来。   她满脸八卦,偏偏要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垂头喝茶,只是半天都没往嘴里送。   六皇子眸光清浅凉薄,脸上的笑意却温和,半点没有羞恼的模样,和声说道,“那丫头不过是个庶女,做不得皇子的正妃,就算是硬赖上我,也只做个侧妃罢了。”   他托腮,漫不经心地微笑说道,“不过是一个侧妃,若她不懂事一定要嫁给我。我娶了来也没有关系。只是日后嫁入皇子府,给她个侧妃名分偏叫她做个丫鬟婆子,或是不小心被关到柴房去住几年,她也不要怨我。”   他不觉得这是威胁。   若男子一意拒绝,难道还没有收拾一个小女子的手段?   那些迫不得已的,想必是另有苦衷吧?   六皇子就笑了笑。   七公主和阿妧都听住了,俩人儿垂头,一块儿开始想当初有没有得罪过六皇子。   数完之后,这彼此互为姑嫂的两只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从小到大,这得罪的次数数不清啊。   “当然,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妹妹,我还是有容忍底线的。”六皇子就微笑说道。   阿妧和七公主抖得就更厉害了。   林琰简直都要在一旁笑死,他捂着自己英俊的半边脸颊,笑得浑身发抖。   “她们还没过底线吧?”他笑得眼睛里都是眼泪花儿,却恐七公主今天晚上睡不着觉,就笑吟吟地问道。   “还好。”六皇子看了这两个一眼。   都没人儿敢说话了。   见阿妧躲在七公主的身后偷偷去观望六皇子,林琰的心里头就松了一口气去。他一见阿妧的样子就知道南阳侯府闹出的那点儿破事儿没有影响妹妹。正好儿叫自己放心,也能叫长兄林珩放心。   想到林珩,林琰就对阿妧笑着说道,“诚王府里头出了点儿事儿,大哥和大嫂去了诚王府了。不过知道我要来,叫我好好儿看看你,回头跟他禀告。”诚王府这真是闹得够呛,叫林琰说,诚王妃也算是倒霉。   谁家媳妇儿跟诚王世子妃一样儿败家啊。   不过世子妃被据说被送到山里去礼佛,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林琰就觉得出了一口心里的恶气。   当年世子妃那么对阿妧,他做兄长的,其实心里都记得呢。   “到底怎么了?”一听这话,阿妧就觉得八成是跟世子妃有关,事涉卫瑾。   她就眨着眼睛问林琰,“是不是周玉又哭着喊着要嫁给阿瑾了?”   “差不多吧。”   “差不多?”   “诚王妃给卫瑾相看了一个小姑娘,礼部尚书府上的,书香门第出身,听说人品礼仪家风都极好。”   这等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自然样样儿都是好的,与那些豪门贵女相比也并不逊色。据说卫瑾远远地看过,觉得挺好的,都点了头。只有世子妃嫌弃这小姑娘家中没什么显贵之人……不过是书香门第,自然是比不得勋贵的,挑剔了一番就趁着诚王妃心情好宽容她往魏阳侯府去抱怨。   周玉听见卫瑾要定亲还了得啊?   这位是当年把阿妧都挠得满脸开花的巾帼英雄,收拾另一个情敌不在话下。   她就冲到人家礼部尚书的府上去把人家小姑娘给推下了水。   世子妃……   “她又拉偏架了,说周家那丫头多年心思成空可怜得很,叫礼部尚书府不要计较。王妃知道了,就把她送去礼佛了。”   七驸马自己不承认。   不过说实在的。   驸马大人也很八卦。   像国公! 第275章   阿妧已经被诚王世子妃给打败了。   之前她跟周玉打架的时候拉偏架, 得罪了宁国公府。   说实话,要不是元秀郡主跟她哥是真爱, 没准儿这婚事就得黄。   就算是到了如今, 宁国公府对诚王府依旧充满了心结。   这已经得罪了宁国公府,如今又去得罪人家礼部尚书, 这不是脑残么?   不结亲, 光结仇啊?   她就小小声儿表达了一下对卫瑾的担心。   “阿瑾是无辜的呀。”   “人家礼部尚书家里头如今闹着要退亲, 说外头勾着一个这样霸道的表妹, 自家的小姑娘还不得叫诚王府给吃了啊?”虽然诚王府权势尊贵都不缺, 在宗室之中数一数二的, 不过叫人礼部尚书这种书香门第来说, 真心对什么宗室皇家的不大在意。   若不是觉得卫瑾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谁会看上有那么一个母亲的小子?七公主就公允地说道,“阿瑾虽然是个好的,只是他的母亲不是一个省事儿的。如今还好, 王婶是个明白人, 把他母亲送走了。”   不然,卫瑾真心娶不上媳妇儿。   阿妧就点了点小脑袋。   她扭了扭自己的手指,露出几分担心。   不过这种担心并不会动摇她安胎的心情, 倒是过几日, 林珩来看望妹妹。   他的脸上笑容温煦,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阿妧就问了这件事,林珩一愣,就笑了笑。   “并没有什么。诚王妃亲自往礼部尚书府去赔了罪。”诚王妃娘娘是个很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 虽然嫁得尊贵,可是只要是她想做的,那塌下腰来也能做得到,从前就敢不顾名声拒绝诚王府小妾进门,如今给人家礼部尚书府赔罪也没什么。毕竟这事儿确实是诚王府做错了。   林珩想到诚王妃的干脆,就和声说道,“尚书夫人也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更何况这件事与诚王府关系不大。”   除了诚王世子妃说了几句脑残的话,余下的都是魏阳侯府周玉干的好事儿。   冤有头债有主的,人家直接去跟魏阳侯府讨说法儿去了。   阿妧的嘴角就抽了抽。   魏阳侯大人修来这么一个败家闺女,也是心里苦。   这一回不把周玉的腿儿给打断了她就不相信了。   她捧着自己的小肚皮兴致勃勃地听林珩给自己讲外头的事儿,看着林珩那清俊温煦的模样,就感到十分安心。听着听着就趴在兄长的手臂上睡了。   林珩见她睡了,这才含笑将她放在一旁的软榻上,又叫侍女给阿妧盖上了很漂亮柔软的小毯子叫她继续休息,从阿妧那透着天天果子香甜气味儿的放里头走出来,宁国公世子微笑的脸猛地就沉了下来,几步就走去了靖王的书房。   他的眼底带着几分恼怒。   靖王正默默抄写金刚经。   最近殿下经常喜欢抄经。   真是平心静气的法宝啊。   见林珩进门,他抬头看了一眼就问道,“阿妧睡了?”   他才不要看自家小姑娘依恋地赖在兄长身边的样子呢。   “魏阳侯府,周家那丫头,你预备怎么办?”林珩一向温和,不轻易动怒的,可是这回是真的忍不了了。他走到书桌之前,双手压在靖王的金刚经上,盯着靖王的眼睛冷冷地说道,“若是你不动手,我就动手了。”   他提起周玉的时候,眼里都要冒火,这样勃然动怒的样子实在叫人感到畏惧。靖王就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丢,冷笑说道,“她自持身份显贵,因此每每生事。既然如此,本王就叫她与家族彻底断绝。”   “不叫她知道厉害,这回不算完。”林珩就叹了一口气,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对靖王说道,“我都不敢叫阿妧知道。”   “这事儿也不必叫阿妧知道,徒增烦恼。且不过是两三只苍蝇,只为了恶心人,跟她计较就是输了。”   靖王看似平静,然而丢在桌上的那笔的白玉笔杆却早就裂开,显然是被人捏的。   他缓缓地说道,“周家那丫头的几个哥哥都是明白人,且一向都只在意自己的前程,从他们开始。”   魏阳侯府大公子专注追着阿萝跑,不必提。只说魏阳侯府二公子,早年就因周玉得罪了阿妧与家中闹了一场,这些年对周玉这个妹妹一向都很疏远。如今若知道周玉又干了脑残的事儿,那只怕转头就得跟周玉恩断义绝。至于魏阳侯……他不缺女儿,这个女儿不好,那不要了也就不要了。   周玉构陷阿妧,靖王就叫她众叛亲离。   他懒得用自己的权势直接将周玉置于死地。   只想慢慢地磨死她。   因为周玉诬陷阿妧之事,也是杀人不见血。   “这丫头竟然在礼部尚书府小姐的面前说那样的话。”林珩就冷笑了一声。   说阿妧与卫瑾有旧情,礼部尚书府的小姐是捡了阿妧不要的?   真是无耻。   靖王就漫不经心地说道,“等她以后就知道阿妧的厉害。”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果然第二日,魏阳侯府就闹出了很大的麻烦来。   说起来周玉说卫瑾与阿妧青梅竹马长大,情缘深厚,这并不是虚言,因为阿妧也是承认的。她的确与卫瑾之间感情不错,可是周玉口口声声说什么卫瑾与阿妧之间的情分不比寻常,这岂不是往靖王的头上扣绿帽子?不说靖王,皇帝能饶得了魏阳侯都叫见了鬼。   魏阳侯脸色惨白地回了家中的时候,听见周玉还在委屈地哭着,动了动自己的两只手,终于能反应过来了。   他看着周玉那张无辜的脸,上前就给了周玉一个大耳瓜子。   “孽障!孽障!早知道你是败坏家门的丧门星,当年你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魏阳侯真是无妄之灾,他没说过靖王妃的坏话儿啊。可是皇帝的理由却也很充分,因为皇帝就觉得吧,养不教父之过,周玉这么一个德行,只怕跟魏阳侯本人的教养与人品脱不了关系。   这样的臣子,皇帝也不敢用不是?且阿妧是皇帝最喜欢的孩子,早前尚未大婚就捧上天,如今叫魏阳侯的女儿再三作践。   雷霆之怒落在了魏阳侯的身上,外焦里嫩。   魏阳侯被撵回家吃自己不说,两个儿子也都灰头土脸地被撵回家。   且皇帝亲自开口,叫宫中的嬷嬷带着竹板子往魏阳侯府来了。   赏了周玉一百个嘴板子。   周玉的脸都被抽肿了,又挨了魏阳侯一耳光,只觉得钻心的疼。   “侯爷这是做什么?别人作践阿玉也就算了,可是你是阿玉的父亲,怎么也能这样作践她?”皇帝的盛怒落在了魏阳侯府上,魏阳侯夫人都要哭死了。不仅是周玉挨打丢脸的缘故,她早前出嫁了的长女也哭哭啼啼地回家来,哭诉因周玉在外传靖王妃的流言蜚语,夫家是实在不敢再跟这得罪了靖王的魏阳侯府做亲家了,求她长女网开一面给人一条活路,竟是有休妻的意思。   长女也是魏阳侯夫人的心肝肉,这若是被休回家,只怕就是一个死字。   这京中的女孩儿,谁被皇帝亲自下令给打过?   周玉往后只怕都没法儿嫁人了。   魏阳侯夫人为了这两个女儿焦头烂额的,如今见魏阳侯气势汹汹,哪里还有半点儿慈父心肠,顿时就哭了出来。   她才哭了一声,就只感到脸颊剧痛,火辣辣的,许久方才霍然反应过来。   她也被魏阳侯打了一个耳光。   “败家的妇人,早前我只后悔,怎么没有早点处置了你!”说起来,魏阳侯也不怎么理会女儿的教养,他专注培养儿子。天幸儿子虽然脑子不大好使,鞍前马后地去服侍宁国公叫自己丢了脸,可是长子却真的很出息,小小年纪就军功在身,如今前程似锦。更不要提兢兢业业在朝中打滚儿的次子,心机手段全都不缺,只要耐心地熬上几年有了资历,日后前程可期。   这谁家的府里若能出两个出息的儿子,日后还能守望互助,那做梦都得笑醒。   然而晴天霹雳,这不归自己养的女儿撇撇嘴的几句话,不仅令魏阳侯自己完犊子,连两个儿子的前程都没了。   “侯爷!”见魏阳侯有冷酷之意,魏阳侯夫人心都凉了。   她虽然早前也与魏阳侯有纷争,不过却有恃无恐。   长子次子都是她所出,就算是为了儿子,魏阳侯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既然你这么疼她,那你就跟她一块儿去庄子上别回来了!”就周玉这样的丫头,魏阳侯见了都得气死。他胸口憋着一口浊气,恨得眼珠子都红了。   且周玉这满嘴的胡说八道,不只是断了儿子们的前程,更何况……长子想要迎娶欣荣伯,是别想了。就欣荣伯把靖王妃捧在手心儿的那股子劲儿,哪怕对他儿子情根深种,也得翻脸。更何况儿子没出息,也没把人家的魂儿给勾住啊。   魏阳侯都想哭了。   他下定决心,这回肯定得处置了周玉。   不然下一回若是周玉再闹出点儿事儿来,岂不是就得灭门了?   他这样无情,冷酷的眼神落在魏阳侯夫人的脸上,魏阳侯夫人顿时大惊失色,踉跄了一下。   “侯爷,你,你也要送我走?!”   “滚滚滚,我不能休了你,你也不配再扰了老大老二的婚事清净。”虽然说得这样无情,可是魏阳侯的心里却多了几分伤感。他与魏阳侯夫人是结发夫妻,一块儿过了这么多年,说没有感情这是假的。哪怕这么多年感情都磨得差不多,却还有儿女的牵绊。   然而比起两个儿子的前程,妻子就不算什么了。他一张嘴,就叫人去预备车架来亲自来抓妻子,要捆了她送到庄子上去。   魏阳侯夫人拼命挣扎,对远远走过来的两个儿子呼救。   然而魏阳侯大公子与二公子却只是远远地站在那儿,无动于衷。   到了如今魏阳侯夫人若是还不明白儿子们选择的不是母亲和妹妹,那就真的太傻了。   她泪流满面,看着远远地冷眼旁观的儿子。   她做错什么了?   周玉不过是天真的小女孩儿心性,那么喜欢卫瑾,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为什么却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靖王妃不过是被流言叨扰,可是周玉被毁灭的却是人生与感情呀!   难道权贵,就是这样霸道么?   她流着眼泪就被丢上了马车,一旁哭得满眼都是眼泪的周玉同样被丢上车,之后魏阳侯就亲自卷着周玉大张旗鼓就驾车出了魏阳侯府。   他刻意自己亲自赶车,也是做给别人看的。皇帝,靖王府,礼部尚书府,甚至诚王府都看着呢。一想到这一连串儿的府邸,魏阳侯恨不能流泪,谁家这么往死里得罪人,还专门儿得罪惹不起的人都得哭泣。他心烦意乱,也不知自己这份迟到的赔罪,能不能传到御前去。   他自己被抹了官爵不算什么,却实在不能再连累无辜的儿子们了。   魏阳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驾车往城外走,周玉的脸颊高高地红肿,都是青紫狰狞的颜色,她看着无情的魏阳侯,再看看哭得已经人事不知的母亲,许久,突然挣扎起来。   魏阳侯也没想这女儿已经成了这样还能挣扎,因为不过是将周玉往车里一丢,她往外看去,就见这是一条长长的街道,不远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诚王府,顿时眼睛生出刺目的光彩来,奋力从车上滚下来,在魏阳侯回头震惊的目光里,不顾一切地往诚王府里跑去。   她相信,只要自己去了诚王府,无论是诚王世子妃,还是卫瑾,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落难不管。   她对卫瑾是真心的呀!   那么多的嫉妒,甚至伤害他身边每一个女孩子,都是因为她喜欢他,不能把他让给别人。   这份感情这样真挚,卫瑾也是该明白的。   她顾不得身后魏阳侯的大声呵斥,就冲进了诚王府里。   虽然她最近闹得厉害,不过到底是诚王世子妃曾经疼爱过的外甥女,门房愣住了,一时都没有拦得住她,只见她就一路冲入了后院儿的上房,推开了那些拦着自己的诚王府的侍女,一下子就冲进了上房,却见今天上房里坐着的都是珠翠满头的女子,当首和诚王妃并肩坐在一块儿的,正是气色红扑扑,瞧着很健康的阿妧。   虽然林珩与靖王瞒着阿妧,可是阿妧却已经都知道周玉在外传播自己的流言蜚语了。   她并不生气,因为知道丈夫与兄长都会为自己出气。   她今日上门,其实是诚王妃邀请自己来亲自给自己一个说法的。   诚王妃本要登门跟她赔罪,只是阿妧是不敢应的。   毕竟诚王妃是长辈,若阿妧一意和诚王妃计较,还叫长辈给自己赔罪,那落在外人的眼中,就是她轻狂了。更何况太医劝她多走动,不要总是窝在家里。   她却没有想到今天礼部尚书夫人也带着自家的女孩儿来了诚王府。   这不是赶巧儿了,想必是诚王妃的安排,想要叫礼部尚书府知道,自己与卫瑾之间并没有什么。   阿妧不在意诚王妃这点小心机。   说起来,也都是诚王妃疼爱卫瑾的缘故。   不冲着别人,就是冲着卫瑾,她也不能害他日后跟妻子之间有心结。   她就面带职业性王妃的端庄微笑,听着诚王妃在一旁笑着说自己是卫瑾的青梅竹马,如今与靖王感情深厚的事儿,许久,脸上笑容不变。   可是她也知道,周玉传出卫瑾曾经倾心自己的传言,就算诚王妃如今在努力转圜,可是她与卫瑾之间,却再也不能如从前那样好了。 