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黑夜戴墨镜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命犯桃花与剑》 作者:青浼 文案 他带着他的剑,来到她的身边。 花眠:“被刁难了,明天剧组让糊的剑赶不上重做,借、借你剑我用用?” 玄极:“可以。” 玄极:“给钱,只收现世流通货币。” 花眠(惊讶脸):“什、什么东西?” 玄极:“人民币。” 花眠:“……” *本文大世界观、人物背景身份完全原创、独立 *感谢网易《天谕》官方授权游戏设定比如男主的脸和名字(。) 内容标签:古穿今 甜文 主角:花眠、易玄极 ================== 第1章 【诸夏】楔子 五百年前,诸夏大陆。 诸夏大陆有四大种族—— 东夷汐族,鱼尾人身耳为鳍状,常年生活于东海深渊,擅医药神农,与世无争; 西荒人族,以智慧见长,擅遭神兵火器,掌控诸夏大陆最大神器军.火库; 南蛮翼族,可幻化羽翼,飞天遁地,擅用兵; 北狄狐族,起源偏远之地,却野性难掩,族人擅谋权,八面玲珑,魅惑众生…… 百年天地人神大战之中,四大种族族长率领大陆众有志之士将邪神“荒”封印,将上古神器——“荒器”之碧玉葫芦(汐族)、苍穹印(狐族)、无归剑(人族)、九天后羿弓(翼族)瓜分,并约定当时四位家族领袖百年入九泉之后,其子孙后代凭借手中神器,可获一争诸夏大陆统帅之令,率领三军,登机为皇。 百年后。 狐族连续三代稳坐诸夏大陆帝位,四大家族却早已不复当年和睦,明争暗斗多年,汐族归隐东海深渊极地,翼族归顺朝廷,人族则云游四海,偶有声动,陷入江湖纷争中心…… 得知如今狐皇病重,四大家族继承人纷纷再聚首诸夏大陆—— 其中便有“无归剑”继承人易玄极。 易玄极幼年时期自通四书五经; 舞勺之年阅兵书医理,从其父手中继承“无归剑”,习天下剑法大成; 又过一年,易玄极提剑独闯汐族圣地欲取汐族圣物万年鲛珠,前往时被人们耻笑不自量力,却没人想到,数月后从东夷大陆东海传来消息,这年轻少年还真就成了古往今来,毫发无损出入汐族圣地第一人! “易玄极”三字从此名震诸夏大陆。 其年,易玄极之父留下无归剑后,欲平“现世女娲之乱”离开诸夏大陆,临走前叮嘱如今诸夏大陆动荡,邪神“荒”隐约有冲破封印再临人间之兆……狐族自封“天命一族”,却沉迷权势不复当日斗志,希望玄极能够一统四大种族,于邪神再降世之前将其封印诛杀,令诸夏大陆重复当年盛况! 易玄极得父之嘱托,谨记于心,平日习武阅兵法功课更不敢落下,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个文武双全的完美之姿……某日,易玄极后山习武归来,得飞鸽传书一封,信函中称“狐帝病重,不久于世”,易玄极即刻起身离开生长修行之地浮屠岛,前往诸夏大陆中央皇城…… 此年,易玄极刚满二十一岁。 正是要以文武双全之姿,稳坐诸夏大陆皇帝龙椅,风靡诸夏大陆万千贵族少女的好时光…… 然生活中总是充满各种意外。 争夺统帅令牌前不久,“无归”剑鞘居然无端端就在易玄极眼皮子地下,人间蒸发般凭空失踪——没有剑鞘的“无归”并非完整“邪神神器”,这意味着易玄极将失去逐鹿皇位资格! …… 是夜。 诸夏大陆,听风崖。 一身玄色衣衫男子立于断崖边,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如此俊俏的五官,却偏生因那紧抿薄唇而秤衬托得意外冷淡……他目视天边几乎掩在乌云下的圆月,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久。 一阵刺骨寒风袭来。 扬起他高高竖起的墨色长发,男子微微一动,修长指尖仿佛无意在腰间那把无鞘之剑上扫过,那目光变得更加冰冷的同时闪烁过一瞬即逝的坚毅……瞬间的生动,反倒让他显示出沉默之凛冽。 树影摇动,林荫之中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公子欲往何处去?” “寻剑鞘。” “无归剑鞘下落已有眉目?” “没有。” “……”中年男子身形摇晃如若被无形之类劈了下,“那……” “自有‘无归剑’引路,”易玄极指尖轻拂过腰间佩剑,“剑遇剑鞘,遇沾染剑鞘气息之人,自有共鸣。” 语罢。 乌云散去。 皎洁皓月于天边显现,昏黄光辉笼罩于少年周身,那一抹月色,仿佛照亮他即将踏上寻找剑鞘之路。 “公子欲往何处寻找无归剑剑鞘?” “父亲曾经去过的地方。” “?” “现世。”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啊啊啊啊啊啊新坑求撒花求么么哒撒五百红包么么哒啊啊!!!! 男主外貌形象参考网游《天谕》……感谢网易爸爸慷慨官方授权男主的脸2333333333 但是男主人设背景都是原创的哈,问过编辑了所以算原创这边 其他设定全部作者原创看文无压力么么哒 第2章 【现世】 2017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小雪,一年中的第二十个节气。 H市著名电影拍摄基地,超级IP改编电视剧《洛河神书》拍摄工作已经进行到第二十集十五场,伴随着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白日里阳光带来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已经散去。 【第二十集第十五场,再来一遍,各组准备——男主角注意一下情绪,当自己的战马突然变成人,你应该是惊讶的,震惊的,难以置信的……别光瞪眼,想想你家的狗突然开口说话了是怎么样的!】拿着小喇叭的导演在给不远处的演员讲戏,【好我们再来一遍,灯光师,打光板就位,走——】 夜晚气温骤降,拍摄现场的工作却依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整个拍摄现场是静态的,而为了一个场景能够顺利进行拍摄,幕后工作人员却跑断了腿……这是《洛河神书》第二十集最后一场戏,拍完接下来就该换场地了。 眼下,演员还在拍摄,美术组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杀入开始热火朝天地搬东西——“女生当男生,男生当畜.生”为基本用人法则,不用的道具分门别类塞进道具箱里,准备一车拉走去下一个拍摄场地…… 他们一边任劳任怨弯腰收拾散落一地的道具,不时跟服装组争论“这个马镫是谁的,该由谁来搬”这种严肃向问题……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比较闲的,还能站在一旁说说风凉话—— 扛着两把大长刀的妹子A:“有天我家狗突然说话了,我第一反应大概是掉头就跑。” 头顶一箱仿古线装书的妹子B:“瞧你这点出息,那我第一反应肯定是:玛德迟到十年的少女漫画情节终于来了!大哥你都会说话了顺便变一波英俊少年吧,我不缺宠物,我缺个男朋友,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再养一条狗!” 扛着两把大长刀的妹子A:“……” 头顶一箱仿古线装书的妹子B:“你这人一点幻想都没有,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儿去,我找花眠共鸣共鸣……” “说到花眠,今天早上我还看见她蹲在车里偷摸翻《洛河神书》原作翻得特别认真,上一次见人在我身旁看书看得这么认真还是七年前,高三,晚自习……”扛着两把大长刀的妹子A说着说着,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伸长了脖子,“咦,是啊,花眠哪去了?” 头顶一箱仿古线装书的妹子B把脑袋顶上的一箱书往地上一放:“我听说,中午有个服装组的小老弟抓着花眠一顿表白,她被吓得缩在道具车里一下午没露过脸,晚饭也没出来,这会儿天都黑了,她又那么怕黑……不会是饿死在车上了吧?” 扛着两把大长刀的妹子A:“……服装组的小老弟是长了三只眼睛还是四条胳膊还是一裤裆的丁丁?” “咦,”一条腿踩在书箱上的妹子B嘎嘎笑,“哪里用有三头六臂……” 毕竟被表白的人是花眠,她…… 两人嘻嘻哈哈不带恶意的调侃声被身后传来的哒哒的脚步声打断—— 扛着两把大刀的妹子把大刀往地上一登回过头,发现不远处慌慌张张跑来的是今年工作室新招的应届大学毕业实习生,只见这孩子一脸惊慌地跑到他们跟前:“花眠姐呢?” 喔,又来个找花眠的。 今天全世界都跟花眠杠上啦? “被个服装组的小老弟一句‘我喜欢你’逼得在道具车上躲了一天,”妹子B笑眯眯,“你又找她干嘛呀?” 实习生:“……” 服装组的人怎么成天净不干好事! 实习生脸色由白转青:“我我我,我刚才和置景组过去确认下一集场地,原本说顺便打扫一下卫生,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们发现那个王爷府大门口的龙头被上个剧组刷成金色啦!” 实习生一句话,让在场两名道具师都变了脸色—— “什么,你没跟他们说接下来还有个玄幻剧组要用场地啊?王爷府门前的龙脑袋哪能是金色,这王爷活的不耐烦了?” “说了,他们说自己是正经武侠剧,必须要金色龙头!” “握草,我还正经玄幻剧呢!” “所以怎么办啊姐姐,”那实习生哭丧着脸,“我正在找花眠姐看怎么解决呢,你确定她人在道具车上吗?” “我不确定我们的副美术大人在不在车上,”一把将装着十来二十斤重的书箱子扛起来,妹子B挑了挑下巴,“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三分钟后。 着急三人组在道具车前停下。 “车门是关着的。” “车灯也没亮。” “钥匙呢,放哪了?” “找什么钥匙,扯嗓门叫吧,这么大的事儿不好好处理一会被骂的还不是我们?” “花眠!” “花眠姐啊!” “小眠!!出事啦!!我们下个场地门前龙头被人家刷成金色的了!一会儿整个剧组都过去了这事儿得处理掉才行啊!” 七嘴八舌的吱吱喳喳声。 车内还以一片死寂。 “完了完了,看来花眠不在车里。” “不会是跑了吧?” “跑什么跑,这个剧组还有半个月的活儿要跟呢!” “……也许是跑去看心理医生了。” “被服装组的人吓得?那哥们到底说什么不同寻常的话了把人吓成这样——” “他都能不同寻常的看上咱们花眠了,你还指望他说出什么寻常话来……嗳,不说了不说了,你们赶紧打花眠手机。”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妹子B这才想起来这世界上还有手机这玩意似的,连忙将手机掏出来选中最上面的某个号码摁下通话键,在手机接通的一瞬间,他们清清楚楚地听见身边的道具车里响起了iPhone烂大街的手机铃声…… 车外三人面面相觑。 几秒后,从车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车门里“咔嚓”一声倾向,一双嫩白小巧的手指扳着车门,将车门从里面打开…… “我,我在。” 从车门后面露出一张小脸,她面色苍白,长及腰的头发松松地挽起,不知道在哪儿蹭得有些凌乱……整张脸倒是巴掌大小那般精致,圆眼,睫毛又长又卷,挺翘小巧的鼻尖,嘴都藏到了高领毛衣后面…… 此时此刻,那睫毛正因为紧张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快速煽动。 花眠双手扳住车门,自己蜷缩着蹲在车子阴影里,只是探出半个脑袋,用蚊子嗡嗡似的声音柔声道:“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众人:“……”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转身钻进道具车深处,过了一会儿,拖着一桶比她脑袋还大的油漆桶吭哧吭哧地挪出来……在众人持续沉默之中,她手脚并用爬下车,双手拎起那桶油漆,继续用那种细小得能被北风吹散的声音软绵绵道:“走,去把那个龙头,刷回红色……小智,你去通知导演,让他们给我们多十五分钟就可以。” 声音是小。 指挥实习生的命令却是下得毫不犹豫。 众人:“……” 当花眠拎着比她脑袋还大的油漆桶向着下一个拍摄场景地一路小跑而去。 站在原地发呆的众人总算回过神来—— 妹子B:“挖草,变魔术啊!她上哪儿搞出一桶红油漆?!” 妹子A一只手捂着眼不忍直视:“这就是花眠,如果不是作为一名剧组现场美术她能像哆啦A梦似的剧组要啥就往外掏啥,你以为以她这………………啊,被人表个白能吓得在车里呆一天不露脸的性格,她凭啥当上副美术?” 看着不远处那拎着油漆桶摇摇晃晃的纤细身影,在场众人的眼神儿立刻变得膜拜又憧憬。 妹子B扔了书,三两步跟上去把那一桶油漆一把接过来,仿佛生怕这油漆能把她们的副美术累死……后者一连串的道谢声伴随着夜风远远传来—— “谢谢谢谢……” “谢什么啊,谁丧心病狂了才能眼睁睁看着你扛东西不帮把手——哎,说起来,花眠,你吃晚饭了没有?” ”……没有。” “我就说!晚上发饭盒也没见你。” “……那里人多。” “……” “……服装组的小王也在。” “啧,王哥只是跟你表白,又不是放了你一百万高利贷扛着四十米大刀跟你讨债。”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女主性格挺特别的,嘻嘻嘻嘻……新坑求撒花求么么哒撒五百红包么么哒啊啊!!!! 第3章 【现世】 一个电视剧剧组,通常由制片人钦定导演、演员以及一个制片主任,再由主任主任去找美术组的人员——一般美术组是以外包工作室的形式存在,每个美术组拥有美术、置景、道具三个组,统称美术组。 每个剧组的美术组会拥有一个主美术和一个副美术,副美术通常很年轻,在完整地跟了一到二个完整的剧组后就可以担任。花眠是一名现场美术,也就是整个美术组里最苦最累的那种美术道具师,什么墙上有个坑要填她就拎着水泥上了;那里有颗树要拔掉,她就扛着兵工铲去挖…… 入行以来快五年,风雨来雨里去,花眠毫无怨言。 因为性格过于内向,花眠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当上副美术,然后又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成为了H市影视工作室圈子里小有名气有求必应型选手,人称“H市哆啦A梦”。 ………………说起来,这大概也不是什么带着陈赞意思的外号。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啊!” “哪个哪个?谁?” “哆啦A梦啊!” “啊就是她,哇居然那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呢……大半夜的她在干嘛呢?” “听说是之前的剧组拍传统武侠把他们剧组要用的景的龙头刷成金色了,现在他们要刷回来。这月黑风高的,拎着个红色油漆桶在那刷布景门口的龙头,恶……我怎么觉得这一幕怪吓人的。” “是挺吓人的。” “哆啦A梦就是这样,永远只在人少的角落里干自己的活,不到天黑不肯离开道具车半步,白天实在无可奈何要离开道具车的话就戴个口罩……活得像吸血鬼一样!我之前跟她连续同一剧组两次加起来快十个月,楞不知道她说话是什么声音……” “嘘,你小声点,一会被人听见了!我们制片主任听说是找了不少路子才乔到他们这个工作室时间的,别惹人家不高兴了——” “嘎嘎,她才听不见,你看她干活多认真。” 小刷子在油漆桶里转了一圈,沾着颜料在桶边刷掉多余颜料的动作一顿。 花眠:“……” 我都听见了。 ……你们那么大声,我最多算个哑巴,又不是聋子。 目光平静,然后抬手—— 手中的木刷刷过墙面,红色的油漆像是血浆似的往下流淌,另一只手抓着喷漆,喷漆顺着龙角的纹路滋滋将红色喷漆铺开发出“沙沙”的好听声音……站在椅子上,背对着身后所有人,左右手同时开工的年轻姑娘头也不抬地做着自己的事——工作室的其他人回上个场景继续收东西了,这会儿这里就她一个人。 耳朵里听着身后的人们窃窃私语然后笑做一团,不时地有“女鬼”“吸血鬼”“鬼片现场”之类的词钻入耳朵里…… ……还吸血鬼。 我要是吸血鬼的话我现在就呼风唤雨,天打雷劈,让你们这些光知道说风凉话不干活的人知道什么叫—— 此时,乌云遮住了天边的月。 当沾着红漆的刷子细细刷过龙头后的墙面,没有了月光的照射整个周围忽然暗了下来——这就看不清楚油漆刷得均匀不均匀,有没有刷漏的地方了……花眠微微眯起眼,转过身正想看看有没有自己剧组的人让他们给自己打个光,然而在转身的一瞬间,平地风起,卷起的风沙吹得眼前迷离…… 耳边,布景王爷府上挂着的两个纸灯笼被吹得四处摇摆发出“哗哗”声响,天边一道闪电过后,将周围映照的犹豫白昼! 花眠:“……” 站在椅子上举着刷子、喷漆刷龙头的姑娘微微一愣,迟钝地抬起手挠挠头,还真的天打雷劈了啊—— 还未来得及细想,紧接着,惊天动地的雷从天而降,在不远处的某个空地炸开! 身后的人们尖叫着四散开来,纷纷以为是要下雨了满世界要去找雨布遮住已经搬出露天的道具……一天乱糟糟的混乱之中,又是一道惊雷,这次那道雷就在不远处布景王府内炸开,花眠被吓得一个哆嗦,手一哆嗦将小刷子扔进油漆桶里,捂住自己的耳朵在椅子上蹲下来…… “下雨了?” “这季节怎么可能下雨啊,要下也是下雪吧?” “晦气。” “那雷就劈在王府布景里了,也不知道布景劈坏没有……” “啊,这么糟糕的天气,今晚还有三四场夜戏呢,也不知道那些大牌演员肯不肯配合——雨布先拿来,别真下雨了弄坏道具……” 七嘴八舌的讨论之中,人们抱怨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纷纷去确认手上的工作不出篓子……嘈杂声里,花眠缓缓放下捂在耳朵上的手,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大家好像,都很忙的样子,并没有人走过来问一问花眠:刚才你离雷声是最近的一个,你没事吧? 此时,月光又从乌云之后露出了脸。 当一切回复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在意刚才在王府布景门前的凳子上是不是有人受到了惊吓……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热烈讨论莫名其妙的凭空两道响雷。 “……” 没有人关心什么的,才不意外。 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遮盖去眼中的情绪,弯腰正想要拾起木刷继续刚才没做完的刷漆工作,这时候发现自己的裤子上沾到一些刚才木刷子扔进油漆桶里时的飞溅起来的红色油漆…… 倒霉。 花眠抿了抿唇,纤细白皙的手将手柄上都是油漆的刷子捡起来,正直起腰刚刚爬回椅子上,她突然听见从王府布景内部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 就好像是有人在走路。 花眠直起腰,好奇地伸脖子看了一眼,随后在看见院内一景时,双眼因为诧异缓缓睁大—— 院子中央,月光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很高很高的英俊男人。 他身着一身黑色古代样式武装,脚踩重靴,一头高高束起的发如侵染在白色宣纸上的一道墨,被风扬起……他站在月色中,高挺鼻梁一侧投下小片阴影,薄唇轻抿,那双黑色瞳眸沉静,冷漠。 他背后背着一把长剑,哪怕是这样的光线之下花眠依然能分辨那剑做工极其精致,并非一般3D彩打做出来的便宜道具。 花眠:“你是……” 上个剧组的男演员? 来借景拍摄宣传照的coser? 是有东西落在片场忘记拿特意折返回来取的吗? …… ——啊,不会是上个剧组听说他们又要把龙头的颜色刷回红色特意叫个人来盯梢的吧?! 最后一个想法钻入脑中,让花眠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跟别人起冲突了……别人都是吵架之后事后总结才觉得自己当时发挥得不好,而她是开始吵架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发挥不好! 手中抓着还在往下滴答红油漆的刷子,花眠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猫似的浑身戒备地与院子中央那个冷鼻子冷眼的男人对视几秒,片刻之后,他抬脚,迈出稳稳一步,向着花眠这边走来。 花眠:“!” 他过来了! 捏着刷子的指尖猛地收紧泛白,甚至忘记了自己这会儿还保持着站在凳子上的滑稽姿势,花眠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直到他走到自己的面前,站定,与站在凳子上刚好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姑娘对视上,那双眸子沉了沉:“无归剑的剑鞘,在你身上?” 声音意外的磁性,低沉。 “……?” 什么? 花眠转过头看了看身后,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于是又艰难地把脑袋拧了回来,一脸无辜加紧张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我?” 下一秒,男人周围的气息突然变了——从出生至今二十一年,花眠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一个人不说话不做表情,光是站在那里都能让她浑身毛孔尖叫冒冷汗的体验…… “把无归剑的剑鞘,交出来。” “?????” “我的‘无归’分明感受到了剑鞘共鸣,速速交出,饶你不死!” 眼前男人咄咄逼人,花眠被逼得在凳子上僵成雕像,正想说哪来的疯子跟我念什么台词别是演戏走火入魔了吧哪怕你这么吓唬我这龙头我也还是要刷成红色的—— 下一秒。 只听见利器切断风之呼啸。 脖间一凉,耳边一缕碎发整齐被割断飘落。 抓在花眠手中的木刷子“哐叽”一下第二次掉回油漆桶里,飞溅起的红的油漆溅了她一鞋一裤腿……眼珠子在眼眶中微动,默默地看了眼就架在自己脖子边的长剑—— 这剑,开过刃。 瞳孔微微缩聚,在男人紧紧逼迫注视中,花眠用冰冷僵硬到不似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深呼吸一口气,颤颤悠悠地在手机屏幕敲击三下—— 1。 1。 0。 …………………………报警!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继续发300随机掉落红包,爱你们么么哒, 第4章 【现世】 花眠报警十分钟后,警车哇哇地赶到。 入行五年,花眠第一次如此引人瞩目。当着《洛河神书》男一号、微博粉丝三千万的大明星白颐大神以及剧组全体人员的面儿,当警察问到“谁报警”时,她在人群后颤颤悠悠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众人齐刷刷拧头目光看向花眠,花眠紧绷了下,又沉默地指了指自己脖子旁边架着的剑——过去十分钟,这剑一直保持着多一毫米就能切断她的脖子的距离稳稳架着,举着它的人似乎并不觉得手酸。 众人这才看见站在人群之后此时似乎是被人挟持的花眠,纷纷一愣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谁啊!” “我靠怎么了!这不是哆啦A梦!” “绑架啊?” “放着白颐不绑架绑架哆啦A梦?!” “那个打扮和长相,哪个剧组的演员撞邪了吧,我就说刚才那两声雷声不简单啊!!”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站在花眠身后的男人脸面之上表情无一丝动摇,他眉眼镇静地看着身穿统一制服,一身正气的向着自己走来的一群人,男人似乎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于是沉默了下后淡淡道:“现世衙役?你报的官?怎么做到的?” 花眠:“啊?” 衙役什么鬼? 什么怎么做到的? 就……就报警啊! 110。 花眠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的手机—— 同时,男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眠手中死死地握着的一小块玄铁——玄铁还在隐隐发光——她用这东西,就能直接呼唤衙役?……就像是诸夏大陆统帅令牌,令牌一出,可瞬间将百万大军由百里之外传送至战场,因此,人传“得令牌者得天下”……亦有其本身在战场之上特殊作用的原因。 这姑娘,身份不简单。 难道是现世诸侯将相之后? 亦或者是公主、女祭祀? 思及此,男人瞳孔微微缩聚,执剑之手更稳:“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花眠:“……”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花眠无言,垂下眼瞥了眼稳稳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然后口口声声说,你不是坏人,叫我别紧张。 ……这位老铁,您自己好好琢磨下您说的话有没有说服力? 而此时,警察手持电棍,呈包围状围上! 气氛一时紧绷! 围观群众一脸兴奋高举起自己手中手机,打开录像功能! 人群中央,唯一从头至尾冷静淡漠的只有手持长剑男人,此时见那些衙役似乎对他手中无归剑极为紧张,三三俩俩围上来后便嚷嚷让他放开这个姑娘……原本想辩解是她先藏起了他的剑鞘不肯交出,这会儿怎么能贼喊捉贼,然而仔细思考片刻后,还是“嗖”地一下,挽了朵漂亮的剑花,将长剑归位背后剑挂—— “嚯!” “这身手——” “还是个练家子,哪个剧组武术指导?” 男人飞快扫视一周周围面露错愕众人。 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那些衙役之中为首的一人身上:“衙役大哥,我可以同你们回衙门,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是这姑娘先藏了我的剑鞘。” 警察小哥一脸懵逼望向花眠。 花眠亦一脸懵逼回望警察小哥。 ……然后被连同奇怪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被塞进了警车里。 眼睁睁看着那奇怪的人走到警车前,看着面前的警车明显犹豫了下,而后一掀衣服下摆弯腰坐入车内……看着他正襟危坐,腰杆挺直坐着警车仿佛坐在龙椅上,花眠被荒唐得眼神儿都打了下滑,然后定格在他身边的空座位——旁边留下的空位明显是警察大哥留给自己的。 她才不要坐他旁边! 花眠这才如同从梦中惊醒,用手撑着车门,蚊子哼哼似的反抗了句:“我、我没拿他的东西!” 可惜声音太小,警察小哥们都没听见。 唯独坐在车中男人听见了,淡淡撇了她一眼,板着那张英俊的冰块脸道:“无归剑与剑鞘同一补天玄铁而出,百里之内,剑与剑鞘自有共鸣,你,休想狡辩。” 花眠:“……” 在警察小哥的催促下,花眠哭丧着脸爬进警车里,战战兢兢挨着冰块脸男人身旁坐下。 …… 花眠报警二十分钟后,警车哇哇地开走。 车内安静得可怕。 花眠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边的男人,见他一动不动直视前方,双腿微开,双手放在膝盖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挡风玻璃和开车的警察。 ………………好怕他突然袭警啊,看起来好像是随时准备这么做的模样。 花眠紧张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双眼都快紧张得成了蚊香眼。 犹豫再三,为了缓解准犯罪分子的犯罪意图,她磕磕巴巴,用尽了毕生勇气小心翼翼道:“你、你在看,看什么啊?” “……”男人转过头,看了身边那瞪着双兔子似的眼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姑娘,“这马车,无马匹或灵兽牵引,居然能够自然向前。” 花眠:“……” 男人:“现世奇观,让人叹为观止。” 花眠:“……………” 与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的开车警察小哥又对视一眼,接下来开车到警察局的几分钟里,花眠死死地闭上了自己的狗嘴,发誓哪怕身边的冰块脸跳起来就地把警车切成俩瓣,她也再也不会多嘴哪怕一句。 免得被当成他的同伙,一车组团拉到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去。 …… 花眠报警的半个小时后,她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警察局办公室里,等待发小红花幼儿园小孩坐姿,配合民警同志备案。 警察:“姓名?” “——花眠。” “——易玄极。” 警察:“职业?” “——剧组美术师。” “——诸夏大陆人族族长,今后也许统帅三军四族,登基为皇。” 警察小哥奋笔疾书之下笔头一顿,抬起头一脸懵逼看向自己对面的英俊男人。 花眠也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家伙:到了警察局还演? 警察同志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很快将脸上的"你他妈在说啥"之莫名收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低下头继续严肃问:“报警原因?” “——刚才打雷,他突然冒出来,把剑架我脖子上了,不知道是哪个剧组的道具师,做道具居然给剑开了刃……” 花眠说得有些颠三倒四,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多年来作为道具师,遵循着“能动手绝不多说一个字”原则,锻炼得她语言表达能力为零。 “——我为寻找剑鞘而来,途经此处,无归剑产生共鸣,剑鞘分明就在此处附近,尤其是她身上剑气最为浓郁……” “——……” 什么浓郁?花眠下意识抬起袖子嗅了嗅自己的衣袖。 直到发现坐在对面的警察小哥正咧嘴冲着自己乐,这才满脸通红放下了手……警察嗤笑着,低下头在面前的备案纸上随便记下两笔,又问:“剑哪来的?” “——祖传。”男人淡淡道,“五百年前,百年天地人神大战之中,四大种族族长率领大陆众有志之士将邪神“荒”封印,将上古神器无归剑作为人族神兵代代相传……” 警察小哥:“……” 花眠:“……” …… 花眠报警的四十分钟后,她与冰块脸男人双双站在警察局外,吹着冷风。 耳边,回响起警察小哥的声声教诲—— 【姑娘,通宵值警不容易,大冬天的您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没多少工资的可怜人……别一心觉得好玩儿就报警,你说我们也是接到报警就要出警的,这一出警值班室就空了,万一附近真的出了什么案件打进来没人接真耽误大事儿怎么办?这事儿往轻了说我就去教育教育你,往重了我记你们个妨碍治安罪也说得过去——】 花眠:“……” 花眠看向身边自称“易玄极”,将来要当皇帝的男人,此时此刻他双手空空站在自己身边,背后那把长剑—— 呃。 被没收了。 【还有这把道具剑,我不用查就知道无论是种类还是体积都已经严重超标管制刀具管控范围,我们就先没收了,要拿回去就让你们领导带着正式申请文件来局里取……要有公章的那种啊,没有的不算。】 默默将目光从旁边这张冷淡至极的俊脸上挪开,花眠抬起手,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吓得腿软的人是她,这会儿却反而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坑了别人一样。 ……而且,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啊。 ……大家都傻站着喝西北风不说话什么的。 所以在抬脚开溜之前,她不知道哪根经不对路,客客气气地对他说:“这一晚真刺激,那,呃,再见?” 尾音上扬,充满了不情愿与不确定。 仿佛是对“希望再也不见”的美好祝愿。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继续发红包二,一百五十个随机!!!求撒花求留言!!!, 第5章 【现世】 当晚花眠回到剧组时,今晚的夜戏已经开始,摄影机位、打光板各就各位,外加围观工作人员里三层外三层将那刚刚闹过平地一声惊雷的王爷府围了起来,一切井然有序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洛河神书》第二十一集第一场夜戏正在拍摄准备中,说的是男主与其初化为人的战马在院中起了争执,是月下的一段武打戏,此时,导演正在给演员讲戏。 没有人注意到花眠回来了。 对此,花眠倒是习以为常,片场鱼龙混杂,明星云集,整天身价上亿的和下一餐都不知道有没有着落的也许就在一场戏里准备出现在同一个镜头——大小事三三两两,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怕是多到说也说不完。 ……如此这般,又怎么会有人有闲心关心她一个小小现场道具师的死活。 ……所以,不失望。 站在黑暗之中,花眠捞起袖子,给自己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向正在整理道具箱、清点今日使用道具准备搬运回道具车拉回去的同事们,往他们身后一站,顺手将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姑娘手里沉重的箱子接过去:“我……我回来了。”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箱子怎么说话了。 定眼一看才发现原来那巨大的箱子后面还长了两条腿。 之前抓着花眠问她吃了晚饭没的妹子B叫苏晏,入行一年多,因为性格外放不怕冷场,在整个工作室里与花眠已经算是难得亲近……这会儿见她完整地回来了倒是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把她手里那几十斤男人都不一定扛得动的箱子从她小细胳膊里抢回来,从头到脚将她摸了一遍确定没有少胳膊少腿的,苏晏长吁出一口气:“吓死人了,之前我折回前一个场景整理东西,来到这边时候就听他们说你被劫持了,又被警察带走了,怎么回事啊?没受伤吧?给你发短信你怎么不回?” 一连串的问题砸的花眠有些晕眩。 她听见苏晏的话,连忙低头摸索着从裙子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又摁了摁,才发现手机屏幕是黑的,慢吞吞道:“没电了。” 苏晏:“……” 这年头谁在外面跑外勤不用移动电源? 花眠:“……” 反正也没人要通过手机找我。 面对那双理直气壮且无辜的眼,苏晏叹了口气:“那个人是谁,他到底为什么找上你?” 当苏晏的大嗓门将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花眠脸上微微紧绷,小心翼翼瞥了眼苏晏意思是你怎么这么大声吼得大家都看过来了,随后只好低下头盯着脚尖:“我也不知道,他好像说我拿了他什么东西……” 声音小得除了苏晏之外几乎谁也听不见。 但是这并不妨碍早上跟花眠告白过的服装组小王扒开人群挤过来,小王身高体胖,像门板似的看着挺高大,这会儿垫着脚通过还没挤开的人群冲着花眠,用高高的嗓门嚷嚷:“花眠,你没事吧?”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花眠好久没有成为这么多人的视线中心,一张脸憋得通红,整个人卑微得都快想要把自己埋进地里去…… “她回来了啊。” “握草,怎么无声无息的?” “和幽灵一样,真恐怖。” “要说刚才那个人为什么找上她,大概就是同性相吸也说不定,哈哈,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谁让她那么奇怪的……” 周围乱七八糟的讨论声传入耳朵里,花眠的头埋得更低了些——藏在高领毛衣后的嘴轻轻咬住下唇,她微微蹙眉,并不知道在这件事里,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说。 明明被人挟持的是她。 她只是站在那里刷油漆而已,像个普通的正常人一样。 “王哥,我没事,谢谢你,能放手吗……” 花眠蚊子叫一般,小心将自己的小细胳膊从服装组小王手里抽出来,紧张之中,她抬起手将耳边垂落的微卷发别至耳后——这时,突然感觉到越过多层人群有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的脸上,花眠微微一愣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隔着人群,与很远的地方,灯光、打光板中央的人对视上。 是《洛河神书》男一号白颐。 花眠:“?” 只是对方很快将头拧开,仿佛那片刻的对视只是偶然。 而在远离花眠所在阴暗处的人群中央—— “这个时候,面对突然化作成人的战马,冷静下来后,男主应该有的思想是矛盾的,一方面惊讶,一方面也开始反思,这么多年自己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是否是因为有非凡坐骑,在逐渐加深这种自我怀疑之中,他开始变得不安——喂,白颐,你有没有在听我讲的!” 导演手中卷成一卷的台词本“啪”地敲在面前的英俊男人肩膀上。 披着外套、身着戏服的男人垂下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去眼中情绪。 “我在听啊,”他懒洋洋地说,“……刚才传闻被疯子挟持的那个现场美术好像回来了。” 导演一脸茫然:“现场美术?谁?大神,你怎么这么闲,还有空管这种闲事?” “……也没有。”男人笑了笑,淡淡道,“就说一下,你继续。” …… 这一天。 凌晨二点半,今天的全部戏才勉强拍完。 收拾好东西回到酒店,洗漱躺下已经是接近四点。 因为是副美术,在工作室和剧组里多少还有一点地位,再加上古怪的性格被人照顾(……),花眠自己拥有一间房间,回到房间关上门就整个人可以放松下来,这是她最庆幸的事。 ……………说来她也觉得自己很没用,毕业那么多年,还是觉得和别人交流是一件麻烦且困难的事,如果可以,她宁愿和各式各样的道具用材料、浆糊、双面胶以及剪刀等工具相伴到老。 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脑海之中将今晚发生的事以每一帧的速度缓慢、细细重复播放,月光之下,那个人那双清冷的眼…… “……剑鞘。” 双手放在身侧,花眠喃喃自语—— “那是什么啊?” 翻过身,睡衣在柔软的酒店床垫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刚洗过吹干的头发蓬松温暖,稍稍偏过头,鼻尖就能嗅到好闻的洗发液味道……淡淡的玫瑰香让人放松,花眠眨巴了下眼,放松下来后,无尽的睡衣便疯狂袭来——迷迷糊糊之中心里想着“可惜了那张脸,并不比白颐差多少的,不知道为什么疯了”,隐约自己也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最后脑海里,是想着今晚那个疯子的冰块脸睡着的。 一夜有梦。 只是奇妙地以第三视角的方式,疯狂地重复着今夜月下,站在王府门外椅子上的她与站在王府月光下男人对视的那一幕,他说…… 【无归剑的剑鞘,在你身上?】 【把无归剑的剑鞘,交出来。】 【我的‘无归’分明感受到了剑鞘共鸣,速速交出,饶你不死!】 …… 浅眠四个小时后就从梦中惊醒,坐在大床中央的姑娘长发发丝有一些些凌乱,她整张脸放空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懵逼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 还好,脑袋还在脖子上。 只是梦里,被那柄精致的长剑架在脖子上凉嗖嗖的触感过于生动吓人。 花眠长叹一口气,将这些有的没的抛到脑后,从床上爬起来——昨天刚跟过一场夜戏,今天早上换别的同事跟剧组,她可以慢吞吞地洗漱、穿衣,然后下楼,在酒店提供的早餐结束前吃个早餐…… 冬天,热乎乎,白嫩嫩的包子最应景了。 嘴里叼着一个包子,拎着装了另外几个包子的食品袋,手机里给大清早出门跟组、刚才撒娇似的闹着要送早餐的苏晏发了个微信【我一会儿到,你先喝口水压压饿】,花眠不急不慢地走出酒店大门—— 早上酒店门前人烟稀少,令人放松。 心情很好,花眠小小声地哼着歌儿,叼着的包子有些烫牙,在来到酒店外有寒风迎面吹拂而来时,她呼哧呼哧地将松开嘴—— 在嘴里的包子掉落时准确地用小手接住,然后张开嘴像小狗似的哈了口气,散热。 就在这时,花眠的动作不幸地定格在了这个张着嘴傻乎乎的造型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此时一百米开外,清晨阳光下,抱臂斜靠在树下的冰块脸男人……还是那身玄衣古装,还是那被高高束起一丝不苟的长发,不同的是,他的背后没有了那把夺目的长剑。 他原本在闭目养神,只是当花眠走出酒店大门的后一秒,那双冰冷得仿佛不含一丝感情的眼便睁开了,与双手捧着个热乎乎包子、满心欢喜的她毫不避讳地对视上。 花眠:“……” 晴天霹雳。 他还在。 他还在。 他还在。 那个疯子,冰块脸。 他不会跟着她回来的吧? 他不会就这么守株待兔在酒店门前蹲了一宿吧? ……………………不会吧? 啊。 要疯了。 微微瞪圆了眼看着男人迈开步伐往自己这边走来,花眠想要转身逃跑,此时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下子也动弹不得…… 好心情当然也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 眼睁睁等待着男人来到自己的面前,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男人眉眼淡漠:“剑鞘。” ……………………已经惜字如金、言简意赅到这种地步了。 花眠唇角抖了抖,紧张得手在哆嗦,在男人那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双手捧着还有自己一个小小牙印的包子举起来递到男人的面前:“你你你你你好啊,吃早餐了吗?” “……” “……” 气氛。 好像又变得有点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我觉得女主可爱到爆炸23333333333333 发222个红包,随即掉落么么哒!!!! 第6章 【现世】 现场的气氛让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花眠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定格在自己双手捧着的包子上,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他是真的也想要啃上一口,小心翼翼顺着他沉默的目光低下头,这才发现原来包子上已经被她啃了一个小小的牙印——一张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捧着包子的手缩了回去:“对、对不起,我忘记了……” 男人:“……” 此时,已经有一些其他的剧组的工作人员陆续起床,吃完早餐走出酒店前往片场……大概是身着一身玄色古装、面容冷峻的男人和身着奶白色大衣、半张脸都藏到围巾后的长发女生这样的组合有些显眼,路过的人难免会转过头过来多看一眼。 倒也没人觉得特别稀奇……毕竟这是H市电影拍摄基地附近的酒店,什么奇装异服诡异打扮的人不会出现啊? 只是。 只是至少对于花眠来说,眼下的情况她有些不会应付……左顾右盼也没能盼来援兵,失望地收回目光,鼓起勇气对视上男人—— 这是大庭广众的之下,他的剑也没有了,也不用怕他干什么…… 默默给自己打气,想起一分钟前男人言简意赅地提到“剑鞘”,还以为他是要针对昨晚的事道歉,于是花眠鼓足了勇气深呼吸一口气,牵起唇角露出个僵硬的微笑,用尽量听上去自然的语气说:“对了,剑鞘的事……昨晚,嗯,都是误会,你不用跟我道歉。” 男人挑起眉,没说话。 花眠:“……” 本来就很勉强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我都原谅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走啊?花眠的内心在嚎啕大哭,表面上却还勉强维持着冷静,自顾自道:“所以,你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就急匆匆来道歉了?是刚刚下夜戏吗?” 社交苦手如花眠,并不知道这种寒暄只能用在熟人之间——而对于那个昨天还把剑架在她脖子上的人,并不在适用范围内。 玄极看了眼面前的小姑娘,挑起眉,没听懂她后半句在说什么,于是只是回答前半句:“我在这等你,等了一晚上。” 花眠动了动唇,一脸茫然:他在说什么?等她?一宿?就为了道歉? “剑鞘。”此时,玄极终于露出了一丝丝不耐烦的表情,“交出来。” 花眠:“………” 原来他不是来道歉的。 花眠这才反应过来,并不觉得刚才自己的自作多情有多尴尬,反正这会儿光男人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足够把她逼得快要死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已经有点儿凉掉的包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低着头盯着脚尖缓缓道:“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剑鞘是什么,我们道具组每天收拾道具都是按照出库划表格入库的,每天对不上数也只能是道具损毁,只少不多……” 像是要用咀嚼的动作缓解紧张,她将软软的面团吞咽进肚子里,垂下眼,声音越来越小声:“如果你一口咬定是我们剧组拿的你的道具,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道具库,你自己找。” 玄极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这是他从昨晚至现在,第一次听见她口齿清晰、快速地说完这么长、这么完整的一段话,像是提前背诵好了似的……虽然声音小声到除了他这样的习武之人,寻常人怕是听都听不清楚。 他犹豫了下,浅浅皱起眉:“你身上有剑鞘的气息……” “……” 真是,够了。 什么“剑鞘的气息”这种口说无凭的东西…… 从昨天半夜莫名其妙地出现,把开过韧的那么危险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口口声声说她拿了他的东西,却一点证据也给不出来—— 只是在说莫名其妙的疯言疯语! 还去了警察局…… 从高中丢钱包那次到现在,她好多年没去过警察局了,虽然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但是去了警察局这种地方还是会让人觉得难为情和紧张的! 结果昨晚还没看够她的笑话,今天早上还要继续,耍她就这么有趣吗?! 是和什么人串通好戏耍她吗,估计这会儿在看不见的地方藏着很多他的同伙,正因为她的窘迫而窃喜吧?! 肯定是这样的。 这些人也太无聊了,她努力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为什么非要骑到头上来啊—— 愤怒一股脑的冲上脑门。 “勇气值”突然得到了续费充值。 “你、你说有就有吗!”花眠抬起头瞪着他,“可是我真的没有看见什么剑鞘,再污蔑我的话,我要生气了!” “……” “……” “……” “…………………………” 一阵北风吹过。 将花眠的“我要生气了”“要生气了”“生气了”“气了”“了”拉得超远—— 吼得,好像太大声了。 有一些路过的人惊讶地看了过来,发现在吼叫的人是花眠后,眼神儿变得更加惊讶。 玄极沉默地看着面前这张紧绷的小脸,这是她出现到现在十来分钟内,第一次完整地从围巾后面扬起来。 唇角…… 男人抬起手,粗糙的大拇指腹在那因为紧绷而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飞快蹭过。 花眠:“????” 花眠:“!!!!” 无视了面前这张瞬间因为错愕而懵逼的脸,男人反手看了看大拇指上的褐色污渍,豆沙似的质地:……不是血啊。 而此时,花眠短暂充值的勇气已经用光,唇角方才被粗糙的指腹摩擦的触感还惨留着,陌生的男人气息,还在她的鼻尖……她整个人懵逼得重新缩成了一团,捏着包子的手微微收紧,挤出一点豆沙馅,她整张脸重新缩进脖子上的大围巾里:“……抱歉。”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放下手,看着她,仿佛并未察觉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何不妥又会给别人带来怎么样的山崩地裂,他语气平静:“不是很理直气壮吗,为何道歉?” 他只是平常的提问,不含嘲讽的那种单纯疑惑,却成功让花眠像是脱水蔬菜似的怂得更加厉害。 花眠窘迫得快疯了:“我吼你了。” 玄极:“……” 当面前男人那张淡如止水的脸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诡异道歉而产生一丝破绽时,花眠匆忙扔下一句“我真的没拿你的东西,你应该认错人了”,然后转身撒丫子落荒而逃——从高中开始八百米跑从来没有及格的缓慢速度,却是拼尽了全力迈开双腿,往外跑了百来米,没有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花眠奔跑的脚步因为迟疑稍稍放慢……然后鬼迷心窍回头看了眼,却发现那个自称叫“易玄极”的男人还保持着刚才的方向,站在原地,看着她。 花眠:“……咦。” 没有哈哈大笑嘲笑她的逃跑,招呼躲在周围看笑话的伙伴出来; 也没有怒发冲冠地追上来,让她交出剑鞘否则揍她; 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逃开—— 假如他说的他在寒天冻地的酒店门外等了她一宿这件事是真的话,他要么就是个疯子,要么就是真的认为花眠拿了他的东西。 但是当她否认时,他也没有不依不饶地再做出其他过激行为—— 唇角的触感还在。 想要抬手去摸,但是在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的第一时间赶紧放下手。 微微蹙眉,两根手指缠绕在胸前,整个人纠结成了一团。 ……奇怪。 这人未免也太奇怪了。 手上拎着的包子一摇一晃成钟摆状,拿起手中的包子看了眼,花眠又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身影:他连昨晚那套衣服都没换,难不成真的等了一宿,觉也没睡?早饭都没吃?那他会不会饿来着? 啊,算了。 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 在旁人眼中,她本身就已经够奇怪了,真的不需要周围再出现一个更奇怪的人围绕身旁来引人注目。 …… 十分钟后。 一路小跑来到拍摄地,把手中的一袋包子分了几个苏晏后,花眠拎着剩下的包子心不在焉地坐在道具车里,双腿垂在车外面,一甩一甩的。 其实,本来是很饿的。 现在却因为左思右想,忘记了“吃包子”这件事……眉头微微皱起成一个烦恼的模样,花眠垂着眼,一分钟后,换了她在半个小时内的第十个坐姿—— 满脑子,都是早上的那个人。 他到底想干嘛来着? 感觉真的不是坏人。 ……………………算了算了,要不,今晚收工以后,去道具库里好好清点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多出什么类似于“剑鞘”的东西吧? 今年来了几个新的实习小孩,搞不好真的有人收错了别的剧组的道具呢,有些道具制作费用很贵,搞丢了被扣工资人家着急大概也是情有可原。 “哎。” 花眠小小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包子,能给我个么?” 温和的声音从脑袋顶上传来时,花眠低着头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顺势举起包子顺口答:“可以呀,圆的是肉包,三角形是豆沙包,可能有点凉了,你……” ……呃? 声音戛然而止,花眠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下一秒对视上一双含着温和笑意的眼,和昨天晚上隔着层层人群与她对视上时一样,唇角微微上扬的模样……万千少女拜倒在这笑容之下。 是白颐。 原本放松地甩来甩去的双腿猛地僵硬,灵魂出窍 一般看着那个虽然算和她同一剧组工作然而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大明星认真从她手里的袋子里挑出个豆沙包,咬了一口。 花眠:“……” 被直愣愣的目光盯着,白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清晰了些,他弯下腰,张开手在她呆滞的脸前挥舞了下:“谢啦,早上五点半就开工了,我助理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差点没饿死我。” 花眠持续一脸呆滞。 白颐没有得到回答,但却像是心情很好一样,这时候从道具车后传来寻找他的声音,他应了声,眼睛却是盯着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呆的小姑娘,片刻,这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老白,你跑道具车后面干嘛去了……咦,哪来的包子?” “我去找东西啊,你管我哪来的包子。” “找什么东西你让美术组找啊,劳烦你亲自动手?” “……私人物品。” 轻描淡写的对话从道具车后面传来。 花眠沉默了下,在白颐提到“私人物品”四个字时莫名其妙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当道具车后脚步声渐行渐远,她这才从雕像状解冻似的动了动,默默地爬回道具车一大堆道具里,然后在黑暗的道具车内众多纸箱后,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砰”地一下拉上车门。 ………………世界清净了。 缩在道具车深处的一张“花眠专用”小板凳上,花眠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一早上,尽发发生了些什么事来着? 她抬起手,无意识地蹭了蹭自己的唇角。 “……” 对她来说,加起来怕是够拍一集《世界奇妙物语》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继续送一波200个红包儿…… 感觉男二戏份挺多的,咳?? 第7章 【现世】 为了避免《世界奇妙物语》再出续集,花眠蹲在道具车里一蹲就是一个早上,再也没有露过脸—— 她爬进道具车里,第一时间就是翻箱倒柜,连角落里堆放的白卡纸都弯下腰掀起来看一眼,然而最后,也没能找到哪怕是一件类似剑鞘的东西。 ……唯一一个圆柱形、看着能往里塞东西的长条形物体她举起来研究了半天,然后才想起来这踏马才不是剑鞘,这踏马是一支笛子——用竹子雕的,还是她亲手用小锥子钻的孔。 花眠:“……什么呀,哪里有。” 剑鞘什么的,根本没看到……一边自言自语,囧着脸将笛子放回道具箱里,花眠抱着膝盖坐回小板凳上发起了呆。 十分钟后,她改变了姿势不再发呆,暂时放弃了惦记剑鞘的事儿,她缩在道具车角落里,脑袋靠着窗,以窗外倾斜而入的阳光作为光源,捧着一本《洛河神书》原著看得认认真真。 每当文中出现任何有关道具的描述,她就会停下来,然后拽过个速写本,用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于是短短一个上午过去,她面前的本子上已经画了两三样道具轮廓,上面有一些涂涂改改的痕迹,对于某些特殊部位还有标记可能使用的材料什么的,事无巨细地标注到位。 这是花眠的习惯。 ……熟读原著或者剧本,然后将里面每一样可能用到的道具都做出来。 ……如果真的要用到,就可以及时地掏出来,不让整个剧组因为一个道具不到位,拖延了拍摄进度。 ——现实中从来不存在什么真的哆啦A梦,也不存在拥有百宝箱的人,只是当其他的美术道具师忙中偷闲地聊天休息时,花眠正忙着和剪刀、胶水、泡沫、颜料等物打交道,仅此而已。 沉浸在道具设计里的小姑娘,一改在人前唯唯诺诺的模样,目光专注而明亮,手中的画笔伴随着她认真的一笔一划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这是唯一的声音,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顺手拿过一块轻盈的泡沫,脑海中想象它被塑造成实体道具的模样,一块顽石,一支箭矢,细细被打磨出来,然后用喷枪上色—— 周围静谧得惊人,却也给花眠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安全感……她在周遭形形□□的电影电视道具的包围之中,就仿佛她生来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本就应该和它们在一起。 花眠再次抬起头时,是听见了道具车外有人轻扣窗户。 她从膝盖上放着的《洛河神书》原著上抬起头,发现外面站着的是苏晏,苏晏跟她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手上的手表,花眠抓起手机看了眼,这才发现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花眠:“……” 都这么晚了。 放在膝盖上的书已经翻阅过半,她居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低着头慢吞吞看了一个上午的书……早上带来的包子被冷落在角落里已经硬得像石头,花眠揉了揉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爬起来,拉开了道具车门。 “怎么了?”花眠小声问。 苏晏扒在车门上:“今天是个男主跳水的戏,拍摄的池塘有个电箱无论怎么摆机位角度都会拍到穿帮啦,剧组那边叫我们看下有没有什么办法。” 花眠闻言也没说什么,转身钻进道具车深处,再出来时,脸上已经戴上了个黑色的口罩,怀里包了块叠好的雨布,一只手拎着一把军工铲,跳下道具车,她沉默地看了苏晏一眼。 苏晏:“你能不戴这破口罩吗?” 花眠摇摇头。 苏晏看着抱着雨布,手持军工铲的画面:“你现在这造型,真的很像变态。” 花眠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有点受伤。 苏晏唇角抽搐了下,连忙将军工铲接过来安慰说自己乱说的,然后拖拽着不情不愿的花眠到了拍摄现场——因为那个该死的电箱,现场拍摄进度停止,导演只好利用等待时间抓着几个演员抓紧时间讲戏,这会儿听见骚动抬起头,一眼看到苏晏拖拽着个纤细身子挤开人群,他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花眠来啦,帮我看下那个电箱能不能拆掉,或者是把它塞进你的哆啦A梦口袋里带走?” 花眠:“……” 周围的人笑了起来。 白颐也转过头,看着她在笑。 花眠抬起手,调整了下脸上的口罩,沉默地走到那个风吹雨打绿色生锈的电箱旁边,看了看,然后抖开了怀中的雨布铺上去; 折叠军工铲打开,铲土,盖在雨布上; 铲子起落之间,扬起的土落在雨布上,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土坡……再铲一些周围的草皮盖上去,远远看去,电箱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坡而已。 导演蹲在导演监视器后面看了看镜头,满意地点点头叫了声“OK”,花眠松了口气直起腰,想要收起军工铲时发现折叠的关节处卡住了…… 此时周围还有好多人在看着她。 花眠急得涨红了脸,最后就在她想要干脆放弃就这么拎着打开的铲子到道具车里慢慢研究时,从生活家伸出一只大手接过那铲子…… 花眠愣了下,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是身穿一身戏服的白颐——他三两下把铲子折好,拍掉手柄上的泥土,递给花眠,笑道:“谢谢你早上的包子。” ……嗳、嗳? 口罩后的花眠微微瞪圆了眼—— 他、他认出我来了? 懵兮兮地接过铲子,用只有白颐才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了声“谢谢”,当对方叮嘱“上面还有泥,别抱那么紧弄脏白色大衣了”时,花眠胡乱点了下头,根本没听清他说啥什么,屁股着火似的抱着军工铲转身小跑离开,挤出人群。 拍摄继续。 对于大多是人来说,刚才的一幕不过是小小的插曲。 …… 一个小时过后,是午餐时间。 午餐时间到,剧组的所有人都呼啦啦地从拍摄片场撤离,为了保证下午继续拍摄的时候,所有的道具和摆设都在原来的位置,包括演员在内,任何人都不能留在拍摄片场吃饭或者是休息走动。 ……这就导致从分发盒饭快餐的地方到周围的各种空地,哪哪都是人。 ——这恰巧是花眠最抗拒的场景没有之一。 但是介于下午她还有跟组任务,这会儿也不能走远,所以她只能委曲求全,在苏晏三番两次的催促之下,尽量拖延到大多数人都拿了饭盒走开了,才拖拖拉拉地从道具车里爬下来…… “现在剩下的大概都是不好吃的菜了,我听说今天最高级的菜有卤肉饭。” “对、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道个屁歉啊!” 苏晏抱怨着,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花眠身边……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看着,转个身旁边的人大概就会直接放弃午饭爬回道具车里,用早上那几个冷包子撑一下午—— “道具车里是藏了几吨黄金啊,成天像是趴在金币堆上的史矛革(*电影《魔戒》中贪婪的恶龙)一样寸步不离。” “……” 到了发餐的地方,这才发现这个剧组的工作人员比想象中要多,这会儿还排着长长的队伍……花眠远远就站住脚伸长了脖子看,苏晏翻着白眼:“你光站在这看,能把盒饭看得长出腿自己走过来不?” 花眠:“……” 苏晏找来个小板凳,把花眠摁下去,叮嘱她不许乱跑,自己则带着花眠的工作牌一起转身去排队等着领餐。 花眠坐在板凳上无聊,就悄悄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上微博发现网上已经出现了新的通稿:【当红小生白颐平易近人,对剧组员工也很温柔,居然还帮现场美术师收拾道具。】 配图:白颐手拿军工铲,低下头看着一个背对着镜头的长卷发女生在笑。 微博转发七八万,评论五六万,纷纷感慨:我家欧巴,正能量偶像。 花眠低低地“啊”了声,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围,正暗自下定决心今天身上这件白色大衣要不还是收起来明年再穿算了,这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位兄台,请问你知道附近可有歇脚打尖儿的客栈?鄙人初来乍到,已经一天不曾休息……” 花眠愣了下,屁股在小板凳上转了个圈,整个人一百八十度转过身去——随后就看见,今早刚刚把她吓跑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身上还是那身玄色古装,高高束起的长发依然一丝不苟……此时他正拽着个身着戏服、满脸懵逼的群众演员小哥,一本正经地询问:客栈在哪。 捧着盒饭的群众演员小哥:“啊?啥?客栈?又不是旅游古镇哪来的客栈,你问附近酒店?招待所?” 玄极:“?” 花眠:“……” 怎么又是他? 怎么还是他?! 阴、阴魂不散呐!!!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依然200红包走起…… 第8章 【现世】 大概是花眠的目光太过于灼热,正与剧组临时演员对话的玄极似乎有所感应般抬起头——目光不期然相遇,男人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小凳子上,长发姑娘正呆呆地坐在那里,腿蜷缩起来,扬着小脑袋呆呆地看着自己。 手里还握着那个可以召唤衙役的神秘玄铁令。 男人停顿了下,然后在她震惊又警惕的目光中,他居然只是犹如看见普通陌生人般冷漠地将脸拧开:就好像他们从未见面,也从未发生过任何的交流,一切都只是她在做梦。 花眠:“?” 随后,不等那个路人甲临时演员做出回答,玄极便转身走开了,他背影挺拔,高大英俊——明明是古装剧拍摄的现场,到处都是穿古装戏服的人,但是他走过的地方还是有很多人拧头看他,窃窃私语猜测他的身份…… “帅”“小鲜肉”“哪个剧组的”作为关键词频频传入耳中。 花眠:“……” 他走了? 居然!就这么,走了? 对方没有冲上来问她剑鞘的事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居然有一丝丝小小的有些不适应和困惑…… 难道剑鞘找到了吗? 嗯,这样也好,她可以洗脱罪名了。 毕竟老被一个这么耀眼的人跟着对她来说也是一件相当困扰的事。 抬起手茫然地抓抓头,强行忽略掉心中那种奇怪的矛盾……这时候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花眠转过头,就看见苏晏端着两个盒饭远远走过来。 “你在看什么?”苏晏好奇地问。 “……没什么。” 花眠小声道谢后接过盒饭,放在膝盖上,正想将饭盒上捆绑的橡皮筋拽掉,这个时候,她脑海中突然莫名其妙地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在这等你,等了一个晚上。】 【鄙人初来乍到,已经一天不曾休息……】 呃,等等,他真的找到剑鞘了吗?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找到了的话,冤枉了她这么多回,找到了的话难道不应该跟她道歉? 无视是什么鬼…… 嗯,对啊,该道歉的! 这个人,有没有礼貌! 扯着橡皮筋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花眠捧着盒饭站了起来……苏晏抬起头一脸莫名地看着她:“你又怎么了?” “我、突、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我回道具车上吃。” “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 “不行,很急。” 花眠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就转身,朝着刚才男人离开的方向一路小跑追去。 …… 在追着玄极而去的路上其实花眠也有些茫然,只是身体不自觉地就这么动了起来——一路直到别的剧组的拍摄场地附近才停了下来,花眠气喘吁吁,抬起头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垂下眼看了眼捧在手里的盒饭…… 好像,追丢了? “……” 心中小小莫名懊恼,花眠长叹一口气,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这是在做什么啊……垂下脑袋捧着盒饭转身,正准备老老实实滚回道具车里吃她的饭,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身后回去的路被一宽阔的胸膛挡住,她愣了愣,抬起头,看到一弧线完美的下颚。 “找我?”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比起疑问句,更像是陈述句。 是他。 面对这张冰块脸,花眠茫然地张了张嘴,手里捏着盒饭的手悄悄收紧,盒饭盖被她捏的有些变形:“不是……是……啊,那个——” 玄极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你,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 “……” “尚未。” 言简意赅的回答。 “……” 还没有啊? 嗯,居然还没找到,那为什么看见我转身就走来着? 贝齿咬住下唇,到了嘴边的话却问不出来,花眠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人家都不找她了,她还自己送上门来是要做什么? 两人相顾沉默,花眠低着头盯着手里的盒饭,唇瓣动了动却还是整个人鸦雀无声的……直到周围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她这才听见头顶上传来男人冷漠的声音:“我不再与姑娘纠缠,是因为今早询问过后,我猜想或许姑娘真的不知道无归剑鞘的下落。” 花眠一愣,猛地抬起头。 “姑娘眼神纯粹天真,非恶徒歹人能够拥有,眼睛不会骗人。”男人淡淡道,“虽然你身上确实拥有无归剑鞘气息,无归剑也确实有共鸣征兆——” 男人手抬了起来,似乎有一刻想要展示“无归剑共鸣”到底是什么样,然而随后想起剑已经被扣押在”衙门”,初来此地乍到,他不想惹是生非,索性将无归剑交于他们暂且保管……毕竟那剑虽珍贵,却也非一般等闲小贼可偷窃驾驭。 手再次垂落。 这时候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脸通红。 玄极:“?” 花眠:“……” 说什么“眼神纯粹天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花眠捏着盒饭的手再收紧,面露绯红,头低得下巴都快贴到胸口了:“那,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是是是很重要的道具吗?如果真的很着急,其其其其其实我我我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道具制作师傅……我认识很厉害的师傅,什么都能做!” 玄极沉默了下,无归剑乃上古邪神留下神器,与其同一母铁铸造的其剑鞘自然也非凡物,狐族天生精明狡诈,又岂会是一般的铸剑铁匠随便打造一剑鞘就能糊弄过去的…… “姑娘身上剑鞘气息浓郁,哪怕没有匿藏剑鞘,短期内怕也是与剑鞘接触过,”玄极道,“在下想,暂且先在此地落脚,以姑娘为线索在周边再尝试寻找一番……至于寻常铁匠,暂且不用。” 花眠已经懒得再纠正他这些个神叨叨的说辞了,一破剧组道具能有什么气息浓郁——没干的上色涂料味儿么?说起来她天天猫在道具车里,身上有这种味道倒是不奇怪啦…… “那你……我刚才听见你在找住的地方。” “是。” “剧组不给安排住的地方吗?” “‘巨祖’是什么,此地人族领袖?” “……” 花眠有点头疼,张开口正想回答,这时候突然听见空气中传来诡异“咕咕”叫的声音,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英俊男人……片刻诡异的死寂,目光闪烁了下,小脸迅速地后缩,藏到了围巾后面。 用夸大的围巾遮挡住了她勾起的唇角。 只是那双黑色的瞳眸因为笑意微微弯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怪人,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那,这、这个给你,”花眠将手中的盒饭用双手递出去,“…………你们剧组怎么连饭都不包的啊。” 玄极沉默的看着面前递来用奇怪容器装着的食物,确实,自打来到现世,他滴水未进,身为人族虽武功高强比寻常人扛饿,但是……人是铁,饭是钢,他也不是什么靠露水仙气就能撑下去的仙族。 看了眼面前满脸羞涩的小姑娘,男人犹豫了下,接过那食物:“谢过姑娘。” ………………若是被他那些随从看见,因过于谨慎警惕,从来不碰任何他人手中递来食物酒水的族长大人就这么轻易接受了这陌生小姑娘的“嗟来之食”,怕是要下巴砸到地上的。 花眠看着男人接过食物,手在空中小小地空抓了下,然后放回胸前,两只手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指尖对指尖点了点,然后交缠拧成麻花。 “那、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 “……” “刚才见着我,怎么拧头就走?” ……啊。 这个问题。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玄极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面色淡如水:“几次见面,姑娘面露慌张,玄极一介武夫难免鲁莽冲撞,怕再惹姑娘受惊,故干脆暂避而不见。” 花眠:“……” 他怕自己吓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哦啦啦啦啦啦! 再来200红包!!!以及球凶猛如潮水的小爪印儿! 第9章 【现世】 脸微微扬起,双眼以相当缓慢的速度逐渐睁大,嘴巴也因为瞬间的震惊而小小启开一条缝——当眼前矮了一个脑袋的小姑娘因为难以抑制的震惊将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呆呆的模样时,玄极皱起眉。 “我说的有问题?” 男人嗓音低沉,随机看见她停顿了下,像是在拼命消化他的提问,然后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拼命否认—— “不是。” 不是你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我才对。 其实自己也很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总是胆小如鼠,游离于人物之外的样子——也想好好地跟周围的人说说话,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已。 【花眠出生的时候就像是一只营养不良的小奶猫,哭声又小又细,相比起育婴室里其他的婴儿实在是个不起眼的存在。】 ——妈妈是这样说的,当时爸爸拿着报纸在旁边苦笑,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花眠不用放在心上,地球上人类几十亿,注定了什么样的性格的人都会存在……从来没有谁规定,这世界上没有内向的人的立足之地。】 ——啊,是了,按照父母的说法,她从小就是这样的内向加胆小性格。 幼儿园的时候,相比起与周围的同龄人对话交流,她更喜欢待在角落里,和各式各样的玩具呆在一块,老师夸奖她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 小学的时候,又有了别的爱好,时常花圃的蝴蝶吸引,下课就蹲在花圃前看蝴蝶看得很认真的模样——花眠一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直到某天打开铅笔盒,发现铅笔盒里有一只毛毛虫…… 当时被吓到面色惨败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放学的时候,放毛毛虫的小男生被老师和家长臭骂一顿,当时站在人群外,花眠呆呆地看着嚎啕大哭的小男生辩解:“我以为她喜欢昆虫,只是想和她玩而已……” 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的“内向”,或许也会间接地伤害别人。 到了初中,开始小心翼翼地学会游走于人群之外,在有可能伤害到别人之前,自己先转身远远离开。 到了高中,在班上的存在意义只是象征着“一个名字”“一个位置”而已——记忆最深的就是高二万圣节那夜,全校狂欢,班上的人用奶油和水打仗不亦乐乎,而当周围的人追逐打闹从教室前面打闹到教室尾巴,整个教室的桌子都被挤得乱七八糟时…… 在教室的正中央的位置上,一张桌子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上面趴着一个身穿干净校服、长发及腰一点儿也没被奶油和水飞溅到的女生,她的头顶盖着一本翻开的书,在安静的睡觉…… 所有明明已经玩疯的人,默认绕道。 