第276章   阿妧觉得没意思。   不过坐在这里给诚王妃当个道具, 并不是为了诚王妃。   都是为了卫瑾。   她不想卫瑾日后与妻子之间,因曾经这些流言就生出波折来的这份心, 也是因她与卫瑾这么多年的感情。   其实这事儿, 都没错。   全赖周玉大嘴巴。   一张嘴就是卫瑾喜欢阿妧,别人都不喜欢都不会放在心上。她还把人家姑娘给推下水, 咋不上天呢?   因此, 见周玉一脸狰狞地冲进来的时候, 阿妧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脸上还带着假假的笑容。卫瑾在前院儿里陪着靖王在说话。关于诚王妃将自己请过来, 靖王表现得十分不悦, 卫瑾也是见了阿妧才知道诚王妃竟然给自己来了这一出儿。因此, 卫瑾就对靖王十分抱歉, 恭恭敬敬地陪着靖王说话。   阿妧这一个人在诚王妃的身边也不觉得势单力薄,而是歪头看着泪流满面,脸颊红肿可怖的周玉。   见了阿妧, 周玉的眼睛都红了, 恨不能将阿妧给撕成碎片。   吓得魏阳侯竟然把她送去庄子上去,都是因阿妧的缘故。   这狐狸精!   只是她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了阿妧许久,就霍然看向了一旁正抬眼看来的礼部尚书府的那位小姐。   这姑娘人不错, 生得美丽端庄, 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书香门第特有的礼仪教养。   阿妧觉得她和卫瑾也很相配,听说是卫瑾点了头的,自然也是因喜欢她的缘故。   且那份端庄, 又笑不露齿却眼睛里带着善意,这样的女孩子总是会叫人感到心生亲近。   只是周玉是没法儿对情敌亲近的,看着这眼前的两个女孩儿,她们联手夺走了卫瑾的心,令她与卫瑾之间生出了这么多的恩怨与误会,周玉一时都不知该更怨恨哪一个。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奋力将身边来禁锢自己的侍女给撞开,心里生出无边的勇气与力量,看着高高地,如今甚至能与诚王妃并肩而坐的阿妧冷笑说道,“我当是谁,这不是靖王妃么?王妃娘娘大驾光临,莫非是为了……”   她冷冷地看向礼部尚书府,那名为冯鸾的少女。   “是为了想看看阿瑾未来的妻子,能不能动摇你的位置吧?”   对于这种已经口不择言的疯子,阿妧如今才不会跳起来跟她厮打呢,她就笑呵呵地去看诚王妃。   诚王妃的脸上露出几分怒容。   “胡说八道!堵上她的嘴!”   “我就是要和王妃说个明白!”周玉如今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反抗,她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尖声叫道,“好一个王妃娘娘,好一个靖王妃!你如今做了靖王妃,就把阿瑾给忘在脑后了?早前你和阿瑾形影不离的时候你都忘了?!”见阿妧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半点儿也不动怒,她就转头对那冯鸾大声讥笑道,“你以为自己往后能和阿瑾在一块儿了?你做梦呢!靖王妃都登堂入室了,你反倒将她当一个好人!?”   “阿瑾心里喜欢的是她,你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你捡了靖王妃不要的,难道很光荣不成?!”   她心里怨恨这两个女人,恨不能她们打起来才好。   冯鸾就笑了笑。   她不过比阿妧年长一两岁的样子,却比阿妧看起来稳重多了。   迎着周玉那怨恨,幸灾乐祸的眼神,她只问了一句话。   “就算是靖王妃不要的。可是我起码还能捡着。七姑娘,你连捡都捡不着,岂不是更丢脸?”   她那时一时无查,竟然被周玉给推下了水去,回了家中就病了一场。本觉得这婚事不好,可是想到周玉这么多年痴恋卫瑾的传闻,又觉得周玉这事儿也不算什么。谁没有一两个青梅竹马?就算是她自己,也曾经跟自己的表哥表弟们玩儿在一块儿。靖王妃目光坦荡,叫冯鸾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要过日子的是和卫瑾,又不是和那些流言。   如诚王这样显赫的门第,怎么会委委屈屈地成亲?   卫瑾既然点头愿意娶她,那就是真心喜欢她。   就算当初的确有点什么,可是聪明人,都会宁愿当做丈夫的往事没有发生过。   若是连这些都不明白,总是要在心底烦闷猜忌,那也不配嫁给卫瑾了。   不过看周玉不顺眼也是真的。   周玉这样猖狂,冯鸾只觉得厌恶透顶。   “你!”周玉没有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一时惊呆了。   这还是人么?   冯鸾却只是笑了笑,和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且我为什么听一个失败者的话?你围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却不能得到他的心,这是你自己没用,不然也不会有我了。说起来,靖王妃娘娘是长辈,自幼在一块儿无可厚非,可是七姑娘你别忘记,跟他一块儿青梅竹马长大的,是你才对。这么漫长的时间,你却不能令他动心,难道还不够丢脸?我若是你,就再也不要提什么青梅竹马,提他心里有别人的话吧?不然只会叫人笑你废物,无能!不招人喜欢啊。”   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说话儿一套一套儿的,阿妧都惊呆了。   周玉哪里见过这样嘴巴伶俐,哪怕说着刻薄的话,却依旧笑容满面的姑娘。   她遭遇的都是一言不合,如阿妧似的扑上来就扭打的姑娘。   “自己不中用,就不要再丢人现眼。从七姑娘你就能看得出来,若他不喜欢,什么青梅竹马表哥表妹都是白扯。他愿意与我家联姻,自然是喜欢我的缘故。不必再挑拨离间,我觉得这都没意思。”冯鸾温煦地说到这里,突然脸色陡然一沉,带着几分压迫地冷冷说道,“更何况,你口口声声爱慕他,说非君不嫁,感情感天动地,可是不过是你自己的自私罢了!你又何曾为他着想过?”   “你说什么?!”   “我说你自私自利。”冯鸾淡淡地说道,“在外头公然诽谤他与靖王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靖王妃是他的长辈,传出这样的恶名,对他的清誉有损?七姑娘,你与靖王妃娘娘有仇,随便想说什么都解气,我不予置评。可是你将他这样牵扯进来,却理直气壮,难道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珍重他,盼他安好的模样?”她被周玉给推下水之后,怎么可能心里不恼怒周玉。   如今的每一句话,就专注地戳周玉的心窝子,且是做给头上两位王妃看的。   诚王府这门婚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诚王长孙卫瑾端方俊雅的名声这些年在京中流传甚广,诚王府又干干净净,因有诚王妃在,因此府中的男子都没有纳妾,也清净极了。   唯一叫人觉得讨厌的世子妃,如今都被诚王妃给送去礼佛,往后不必服侍婆婆。   就算是日后世子妃回来,可是卫瑾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叫妻子吃了委屈。   这样好的婚事,她为什么不干?   能在此刻讨好一下诚王妃与靖王妃,她乐见其成。   且叫她说,若靖王妃与卫瑾真的有点儿什么,如今也轮不到她嫁给卫瑾不是?   她只想收拾了这个跟苍蝇似的天天围着卫瑾转,一副非要嫁给卫瑾的讨厌的周玉。   这才是心腹大患。   冯鸾并不是一个傻白甜,当然也知道如何才能令自己未来的丈夫对自己更喜欢一些。   周玉却已经被气得浑身都哆嗦了。   她的眼睛里都泛起了泪光,颤颤巍巍地指着冯鸾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已经有下人冲进来,将她给压在了地上不叫她冒犯这房中的女眷,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之后一脸怒意的魏阳侯跟着靖王与卫瑾一块儿儿进门。   虽然这房中有女眷,可是如今谁还顾得上这个?周玉竟然又来诚王府闹了这一场,已经叫魏阳侯觉得天都塌了。他都不敢去看靖王与卫瑾的脸色,见周玉狼狈地被扣在地上,顿时怒道,“你这个孽障!”   “她冒犯你了没有?”靖王顾不上周玉,只关切地问阿妧。   阿妧摇了摇头。   她好奇地看了那方才端庄微笑,然而面对周玉的挑衅却可以从容反驳,依旧端庄的冯鸾。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跟冯鸾往后也做不了好朋友。   阿妧也不是那种厚脸皮的女子,与卫瑾之间闹出这些之后,还能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再去跟冯鸾结交。   那不是恶心人么。   “我没事儿,一点儿都不生气,你放心呀。”说起来,除了事关自己的姐姐阿萝与生母阮氏的糟心事之外,阿妧对于别人落在自己头上的事儿一向都很心宽,想当年跟周玉打架,也是因周玉侮辱了自己的姐姐罢了。   她对周玉指责构陷自己和卫瑾怎么样怎么样,其实并没有什么触动,就当看了一场戏罢了。此刻就握着靖王的手小小声地说道,“其实她说的话也没叫人怎么生气,蠢人一个罢了,那脸……你干的?”   周玉的脸都那样儿了,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父皇下旨叫人打的。”靖王一顿,抬眼,看着魏阳侯就冷笑了一声。   魏阳侯只觉得这一眼令自己寒意顿生。   他心里暗暗叫苦,又见周玉死到临头了还要带着家人一块儿去死,顿时就愤怒地骂道,“不要脸的小畜生,你要有脸来这里?脸面体统你都不要了,你也配来攀扯诚王府?!”   他就转身挨个儿给人赔罪,待到了阿妧的面前,他面容凄苦,对阿妧低声说道,“王妃因这丫头受辱,是周家的罪过。日后这丫头就关去庄子上,再也不敢叨扰王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就瞪了周玉一眼。   那对阿妧的讨好还有对自己的冷酷,顿时就令周玉放声痛哭起来。   “阿瑾,我是因为喜欢你呀!”她哭着看向一旁的卫瑾,只觉得这少年青衫优雅,仿若修竹一般俊秀。   卫瑾却只是站远了些。   “除了你,我不喜欢任何别的男人。阿瑾,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   “那请你日后,不要再喜欢我。”卫瑾温煦地说道。   他的表情温和,可是一双眼却透着几分不耐与厌恶。   周玉骇然抬头看着他。   “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为了你!”   她为了卫瑾得罪了这么多人,甚至连自己的尊严和女孩儿的自尊都不要了,为什么卫瑾还可以对她那样坏?周玉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心里伤心到了极点,哭着说道,“我是喜欢嫉妒,可是都是因阿瑾你不理我的缘故。她们有什么好的?她们有我这么喜欢你么?阿瑾,你回头看看我啊,我也可以为你做一个最好的妻子。”   她抬眼就看着冯鸾哽咽地说道,“她又有什么好的?她哪点儿比我强了?”   “她的心比你善良千倍百倍。”卫瑾就淡淡地说道。   而他最厌恶的,就是周玉那永远都理直气壮,伤害了人却觉得自己十分无辜,不管不顾的性子。   她早前欺负阿妧,如今又敢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给推落水中,怎么还敢在他的面前这样深情款款地倾诉。   而且,早年的那些非君不嫁,只要嫁给他不然就一辈子不嫁人,又给卫瑾带来过多少的流言蜚语?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可是如今京中有多少关于他的不好的传闻了?   这就是周玉的喜欢。   “善良?你没有见到她方才怎么骂我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直。你对她这样不客气,妄图伤害她,难道她不应该反抗,由着你欺负才是善良?”   卫瑾对冯鸾微笑了一下,见冯鸾一愣,之后用格外柔软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是在重新认识自己,就垂了垂眼睛。他与冯鸾之间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如今彼此并不十分了解,可是夫妻是什么呢?就是在漫长的婚姻之中深入地了解彼此,然后互相心灵相通,彼此扶持。   他愿意娶冯鸾,然后在之后许久的生活里,慢慢地爱上她。   他也不觉得冯鸾对周玉的那些话有什么不对。   挺好的。   温柔的时候温柔,又不好被人欺负,这样的女子也很可爱。   他就看着哭哭啼啼的周玉。   “我就喜欢这样的女子。”他这句温煦的话,仿佛是压倒了周玉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玉崩溃地看着卫瑾。   这样无情而决绝,半点没有转圜,仿佛她这么多年对他的喜欢,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或许在卫瑾的眼里,这本不过是令他感到困扰的笑话。   “我从未喜欢过你,阿玉。”他静静地看着仰头泪流满面的周玉,许久方才带着几分冷淡地说道,“相反,我还十分讨厌你。”   或许若是没有周玉当年的一闹,他和阿妧也不会如同今日这样。   看似亲密,可是其实却会越走越远。   “你也不要再喜欢我了。因为我这一生,都不想再看见你。” 第277章   “不, 不是的阿瑾,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 是吧?”   当卫瑾这一次终于不再妥协, 说出了心底真正的话,周玉如被雷劈。   “就算没有别人, 我也不会娶你做妻子。”卫瑾的目光落在周玉的身上, 见她惊恐地看着自己, 就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 “哪怕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女子, 我也不会爱上你。阿玉, 你不是不明白, 当初你在我面前做了那么多的事, 只会令我更厌恶你。”他的目光茫然,落在虚无的一点上轻声说道,“不是什么样的喜欢都能被原谅。也不是打着喜欢去伤害别人, 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阿玉, 你构陷我的名声,难道我还要多谢你?”   他的每个字落在周玉的心里,周玉都只觉得针扎了一样疼痛。   这么多年,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会嫁给他。   他怎么会不娶她呢?   阿妧都已经嫁人了, 为什么他……   “你还是在恨我是不是?”周玉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哽咽地说道,“因我的缘故,因此你不能娶林家的那个丫头。因为我和姨母伤了她, 所以林家就不愿意把她嫁给你了。所以你怨恨我,恨我毁了你和她之间的缘分。”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感情,说不出是怨恨还是伤心。只是她知道,若是时间能够重来,她还是依旧不会叫卫瑾与阿妧这样简单地就在一块儿了。   她就突然笑了。   “若她们两个都落入水中,你会救谁?”   卫瑾微微一顿,方才低声说道,“阿妧有靖王叔在。”   他突然就笑了笑。   “不必试探我,也不必挑拨我的姻缘。