路过的隔壁班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我靠,你们班那个……几重天下凡的仙女啊?” 高三拿起了画笔称为美术生,因为画室是全校最安静的地方——没有什么比炭笔划过素描纸发出的声音更给人安全感。 大学决定了干脆一辈子跟物件打交道,选择了影视美术制作相关专业。 ……从此走上了“无口型哆啦A梦”的不归路。 成年人的世界是需要社交的—— 最终花眠成为了他们口中的“怪人”。 苏晏曾经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她,是不是童年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才会变成这样——花眠非常无语地摇摇头:单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交流,因为“害怕伤害别人”“想要保护”而干脆疏远…… 苏晏表示花眠的思考逻辑非常感人,而花眠只是对小学时候那个站在老师和爹妈中间哭得喘不上气来的小胖子印象深刻,那给她的震撼太大了……当时站在人群之外,她几乎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虽然她只是被文具盒里的毛毛虫吓了一跳而已。 而相比之下—— 物品是没有情绪的,也不会被伤害,这很好,所以花眠选择和物品们待在一起,假装自己是它们的其中一员,而且还人缘很好的样子。 …………扯了那么多,想要说的是,从出生到现在,好像从来没有人能够像眼前的男人一样,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就意识到花眠对于“交流”本身可能带来的恐惧,在她避开之前,主动避开她。 这么说可能有点变态。 但是花眠总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感动。 于是在眼前男人好奇的沉默注视中,她双手在胸前搅成一团,然后弯腰以胸部几乎要贴到膝盖的弧度鞠了个躬,慌慌张张地说了声“谢谢”,想要转身落荒而逃—— “等等。” “……” 花眠正准备逃之夭夭的步伐一顿,茫然地回过头,这时候便看见男人看着自己:“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道谢,但是如果道谢的话,笑着说会显得更有诚意。” “……” 微、微笑? “我指的是真心实意的那种。” “?” “姑娘笑起来,应该不难看吧。” “……” 就像是晴天一道九天玄雷迎头劈向脑门,站在原地的花眠抬起手摸了摸莫名其妙发麻发烫的额头,着急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圈,一张脸涨红得像是一只煮熟的虾! “知道了。”她用蚊子哼哼似的呻吟回答,同时郑重其事点点头,“谢谢。” ……一天之内不知道是她的第几次道谢,等钻玄极听清楚耳边的哼哼,抬起头时,眼前的人已经双手捂住围巾扯起来盖住脸,弯着腰无头苍蝇似的往追来时的方向踉踉跄跄跑开。 玄极:“……” …… 下午。 道具车内。 小板凳上坐着的小姑娘几乎处于静止状态……如果,不是她还在呼吸的话。 阳光从窗外射入,照在她的脸上,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变得十分清晰——她的板凳放在另外一张稍高的椅子前,椅子上放着一枚作为道具用的镜子。 花眠垂眼,认真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是圆的,鼻子还算挺,嘴巴不大不小…… 呲牙—— 嗯。 没有龅牙。 抬起白嫩的手戳了戳面颊,花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认真地想:应该不算丑吧? 【姑娘笑起来,应该不难看吧。】 花眠:“……” 后槽牙咬合,唇角肌肉拼命上扬,露出白森森的牙……呃,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呲牙笑的柴郡猫。 那。 好像在网上看过教人怎么微笑看上去最自然的方法,比如用舌尖顶着上颚,唇角肌肉稍微上扬,然后…… 这、这淫.邪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啊! “啪”地一下,顺手将架着的镜子扣倒,整个人顶着张沮丧的脸扑倒在面前的椅子上,脸深深地埋进手臂里…… “骗子。” ………………肚子,好饿QAQ。 因为把午餐给了个疑似骗子的人。 此时,道具车被人从外面打开,苏晏探了个脑袋进来一眼看见坐在小板凳上、抱着个更高的凳子脸埋在臂弯里不知道在干嘛的花眠,她愣了愣:“花眠?你在干嘛?” “……”脸埋在臂弯里的人动了动,然后她把自己的脑袋从椅子上拿起来,长发被蹭的有些凌乱,她顶着张“QAQ”脸看着背着光站在道具车外的人,叫了声,“苏晏。” 气氛有点紧张。 苏晏抓紧了道具车门,强强忍下想落荒而逃的冲动:“啊啊?” “……我,”花眠垂下眼,问,“我长得好看吗?” 苏晏:“……” 天王老子哟。 天下红雨啦。 作者有话要说:  无形撩妹,最为致命。 我们男主很会撩的啊啊啊你们懂什么懂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继续200红包走起!! 啊啊啊啊啊月榜分好鸡儿高,高到心态爆炸,你们救救我啊,留个言吧大佬们,二十五字就是一万分,你们愿意挥舞手中的二十五个字让可怜的作者饱餐一顿吗! 第10章 【现世】 花眠问完,自己也觉得荒唐地“啪”地一下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苏晏无语地爬上道具车,撅着屁股翻箱倒柜,然后掏出一盒别针,扫了捂着脸的花眠一眼,认真道:“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不止是服装组王哥喜欢你,平时挺多小孩都眼巴巴偷看你呢……王哥只是他们其中比较勇敢加头铁的那一个——如果你每天不是小哑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人屁来,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你就会哄我高兴。” 花眠放下手,红着脸小声说,那双眼忽闪忽闪的,看着像是哪怕被骗了也挺高兴。 “我没骗你,就你上午和白颐站在一起那张背影,就被转发好多次那个……网上好多人都在讨论你是什么人,说你是‘背影杀手’,小姐姐们都快嫉妒疯了。”苏晏左右看看,最后视线定格在乖乖坐在小板凳上仰脸看着自己的呆脸上,“对了,剧组那边这次从影视城租的龙套服,好多都大了,要去用别针搞一下,你来帮忙不?” 在各个城市影视基地拍摄影视剧的好处就是,如果不是励志要做个事无巨细的精品剧,其实很多常规道具都不用剧组自备,可以直接到影视城专门的店铺来租借—— 比如龙套服。 这种无论高矮胖瘦统一能塞进去的衣服,要调整大小,一般都用别针随便别一下,反正一般龙套都是远镜头没有特写,不细看也是看不出来。 花眠本来今天下午就是被安排值班跟组的,闻言茫然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也跟着跳下车,跟着苏晏一溜烟地往拍摄场地那边跑。 此时的拍摄场地。 导演被服装组拖了进度,正烦躁得不行,看见抱着别针跑过来的苏晏仿佛看见了救星——再伸脖子一瞧,又瞥到了苏晏身后的花眠,顿时裂开嘴乐了:“好了好了,哆啦A梦来了。” 说话的时候,导演用的喇叭还放在脸旁边,开关都没关……众人闻声看过来,看着因为导演的话,脚下急刹车的花眠,纷纷哄笑起来—— 有花眠工作室的人也跟着笑,替她解围道:“郭导,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怕这个,别搞她啦!又被你吓回道具车里去,下回去哪找这么能干的现场美术?昨儿晚那龙头刷得好吧?利索得很,隔壁剧组早上刷回金色时候还骂骂咧咧的呢说怎么刷得这么细连背景墙都不放过。” 花眠:“……”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姓郭的导演“哟”了声看了眼没关的喇叭,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花眠知道他也不是故意的,所以没说什么,冲着导演组那边礼貌地点点头,就转身往群众演员那边走——要上别针调整衣服大小的演员不止两三个,而是一大群,好像是正好跑到了战场的场景,所以那群众演员一堆一堆的…… 花眠手脚麻利,揣了一口袋的别针,就往角落里站着聊天的几个走去,他们手上还搭着龙套服,吊儿郎当地披着。 花眠走到他们身边停下来,围绕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转了一圈,打开别针就三两下地替他把大了的衣服固定好—— 一分半钟搞定一个人,然后接着下一个。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后一个,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嗓门儿大,从刚才就一直说话,还手舞足蹈的……所以花眠默认把他放最后一个处理,做完了其他人的衣服才挪过去,小声说:“叔,您别动啊……” 当时这位老铁正在给别人吹牛自己大学时候在学校门口烧烤摊上一个打九个,上次在这排的《少林》电影,就那个群星荟萃、票房爆炸的电影,他还跟专业的武术指导学过两下……他吹牛吹得那么开心花眠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眼,发现这位大叔只是体型偏壮,不知怎么拿到的衣服给发了最大号的,是给那种真正的胖子穿的,所以偏大。 花眠弯着腰,避开他的手舞足蹈,给他压了压衣服的褶皱就上手去扎别针,这时候只听见那人说着“老子一拳抡起”那整个手臂就飞起来了,花眠倒吸一口冷气,手一抖—— 紧接着就听见那人一声惨叫。 别针扎着他了。 花眠:“……” 其实在剧组,别针不小心扎着人这事儿挺常见的,只有主角的衣服是量身定制的啊,别的群演总有被扎的机会——一回生二回熟,也就习以为常了……然而这会儿,前一秒还在吹牛逼自己被人举着西瓜刀追了三条街的大叔捧着被针扎的胳膊,嚎得像是花眠活生生刮下他一块肉! “你怎么办事的!长不长眼睛的——这别针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就拿来扎人……” “对、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啊?你这弄不好我要打破伤风的啊!哎呀我说你这个小姑娘,不要把群演不当人啊,我们不如明星娇贵但是也不是给你们这些剧组人员这样欺负的啊!” “……” 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 口罩下花眠涨红了脸。 她明明有叫他不要乱动的,也没有不把他当人啊,是他自己老在乱动……然而面对大家投来的奇怪目光,她想要说的话却哽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呆且尴尬地站在那里,捏着根别针不知所措地挨骂,也不是要被骂哭的模样,就是因为惊讶、委屈显得有些呆滞的样子…… …… “……怎么了?” 角落里,披着厚棉衣、抱着暖宝宝正抓紧时间闭目养神的白颐听见了动静,睁开眼坐起来看了一眼——一看人群中那人戴着黑色口罩、一双圆眼满眼不知所措的模样,当时就站了起来。 只是被他的经纪人一把摁住:“老白,又干嘛啊你?” 白颐:“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白颐经纪人:“你别去了,群演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趁机讹钱也有可能,你要去趟这浑水干嘛,当心回头发你个‘欺负群演’的通稿——那个是现场美术吧,她自己工作室的人会帮她解决的,哎呀你坐下坐下……” 白颐被摁着肩膀,却一动不动—— 白颐经纪人那个急,眼瞧着他家大神还真要往那边走了,这时候,只见不远处那逐渐围起来的人群突然分成了两波…… 人群之外,一个黑色的挺拔身影走近,来到那个厚的脸红脖子粗、闹着让花眠赔医药费和打针钱的人跟前,在他的手作势要转向花眠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面无情绪,黑色瞳在眼眶里微动,开口时语气淡漠:“这位兄台,这姑娘已经说了不是故意……更何况刀剑无眼,针也一样,在提醒你不要乱动之后你这般动来动去,她扎着你又怎么会是她一个人的错?” ……这人出现得无声无息,甚至没人知道他打哪冒出来的。 白颐经纪人也一脸懵逼:“嚯,哪来的帅哥……咱们组里有这号人?” 白颐看了眼突然杀出“英雄救美”的男人,摇摇头:“他身上那套衣服,不是咱们剧组的。” 白颐经纪人伸脑袋看了看:“我看也是,那么精致的戏服不是个男一号也该是个男二号了……别的剧组的?咱们剧组不是开拍前封闭了吗?他怎么进来的?” 白颐懒洋洋地回给他一个“鬼知道”的表情。 …… 这边。 与白颐和他的经纪人以及现场所有人同样懵逼的还有花眠本人—— “你、你怎么来了?”花眠看着眼前的男人,舌头都快打结了,“这这这不是封闭拍摄吗,入口都堵住了,你从哪进来的?” 玄极一只手闻闻地捏着那壮汉的手,瞥了花眠一眼,正欲回答…… 这时候那大叔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几分钟前才吹过的牛逼,也反应过来这时候百来双眼睛看着呢可不能丢这人,爆喝一声就要甩开这莫名其妙出现坏他事儿的男人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像是察觉他要挣脱,原本平静站在那的男人突然目光凌厉,手以快到人们看不清的速度一折一推,紧接着只听见“夸擦”一声骨头脱臼之声,下一秒,那八尺壮汉就被活生生退得向后几步,踉跄着摔了个屁股蹲! 花眠:“……” 花眠可以说是非常目瞪口呆了。 玄极看也不看那坐在地上捧着脱臼的手哭爹喊娘的大叔,也不顾周围人看神仙似的看着他的眼神儿,自顾自转过身,对花眠一脸严肃交代:“路过。” 花眠:“?????” 玄极:“姑娘不是问我怎么来了?” 玄极:“碰巧路过。” 玄极:“至于封闭,这一跃可翻越之墙,如何能够称之为‘封闭’?放在无量殿,便是院子里的一条看门狗也拦不住。” 其实玄极本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奈何眼前的小姑娘现在是寻找无归剑剑鞘的唯一线索,为此,他不可能看着她陷入险境还袖手旁观—— 下意识地认为眼前的姑娘可能不会想听见这句话,所以玄极聪明地将它咽回了肚子里,吐槽完那堵被说为“封闭”的矮墙后,便乖乖闭上了嘴。 花眠:“……” 不是找“客栈”吗? 怎么又打从这里“路过”? 不是一整天没休息了吗? 怎么又比顺丰快递到位还快地出现在这儿了? 诸如此类问题,满脑子弹幕形态飘过,都顾不上去问“无量殿”又是什么东西了。 而此时。 如果说刚才这个大叔上蹿下跳只是吸引了部分人看过来,那这会儿眼前男人的出现便成功地将整个剧组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最惨的是,有昨晚半夜在场,亲眼目睹“绑架现场”的人认出他来了。 “这不是昨天绑架哆啦A梦的那个吗?” “握草,那么帅的绑架犯,真的假的?” “隔壁剧组小鲜肉?” “讲话怎么怪里怪气的——” “看着和花眠认识啊……昨晚不是还要绑架他吗,今儿怎么又穿一条裤子了?” “戏多?不甘寂寞?我就知道那小姑娘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话说回来,这哥们怎么进来的?” “握草对啊,他怎么进来的——” “哪路神仙?” 最后四个字是拿着打开的喇叭,一脸懵逼的导演问出来的。 ……也算是问出了花眠的心声,看着眼前腰杆挺直,英姿飒爽,一脸平静说自己“路过”的男人,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少女漫画式英雄救美了:主要可能是这少女漫画却非要用《暴走漫画》画风的锅。 顶着众人奇怪的目光,花眠吭吭哧哧低头弯腰给那大叔道歉赔罪,又掏出原本就没准备给的二百块钱塞给他,之后拽着冰块脸男人迅速逃离现场—— 快步来到道具车旁,确认周围空无一人。 “……玄极?” “嗯。” 顺着男人低头看过来的目光,花眠五指一松,放开他的衣袖。 “你、你不是找酒店去了吗?” “酒店?……客栈?” 花眠点点头。 玄极继续面无表情—— “叫人轰出来了。” “……” “我拿银子给他,他不接受,还说我是什么拿劣质道具哄他的骗子。” “……” 这话,听着挺荒谬,然而从你嘴巴里说出来怎么连画面感都有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玄极:……身为一族之长,从小养尊处优,没被这么对待过,委屈。 花眠:(默默递过一本《现世穿越指南》) 继续送200红包,求么么哒求小爪印儿!! 快给我留言! 我要留言! 没有留言活不成了(赖地蹬腿) 第11章 【现世】 “你拿道具钱给酒店,这是影视基地,人家酒店前台又不是傻子,”花眠声音越来越小声,“知道是□□还用,犯法,你是不是又想到警察局里报道……” 经过上次,玄极已经知道人们口中的“警察局”就等于他所熟悉的“衙门”,于是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起来:“在下使用的明明是真金白银,何来作假一说,不过是这些银两并非现世流通货币……” 花眠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发现,眼前的人一严肃起来,自我称呼就从“我”变成了“在下”,文绉绉的。 可是可是…… 这都演戏多少天了?眼下她看上去是特别闲还是特别不正经,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和她继续演戏啊? ……眼前的人行为举止诡异到让花眠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她愣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想到之前他为不让她害怕回避的模样,心中燃起的怒火勉强熄灭,打开道具车后备箱门,坐在上面,她踢了踢腿:“……啊,你没用□□?……那,那你用的什么?” 话语一落,眼睁睁看着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金元宝,和一些碎银子。 花眠盯着那些个金灿灿的金元宝和碎银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比用□□还过分,她要是酒店前台,不仅要轰他,怕还得用扫帚轰他才解气。 至此,花眠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真的不太对—— 那晚,平地突然响雷,他自黑夜之中突然出现; 行为举止古怪; 装扮用物异常; 伸手敏捷,会武功; 自称来自“啥啥大陆”,今后也许登基为皇; 如今连去住个酒店掏出来的也是金元宝碎银,还一脸理直气壮加委屈…… 要说演戏,这家伙,未免从头到脚至眼神都是戏,太过了吧? 花眠:“……” 思及此,花眠稍稍挺直腰杆,郑重其事打量了下身边的人……然后挪了挪屁股,伸出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坐,然后,然后,说出你的故事?” 到机车门打开一半,留出的位置并不算多,男人看了眼她身边所剩不多的空位,停顿了下并没有动:“男女授受不亲。” “……” 花眠心想,新鲜了,这辈子还能给她盼到别人对她绕道走:“可是你那天,摸……” 花眠脸微红,抬起手摸了下唇角—— “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下当时以为姑娘吐血。” “……” “结果不是。” 花眠心想吐血什么的我现在也挺想的,见眼前的人拒不合作,也没辙了,心想自己这点本事想从别人嘴巴里撬点故事出来果然还是异想天开……越想越沮丧,低下头正想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也不干我事”…… 却在这时,眼前一暗,只见原本站在一旁的男人突然动了,他抱臂斜靠在车门边,站稳。 花眠抬起头看着他:“?” 玄极:“这样说,可以。” 花眠(呆滞):“……喔。” …… 世界上还存在另一片名为“诸夏大陆”的大陆,与“现世”的存在相当于双生,或称为平行空间。 五百年前,在诸夏大陆有一场天地人神大战之中,当时人、狐、翼、汐四大种族族长率领大陆众有志之士将邪神“荒”封印,将上古神器瓜分,并约定当时四位家族领袖百年入九泉之后,其子孙后代凭借手中神器,可获一争诸夏大陆统帅之令,率领三军,登机为皇。 而“无归剑”则为人族所得神器。 百年后,十六岁名动天下,二十一的易玄极作为人族新任族长,从其父手中继承“无归剑”,并得父命:如今诸夏大陆由狐族统治多年,大陆四分五裂,不负往日荣光,而邪神“荒”有冲破封印再现世之兆,希望玄极携带“无归剑”为信物,与其他三个种族继承人一争高下,登基为皇,率领三军,整齐人心,共同应对接下来诸夏大陆可能面对的浩劫。 玄极得命,离开自小长大的浮屠岛无量殿,前往诸夏大陆皇城,却在即将到达皇城对皇位展开角逐时,意外遗失“无归剑”剑鞘…… 经过族内大祭司指点,“无归剑”剑鞘已流入现世…… 无奈之下,只得来到现世寻找。 玄极即刻起身,欲—— …… “……等等,”花眠抬起头,一脸茫然,“你说你多大?” 玄极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回答:“刚过及冠之年。” 花眠:“……” 及冠之年,大约至古代男子……长那么大,算上打开文具盒看见蠕动的毛毛虫那一刻,掐指一算,花眠还没哪一秒有比现在更想骂脏话。 二十一岁,还比她小个一两岁。 ……可以。 花眠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玄极沉默地看着她,像是有些困惑,眼前的小姑娘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她又知道了什么……殊不知,此时此刻在花眠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关于他的完整故事—— 一名英俊少年。 十六岁离家出走,发誓名动天下。 少年来到世界上最有可能让他“名动天下”的地方,H市影视基地。 然后一个奋斗就是五年,五年期间,跑过龙套无数,演过奇幻古装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跟着剧组武术指导学了一身武艺本领。 然而不幸的是,顶着张比白颐还帅的脸,却没有白颐的命,五年时间,演过最大的角色就是一名叫“易玄极”的炮灰龙套,“易玄极”一身玄衣,身背大剑,大概是个男二,或者男三。 不幸的是剧拍完之后,国家政策收紧,古装剧不许播,于是这部剧石沉大海,伴随着整部剧“杀青”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最后。 少年疯了。 身着戏服,怀揣道具,终日游走于H市影视基地,幻想自己是异世界来客,要找剑鞘,登基为皇,拯救苍生。 嗯。 心疼。 好好一帅小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疯了呢,可怜——这大概就是人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人,想红想疯了。 花眠仔细想了想,觉得眼前的人也挺可怜,明明长相英俊放哪个剧也该混个男二男三,过个一两年就该是白颐的等级了,偏偏命不好这么些年也没混出来……这会儿浑浑噩噩游荡在这影视城里,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花眠在影视基地混饭那么多年,这样的落寞的十八线演员也没少见,跑了一辈子龙套的更是遍地都是—— 然而被逼疯的,还真就这一个。 看他这模样,浑身上下整整齐齐,应该也没疯太久,说不定过两天就清醒过来了,干脆就想好人做到底,先掏个腰包,给他定个房间收拾一下,等他清醒了再还钱也好。 花眠:“身份证带身上了吗?” 玄极:“身份证?” 花眠从口袋里掏出个塑料小卡片:“这个。” 玄极接过,看了下手中轻飘飘卡片,上面画着的无疑是眼前这小姑娘,有姓名,出生年月,还有大约是住址之类的地方,卡片最下方还有一串数字—— 玄极:“诸夏大陆,唯有大奸大恶且在逃之人,才会以画像、编号区别身份以示众人……” 花眠听懂了:“……你说谁是通缉犯?” 玄极一顿,连忙解释:“姑娘误会,在下并不是有意……” 花眠摆摆手,只好带着男人到距离他们剧组酒店附近另外个稍微便宜的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给他开了个房间——在花眠从钱包里抽出毛爷爷递给酒店前台时,她感觉到玄极的目光盯在自己的钱包和手上看得很认真…… 糟、糟糕,他不会是见财起意吧? 花眠顿时又有些紧张,拽紧了钱包,转身把房卡递给玄极:“你自己上去吧,房号门卡上写着……我我我,就不送了。” 带着玄极来到电梯前,摁下向上键,等待过程中,玄极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金元宝:“我出门在外,来得匆忙,也未仔细研究过现世流通货币,此为诸夏大陆流通货币,姑娘暂且收着,他日玄极若归诸夏,必以翡翠玉石相赠,以表酬谢……” 花眠瞪着那“假金元宝”,心想大哥你饶了我吧! 然而见玄极一副“你不收我就跟你在这站到地老天荒”的模样,也没了辙,只好先敷衍收下,随手往大衣口袋里一塞,然后“叮”地一声电梯到了,她忙不迭将玄极推进去。 “房号1127,11楼。” 她对站在电梯里的男人摆摆手。 照顾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智商,还贴心地告诉了他是几楼。 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合上,男人那张欲言又止的脸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花眠摆动的手停下来,沉默了下,心中居然有一丝丝失落,于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她到底在干嘛啊? 长叹了口气,一边感慨自己怎么这么烂好心,一边又忍不住抬起头想要看着电梯向上到十一楼再走—— 然而。 一秒过去了。 十秒过去了。 三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花眠:“……” 伸手,飞快地摁了下面前的电梯开门键,电梯门开,那张一分钟前刚刚道别的冰块脸重新倒映在她眼中。 玄极:“姑娘何故将我推入此封闭铁箱内?” 花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呢,就是偏放松心情的小萌文。 不讲大道理,我们好好谈恋爱。 当然为了写好剧组的事儿,我也去采访了一圈剧组工作人员,尽量写实,但是捞比如我,真的没跟过剧组,所以有啥不对的地方大家温柔提醒…… 再送250个红包,来点儿留言好吗宝宝们,打开APP!你们看那月榜,那么的高;而我,上不去(坐地大哭)……………… 第12章 【现世】 他连电梯都不会坐了。 此时,与站在电梯里的男人大眼瞪小眼,花眠发现后者还真不是在装疯卖傻:而且大有一种若不是信任她,凭她把他推“封闭金属箱子”这一下,他怕是早就把她打死的委屈感在。 花眠:“……做、做什么不上去?” 玄极:“去哪?” 花眠左思右想,最后瞥到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后,最终还是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脚踏进了电梯里……拿过玄极手中的房卡,在电梯卡槽上刷了刷,“哔”地一声,“11”这个数字亮起了红色的光,电梯关闭,上升。 花眠背对着玄极:“……这叫电梯。” 花眠停顿了下,小心翼翼地从电梯金属边缘反光里瞥了眼站在她身后的人:“你在外面也看见了,这栋大楼有多高,二十几层,走楼梯会累死人的,所以必须坐电梯……” 玄极感觉脚下微松,头顶反而有一股压力,仔细想想后点点头:“升降机。” 这回轮到花眠惊讶地回头看了眼他,随即听见男人道:“无量殿位于浮屠岛之巅,从浮屠岛码头,经过一片无量花花海,便遇悬崖断璧。有善机巧的能工巧匠师傅打造的机械升降机,平日岛外访客中若有不会武功的,便乘坐升降机攀登至顶峰无量殿……传言无量殿是整个诸夏大陆最接近天的地方,夜晚坐在无量殿的屋顶,抬起头,便可看见蓝色的浮屠玄鲸从星河中穿梭,缓缓游过。” 无量花花海。 星河。 浮屠玄鲸。 玄极说得挺有画面感,花眠脑海里出现的是某些大型网游地图,给打副本不怎么滴PK更不怎么滴的手残休闲党留下一点充值的理由那种地图…… 花眠:“听上去很美,像是——” ……像是约会的好去处。 花眠话还未说完,便从电梯金属倒影里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勾了勾唇角:“可惜无量殿房顶不是谁都能上的……有机会,带你去。” 话语刚落,就发现原本站在他身前好不容易稍稍放松下来的人背部又紧绷了起来—— 花眠:“……” 花眠闻言低下头,两只手食指又在胸前交成一团。 他是在向她发出约会邀请? 啊啊啊啊啊! 长那么大,头一回…… 哪怕是个疯子,好像也挺值得喜极而泣的! 花眠一张脸微微泛红,还给自己找理由是电梯里有点闷…… 好在这个时候电梯到了地方,走出电梯,按照门牌号找到了玄极的房间; 花眠高举手中的卡,以飞机上空姐严实安全操作一样的慢动作,将刷房卡的动作做给玄极看; 然后推开房门,把房卡插入电槽。 “插卡取电,出门时记得把房卡带上。”花眠将踏入房间半步的步子收回来,站稳在门口,“房间开到大后天,你这几天抓紧时间……去找几个零碎的龙套活儿做吧,不然过几天,你又要露宿街头了。” 花眠一鼓作气把话说完,然后闭上嘴。 她很紧张地盯着玄极,也不知道他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了妹有—— 沉默之中,思想有些跑偏,脑海之中已经规划好了如果这时候男人突然出手抢劫,她跑到电梯或者工作间求助的最佳逃生路线。 岂知,站在门后的男人却只是挺直背,满脸严肃拱手:“谢姑娘援手相助,在下已经奔波二日不曾洗漱,可以的话劳烦姑娘下楼时让店小二给送桶热水来……” 花眠:“……” 玄极:“?” 花眠:“房间里有热水,二十四小时自动提供。” 玄极:“?” 花眠叹了口气。 正所谓送佛送上西。 如果说从刚开始,花眠还极具自我安全防范意识地拒绝跟玄极上楼,这一路温水煮青蛙,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正站在玄极的房间里,给他演示怎么玩热水、沐浴乳、浴巾、一次性牙刷杯子剃须刀—— 再详细就差给他脱裤子、搓背了。 在演示抽水马桶的正确打开方式时,花眠突然想起大概是四十八小时前男人从天而降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四十八小时后,这个男人一脸认真跟在自己身后,两人像个变态似的挤在狭窄的卫生间里弯腰,有鼻子有眼睛地研究马桶。 ……这剧情发展,可以说是非常酷炫了。 …… 在确认了男人学会使用房间里沐浴、方便等各种基础设施后,花眠逃似的往她的道具车一路飞奔——路上跑得太急,还差点儿左脚绊住右脚摔一跤,好在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树干,只是大衣口袋里,被抖落出个沉甸甸的东西,掉在泥土上发出“啪嗒”一声闷响。 花眠直起身定眼一看,发现是方才男人硬要塞给自己的道具金元宝——此时,忽然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自己便傻乎乎地裂开嘴笑了笑…… 她今天,和陌生人,说了好多话呀。 到后面也不太结巴了。 心跳也不像以前那样像是跑了一百米冲刺狂跳之后又要戛然停止的感觉。 “……哈。” 花眠乐颠颠地数着今天自己的“壮举”,突然猛地一愣,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上扬的唇角…… 四下周围空无一人。 花眠独自红了脸,缩了缩脖子,抬起手整理脖子上的围巾遮盖住半张脸。 走到那金元宝旁边,弯腰将它捡起——很多影视剧里,金元宝都是泡沫做的,再喷点金漆或者包一层金箔纸,像是这样沉甸甸的一比一做的金元宝还真不多见…… “石头做的吗?” 职业病犯病,花眠掂量了下手上的金元宝,又好奇将它举起来,对准阳光——金元宝表面有不少划痕,还真的挺像是大件黄金饰品被磨花磕碰之后会有的痕迹…… 花眠放下金元宝,好奇地用指甲刮了刮表面,也没有刮下金色油漆之类的——做的真好,回去给苏晏看看什么工艺,她鉴别这些个材料最有一套。 手里捏着那金元宝把玩,花眠放缓了步伐走向剧组所在的拍摄场景,到了地方发现封锁现场的保安工作人员都还在守着,人数比刚才多了一倍—— ……大概是从天而降出现的男人让他们觉得特别莫名其妙。 掏出工作牌得到放行,花眠走进拍摄地,远远就看见服装组小王伸长脖子在那等着,见了花眠眼前一亮,快步走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花眠?你没事吧?刚才那个人突然出现,你把他带走以后我到处找你都没找到……” “……” 花眠下意识连连后退两步。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只扣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眼前变得模糊……那种熟悉的窘迫感再次出现了,眼前的人说话嘴巴一开一合的,嗡嗡地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不可以,放开我? 不喜欢被这样抓着。 大家都在看。 虽然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和我说话—— 花眠沉默到近乎于窒息,傻傻地被服装组王哥捉着嘘寒问暖,唇瓣颤抖着从围巾后小声地说着“谢谢”和“我没事”,直到,苏晏出现,将她抢救下来! “我去,花眠,你跑哪去了,我满世界找你!” 苏晏把花眠从王哥那里拎走时,已经很多人看见了王哥拽着她,众人发出暧昧的笑声或是起哄,让花眠背上的冷汗一股股往外冒……却不敢大声反驳或者怎么的,只能跟王哥鞠躬再次道谢,然后扯着苏晏慌忙逃离现场。 一路上收紧了握成拳头的手。 直到手掌心被硬物膈疼。 到了道具车,拉开车门跳上去,这才整个人放松下来,花眠摊开手一看,发现被她死死拽在手掌心的,是玄机给她的金元宝…… 花眠:“……” 喔对了。 金元宝。 花眠:“苏晏。” 苏晏:“我说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乱跑了,我满世界找你还以为你又被绑架了,你这样的人居然能把一个陌生男人单独拉走我也是佩——什么?” 花眠伸出手,献宝似的将手掌心的东西送到苏晏鼻子底下:“你看。” “???”苏晏莫名,“看什么看?” “你看这个金元宝道具做得好妙啊,看着不是一般道具公司的通货,要重量有重量,还不掉漆……”花眠用羡慕的语气说,“不知道是哪个工作室的美术道具师这么厉害……” 苏晏闻言,心想还有比你手巧、让你羡慕成这样的?好奇之中从花眠手中拿过那金元宝,掂量了下,又闻了闻,然后皱起眉。 在花眠捧着脸一脸羡慕地猜测这逼真的“假金元宝”工艺时,苏晏最后干脆放嘴边咬了下,最后“哎哟”一下扶着牙:“你哪来的金元宝?” 花眠“啊”了声,将脸蛋从手掌心拿起来,眨眨眼:“……别,别人给的。” 苏晏盯着花眠,眉头皱的更紧:“你可别骗人了,快老实交代从哪搞来的这玩意拿来逗我呢?银行?现在银行还做金元宝?不都做金砖和金条吗?金行?这玩意看着也不新——” 花眠:“啊?” 苏晏:“喂,你别是路上捡的吧?” 花眠:“啊?” 苏晏将元宝扔回给花眠:“这是真黄金。” 花眠:“……啊?” 花眠低头看着捧在手心的金元宝,冰凉的金属触感,她却活生生地感觉到了手心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花眠:………………………………吓哭,四百来块换来一大坨金,沉手,怎么办,急,在线等! 继续200红包么么哒 第13章 【现世】 这是真黄金。 这是真黄金? 这是真黄金! 花眠瞪着手掌心的那枚黄金出了神——苏晏大学学的就是珠宝鉴定,毕业后跑来剧组做道具美术师,主要就是负责用各种金属拧巴拧巴就拧巴出个发簪耳环什么的……在某宝上还有自己的珠宝店,每个月卖两三个孤款首饰,被一堆人强破脑袋,相比起那个收益,剧组工作发的薪水像打发要饭的,更像是她的兴趣爱好之一。 呃,扯远了。 也就是说,一个石头、金属,是什么材料、品级,往苏晏面前一搁她就能分出个详细来,所以,她说是真黄金,那就是真黄金。 ………………………………玄极哪来的真黄金? 想到刚才提到“银子”,他零零碎碎从口袋里掏出的一大把金元宝碎银子,不、不会都是真东西吧?……想到这,花眠有些头晕眼花。 而此时,苏晏见花眠又日常陷入沉默,也没打断她的沉思,确认她人安全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从道具车里的椅子里站起来,老太婆般絮絮叨叨道:“也不知道上哪去了,神神叨叨的,问也问不出来——消失半个小时回来兜里揣着那么老大一金元宝,你穿越异世界挖金矿去了?那帅哥谁啊,财神爷?财神爷那么帅……其他神仙可怎么活啊?” 苏晏碎碎念着,并没有注意到她说某个关键词的时候坐在小板凳上的某人抖了抖……当她转身想要走开,这时候,却被身后个小爪子一把捉住衣袖。 苏晏一愣,回过头,对视上一双乌黑的眼。 花眠:“……穿越什么的,苏晏,你觉得这事儿真的存在吗?” 苏晏:“……” 囧着脸反手将手背贴那张小脸的额头上——温度正常啊——看着也不像是疯了的样子。 