阿玉,我心悦过阿妧,这没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可是如今,她只是我的婶子,我也并不会永远只喜欢她一个。就算没有你,可是靖王叔对阿妧比我对阿妧更好,这是他们自己的缘分。”他看着用力张大了一双眼睛的阿妧,突然就想到当年,那个怯生生地从斯文俊秀的宁国公世子身后探出头来,仿佛一只白兔的小姑娘。   她呆呆的,仿佛有一点威胁就要团成一颗球瑟瑟发抖。   胖嘟嘟一团,也软乎乎的一团。   她的眼睛那么漂亮,干净得没有一点阴鹜。   卫瑾是第一次见到会用那样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孩子。   他不是诚王长孙,只是卫瑾。   这样的眼神,再也不会有了。   “请几位殿下饶恕臣这逆女的罪过。”魏阳侯战战兢兢,见周玉仿佛没有力气了痴痴地伏在地上,急忙上前将她给捆了,这才面带羞愧地说道,“因这逆女,令几位殿下为难,都是魏阳侯府的不是。是臣教女不严,也是臣早年生了贪妄之心。”他老泪纵横,轻声说道,“早年,因老臣贪图诚王府这门姻亲,一直纵容她。如今,真是大错特错了。”他不再说别的,拖着周玉就走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许久,靖王方才冷淡地问道,“好了么?”   “今日之事,阿玄,对不住。”诚王妃就低声赔罪道。   她为了长孙,因此带了几分私心将阿妧给请过来,想和礼部尚书府说个分明。   阿妧来了,自然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只是她也知道,这事因周玉而起,与阿妧并没有什么关系,反而连累了阿妧的清名。   “没什么,阿妧心宽,一向都愿意帮助别人。只是我希望这样的事,日后不必再有。”靖王修长的手指点在平滑的桌面上,目光慢慢地扫过脸色僵硬的诚王妃,方才冷冷地说道,“阿妧没有义务为你们招惹下来的祸事擦屁股。日后若再有风言风语,阿妧不计较,我却是要与皇婶说个明白。还有,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也不必叫阿妧来为谁撇清。这日子,你们爱过不过,与靖王府有什么相干?!”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冯鸾一眼。   那少女急忙垂头,恭敬非常。   “我管你夫妻之间有没有嫌隙,那跟阿妧有什么关系?往后这事儿,我再说一遍。别都来攀扯阿妧。不然……”   靖王冷笑了一声。   阿妧眼角含着笑意,将脸颊压在靖王修长的手背上。   她觉得靖王维护自己的时候,自己觉得很欢喜。   那种一点点的委屈,也都消失不见了。   “嗯,这些本就与阿妧无关。”卫瑾只知道礼部尚书家的女眷要来,并不知诚王妃还请了阿妧。他知道是因自己的过错将阿妧卷入了是非里,垂了垂眼睛就对阿妧轻声说道,“往后不要理我家的闲事了。若当真我的妻子不能包容,也只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他对阿妧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一瞬,俊秀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叫阿妧觉得发酸。   他弯起眼睛对阿妧说道,“还没有跟婶子说,恭喜你。”   他到底把自己安居在晚辈的位置上。   阿妧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说道,“那你也得快点儿有好消息。”   “好。”卫瑾就温和地应了。   他这一天到底处置了周玉,因此礼部尚书府对诚王府这份真诚十分满意,很快就两家定亲。   阿妧觉得这有些快,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的样子。只是她也知道,所谓的青梅竹马,都是成亲之前的说法,若男与女彼此都成亲了,那为了家中和睦,还是要远离一点儿才好。   她在宫外闹出了这么多的事儿,皇帝与皇后就担心极了,因此就把阿妧给接到宫里来小住。顺便皇帝就郁闷地谴责了一下靖王,与阿妧就叹气说道,“阿玄又抢朕的库房。你不知道,他不只抢药材,还抢衣裳料子,什么都抢!”   “靖王府过得艰难,父皇,你就当给孙子的补贴了吧。”阿妧就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皇后就含笑看了看她胖嘟嘟的小脸儿。   “艰难?”   “连往后小皇孙的小衣裳小被子都预备不起了,要不能抢您的料子么!”靖王妃如今跟自家殿下珠联璧合,前头靖王殿下强盗入宫,后脚靖王妃就卖惨哭穷。   她摸着眼角一滴晶莹的泪花儿,抽抽搭搭地哽咽道,“您都不知道呀,可惨了,如今这年头儿,养儿女都费钱着呢,伤不起。”她板着手指头就跟探头过来的皇帝数数儿,什么小小年纪就得启蒙,去游个泳,发散一下思维好更聪明,没准儿还得去习武骑马啥的,那琴棋书画是不是也得学呢?   靖王妃板着手指头一算,皇帝都开始贫血了。   他觉得这养孩子太不容易,自家孙子太费钱。   “怨不得阿玄重操旧业了呢。”靖王殿下不打劫已经很久了,如今又捡起这个技能,皇帝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可不是么。都是为了孩子们呀。”靖王妃就摇头晃脑地说道。   特别地慈母心肠。   一旁连生了四个小子的太子就抽搐了一下。   “真是个嘴里没实话的丫头。”太子就觉得胖狐狸这是又在狐媚人了,就侧头对太子妃低声说道,“瞧她天崩地裂的,就跟养个孩子多么操心似的!还娇养起来,真是不大贤良。”   太子妃顿时就呵呵了。   她怎么觉得太子比从前讨厌多了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殿下从不亲手照料儿子,自然觉得轻松无比!”太子妃恶狠狠地看着太子,咬着后槽牙就冷冷地说道,“您是不操心。您操心什么啊?儿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见风儿就长,不必您费一点儿的心血。咱们做女人的都娇气,真是太不合适了,是么?!”   她眯着眼睛看着太子,太子觉得自己仿佛又要遭遇一场家庭危机,不由就脸色不善地去瞪造成自家夫妻之间各种不和谐的靖王妃。   靖王妃觉得自己不要试图去抱太子的大腿了。   她应该抱太子妃的腿啊!   “嫂子说得太有道理,太子一点都不体贴人,坏!”   狗腿儿,说的就是靖王妃了。   太子简直没有被这破孩子给气去上了吊。   可不是当初甩着胖尾巴火急火燎要抱自己的腿,抱不上还哭唧唧的时候了。   怎么着啊?   这是瞧着太子妃比自己更有话语权咋地?   “男人就不能惯着。”太子妃就觉得阿妧给自己做弟妹真是太合适了,她笑吟吟地拉着阿妧坐在自己的身边,满脸的慈爱几乎都要溢出来了,捏了捏阿妧胖嘟嘟的小脸蛋儿,就含笑说道。“当年我就是心疼错了人。就该几个儿子出生就叫他亲自带,看他还能不能说风凉话。只是阿妧……”她眼睛放光地看着阿妧微微起伏了一点儿的小肚皮,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医说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太医说不知道。”阿妧就耿直地说道。   “不知道?”   “月份太小了,且太医说这是个狡猾的孩子,想叫咱们猜猜看呢。”   阿妧就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深情款款地说道,“我希望是个儿子。”   “闺女好啊。”太子妃满眼心酸地看着她。   “可是如果是女儿,那就没有哥哥了。”   “东宫四个哥哥呢,你担心什么?”见阿妧张大了眼睛,太子妃就低声蛊惑说道,“软乎乎,跟你一样儿胖嘟嘟白嫩嫩的小姑娘,那多可爱啊?你赶紧生个姑娘,叫四个皇孙一块儿服侍她。”   她就握着阿妧的小爪子继续蛊惑道,“带孩子你知道的,多累啊?多操心啊?不过若你给我……给阿玄生个闺女出来,往后我给你养,好不好啊?”她笑得可温柔了,阿妧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往后我养她,你跟她玩儿,无忧无虑,很便宜哦。”太子妃笑得更和气了。   太子一脸晦气地在一旁瞪着这破坏自家家庭和睦的胖狐狸。   不过太子殿下没敢吭声。   “嗯?!”太子妃却回头看了太子一眼。   “闺女好。我与太子妃给你养。”太子就干巴巴地说道。   “不热情呀。”阿妧就很挑剔地说道。   太子英武有余英俊不足的脸上慢慢地闪过一抹扭曲的忍耐。   “我与太子妃给你与二弟好好儿养。”他最后慢慢地说道。   太子妃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那就生闺女!”阿妧豪迈地拍了拍自己的小爪子,就跟自己能做主似的,还跟太子妃分享自己的怀孕经验,兴冲冲地说道,“我也觉得这是个闺女。都说酸儿辣女,我最近特别喜欢吃辣的。”当然,靖王妃现在胃口好极了,不仅辣的,酸的也喜欢。不过她如今没了得要个儿子当兄长照顾弟妹们的紧张,就觉得还是香喷喷的小闺女更可爱了。她还对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大皇孙卫熠笑得可慈爱了。   “生个小妹妹好不好呀?”   “又不能嫁给我……”大皇孙惨遭亲娘抽打,眼底含着泪花儿就哽咽地捂着后脑勺点头说道,“好啊,我一定把妹妹当祖宗侍奉。”   “这是哪里听来的话!”太子黑着脸问道。   作为皇子的尊严呢?   大皇孙就忧伤地看着太子,塌台道,“这不是父亲您跟母亲说过得话么?”   太子就又不吭声了。   见父亲都不说话了,卫熠这才拉着阿妧的手叹气道,“婶子,侄儿的姻缘十分坎坷,我觉得今生娶不上媳妇儿了。”   因阿妧最近一直都在烦闷与伤心里度过,因此在宫中觉得难得轻松,就急忙好奇地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堂堂大皇孙,日后十有八九是要继承皇位的,谁家皇位继承人娶不上媳妇儿啊?不后宫三千就已经很客气了好么?只是阿妧想到太子如今在东宫直不起腰,就迟疑了一下。   “舅舅家的几位表姐表妹都拒绝了我。”卫瑾就深深地伤心。   阿妧就抽了抽嘴角。   她记得太子妃娘家七八个与卫熠一个辈分的姑娘,大皇孙一个都没捞着?   太惨了点儿吧?   “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媳妇儿会有的。”她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法儿治愈大皇孙内心的伤口了。   “要不,我瞧着欣荣伯挺好的,您回去跟欣荣伯说说……”   “怎么着,你不怕被我姐姐抽啊?!”这小子还对她姐姐贼心不死呢?   “您这话说的。您去问问欣荣伯,啥时候成亲,一定要生个小妹妹,然后嫁给我啊!”卫熠觉得,自己如今只能赶紧预定一个小媳妇儿了。   不从娘胎里就定下一位小姑娘,他,他他他大概只能一生孤了。   亲手养大自己的小媳妇儿……跟他家靖王叔似的,其实也蛮幸福的呢。   大皇孙傻笑一声。   靖王妃被这一声笑刺激得一个激灵。   因此,当她出宫之后去了阿萝家,正要传达一下大皇孙殷切的期盼,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一脸晦气的欣荣伯撑着额头坐在园子里,身边或坐或立七八个美男子,俊秀的,风雅的,梨花带雨的,笑里藏刀的,总之……   “美人儿!”靖王妃腿软了。   靖王的脸顿时黑成了煤炭。 第278章   靖王妃一探头, 美男们都转头看来。   其中一个就带着温文从容的表情走到了阿妧的面前。   阿妧仰头呆呆看他。   这美男雍容华美,看起来真是光彩夺目啊。   “十妹妹?”美男微微一笑。   “谁跟你哥哥妹妹的。”阿萝一见这美男对阿妧笑了, 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 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顿时脸色就变了, 快步起身把这美男丢在一旁去, 压在阿妧的肩膀上有些心虚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宫里小住么?”虽然她努力在拦着妹妹, 耐不住小色鬼踮脚儿往外去看各路的美人儿, 片刻还甩着大尾巴兴致勃勃地对姐姐说道, “姐姐, 我觉得从前的想法有些狭隘啊。”   之前她只关注魏阳侯府大公子还有六皇子什么的, 这就不对。   说正经的,这世上多少的美男子没有被发掘哟。   “这些大哥都是来找姐姐的么?”阿妧就小小声儿,眼睛放光地问道。   “嗯。”阿萝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作孽的显荣长公主, 自己从南边儿跑了, 令众多非要个名分的那啥啥一块儿跑了来。   连带着欣荣伯也遭受无妄之灾。   这几个一看就是跟显荣长公主那几个男人一块儿上的京。   还结伴而行了呢。   欣荣伯想冷笑。   “这么说姐姐你和他们……”阿妧顿时就意味深长了。   欣荣伯府簇新华美的院子突然寂静了一瞬。   美男们竖起了耳朵。   阿萝满头大汗,急忙对妹妹表达自己是清白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都是逢场作戏。”   突然阿萝身后, 那梨花带雨的纤细少年哭得更厉害了。   “其实可以发生点儿什么的。”阿妧就更期待地对姐姐说道,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阿萝就艰难地说道。   雍容华贵的美男子轻叹了一声。   阿妧一下子就觉得心酸了。   “十妹妹,初次见面,这个送给你。”对于靖王妃娘娘这种“可以有”的宽容,雍容美男子显然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就将一枚十分剔透的血玉玉佩递给了阿妧。   阿妧呆呆地看了看这上头雕琢着很奇怪的花纹的血玉玉佩,一看就很价值连城,硬是没敢接过来,就试探地去看自己嘴角抽搐的姐姐。只是大概她的话讨好了所有的美男,一瞬间琳琅满目,不是玉的就是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的好玩意儿,都往阿妧的怀里塞。   那梨花带雨的少年还摸出一枝碧绿柔软的柳枝,眼角含着晶莹的泪花期待地送给了阿妧。   靖王黑着脸把这几个家伙都给拦在外头。   这几个人里头,有几个,格外眼熟。   想当年,在战场上打过架。   特别是那雍容俊美的男子,风情逼人,看起来与阿萝最为熟稔,靖王一看见他就冷哼了一声。   “离他们远点儿。”见阿妧仰头,眼睛里都是给迷得五迷三道的茫然,靖王就看着这几个家伙冷冷地说道,“都是反贼。”   就方才那俊美逼人的男子,想当年是南朝顶级勋贵之家的翘楚,与靖王年纪相当,在沙场上碰见过几回,遇见的时候哪一回不是你死我活的。不过人家家族比死脑筋的霍家强多了,一见南朝皇帝是要先弄死功臣之家的时候,顿时就跑了,还顺便帮南朝的皇都给放了一把火。   说起来,皇帝陛下轻轻松松地进了皇城,还有这美男的家族一份儿功劳。   之后这家伙就仗着天下初定,皇帝肯定忙着安抚天下,腾不出手儿来再继续清缴南方,带着自己的家底儿在南朝当了土霸王。   如今竟然还来了京中?   靖王就凝重地看着这几个美男。   “离他们远点儿,都不是省油的灯。”阿萝就见那纤细的少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装什么白莲花儿啊。   “知道他都做什么的么?”   “头牌啊?”那少年如弱柳扶风,多愁善感的,阿妧就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少年羞红了脸,雪白的脸颊上慢慢地渡上一层红润,眸光流转,欲言又止。   “我只上过阿萝的床呢。”   “哦哦哦!”八卦的靖王妃一下子就眼睛亮了。   “杀手的话,你听听就算了。”见阿妧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阿萝就很心累地揉着眼角说道,“这王八玩意儿儿接了人的赏金来刺杀长公主麾下女将,正好儿来刺杀我。”她是显荣长公主麾下最为得力显眼的女将,若是她遇刺身亡,那一定会动摇军心。因此这位传说中的第一杀手就冒出来了,大半夜的竟然半个人都没有惊动潜入阿萝的帐篷里。若不是欣荣伯身手好,早就去见了祖宗。   “人不可貌相啊。”阿妧就一脸凝重地说道。   阿萝就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人家呢?”杀手少年不干了,柔弱地,噙着晶莹眼泪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哽咽道,“难道当日,不是你将我压在榻上解了我的衣裳?对我上下其手?做了就不认了,日后我可怎么活?清白,清白都在你的手上了!”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可怜极了。   阿萝尚未开口,正磨牙中,就听见一旁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似笑非笑地说道,“解了你的衣裳,摸摸你就要对你负责?阿萝曾经还将我捆在马前,捆绑,你明白么?”   “我突然觉得这画风有点儿不对。”阿妧突然就一个激灵。   “呵……”靖王就冷笑了。   “你夜半刺杀我,我搜索你身上是否还有暗器有什么不对?”阿萝就又对那俊朗逼人的高大青年怒道,“败军之将,我捆你在马前又有什么不对?”   “你总得负责吧?长公主都肯负责,你为什么不行?”一旁一个秀致清透的青年顿了顿,突然对阿妧笑了。   “十妹妹有孕了?我出身药王谷,神医门下关门小弟子,怀孕很辛苦吧?我来照看你,好不好?”他这话说出口,果然就见阿萝突然就犹豫了起来,那方才还端着自己谱儿的雍容男子脸色微微一变,这才含着笑意说道,“天气日冷,我再叫人给十妹妹做几件狐裘,暖暖身子也是好的。”他话音未落,那梨花带雨的少年就颤巍巍地说道,“早年我曾经师从厨神,我给十妹妹煲汤喝。”   “南朝真是人杰地灵之处啊。”   阿妧被这众多美男包围献殷勤,就感慨地说道。   这北朝里吧,男子其实长得都糙。   好看点儿的青年,如她家的大哥二哥,如卫瑾七皇子的,其实也都是顶级勋贵皇族才出了这么多的美男。   可是看看人家南朝,美男美女多得泛滥了似的。   阿萝这回不吭声了。   她觉得这几个家伙对妹妹还真的挺有用的。   不过她对着几个美男觉得很心累,一时就愁得要命。   “愁啥啊。”阿妧就急忙给自己的姐姐出主意,见美男们都暂时心满意足地放过了自己姐姐,内部又去掐去了,就鬼鬼祟祟地在姐姐的耳边小声儿说道,“若姐姐不嫌弃,都收入府中好了。燕瘦环肥的,我也觉得很难取舍呢。”   靖王妃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有看见靖王殿下的黑锅脸。靖王就看这小姑娘神气活现的,咬牙很久就冷笑说道,“燕瘦环肥?你有没有见到显荣姑母?”   “怎么了?”   “翻船了。”阿萝就觉得这世上若有比自己还惨的,必定是显荣长公主莫属。   长公主已经准备跑去海上漂泊了。   几个美男醋海生波,长公主府都被掀飞了。   “这么惨?”阿妧顿时震惊了。   曾经多么强势犀利的长公主哟。   “那姐姐你更喜欢哪一个呢?”阿妧这人有一种毛病,就是更亲近自己第一眼见到的陌生人,她就觉得那最先跟自己打招呼的那位气质雍容,看起来很贵重的美男子很好,却见阿萝眯了眯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人是来跟陛下投降的。”她的美眸之中闪过淡淡的复杂之色,哼笑了一声说道,“真是个聪明人。不过太聪明了。”   趁着天下大乱当了几年土霸王,如今见南朝已经泰半安稳,自己就要直面北朝刀锋,自己就投降了,还能讨个封赏。   也确实比霍家更见风转舵。   “他的势力很大么?”皇帝也不是说谁投降都愿意接受的,皇帝更喜欢是灭了这帮反贼,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伯伯从前揭竿而起的声势,他也差不多。只是他更蛰伏。”阿萝就解释说道。   阿妧就点了点头,看了那美男子一眼,觉得这年头儿美人无论男女,也都有很聪明的头脑呢。   那美男子感受到阿妧的目光,笑吟吟地回头,看了阿妧一眼,眨了眨眼睛。   靖王妃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空中飘。   她下一刻就叫靖王给一把抱起,小小地叫了一声就顺理成章地抱住了靖王的脖子熟练地甜言蜜语。   “可是在我的心里,谁都比不上我家殿下!”她吧嗒一口亲在了靖王的脸颊上。   “甜言蜜语。”靖王就哼了一声。   阿妧又亲了一口。   靖王抬头冷笑了一声。   靖王妃最后一口亲在自家殿下的下巴上。   靖王决定原谅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所以,他们是真心喜欢姐姐的么?”阿妧安抚好了靖王,叫靖王自得其乐,就抓着阿萝问道。   顿了顿,她就又认真地说道,“我看他们都是很骄傲的人,能不顾体统,无论是为了什么入京,可是今日却能放下自己的身段来哄我这个小丫头,恰恰就说明他们心里是珍重姐姐的。姐姐不喜北朝的复杂……”   这京中的世家豪门,说起来虽然都看重阿萝,可是多少都带着几分看不起。还有魏阳侯府的纠葛,南阳侯府的恩怨,还有与曾经南朝皇族赵家的恩怨……阿妧觉得那些男人叫阿萝太累了。   还不如这些完全无关的,却可以叫她的姐姐的脸上露出人气儿的漂亮人儿。   “我明白,往后会考虑。”见阿妧偷偷抿嘴笑了,阿萝的目光就柔和了起来。   她抬头飞快地看了那人一眼。   阿妧顺势看去,却叫阿萝掩住了双眼。   “你更喜欢谁啊?”   “小八卦,我可不能告诉你。不然回头只怕宁国公府就要传遍了。”   “我是那么八卦的人么?”   “难道你不是么?”阿萝就悠闲地托腮,点着妹妹的小脑袋瓜儿笑吟吟地问道。   知道如今妹妹鲜活地跟自己气鼓鼓地拌嘴,天光美好,阿萝才觉得在林家经历的那些晦涩全都烟消云散。她如今懒得再去纠结当年的那些仇恨。也不再将南阳侯给放在心上。她就想惬意地每天悠闲地抖着正举着小爪子抗议的妹妹玩儿,轻轻松松就可以度过一整天却不会腻。   至于男人……阿萝的手就微微一顿,轻叹了一声。经历过母亲之后,她的性情就稍显凉薄,男与女之间的相交往来,她付出的感情,一定远远不及对方放在自己身上的感情。   她的感情都给了妹妹,属于男女之情的就很少很少。   并不是想要保护自己不要受到伤害。   而是天然的冷淡。   能容忍她的男子,又有多少呢?   她只是听了妹妹的话,这一次,想要看一看。   看一看愿意为她付出许多感情,不计较自己的吝啬也愿意跟自己一块儿度过之后的漫长的人生的,又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想到了这里,阿萝就把阿妧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   “你放心阿妧,无论姐姐嫁给谁,我都最爱你。”   阿妧一愣,试探地伸出小手来抱住阿萝的腰肢,轻声说道,“可是我希望姐姐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要为了我,被人伤害。”   阿萝都来喜欢她了,那阿萝的夫君会不会不开心呢?   “我心里有数儿,不必为我担心。”阿萝见靖王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几个美男子,就哼笑了一声。   她揽着阿妧的心情很好,显然靖王妃的心情也很好,甚至待她被神医小心翼翼地服侍了几个月,被神厨杀手喂养得红扑扑胖嘟嘟,又被无数的柔软的丝薄给包裹在一块儿,很快就要临盆了的时候,就见魏阳侯府大公子来给自己请安了。   虽然说按规矩大公子不好见皇子妃的,不过阿妧觉得这大公子蛮可怜。   追了阿萝这么多年,这婚事算是叫他妹给搅黄了。   不过大公子觉得没啥。   “我早就知道追不上阿萝,她那么美好,我也不合适。”大公子就对阿妧很贴心地说道,“我跟国公爷关系好,是因为被国公爷的人格魅力折服,就算是日后与阿萝无缘,也会继续支持国公爷的。”他一副被宁国公折服了的样子,阿妧捧着自己大大的肚子,就呆呆地说道,“你,你可真有眼光啊。”   都能发现她爹宁国公的美了,这显然真是特别有深入发掘的眼光好么?   “这都是国公爷的魅力。”魏阳侯府大公子正抓头傻笑,却见门口人影一晃,一高挑俊秀的美青年,雪白的手托着雪白的药碗,笑吟吟地进门。   他一愣。   早就知道当年在南边儿防都防不住的情敌们入京了。   可是没有想到竟然都登堂入室了。   靖王妃抱歉的目光里,魏阳侯府大公子嗷地一声,哭着跑了。   “真有眼光啊。”竟然喜欢她姐。   不过显然命不好。   她姐是个万人迷。 第279章   靖王妃娘娘觉得可高兴了。   天天美滋滋地看着上门给自己献殷勤的美男子们, 这是梦中才敢做的美梦啊。   如今美梦成真。   感谢她姐。   美男子们显然也发现想娶欣荣伯,就务必得先俘虏靖王妃的心。   因此最近靖王府里真是春色满园呀。   阿妧每天过得都开开心心的, 很有一种左拥右抱的老佛爷的感觉。   靖王气得肝儿疼。   “殿下, 您可一定不能这样忍耐下去了啊!”馒头叔第一次跟讨厌的英俊的侍卫们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了,挺着胖肚皮就抱着自家殿下的腿哭着控诉道, “这群妖精啊!打从他们来往咱们王府, 这府里头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 都, 都……”他苦逼地哭得鼻涕眼泪的, 想到那些看着美男们傻笑的阿妧带来的侍女……那都不算啥, 关馒头叔啥事儿呢?反倒是他家馒头婶儿青梅, 那可真是对那几个美人儿赞不绝口啊。   馒头叔觉得自己遭受到了严重的家庭危机。   成亲才不到一年。   小馒头还没见踪影。   馒头婶儿就要移情别恋了。   “你无需担心。”馒头叔胖嘟嘟的, 偏偏青梅就喜欢这样儿的,曾经阿妧还想着将靖王身边又出众又英俊前程又好的那个侍卫首领给了青梅,然而青梅这姑娘却偏偏挑中了胖嘟嘟的馒头叔, 就单凭这审美, 馒头叔还怕啥啊。   美男们再狐媚,也变不成一颗包子。   靖王就咬着牙看着那狗屁神医弟子,修长优美的手, 托着一个小碗儿对阿妧微微一笑, 干净得如同空山新雨之后的……靖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大步上前,将阿妧给揽在怀里,不善地去看那神医。   神医如今不仅是闲云野鹤了。   人家如今还是太医院里新入职的太医大人, 专门儿服侍靖王妃的。   不过显然神医大人也不大害怕靖王,还在对阿妧微微一笑。   阿妧就默默地垂头,努力地把眼睛努成斗鸡眼,吞口水。   “一点都不苦,十妹妹,我怎么舍得叫你喝苦涩的补汤呢?”阿萝要是知道他给阿妧喝苦苦的汤药,还不翻脸啊?   青年就微微笑了。   阿妧想了想觉得这神医从前从未骗过自己,就端起了那看起来很可疑,黑乎乎的药碗往嘴里放,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抬头说道,“是甜的,可好喝。”   青年就温柔地看着她。   靖王努力把自己气成河豚。   “神医大哥,我是不是快生了?”阿妧一边喝药,一边抬头眼巴巴地问道,“我会不会有危险呢?总是觉得很害怕。”   虽然口口声声要给靖王生个七八个的,可是真是到了关键时刻,阿妧却觉得心里十分害怕。她紧张地抿了抿嘴角,见这青年含笑看着自己,就小声儿说道,“会不会疼啊。”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产前综合症,不然怎么会突然感到有点害怕了呢?   “不会。有我在,什么都不必害怕。”神医他关门弟子柔声说道。   被抢了台词的靖王殿下:……   “到时候我会在你身边,别害怕。”靖王握着阿妧的手轻声说道,“你放心……”他想说有他在不必害怕,不过想了半天又觉得自己说了也没用,因此就默默地握住了阿妧的手给她做依靠。   阿妧乖乖地靠在靖王的怀里,还抬头软软地蹭了蹭靖王的下颚。她和阿萝的性子完全不同。阿萝从军多年,虽风姿纤细妩媚,然而秉性之中多了几分坚韧刚强,那青年看着阿妧挑了挑眉尖儿,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收了汤碗走了。   他翩然而行,悠然惬意,仿佛行走在山林之间,身边的景色都静谧清幽了几分。   阿妧趴在靖王的怀里偷偷儿看他的背影。   “我觉得姐姐更喜欢他多一点。”她趴在靖王的耳边低声说道。   比起那雍容的南朝世家家主,还有那各色的美色风情绝伦的美貌男人,这青年并不是生得最好的那一个。   也不是最会讨好阿妧与阿萝的那一个。   可是阿妧总是将目光落在阿萝的身上。   阿萝面对这个青年的时候……   “我姐姐跟他说话的时候最放松了。”不必百般谋算地说话,不必犹豫一句话该说不该说,也不必想这每一句后头的机锋,就比如阿萝面对那位雍容俊美的家主大人,总是有着棋逢对手的相配,可是阿妧却觉得那每一句的勾心斗角,甚至那种碰撞出来的火花儿,看起来很美,然而长年累月地在一块儿,是多么的累啊?情爱,不是为了令比起轻松愉悦,会感到快乐么?   或许有人喜欢那种不相上下的爱情。   可是阿萝这么多年已经很辛苦,想来是不会喜欢的。   她经历了太多,因此只希望得到一个安静的家。   “他山里出来的,自然更单纯。”靖王垂了垂眼睛,方才面无异色地说道。   那个俊美逼人的男人,身上背负着一个世家的兴衰,他喜欢阿萝,可是这份感情必然不会十分单纯。   无论身世如何,可是阿萝却出身北朝勋贵林家,亲妹妹如今做了靖王妃,如今又过继到了霍家的门下,也很得皇帝与长公主的喜爱。在喜欢她这个人的同时,那男人又有多少是喜欢阿萝背后的东西?他带着家族归顺皇帝,自然要将自己的家族就此融入到这北朝世家之中,而不是再游弋在权贵之外,慢慢地湮灭。而阿萝是其中最好的选择。当然,这其中自然是有真心的喜爱。   不然那男人也不必为了一个联姻,就放下自己的身段去喜欢一个不值得自己喜欢的女子。   这是世家的骄傲。   可是阿萝真的会喜欢这样的选择?   靖王就冷哼了一声。   若阿萝当真那么容易就能嫁的出去,靖王殿下何至于天天偷偷给佛祖上香,祈求欣荣伯早点儿成亲呢?   “反正,我希望若姐姐有一个家,就是能叫自己感到温暖,幸福,不需要总是勾心斗角,或是有碍眼的人的。”世家就代表着人多,这人多了,总是会生出烦恼。   阿妧对了对手指,就小小声儿地说道,“我不是不喜欢那位家主大人,可是他太聪明了,我害怕。”心机深不可测的人,阿妧都很害怕。她就板着自己的手指头说道,“不仅这位神医大哥,还有会做好吃的的杀手小哥儿,多好啊。”   “……你是不是被他做的饭收买了?”靖王就眯着眼睛问道。   阿妧沉默了,默默地擦自己嘴边的口水。   “秀色可餐……他做的饭真好吃啊。”梨花带雨的杀手少年也很好,做的饭菜比御膳房的都要好,阿妧可喜欢了。   因吃得好,阿妧最近胖了一圈儿,落在靖王的怀里,胖嘟嘟的都是软乎乎的小软肉。   靖王就压低了声音沉沉地哼了一声。   “我姐姐真是可好了。”   阿妧就眉开眼笑地说道。   这么好的生活,都是姐姐带来的呀。   美男不嫌多。   这么看,后院儿美人儿三千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呀。   “长公主身边的美男子们,也是这样多才多艺么?”阿妧一下子就想到了显荣长公主。   靖王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说说嘛,叫我开心一下。”