而此时花眠已经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我跟没跟你说过,那天晚上我报警,就是因为有个人突然从天而降,然后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说我拿了他的刀鞘……我发誓在那道响雷批下来之前那王府场景里没有人,然后,然后他就出现了……”花眠说着说着低下头,松开了苏晏的衣袖,“他不会坐电梯,不会用淋雨和马桶,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说话怪里怪气,随身携带一大堆金元宝和银子……啊啊,苏晏,你说,他不会,真的是从异世界穿越来的人吧?” 伴随着花眠那逻辑断断续续、组织语言能力一塌糊涂的描述,苏晏的眼神儿却逐渐发生了变化,当花眠说完了,提出自己的问题时,苏晏却觉得自己完全get到了重点—— “你说,给你金元宝的人就是那天晚上把刀架你脖子上的人?” “……啊?” “刚才那个小帅哥,就是那天晚上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人?” “……” “你对一个前几日才把大刀架在你脖子上的人不近而远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拉走独处,和他一同消失了长达半个小时,带他去,”苏晏露出个难以启齿的表情道,“开房?” “……”花眠反应过来,苏晏重点好像错了,“我没有……” 苏晏环顾了下四周,奈何没找到趁手的东西让她可以暴揍眼前的上司加前辈一顿,于是只能深呼吸一口气,用快气死的语气道:“把你妈电话给我,我得跟她告状,让她骂死你。” 花眠闻言,立马一脸警惕地捂住自己放了手机的口袋。 苏晏:“你怎么四肢完整、五脏俱全地安全活到今天的?” 花眠:“……不和人说话,见到人就跑。” 这一本正经的回答。 苏晏快把眼珠子翻到后脑勺去了。 …… 花眠活了这么大,一直都是半个透明人。 没想到的是,时隔二十多年,她也有一周之内两次成为话题焦点人物的时候—— 当天晚饭去领盒饭时,花眠就感觉到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要知道她这样小心翼翼活了二十几年的小动物,自带“背后指指点点雷达扫描系统”,对这种事敏感得很,所以当即她就回过头杀了那些人个措不及手—— 以至于服装组几个大姐指着她的手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 现场的空气有些凝固。 “姑娘,”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花眠转过头去发现发饭盒的大哥一脸不好意思,“你这个好像卤蛋被人拿走了,要不等等我看看后面有没有多的给你补上?” “……不用了,这样就可以。” 花眠垂下眼,依然是按照常规,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所以什么都没发生的鸵鸟模样捧着自己的盒饭走开了—— 就像是不在乎盒饭里相比起别人的到底有没有多一点什么或者少一点什么,反正…… 吃点亏什么的,又不会死。 花眠默默缩回了自己的道具车里,打开盒饭——盒饭是很简单的二昏二素,花眠去的晚其实已经有些冷了,只是中午的盒饭给了玄极,她一天到现在除了早上的几个包子就喝了口水,这会儿也是饿狠了,看什么都很好吃。 掰开筷子飞快往嘴里塞了几把青菜,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却像是松鼠咀嚼一样迅速而悄无声息。 【物以类聚吧?】 【奇怪的人就喜欢和奇怪的人在一起。】 【她认识那个人?看今天亲亲密密的样子,早就认识了吧——啧啧啧,那天刀架脖子上时候有模有样的还报警,大伙儿还担心她呢。】 【戏多。】 【缺存在感。】 【下午还和王哥拉拉扯扯——】 【咦,真的吗,看不出啊那么小小一个又不爱说话的人……】 【嗤,你懂什么,不会叫的狗才咬人呢!】 …… 闲言碎语的声音在脑海之中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花眠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下,浅浅地皱起眉:肚子里空空的,明明饿得发慌,却也没了胃口。 那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服装组的那个人,她只知道他姓王—— 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了。 花眠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食物:“……啊啊。” 一个剧组里,要说哪两个组之间经常有摩擦,那大概就是美术组和服装组了—— 比如服装组对美术组的道具师准备的配饰不满意这种事经常出现; 又或者因为职权还是有相似甚至是重叠的部分,服装组觉得某样东西该是美术组准备,美术组觉得这干咱们什么事; 一来二去,两个小组之间不愉快也日积月累多了起来…… 互相讲下坏话什么的,倒是常态。 ……原来今天下午,苏晏的暴跳如雷已经是她能看到最好的结果,至少苏晏是相信她只是脑子哪根筋不对了不知死活跟“仇人”凑一块儿……而不是各种阴谋论,无中生有地说一些—— 难听的话。 甩甩脑袋,不让那些倒胃口的话再占据大脑影响胃口,花眠飞快地将面前的食物吃完,从道具车里爬了出来…… 今晚的夜戏还在拍。 晚上,花眠没戴口罩,来到片场陪着苏晏他们清点了道具之后稍微收拾了下接下来的戏应该用不着的……今天早上拍了一场男主率领众将士出征前的祭酒戏,杯子、酒壶、托盘等道具多得数到人头晕,花眠正抓着一个工作室的道具师确认采购数额,这时候一个铺装组的捧着一箱盔甲路过—— 听见花眠细细软软的声音,她三两步又退了回来。 “嗳,花眠是不?”那扎着马尾的姑娘假笑了下,问,“你和咱们组王哥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流言四起的,你要是不喜欢他能直接给他说不,我看着他一下午被那些人烦得也是不行不行的……”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花眠一脸懵逼从文件夹里抬起头,动了动唇,正想说话——这时候站在花眠旁边的道具师妹子叫李月,眼睛一番插嘴:“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不喜欢啊,长眼的都看得出我们副美术躲他都躲不急……” 马尾姑娘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那下午那个男人怎么回事啊?” 李月撇撇嘴:“怎么回事关你们什么事,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听得人真难受——” 马尾姑娘:“我问你了吗?她自己有嘴不会说话啊,又不是哑巴!” 李月眉毛都飞上天了:“你说谁是哑巴?!” 花眠抬起手:“……嗳,不要吵啊……” “就看不得她这种人,不喜欢又不说清楚,吊着勾着的当备胎啊,谁知道怎么回事!我们王哥那么老实的人,指不定就被这种人欺负了呢!” “我他妈真想撕烂你的狗嘴,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谁啊你,轮得着你对我们副美术在这说三道四?!” “说三道四?她要不是和不清不楚的人走那么近,谁愿意说她——说起这我都想问,那人都不是咱们剧组的,今天下午倒是怎么进来的?” 花眠伸手拽拽李月衣袖:“……别,别吵了。” 然而并没有人理她。 “什么怎么进来的,用腿走进来的呗。” “没看到门外看着的安保人员多严格啊,没工作牌苍蝇都飞不进来!谁知道是不是有人用职务之便带不三不四的人进组!” “指桑骂槐说谁呢,晚饭盒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当我们美术组好欺负啊!” “我才要说,当我们服装组好欺负啊——” 花眠深呼吸一口气,咆哮:“我说,别吵了!!!!!!!!!!!!!” 周围。 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带着周围方圆百米之内也变得万籁俱寂。 “咔!咔!咔!”坐在高架上,拿着喇叭的导演转过头,特别无语道,“干嘛呢你们,吵什么吵,职业素质修养呢,那么想给自己加戏过来过来我给你们发个龙套剧本……” 四周的人都哄笑起来,连带着说了一半台词被打断、刚才还有些懵逼的白颐也跟着看了过来——于是一眼就看见几层人墙之外,满脸通红,皱着眉捏着自己衣角站在人群目光焦点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花眠。 完全难以想象刚才发出镇住全场咆哮声的人是她—— 此时此刻,只见她低着头,从头到脚,连鼻尖都是窘迫的红。 真正的可怜又可爱的模样。 “别猜了,”她露出了个难以启齿的表情,慢吞吞地却是一字一顿吐字清晰道,“无论是王哥还是玄极,他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一定更,也不一定不更。 啊啊啊啊啊啊啊距离月榜一步之遥,发红包!!!!!三百个!!!!!! 三百个啊!!!!四舍五入算人人都有!!!! 第14章 【现世】 花眠话语一出,整个现场安静几秒……然而也就是几秒而已,事实证明漫画中那种主角的“一鸣惊人之压迫”并不存在,很快的人群里就响起了嗡嗡的讨论声—— 【还真不是哑巴啊……】 【什么嘛,不心虚的话吼什么?】 【玄极是谁?】 【这算是当面拒绝王哥了吗,啊,好过分,一点面子都不给!】 花眠垂下眼,重新变回了无口少女,只是垂在身体预一侧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口袋的地方抓了抓,看上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从里面拿出来一些什么…… 口罩。 因为天黑了,所以没有带。 花眠的手指挣扎了一下后沮丧地松软下来,眼前的骚动让她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吼那么大声。看着面前这眉毛都快要飞到脑门儿上的服装组成员,她动了动唇,正想跟她说让她有事儿到道具车那边说——然而就在这时,从人群之外,传来男人冷漠的声音:“搞什么啊,还拍不拍了?” 花眠微微一愣,抬起头,顺着其他众人的目光一块儿向着声源看去——只见一身古装将军服的男人站在光源之下,黑夜之中他身材高大,光照在他身上仿让他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晕,此时此刻那张英俊的面容眉眼冷淡且充数着隐约可察的不耐。 丝毫……没有早上问花眠要包子吃时看上去那样和蔼可亲。 花眠:“……” 导演一拍大腿:“对啊,拍不拍了!那么喜欢看热闹干脆不要干了,随便找个街道口站着看红绿灯的热闹一辈子?” 白颐的质问成功将现场所有人包括导演在内的注意力从花眠身上带走,在导演重新吆喝起来时,众人一哄而散,重新投入拍摄。 服装组那马尾姑娘响亮地哼了一声,拧头走了……一下只剩花眠和李月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一天的夜戏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花眠跟着剧组守到凌晨一点半,大概是身心俱疲的关系,瞌睡得两只眼皮子疯狂打架——索性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角落的树下阴影中,别人不走近根本不知道树下还有人,花眠抱着一箱收好的道具,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一次点头用力过猛终于惊醒,猛地抬起头发现面前居然站了个人——来人背着光,看不清楚脸,然而花眠还是惊讶地微微张开口——因为哪怕看不清,她还是第一时间认出,眼前站着的人是白颐。 花眠:“……” “今天的戏拍完了,”白颐像是并不准备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只是自顾自解下腰间的道具配剑,“他们说道具兵器交给你。” 花眠:“……” 喔,是为这个啊。 花眠低下头看了眼抱在膝盖上放着道具兵器的箱子,然后默默将箱子举了起来——高举过头那种。 白颐将道具剑放进箱子里,只是手在箱子上空停顿了下,道具剑落下的声音在响起……手中的箱子沉了沉,花眠手稍稍放下一些,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从箱子边缘缓缓冒出来—— “谢谢。” 幽幽的声音响起,小声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白颐反问:“谢什么?” 花眠:“……” 花眠沉默地抓紧了纸箱的边缘。 白颐:“如果不想遭人说闲话,就离奇怪的人远一些就好了——以前你在剧组那么久,有什么人注意到过你吗,更别提说坏话了吧。” 花眠:“……” 白颐:“睡着了?” 花眠那一双眼睛重新消失在了纸箱后面—— “知道了。”她小声又平静地说,“谢谢。” “……”白颐沉默了下,“树下风大,要睡回车上睡,当心着凉。”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躲在纸箱后的人小幅度地点点头——头发蹭在纸箱子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白颐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在黑夜之中回过头,果然看见树下的人消失了,一个小小的纤细身影抱着一个大纸箱一溜烟似的往道具车方向跑。 “老白,看什么呢?” 不远处响起了经纪人的声音。 白颐收回目光:“没有啊。” “佩剑还给美术了吗?”经济人又问。 白颐点点头:“还好了。” “……真是的,这点小事让助理去做就行了,还亲自跑一趟,”经纪人小声嘀咕着,将厚重的棉袄递给白颐,“赶紧穿上,别感冒了,哎哟这天气,鼻子都要冻掉了……明天后天怕是要下雪喔!” …… 花眠缩回了道具车后,反而整个人都清醒了,索性打开了车内的车灯,从书架上把《洛河神书》原著拿下来看。 上次正好看见男主角白衣大将军的坐骑蜚幻化为人,这回说到,男主率领大军出战迎敌,战场之上蜚当着万人的面化身为武将从天而降,大败敌方,取敌军首领项上人头。 然而世间马突然变成人这种事哪里那么容易接受。 男主凯旋之后,朝廷之中流言四起,有说男主为七煞之星,必带战争灾祸;有说男主过去赫赫战功,得益于擅妖法御敌,非正道;有说男主能御神将,非平凡之辈,如今手握兵势重权,恐怕 当今圣上迫于压力,只能给男主明升暗降,暂时冷藏。 男主本就对突然幻化为人的神驹坐骑有所忌惮,如今也受流言蜚语影响,变得越发沉默——此时男主谋士出面提醒:将军若想远离流言蜚语,当务之急为远离流言蜚语之根源。 花眠:“……” 指尖在书上轻轻一敲,坐在凳子上的小姑娘露出个沉默的表情。 “哗啦”一声书再翻过半几页,到男主与其坐骑蜚话别,蜚一声“主人,就此别过”腾空幻化为巨兽腾云驾雾而去,男主站在悬崖边凝视蜚离去方向良久,直至其身影消失于天际…… 花眠:“QAQ。” 嘤嘤,好虐,作者大后爹。 再往下翻,之后男主重回沙场,某次战役,中敌奸计,被敌军包围背腹受敌,眼瞧着危在旦夕,突然天空风云变色,巨兽咆哮从天而降,围绕男主凭空起一阵风暴,敌人色变后退。 风暴渐息,万人瞩目之中,只见浑身浴血狼狈男主面前屈膝半跪一英武神将,抱拳淡道—— 【末将蜚,救主来迟,请主人责罚。】 花眠:“!” 花眠“啪”地一下合上书,闭上眼脑补书上情节,心中激动得难以自拔,满脑子都是那最后一句【末将蜚,救主来迟,请主人责罚】,燃得热血沸腾,脑子里弹幕全部都是“嗷嗷嗷嗷”! 这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细微响动。 花眠一愣,站起来放下书推开窗,一阵寒风吹过,月色之下只见高大挺拔男子立于车下不远处,四目相对时,风将他高高束起乌黑长发扬起。 “在下夜中追寻无归剑鞘下落,跟随剑气途经此处,见姑娘挑灯夜读,便……”男人沉声一顿,“前来看看。” 花眠:“……” 【如果不想遭人说闲话,就离奇怪的人远一些就好了。】 【以前你在剧组那么久,有什么人注意到过你吗,更别提说坏话了吧。】 【将军若想远离流言蜚语,当务之急为远离流言蜚语之根源。】 放在窗边的手悄悄收紧。 让他走? 可是。 不行啊…… 得叫住他。 那个金元宝—— 花眠张了张嘴,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而此时,玄极似乎也借的有些个尴尬,适时打破沉默,不自在地扶了扶腰间不知道打哪来的一小小佩剑:“那,在下告辞。” 花眠“嗳”了声,眼睁睁看着男人要转身离开,情急之中,大脑短路:“等等,主人!” 又一阵寒风“嗖”地吹过,花眠趴在窗边,傻傻地看着正欲离去的男人微微侧身,一脸茫然看向自己。 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鬼东西的花眠:“…………………………” 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  花眠:蓝瘦,尴尬,想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昨天没更新但是这不代表我不需要评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求评论我要评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夸奖,随机发三百红包。 第15章 【现世】 “我我我刚才在看书,书里有那个……”花眠的双手食指又交缠着拧成一团,“所以我一时口误,抱歉喔,并没有别的意思的。” “……”听过花眠的解释后,玄极依然是宠辱不惊的冰块脸,“无碍,姑娘叫在下何事?”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在下”代替“我”了,一副很严肃又有距离感的样子。 花眠想了想,短暂地说了句“你等等”就把窗子关上了——玄极也没有走开,只是竖起耳朵听见不远处的金属“马车”车厢内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多久后车门被拉开了,从车门那边垂下来两条小短腿,然后那两条小短腿落在地上。 月光下,花眠一路小跑来到他的面前,又是一阵紧急刹车,然后从口袋里,把白天他给她的那个金元宝掏出来,高举过头,递到他的鼻子底下。 玄极:“?” 花眠:“这这这太贵重了!房房才四百块!这金元宝拿去金银首饰店典当不知道多少个四百块,我要早知道这东西是真金……我当时都不会收。” 玄极也不是很懂“四百块”是什么东西,只是听花眠的描述猜到这大概是现世流通货币的计算单位……只是,关于一个金元宝和所谓“四百块”之间价值差多少他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她确实不计前嫌帮助了他很多。 而且这玩意,无量殿的金库里不仅还有,而且还有很多。 垂下眼,玄极发现眼前的人却是一副他不把东西拿回去她就要举着这玩意站一晚上的模样,想问她并非习武之人这么高高举着手老半天手会不会酸,然而却还是只是在沉默了片刻后,伸手从她掌心将金元宝拿回来。 掌心一空,只是金元宝被拿走——他的动作很快,她甚至没感觉到他的指尖与自己有所触碰。 【如果不想遭人说闲话,就离奇怪的人远一些就好了。】 花眠:“……” 白颐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花眠垂下手,心想,这样他们两就毫无瓜葛了吧? 耳边隐约传来不远处片场里拍戏的声音,恍惚之中想起对啊这还在拍戏呢,这个男人怎么又堂而皇之地闯进片场到处闲晃了?安保人员睡着啦? 花眠伸长了脖子看了看不远处安保人员守着的方向,那些人有说有笑的显然不知道又有剧组外的人闯进来了,花眠停顿了下,又收回目光……脚尖显得有些不自在地踢了踢地面,踢起一小撮土:她不爱说话,玄极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两人站在一起,她反而是话多的那个。 ……………………她居然可以当话多的那个,闹了鬼吧? 更重要的是再这么继续沉默下去,这样她要怎么才能—— 花眠支吾了一会儿,勉强找了个话题开口:“大半夜不睡,你说你又在找剑鞘?” 玄极:“是。” 花眠:“……那东西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玄极:“是。” 花眠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那天晚上她与玄极初相遇时的那一幕,月色中男人执剑而立,眉眼冷漠,一心向她讨要剑鞘就像是一口咬定剑鞘就在她身上的模样……想到这,花眠小心翼翼地瞟了玄极一眼:估计他现在依然这么认为的,不然也不会大半夜的找剑鞘找到她面前来。 花眠伸出手,扯了下男人的袖子。 玄极低下头看了眼捏在自己衣袖上的小爪子,耐心道:“怎么?” 花眠回到道具车,打开车灯,然后坐在道具车上:“我帮你。” 玄极:“?” 男人走近坐在“马车”车厢上的年轻姑娘,看着她从车厢内把之前的用来呼叫衙门的玄铁拿出来,顿时微微皱起眉:“在下只是打巧路过此处,并非有心叨扰姑娘,姑娘若有顾虑在下这就可以离开,你大可不必再呼叫衙门守卫……” 话还未罗,听见“噗嗤”地轻笑,微微一愣抬起头,就看见坐在车厢内板凳上那人露在围巾外的半张脸,眼微微弯成月牙状,眸中盈满笑意的样子。 “我没报警抓你,”花眠清了清嗓子,不笑了,“我帮你找剑鞘。” 说着,划开手机,点击某宝APP。 世界上在某宝找不到的东西,并不存在。 进入搜索栏,飞快输入“剑鞘”二字,然后手指停顿了下—— 【剑鞘武术剑鞘红木剑鞘表演剑剑鞘剑壳未开刃武术器材】 【青铜武术太极剑不锈钢剑太极剑按身高配龙泉沈广隆宝剑未开刃】 【包邮英雄联盟周边疾风剑豪亚索带剑鞘送刀架模型武器钥匙扣挂件】 【动漫迷你武器挂件 17CM 仙剑古剑奇谭TV版屠苏古剑焚寂带剑鞘】 …… 好多啊。 花眠手指划了划宝贝界面:“剑鞘什么样的?木质的?金属的?塑料的……估计不会是塑料。” 玄极:“无归剑剑鞘为雪狼湖湖底千年玄铁打造熔炼,保存玄铁原色,再以纯金描绘飞禽百花……” 玄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了眼她手中那块巴掌大的玄铁:难道这东西不仅可以召唤衙门,还能感应天地灵气,隔空寻物? 好奇之中凑过去看了眼,虽然玄铁上显示的这是什么东西并不知道,但是玄极看得懂字也看得懂图片,眼珠子转动一眼看见“龙泉剑”,略微惊讶:“姑娘手中掌握现世宝库管理权?” 她果然非一般人! 花眠一脸懵逼,抬起头看着玄极:“现世宝库?” 玄极指了指【青铜武术太极剑不锈钢剑太极剑按身高配龙泉沈广隆宝剑未开刃】,花眠戳进去,玄极看见那个“月销售529笔”再次震惊:“龙泉剑在诸夏大陆乃奇珍宝剑,传闻伴随主人含笑九泉断剑于地下不见天日,世人如今也只能从宝剑图鉴上略之其当年风采——现世铸剑工匠居然能够批量生产,着实令人震惊!” 花眠:“……” 你才是,令人震惊。 花眠低下头,躲开了男人的目光,低下头戳着手机屏幕,搜“描金剑鞘”,搜索结果为0,再换“黑剑鞘”,搜出来款式最接近的是《盗墓笔记》里主角张起灵用的黑金古刀……仔细看一下,别说什么“飞禽百花”了,连根像样的鸟毛装饰都没有。 花眠耐心地将宝贝列表从头翻到尾,翻到最后还真没有找到符合玄极说法的剑鞘—— 看来他弄丢的东西还真的不是某宝大众通货,而是找能干的道具师傅特别打造的……可惜没有图纸,否则她看了图纸说不定能给他用3D打印糊一个,了了他的心愿。 而如今,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了。 花眠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玄极:“找不到,你的剑鞘好像真的不太一般,淘宝没卖。” 原来现世宝库的名字叫“涛宝”。 玄极伸手,又扶了扶腰间短剑,没有纠正花眠曾经以为他的无归剑剑鞘是“一般”剑鞘的看法,只是询问:“姑娘意思是,无归剑剑鞘并不存在于现世宝库当中,可能已经落入他人手里私藏?” 花眠顾不上他这么问到底啥意思了,就听懂后半句,赶紧摆摆手:“反正不在我身上。” 玄极垂下眼。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沉默下来。 玄极:“有劳姑娘了。” 花眠挠挠头:“嗯,反正也没帮上忙。” 说着垂下头,无声地皱起眉。 又是一阵沉默。 玄极想了又想,这一次,难得主动开口:“姑娘今晚一直欲言又止,是否是有话要与在下商讨?” 花眠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有那么明显?但是既然玄极都主动问了,花眠终于还是支支吾吾着,将憋了一晚上、最近的困扰说了出来——白颐他们说得倒也对,沉默的人就一辈子沉默就好了,透明的人也不要想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引人注意,过去她一直是这样,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也就没有人会对她恶言相向。 ……也曾经想过自己不应该就这么沉默十年、二十年,悄然无声地过完一生。 只是—— 仔细想想,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啊。 掉在人群里,找也找不到的那种。 “……大概,就是这样。” 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花眠捏紧了手中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很抗拒、很厌恶即将说出接下来的话的自己,但是她还是逼着自己说了出来—— “……很抱歉最后都没能帮上你,如果可以,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花眠说完,深深垂下头,所以她看不见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只能看见他站在土地上,脚上的靴依然精致且一尘不染,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直到花眠几乎以为他是不是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才没有说话,这时候,从头顶却传来男人沉静的嗓音:“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之前曾在衙门听闻读音。还不曾问过具体的字。” “花眠,繁花的‘花’,睡眠的‘眠’。” “‘月夜花下,与花同眠’——真是个安静至极致的名字。” “……” “花眠姑娘,近日来承蒙照顾,玄极就此别过。” 花眠抬起头,望入那双深邃得见不到底的双眼里——由此至终,从他的出现至此刻,他始终都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其实挺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表情的。 ……虽然以后没机会了吧。 ……呃,倒不是舍不得他,毕竟也才认识两三天而已。 ……不过他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够稍微放松独处、说出完整长句子的异性,这种感觉还是蛮特别的:就好像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啊。 不想那么多了。 “嗯,”花眠沉闷地从胸腔里发出个短暂的发音,抬起手,勾起唇角故作轻松地对站在面前的男人挥了挥手,“拜拜。” 作者有话要说:  并不会就这么不见面的(废话) 放心放心,女主以后会变得很勇敢的,毕竟想说的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嘛 挠头,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们动动可爱的小手指,给我留下一堆花花与夸奖呢? ……再撒二百个红包猴不猴? 第16章 【现世】 与玄极道别后的一星期,围绕着花眠的流言蜚语果真减少——之前也说过了,在影视基地这种八卦云集的地方,又怎么会轮到花眠这种小人物长期占据话题榜? 当围绕在她身边的目光逐渐消失,花眠又回归到了以前那种没事缩在道具车里看看书、糊糊道具的简单日子……每天与人说话不超过十句,与异性说话则以“压根没说过话”以及“好像说了一句话”的区别来区分。 唯一令人烦恼的是,服装组的王哥并没有因为那晚当众拒绝而退缩,反而更频繁地凑上来,每次见到花眠都会掏出一颗糖或者小零食—— 花眠拒绝过几次发现不仅没用这人还变本加厉后,只好咬着牙学乖说“谢谢”,然后安静地接过那些东西。 被王哥这么一闹,加上心情莫名不佳,于是非必要的时候,花眠更不高兴离开道具车了—— 以前没事她好歹还站在旁边看着拍拍戏什么的,有道具问题及时就上了; 现在她就在道具车里躲着等苏宴来叫,一来二去,监制和导演都不耐烦了,把她叫去骂了一顿,骂着骂着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自己又骂不下去,叹了口气把她打发走……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大概过了七天。 都说七日一轮回,花眠则用七天来努力学习回到曾经她熟悉的节奏中去—— 试图忘记她曾经也可以站在一个异性的面前,因为他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发出“噗嗤”的笑声; 试图忘记在某个深夜,她认真地举着手机,给身后的人看手机上的淘宝界面,那个人弯着腰,问她这是不是现世藏宝阁或者宝库; 试图忘记她曾经拥有过一个真的金元宝; 试图忘记她曾经遇见过一个人—— 他说。 花眠的名字的意思是,“月夜花下,与花同眠”,是个安静至极致的名字。 …… 第七日。 晚上收工的时候空气之中充满着湿冷的气息,花眠抱着道具箱回道具车上时,天空飘落了软绵绵的鹅毛大雪。 今年的初雪。 花眠抱着纸箱子呆呆地仰着头望着天空,一片雪花飘落在她眼里,她被冻得一哆嗦,突然想到某个少女漫画里提起过“初雪之下许愿能够实现”的传说……脚下的步子一顿,花眠的表情定格在了一个呆滞的模样上—— 【希望,能变得有勇气一点。】 花眠认认真真地许愿,直到身后传来其他小伙伴的脚步声,她猛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傻,连忙抱紧了手中的纸箱劝自己不要多想,然后爬回了道具车上。 也许是跟一言不合就奇怪的许愿有关,晚上,花眠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一片金銮殿屋顶上,雪落在她的肩膀上、睫毛上,屋顶的金色瓦片亦被白雪覆盖,周围四下安静无人烟; 不远处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的另外一边是一片蓝色的花海,风吹动时,花海荡漾出一层层的波浪,花叶相触,随风摇曳; 不一会儿,雪停了,月亮从乌云之后钻了出来; 从头顶的天空中响起了鲸的鸣叫,一头蓝色的独角巨鲸从云后悠然翻滚着露出雪白的肚皮,庞大的身躯裹着云海缭绕,它张开双鳍若垂天之云,遮天蔽日…… 它的鸣叫悠长而令人安心,仿佛是感觉到了花眠的存在,它拧了拧头,从天空中缓缓降下。 ……这里是哪里? 梦境中花眠向着鲸鱼伸出手,在她踮起脚触碰到它头顶的独角时,手心的一片真实的冰凉让她一惊—— 然后,就醒了。 花眠睁开眼,耳边仿佛还有那巨鲸的鸣叫,她坐在床上愣了愣,发现自己没有了睡意……此时外面天才蒙蒙亮,她明明觉得自己只睡了一会儿。 爬起来洗漱,没多久房门被人敲醒,花眠踮起脚趴在猫眼上看了眼,发现门外站的是王哥,她愣了愣,心里又立刻不舒服起来,于是没有立刻开门,而是缩在门后问:“王哥,有事?” “今天要用的道具昨天新喷了漆后放在楼上晾干,好像因为昨天下雪出了点问题,这事儿我们都没经验呢——我们老大让我来问问你看看能不能帮忙补救下?” “……” 花眠躲在猫眼后面咬住唇犹豫了下。 她打开门,没下安全锁,只是打开一条小小的门缝,从门缝后露出半张脸——此时看见王哥正好拿起一个对讲机耳机,黑色的线垂入他的口袋里,他不耐烦地对对面说:“她刚起来,马上就来。” 服装组确实有把一批新喷漆的铠甲放楼上晾干。 花眠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安全挂锁,走出房门:整个酒店走廊上都有监控,电梯里也有,想到这她也稍微放下心来。 “怎么损毁了?” ”好像是色没上上去,一抹一手漆。” 花眠跟着王哥坐电梯上楼,路上问了下道具情况,王哥回答了几乎含糊的随后大手一挥“说不清楚你自己看吧”,花眠最害怕人家用不耐烦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就好像她给别人带来了困扰,于是习惯性地闭上了嘴。 到了顶层,下电梯,还要再往上走一个楼梯间才到地方——花眠沉默地跟在王哥身后,走进了通往天台的门,却没有听见别人说话或者走动的声音,只有寒风呜咽吹打着天台的门…… 花眠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此时走在前面的王哥推开了天台的门,风有些大,他推门的时候弯了弯腰所以他那个缠绕在裤口袋里的耳机线掉落出来,耳机的另外一头……什么都没有。 花眠眼尖看见,当下心中“咯噔”一声,又猛地想起天台和天台楼梯间是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她悄悄后退两步:“王哥,我突然想起有东西忘记拿……” “什么东西啊,”王哥推开门,见花眠往后退,三两步赶上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先解决道具问题再说!” 手腕被触碰的一瞬间花眠惊恐地低低尖叫了声——这一声尖叫也成功地打破了现场另外一个人的伪装! 花眠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面容扭曲起来可以变得这么狰狞,他双目怒睁,眼中带着疯狂,空旷的楼道之间全是他急促的呼吸声:“跟我上去!我知道你喜欢没人的地方,才选了这里,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花眠,你是喜欢我的吧?是喜欢我的吧?” “我,”花眠一把捉住身边的栏杆,“我不喜欢你!” “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不喜欢我你为什么天天看我?为什么冲我笑和我说话?那天晚上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和我没关系我多伤心啊,你们女人都是贱,总喜欢说这种欲擒故纵的话——”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被拉扯得手腕一阵剧痛,花眠面色苍白地哆嗦了下松开了死死捉住固定自己的栏杆,于是整个人便轻易被王哥扯上了天台—— 天台一个人都没有。 花眠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然而就在这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嗡鸣,紧接着,天台上的积雪被风吹起,雪花四散开来,在天台中央有蓝色刺目的光亮起—— 一把巨剑出现在半空中,花眠从指缝间看去,发现那把巨剑十分眼熟……和那把曾经架在她脖子上的剑有点像。 花眠愣了愣,随后便见一抹修长黑色身影从天而降,他伸手敏捷,飞快地将巨剑从风雪中拔起——下一秒人便掠来花眠与王哥跟前,巨剑背一敲王哥捉住花眠的手,骨裂与男人的痛苦嚎叫声同时响起,花眠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松! 眼前一花,她只来得及看见眉目冷肃的男人一把捉住王哥的衣领,脚下再一点,随后消失在她眼前,从天台一跃而下! ……………………从二十八层高的天台,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这次花眠真的接受玄极外来人种身份了…………………… 继续二百个红包 第17章 【现世】 二十八楼,寻常人跳下去,必死无疑的高度。 花眠站在天台中央,周围是方才那瞬间混乱踏出的凌乱雪地,她大脑空白,目光发直地盯着玄极拎着王哥众身一跃跳下的方向,出了神。 良久,耳边仿佛再次响起梦境之中巨鲸的鸣叫—— 【……夜晚坐在无量殿的屋顶,抬起头,便可看见蓝色的浮屠玄鲸从星河中穿梭鸣叫着,缓缓游过。】 【可惜无量殿房顶不是谁都能上的。】 【……有机会,带你去。】 一阵寒风卷起雪尘,呆楞在原地的少女像是从梦中惊醒,她瞳孔微微缩聚,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条件反射般弹动了下…… “玄、玄极?”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试探一般,叫出了那个在他面前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叫过的名字; 脚迈出一步,在积雪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眼中从呆滞有了焦点,心开始疯狂的跳动,她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冲向了男人一跃而下的栏杆边缘,整个人像是没头的苍蝇似的撞了上去,将栏杆上的积雪震掉一大块—— 她趴在栏杆边缘,拼命垫着脚往下看,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看见那因为她的一扑而整块掉下的雪块在天空中就四分五裂…… “玄极——易玄极?!” 