胖王妃就在自家殿下的怀里打滚儿。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八卦一个,难得心情好,靖王也想着拿显荣长公主的苦逼事来给自家王妃开心一下。   他斟酌了片刻,见阿妧这些时候都对外头南阳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不在意,就奖励她了一下,垂头咬了咬她的嘴唇方才心满意足地说道,“她想跑,不过父皇偷偷卖了她的消息,临在海边儿叫人给扣住了。”可怜英雄一世的长公主低调跑路,却在出海之前叫几个姘头给逮住了。   下场十分惨烈。   “听说这几位天天坐在姑母面前,一定要知道谁才是她心里最喜欢的那个男人。”   “真是,挺惨了点儿。”靖王春秋笔法,少说了很多,不过阿妧一下子就觉得这其中刀光剑影了。   一定杀得一地血。   “竟然是陛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皇帝这浓眉大眼的也会出卖自己的妹妹啊。   靖王就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   倒霉皇帝不仅出卖了显荣长公主给美男,还拿这些消息卖了一个好价钱。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卖了长公主?”阿妧就觉得皇帝陛下这太凶残了,她即将临盆的时候叫皇后下旨给接到了宫里去,据说这宫中乃是祥瑞之气最重的地方,沾上一点儿都会平安如意,母子平平安安的。   想当初太子妃的每一胎都生在了皇宫之中,不仅平平安安,连皇孙们都更有体面,毕竟这是在宫里出生的,身份儿不同不是?只是太子妃一想到家里的四个嗷嗷待哺要求娶媳妇儿的倒霉儿子就是满眼辛酸泪了。   阿妧也在宫里生,太子妃真担心风水不好,叫阿妧也生个儿子出来。   不过阿妧显然不知道太子妃的心路历程,只觉得太子妃天天担忧地看着自己是在担心自己的健康。   今天太子妃没在,那忧心忡忡的目光就不见了,阿妧一边儿趴在皇后的身边啃点心,一边好奇地问皇帝。   皇帝正跟一脸苦逼的棋博士下棋。   生得道骨仙风的老先生已经身形晃动,目光绝望了。   “就算朕赢了你,也是人之常情,爱卿你也不必对人生失去希望。你还是一个很优秀的棋士。”皇帝又没走几步就赢了一盘,有些意犹未尽,觉得这届的棋士不行,完全没有阿妧那种与自己棋逢对手的棋艺。   不过看在老先生都胡子一大把了,皇帝也就觉得马马虎虎就这样儿算了,就推了那棋盘叫这老头儿下去,听说这老头儿走到外头就晕倒了,就无奈地摇头说道,“可见朕的棋艺,真是伤人于无形啊。”   他见阿妧与皇后腻在一块儿,垂着大脑袋没好意思跟皇后一块儿坐。   “所以陛下您为什么要出卖长公主?”   据说显荣长公主最近老惨了。   长公主府都出不去了,每天都在……嗯哼……   皇帝就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方才轻叹道,“还不是为了你,你个没良心的丫头!”   “为了我?”   “养孙子不要钱啊?朕的库房也撑不住不是?坐吃山空啊。且往后你以后要生那么多,朕如今也是为了孙子们的未来,只能对不住显荣了。”   他还装模作样地拿袖子抹去了眼角一滴浑浊的英雄泪,阿妧都要被这无耻的嘴脸给惊呆了,嘎巴了半天嘴儿,竟没有说得出话来,许久呆呆地说道,“可是,可是这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呢?”都说一孕傻三年,如今靖王妃还没生,就觉得智商跟不上趟儿了。   十分叫人忧愁。   皇帝就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慈爱的目光看着阿妧。   “别听陛下胡说。不过是唯恐你姑母日子过得清冷,想叫她的生活过得热热闹闹的。”皇后就嗔了皇帝一眼,这才摸着阿妧的小圆脸儿笑吟吟地说道,“你姑母才从南边儿回来,这一时闲下了来,只怕是不习惯的,不如有这些红袖……蓝颜知己在身边,总是会叫日子过得快活些。”   她见阿妧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对她柔声说道,“你姐姐也是如此。我也知道最近欣荣伯府的传闻,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难道你姐姐如今的地位,还不能左拥右抱了不成?”   美男子们在阿萝的府上进进出出的,也令人非议。   不过算什么?   女将者,既然在沙场上跟男人一般冲锋陷阵,男人做的事儿她们也都做了,那为什么男人能三妻四妾,却令如阿萝这样的女子谨遵世俗礼仪?   “母后,您是最好的皇后娘娘。”阿妧最喜欢听这个了,急忙眉开眼笑地凑过去蹭皇后的脸。   皇后不由失笑。   “你啊,真是个……”她点了点阿妧一脸狗腿的小脸蛋儿。   阿妧就笑嘻嘻地趴在皇后的怀里,只觉得自己什么烦恼都没有,只准备安安心心生孩子。   于是到了生孩子这天,太子一脸扭曲地被太子妃拉来围观阿妧生孩子,就聚得十分郁闷。   这年头儿,没有说弟妹生孩子,大伯子在外蹲守的。   这帮人还能不能行了?   左边端坐一个嘀嘀咕咕的皇帝,右边端坐一个手中佛珠转得飞快的皇后,眼前是自家转圈圈焦急得不得了的媳妇儿,还有个长子在对天祈祷一定得是个妹妹,听着阿妧那呜呜咽咽在里头的哭声,还有靖王与阿萝在里头温柔地安抚,太子就觉得这天底下什么皇帝是至尊啊,这靖王妃才是大佬。   再想到皇后已经一叠声去催宁国公夫人等人入宫,还与皇帝低声说道,“若不是阿妧突然发动,本可以叫他们也跟咱们一块儿给阿妧使劲儿。”   太子就冷硬地哼了一声。   “肯定是个闺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生个闺女,就勉强给她抱大腿! 第280章   大概太子的威胁真的成真了。   阿妧生了个胖姑娘。   胖嘟嘟, 软乎乎地蜷缩在阿萝的怀里,闭着眼睛砸吧嘴儿。   阿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只是见阿妧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她急忙就将怀里的小姑娘给放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 自己坐在阿妧的身边喃喃地说道,“我本以为……我很担心她这一胎。”见靖王抬眼诧异地看着自己, 她勾了勾嘴角, 低声说道, “如今她生了孩子, 我很高兴。”她俯身将嘴唇印在阿妧的额头, 片刻方才起身, 眼底闪动着的光彩令靖王都有点儿嫉妒了。却见外头传来太子与皇帝的声音。   “还不把孩子送出来给咱们看看!”   太子一听是个女孩儿, 与皇帝弹冠相庆, 这好不容易又恢复了冷酷的表情。   他觉得阿妧还算是比较能干的。   生闺女多好啊。   卫熠就趴在窗边儿往里头探头探脑,格外希望看见自己的小堂妹。   待见了一只软乎乎的小婴孩儿,卫熠的心都化了。   “我是你堂兄呀。”他戳了戳妹妹的小肚子, 见她哼哼了两声, 却很乖,完全没有自家皮猴儿四弟那在襁褓里的破天哭声,就觉得自己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小堂妹。   这个时候欣荣伯啥的都不在大皇孙的眼睛里了, 他就眼巴巴地跟着宁国公夫人的目光看着小堂妹在自家皇祖父与父亲的怀里过了一圈儿, 方才心满意足地抱住了这个小家伙儿。大皇孙觉得妹妹很可爱,宁国公夫人也松了一口气。   她不在意阿妧生男生女。   如今见皇帝等人喜欢阿妧生的孩子,自然心里很喜欢。   “宫里的风水变了?”见阿妧竟然在宫里生了个闺女,太子妃突然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是不是也能生闺女了?这需要太子的配合。   太子突然觉得……   上回靖王喝的那是啥补汤来的?   他只觉得太子妃的目光毛骨悚然, 然而此时此刻却只能默默地端详儿子怀里的小豆丁,顿了顿就对皇帝说道,“父皇,这是皇家第一个皇孙女,您不如封她个封号,也是荣宠。”   皇帝陛下膝下儿子孙子无数,可是女儿缘却浅薄,就连七公主那样儿的活霸王都要被宠上天,更何况阿妧生的这软乎乎看起来就十分可爱的小东西呢?皇帝就深以为然,点头说道,“这丫头可比皇孙金贵多了。”   皇孙多了不值钱。   皇帝继续说道,“就封一个安荣郡主,赐给她涿郡的封地好了。”   他就笑眯眯很慈爱地看着那毫无所知却已经有了很富庶家底儿的小孙女儿。   因此,靖王妃在宫中生下了皇孙女,如今封了安荣郡主,顿时京中就哗然了。   没见过这么疼姑娘的呀。   太子的四个儿子,如今还都是白板儿呢。   除了皇孙这头衔儿,剩下的还不及这位皇孙女儿。   难道这年头儿皇家重女亲男?   大家一下子就觉得皇帝的画风格外别致,甚至有人就在太子妃面前隐隐地挑拨说阿妧更得皇帝皇后宠爱,连生下的一个女孩儿都越过了太子妃的皇孙们去,妄图挑拨太子妃与阿妧之间的亲密。   太子妃笑吟吟地更给安荣绣小兜兜儿,听见了这也也没说什么,不过是继续含笑叫那人滚,这才十分不悦地进宫,先是亲了一口睡在阿妧身边的小东西,这才侧坐在阿妧的身边冷笑道,“你说好笑不好笑?这是叫我嫉妒你呢。”   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若是与阿妧生出芥蒂,那往后阿妧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见阿妧嫁给靖王,心里嫉妒想要暗搓搓使绊子的也不是没有。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太子妃如今与阿妧妯娌之间感情不错,谁知道往后呢?   阿妧却没有这份担心。   太子妃疼她闺女比自己疼得还厉害呢。   她本就是个娇气的人,生孩子的时候浑身都觉得仿佛被掰碎了似的疼痛,如今在月子里,就装模作样地把自己躺在床上当个病西施。   此刻听了太子妃与自己抱怨这些,阿妧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歪头想了想就骄傲地说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她们嫉妒我,正说明我的日子过得好了,和嫂子的感情好得叫她们看不下去了,这才挑拨。我该高兴才是。只是嫂子,”她紧张兮兮地说道,“她们既然说过这样的话,那往后嫂子你不要理睬她们了。”   “我知道,我明白。”太子妃就笑着说道。   她见阿妧软软小小的,才及笄大婚不久就生子,未免可怜。   “奶娘找好了么?”阿妧年纪小,身子骨儿才长成,因此奶水不够。   因此皇后就命人寻了奶娘过来喂安荣郡主。   “找好了。”阿妧就点了点头说道,“瞧着挺干净的,母后与母亲都亲自挑选出来的,必定好极了。”她侧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的小东西,就跟太子妃抱怨说道,“这丫头是个没有良心的人,有奶就是娘,谁的奶都吃。”不过她没说,就算是不喂奶,安荣郡主也粘她粘得不得了。   虚伪地给太子妃告了自家闺女一状,见太子妃看着自己无奈地笑了,她也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自己越发孩子气了。   可是在外头,南阳侯却已经堵住了每天翘着尾巴眉开眼笑的宁国公。   “大哥。”南阳侯挨了阿萝两刀,将养了半年多,就算是此刻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本是气势压人的强者,可是此刻却露出几分疲惫。宁国公哼着歌儿等着闺女出了月子带着外孙女儿出宫来看他,想到当日安荣郡主出生时见到的那软乎乎的小模样儿开心得不得了,就见了南阳侯。看了南阳侯如今的这份憔悴,宁国公唬了一跳,急忙诧异地问道,“二弟,你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他就想起来了。   两个月前,林唐离京。   他什么都没有带走,接到了皇帝封自己为边关守将的旨意,就出了京。   孑然一身,仿佛要与南阳侯府断绝,也并未再去惊扰阿萝。   宁国公去送了侄儿一程,只觉得林唐的那份抑郁与伤感叫自己心酸极了。   如今想来,若他的儿子离京,那国公爷还不哭死啊?   “阿唐的事儿,你也别放在心上。”听说林唐拒绝日后继承南阳侯府的爵位,自己把自己从南阳侯府继承人的位置上给拿掉了。南阳侯夫人听了就撅了过去。   她这一生在意的,不过是南阳侯这个男人,还有南阳侯这个爵位。若自己的血脉不能继承南阳侯府,那么这么多年的艰难与坎坷岂不是都成了笑话?更何况林唐是南阳侯的嫡子不假,可若林唐不继承南阳侯府的爵位,南阳侯不要嫡子,回头再生一个庶子可怎么办?   南阳侯抿紧了苍白的嘴唇。   许久,他带着几分希冀地问道,“大哥,阿妧的女儿……”   “你怎么突然惦记阿妧了?”这不能说坦白相告以后就放飞自我就不隐藏了是不?宁国公就沉了脸。   他不开心。   咋地啊?还想把闺女给抢回去是不?   “她在宫里可好?陛下与皇后,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生的孩子?”虽然在这宫里头的传闻不少,都说靖王妃母女得宠,可是南阳侯却依旧为阿妧担心。   这么久以来,阿妧生产前的时光,南阳侯只求上苍开恩,叫自己的女儿生一个儿子,好在皇家站稳脚跟。待知道阿妧生的是个闺女,南阳侯的眼前都黑了,若不是皇帝亲口封了那孩子为郡主,还赐下封地,南阳侯觉得自己都能再吐几口血。   他期待地看着宁国公。   若是从前,他来往宫廷也很寻常,不必去问宁国公。   可是皇帝已经很久都没有召见他了。   “那当然,我家小郡主人见人爱。”宁国公就神气活现地说道,就跟得宠的是自己似的。   南阳侯就张口欲言。   “不过跟你关系不大。我说,虽然如今大家都瞒着阿妧,二弟,你也别去打搅阿妧的生活,令她徒增烦恼。”宁国公警惕地看着弟弟说道,“阿妧如今可还坐月子呢。都说月子里若是哭了,对身子不好。你……”   他抓了抓头,决定祸水东引,也别叫弟弟总是想要把自家的闺女给抢走,不怀好意地说道,“你那个庶女阿妤,如今是不是也得嫁人了啊?二弟,你可看着她点儿,别叫她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没得给咱们林家丢脸。”   林家小辈几个姑娘里头,连三房庶出的阿静都已经定亲了。   只有阿妤和阿萝待字闺中。   可是阿妤能跟阿萝比么?   阿萝不是嫁不出去,而是挑花了眼呐!   “她不过是个庶女。”南阳侯就冷冷地说道。   说起阿妧的殷切,在提到阿妤的时候骤然冷了下来。   这么多年阿妤在百越作的妖,足以令南阳侯理都不想理她。   然而想到阿妤这样的庶出姐姐对于阿妧来说,只怕是阿妧丢脸的根源,南阳侯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了。他与宁国公说了一会儿话,也不能从宁国公的身上打听出什么。   虽然他对阿妧的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然而想来阿妧与阿萝是见都不会叫他见一面的。心里本就抑郁,南阳侯只觉得自己尚未将养好的伤口都要崩裂,勉强就回了南阳侯府。听着南阳侯夫人想念林唐的伤心哭声,南阳侯就勾了勾嘴角。   他没有想到,唯一的儿子,竟然会这样怨恨他,怨恨到甚至连他的爵位都不肯背负。   仿佛南阳侯这个爵位带给林唐的,只有耻辱。   南阳侯夫人,显然也没有想到的。   他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书房去。   冷冰冰的,带着几分空旷与凄凉。   下意识地将手往一旁探去,却摸了个空,南阳侯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之前的那每一个日夜一样,都忽悠地往下沉了沉,之后心底是一片的空虚。   