花眠拼命地喊着那一个名字,手足无措之间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原来可以那么大,她听见自己呼唤男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建筑之间回荡着…… 直到。 身后。 有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花眠姑娘,楼宇高险,莫如此靠近为好,当心失足。” 花眠:“……” 那一刻连空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花眠微微瞪大了眼,身体僵硬地从栏杆边转过身,下一秒便对视上了此时此刻一脸平静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他四肢健全,五官健在,身上没有一处伤痕,那把曾经架在她脖子上、此时此刻应该在警察局收压的“无归剑”,正背在他的背后……他手里拎着服装组的王哥,王哥已经晕了过去,看样子好像还吐了,胸前一片狼藉。 玄极像是扔垃圾似的扔开王哥。 随后看见站在栏杆边上的小姑娘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膝盖一软,背靠着栏杆跌坐在地上——她双眼眼眶微微发红,目光因为大惊大喜之后显得有些呆滞。 “你、你没事。”花眠缓缓曲起膝盖,用近乎于自言自语的音量道,“那么高的楼,你就这样跳了下去,我还以为你……” 玄极:“在下乃习武之人,七岁那年便可徒手攀爬无量花海前悬崖峭壁……” 玄极想说这点高度楼宇岂在话下,这时候却听见细微的笑声,微微一愣定眼一瞧,这才发现原来不远处瘫坐在栏杆边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何笑了起来——她一只手撑着额头,肩膀微微抖动,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片刻之后花眠擦了擦眼角刚才因为见到男人安然无恙后瞬间放松而流出的眼泪,撑着栏杆站起来,看着他缓缓道:“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玄极:“?” “你的诸夏大陆,无量花海,还有从星空之下游过的浮屠玄鲸,”花眠慢吞吞走向玄极,在他面前站定,抬起头对视上他的眼,“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来自另外一个时间与空间……为了——” 花眠停顿了下:“寻找无归剑剑鞘而来。” 玄极:“正是。” 玄极挑起眉,似乎有些不懂她为什么这时候才强调这些早就跟她说过的事。 而男人也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花眠心中的惊涛骇浪——没有人能亲眼看着人跳下二十八楼又好端端出现在自己面前后还强行催眠自己这是个梦,要接受真的有平行空间、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是很困难,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当睁眼瞎。 玄极真的不是她们这个世界的人。 他来自一个名叫“诸夏大陆”的地方,会武功,养鲸鱼,且地位不低,是个领袖。 “……”为了这么多天自己自以为是的别人家当做是疯子,花眠珍重其实地弯下腰,道歉,“抱歉。” “?”玄极持续一脸莫名其妙,“要道歉的似乎应该是在下,前些日子才答应了姑娘从此以后再不叨扰,如今却又违背誓言出现……虽然当时情况紧急,在下看来姑娘也确实需要帮助——” 说着说着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哗”地一下蹲下去,一只手抱着膝盖,另外一只手戳戳地上躺着像尸体一样的王哥:“他死了吗?” ……仿佛对玄极刚才一系列的自我检讨充耳不闻。 玄极愣了愣,这才慢吞吞回答:“方才也不过是拎着这似乎行为不轨之人高空跃下吓他一吓,谁知他如此窝囊,没一会儿就吓晕过去,还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花眠“喔”了声,缩回手指,重新站起来,又指了指玄极背后的剑:“不是在警察局扣押着吗吗?” “无归剑受到主人召唤,千里之外亦可隔空取剑……”玄极语气之中带着骄傲,“因为上古神器,所以世间暂无可束缚它之物或人。” 花眠:“……” 花眠又面瘫着脸“喔”了声,在心中告诉自己:见怪不怪,不过是玄幻版哈利波特“飞来咒”,你是见过市面的人,能别像个乡巴佬似的大惊小怪? 花眠背着手,鞋在雪堆里踢了踢:“……那,那今天你怎么在,出现得那么及时,我好像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 意料之外的,有问必答的男人陷入沉默。 花眠原本就是随口一问,正准备接受男人“找剑鞘正巧路过”“追随剑鞘气息而来”之类的标准回答,这个时候,却发现他沉默了。 沉默了? 花眠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玄极。 后者下颚紧绷,喉结可疑地动了动,然后,他拧开了脸。 ——就差把“心虚”二字写在脸上。 花眠:“……” 花眠哑然,指指自己的鼻尖:“难道你一直跟着我……” “在下也——” “‘我’。”花眠认真纠正。 “我……也没别的地方好去。”玄极淡淡道,“姑娘给垫付的客栈厢房到期,我身上又没有现世流通货币,只好暂时追随无归剑剑鞘气息,常伴左右,只盼早些得了剑鞘的消息线索——” 花眠提高了声音:“常伴左右?!” 玄极连忙道:“姑娘入厕、沐浴、更衣时自然回避。” 花眠:“……” 此时玄极又想到了七八日前两人约定好“再不相见”的话,未免有些后悔自己说这些事做什么,正欲解释一番再真诚道歉,却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扯了下……微微一愣,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拉扯住自己玄色衣袖的嫩白小爪上。 “那天说的话,就,就忘了吧,”花眠低下头,避开男人的目光,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道,“现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还欠你一个情——” 花眠放开了玄极的衣袖。 “你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过得浑浑噩噩的,再这么下去别说找剑鞘,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花眠慢吞吞地说,“剑鞘的事儿我是帮不上忙了,但是我能教教你怎么才能在这好好活下去……” 玄极:“……” 玄极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些什么。 玄极:“姑娘的意思是,以后不用避而不见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下巴都快帖胸上去了,她低着头,面红耳赤地飞快点点头。 玄极松了口气,正义秉然道:“如此,甚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之后发现眼前的人脸更红了。 像是煮熟的虾。 她抬起头张了张嘴看着他,特别傻的样子:“你不生气我之前赶你走吗?” 玄极:“不生气。” 花眠也笑了—— 看着眼下这张忽然绽放的笑脸,玄极愣了愣:她鼻尖微微被冻得泛红,唇角微微勾起小心翼翼又欢喜着,眼底倒映着雪,仿佛有光。 ……看来他之前说得没错。 她笑起来,果然是极好看的。 放在无量殿里,怕是要被那些愣头青都抢破脑袋闹着娶回家藏起来才好。 “看什么?”花眠问,“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两人无视了趴在雪地里的王哥,一会儿开工前自然有服装组的人上来取盔甲时发现他……花眠更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一下,扯扯玄极的衣袖小声地说了声“走”,然后与他肩并肩离开。 楼梯间里隐约传来对话—— “去哪?” “一会儿带你去金银典当行,唔,阿嚏!啊,算了,天气那么冷,还是先带你去吃早餐吧……我知道酒店哪层餐厅有好吃的早餐,呃,就是那种一层薄薄的面皮里面包着一团肉或者豆沙,可以吃的食物……” “花眠姑娘何故认为诸夏大陆没有包子。” “……” “花眠姑娘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因为尴尬。” “……” 一阵风吹起天台的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门被合上了,也阻隔了从门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来了来了来了!!!!! 求小爪印儿,发二百红包啦!!!!!,天女散花状 第18章 【现世】 花眠的话不多,玄极不喜欢说话,两人从天台走出来短暂对话之后就陷入沉默,但是意外的是,对于这件事大家好像都早已习惯了似的……没有人强行没话找话,空气中的气氛令人感到轻松。 只是前后脚地踏入餐厅时,花眠拿着菜单问玄极想吃什么,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包子。” 花眠:“……” 拿着菜单的手指猛地捏紧,菜单在她手中发出“哗”地受力声。 又看了眼花眠一脸面瘫,玄极奇怪道:“这是什么表情?” 花眠:“做、做什么看着我的脸说包子!你嘲笑谁!” 玄极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声音:“我只是想吃包子,太敏感了你。” 花眠:“……我怎么知道诸夏大陆有没有包子又管不管包子叫包子!你知道光‘茴’字就有七种写法吗?!七种!” 说完,不等玄极回答,她自己的心态先崩了——“啊”了一声抬起双手捂住脸,转身一溜小跑,龙卷风似的刮到服务生跟前跟他点了两笼肉包一笼豆沙包,全部要求打包。 直到包子出笼打包好,才提溜着三个袋子回到玄极身边,伸手从里面拿了一个肉包一个豆沙包,剩下的都给了玄极:“吃吧,吃吧,都一个星期了……你身上又没钱,不会一个星期没吃饭了吧?” “来时玄魂玉戒里顺手带了些干粮,”玄极淡淡道,“省着点,倒也够用。” 花眠:“玄魂玉戒?” 花眠下意识看向玄极的手上,还真看到了个碧绿碧绿的戒指,戒指裹着极细银丝,如同蔓延缠绕的藤蔓缠绕翠色质地戒指,这戒指要是翡翠就是帝王绿……别说是一口吃的,怕是够玄极在H市市中心买栋别墅坐在黄花梨木餐桌边享用当天从南极空运来由企鹅亲自捕捉的新鲜鳕鱼。 而当花眠眼睁睁看着玄极那一袋包子变魔术似的塞进那戒指里时,她发现自己对戒指的估价发生错误—— 修真修仙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空间戒指。 网游里能够有二十三个格子的顶配包袱。 精雕细琢且实用的装饰品。 ……是她肤浅了。 应该是两栋别墅。 以及蜂蜜蒸北极熊掌做餐后甜点。 而此时此刻,大约是花眠的目光过于灼热,玄极停顿了下,举起手在面前晃了晃:“想要?” 花眠摇摇头,摇成波浪鼓:大马路边有个人问你兰博基尼要吗要就开走,你也会被吓得下意识摇头。 而且戒指这玩意,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无量殿还有很多,”玄极面无表情道,“想要的话,花眠姑娘可以说,毕竟萍水相逢都是缘……等我找到剑鞘回诸夏大陆,这些东西可以都留给你。” 花眠有些出神:“都留给我?” 花眠看向玄极背后背的那把随叫随到的巨剑。 玄极停顿了下,仿佛下意识地要做出护剑,身体微微侧过,继续冰块脸道:“除了这个不行。” 花眠:“……我只是觉得它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玄极:“无归剑为湖底玄铁所制,重达百斤,你抗不动。” 花眠:“……我试试?” 玄极:“不行。” 花眠:“……” …… 花眠捧着刚出笼的包子“呼哈呼哈”地咬一口吞一点时,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无声且快速的进食——大概真的是出身高贵之类的原因,如此飞快的进食速度下还能保持优雅,实在难得。 等花眠和玄极肩并肩从酒店走出来时,男人已经将先前放进空间戒指里的包子拿了出来,伸手拿了一个,嗅嗅,转头递给花眠:“要吗?” 走在他身边、只到他肩膀的少女转过头:“……我饱了呀。” 玄极缩回手:“甜豆陷是小姑娘才喜欢的口味。” 花眠:“……” 有的吃还挑。 两人一路来到影视基地外围的商业街,正是一天早晨,商业街已经热闹起来,周边的早餐铺子坐满了上班族,还有一些挂着黑眼圈一看就是刚下了夜戏的,窸窸窣窣喝着豆腐脑,就等着填饱肚子回去美滋滋睡了一觉。 花眠带着玄极路过他们,来到街尾一家装饰古朴的金银回收铺子,铺子刚刚开门,老板还呵欠连天的……花眠探了个头:“老、老板?金元宝收吗?” “收,”木头柜台后面,老板没精打采地说,“影视城里出来的?别指望用道具忽悠老子,这个月来了三四趟这样的傻缺了——也不想想我王半仙摸金嗑银大半辈子,还能被你们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给骗了……” 怨气很大的样子。 搞得花眠明知道没问题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声音紧绷地示意玄极把身上所有的金元宝、碎银子掏出来,金元宝落在柜台上发出沉闷声响……这时候柜台后的老板耳朵动了动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了眼柜台后面的两人一眼—— 一名身穿戏服、五官英俊、眉眼冷漠的年轻男人。 一位身穿大衣,裹着围巾,不是垫着努力伸脖子趴在柜台上,几乎要看不见她鼻梁以下半张脸长什么样的年轻姑娘。 老板:“哪个年份的金元宝?” 花眠扯了扯玄极的袖子,示意他别说话。 然而男人刚好将她的意思搞反,开口道:“诸夏,惑狐年间。” 花眠:“……” 那两金元宝在老板手中掂量了下,看上去要不是看出这是两这东西,早已经关门放狗伺候……而此时,在花眠专一的目光注视中,店铺老板那一双看就是玩惯了文玩核桃的手利落将手中金元宝搓了搓,正揣摩着着金元宝模具倒是精巧将就,又将沉甸甸的黄金翻了个个看向金元宝底部,上书四字:无量神殿。 老板:“不是古物。” 花眠:“……真不是,我是剧组美术,之前倒膜做着玩的。” 说着煞有其事地掏出工作牌……主要是怕老板觉得奇怪一个激动跑去报警,她才不想和玄极组队二进宫。 老板放下了那些金元宝:“按照扑通旧金价回收,二百七十块一克,这些……呃。” 玄极淡道:“三两黄金,一些碎银。” 老板把小金元宝往铜称上一扔,眯起眼开始哗啦秤砣,片刻后看了下数字然后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玄极:“哟呵,还是西汉时期计算单位啊?小哥最近拍什么戏,挺有研究啊,不像现在的流量小鲜肉,就那一个表情走遍天下,问啥啥不会看着都难受……一两正好十六点一五克左右,算十六点一,四千三百四十七块一个金元宝的价格,换吗?” 花眠看向玄极。 玄极停顿了下,再次琢磨了下“块”大概是现世流通货币计算单位无误,于是点点头:“自然是换的。” 此时,见玄极爽快,老板看着几个小巧的金元宝,心中也挺喜欢,又归拢了下剩下的碎银,报出了个总价——一共一万四千块不到,不多不少,却够玄极重新找个地方落脚、吃饭了。 而不用成天像花眠的背后灵似的,她走哪,他跟哪。 这边花眠刚刚松了口气。 又在这时听见老板问:“支付宝、现金还是微信转账啊?” 花眠:“………………………………” 老板你这不是为难古代人吗?!!! 在玄极眉毛一挑发出疑问时,花眠已经一个错步上前挤在他与柜台之间,努力踮起脚艰难道:“现金,谢谢。” 那老板转身拿了一叠钱出来,花眠接过来开始趴在柜台上两只手并用认真数……数着数着发现自己的脚垫这么久居然不累了,难道在过去的十分钟里突然长高? 数钱动作一顿她低下头,这才发现不是她长高了,而是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把自己的脚塞到了她的脚下。 ……她正站在他的脚上,趴着数钱。 花眠:“……”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适时从后脑勺传来:“踮着脚,不累?” 花眠:“……” 花眠彻底愣住了—— 一句“谢谢”哽在喉咙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说好像更加哪里不对。 愁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主开始带领男主认识世界,第一站:认识毛爷爷并认识到毛爷爷存在的重要性。 继续发200红包,大家疯狂留言一波? 第19章 【现世】 揣着一兜钱出门时, 不知为何花眠心虚得像是刚去做了贼——抱着沉甸甸的纸袋子走出三百米开外,她这才想起怀里的一大沓毛爷爷不是她的,于是停住了脚转过身, 问身后跟着的男人:“这钱,你要自己拿着不?” 玄极掀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你喜欢,便拿着。” 语气就像在和花眠讨论一根糖葫芦的归属而不是一万多块钱——花眠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破天荒地胆子肥了, 居然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脑袋一歪,藏在围巾后的唇角浅浅勾起,问:“万一我拿着钱跑了呢?” 玄极:“……” 这次玄极回给她了一个“你在说什么疯话”的表情。 花眠看他的表情, 突然想起男人拎着王哥那目测一百八十斤的大老爷们像是拎着一根麻绳、自二十八层楼起跳纵身一跃,三秒后又站在她背后面无表情地问她“姑娘冲着楼下鬼吼鬼叫在下名字有何贵干”…… 那身手……说是飞天遁地也不为过。 这么一想, 刚才她说的话确实是挺疯的。 花眠:“……开、开玩笑的。” 玄极:“无碍。” 耳根子又微微烧了起来, 花眠真的佩服自己能把原本很轻松气氛活生生搅和成尴尬气氛的本事。 最惨的是她并不具备挽救眼前场面的本事,于是索性就让气氛这么尴尬下去了……庆幸过去二十来年,花眠最擅长的就是面对“尴尬”这种事……眼下,她果真抱紧了怀里装在牛皮纸里的钱, 并且在回酒店的路上,已经给她的“救命恩人”安排好了一切—— 人之生存,无非“吃穿睡”三件头等大事。 首先是“睡”:一万四千块钱,在酒店开个长租房,一个月八千块管够……玄极没有身份证,用美术工作室的工作证给他开个就是; 其次是“穿”:几日未见, 男人身上依旧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更换过的——结合他那个神奇的戒指里,能放包子自然能放衣裳,倒也不奇怪……只是他也不能老穿着这么一身古装满世界乱跑,所以还得给他买几套冬装,冬□□服贵,预计花销一千五; 最后是“吃”:一万四减八千再减一千五还剩四千五,按照一天一百块的标准,剩下的钱够他吃个一个半月。 花眠心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也觉得自己算得没什么问题:整个影视基地就那么大啊,假如一个半月过后玄极还没有找到他的剑鞘,只能说明他的剑鞘根本不在这里,再继续找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玄极,你这些钱大约够你一个月……呃一旬,哎呀就是四十五日左右开销,”花眠小声问,“够你找剑鞘了吗?” 玄极瞥了眼花眠,不知可否。 花眠:“?”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之前离开的酒店门口,今天酒店门口热闹,“哇呜哇呜”地停着一辆救护车,放眼望去,门口站着的全部都是《洛河神书》剧组的熟面孔—— “怎么啦?”花眠伸长了脖子望。 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推送了一波快讯,花眠收回目光,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眼—— 【超级IP剧《洛河神书》剧组遭遇灵异,清早服装组上天台取道具发现剧组人员躺在地上神志不清,疑似撞邪!】 花眠:“……” 完全忘记还有这茬。 花眠握着手机,回过头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玄极。 感受到那视线可怜巴巴又紧绷地在自己脸上打了个转,心知肚明自己没对那个胖子做什么,按照玄极以往的性子,本应该不耐烦同她解释多余……然而这次,他突然有了连他自己都惊讶的耐心,一脸平静反而主动提问:“在现世,人吓疯了也往衙门送?” “那不是衙门的车,是救护车;人吓疯了也不往衙门送,咱们也有医馆的。” “哦。” 然而玄极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失败了,花眠这样向来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就是能做到一边纠正他,一边继续紧张不安……此时只见她踮起脚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像是自言自语道:“王哥不会吓出个好歹来真疯了吧?你刚才还对他做什么了,没用你那把大剑捅他吧?” “无归剑不沾手无寸铁、身无武功寻常人血液。”玄极看着被扛上担架塞进车里、这会儿两眼望着天灵魂出窍状的王哥,微微蹙眉,“特别是这种……脏了剑。” 花眠:“……” 王哥在担架上被塞进救护车时,嘴巴里还在叨逼叨着“好大的一把剑”“他拎着我从二十八楼跳下去”“他逼我跳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是挺像中邪的。 花眠带着玄极往酒店里走时,还不太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地回头看救护车方向——整个剧组的人都乱成一团了,还有蹲点记者……监制也在,只是在大发雷霆,质问谁造谣剧组撞邪还弄上了微博头条? 这时候导演穿着拖鞋走下来,乐观地操着港普说:“撞邪好哇,拍摄期间撞邪的片都会大发。” 监制:“……” 监制脸上的表情犹如日了狗般,而花眠也跟着心虚地动了动唇,心想这次真的给大家添□□烦了—— 她最怕给人添麻烦。 要不要去道歉?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做出什么举动,这时候脑袋突然被一只大手摁住,一股力道强行将她“恋恋不舍”的脑袋拧了回来——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微微弯下腰,低沉声音就在她耳边近在咫尺道:“还看,看什么?生怕别人不知是你干的吗……做贼都不会。” ……对哦!!! 花眠慌慌张张收回目光。 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等等,怎么变成她干的了? 她就是个围观的吃瓜而已群众啊!!!! 花眠一脸茫然:“这事儿和我有关?” 玄极挑起眉,花眠秒怂:好吧,有就有。 …… 两人抛下身后一片混乱前往前台开房,花眠住的酒店比之前带玄极去的那家条件好得多,所以一个月的房费八千五百块……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巧合得像偶像剧的是,玄极的就在花眠房间的隔壁。 两人肩并肩走进电梯,对于“大铁箱”这玩意儿这次玄极明显习惯了些……只是也没有太熟练,花眠是挺想问玄极后来她离开之后接下来二三日,男人是怎么顺利上下楼酒店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又没敢问,生怕问出点她不敢听的回答。 两人瞪着电梯的数字往上跳—— 从一到二十一,整个电梯里安静的得可怕,花眠总觉得这么不说话好像有点儿怪怪的,而且玄极看上去不太喜欢乘坐电梯索性没话找话的闲聊—— “……王哥不会就这么真的疯了吧?”小心翼翼的提问。 “你担心他?” “……也不是。”踌躇的回答。 “‘王哥’叫得那么亲密。” “……因为我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花眠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也觉得自己很不像话,“大家都这么叫,我也跟着叫。” 玄极倒是一脸习以为常:“应当是疯不成,最多以后不敢再来纠缠你。” 玄极话语落下,电梯门“叮”地便打开了,男人率先一步走出电梯——按照门牌号指引,长腿迈开稳稳走在前面,直到找到对应数字门牌号才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然后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盯着花眠。 花眠:“……来了。” 就像是小丫鬟似的,迈开短腿花眠一溜小跑跑到男人跟前,刷房卡的时候终于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她妈要是知道她一个月之内两次“主动”带“男人”来酒店“开房”,大概会激动得昏过去。 胡思乱想中推开房门,房间里很暗,拉上了窗帘,花眠熟练地插上门卡打开廊灯:“你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买正常人穿的衣服,很快回来,你别乱跑……” 没有得到回应让人不安,花眠越说越小声,抬起头看向男人,却发现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走廊亮起来的灯。 玄极:“烛台镶嵌在墙壁里,不怕点燃烧了屋子?” 花眠:“……不是烛火,是灯;用电,不短路的话不会……呃算了——你在那个酒店房间里住了三天,没开过灯?” 玄极:“?” 真会给酒店省电。花眠抬起手“啪”地捂住自己的眼,不忍直视:“诸夏大陆日落而息?没有烛火时夜晚用什么照明?” 玄极平静道:“无量殿有东海夜明珠,千百颗镶嵌于大殿廊壁,光亮自然不如白昼,夜间照明尚可凑合。” 花眠:“……” 花眠又问:“淋浴会用了?” 玄极:“姑娘教过。” 花眠:“那你收拾一下,等我给你买衣服去?” 玄极点点头。 花眠逃也似的离开。 …… 花眠并不知道的是,她前脚一走,后脚男人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古镜。 修长指尖在古镜上稍一点,古镜之中原本倒映着他那冷漠面容的镜面便产生了波纹,犹如湖水般荡漾开来……直至另外一张稍显严肃的中年男子脸出现在镜中。 “青玄。”玄极道。 “公子,”镜中那中年男子声音如雷,中气十足,“公子在现世可还安好,今日有何见闻?” 玄极稍一犹豫。 握着古镜的手也稍稍握紧。 男人顶着张无情绪的脸,同镜中中年男人缓缓道:“你可曾记得,我七岁那年为练御剑术,徒手攀爬无量殿前千丈悬崖,因技术不精,失足摔落……” 名唤“青玄”的中年男人一愣,似乎没想到他家公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于是点点头道:“确有此事。” 玄极蹙眉:“当时你在哪,做了什么?” “……属下当时立刻派人顺着悬崖峭壁仔细搜索公子下落,所幸在悬崖一棵伸出来的古青苍上寻到公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青玄努力回想着,老老实实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青玄,今日发生一件怪事。”玄极那深邃的目光变得有些飘忽,他背着手,走到落地窗边低头向下看了眼,这才困惑道,“我不过从二十余丈高楼跃下,却有个人因此受惊,她趴在楼边,望着楼底唤我名字,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仿佛极为担忧恐惧。” 青玄:“……” 玄极:“为何?” 青玄抬起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公子,这并不能说明你七岁那年属下便不关心你死活,只是明知公子武功高人一等,又怎会就这样活活摔死在无量殿前悬崖峭壁之下……” “无碍,只是不经意间想起这件事,并非问责,无需担忧。” 男人又恢复了刚开始的平静与淡漠。 青玄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颇为不安道:“属下斗胆一问,那……因为公子高空一跃而受到惊吓之人,可是女子?” “是吧。” “秋水为神,玉作骨——世间女子多都是这般满怀柔情,小兔子似的软绵绵受不得一点惊吓,大声说话仿佛也能将她们震碎般,”青玄笑了起来,“公子怕是遇见了这样的女子罢了。” 小兔子? 脑海之中闪过她仿佛浑身脱力靠在栏杆下,坐在白雪中,双眼泛红瞅着他的模样。 ……是有些像。 玄极严肃地点点头。 然后直接扣了古镜。 只留下古镜那边,人在诸夏大陆无量殿中一脸懵逼的执事青玄—— 啥玩意? 闹了半天,无归剑剑鞘是否找到一字未提,使用两仪玄晶唤他出来,就为了问,七岁那年他摔下悬崖时青玄有没有撅着屁股趴在悬崖边哭喊他的名字? 不好吧? 而此时此刻的青玄自然不知道,十七岁前除了去打架未曾踏出浮屠岛半步的玄极这辈子从未见过女人的眼泪,那要掉不掉挂在眼边,在转身看见他时因为放松而兜不住流下的模样…… 闭上眼。 脑海之中,全是不受控制的各种强制回放。 秋水为神,玉作骨啊…… 啧。 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感谢一路相随,到这里了就摁个爪爪告诉俺你还在吧啊啊啊啊啊发500个红包!!!! 四舍五入约等于人人都有!!! 第20章 【现世】 花眠这边, 稍微被耽搁了一下。 主要是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帮雄性生物买衣服,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她管妈妈要了钱去买上体育课要穿的白网鞋,然后她妈让她顺便给爸爸带一双拖鞋回家。 ……所以对于男生衣服应该穿什么样的,怎么穿,她一概不知道。 花眠被逼无奈, 只能机智地打开手机翻一翻微博搜下白颐的照片,然后照着照片里差不多的款式比照着买——没一会儿花眠的手里就多了些大包小包的,牛仔裤,靴子, 毛衣和保暖内衣什么的…… 最后花眠站在秋裤的柜台前面犯了难,纠结半天还是给苏宴发了个短信—— 【花眠:……你说现在的年轻小男生爱不爱穿秋裤?】 【苏宴:多年轻?】 【花眠:二十一、二岁?】 【苏宴:这不是和工作室小杰一样正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装逼年纪, 不穿。】 【苏宴:等等, 你要给哪个年轻小男生买秋裤?!】 【花眠:……我弟弟。】 花眠知道接下来苏宴就该问“你哪来的弟弟”,于是干脆先掰扯出了一个“远房表弟来找我,为了吸引我的注意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的故事……难为这么烂的剧本苏宴虽然有点囧但是也信了—— 如此强大的心脏足以证明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剧组工作人员究竟见识到了多少神奇的剧本。 【苏宴:你说那个大帅比是你弟弟?!】 【苏宴: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 闹鬼吧?巨人国和矮人国啥时候通婚了?】 【花眠:……】 闭、闭上你的狗嘴儿吧!讨厌! 买好了东西,花眠从商场里走出来跳上了车——光这几件衣服要穿一个月当然不够,但是跑到商场买也只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毕竟玄极可以用的金钱有限,剩下的衣服可以到淘宝上去买。 打定了主意,踩下油门, 花眠就往拍摄基地赶。 其实路上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只是拍摄基地占地广阔,所以位于城市比较偏远郊区,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像是开进村儿里,两边是还未盖完的高楼大厦,也不知道是不是烂尾工程,大楼覆盖着的绿网从花眠毕业来到这影视基地就长这样,人烟稀少—— 大白天的也不见开工。 只有几块巨大的石板被生锈的铁壁悬空吊在高空中。 购买衣服的过程比想象中困难了一些,时间耽误了一会儿,这会儿距离花眠离开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严重超过与玄极的约定时间;外加本身对施工重地这种地方也没有安全感,原本花眠想一脚油门踩到底,但是麻烦的是,当她刚刚驾车靠近工地,放在副驾驶座的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花眠:“!” 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一紧,整个人都僵硬了下……对于花眠这种手机几万年不响一次的人来说,被手机铃声吓一跳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 花眠原本并不想接,但是那手机响个不停,在一个人的车内,让人心生焦躁。 花眠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伸手去勾过放在副驾驶的包,将手机掏出来看了眼——居然还是个陌生的号码。 花眠划开手机,摁下免提:“喂?哪位……我我我我在开车,有事能一会儿说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紧接着一个磁性又温和男声响起:【我是白颐,你在开车啊?】 花眠:“……” 白颐? 剧组的人死光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劳烦白颐打电话来通知,哈? 有没有搞错? 在花眠发愣的过程中,那边白颐声音从电话里不急不慢响起:【没别的事,就是早上服化那边有个工作人员不是送医院了吗,现在警方看监控发现最后只有你和他进了电梯上天台,就想例行问问你当时的情况……】 花眠整个儿有些傻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像比起白颐打电话给她这件事,他本身在电话里所说的内容更加可怕一些—— 花眠:“喂?白颐老师,你等等,我我我我……” 花眠结结巴巴,也顾不上赶时间还是怎么的了,直接将车往路边一停,花眠握住手机贴到耳边:“警察找我?找我做什么……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白颐:【你在开车就不说了,安全驾驶,等你回来再谈。】 花眠掌心微微冒汗,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纯粹因为跟白颐说话紧张,语无伦次道:“没、没事,我把车停路边了……现在可以说的——我早上刚起床,王哥来敲我的门,说是昨晚下雪楼顶的晒的道具冻坏了,让我帮忙看看……其实当时我在门后看他精神状态不算稳定不想去的,但是怕耽误事情就跟他去了,结果到了天台他突然拉住我,我吓了一跳只能拼命想甩开他……” 像是想到了早上那令人不舒服的一幕,花眠没往下继续说,而是停顿了下。 沉浸于一种强烈负面情绪中的她并没有注意到来自头顶的异响—— 此时此刻的她只是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这事情瞒天过海…… 虽然从头到尾都怪她,如果她稍微聪明一点点,不要和王哥去天台…… 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样。 王哥不会进医院。 玄极也不用成为警方调查嫌疑人。 四舍五入算起来,她是个害人精啊。 猛地咬住下唇,花眠声音越发小得像是蚊子哼哼,带着颤抖:“可是仅此而已,我什么都没有对他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成那样,我推开他后就跑掉了。” 花眠并不擅长撒谎。 所以她也不知道白颐信了没。 【没事,别着急,我们当然知道你一个小姑娘不能把王哥怎么样——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记一下,等回到影视基地了再打给我,我也是刚从警察局里出来,大家都要接受例行盘查的,我第一个出来所以警方希望我能打电话通知你一下……】 白颐的声音低沉缓和。 就好像带着天然的镇静成分。 花眠握着手机的手松了松,全是汗的手心让手机往下滑了下,手机一个没捉稳滑落在驾驶座上—— 花眠愣了下,下意识的弯腰去捡。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见“嗡”地一声,像是钢筋被蹦断的不详声音! 花眠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又听见“啪”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几块巨大物“轰隆”砸下—— 一块砸在她车正上方,直接将车顶砸得凹陷,车顶压连带着石头重物直接压到了花眠的后脑勺上,带来一阵嗡鸣式剧痛,还将弯着腰的她夹在方向盘与靠背之中,安全气囊都被震了出来; 一块砸在她车后车盖,挡风玻璃被砸得稀巴烂,碎片落在后排椅子上,断裂的巨石一角深深插.