是了。   阮氏,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想到这里,南阳侯就觉得喉咙腥甜。   那一日阿萝从他的怀里抢走阮氏的骨灰,南阳侯就觉得自己的身边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恋慕了她那么多年,原来最后留给她的不过是她的怨恨。可是连阿萝都不知道,就算是只有怨恨又如何?   他得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然后……然后她给自己生下了这世间最可爱的孩子。只要阿妧在,那证明他与阮氏之间就永远不是陌路,就足够了。仰头轻叹了一声,南阳侯方才觉得心底好过了些,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想要和阿妧见一面。   他要把自己所有的苦衷都告诉这个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隐忍保护的孩子。   阿妧与阿萝不同。   阿萝是霍显的,自然向着自己的生父,可是阿妧是他的。是他甚至愿意自污,也要维护的孩子。   他将她过继,真的是为了她好。   长房无女,兄长夫妻都是厚道人,只要抚养阿妧,就一定会善待她,对她好。   阿妧也不再是庶女,而是名正言顺的嫡女。   他为了自己的女儿,真的已经费劲了一切的心机。   “侯爷。”就在南阳侯闭目想着心事的时候,乐阳郡主脸色苍白地进了门,她在南阳侯冰冷无情看来的目光里瑟缩了一下,竟不敢再如从前一般自在,而是如同从前南阳侯府中每一个无宠的妾室那样战战兢兢,怀着恐惧低声说道,“妾身与侯爷有话要说。”虽然当日争执被宁国公夫妻下了封口令,可是余者都能闭紧嘴巴,南阳侯夫人却不能。她已经被南阳侯痴恋阮氏给击垮了,整日里想不明白,也在念念叨叨。   乐阳郡主自然也听到了的。   待听到阮氏才是南阳侯的心头爱,她哪里还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一瞬间心都凉了。   乐阳郡主方才明白,这么多年的轻狂与得宠,如今落在大家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小丑一般。   跳梁小丑。   她自鸣得意,可是南阳侯却完全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侯爷为何要怎么对我?”南阳侯府如今已经有传闻说乐阳郡主本不是南阳侯的心上人,既然如此,一个失宠又没有根基的南朝女子,在南阳侯府又算得了什么?   她得宠的时候都奉承地喊一声郡主,可是南朝封爵早就没了,如今就是阖府都唤她一声赵姨娘。赵姨娘一向都自持尊贵的,尊严荣耀在她的心里比性命还要紧。这一句赵姨娘,显然已经把她的脸给撕下来丢进泥坑里去了。   她只觉得那些下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叫自己感到绝望。   两行清泪从赵姨娘的脸上落下。   他怎么可以利用她?   利用她之后,看她招摇之后,为什么又要叫所有人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得宠?   “我怎么对你了?”南阳侯就抬眼,冷笑着看着这个曾经试图下毒毒死阮氏的女人。   他的眼底闪动着真切的厌恶。   阮氏不是她当年的一碗药毒死的。   可是却与她脱不了关系。   “南朝亡了,你想要荣华富贵依旧,荣宠风光依旧,我都给了你,难道你还不知足?”   “仿佛我辜负了你一般。真是可笑。难道你当年爬上我的床,是真心爱慕我?”南阳侯就讥讽地问道。   他的讥讽,顿时就令赵姨娘呼吸困难,绝望地看着眼前这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无情的男人,她一时口不择言。   “那侯爷你呢?!阮氏也跟了你,你又得到她的真心爱慕了么?!” 第281章   ……   都是多年睡在一块儿的人, 赵姨娘也太不知体贴自己的丈夫了。   人家侯爷心里痛苦什么,赵姨娘莫非不知道不成?   为啥还戳人家的伤疤呢?   曾经恩爱过, 又何必互相伤害?   南阳侯就觉得自己深深地被伤害到了。   “贱人!”他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怒声道,“你又知道什么?!不过是, 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 贪慕虚荣的贱妇, 你怎敢在我的面前这样嚣张?!”   他此刻才从一贯的冷淡之中露出真实的感情, 赵姨娘只觉得满嘴都是腥甜的血腥味儿, 脸颊就跟裂开了一样剧痛。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她宠爱有加, 将她宠到天上去, 甚至连南阳侯夫人都心生嫉妒的男人, 却从他的眼睛里,此刻看见了不容错辨的厌恶与鄙夷。   那才是真实的感情。   他宠了她这么多年,可是心里其实是看不起她的。   他一边宠爱她, 一边却在看不起她?   赵姨娘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他从未伤过她的一根手指头。   她以为他是爱着她的。   可是当他此刻将她形容成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女子,她才知道, 原来自己在他的眼里, 竟然是怎么一副模样。   可是他什么都知道,却为什么要宠爱她这么多年?   赵姨娘本也不是一个傻子,且南阳侯这样的做派,当年在南朝数不胜数, 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因想明白了,她的心方才当真冰冻成了一团冰,又冷又痛,一下子就跌坐在冷笑的南阳侯面前,喃喃地问道,“所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侯爷,我只是阮氏的挡箭牌?你担心宠了她,令太太对她不喜。你要保护她的女儿,因此抬举我的阿妤,将她给抬到大姑娘二姑娘的对立面儿。谁还会在意两个不得宠的庶女?如今,她们都风光了,不需要您护着了,因此你也就不必再假装宠着我们母女了?”   阮氏躲在她光芒万丈的身后,安安静静地享受太平日子。   南阳侯夫人从未寻过阮氏一点麻烦,也从未恨过阮氏。   还有阿萝与阿妧,她们的人生过得多么的好?林家都同情这两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庶女,却只厌恶阿妤。   “你与阿妤,我也对得起你们。若不是你们心比天高,我并不会怠慢你们。”南阳侯只觉得自己的怒意冲入肺腑,被阿萝捅出的伤口隐隐作痛,就退回到了身后的椅子里去,闭着眼睛冷冷地说道,“若她老老实实做一个庶女,我也会保障她的平安喜乐。偏偏她自己不知足,想要攀附皇族,难道如今落得个身败名裂,是我的过错?”他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也是因阿妤做得错事更多,阿妧就越得姐姐们的喜欢。   他就短促地笑了一声。   赵姨娘呜呜地哭了起来。   “侯爷,侯爷求你不要再说这样残忍的话。”   若是真的没有了南阳侯的宠爱,她们在侯府只有死路一条。   就连南阳侯夫人也能抬抬手摁死她了。   赵姨娘不敢想往后的日子。   她想到的是曾经无宠无子,悄无声息在侯府之中讨生活的四姑娘五姑娘的生母,那两个妾室那么多年在侯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就连南阳侯的那两个庶女都瘦弱不堪。   一想到那样的日子,赵姨娘就不寒而栗,她哭着爬到南阳侯的面前求道,“侯爷,是妾身说错话了。妾身口不择言伤了侯爷的心,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可是这都是因妾身心里都是侯爷,因此才受不得这样啊!”   “下贱。”南阳侯看着痛哭流涕地在自己面前央求的赵姨娘,突然心口剧痛。   他仰头用力喘息了一瞬,这才虚弱地靠在了椅子里。   他爱着的人,干净清透如同山林间的溪水,从不为权贵折腰,这么多年,她从未因他的有权有势就爱上他。   想到阿萝说的话,阮氏从未爱过他,南阳侯就咳嗽一声,勉强将喉咙间的血气给吞进肚子里。   他爱着的人不爱他。   可是这样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女子,却内里是那么不堪。   他此生都不会得到一份纯粹的感情。   眼眶酸涩,南阳侯想到阮氏,想到这么多年的痛苦与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想到自己的想念,就颤巍巍地从一旁的桌子下头翻出了一叠平平整整,有了毛边儿显然经常摩挲,却干干净净的纸来。   他满眼爱惜地将大手压在这叠纸上,微微颤抖,却又仿佛有了能叫自己活下去的力量。赵姨娘就在他的脚下,不由也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却见那薄薄的纸面上,不过是一点简单的图画和歪歪扭扭的字迹。   稚气,没有力气的笔触,明明不怎么样,可是南阳侯看着它们的时候,却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赵姨娘一愣,之后顿时就想到了。   她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   “这是我的女儿的。”南阳侯轻声说道,仿佛在惊扰什么。   他这么多年,面对阿妧的时候,只能露出自己冷酷的脸。   只有一个人在,才能将这从长兄宁国公房中偷出来的阿妧的描红与图画真真切切地放在眼前,然后露出自己最真心的样子。   这是他的女儿,多么优秀。   “侯爷的女儿?”赵姨娘的脸都变色了,眼里赤红,还带着眼泪,突然尖声质问道,“侯爷的女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再也不能忍受南阳侯对阮氏生的女孩儿的疼爱的样子,顾不得自己的央求就尖锐说道,“侯爷这又是何必?!您在外头对她们那样坏,你心里疼爱她们,可是她们却将您视作仇敌!侯爷,您看看阿妤啊!她一直都爱着您这个父亲。”   “阿妤不是我疼爱的孩子。”南阳侯冷冷地推开她。   他将这叠纸都放进自己的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姨娘。   “日后老实点,不然我不会再护着你。”他抬脚就走了。   这么多年的恩爱,最后,却只换来了这样的一句话。   赵姨娘哭嚎了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她却不见自己与南阳侯争执的时候,书房之外,一道惊慌的纤细身影一闪而过。   然而南阳侯却是说到做到的,他不再对赵姨娘有任何偏爱,也不再善待庶女阿妤,因南阳侯夫人厌恶赵姨娘,哪怕知道南阳侯深爱的是阮氏,可是在南阳侯夫人的心里,赵姨娘对自己来说也是最大的仇敌。   因此当赵姨娘母女失宠,她就不许府中人对这母女两个有任何的奉承,赵姨娘母女的处境一落千丈,在侯府之中艰难度日。只是令南阳侯夫人更加恼火的是,南阳侯之后,发嫁了赵姨娘曾经的侍婢,在百越作为南阳侯妾室风光多年的袖鸾。   “原来,原来如此。”当知道袖鸾明明那么得宠,却偏偏战战兢兢,南阳侯夫人几乎撅了过去。   她没有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袖鸾从未得宠。   南阳侯曾经允诺,若袖鸾给自己当几年名义上的妾室,日后就送她风风光光地嫁人。   他抬举袖鸾,不过是因不想再宠爱矫揉造作的赵姨娘,却不想叫南阳侯夫人将怀疑的目光落在阿妧的身上。   南阳侯夫人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袖鸾已经嫁出了京中,嫁到了一个富庶的地主的家里当地主婆了。她气得浑身发抖,又不能去责罚袖鸾,只能日日在家中与南阳侯争吵。南阳侯厌烦透顶,闭门不见,南阳侯夫人就回头去作践赵姨娘母女。这南阳侯府之中天天都在争吵,闹得不像话,甚至连累了阿姣与阿馨时常惦记娘家,唯恐母亲吃亏。倒是阿妧月子做完了,翘着尾巴得意洋洋地出宫。   她生了闺女,如今是皇后与太子妃眼里最有功的人了。   阿妧的大尾巴就晃来晃去。   “你啊。”阿萝见胖王妃小脸儿这一个月补得红光满面,圆圆润润的,不由笑眯眯地掐了妹妹的脸颊一把。   “身子还疼不疼?”她就关切地把一头滚在自己怀里的阿妧揽在怀里。   阿妧心满意足地嗅着姐姐身上的香气。   她蹭了蹭,美滋滋地说道,“不疼了,到底是神医弟子,真的蛮厉害的。”见阿萝看着自己微笑起来,小八卦胖王妃就急忙蹭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姐姐,你到底喜欢谁?你跟我讲,往后我好不要站错队啊。”若是阿妧觉得好的阿萝不喜欢,那不是白使劲儿了么。   胖王妃自己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反正闺女都生了,觉得自己如今充满了力气。她就抱着阿萝的手想要知道。   阿萝就笑吟吟地想了想。   “若只看脸,倒是都还好。不过我希望日后与我生活在一块儿的,要简单些。”   她摸了摸妹妹的脸。   “那神医大哥呢?”   “他很简单。不过又很通透,是个好人。”阿萝就公允地说道,“不过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我与他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他这样追着我来到京中,一意想要留在我的身边,我并不觉得踏实。”   她不过是行军的时候,带着自己麾下穿行山林之间,遇见那背着一个竹篓上山采药的青衣青年。他非要去挖一块儿山壁上的什么药材,却自己从山壁上滚下来。阿萝不过是在那个时候出手帮了他一把,仅此而已。   “这不是一见钟情么!”阿妧眼睛都亮了。   阿萝突然就笑了。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   那样炽烈的,一见就会发生的感情,阿萝并不相信。   或者她应该说,她并不相信这样的感情,会一直保持下去。   她更相信相濡以沫,日久见情深。   就如阿妧与靖王,在日久的相伴之中彼此无法分离彼此,这样的感情,才会坚韧得永远都不会消失。   哪怕失去了最初的火热热烈,可是却还有淡淡的温馨的亲情,而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在那一刹那燃烧殆尽,最后化为灰烬什么都不剩下。   看着妹妹圆滚滚的眼睛,那漂亮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是一个姿容绝世的女子,可是阿萝却明白,或许会有许多人觉得,自己比阿妧优秀许多,可是她却知道自己有一点是不及阿妧的。阿妧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是可以付出一切的性情,毫无保留地去爱着一个人。可是她却更只爱自己,只爱妹妹。一旦发生什么,退步抽身,她一定干净利落。这样的冷清,说起来,她……   “那姐姐就站在原地,叫别人一心一意地爱着你,不必付出很多感情,只需要得到别人很多很多的爱就好了呀。”阿妧见阿萝笑着看着自己,就耿直地说道。   “不付出感情,又怎么会得到回报呢?”   “可是是他自己愿意的呀,有没有人逼着他们。姐姐你是什么样的女子,他们早就应该知道。既然爱上你,就该有觉悟,得到的与付出的不会相同。若是这样都愿意,那姐姐就得到很多很多的爱,然后,然后就给予一点点就好了。”   