入玻璃破碎处; 第三块砸在她车前盖; 第四块直接落在她车前不远处的土地上,卷起尘土…… 被固定在安全气囊、方向盘与座椅靠背之间的花眠动弹不得,脑子里被车顶撞击了下这会儿嗡嗡的,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都在逆流,然后冻结—— 她甚至来不及考虑发生了什么。 尘土之中,她看见一抹黑色高大身影靠近,眨眨眼,这才看清楚,身着玄衣男人手握蓝色巨剑,屹立于她车旁不远处……手中的剑插入背后临时剑鞘内,有鲜血顺着他的虎口滴落。 【花眠?怎么了?】 电话那边,白颐似乎听见了响动,在问她是否安好。 花眠没有回答,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进,单手将压在花眠车上方的巨石挪开……看了眼严重变形的车和车门,始终不得要领,索性一只手扶着车门把车门整个儿暴力卸了下来。 花眠:“……” 站在车外的男人面无表情:“受伤了?” 花眠想要摇头来着,但是她现在手软脚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被吓得瘫软成了一摊泥巴——直到玄极直接把车大卸八块,将她从车里拖出来。 重新来到眼光下,花眠抬起头看了看正悬空在头顶上那钢铁巨壁,一块松动的铁,一根断裂的钢丝,“嘎吱”“嘎吱”地迎风飘荡。 两块巨石落在她车周围,断口整齐一看便是人为切割一分为二,若不是如此,整块巨石砸下,此时此刻的她只怕已经去鬼门关报道。 ………………她与死神擦肩而过。 花眠一只手扶着玄极,张了张嘴,想说一天之内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再加上刚才被敲到的后脑勺隐隐作痛,当她想要说话时更像是被针炸…… 情急之下,干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花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两腿一蹬睡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并没有闻到医院标配消毒水味儿,眼前一片漆黑倒是真的……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不会是撞击到脑部导致失明了吧,如此猜想带来的恐慌之间,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半个脑袋被包得像个粽子,连眼睛也被包了起来。 而摸到眼睛上的纱布时,花眠安下心来:原来不是瞎了,只是纱布遮住了光。 ……她很在乎自己的眼睛,毕竟已经算半个哑巴,这要是再瞎了可怎么办? 手在脸上乱摸了一会儿,鼻尖隐隐约约味道膏药味掺杂着花香……花眠转了转身子,还能感觉到后脑勺那种被重物所击的痛—— “疼……疼。” 此时又猛地想起,在出事的前一秒,她还是个等待着被警察传唤审讯的人,这会儿……这会儿也不知道多久了,手机也不知道去了哪,警察不会把她当畏罪潜逃直接列入通缉犯名单吧? 花眠越发不安,放下手,想要叫人,却不知道应该叫谁。 只能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再摸索着爬下床,伸手想要推开眼上的纱布却发现这个动作完全牵扯到了她后脑勺伤痛部位……无声地呲牙咧嘴一会儿后,她只能放弃弄开纱布,继续当个瞎子,摸索着前进—— 赤着脚,在地毯上走了几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到别的房间附近,她竖起耳朵,听见了似乎是从一门之隔的地方传来对话声。 【……她对剑鞘之事并不知情,只是身上确实有剑鞘气息。】 【青玄,我来现世的事,你确定除你我之外,无人知晓?】 【那钢筋被利爪强行扯断,还有早上的那个人族,我去衙门看了一眼,他身上果然有狐族魅惑术后留下的狐狸骚臭……】 【钢筋……】 【青玄,你速去调查,近几日可有狐族来过现世?】 是玄极的声音,虽然他在说什么,她一句话也听不懂。 听见玄极的声音,花眠松了口气莫名安心,摸索着靠近声源,正想要叫不远处的男人,这个时候,突然听见男人又说了句—— 【剑鞘化为人形的可能性?闻所未闻。然世间万物有灵,无归剑鞘若化作人形,身上应该有剑鞘之上本身纹路……我在她身上没有见到。】 “……玄极?” 花眠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这时候手臂却撞到了玻璃门触感的东西……站在地毯上赤着脚的少女摇晃了下差点摔倒,这个时候,耳边传来“哗”的一声轻响,像是阳台推拉门被拉开的声音,花眠在空中乱抓的手落入温暖厚实的大手中。 “你怎么醒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大概是低着头在说话。 花眠微微侧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这是哪?” 花眠扶着他的手臂……电视小说里,总是提到习武之人身材魁梧什么的,她也就是看着停着,脑子里也没有个具体的概念,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身体都是紧绷的,像石头。 花眠微微扬起下颚,似期盼回答。 纱布遮挡下,她小巧的鼻尖却被衬托得越发挺翘。 玄极沉默片刻,脑海中又想起她浑身脱力坐在天台边缘哭的模样,便微微蹙眉; 转念,又想到方才她被卡在车厢内动弹不得,回头虚弱地看着他时满眼惊恐模样,眉头便瞬间皱得快要能夹死苍蝇; 感觉到到自己情绪似乎也有些受影响,扶她站稳后,男人便不动声色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生硬道:“客栈,厢房。” 花眠:“……” 原来是,在酒店。 啊也是,他哪里懂要把她送医院这种事。 花眠抬起手摸摸自己眼前的纱布,苦笑:“你包扎的?好结实,我什么都看不见。” “那巨石虽然受我阻拦,然而还是拥有部分高空坠落的撞击力,姑娘脑补受创,若不及时用无量花膏活血化瘀,以后便真有可能看不见了。”玄极声音听上去云淡风轻,同时一把捉住花眠在自己后脑勺乱摸的手,“别乱动,绷带散了便不再管你。” 花眠被捉着手,像是被抓包的小孩,虽然看不见玄极一脸严肃的模样,却还是微微红了脸。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巳时刚过,你没昏迷太久。” “喔。” 小小松了一口气的叹息。 “玄极,”花眠微微一笑,小声道,“谢谢你啊,一天之内救了我两次……也不知道最近走什么背字了。如果不是你,今天我可能就真的得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玄极:“……” 【公子,世间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无归剑剑鞘失踪一事,恐善占卜汐族早已知晓,而我们并不知道如今狐族与汐族是否有私下结盟……】 【狐族之人知晓你前往现世。并不会坐以待毙。】 【没有剑鞘,公子自然失去竞争皇位资格——狐族狡诈,为谋权不择手段,他们怕是巴不得剑鞘的线索断了才好,又岂会将区区一现世人类的性命放在心上……】 花眠看不见,自然不知道此时站在她跟前的男人面若冰霜的模样。 只能感觉到那扣在她手腕上的大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玄极也不知道,自己对于面前的小姑娘来说,到底是她以为的福星,还是真正的扫帚星。 “花眠。” “嗯?” 花眠扬起头,唇角轻勾的弧度稍稍变得更加清晰: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叫她“姑娘”嗳。 “你身上,可有与生俱来奇怪的胎记或者印记?” “……” 房间中再次陷入了奇妙的沉默中。 玄极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赤着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的半张脸挡在纱布之下,他有些看不清楚她脸上的情绪—— 只能看见她的笑容,稍稍停顿后,不着痕迹地变得清晰。 “没有呀,”花眠带着笑意的轻飘飘的回答飘入男人耳中,“怎么了?” 不知为何,玄极居然生生松了一口气。 “无事,你为寻找剑鞘重要线索,以后我自会护你周全,今日类似之事,不会再发生。” 男人终于放开了始终被他握在掌心的软若无骨的手腕,语气也再度变得往日那样冷硬—— “回床上去,你还需要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不远处只找到被砸的稀巴烂的车却没找到花眠的尸体或者人的警察叔叔&剧组众:Q口Q人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继续五百红包走起!!!来都来了“快冒泡了告诉我你们还在!!!! 第21章 【现世】 在玄极的指引下, 花眠乖乖回到床边躺下,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坐了起来——动作太大扯到了脑袋后面的伤,她皱着鼻子“嘶”了一声, 伸手在空中抓了抓:“玄极?” “何事?” 男人冷漠的声音冷不丁在不远处响起,好像很近的距离又让花眠吓了一跳……在半空抓来抓去的爪子“嗖”地缩回了被子里:“我、我手机呢?高空坠物那么大事故,我车都被砸的稀巴烂,肯定已经有人发现了——再说出事的时候我还在打电话呢, 电话那边肯定也听见动静了——现在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明天恐怕又要上H市社会新闻了。 ……才、才不要啊Q口Q! 花眠吞吞吐吐解释了一大堆,奈何男人从句子的一开始就没听懂,短暂沉默后反问让花眠窒息的问题:“‘守鸡’是何物?你落下东西了?” 为这问题,花眠也沉默了下——手机是什么——手机就是手机啊——长这么大还没人问过她这么刁钻的问题, 花眠拼命组织语言最后说:“……就那个我天天抓在手里摆弄的小金属块。” 玄极:“哦。” 玄极:“不知道,大约还在车里。” 花眠:“……” 又是一阵令人难过的窒息。 眼下光用脑补的花眠都猜到外面一阵世纪大战般的混乱, 她只好指了指后脑勺恳求玄极先把纱布拆了让她打个电话……玄机跟她争论了两三句后, 发现眼前的人虽然说话结结巴巴吐字都不利索,但是脸上的倔强倒是和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她的想法, 暂时先把纱布拆了。 起初视线是模糊的,花眠用了好一会儿才习惯光线,看清楚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棺材脸,还有被放在沙发上的包……大概是晕过去之前,她胡乱抓住自己的包就没撒手的缘故,玄极把它一起带回来了。 花眠拿起自己的包, 打开,把剩下几千块钱的纸袋子掏出来递给玄极—— 她发誓她觉得这没什么不对的。 然而玄极看着她的眼神却像是看着一个神经病:“闹着要把敷好的药拿掉就为了这个?” “……不是。”意识到自己敢说“是”眼前的男人就敢把她的脑袋拧下来这件事,花眠连忙否认,“还有别的事。” 说着又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来,里面都是密密麻麻各种人的电话号码—— 在社会科技如此发达的如今,还在老老实实使用电话薄的人一般年纪都奔着五十往上了…… 但是花眠就用着这么个玩意,里面记满了同事、道具师傅、材料供应商等人的电话。 花眠找到了苏宴的,拨打过去,那边很快就接起来,花眠松了口气刚刚小声“喂”了下叫了声“苏宴”,那边立刻尖叫了起来—— 【花眠?!是你吗?!握草你在哪!!!!全世界都在找你你知道不!警察想问你王哥的事儿,打你电话占线还以为你畏罪潜逃……】 “啊,”花眠紧张地挺直了腰杆,“我没有,我只是……” 【知道你没有!开始白颐说你好像出事了我们还不信,直到大家看见你的车被砸成铁饼停在路边——穆老大都快急疯了!!!现在还在外面和闹着想要采访的记者吵架……】 苏宴嘴里的“穆老大”是他们的主美术,姓穆,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大胡子,花臂,扎小辫儿,典型单身艺术中年人……这么多年和花眠相处愉快,把她当半个闺女在带,是比大学老师更加接近于“恩师”这个形象的人。 “我我我没事,只是出事的那一下,我吓坏了晕了过去,”花眠握紧了手里的电话,“好在附近的村民发现我,把我从车里拖出来……” 玄极看了花眠一眼:村民? 花眠无声点头哈腰赔礼道歉:情况所逼。 花眠:“现在我在酒店房间,嗯嗯,只是头有点疼,村民给我上了个土药,一会儿去医院拍个片,你给老穆说声我没事,还给警察说声王哥的事我去完医院就就就去配合调查!” 花眠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酒店房间房卡,这时候也不知道苏宴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她停顿了下:“……我有谢谢人家。” 花眠一边说着掀起眼皮子扫了不远处的男人一眼,然后整个人都快被他周身与“村民”丝毫不符的英气逼人给活生生逼矮了三十厘米,握紧了手机:“村民大叔说,说不用谢。” 玄极不高不低冷笑一声。 花眠咳嗽了下,然后又被后脑勺的疼痛震得眼泪汪汪。 好不容易说服苏宴信了自己没事,末了不忘记叮嘱她帮自己把车里的手机、给“表弟”买好的衣服都带回酒店,花眠挂掉电话好后,赶紧拿起包回到自己那就在隔壁的房间。 拉开门,花眠稍微一顿,回过头看着屋中男人—— “谢谢你的照顾,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这下子你真的是我的大救命恩人了……那,我我我我一会儿回来?” 玄极没理她,转身回到阳台。 ……就说他是村民就生气啦?果然是公子哥儿呢,小气鬼。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花眠冲着男人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次溜达出房门,顺手带上门。 …… 没过多久苏宴就带着花眠的东西大包小包地过来了,花眠接过自己的手机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吹了口灰,见手机没坏才松了口气……手机里有无数条来自工作室上上下下的人的未读微信、短信,未接电话几十个,手机电量早上出门时还是满的,现在只剩15%。 花眠的手机打从买来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每天定时定点会给她发短信的只有来自10086的“天气预报先生”。 花眠:“大、大家好像很关心我的样子?” 苏宴叉腰:“还能说不是吗!现在知道自己整天可怜兮兮躲起来像剧组孤儿的模样多气了?!” 花眠:“对、对不起。” 苏宴叹气:“你道歉个毛啊。” 将手机充上电,该回复的信息都回复,花眠换了套衣服就被苏宴拖拽去医院拍片—— 跑出来的结果倒是还好,只是轻微脑震荡,脑袋后面有一个大包,但是好在玄极给上的药确实好用,活血化瘀,没有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只是医生摆弄花眠的脑袋,细细地闻手上残留的膏药的气息,问花眠小姑娘你这上的什么药时,她有些个紧张外加懵逼,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去完医院去警察局,接受关于早上王哥的问话还有下午自己出事的问话—— 警察看着她脑袋上缠着的纱布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态度也还好,甚至主动给她倒了杯水,花眠低着头,把当时对白颐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而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花眠在被提起的一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偶然站在阳台外,听见玄极说的什么“利爪撕裂”“狐族”之类的话,但是话到了嘴边滚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吞咽回了肚子里,对于警察的提问,她一律回答“不清楚”,“没看清”和“没听见”…… 不是她不想配合,她怕把一些事儿说出来,又被当做蛇精病处理。 于是把该问的问题都问了,警察也没听出什么问题来,最后只能面面相觑,感慨一句:“你们剧组最近真的倒霉,身为人民警察我好像不该说这话,但是冒昧问一句,你们开机仪式是不是没做好啊?” 每个剧组都有开机仪式,选个好时辰,杀只鸡,上上香,放鞭炮什么的——《洛河神书》剧组的主导演是香港人,更加迷信这些东西,算日子的时候特地请了师父来算好了时辰,开机仪式也顺利…… 花眠:“……” 之前都好好的,所以,没道理突然撞邪啊? 花眠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么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根据控制变量法,最近身边唯一的变量,就是那个名叫“玄极”的男人。 这会儿,从警察局出来,完全了各种事一身轻松,和工作室主美术请了假,花眠慢吞吞往回走时习惯性打开手机看了眼,这才发现早上导演在酒店门口说的“大发”好像还真没说错—— 今天一整天,《洛河神书》剧组节奏不断,先是大清早,服化组工作人员撞邪; 中午又是美术组工作人员差点被施工高空悬物砸成肉饼,花眠的车都被拍出来放网上,锤子硬到不能再硬,网友通通大呼“握草厉害了那出事的美术她还活着吗”……花眠尴尬地摸了摸耳朵,心想好着呢; 下午,作用快一千万粉丝赶超二线明星的《洛河神书》IP原作者兼编剧昼川跳了出来,说原本他正带着媳妇儿在某个寺庙烧香,现在连滚带爬回去多烧了一炷香,祝剧组顺顺利利…… 各种神奇的角度三连发,连带着《洛河神书》整个剧话题度都跟着上去了,颇有些未播先天然火了一波的节奏,颇有真的要“大发”的意思。 宣发组那边一边对王哥和花眠心怀愧疚一边乐得合不拢嘴,蹭热度蹭得不亦乐乎。 …… 花眠那磨磨蹭蹭的小短腿慢起来除了她自己谁都受不了,所以明明是是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出警察局,平常人二十分钟不到的脚程,她愣是走到太阳落山才回到酒店门口。 到了酒店门前,花眠收起手机,放弃继续围观各种关于自己的各种八卦。 坐电梯回到房间,拿了给玄极买的衣服,在玄极门口傻乎乎站了五分钟,敲响他的门……门立刻打开了,把花眠吓了一跳,然后玄极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更是差点把她吓唬得转身拔腿就跑—— 玄极:“你在外面鬼鬼祟祟站了五分钟是想做什么?” 花眠:“………” 花眠将手中的纸袋子高举过头:“衣、衣服。” 玄极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扫了眼面前那紧张得耳根子都红了的小姑娘,伸手接过东西,让了让身子:“去看过大夫了?” “唔。”花眠点点头,“说没事。” “大夫怎么说?” “好好休息,别动怒……你笑什么?”声音饱含窘迫。 “没有,”男人勾起的唇角放了下来,“那你好好的,别懂动怒。” “……” 花眠觉得眼前的人好像是在嘲笑她,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这个人不该这么坏——他手里还拿着她给他买的衣服,她是为了给他买衣服才出事的,他应该惦记着她的好,心怀愧疚才是…… 一下子思想有些放飞,花眠直愣愣地瞧着男人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半晌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浴室方向下意识走了两步……一句“这些衣服你会穿吗”的“这些”二字才犹豫地说出口,那边浴室门就“呯”地一下关上了。 花眠:“……啊。” 花眠冲着死死关上的门眨眨眼。 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是翻找衣服纸袋“哗哗”的声音。 再然后是脚步声。 最后—— 门后出现个高大的黑影,男人“哗”地一下拉开门,贴着门站在门外的花眠吓了一跳,定眼一瞧,只看见男人衣服脱了一半,堆积在腰间,再往上是结实的胸膛,平坦的小腹,还有从肩膀到胸肌长长一条疤痕…… 花眠冲着那道疤痕又眨眨眼。 裸裸裸裸裸……胸肌! “!” 一张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花眠“啊”了声猛地背过身去! ……她并不是那么清纯的,网上的肌肉男模特小鲜肉,夏天里片场的群演大叔武戏替身武术指导,她通通见过——可可可可可可是—— 鲜活的, 近在咫尺的。 孤男寡女的。 头一回。 “你做什么突然出来?”花眠背着身子,肩膀都缩成一团。 玄极拎着牛仔裤:“这亵裤好似有些硬。” 花眠闭着眼,回头摸了摸,不小心摸到男人的手,烫着了似的猛地缩回来——又往下碰了碰,摸到牛仔裤质地,才紧张地说:“这玩意就是直接穿的。” 玄极:“……里面呢?” 花眠:“……” 花眠有些抓狂,瞧瞧她自己给自己找了点儿什么“好活”。 “忘忘忘记了,你先将就着打个空档,我一会儿在淘宝给你下单……”花眠都快搞不清楚谁才是古人了,她带着哭腔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玄极:“不会穿。” 花眠:“不会也得会,穿裤子还要我帮你?!” “大夫说,莫动怒,你倒是吼得楼底下都能听见了,”玄极淡淡道,“你先转过来,我又没脱裤子,你害羞什么……转过来,告诉我这东西怎么用再害羞也不迟。” 花眠:“……” 想了想也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花眠慢吞吞转回来,然而还是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一把抢过男人手里的牛仔裤,给他掩饰了下腰间的扣子和拉链怎么玩——全程眼睛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的手——专注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滋拉”一下拉上拉链,花眠举起裤子:“会了吗?” 玄极有些疑惑:“这东西能直接穿?看上去隔得慌。” 裤子前那金属拉合机关,看着精妙,然而位置偏巧设计在□□,好像也很容易夹着子孙根…… 完全明白玄极什么东西会“膈得慌”,花眠真的快哭了:“……别问了,你自己捂着点别膈着不就完了?!自己的东西自己还不知道爱护呀!晚点给你买裤衩就是!” 玄极:“……” 深深地瞥了一眼让他“自己的东西自己好好爱护”的花眠,男人拎着裤子重新消失在门后,再一次地,“呯”地砸上门。 花眠深呼吸一口气,逃也似的离开浴室门边,跑到窗户边推开窗,大冬天的把通红的脸探出窗外深呼吸了几次,颤颤悠悠地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坐下来—— 然后着了魔似的,全程,竖着耳朵,仔细聆听浴室里的动静。 没一会儿,玄极终于捣鼓明白这些衣服怎么穿,弄好走出来了,深色牛仔长裤,短靴,还有黑色的高领毛衣…… 宽肩。 窄腰。 大长腿。 …………真的英俊。 …………………白颐都要靠边站那种。 花眠涨红了脸,原本安静放在腿上的手紧张地绞了起来,眼睛眨啊眨的突然又不知道目光该往哪放了—— 只是余光瞥见那修长的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那高高束起的发划过一道弧线。 “啊,”花眠短暂地呼了声,“头发。” “?”玄极转过身来,“头发怎么?” “剪吗?”花眠小心翼翼问。 玄极闻言蹙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那不剪了,”花眠飞快地说,“我只是问问,反正现在这样也很好……我、我们主美术也扎小辫儿。” “……” 玄极本来觉得自己的发式没什么问题,只是一句“小辫儿”从她嘴里冒出来怎么就觉得怪怪的,好像自己变成了那些个兔儿爷小相公似的? 男人弯下腰,在他几天前才在现世发现的——比诸夏大陆清晰了一百倍的“铜镜”里照了照,确认那张不拘言笑、刚毅面容与“小相公”不沾一点儿边,这才直起腰。 “走吧。” “去哪?” “晚膳。”男人瞥了花眠一眼,“不饿?” 花眠被提醒才想起今天都没怎么来得及吃东西,饿,且快饿死了——但是对着帅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于是死要面子摇摇头:“还行。” “习武之人,听力比寻常人敏捷十倍甚至百倍,”玄极面无表情道,“你肚子叫得比我响。” “……” 花眠及时伸手扶住墙才没让自己摔倒—— 以前从来不知道呢。 原来“直男”这种生物真的可以这么气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打空挡打空挡(你在兴奋什么) 挥舞男主的小裤衩,求小爪印啊,发250红包嘻嘻嘻! 第22章 【现世】 因为要善后拿房卡, 花眠跟在玄极身后走出房间——于是不可抑制的,她的目光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腰上。 那可真是……漫画里才见过的九头身。 而且还是《X》,《魔法骑士》,《东京巴比伦》,《魔法少女樱》……那样的老年人漫画里, 才有的九头身。 他的腰好细啊…… 就好像一只手就能盖住。 花眠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又对准了走在前面的男人的腰比划了下—— 这个时候,目光不小心滑落到他的臀部, 牛仔裤紧绷绷的,将男人挺翘紧致的臀部轮廓完美承托, 伴随着他往前走动, 大腿根部衣服痕迹生动地拉扯着…… 嗯,牛仔裤看来好像买小了一号。 感觉到呼出的气息都带上了温度,花眠默默地缩回手,扬起头卡住了自己的鼻尖……强行将快要流淌出来的鼻血压回鼻腔里。 于是当两人站在电梯前等电梯, 花眠摁下了按键,立刻撇开头:“裤,裤子,是不是有点儿小了啊?” 玄极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前面,停顿了一下以后, 无声地将身上比较宽松的黑色毛衣往下拉扯了一下。 花眠:“……” 花眠看见了他的动作,然而病不敢往他前面多看也不敢多想一秒玄极看见了什么,毕竟后面都那么紧绷绷得了……花眠闭上眼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点想报警。 玄极:“无碍。” 花眠:“晚点再在淘宝给你买几套,之前在商场我是怕你等得着急,就随便抓了一套衣服让你先穿着……” 花眠和玄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这时候电梯门打开了,从七层楼迎面走进来个妹子——原本她是半低着头在玩手机,然后一不小心眼珠子就黏在玄极被牛仔裤包裹的大长腿上下不来了,再一抬头,看着面前那张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瞧着自己的俊脸,她倒吸一口凉气,摁在手机上的手一僵把一串“你吃了吗慢慢木马木马木马嘛嘛嘛嘛嘛嘛”发送出去—— 与此同时,花眠的微信响起,看着苏宴给自己发了这么一连串的无意义连续符号,正莫名其妙……这时候从玄极的腿间看见站在电梯门前那人的鞋子有点儿眼熟,她“嗳”了声侧身从玄极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惊讶道:“苏宴?” “花眠?!”苏宴张了张嘴,“你怎么在这?” “我……”花眠想了想,“饿了啊,带他去吃饭。” 这个所谓的“他”,自然指的就是此时此刻站在他们两人中间的玄极——之前花眠扯谎说这是她弟弟,苏宴也天真地相信了的……而眼下苏宴好像也是终于想起是有这么一茬,目光认认真真往玄极脸上滚了一圈,她点点头:“喔,想起来了,你表弟。” 玄极闻言,回过头看了花眠一眼。 后者紧张地用漆黑的眼珠子盯着他。 “表弟。”玄极沉声道,似有所疑问。 借着他门板似的身材阻挡,花眠用口型无声道:怎么了?我比你大。 玄极深深看了花眠一眼,这才把身体转回去,点点头淡淡道:“是表弟。” 苏宴:“……” 花眠:“……” 玄极:“介绍下?” 花眠:“呃,我同……朋友。” 苏宴一脸害臊:“您好,我叫苏宴,今年十六岁。” 花眠:“……” 苏宴发出老母鸡似的咯咯笑声,一同站到玄极身后和花眠勾肩搭背,拉扯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地告诉她自己正好也要去吃饭,不如一起? 对此花眠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玄极从电梯的倒影里看着身后窸窸窣窣的两个小姑娘,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花眠这样麻雀似的一惊一乍的性格,居然也有跟别人亲近的时候…… 正揣测着,正巧这时候电梯到了餐厅所在的楼层,玄极也嗅到了食物香味知道到了地方,本着“不说话不做奇怪的动作别人也不会知道他不是现世人”的基本原则,他毫不犹豫抬脚走了出去—— 玄极刚走出去两步,花眠当时就觉得旁边苏宴挽着她的手僵硬了下。 花眠停顿了下,拧过头看了眼旁边的苏宴,都不用顺着她的目光去找她在看什么,光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 花眠涨红了脸踮起脚,抬起手捂住苏宴的眼:“你你你……别看!” “……你给买的牛仔裤?”苏宴扯开盖住自己眼睛的小爪子,一边伸长了脖子一边拖着花眠走出餐厅,“玛德,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是这样的花眠,你这是在犯罪。” 苏宴抬起手掐住自己的鼻尖,另外一只手扇风状猛扇。 花眠见这动作好像有点眼熟,顿时窘迫得恨不得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你表弟有没有想要染指一下娱乐圈的意思?”苏宴问,“不是我吹牛,他早三年出道——甭管是模特还是唱歌还是选秀——但凡他早出现在观众眼中三年,现在大概已经没有白颐什么事儿了。” “……别这么说,”花眠搓了搓充血的脸,“白颐人很好的。” “哟,演艺圈是‘人好’就能混口饭吃的地方吗?”苏宴嗤嗤笑,用手肘怼了下旁边的人,“再说啦!给你撅个铲子就人很好啊啦?人家通稿发得不是飞起在艹‘好人’形象,真是好人谁这么干……你第一天入行啊和小粉丝一样好骗。” 花眠被她怼得摇晃了下,没说话。 苏宴:“还有,我正好想问呢,你和白颐怎么回事啊,下午他第一个回警察局说你好像出事儿了的,他怎么知道啊?” “下午他第一个出警察局,警察让他给我打个电话。”花眠低下头盯着脚尖,老老实实道,“我当时正好出事儿……” “他用私人手机给你打的?” “好像是。” 苏宴瞪大眼:“你有白颐的私人号——” 还没来得及嚷嚷得人尽周知,苏宴的嘴再一次被花眠死死捂住。 …… 随后三人在在餐厅落座。 花眠确认玄极看得懂菜单后,就把菜单给他,留下一句“想吃什么自己点”后就起身去了洗手间。 正是饭点儿,餐厅人多洗手间人也多,花眠等排队等了一会儿,回应完大自然的呼唤洗好手回到桌子边,桌上的两个人已经点好菜了……苏宴对玄极兴趣挺大,花眠走回去的时候正巧听见她问他在哪上大学。 玄极回答得一本正经:“四岁时,父亲曾邀请先生讲课,那时便对《大学》之道有所接触……至于深究却不曾有过。” 苏宴听得一头雾水,花眠听得头皮发麻,连忙打断了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在他们中间坐下,这时候苏宴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又笑着说:“你有微信吗?” 看玄极一脸困惑,又是好奇宝宝的模样,花眠恨不得把苏宴从餐桌边扔出去……这边玄机趁着苏宴跟服务生确认菜单,小声问花眠:“‘微信’为何物?为何人人都会提起?从金银典当行老板到你这位友人——” “现世通讯工具。”花眠说,“你不用有,和找剑鞘不搭噶。” 玄极一听和剑鞘没关系,立刻没了兴趣,坐直了身子,一副安静又端庄的模样等着上菜……没一会儿菜上来了,第一道菜花眠看着就有点头晕—— 药膳猪肚鸡。 他们才三个人,点这么老大一盆汤? 然而接下来的上菜更是让花眠傻眼—— 上汤时蔬。 清蒸黄鱼。 鲍汁粉丝。 桃胶银耳燕窝。 一道道菜上上来,等上完甜品之后花眠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找服务员要来菜单一看,三个人点了三菜一汤一甜品,那一条黄鱼就踏马六百八十八,最便宜的上汤时蔬也要六十八一份…… 这一顿算下来一千三百多块钱。 占据花眠一个月工资的十分之一,哪怕不吃盒饭改善伙食,这些钱也够她整整改善一个星期……花眠对着这菜单可以说是两眼冒金星,感觉下午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都来了,天上好像有鸟在叫。 此时服务员把菜一道道上上来,想要退怕是也来不及,花眠还注意到,隔壁桌也不知道是哪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小哥看着她们那华丽的清蒸黄鱼眼都直了,叼着根土豆丝,满脸都是羡慕。 “……沾你光了,”苏宴看着那条六百八十八的小黄鱼,“你这表弟点菜够狠的,我都插不上嘴,别是哪来的富二代吧?” “……这、这餐难道不是我请客?”花眠带着茫然问。 苏宴:“你请客啊?” 花眠沉默地点点头。 苏宴看了眼账单,立刻沉默,而后同情道:“那你多吃点,毕竟接下来十来天不是泡面就是盒饭了。” 花眠:“……” “你受伤,好好补补,”此时玄极淡淡将菜往花眠面前推,“海鲜是发物,鲍鱼要少吃,需仔细伤口郁结……” 我是心口郁结还差不多,一顿饭一千三百六十五块,吃的怕是神仙蟠桃宴喔! 花眠几乎捏碎了菜单,经过长长的沉默后长吁出一口气—— 然而菜都上了,不吃也得吃。 花眠抓起筷子,头一次抱着“撑死在这里也要吃完”的悲壮心思将菜往嘴里塞……还好就是酒店的菜贵,但是贵菜的口味还是好的,这一餐虽然贵得要死,但是花眠也确实埋头吃了不少—— 长那么大头一次吃燕窝,也没出吃什么特别来,滑溜溜的进嘴就没了,剩下的都是心痛的滋味; 六百八十八的黄鱼和草鱼没有任何区别; 鲍鱼没吃到两口,想伸手夹第二个的时候被男人一把压住筷子,僵持了三秒后,花眠又耸又弱地夹走一筷子粉丝; 猪肚鸡汤浓鸡肉结实,对得起二百五十八一大锅的价格; 而六十八块一盘子的大白菜汤底都是高贵的奶白色…… 花眠破天荒地扒了两碗饭。 直到撑到她自己觉得自己再吃一口她就得扶着墙走出这个餐厅,这才放下筷子。 然后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玄极,男人一只手端碗,一只手持快,夹菜稳当,只夹距离自己最近的蔬菜,食物入口无声,吞咽无音,肩膀稳无摇晃——完完全全一副受过贵族教育的进食架势,他配上这一桌子一千多块的菜,确实没有丝毫违和感。 ……如果真如他所说,他是什么无量神殿的主人,人族领袖,未来整个大陆的继承人,那人家习惯性点这么些菜,倒也不能怪他。 梁朝伟心情不好就坐飞机去伦敦喂鸽子,谁敢说他矫情? 想到这,花眠抬起手摸了摸脑袋上的绷带,心里的崩溃更多是被叹息取代……眼巴巴看着男人吃完饭,还贱兮兮地小太监似的给他递出一张纸巾让他擦嘴,小声问:“要净手不?” 玄极点点头。 花眠给他指了洗手间在的地方,玄极站起来就去了。 旁边苏宴还在乐观地清扫食物战场残余物,抬起头看了眼走开的玄极,提醒花眠:“你该去结账了。” 花眠:“……幸灾乐祸的,就该直接走掉,压你在这洗碗。” 轻轻扔下这么一句半抱怨半玩笑的话,此时早已对一餐一千三百多块这种悲剧认命的花眠站起来往收银台那边走——结果绕了几个弯来到收银台前,却远远地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此时此刻,他手里拿着个边上有些磨损的牛皮纸的袋子,在服务员奇怪的目光注视中,男人抽出一张买爷爷,语气严肃地问:“这是你说的一百块?” 服务员点头后,男人从纸袋里数出一大半纸币交给服务员。 花眠:“……” 花眠快步走上去,扯了扯玄极的衣袖——男人似乎是早就听闻她的脚步或者嗅到她的气息,并未被吓到而是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花眠蹙眉,“干嘛呢你。” “结账。” “……谁让你来了?” “不然?” “我来啊!” “不成,”男人收了服务员找零,往纸袋子里一塞,便将花眠带离收银台。“从古至今,从未听过同桌用膳,女子做主宴请这种事。” 这直男癌。 “………………交完房费,你剩的钱不多了,剑鞘的事儿还一点苗头没有,你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呢,衣服一套肯定不够,还得吃饭呢!”花眠踮起脚,伸手去将男人的手腕摁下来,自己伸脑袋去看他手中的牛皮纸袋,都没注意这会儿自己的语气难得带着教训人的口吻,“我看看还剩多少钱?一,二,三……” 花眠认认真真地数完,发现这一餐吃掉玄极一半的“存款。” “剩下这点钱还不够再买两套衣服的,”花眠叹了口气,“你在这边有办法再从你那儿弄点金子来变卖?” 玄极:“……现世与诸夏链接之门,二旬一开,下一次开启是五十二日之后。” 花眠看了眼玄极,了然,面无表情道:“那看来是不成了。” 玄极垂下眼,淡淡道:“无需担忧,男子汉大丈夫,又岂会因身外之物饿死他乡。” 他说的一本正经,花眠听得一愣一愣,扒着他的手忘记放开,只是抬着头看着他豪言壮志——良久,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少女“噗”地轻笑了一声,半张脸藏到了高领毛衣的领子后面。 她放开玄极,后退了两步:“你救我两次命,怎么到头来还在你这蹭吃蹭喝……” 玄极:“区区小事,花眠姑娘并不用放在心上……” 花眠的声音从衣领后含糊传来:“‘姑娘’两字去掉。” 