阿妧小小地比了比自己的手指,见阿萝睁大了眼睛,就红着脸美滋滋地说道,“其实我觉得,神医大哥一个不够。长公主姑母如今都还坐拥好几个美男呢,有姑母珠玉在前,姐姐你就挑个雍容不善妒的正室,然后就都收下好了。愿意陪着姐姐的,就往后都陪着。若是觉得不能对姐姐再付出爱的,那各自分别,再不相干也就是了。”   这没良心的胖王妃顾不得神医大哥才尽心尽力看顾了自己这么久,还怂恿姐姐后院儿三千。   得亏神医大哥没在。   不然下一回非毒死这没良心的死丫头不可。   那么多的用心简直就是喂了那啥啥啊!   “你觉得长公主的日子过得不坏?”阿萝的脸色就古怪起来。   胖王妃露出一个憧憬的表情。   谁不愿意美男环侍啊?   阿萝就抽了抽嘴角。   看来妹妹是不知显荣长公主的最新消息。   这长公主夜半卷了包袱要去浪迹天涯,顺便跟美男们掰掰,谁知道才跳出长公主府的墙头,就看见自家美男们笑眯眯地坐在马上都等着自己呢。   长公主此刻已经出京,心愿得偿,垂头丧气地被这群王八羔子架着去浪迹天涯,据说是去看遍山山水水了。   自然其中的苦楚,也只有曾经目睹过美男子们如何手段的阿萝才知道。   “一夫一妻好,不论男女,都是。”欣荣伯就语重心长地对妹妹说道,“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她对一脸茫然的妹妹循循善诱,阿妧就茫然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却不知姐妹两个正开始讨论第二胎再生个闺女继续横行后宫呢,一脸瑟缩,美丽的脸上仿佛都是惊慌的阿妤,却已经走到了六皇子府的门外,对着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门房说道,“我出身南阳侯府林氏,与六殿下曾有数面之缘,请叫我见六殿下一面,我有要事禀告。”   阿萝是私生女,她骗了所有人。   连带着,阿妧的身份也因这个姐姐变得更加低贱。   皇家能容忍身份这样复杂,还有个这样不名誉的姐姐的王妃存在?   都说六皇子待阿妧如妹。   只要她握着阿妧这个大把柄,六皇子为了阿妧,是不是也要对她投鼠忌器,言听计从了? 第282章   世人都知道, 六皇子一向温柔谦和,且待人十分温煦。   就连当年在宫中关系不怎么样的七皇子, 六皇子也能毫无芥蒂地照顾。   这是一个好人。   阿妤却最喜欢好人。   因为只有好人, 才会妥协。   她用力咬紧了自己的唇瓣,期待地看着那个门房。   六皇子虽然并不得皇帝宠爱, 可是皇子府的仪仗却是全都有的, 不仅有侍卫, 还有许多服侍的人。那门房怀疑地看着阿妤, 觉得这年头儿姑娘们也忒奔放了, 追男人追到了别人的家里来。   然而他到底是六皇子府的仆人, 因此也不大将战战兢兢频频回头, 仿佛在惊慌什么的阿妤放在眼里, 冷笑说道,“这位姑娘,我们六皇子府, 可不是阿猫阿狗可以进来的。你是南阳侯府的小姐?开什么玩笑。”   南阳侯府是京中显贵, 家里头的姑娘还会这样单薄狼狈?   且他也记得,自家殿下亲近的靖王妃,早年出身南阳侯府, 据说与南阳侯府的关系不怎么样。   眼前这美人儿既然是南阳侯的女儿,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必须不让进。   “请你禀告殿下,就说我真的有要事禀告殿下。”阿妤急了,都说这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门房竟然将她给拦住, 换了平日里,她得父亲宠爱的时候,哪里会遇到这样羞辱人的时候。   只是想到如今南阳侯府里的艰难的日子,她浑身骤然打了一个寒战,就压低了声音对那门房说道,“事关,事关靖王妃!若是殿下不见我,日后只怕会追悔莫及。”她见自己提及阿妧,那门房顿时就犹豫起来,不由在心中生出几分嫉妒。   阿妧何德何能?竟然能被六皇子这样放在心上,而她却想要得到皇子的眷顾都这么难?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脸。   她回京不过几日,昭容长公主府的几个嬷嬷就气势汹汹地上门来了。   嬷嬷们都不跟阿妤说话,只对南阳侯夫人传达了长公主的意思。   容玉当年因阿妤的缘故,如今都不敢对女子倾心。这一回若是阿妤再敢跟容玉纠缠,长公主就要对南阳侯夫人不客气了。   南阳侯夫人气得半死,越发厌恶阿妤,甚至明确地告诉阿妤,就算她有本事再把容玉勾上手儿,她也把她送去出家。只是阿妤却也没有再看上容玉这个如今什么都不行,只能安享尊贵的长公主幼子。   如今有六皇子这样好的人选,这样温煦的人阿妤知道,一向心软。就算如今不过是因不得已娶了她,可是只要时间久了,总是会转圜过来。一想到这里,阿妤的眼睛里就露出了光彩。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门房匆匆走了,一会儿,板着脸将阿妤给接进了皇子府中。   六皇子正在端详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匣子,匣子都敞开,露出的是里头两幅一模一样儿的精致可爱的赤金长命锁。   他正含着清透的笑意,抬手将其中一枚长命锁给拿在手中把玩,白皙的手绕着赤金的细细的链子,透着从容与优雅。阿妤进门就看见六皇子嘴角的柔和笑意,只觉得这么多年之后,当年那么秀气的少年皇子已经出众得令人心动,虽不及七皇子俊美绝伦,可是却生得格外的优雅。   他抬眼看来,对阿妤微微一笑,将长命锁给放进了匣子里,递给一旁候着的小厮。   “一份送去靖王府给安荣,一份送去公主府。”七公主也有孕了,口口声声生个儿子娶安荣郡主。因此六皇子一并送了。   阿妤见他提及靖王府,就抿了抿嘴角。   “给殿下请安。”她翩然地福了福,仿若一只蝴蝶。   六皇子就温煦地说道,“你说有事与我说?”   他明明并不喜欢自己,可是却对自己这样耐心温柔,阿妤的心都化了一样,抬眼痴痴地看着六皇子,许久之后,方才哽咽地说道,“多年不见殿下,如今小女终于回京,能再见到殿下,小女就算是此刻死了也瞑目了。”   她含着哽咽的哭音就在六皇子的耳畔,六皇子的手指敲了敲身边的桌面,带着笑意听着,就听见阿妤继续对自己倾诉衷肠,轻声说道,“那年在林间,殿下将小女从山中解救出来送回家中,小女就对殿下再也不能忘怀了。”   她绝口不提当年是对七皇子更加亲近,反而将六皇子当成小透明。   六皇子却也只是挑了挑眉梢。   “我不记得。”他和声说道。   他虽然都不记得,却没有半分不耐,阿妤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期待。   “你说有什么阿妧的事,想要对我说?”六皇子就继续和声问道。   他对自己的痴心并不在意,却更在意阿妧,阿妤的美眸就闪了闪。   说起来,她是应该感到满意的。   可是心里却忍不住嫉妒。   “十妹妹……”   “靖王妃。”六皇子就提醒说道。   “……王妃她,”仿佛在六皇子心里,阿妧跟自己称姐妹就仿佛是侮辱了阿妧似的,阿妤就咬碎了一口银牙,却越发露出柔软无辜的表情来说道,“王妃她的身世的秘密,不知殿下知道不知道。”   见六皇子慢慢坐直了身体,阿妤的心里一喜,就越发楚楚可怜地说道,“这些秘密,都是我在家中偷听来的,因此也想叫殿下知道。”她就低声说道,“外头都说六姐姐过继给了谦侯霍家,乃是林家仁义,将林家女让了一个给霍家。可是其实不是。”   “不是?”六皇子就笑了,对阿妤招了招手,扬声叫都侯在外头的小厮将门给关上说道,“你到近前来。”   阿萝之事,半年前闹得满城风雨,不过是因皇帝的态度坚决,才没有令阿萝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不过六皇子却不知道,阿萝并不是林家的女孩儿。   “阮姨娘当年进门的时候,肚子里已经坏了野种。”阿妤见六皇子的态度越发郑重,心中却愈发安定,见他微微颔首,眼里就闪过奇异的表情,继续说道,“小女的父亲当年被她迷惑,因此才默默地容忍了此事。只是殿下,未婚有孕,这得是多么放荡不堪的女子?阮姨娘行事不检点,又别嫁父亲,是个水性杨花,淫奔无耻的女子。阿萝哪里是庶女,她甚至不及庶女,不过是阮姨娘放荡的罪证,乃是奸生女。”   六皇子就沉默了下来,把玩手中的一串碧绿的佛珠。   清凉的碧绿之色,映照着他雪白的指尖儿。   阿妤就鼓起勇气说道,“靖王妃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姐姐,只怕会被人嘲笑。生母不堪下贱,那做女儿的又好到哪里去?她当年小小年纪就与靖王殿下挨挨蹭蹭,这么多年一直为人诟病。若是传出阮姨娘与六姐姐之事,只怕会为人轻贱。她生来,血液里就流着勾引男子的……”她话音未落,就听见六皇子开口打断道,“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来我的府中,又是为了什么?”   六皇子抬眼,看着阿妤就笑了。   “不会是专程来与我说阿妧的身世秘密,是不是?”   他虽然看似不在意,可是从手腕上抹下的那串佛珠,却依旧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阿妤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我的心里都是殿下,实在不愿叫殿下为难。王妃虽然不堪,可是殿下一向都疼爱王妃。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殿下,哪里能眼看着殿下因王妃难过呢?”   她就垂泪轻声说道,“殿下若是因此事心里不快活,我也不快活极了。为了殿下,我愿意将此事永远地隐瞒下去。殿下放心,只要殿下欢喜,那我,我就再也不提了。可是我却想一直留在殿下的身边,哪怕是为奴为婢,可是只要能看见殿下就满足了。”   她柔情款款,痴心恋慕。   六皇子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若我不留下你,阿妧之事,你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他看着阿妤缓缓地说道,“你是在威胁我。”   “我怎么会威胁殿下?不过是爱慕殿下,可是殿下却不理睬我。因此,因此……虽然小女手段卑劣,可是都是因为对殿下的一片心呀!”   阿妤本就是个弱质纤纤的美人。   她如今长大了几岁,越发地容颜出众。   这也是她绝不肯如同寻常庶女那般嫁到寻常人家的缘故。   美貌才气聪慧,她都有,为什么不能去得到能令自己安享尊荣的人呢?   她也要做皇子妃。   她这样仿佛怀着绝望的柔情对六皇子说着话,哽咽地说道,“就算殿下讨厌我,可是我也想留在殿下的身边。殿下……”   她的声音柔柔的,仿若一把小钩子挠在男人的心上,六皇子却专注地看着眼前羞红了脸的阿妤许久,仿佛是在确定什么一样,许久方才和声说道,“这么说,你都是为了我?”他顿了顿,就对阿妤柔声问道,“不过你说对了。为了阿妧,我的确什么都愿意做的。”   他的目光清透得仿佛一切景象都无法映照在她的眼睛里。   明明是最温柔的一双眼睛,可是阿妤恍惚间抬眼看去,却觉得心中心中一凉。   可是这种情绪之外,却已经是狂喜。   六皇子这话,就是妥协了。   “殿下,您真是个好人。”阿妤说这话,真是情真意切。   若六皇子不是这样温柔和气的好人,她也不会只凭着几句话几句威胁,就能得到六皇子的承诺。   所以说,她最喜欢的就是对这种面对威胁束手无策的好人了。   六皇子就含笑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秀雅的身姿就立在阿妤的面前,身上传来淡淡的好闻的一点佛香,令阿妤的眼底露出几分沉醉之色。   微冷的手落在阿妤雪白的脸颊上慢慢游走向着下方游弋的时候,她甚至红了脸颊。   六皇子嘴角带着温煦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落在了女子细腻柔弱的脖颈间,几乎是刹那间,猛地锁紧。   他就带着笑意与温和,一把就扣住了阿妤的脖子,将这单薄纤细的少女轻松地给举到了半空去,看着她双脚无力地在半空踢动,甚至用惊恐与震惊的目光看着自己,就温柔地说道,“只是对不住。我出身皇家,最不相信的就是别人的诺言。也只相信这世间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你看错了我。我从不受人威胁,也从不是好人。”他微笑着对阿妤说道。   阿妤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只觉得喉咙间的大手夺走了自己全部的呼吸。   也不明白,为什么六皇子那么温柔的人,竟然会下这样无情冷酷的杀手?   他这样的性情,不是最柔软,最会体谅别人,最……   她泪眼朦胧,只觉得喉咙剧痛不能呼吸,窒息的瞬间,下意识地看向了下方。   六皇子抬眼在对她温煦地微笑,可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却冷得如同山风,空旷寒冷。   “哪怕你的秘密只涉及欣荣伯,我勉强收了你进府也没什么。”看着阿妤就在自己的手中挣扎,许久,慢慢地咽了气,六皇子这才垂目,将这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柔弱女子给丢在地上,慢慢擦干净自己的手,不再能嗅到阿妤残留在自己指间的那甜腻令人不悦的香气,这才慢条斯理地将一旁的佛珠串在手腕上笑了笑,轻声说道,“可你想要的太多,知道的也太多。”   阿妧的身世,就到此为止。   除了他,他不会再叫任何人知道。   他皇兄也还是算了吧。   心里轻叹了一声,六皇子的眼里就露出几分真切的温柔,慢慢地越过阿妤,将门打开。   他对弄死一个侯府庶女,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却还是往南阳侯府去,亲自将阿妤的尸身送了回去,顺便礼貌地质疑了一下南阳侯府的教养。   叫一个庶女去皇子面前大放厥词,还口口声声要做他的女人,是不是太下贱了?   六皇子就觉得南阳侯府的教养不怎么样,顺便告知南阳侯,若是传出他和阿妤的死有关,那六皇子不介意对外头的人分辩一下,阿妤是怎么勾引自己的。   他离开之后不久,南阳侯府就传出消息。   南阳侯病故了一个庶女。   等阿妧知道阿妤突然就死了,还是在去过六皇子府之后就死了,就对阿萝肯定地说道,“她肯定是在六殿下面前作大死了。”   不然也不会突然病故啊。就是不知道灭了阿妤的到底是六皇子还是南阳侯了。她正跟自家襁褓里吭哧吭哧喝奶的胖闺女玩儿戳肚皮游戏,阿萝却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见阿妧气色极好,就将之前因她有孕隐瞒着她的那些旧事都说了。待知道生母这么多年的日子过得这样痛苦,阿妧沉默了。   “于是他说,我才是他最爱的女儿?”她突然就笑了。   “这份爱,真是令人感到肮脏。”她的所谓的这份最爱,是阮氏被他强占之后得来的。   阿妧没有感动,只感到更加痛恨。   因此次日,南阳侯受到了一份来自靖王府的,被退回的嫁妆。 第283章   嫁妆是叫靖王殿下亲自送到南阳侯府的。   南阳侯一双眼睛沉沉地落在靖王命王府侍卫丢在院子里的东西。   还有几架秋千。   那是他曾经亲手做好送到庆阳伯府, 又假托庆阳伯送给了阿妧与阿萝的。   “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不仅是这嫁妆, 还有这些年间庆阳伯得到他在百越的战利品给了阿妧的, 阿妧一样儿都没留,哪怕曾经再喜欢给还回来了。   南阳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也不敢相信, 阿妧竟然完全不愿跟自己有任何牵扯。她应该明白自己的苦衷, 她是他的女儿, 为什么不来听听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话?他这一生, 真的, 真的只爱着阿妧这一个女儿。   若不是阮氏只能为妾, 其实他们可以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他一定比宁国公还要疼爱她。   “她说不想再见你, 就是这样。”靖王冷淡地说道。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叫阿妧流眼泪的男人。   哪怕他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可是令阿妧痛苦这么多年的,依旧是他。   在南阳侯府几个姐妹的面前, 阿妧总是小心翼翼, 抬不起头,然后用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来补偿阿姣与阿馨。   可是凭什么叫阿妧这么委屈呢?   靖王只觉得阿妧这么多年,这么艰难。   那些痛苦的背后, 始作俑者, 都是南阳侯罢了。   “不可能!阿妧心软,一向体贴懂事,怎么会这样决绝?殿下,你瞒着阿妧将这些东西送回来, 难道不怕日后阿妧恨你?我可是她的生父。”   南阳侯绝对不会相信,只当靖王这是瞒着阿妧在跟自己划清界限。他死死地看着靖王,靖王却只是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就见斜刺里冲出了一个头发散乱的中年女子,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南阳侯的脚下哭着叫道,“侯爷,侯爷!阿妤呢?我的阿妤呢?!”   赵姨娘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显然被阿妤突然死掉被冲击得几乎疯了。   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将赵姨娘给摁住了。   赵姨娘嚎啕大哭,奋力挣脱开了禁锢。   她是知道阿妤去了六皇子府上的,因为她也觉得,拿阿妧的身世去威胁六皇子是一桩妙计。   六皇子也的确来了南阳侯府,不是来提亲的,而是送还南阳侯庶女的尸首。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狠毒?   六皇子真的是太狠了。   赵姨娘没有儿子,此生只有阿妤一个女儿,阿妤死了,她在这南阳侯府之中就再也没有依仗,甚至不及从前被她踩在脚底下的那许多的妾室。   她叫南阳侯夫人将怒火都撒在身上,这么多天生不如死,毫不容易今天见到了南阳侯,顿时爬过去抱住了南阳侯的腿大哭起来。直到她被那些下人慌乱地给拉开再也挣脱不开,一下子就看见了英俊高大的靖王,她的眼里最后露出扭曲的光彩来。   她的女儿死了,阮氏的女儿也别想好过!   “靖王殿下,殿下,你可知道,可知道你的王妃的秘密?!”阮氏放荡,婚前苟且还有了孽种,哪怕那孩子是霍家的女儿,可是也不能掩盖阮氏成亲之前就与霍宁香的弟弟有了鱼水之欢。这么下贱的女人生下的不堪的女儿,怎么配做靖王妃?赵姨娘的声音尖锐地叫道,“你的王妃也是个……”她尚未高声叫一声,就见靖王的身边已经快步走出一个侍卫,一脚就踹在了赵姨娘的嘴上!   鲜血飞溅,赵姨娘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属下一时失手,请林侯不要和属下计较。”下一刻,那侍卫就笑嘻嘻地一剑捅进了赵姨娘的心口。   他英俊的脸上笑嘻嘻的,其实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一群靖王府的侍卫用嫉恨的目光看他。   抢到了这么一个大功劳,这家伙回头大概能娶到王妃带来的好丫鬟了吧?   真是狡猾。   “若府中谁再有流言蜚语伤及我的王妃,林侯,这就是她们的下场。”靖王冷冷地看着看都不看赵姨娘的南阳侯,只觉得这男人的心冷如同一块岩石。   赵姨娘也是服侍他多年,令他感到快活,或者说与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女人,可是她死在他的面前,他竟然都无动于衷。心里嗤笑了一声,靖王就转头淡淡地说道,“林侯你生性冷硬,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谁会相信这样的男人有真心在?   他摆了摆手就要离开,可是南阳侯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叫我见见阿妧。”   “呵……”   靖王抬脚就走。   “殿下,叫我见见阿妧。”南阳侯的眼里充满了央求,靖王的目光闪了闪,想到阿妧对自己的话。   若南阳侯一定要见她才肯死心,那就叫他去见她。   阿妧曾经的目光里充满了坚决,靖王垂目想了想,这才微微颔首,带着南阳侯去了靖王府。此刻靖王府里欢天喜地的,盖因皇帝今天又赏赐了安荣郡主许多的小玩具小宝石的。   靖王妃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在大皇孙卫熠的殷勤地要求抱着妹妹走路里正在得意洋洋逡巡自家王府。今天天气不错,天气暖和极了,卫熠就小心翼翼地把妹妹包裹得暖呼呼的,不叫她吹到半点儿风儿去。   “行了,送妹妹回去吧、”阿妧就指挥大皇孙。   最近大皇孙驻扎在靖王府里,亲爹亲娘都不见了。   “看着妹妹睡觉啊。”靖王妃还叮嘱道。   大皇孙美滋滋地点头,撒丫子就抱着妹妹跑了。   靖王妃就发现,这年头儿,堂兄这种生物就是世上最可爱的存在。   林珩林琰于她。卫熠于安荣。   看见小团子闭着眼睛哼哼着揪着卫熠的一丝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阿妧就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她如今与南阳侯府彻底分割,突然感到如释重负。不过她在外头晒了会儿太阳,正准备好好儿回去睡个回笼觉。晚上好跟靖王殿下妖精打架争取再生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见南阳侯大步而来。   她一愣,之后眼里有些复杂地看着那高大英武的中年男子由远及近。曾经这男人的身姿是那么伟岸,满足了阿妧心目中对父亲的一切的幻想。他就如同一座高山,肩膀宽阔,可以给自己的儿女遮风挡雨。   阿妧不由想到曾经自己第一次恍恍惚惚见到这个父亲时,看到他高大有力的身影,那么踏实。   然后现实给了她一耳光。   尚且病弱的小团子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就是被他丢进了堂兄的怀里。   他不要她。   如今想来,阿妧只觉得那时天崩地裂,那时紧紧抓住林珩,就仿佛抓住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是如今,他依旧高大威严,可是她却想要主动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当他走到自己的面前,阿妧仰头安静地看着他,面容沉静。她娇娇地坐在那里,小小一团,眼神清澈漂亮,哪怕受到了许多的伤害,可是却并没有变化成为尖锐愤恨的女子。   南阳侯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阮氏。她也是那样平和的女子,哪怕被他伤害,却从没有改变自己美好的心。然而想到阮氏,南阳侯闭了闭眼,这才慢慢地走到阿妧的身边坐下,和她一块儿去看头上那片干净的天空。   就如同阮氏一样纯净。   “我……这一生,只爱过你的母亲,”南阳侯艰涩地说道,“可是我已经娶了出身名门的妻子,她占了那个位置,若我执意休妻,只会令你的母亲更加难做。”南阳侯夫人那时已经有一子两女,他要与她断绝,只会闹得更加难看牵连阮氏。   只看曾经赵姨娘得宠的时候,太夫人甚至都不许赵姨娘母女入宁国公府就知道,闹得厉害了,受伤的只有阮氏罢了。他不过是说自己的苦衷,却听见身边娇小娇艳的的女孩子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她?”   她侧头过来,雪白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天真明媚,仿佛是未出阁的单纯的女孩子。   “既然知道会令她委屈,为什么一定还要将她置身在那样尴尬悲哀的位置上?哪怕知道她伤心,知道妾这个位置是侮辱,哪怕知道会伤害她,你也要得到她是么?”   她的声音平静,却一下子将他的私心都给撕开,暴露无形。   南阳侯无言以对。   “所以侯爷您看,这么多的不得已,还有苦衷,其实当初,你只要忍耐住你的那一点私心,一切都不会发生。”阿妧安安静静地转过头去,不再去看南阳侯那样沉默的脸,许久方才轻轻地说道,“她本可以有更美好的人生,侯爷其实您也是知道的吧?你也明白,只要离开你,其实她也可以过得很幸福美好。只是你不能忍受她不属于你,不能忍受你的欲望,因此,什么她的心情,她的心意,她往后的人生,都不在意了。”   所谓的爱,原来也可以这样可怕。   它摧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可是我不后悔。”南阳侯看着阿妧雪白的侧脸,突然轻声说道,“我得到她,然后,我们有了你。”   “阿妧,我有了你,哪怕……”哪怕她曾经是个痴儿,可是南阳侯在当年抱住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的时候,那么满足。   他心爱的女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只爱着这个孩子。   “可是我却很后悔。侯爷……”阿妧突然看着天空笑了笑,除了天上,她不知道此刻又该去看什么地方,许久,她转头看着南阳侯露出一个最好看的笑容。   “如果,早知道自己是令母亲痛苦生下的孩子,那么阿妧,”她顿了顿,就抬眼轻声说道,“无论是哪个阿妧,都只会希望自己,从来不曾出生过。”   她这一刻,仿佛依稀想到了曾经那么久远,几乎是蒙昧时的记忆。   那么温暖的一双手,轻轻地环绕着她。   她的耳边仿佛还哼着歌。   她轻轻地笑了笑。   南阳侯一愣,迟疑地看着阿妧,却在看见阿妧那双漂亮的眼睛许久之后,突然脸色骤变,在她笑吟吟的目光里霍然起身,踉跄地退后了几步。他脸色惨白地看着垂头微笑的小姑娘,仿佛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都说不出来,血脉逆流,指着阿妧许久,频频四顾,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他几乎是软在了地上,见靖王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抱起了阿妧转身走了,死死地看着靖王的背影,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几乎要逃离这个地方。   他从靖王府走出门去,在门口又吐出一口血,巨大的悲痛与绝望都几乎压倒了他。   他从不流眼泪,一生之中唯一一次流泪,是为了阮氏的死。   可是这一次,他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无论是……哪个阿妧。   她几乎揭开了一切。   为什么曾经蒙昧的痴儿一下子就开了窍。   曾经许多次,他听到南阳侯夫人与乐阳郡主那不解的喃喃自语。   还有太夫人与宁国公夫人的疑惑。   “都说是个痴儿,可是阿妧也不傻啊。”他听到过那么多的疑问,可是却从未放在心上。   只在此刻,在看到阿妧那安安静静,有仿佛什么都不愿意隐藏了的眼睛的时候,全都涌上心头。   原来,原来他曾经珍重的孩子,早就,早就不在了。   他错了这么多年,原来在阮氏死去的时候,就全都失去了。   巨大的悲痛几乎压垮了南阳侯,他颤抖地回头去看靖王府那重重关上的朱红大门,想到靖王方才应该也听到了一切,可是那男人最后却满不在乎的脸。   是了,靖王想要娶的,爱着的,本就是如今的这个阿妧,他当然并不在乎。可是,可是他不能……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从长街的另一段笑吟吟走过来的阿萝,就见她绝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布偶,活灵活现的小老虎。   她的姿态那么惬意,仿佛靖王府本来就是她的家一样。   直到走到近前,阿萝面不改色,仿佛陌生人一样要与南阳侯擦肩而过。   “她不是阿妧。”南阳侯突然声音嘶哑地说道。   他的口中腥甜,眼前发黑,几乎都看不清阿萝的脸,却在执着地说道,“你爱错了人。她不是阿妧。阿妧早就不在了。”阿萝也是在爱着曾经的阿妧,可是如今这个冒牌货,却一直都在抢走他真正的女儿的所有的爱。南阳侯想到毫无保留地疼爱阿妧的所有人,就发现所有人疼爱的都是冒牌货,只有阿萝与他有一样的心情。   他们都爱着的,是曾经的那个孩子,是他真正的女儿。   阿萝的脚下一下子就顿住了。   许久,她沉默地垂头看着手里的小老虎。   她突然笑了笑。抬眼,仿佛透过朱门,看见了里面暖洋洋,叫自己幸福的一家人。   “你真的爱过阿妧么?”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什么?!”   “林侯,若你真的爱过阿妧,就该知道。”阿萝轻声说道,“她早就不在了。”   当她第一次再见她的时候,看她哭着扑进自己的怀里,摇摇摆摆地跟着自己走的时候就知道,那不是她的妹妹。   真切地爱着那个孩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是真是假?   当阿妧从宁国公府,被靖王抱着见到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妹妹。   她曾经看着那小小的团子被靖王抱走,坐在角落缩成一团哭。   因为这世上,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也是因这样,所以她才会那样头也不敢回地离开了京中,不敢面对这一切。   可是那时她也感谢如今的阿妧,她活在妹妹的身体里,生活得很幸福,仿佛她的妹妹也是这样幸福一样,叫她可以有一个最后可以惦念的人。经年的想念,还有她一封封传到南边给自己的厚厚的书信,才终于叫阿萝释然这一切,将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疼爱,真心地将她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人。   直到许多年后,她可以面对这一切,然后有一日虔诚地去给阿妧真心求一块平安府,那慈悲年长的僧人带给她最后的安慰。   对于曾经的阮氏还有那个傻傻的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分别才是苦难。她们无论是在哪里团聚,都会很幸福。   活着的人更重要。   那么,母亲和妹妹幸福地在乐土生活,她活着的时候爱着如今的阿妧,然后死去之后,去和她们团聚。   这就是她的幸福了。   “所谓的最爱她,对于林侯你来说,不过都是虚伪的感情罢了。”   若他真的爱着阿妧,怎么会从未发现,她早就不再是她?   听到身后传来南阳侯府下人惊慌的声音,还有人晕倒在地上的闷响,阿萝勾了勾嘴唇,却见靖王府的门开了。   一颗小脑袋呆呆地探出来,见了她顿时就眉开眼笑。   “我就说姐姐来了,殿下还说不是。”她笑靥如花,在阿萝温柔的笑里滚过来叽叽咕咕地抱怨,“等了姐姐可久了,一块儿去跟安荣玩儿。”   她弯起眼睛笑起来。   无忧无虑,一无所觉。   阿萝牵着她走进传来婴孩儿哭声的院子,见到靖王憋气的脸,将一切阴鹜都抛在身后。   她在她的身边,就足够了。 本书由 兮儿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