玄极:“……区区小事,花眠并不用放在心上。” 话语一落,只见不远处那人眼角弯了弯,玄极愣怔了下随后自己也觉得这称呼好像有些过于亲密了……虽然只是直呼大名而已,但是,现场的气氛,着实叫人有些紧张。 破天荒地,这次,是他主动挪开了视线。 …… 晚上。 华灯初上时。 花眠与苏宴、玄极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认认真真洗了个澡,像是要洗掉今天招惹的一身晦气,然后换上浴袍,走出浴室,摘下浴帽,花眠整理了下脑袋上的绷带,便打开台灯在桌子前坐下—— 先上淘宝买了几套男士冬装,红着脸又下单几盒裤衩,填收货人时,将“花眠”做贼心虚似的一律改成了“花先生”。 放下手机,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日记本。 这年头还有手写日记习惯的人不多了,而花眠算是一个——毕竟她是常常被吐槽喜好像老头的人……用牙咬着钢笔,打开钢笔笔帽儿,笔尖一笔一划落在纸张上,发出沙沙清响…… 【十一月三十一日,阴。 今天大概是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早上被王哥叫上天台,被拉扯着以为自己就要死亡时,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拽着王哥从二十八层高高楼蹦哒下去,救了我; 中午好好开着车,因为接电话把车停到路边,差点儿被高空巨石砸死,有一个人又从天而降,将巨石劈成两半,救了我; 整个人到现在都是懵逼的不知道一连串事故到底从何而来——总之就是英勇就义了,脑袋上缠上了吓人的绷带,其实明明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233333) 然而还是趁机跟老穆请了假,可以说是非常无耻了。 晚上吃到了好吃的东西,还是那个人,又是那个人,用了他浑身上下全部家当的一半请的客——他的理由是不可以让女生埋单——这样的说法好像有一点严重玛丽苏的倾向,但是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嗯,这个人。 易玄极,真的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直男癌先生。 尽管刚才跟他说“晚安”的时候,他似乎暂时还没想到经过今晚的“挥霍”之后,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这个问题。 ……我当然会对他负责的。 介于他登场的那天开始,就在我的日记里出现率那么高这种事—— 啊,会负责到底的。 至少不会叫他饿死,直到他找到……】 笔尖一顿,花眠“呸”地吐出了牙间咬着的笔帽儿。 伸手把日记上最后一行划掉。 “啪”地合上日记本,关了台灯,借着外面阳台积雪反射的光爬上床,花眠刚刚躺好,这时候听见隔壁房间阳台传来“吱呀”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隔壁阳台上主动。 然后花眠看见自己房间窗前,一道黑影闪过—— 花眠:“……” 大概是夜黑风高,某人又要出门找剑鞘去了。 拉扯了下被子至下巴,黑暗之中,她藏在被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那么,晚安啦,直男癌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男主要踏上群众演员の打工之旅了23333333 继续发300红包 第23章 【现世】 第二天, 花眠早上天刚亮就爬起来洗漱,认认真真把自己收拾干净—— 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特别用了比平日稍微显色的唇釉; 给头发打了精油; 还……稍微用了一下下卷发棒; 一只腿翘着, 双手撑着梳妆台,站在镜子前伸脑袋左看看右看看镜子中自己的脸……指尖撩起额间垂落遮住左眼的发,露出额头下面的绷带—— 好像,变态日本武士的造型。 花眠:“……” 瞬间黯然伤神, 郁郁寡欢。 垂下眼,拒绝继续围观镜子里自己的新造型,花眠转身从沙发角落里抓起了平日里自己戴的围巾,围在脖子上遮挡住半张脸, 恢复了万年在人民群众面前的造型——只有唇舌之间自己品尝到和昨天不一样的唇釉香,提醒着她, 其实今天有用不一样的唇釉。 花眠背好包, 走出房门,来到隔壁房门前。 犹豫了下,抬起手,“咚咚”敲响面前的房门——双手放在胸前, 十指紧扣拧成一团,双脚合拢,脚跟一点一点踩着地,小小的动作暴露出此时此刻她紧张的情绪。 不一会儿,门开了,赤着上半身、只着一条牛仔裤的男人出现在门后, 面无表情地见着她。 花眠瞠目结舌:“……你你你你——” 玄极:“?” 花眠:“怎么不穿衣服!” 玄极:“你给买的衣服在外倒是合适,只是这客栈厢房之中似乎生了暖炉,那么穿,闷热得很……” ……房间里有酒店中央暖气空调,房间里穿大毛衣,是有点热。 “啊,是我没考虑周到,抱歉啊,”花眠对两次从死神镰刀之下虎口夺食救自己一命的男人还是客气的,“昨晚有给你买点别的衣裳,特地换了顺丰快递,今天早上就会送到……” “‘顺风快递’?” “就是……物流,你懂吗,把一件东西,从商家手里接过来,确保安然无恙、最快地送到购买者手上。”花眠费劲地科普。 幸好玄极聪明,了然点头:“镖局。” 花眠松了口气:“……对,在这边改名叫‘快递’了。” 玄极:“诸夏大陆,最出名的镖局是无量镖局,水运陆运样样精通,开张百年,从未丢过一票买卖。” 花眠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骄傲,想了想半开玩笑似的顺口问:“无量镖局?这名字……你家开的么?” 玄极:“是。” 花眠:“……” 还踏马真的是啊? 不过大清早的站在酒店走廊上,和一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富二代讨论他的家大业大,这件事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更何况这个富二代现在身上没钱,穷得快要去要饭…… 啊对了,要饭。 花眠轻轻一拍脑门才想起自己这是来干嘛的:“先不说镖局的事儿了,我我就是来问你,要不要吃早饭,带上房卡,酒店三楼自助餐厅早饭免费。” “免费?我记得昨日你带我去的时候给了银子。” “那是四楼。” “那昨日为何不去三楼?” “因为不好吃。” “为何今日又改口要去?” “因为穷。”花眠回答得毫不犹豫,还刻意停顿了一下后强调,“你穷。” “……” 小时候为人族领袖位置未来继承人,无量神宫的少宫主; 长大后,顺理成章成为人族领袖,镇守西荒土地,成为浮屠岛无量神宫的主人…… 从来没有人对玄极说,今儿你得去免费发粮的地方蹭口吃的,因为你穷。 花眠的话让玄极觉得很新鲜,他对“穷”这件事并无概念,所幸的是对“吃”这件事也无欲无求,好吃不好吃的,填饱肚子即可——于是眼下,也就没反驳花眠,回到房间把衣服套上了,玄极跟着花眠走出房间。 走姿依然四平八稳,目光有神注视前方—— 如果不是昨晚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么神采奕奕的人曾经大半夜不睡在外面瞎闲晃悠。 “在想什么?” 花眠听见走在自己身后的人问。 “没什么,”花眠低下头握住自己的背包包带,“昨晚睡得好么,我半夜一点左右看见你跳窗……” “习武之人,向来少眠。” “……冬天也这样?” “冬雪夏婵,有何区别?” “……” 对着这张正直的脸,花眠愣是说不出关于在冬天,“被窝”究竟是个多么诱人的小妖精这件事……反正,身为剧组工作人员的她最怕的就是冬天被安排白班跟组,就像今天,天刚亮就得爬起来准备风里来雪里走的清点道具,搬道具,摆道具—— 毕竟在演员、工作人员的到来前安排好一切准备就绪,这是每一位现场美术必须拥有的职业素质。 “算、算了吧,”花眠摆摆手,摸摸鼻尖讪笑道,“劳动人民的辛苦,你这种公子哥儿肯定不懂。” “……十四岁那年家父重病,为求汐族圣物万年鲛珠,我独自一人提无归剑闯入汐族圣地,”走在花眠身后的男人淡淡接话,“当时我与祭祀汐月大战整整四天三夜,最疲惫的时候险些被他饲养镇海之兽一口咬断脖子,幸得无归剑剑鞘坚韧替我扛过一下,后终于得到汐月认可,取得鲛珠,安然归来,名震天下。” “……” “公子哥儿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当。” “是,”花眠真诚地说,“我错了。” 玄极两步走到花眠身边,与她平行,闻言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以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容道:“无碍。” 花眠:“……” 诡异的谈话之间,二人乘坐电梯来到三楼。 早上,虽然这会儿天才刚刚亮,三楼餐厅里已经相当热闹,充满了各个剧组的穷鬼们。 玄极从大老远的另一个大陆过来,唯一能够适应的大概就是饮食问题,大中华饮食文化千百年来虽有精进,然而总体思路不变,早餐几个包子一碗粥,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一碗馄饨,诸夏大陆怎么吃,现世世界就怎么吃。 玄极吃东西的时候吃相极好,安静得很,端着一碗粥就像是一个贵族大少爷的模样……花眠小猫胃口吃了两口就饱了,剩下的时间就剩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玄极吃东西,顺便给别人倒胃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找不到剑鞘,接下来该怎么办?” 玄极扶着粥碗的手停顿了下,抬起头看了花眠一眼……花眠换了只手撑下巴,从玄极的眼神里看出他希望自己闭上狗嘴的意思。 她尴尬地笑了下,低下头,指尖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圈:“随便问问。” “昨日买的衣裳多少钱,”玄极放下碗,“我给你。” “……不用了。” “你我非亲非故,我怎可平白无故受你恩惠。” “你救了我两次,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是棺材里的一摊烂泥——”花眠说着打了个冷颤,“衣服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牌子,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在诸夏大陆,只有夫妻之间才会相互置办衣裳配饰,”玄极扫了花眠一眼,淡淡道,“你可是在暗示我什么?” 花眠在桌子上画圈圈的手指稍一停顿,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了眼玄极——半晌,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瞪着那张棺材脸“我我我”了半天,愣是没能把“没有啊”三个字说明白……反而是玄极收回目光,端起第二碗粥:“家父早年离开诸夏大陆云游四海,在下尚未婚配。” ………………………………你才是! ………………………………在暗示什么?!! 花眠的手抓着桌布,拧成一团。 脑袋顶上都快冒了烟,这时候才听见身边男人轻笑了声:“玩笑而已,莫当真。” 花眠:“……你常和人家开这种玩笑?” 玄极唇边笑容微微收敛,摇摇头—— 平日在浮屠岛,日理万机,还得习武练功,连吃饭的时间都是青玄紧巴巴盯着催促才挤出来; 出了浮屠岛,刚到诸夏大陆皇都,无归剑剑鞘便丢失,玄极便即刻起身前往现世; ……上一次坐在桌边和别人边吃边玩笑是什么时候,玄极自己都不记得了。 在现世的日子…… 玄极瞥了眼身边端坐着,仰着半张脸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有些个不明白了—— 怎么好生生过出了种休闲的放松气息来? 最后。 在玄极的坚持下,他还是慷慨地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库,把里面最后的存款全部给了花眠……这样他就变成了一个中午吃饭都没着落的穷光蛋。 花眠捏着一把钱,心中感慨了八百字“直男癌蜜汁自尊”这件事,在前去开工之前,捉住玄极的袖子问:“那你午餐、晚餐都怎么解决?” 她真的是操碎了心。 “玄魂玉戒中还有兵粮。” 玄极看了眼捉住自己衣袖的小爪子: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个动作她已经做得无比纯熟。 而他一次都没有甩开她—— 一次都没有。 每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捉住,就乖乖停下步伐,转身,低头,对视上她的眼…… “光吃那个怎么行,”花眠小声嘟囔,并非发觉男人眼中深思,自顾自碎碎念,“不行,这么下去找到剑鞘前你先得饿死在我眼皮子底下了,你是救命恩人,我不能看着你被饿死的。” 深呼吸一口气,花眠放开了玄极,更像是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等我一下下。” 而后,不等玄极回答,她已经一阵风似的哒哒跑开了。 …… 在全国各大影视基地,群众演员类别分为两种。 一种群众演员是由影视基地当地的管理公司统一签约。 剧组有需要群演,就让剧务组的人去找管理公司负责人商谈,谈好价格、人数、要男的还是女的、要拍什么戏、哪里集合,然后拍摄当天一车拉走…… 拍完当天剧务组与管理公司日结,结完钱再由管理公司负责统筹的人把钱下发给群演—— 通常这一种群演,是有比较正式的签约合同在手的,换句话说,不合适玄极这种没有身份证的“黑户”; 而另外一种,就是通过剧组内部关系进入剧组打工—— 也就是传说中的走后门。 通常是由剧组的人带着某个朋友进来跑跑龙套,有的是不给钱,有的是给剧组拉关系的那个人,不过这种算例外,除非介绍人和剧组关系很好…… 这种相当于刷脸吃饭。 像是《洛河神书》这种,有白颐大神做男一,不可能不红的超级IP剧,等着走后门、一飞冲天、从十八线提升到八线为自己履历增添光彩一笔的人可以说是千千万…… 因此,剧组里各组稍微说得上话的小头目,门槛被踏平那都是常事——而剧组根据剧组的风格不同,一个剧组里有一个说话有份量的人,有时候可能是导演,有事后可能是制片人,有的时候是监制……花眠所在的美术组虽然是剧组找的外包工作室,但是因为常有合作往来的关系,所以花眠和本剧组的制片、监制都挺熟…… 眼熟的那个“熟”。 至于导演,这次《洛河神书》请的是来自香港的导演,说话确实很有分量——这样的大佬风里来雨里去,常年泡在演艺圈大染缸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油嘴滑舌的不喜欢,反而特别喜欢花眠这种闷声做事的实干型。 于是《洛河神书》剧组拍摄的过程中,最常见到的一幕就是,导演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拿着个话筒,扯着嗓门找“我们的现场美术花眠”,然后从人群外面,一个戴口罩的身影匆匆忙忙挤进来,手里拎着一切导演要的东西…… 因为“H市影视基地哆啦A梦”过于好用,导演曾经甚至动过“干完这票你们工作室打包跟我回香港”的念头。 综上所述—— 按道理来说,花眠每天该接待的人应该一个手都数不过来,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现实就是…… 正常人都不会找花眠来走后门。 所以作为五年剧组老油条,花眠对“走后门”这件事非常新手。 这会儿来到拍摄地,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带上,今天的花眠并没有立刻钻进道具车里,而是垫着脚站在人群外看着忙碌中的工作人员,目光闪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找谁好? 监制今天不在。 制片人好像很忙。 导演依然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啊啊啊,纠结。 不远处,人群的中央,白颐坐在休息的躺椅上,手边放着一块吃了一半的星巴克蛋糕和一杯星巴克咖啡,他的助理在给他按摩,时不时与他说笑两句; 群演们热热闹闹地换戏服,戴配饰,王哥的离开并没有让众人的工作进度受到一丝影响,服装组的妹子们手里拿着别针和胶带,利落地把那些租来的戏服弄成服帖合身的样子; 场面可以说是井然有序地乱作一团(……)—— “发簪不够用啦,道具组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今天要配二十个侍女的碧玉簪吗,这才拿来十九个!” “负责人呢,负责人呢?” “美术的人还没来吗?” 不远处翘着二郎腿的导演:“你们这些扑街,准备因为一个群演的簪子拖拖拉拉到午饭?” 众人面面相觑,矛头一时间全部指向道具组,苏宴一背冷汗,正准备老老实实道歉狂奔回道具车里翻翻还有没有能用的簪子,这时候看见个纤细的身影一阵风似的从她面前掠过—— 闭目养神中的白颐只听见耳边响起柔软的小小声“借用一下”,他睁开眼,正好看见花眠弯下腰从他身边拿起那个他用过的蛋糕叉子,起身时,衣服蹭过他的手背。 白颐:“……换了个牌子的唇釉啊?” 花眠:“嗳?” 捏着叉子的花眠微微一愣,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擦子上的奶油,没有回答白颐,胡乱点点头后然后转身直接给群演插脑袋上了。 众人:“……” ……小叉子只露出半截绿色在外,远远看去,和制作本就不怎么精致的道具碧玉簪子没什么不同。 花眠脚跟落地,又掏出个湿纸巾擦擦手,低下头含糊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来:“可以了。” 导演喜出望外,拍着大腿,这一次连“我们哆啦A梦”这种话都讲出来了。 此时花眠在美术组众人心中基本算与“救世主”三字肩并肩,而在众人的唏嘘之中,眼瞧着今天的第一场戏准备开拍——人们却看见,往常这时候应该转身走开的花眠居然并没有走开,反而是一路跑到导演高脚凳右边站稳。 导演大佬关了喇叭,向右斜了斜身子:“有事喔?” “……我,表弟,快饿死。”花眠在口罩外的耳根子红得能滴血,“离家出走,身份证丢了……导演,能不能,赏口饭吃?” 坑坑巴巴把话说完,花眠窘迫得恨不得直接在脚下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说完之后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脑海里已经噼里啪啦闪过一大堆—— 不应该和导演大佬说的。 他好凶。 会拒绝的。 拒绝了怎么办。 好丢人。 丢人。 会被嘲笑。 说不定会被骂。 啊啊啊啊啊啊啊会被骂! 空气片刻凝固。 “我还以为什么事,下午有个战场戏,你让他来啊,够高的话给他个副将当一下都某问题的啦!”导演大佬操着那和蔼可亲的港普,“就在白颐旁边,五秒镜头,人家把脑袋磕破我都不随便给的。” 花眠:“……” 心里开心得炸开了花。 深深地跟导演鞠躬道谢,花眠连蹦带跳地跑开来。 …… 不远处。 躺椅上,坐起来的白颐沉默地看着那个哒哒跑开的背影。 身边,助理大概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有些尴尬道:“……道具组的人是有点过分了,你的叉子也拿去,咱们这早餐还没吃完呢?” “没事,”白颐收回目光,“我又不饿,随她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来了来了来了…… 放别的文里男主是白颐无误啊!!!!!!气场有的!!!! 继续发二百五红包!!!嗷嗷嗷 第24章 【现世】 午休的时候, 花眠拖拖拉拉到最后才去领盒饭,除了按照以往习惯躲避人群是她的风格之外,今天她还有别的鬼鬼祟祟的“邪恶念头”—— 此时此刻。 在树荫下耐心地蹲了半个小时, 直到眼睁睁看着剧组最后一个人拿走盒饭、发餐的大叔也拿起一份盒饭吃了起来,花眠这才一溜烟跑过去,在放盒饭的塑料收纳箱前蹲下来。 花眠:“……” “咦,还有人没拿盒饭啊?”叼着根青菜的发餐大叔看着蹲在收纳箱跟前的小姑娘, 还有点不好意思,“我都以为没人了才自己拿了一份……” “没事,”花眠伸头看了眼收纳箱,里面还放着七八份多的盒饭, 她停顿了下,“还剩了好多。” 发餐大叔捧着盒饭点点头:“可能有些人下午轮休, 去外面改善伙食了。” 花眠心想我当然知道啊啊啊就是知道一般发到最后肯定会有多余的盒饭所以才眼巴巴等到现在才过来的! 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花眠递出自己的工作牌给发餐大叔,又开始她那一套:“我,表弟,快饿死, 离家出走,身份证丢了……请请请请问我能不能……” 发餐大叔:“……” 没有人能忍心拒绝一个从来不提任何要求的少女突然某一天提出的任何要求。 于是发餐大叔说:“能。” 花眠:“!” 花眠喜出望外,都不敢相信今天怎么这么顺利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天爷开眼幸运女神照拂,连带着一张小脸都变得明亮了些,这会儿得了允许,她弯腰小心翼翼地捧起两份盒饭, 宝贝似的抱在胸前,并再次深深对发餐大叔鞠躬,小声道:“谢谢。” 发餐大叔乐颠颠地说不客气——他对这个每次几乎都是倒数几个来领餐的小姑娘印象太深了,记忆中她小小一只,不爱说话,哪怕因为落在最后拿盒饭里的配菜有缺失,也只是说一声“没关系”转身就跑。 从来不主动搞事。 今天主动提要求,还说了那么多话,真叫人意外。 ……发餐大叔当然不知道,这已经是花眠一日之内第二次干这种以前她绝对不会做的事——因为上午的时候,她已经用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台词,把导演都套路了一波。 这会儿在发餐大叔的目送下,花眠捧了盒饭往酒店一溜小跑,往酒店一路飞奔而去—— “取,取花先生的快递。” 默默递出身份证,在酒店前台取了快递,取到的全部都是昨晚给玄极买的东西,包括衬衫、裤子、还有裤衩什么的,因为急着用所以选了同城,今天早上卖家发货就都送到了。 一早上花眠接了四五个快递电话,苏宴都特别惊讶以为老大偷偷给她发奖金了来着…… 盒饭,和四五份快递捧起来,花眠几乎要看不见眼前的路,抱着一堆东西颤颤悠悠地踏进右边的电梯里,花眠努力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电梯摁键—— 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正琢磨要不还是把东西放下再摁电梯楼层摁键,结果刚弯下腰,余光就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从电梯外走进来,来人进来后,关上电梯门,沉声问:“要去几层?” 花眠:“……” 是白颐。 ……又是他。 好巧。 “二十一层,”花眠稍稍抱紧了手中的快递和盒饭,脸不着痕迹地缩到一堆东西后面,声音小如蚊子哼哼,“谢谢。” 白颐伸手摁亮了数字“21”,手却没有从控制板上拿开,他似乎是直接以那只手做支撑,稍稍偏过头看着身后的花眠:“身体没关系了吗?” 花眠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白颐微微眯起眼,露出他那风靡万千少女的笑容:“昨天跟你打电话的时候出了那种事,吓坏我了——是因为接我的电话才把车停到路边去的吧,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得间接地背上一条人命了。” 大明星。 又在跟她搭话了。 和蔼可亲的模样。 “………………嗳,”花眠微微瞪大了眼,像是难以置信自己耳朵听见的,“不不不不关你的事啊,怎么会关你的事呢,那个东西就是这么凑巧的腐朽了,这么凑巧地掉下来……我我啊,这个人天生就比较倒霉——” 仿佛生怕白颐真的自我责备,花眠有些着急。 “对,是我自己倒霉,跟我沾上关系的人也都很倒霉,”她斩钉截铁说,“所以,不关你的事。” 白颐听见她的说法,似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看着身后那脑袋上还缠着绷带,却瞪大了眼把一切都揽自己身上的小姑娘,那副认真又惶恐的表情……相当乖巧又讨喜的模样。 目光闪烁,男人勾勾唇角。 “好吧,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用完全不符合他那张英俊又年轻的老陈口吻,白颐一边说着,慢悠悠地将手从电梯控制板上拿开。 抱着一堆东西的花眠只是眼角看见他好像换了个姿势站稳,在他手拿开电梯面板的那一瞬间,花眠一晃眼好像看见所有的楼层摁键都亮了—— 她“咦”了声,歪了歪脑袋偏头,定眼一瞧又发现刚才好像是她眼花,明明整个电梯的控制板只亮了“21”和“26”二层而已…… 此时电梯到达第18层。 “21”是她住的楼层。 “26”是白颐住的行政套间。 眼花了吧? 花眠在心中嘀咕着,把脑袋缩了回来,这时候电梯正好“叮”地一声到达她所在的楼层,花眠小声跟白颐说了声“再见”,想了想又补了句“谢谢”,之后抱着她那堆东西颤颤悠悠地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鬼使神差地,花眠停下了往走廊走的步伐,回头看了一眼,她看见白颐站在电梯里冲着她微笑,直到电梯门彻底关闭上。 那笑容,在电梯关上的一瞬间,大概是从狭窄的缝隙视觉发生一些变化,总觉得叫人不是那么舒服……花眠满脑子问号,心里感慨着自己想得太多,摇摇头往外走了两步,这个时候,她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巨响—— 就像是极大的重物从高空坠落发出的声音! 就连脚底的地板都随之震动起来! 花眠刚刚抬起来的脚狠狠一顿,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右边的电梯停在“26”层的同时,左边的那个电梯的楼层指示灯闪烁了一下后,熄灭了。 花眠:“……怎、怎么了?” 自言自语的疑问间,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抱着东西艰难转身,她看见从走廊尽头远远跑过来的保安大叔,对讲机里嗡嗡的说些什么……什么什么坠毁。 “二号电梯从十八层失去控制直接坠毁,还好里面没有人……小姑娘是剧组的人吧,电梯停用维修,下午剧组要开工麻烦走下楼梯喔!” 保安大叔擦了擦额间冷汗,与花眠擦肩而过,试探性的摁了摁电梯的摁键……右边的电梯光标跳了跳后从26层往下走,电梯似乎还在正常运作,没有受到影响。 正专心试用电梯的保安完全没注意到听闻他的话后当场冷在原地的花眠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 他说什么? 电梯在18层坠毁? 如果刚才。 一念之差进入左边那个电梯。 花眠脚有些软,踩在走廊地毯上,像踩在棉花上,完全凭借本能摸索到自己的房间门前—— 花眠掏房卡时,手还在不可抑制地抖动着…… 她…… 又与死神插肩而过了一次了。 这接二连三的可怕事故,真的还能用“巧合”来解释吗? …… 花眠回到房间里,关上门,顺着门被滑落跌坐在地发了十分钟的呆,直到楼下响起了消防车的声音,她这才稍微找回一点儿神智。 手软脚软地从地上爬起来,凑到窗户边弯腰往下看,酒店楼下大门前再次人山人海……记者、围观群众闻风赶来,把楼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眠深呼吸一口气,用微微汗湿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工作室的微信群里,所有人都在讨论电梯坠毁的事,有几个人还在@花眠,说刚才看见她回酒店了,因为知道没有伤亡,所以只是问她吓着没有。 花眠咬着下唇,硬着头皮敲出“没事”两个字发出去…… 其实她吓坏了。 放下手机坐在床边发了下呆,直到她听见阳台窗户被人敲响,花眠先是吓了一跳从床边蹦哒起来——定眼一看,看见此时此刻站在她阳台上冷着脸、身着黑色高领毛衣牛仔裤、背上背着把她所熟悉的大剑的男人。 是玄极。 不知道怎么的,看见玄极的一瞬间,花眠就像是兔子见了主人似的,整个人都踏实了……赶紧站起来把阳台的门打开让玄极进来:“你怎么,从这里敲门。”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伸手捉住他的衣袖。 毛衣上,还带着外面冰天雪地的寒冷。 “刚才听说,那个铁箱子升降机好像出了事,就下去看了眼,”玄极瞥了眼花眠,“在铁箱子升降机附近嗅到了你的气息,于是又上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我,坐的另外一边电梯。”又被强行回忆起那一声巨响时带来的茫然与恐惧,花眠咬咬唇,低下头,“当时随便选了下,如果选错了,我就——” 玄极没说话。 狐族不希望他找到剑鞘,而花眠是目前他唯一的线索——介于那个天台突然发狂的男人和从天坠落的巨石,都有过狐族动过手脚的痕迹,且都冲着花眠而来,所以这一次升降机坠毁,他理所当然也认为和狐族脱不了干系…… 然而奇怪的是。 第一,花眠现在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的面前,出事的是另外一个升降机。 第二,他在出事的升降机上,并没有嗅到狐族留下的骚臭味。 就像整件事好像还真的就是巧合。 要么,就是因为某些原因,做事儿做到一半的那个操控者突然改变了意图? 然而这些都只是猜测,不确定的事,玄极也不会说出来徒增花眠的恐惧和担忧……他走进花眠的房间的第一瞬间就被房间中充数着的她的味道所包围,眼下环顾四周,他看见了花眠刚才堆放扔在门口的盒饭和快递。 “还没用膳?”玄极问。 这会儿花眠还有些惊魂未定,梦游似的摇摇头,然后这才慢吞吞道:“想到你没有钱吃午饭,就管发餐大叔多要了个盒饭,说带回来一起吃……” 难怪门口有两个餐盒。 玄极点点头:“多谢。” 花眠:“呃。” 玄极:“正巧饿了,来用膳。” 花眠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了眼玄极,似乎从来没有听他主动说过饿……于是这会儿也来不及再揣测许多关于电梯的事儿,连忙转身去把玄关的一堆东西抱回来,先把盒饭递给玄极,自己坐到一旁拆快递。 “你不饿?”玄极问。 “吓饱了,”花眠拿过快递剪,“差点又去阎王殿报道。” “从稍后开始,我跟着你,莫离开我视线范围。”玄极打开盒饭,“今日还是我疏忽了,说好了保护你的,对不住。” 花眠:“……” 伴随着手中划拉快递的剪子动作一顿,坐在床边的人微微一愣,随后,胸腔之中仿佛有什么柔和的东西融化。 花眠抿了抿唇,微微眯起眼小声地说:“用不着道歉,我又没事……你也没有义务,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老跟着我算这么回事,剑鞘,剑鞘不找啦?” 玄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拍了拍另外一盒盒饭:“来用膳。” 花眠“喔”了声,从快递盒里掏出东西,又一步一指令地拿着往玄极那边靠过去——走进了发现男人沉默了下来,夹菜的动作也停顿了,只是垂着眼看着她的手上…… 花眠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一包刚从快递盒子里掏出来的男士内裤——这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内裤上面印着个肌肉男模,隆起的胸肌,古铜色的皮肤,浑身赤着只着一条黑色三角内裤,摆出健美的姿势。 花眠:“…………………………………………” 好不容易收回来的三魂七魄顿时又魂飞天外。 花眠涨红了脸,烫手山芋似的把手里的东西往玄极怀里扔:“你你你你的东西!” 玄极劈手接住:“是什么?” 花眠羞得快要死去:“图片上那个大哥穿着的东西。” ——图片上的大哥只穿了一样东西。 玄极低头看了眼,挑挑眉,心中不由得感慨:现世的东西,有时候不得不说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奔放? 而在玄极低头研究手中的内裤时,花眠已经哒哒哒跑过来,伸手敏捷地捧起自己那份盒饭,又哒哒哒地跑到了房间另一头的桌子边,等玄极重新抬起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红着脸,背对着他,远远坐下。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当她抬起手用白皙的小爪子,把耳边的发放至耳后时,他又能看见她通红的耳尖。 “对了,”角落里,背对着他的人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碎碎念,“我早上跟导演卖了个面子,给你找了个临时群演的活儿,工资日结,拍一场管一餐饭,下午你跟我去试试镜……” 玄极:“?” 花眠转过身:“好不好?” 玄极:“那是什么?” 花眠:“拍戏。” 玄极:“那是什么?” 花眠伸手摸过遥控器,吧唧一下打开电视机——CCTV6频道正在播放老武侠片“雪山飞狐”,刀光剑影直冲镜头而来,玄极一脸严肃拔出无归剑! 花眠尖叫一声:“!!放下!!!!!劈坏了要赔!!!” 玄极:“你先走,我掩护。” 花眠:“……………………………………” 手刀状冲刺到男人身边无尾熊状双手抱住他持无归剑的那边手—— 此时,电梯的事儿算是彻底被抛到了脑后。 花眠了三十分钟跟玄极解释当代影视艺术的拍摄与传播手段,玄极听得认真,半晌反应过来,花眠是给他找了个登台当戏子的龙套活儿。 “不去。”男人想也不想一口回绝,“堂堂诸夏大陆人族领袖,无量神宫主人,怎么能做下九流的活计,若叫他人知晓我登台唱戏……” 花眠:“知不了,又不是主角,镜头一共给不过超过眨五下眼睛的时间,谁能知道你是谁。” 玄极:“不。” 花眠急了:“可是这是我唯一能找到不用身份证也能挣着饭钱的活了!” 玄极:“情愿饿着。” 花眠:“……” 这人的贵族包袱,可以说是非常重了。 于是花眠决定改变策略—— “但是去剧组能和我在一起,”花眠扯了扯他的袖子,“不是保护我吗,剧组那边挺危险的,到处都是威亚,威亚是什么知道吗,一根根钢丝,一不小心我就被吊死了,要么就被断掉的钢丝给整整齐齐切割了脑袋,《恐怖游轮》里演过的那样,你知道《恐怖游轮》吗,等等,我开B站找给你看看……” 花眠觉得这辈子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那么多。 还打开了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她会打开的恐怖片。 让玄极看着钢丝整整齐齐把百十来号人切的血肉模糊的模样,看着男人瞬间变得警惕和动摇的眼神儿…… 花眠有点心虚。 总觉得自己像个诈骗犯。 虽然—— 从跟导演求开后门,到跟发餐大叔骗盒饭,她今天真的已经干了好多坏事,已经不差这一件。 毕竟她做这么多,归根究底,还不是怕她这有一点点直男癌的救命恩人端着架子端着端着,就活活把自己给饿死。 ………………哎,真的是操碎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点亮了所有漫画主角都应该点亮的技能:嘴遁术。 凭借一张无辜脸和结巴的嘴,活生生地,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救了自己一回又一回(……) 继续发三百红包????????我突然发现这么发红包我快连本钱都回不来了????????????你们倒是给点掌声可怜可怜我 第25章 【现世】 花眠没有办法, 又只好跟玄极认真讨论了一波演员这个行业在当今社会的地位问题…… 花眠掰着手指给玄极数当明星的好处:“不是传统观念人们眼中的‘戏子’,供人玩赏的伶人,大多数人出身就身份卑微……在我们这边, 演员、明星,都是正当的行业,甚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年轻人削尖了脑袋要往娱乐圈路钻——为什么呀?因为明星的粉丝千千万, 助理、经纪人伺候着,大把的片酬拿着,聚光灯下,吃穿不愁。” 玄极:“我也不曾愁过吃穿。” 花眠伸手压住玄极手中的盒饭:“喔, 那这一顿过后,今晚你准备吃什么好吃的?” 玄极:“……” 花眠缩回手:“还能更落魄点么——再说了, 演员也是很辛苦的呀, 别看不起演员,根据拍的场景不同,上山下海刨土坑,那都是常事, 拍个戏受伤也是家常便饭……” 玄极沉默,他捧着饭盒盯着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雪山飞狐》,似乎正在认真思考花眠所说的事儿……正当花眠以为自己的说服人功力从“零”至“有”正要更上一层楼,这时候,跟着电视机里主角念得武功心法口诀,手中拿着筷子的男人也挥舞起自己的手臂—— 翻掌。 起势。 掌风呼呼作响, 一掌拍出,三四米开外茶几上,“啪”地一声,酒店的杯子被震得四分五裂! 花眠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这时候却看见男人微微蹙眉收回手,看了眼手掌心后嘟囔道:“这心法口诀似乎略微古怪……” “……因为心法口诀是编剧瞎掰的,”花眠盯着那死无全尸的杯子眼发直,“但是你要赔酒店杯子这事儿肯定是真的了。” 玄极扒了口饭,淡淡道:“我没钱。” 理直气壮得很,毕竟那杯子看着平淡无奇,想来也不值几个钱。 花眠才不管这个,她只知道这个房间还是以她工作室的名义开的,真出了事,人家还不找她头上来啊?于是想也不想道:“……没钱就赚,这种‘我没钱’的臭流氓式宣言就省省吧。” 玄极扒饭动作一顿,微微抬起头看了眼花眠,似乎有些意外:长那么大,算上离开浮屠岛后,见过的同龄女性一只手数的过来……但却没有哪一个,用“臭流氓”来形容过他。 而此时,也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花眠“嗳”了声捂住嘴,心虚地撇开眼道:“抱歉。” 玄极:“什么?” “不应该那么说你的,”花眠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盒饭里的卤蛋,“呃,也是想到赔杯子钱的事着急了——现在你知道金钱的重要性了吗?” 玄极:“嗯?” 花眠想了想刚才自己骂人的模样,捏紧了筷子碎碎念般道:“金钱使人丑恶。” 玄极:“……” 午餐时间就在花眠颠过来倒过去地给玄极洗脑,玄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神贯注看电视中安然度过……楼下的消防车声从未停下过,到最后听麻木了就变成了可以自动忽视的背景音。 吃完午餐花眠把东西收拾好,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差不多到了开工时间,早上的时候千恩万谢保证把“表弟”带给导演看的,然而这会儿“表弟”对“戏子”这行业有些根深蒂固的嫌弃…… “时间到了,我又要回去工作了。” “嗯。” “……”万不得已,花眠只好使出了杀手锏,“……那,那我也是做这行的,那在你眼前我也很不堪?” 玄极微微蹙眉:“何必这么说。” 花眠“哦”了声想也不想随口问:“不是吗?” 玄极:“你自然不一样。” 花眠:“……” 空气之中有两秒的凝固。 第三秒,在花眠呆滞的目光注视下,男人突然站了起来,挪开了自己的视线瞧着窗外就好像刚才窗外忽然飞过一条龙,语气却是十分淡定道:“走,不是要上工了么?” 花眠又“哦”了声,半晌反应过来,眼前一亮:“你答应了?” “答不答应,总要去看着你的,以免再出事端要你性命,”玄极瞥了她一眼,“走不走?” 花眠疯狂点头,想了想又问:“那你要不要,先穿上那个……” 花眠指了指被玄极随手放在电视机下面的裤衩,上面的健美男模让她又脸红了下——跟玄极混久了,她的封建程度直逼古人,以前好歹是个看着小鲜肉下水湿身布贴肉都面不改色的人。 玄极没有拒绝花眠的一番好意,拿起那包裤衩转身进了浴室,套上裤衩什么的,再次走出洗手间,对于那条造型奔放的底裤,男人的评价是:“自在许多。” 花眠:“……那就好。” 雄性生物的那里总是比较敏感的,老是和硬邦邦的牛仔裤放在一起难免会觉得不舒服……更何况玄极整天天上地下的乱飞。 而此时此刻男人身着牛仔裤和衬衫,外面再一件宽松的男士黑色羽绒服——人身材好真的穿什么都好看,如果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身着玄色古装的男人就像月色下的天神,那么此时此刻,他无疑便是哪个时尚杂志封面里走出来的模特…… 这拍张买家秀上传一下,卖家怕是要哭着把衣服的钱都还回来然后直接把它当模特照使。 此时,花眠和玄极各怀心思,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到了房门口,花眠停顿了下,还想讨人厌地垂死挣扎一下:“没有钱,就连内裤都买不起。” 走在前面的男人步伐一顿。 “很惨的。”花眠强调,“你肯定不想这样。” 玄极:“知道了。” 花眠:“……” 如果没猜错的话,所谓的“知道了”,大概是“闭上嘴”的顶级礼貌克制版……所以花眠乖乖闭上了嘴。 到了走廊,因为有花眠在,玄极还想习惯性往电梯方向走,没想到走了两步就被一把捉住,告知电梯停止工作了,无论住的多高这两天怕是都要楼梯上下。 玄极是无所谓。 但是他也是见识过花眠那跑两步就喘得撑膝盖的体质,听闻她要从这么高的楼走楼梯走下去的豪言壮志,当下就挑起了眉。 花眠还以为是他懒:“你要是不耐烦就可以先跳下去,然后在酒店大堂看看热闹顺便等我……” 玄极不知道“酒店大堂”有何热闹好看,丝毫不动心,于是道:“我可以带着你一起下去。” 花眠刚想说“这么好”,后来冷不丁想起被玄极拎起来一把跳下楼、上来就口吐白沫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胡言乱语的王哥……一个“好”字到了唇角死活说不出口,抽了抽唇角,正想说“不用了”—— 这时候身体一个腾空,脚下一滑,被人打横抱起。 花眠低低尖叫一声,鼻尖撞到男人结实的胸前,随即听见耳边男人淡淡道:“抱稳,下去了。” 花眠懵逼地举起双手圈住她脖子的一瞬间,感觉到放在她腰间的大手微微收紧,下一秒,他们就从二十一层楼梯间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眠闭上眼,感觉到风呼啦啦地在耳边吹,眼前迅速掠过的楼层完完全全就是她迅速倒计时的生命线! 风刮在脸上刀子似的疼! 花眠“嘤”了声头一拧直接像是小动物似的把脸埋进男人的怀里—— “人肉跳楼机”四平八稳,只是放在少女腰间的手伴随着她脸埋入他怀中稍有停顿,但是花眠才没心思注意到这些个细节…… 她只知道自己有点尿急。 估计是吓的。 在花眠万分担忧在这么下去她真的干出要尿他一身这种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男人脚下轻盈一点,伴随着树冠发出沙沙声响,然后他们便稳稳落在了小树林的雪地上。 玄极将她从怀中放下的时候,花眠还闭着眼,落地时一颗心仿佛也落了地,只是腿还有点软,她不得不伸手扶住玄极—— 花眠:“我我我……下回!走楼梯!” 想骂脏话来着,然而因为太激动差点儿咬着舌头。 玄极伸手,替她将太激动吃进嘴巴里的一缕头发拨开——习武之人微微粗糙的指尖从她细腻柔软的脸蛋上轻轻蹭过,男人收回手,轻笑一声:“一惊一乍。” 似嘲笑。 更像调侃。 …… 花眠带着玄极,凭借着自己的工作牌轻易就通过了拍摄现场的封锁线——今天拍的是沙场戏,就是男主与自家坐骑因为流言蜚语决裂之后,第一次独自上战场,结果遭遇敌人暗算围剿,然后被自家坐骑从天而降救下的大戏。 这算是整个《洛河神书》的高.潮,两位男主的情感冲突剧烈,当初花眠坐在道具车里看得情绪跌宕起伏的也是这段。 还一时胡言乱语叫了偶然路过的玄极“主人”。 ……呃,不堪往事,不提也罢。 言归正传,这种大型群戏需求的群众人员多,通常要几十上百群众演员也不够用,一大群人必须这里死死那里死死,然后再用电脑后期统一制作——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最麻烦的莫过于,战场戏,再怎么后期电脑合成,那也必须要有那么一两匹真的活马给到镜头特写强调逼真性,而演员骑马的戏也少不了—— 大多数的年轻演员肯定是不会骑马的,一般就是坐在马上或者是拖车摆个姿势拍个上半身,摆摆姿势; 等骑马动起来摆拍不了的角度,就得上武替,拍背后,拍侧面…… 明星何等娇贵,摔坏了谁也赔不起。 总之说来说去,拍摄现场总得有几匹活马,而且活马上还得骑几个活人……有活动物的戏码往往是各家剧组都最头疼的,毕竟有时候人演到位,动物不配合,也麻烦得很。 这会儿。 花眠带着玄极到了拍摄现场,整个地方就这么大也不担心他走丢,带着他带到道具服装到底地方领了一套盔甲,让他一边自己研究,花眠则转身去找导演。 当时导演正操着他的港普,给白颐讲戏讲得兴高采烈:“这里的情绪一定要到位,为什么,因为男主角这时候深陷‘没有坐骑他就不行’的流言蜚语中,他很急迫证明自己,所以他的情绪应该是什么?” 白颐:“激进的,不冷静的,热血的。” “说得好!”导演一拍大腿,“你从那个机位切过来,黄沙滚滚之中——听过那句话没有——一支穿云箭破天,千军万马来相见!那种感觉!” 花眠:“……” 花眠挪着小步伐蹭过去,耐心等他们讲完戏——不是她非要巴望着导演看玄极一眼,只是有正面镜头和没有正面镜头,有台词和没有台词,那群演的工资海事有点区别的。 等她好不容易等完导演和白颐讲完戏,远远地跟导演指了指人群里那抹修长身影——此时此刻玄极正背对着他们,大冬天的羽绒服脱下来挂在手臂间,衬衫袖子高高捞起,他正低头研究手里的道具头盔。 “那么高,”导演愣了下,又低头看了眼花眠,“看着背影身材不错,以前拍过戏没有啊?” 花眠摇摇头。 这时候她眼神儿一飘,一眼看见玄极走近距离自己最近那匹最高最俊的大马,伸手摸了摸马脸后,手一撑长腿一甩,利落翻身上马! 花眠:“=口=!” 那俊俏的身手看得周围众人发出一阵叹息。 导演也看愣了:“你表弟是武替出身?还是学过马术?” 花眠:“……贵、贵族教育,应该包括了马术。” 导演点点头,在连玄极脸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的情况下道:“副将的角色是他的了。” 花眠闻言,喜出望外,看了眼坐在马背上轻轻松松,一副真正老司机模样的玄极……马背上的他背对着阳光,仿佛整个身体都沉浸在黑暗中,光从他身后照射,就像是在他身体周围渡了一层光—— 一阵风吹过,拍摄场地的黄沙被卷起,男人的长发随风扬起。 骏马,沙场,马背上的英俊少年郎。 花眠注意到片场边已经有闲下来的工作人员对准马背上玄极的方向举起了手机,她微微翘了翘唇角,然后再意识到自己没理由嘚瑟的时候,又把唇角放下。 没过一会儿,今日下午第一场戏就要准备开始。 花眠抓着玄极把道具铠甲换了,意外的是,这身铠甲在他身上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将他的身形承托得更加高大威武……而这对于寻常人来说似乎有些笨重的道具盔甲并没有影响他的行动,在摄影组工作人员指导下,他翻身上马。 开始试戏—— “《洛河神书》第二十二集第一幕第一次!” 伴随着场记板“咔嚓”一声打下,整个拍摄现场安静下来,导演弯下腰凑近了导演监视器后—— 数台摄像机镜头纷纷对准白颐以及他身后的几名副将,镜头再拉广角,出群像…… 白颐举起手中长戟,热血仰天咆哮:“众将士听命!” 身后众将士“哐”地用盾牌、长矛砸地,暴喝! 导演:“咔!” 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心想刚才那一幕不是挺好的吗,白颐感情到位,砸盾戳矛声音整齐划一,气势都出来了啊“咔”什么“咔”? 直到导演招过副导演,又叫来白颐,几个人凑到导演监视器弯下腰对着刚才拍下的东西一阵指指点点…… 花眠心中略有不安也跟着蹭过去远远看着。 然后用她左边5.3右边5.2的眼睛看见,导演将某个镜头回放,正巧是白颐暴喝“众将士听命”这句台词之后,本来这句台词的气势很足,然而当镜头一切,给到他身后某副将几秒时,导演摁下暂定—— 导演:“就是这里。” 只见镜头中,身着副将服的男人背脊挺直坐于马背,手中牵着缰绳控制住马匹的轻微躁动……在听见白颐台词后,他按照之前给他说好的固定动作,抬起头,看了白颐一眼。 ……就是这一眼,出了问题。 导演:“看见没有?白颐,画面非常奇怪——你刚才那声,声音虽然很大,但是你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你气势被这个副将压住了。” 白颐微微眯起眼,弯腰去看。 导演:“我为什么喊咔?因为这里这个气势确实有点压不住了,这个群演的眼神有点君临天下的味道,你们发现没有——你们看,那我放大给你们看,我就奇了怪了——这群演很厉害啊,是不是刚从隔壁片场客串了一波皇帝然后过来我们这边继续的?” 导演:“这一眼一共就三秒,很有武人的味道,剪辑时候我就要用这条。” 导演:“白颐你去揣摩下感情,压过他,什么时候压过这一眼,这条什么时候算过。” 白颐:“……” 花眠:“……” 花眠抬起手“啪”地捂住自己的眼。 以一种“不敢看”的鸵鸟心态,逃避开了此时此刻被质疑气势被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路人甲群演”压过的白颐大神,脸上的乌云。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极:本来就是皇帝 花眠:…… 再撒二百五个红包!!!!!!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第26章 【现世】 这是白颐的拍摄历史上NG得最多的一条戏, 也是NG历史上最奇葩的一笔。 男主角因为被路人群演压了气势,死活过不了导演那一关……而这个男主,是这两三年来唯一被人们捧为“颜值、演技双担”的当红小生白颐。 傻子都知道娱乐圈并不是只有正面的通稿, 但凡是污点很少的艺人,有了个什么波折,必定会被大肆宣扬—— 于是当天下午太阳刚落山,【白颐因为气势被一个群演压了NG无数条, 《洛河神书》剧组不得不拖延拍摄进度,暂时跳过这一场戏继续往下拍】这消息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先是在H市影视基地传,然后传着传着就传上了网, 变成了一件全国皆知的事。 有人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现场拍摄情况上传到了网上,搞事之人还颇有心机, 先发了白颐拍第一条时 —— 于是在吃瓜群众看官大老爷的眼中, 此时白颐这一声“众将士听命”演技和气势双双到位,没毛病,黑个毛黑; 直到下一秒,镜头一切, 切到他身后的男人……男人身上传着是明显没有主角服装那样精致的铠甲,看样子应该是个副将,他面容英俊冷漠,听闻白颐念完台词后,薄唇轻抿,眼珠微动, 掀起眼皮子扫了眼骑马坐在前面的白颐。 两个镜头,单看没毛病,这一对比,吃瓜群众就只剩下的“握草”的份——这种“强中还有强中手”的对比更给人冲击力,于是微博发出短短一个小时就转发三四万,人们纷纷表示: 【本白颐粉拿着板砖点进来,看了前半段高高举起板砖,看了后半段后,我扔了板砖,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气势真的被压了,这人也没做什么动作,光是眼珠子动一动就有了君临天下的感觉。】 【长那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演技”这种东西,它长小哥这样。】 【这谁?】 【这人是谁?以前从来没见过。】 【明明只有几秒镜头,我却觉得他才是主角——白颐对不起,我还是爱你的,但是他真的好帅!】 【我用三秒就爱上了这个男人。】 【这他妈是群演,你逗我?你国的演艺圈标准那么高,国产剧何苦被全世界吊打八百年!】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可怜白颐啥也没做就强行被拉着当了次陪衬——打从他在演艺圈崭露头角至今快五个年头,从来都是他踩在人家的头上往上爬,这还是第一次给人当陪衬! 白颐那边自然气得不行,听说他本人还OK,只是经纪人坐不住开始找剧组闹怎么把拍摄内容未经商量就拿出去网上PO,炒话题艹热度也不是这么搞得; 剧组这边表示我们很无辜哇,这事儿真不是我们主动干的,毕竟以后还想和白颐合作呢,再说了哪有剧组吃饱了撑着剧还没拍完就diss自家男主演技的; 导演更加暴跳如雷,本来下午拍不好这条就够烦躁了,被副导演劝“要么还是为了男主放弃这条群演重新拍毕竟男主为重”更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本来么,有好好的东西不让用,因为男主气势没跟上所以必须放弃这最好的退而求其次,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本就为难着。 这会儿也不知道剧组里哪来的缺德鬼泄露机密□□原片,在网上一闹,他简直骑虎难下,两面不是人。 …… 而这边。 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导演背黑锅背到想要跳楼一了百了的同时。 作为事件主角,对现世网络传播力一无所知的玄极正安静地排着队等领晚餐盒饭。 习武之人的习惯,此时他能感觉到周围突然多了许多人,他们大多是在看他或者指指点点说些什么,还有很多人举起了手中那个花眠也有的、常常抱在手里摁摁摁的玄铁对准他——只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接二连三的想起,玄极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是在他发现那玩意不能充当暗器发射伤害他的东西之后,就随他们去了。 只是为了避免狐族见缝插针,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以他顺便便听见有很多年轻的小姑娘(自以为)窃窃私语的内容—— 【哪来这么帅的群演!】 【听说是《洛河神书》美术组副美术妹子的表弟……】 【副美术是谁?】 【就那个哆啦A梦啊,真是的,一点都不像嘛……估计血缘关系挺远的。】 【啊啊啊啊啊啊那张脸,我要死了,真的很有气势啊!】 【这哥们要红。】 玄极排队十几分钟领到了自己的晚膳,离开人群后,感觉还有很多人跟着自己——他们大多数都是步伐沉重,脚下虚浮,绝非练武之人。玄极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跟着自己,嘴巴里碎碎念那些“要红”“白颐flop”“一哥让位”名词又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没有转身驱赶他们。 只是在走近接近道具车的那片小树林阴影中,让月色投下的阴影掩饰去了他的身影。 当一阵寒风吹过,林子被吹得沙沙作响,他脚底一点地,轻轻一划,卷起一道似风吹过自然卷起的雪尘,迷糊了身后那些“暗中观察”的人们的眼……当雪尘落下,小树林恢复平静,原本站在月光下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解释为男人腿太长走路太快,伸脑袋看了一会儿确实没看到人后,唏嘘散去。 小树林中很快恢复了一开始的宁静。 没一会儿,最高那颗松柏微微轻晃,一团积雪从树上掉落,树冠之上男人轻轻落于雪地中,手中的盒饭还稳稳地托着,汤汁都未溅出一滴……玄极抬起眼,随后便看见不远处树荫下,安静停靠在一旁的道具车内亮着澄黄的光,车窗边冒出半个小小的脑袋,背对着车窗,低着头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似想到什么,男人目光微凝,抬脚走去—— 来到车窗边看了眼,只见车内,少女捧着脸坐在窗边,她膝盖上放着个同款盒饭,嘴里叼着一双筷子,眼睛却全神贯注地看着放在手边稍高凳子上的一本书……过一会儿伸手翻一页,膝盖上的盒饭大概早就凉了。 男人唇角翘了翘。 抬手,屈指轻轻敲了敲窗。 只见车内低头看书的人微微一愣,像是被吓了一跳,嘴里叼着的筷子掉落在盒饭上——花眠回过头看了眼车窗外,在看到窗外站着俯身看着自己的人时,她眼角沾染上了淡淡的笑意……伸手将窗户降下来,一张小脸探出来:“你怎么来啦?” “晚膳。”此时玄极已经恢复了他的棺材脸,“外边人多,且不知为何,似乎在议论在下一些事,还用那些个玄铁……” 玄极指了指花眠放在身边的手机:“对着我。” 花眠停顿了下,未免有些心虚:玄极不会上网不知道,花眠当然知道这会儿他的那张棺材脸已经风靡整个网络,那四五秒的镜头被人家颠过来倒过去的疯传,已经到了“一眼万年”的夸张程度…… …………………………和她刚开始说好的“一共就五秒镜头谁会注意到你”并不一样。 在心中默默对玄极三叩九拜表达歉意,花眠拉开门让玄极进入道具车内,再关上车门——车内还挺安静,花眠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道具车就像她的一方天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外人像是这样,不是风风火火地爬进来天上地下翻找急用的道具然后急匆匆离去,而是与她肩并肩地,好像很热闹、拥挤地坐在一起。 花眠眼神儿有点飘忽。 放下膝盖上吃了两口就没怎么动的盒饭,她十根手指又相亲相爱绞成一团。 “第、第一次,”她吞吞吐吐道,“拍戏的感觉怎么样?” “没有特别感觉,”玄极淡淡道,“拍完之后陆续有人问我接不接别的活儿,早上那个大吼大叫的说晚上还要继续,我就一一拒绝了。” ——他的意思大概是,早上风靡全网后,陆续有别的剧组的人闻风出动过来挖人……“大吼大叫”的大约是说他们的导演,提前跟玄极说了今晚还有夜戏 ,所以玄极拒绝了别的剧组的邀约。 想到这,花眠伸手拖过这两场戏的剧本,发现接下来明明好像没有再涉及到副将的群戏……顿时了然,看来导演也意识到剧组里来了个别人要盯着的香饽饽,临时让跟剧组的编辑强行加戏,把人留下。 “那,晚上还要继续拍的意思?”花眠摸摸唇角,“记得跟导演提加钱的事儿……呃,你马上可以买一卡车的内裤了。” 玄极不知道“一卡车”是什么车。 只是掀了掀眼皮子:“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强求,足以温饱即可。” 花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下来两人没有再搭话,花眠安静地撑着下巴看玄极吃饭,吃完饭后递出张纸巾……玄极道谢接过,转身正下车,这时突然身形一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背上背着的无归剑取下,放至花眠跟前:“晚上的戏似乎用不上,背着有些奇怪,暂时存放在你这?” 花眠盯着这把除了在警察局,男人几乎片刻不离身的大剑,就这么放到自己面前,微微瞪大眼“嗳”了声:“放我这?” 玄极一顿,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若不方便……” “不适不方便,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花眠抬起手,捏了捏耳垂,仿佛自言自语般小小声道,“夜戏有时候我也要在现场帮忙布置下现场,放在车上如果被有心之人偷了去……总不能剑鞘没找到把剑都赔进去了。” 玄极闻言,勾起唇角。 花眠恼了,挑起眉:“笑什么啊。” “无归剑认主,身怀武艺之人尚且需搬山之力才可搬起,更不论挥舞,”玄极淡淡道,“而现世之人多为寻常人,更是难以挪动分毫……所以说是让你看着,实际不过是找个地方存放。” “……”花眠眨眨眼“哦”了声,“这样,那就好。” 玄极跳下道具车,背景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花眠蹲在道具车里目送他远去,直到确定他走远了,她才默默收回目光,忍了又忍,最后目光最后还是忍不住落在脚下安静放至的那把大剑之上——黑色玄铁在车灯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剑柄上镶嵌纯粹红蓝宝石若干,剑上刻画有藤叶枝蔓,顺延剑身蔓延攀爬,雕刻散落的鸟类羽毛作为装饰…… 花眠:“……” 指尖顺着剑身上凹凸不平纹路向下—— 花眠记得玄极提到过,无归剑剑鞘上描绘着飞禽百花……应该就是与剑身上的枝蔓鸟羽纹路相对应。 指尖下滑,直到剑柄。 【无归剑认主,身怀武艺之人尚且需搬山之力才可搬起,更不论挥舞……】 耳边响起男人缓缓描述之音,花眠指尖一顿,停留在剑柄之上,而后指尖因为轻轻使力的挤压而微微泛白—— 花眠:“……” 沉重金属与车内地板摩擦发出“滋”的一声刺耳□□,传说中重如搬山之力的巨剑就这样被一根手指推动数厘米! 蓝色的光于昏暗的车内亮起,蓝色的光从花眠指尖的地方点亮,像是流淌的银河逐渐流淌填满剑身枝蔓—— 当光变得越来越亮,蓝色的光透过车窗,车内蹲在剑前蜷缩成一团的少女背后有星星点点蓝光汇聚的百花、羽翼缓缓舒展开来…… 花眠:“!” 微微一惊,指尖离开剑身,蓝光消失,车内再次恢复昏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车外几百米开外,站在群演人群之中男人原本面色沉静认真听导演讲戏,这时耳边突然响起奇异之声,在周围人似无耳闻面色自然时,男人睫毛轻颤,面色微变,回过头看向不远处小树林的方向—— 无归剑与剑鞘……共鸣。 “主将病重,谣言四起……这个时候,曾经一路追随主角的众将士应该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彻夜守望在主将帐外,更为曾经自己怀疑过主将实力导致大家深陷敌营而自责,”导演手中拿着卷成一卷、刚改好的新剧本,“所以作为副将,这个时候——” 导演抬头一看。 人群后面原本安静站在那的高大男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导演:“……副将,人呢?” …… 这边,导演满世界找他强行加戏的“副将”。 那边,玄极脚下疾风而行,向着曾经发出共鸣的大致方向飞速前往……玄极认为自己的反应与速度已经极快,然而当他越发靠近道具车所在那小片空地,那共鸣却突然消失了。 就像是突然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极脚下一顿。 立足于道具车百米之外。 他听见道具车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车门被拉开,从门缝里探出一张熟悉的小脸……月光之下,她黑眸明亮,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唯唯诺诺、柔软的光……她抬起头与玄极隔着空气稍一对视,微微愣住。 “……不是在拍戏吗?”花眠楞楞道,“怎、怎么回来啦?” “我听见无归剑与剑鞘共鸣之音,”玄极驻足而立,“方才可有什么人经过这里?” “……没有啊,”花眠跳下车,脚底摩擦了下地面,稍稍扬起下颚微微眯起眼,“我一直在车里,什么都没看见。” 玄极:“脚步声呢?” 花眠摇头:“没听见,我在做喷漆……” 花眠举起手,让玄极看自己被喷漆弄脏的指尖:“声音有点大的。” 男人微微蹙眉。 三言两语,玄极未多作怀疑便被花眠轻易打发走——看着他似乎是着急追着携带无归剑剑鞘之人而去了…… 看着他离去,花眠独自站在车外停顿了一会儿,转身爬上道具车,关好门,这一晚直到收工,她再也没有卖出道具车哪怕一步。 晚上回到酒店。 少女进入浴室,温热的水顺着细腻的皮肤流淌,浑身冰冷的血液仿佛才被刚刚解冻……长发湿润地贴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她闭着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对剑鞘之事并不知情,只是身上确实有剑鞘气息。】 【剑鞘化为人形的可能性?闻所未闻。】 “……” 赤着脚踩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披着浴巾的少女来到镜前,她转过身,背对镜面,稍稍偏头……浴巾滑落,只见光洁细腻背部,却有长长一排似野兽啃咬过留下的伤疤一样狰狞胎记,从颈部至尾椎,于白洁背部之上,异常刺眼。 他好像…… 稍微提到过—— 【当时我与祭祀汐月大战整整四天三夜,最疲惫的时候险些被他饲养镇海之兽一口咬断脖子,幸得无归剑剑鞘坚韧替我扛过一下……】 镇海之兽。 咬痕。 花眠:“……” ……剑鞘? 哆嗦了下。 猛地将浴巾拉起,花眠转过身看着镜中印着自己的脸,苍白如纸,眼眶微微泛红,完完全全恐慌而不安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啦啦啊啊啊啊! 第27章 【诸夏】 【花眠:妈妈啊QAQ】 【娘:怎么了, 这都几点了你还没睡。】 【花眠:我真的是你和爸爸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吗?不是路边捡来的吗, 比如二十多年前的某天, 你下楼倒垃圾时,不小心撞见垃圾桶边有个哭得面红脖子粗的小孩……】 【娘:……什么又让你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娘:这月工资不够花了?】 【娘:而且你爸还不肯给零用钱?】 【花眠:……没有。】 【娘:那做什么说这种神经兮兮的话,你不是我怀胎十月从肚子里生出来的还能是从哪来的?】 【花眠:……突然怀疑自己不是人类。】 【娘:那是什么?一只猴?病得不轻了你。】 【花眠:那我背后的胎记怎么解释?】 【娘:你自己也说是“胎记”了, 胎记是什么?说着好玩的吗, 还是你给那玩意取了个小名叫“胎记”?】 【花眠:……我怀疑是被野兽咬的, 海、海中巨兽什么的?】 【娘:你脑袋被门夹了是真的……吃饭了吗?又在通宵上夜戏?有空多关心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找着男朋友?】 【娘:知道你能耐能给自己糊一个男朋友,但是在以上对话的情景中,纸扎的那种不算。】 花眠:“……” 其实这也算是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理由之一——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花眠说一句她妈就有十句等着她,怼得她抱头鼠窜…… 而她和人家说一句话都费劲儿。 对此,花眠的妈妈倒有个合理的解释:生你的前一天晚上你外婆吃的是烤麻雀, 于是生下一个精明嘴快的我;生你的前一天晚上我一个没忍住, 吃的是卤猪蹄, 于是生下一个笨手笨脚的你。 而眼下,与母亲一波“促膝长谈”之后, 花眠放下了手机,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还是有略略的不安,跑回镜子跟前晃来晃去对着镜子照了很久, 然后想到了玄极的无归剑…… 啊啊啊啊啊! 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花眠爬上床,拉上杯子—— 没一会儿,她又听见隔壁房间传来沙沙的声音, 大约那个习惯夜晚行动的男人再次动身出门寻找剑鞘……瞪着天花板,花眠感觉到玄极落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那修长的身影印在窗帘上。 花眠心中一惊,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连忙将被子掀起来盖住脸,整个人蜷缩在被子下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在被窝笼罩的黑暗中默默瞪大眼。 ……怎么办? 如果我是剑鞘…… 会怎么样? 他会强行把我带回那个名叫浮屠岛的地方吗? 听说剑鞘是在他即将做很重要的事情之前突然消失,他会骂我吗,他会打我吗? 不对不对,我都二十多岁了,剑鞘不是刚刚才丢吗—— 但是平行世界的话,“时间”反而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 被子下的花眠被自己纠结得打了几个滚,直到十几分钟后才战战兢兢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又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时间胡思乱想,直到眼皮子打架到奋斗分不开,这下沉沉睡去。 …… 花眠又做梦了。 比较神奇的是这一次的梦境是接着上一次的—— 蓝色的花海,云海中翻滚的巨鲸,她站在被白雪皑皑覆盖的金銮殿顶端,伸手努力想要去抚摸那只缓缓从空中游来的蓝色独角巨鲸…… 但是这一次。抬手的动作让她感受到背部一阵因为拉扯而产生的剧痛,就像是伤口被撕裂一般……她“嘶”了一声痛呼出声猛地缩回手,巨鲸鸣叫一声,调头离开—— “啊……” 望着独角鲸离开的方向,花眠听见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可惜的叹息,呆呆地站在金銮殿仰着头看着独角鲸远去,直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花眠愣了愣,转过头去——发现在金銮殿屋顶的尽头,出现一个精雕细琢、看上去莫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一身锦衣,身上披着长长的斗篷领子上还有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将他尖细的下巴藏在领子里,这会儿从屋顶边缘探了个脑袋出来。 此时在屋顶边伸头看见花眠,少年眼前一亮,下一秒看似有些个笨拙般,笨手笨脚地爬上了屋顶,在屋顶那边站稳了,拍拍身上的雪边碎碎念道:“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整个浮屠岛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就凭你这种受伤了还到处乱跑到这的人,若汐族追来,你可讨不着一点儿好!” 花眠:“……” 这这这谁啊? 上来就教育人。 花眠懵逼的目光注视下,少年的声音傲娇还带着一丝丝乳气未干的臭骄傲——这会儿大概是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花眠一动不动,他停下叭叭叭的教育,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微微一眯:“你这个胆小鬼,不会是因为想逃避下午上药才躲到这里来的吧?” “……?” 花眠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这回私闯汐族圣地,我认为主人确实冲动了些,如果能稍微从长计议,应该损失也不至于这么大……”少年说着,话语停顿了下来,“但是你也着实鲁莽得很,那汐族镇海神兽是什么样的级别,以你小小剑鞘,生生扛下那么一口——” 他走到花眠面前。 叉腰,俯身,伸出指尖粗鲁地戳戳花眠的额头,那指尖戳啊戳的疼痛立体,花眠被连带着脑袋也一晃一晃的,只听见耳边少年碎碎念般啰嗦道:“你我乃刚幻化人形的剑魂,就连主人都尚未察觉我们的存在,和那些个上古神兽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你逞什么能!” 花眠捂着额头,心中虽然莫名其妙,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当下不挡,主人凡人之躯必要遭重……” 花眠语落,只听见少年指尖微微一顿,瞥了她一眼忽地冷笑起来:“怎么,半晌不说话,哑巴似的,开口就是主人长主人短……你别不是存了不该存的心思。” 花眠:“……” 花眠张了张嘴,却发现字迹发不出声音。 少年:“你知不知道你剑鞘元身出现裂痕?主人看罢后便将你放置炼器房,吩咐工匠修补就匆匆离开……多看你一眼都不曾。” 花眠微微瞪大眼:“炼器房……” 铁锤。 熔炉。 风箱,以及令人难以忍受的煎熬高温。 拆筋动骨的重铸造。 微微的恐惧笼罩在心头,冷汗顺着背脊滑落,滴入背上层层绷带之中,又是一番不可避免的锥心之痛—— “明白了不?你与我不同,你只是可有可无的剑鞘,用不上了,指不定哪一日就被扔在哪儿落灰,”少年拢了拢身上的白狐领子,“你可别存那些个痴心妄想的心,乖乖做你的剑鞘,安然无事还好……像你这样没用的东西,改日丢了主人也不会去找。” 花眠楞楞站在原地。 此时天空飘落下雪花,落在她的鼻尖,她双眼发直,却微微一个哆嗦。 “别乱晃了,这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去疗伤才是……一会儿再未见你,便把你捆了拖回去。” 少年凉嗖嗖扔下这么一句威胁,随即化作一缕蓝光消失在花眠跟前——花眠站在屋顶上,脚下稍稍挪动,便在屋顶上画出一个踌躇的痕迹,低下头,眼前垂下一缕发。 她轻轻哈了一口气,天寒地冻中奶白色的白雾从口中叹出,耳边还是少年那句薄凉的【像你这样没用的东西,改日丢了主人也不会去找】…… 抬起手,悻悻摸了下鼻尖。 花眠从屋顶落在那巍峨宫殿之前,落地的地方扬起一道小小的雪沉……她抬头看去,主殿宫主之位上,长发、玄衣英俊少年单手支脸,似极疲惫坐于主座。 花眠悄然而至,无声无息飘至少年跟前…… 凑近了看,虽然仍见稚嫩,然而她却也在第一时间认出眼前之人就是年轻了一些的易玄极,此时他风尘仆仆,衣摆、长靴之上尚有未干血迹,像是刚刚大战归来…… 他脚边放着那把无归大剑,大剑之上,图腾饮血,栩栩如生。男人英眉轻敛,梦中似有不安—— 鬼使神差一般,花眠伸出指尖。 小巧圆润的指尖微凉,逐渐靠近玄极微敛的眉心,轻轻一点……凉意让梦中的男人眉间微动,缓缓放松开来,而此时花眠却像着了魔,指尖顺着他的眉间轮廓轻抚—— 直到男人一声叹息,似有要苏醒的意思。 花眠指尖一顿,轻俯下身,凑近男人—— 直到她的唇瓣近乎要触碰到男人高挺的鼻尖。 原本放在男人脚边的剑化作方才那俊俏少年,只是他脸上此时尽是严厉凶煞,在花眠即将碰到玄极之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后拉扯! 玄极:“……” 在梦中,似漂浮在浮屠玄鲸翅上沉沉浮浮的男人睁只是感觉隐约有人靠近,梦中,有一少女柔软冰凉的指尖轻点他的眉心——猛地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宁静,寒风从大殿正面吹拂而入,带着一丝丝冰雪气息。 “叮”地一身。 身刻百花飞禽的玄铁剑鞘掉落在他脚边,男人微微一顿,眼中浮上一丝莫名,弯腰拾起剑鞘——沉甸甸的剑鞘沉于手中,手心压在剑鞘雕文之上,剑鞘身冰凉…… 似梦中轻抚他眉心少女的指尖。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啊啊啊 最近天天五六点起床,等我能喘口气就恢复粗长! PS:剑和剑鞘是兄妹关系 发300红包安抚人心,,求冒泡!! 第28章 【现世】 花眠醒来之后, 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心情调整过来, 梦中她就是那个作为无归剑剑鞘的剑魂, 主人并不知道她存在的情况下,小小的剑魂一心一意却只挂念着主人的事情—— 那样的感情立体而真实。 当她为他挡下汐族圣兽的撕咬满身是伤,剑鞘受损, 得知自己被主人送回炼器房时候的恐惧与迷茫; 当她来到主人的面前, 看见那张疲倦的脸, 所有的埋怨瞬间灰飞烟灭,她主动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他的面容,带走他的噩梦; 想要靠近主人的心情; 眼里只有主人的心情; 甚至。 为什么——身为“废物”“没用的剑鞘”“要不是雪狼湖底玄铁打造随时能被替换掉的剑鞘”的她——能够咬着牙,坚持着与身为主体的“无归剑”同步修炼出剑魂…… 梦中的小小剑魂,确实是在主人不知道她存在的情况下,对主人存下了不该有的想法。 花眠:“……QAQ。” 好虐。 仿佛梦中失恋的人是她自己。 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 花眠整个人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胡乱洗了把脸拢了拢头发, 花眠就出门去了……原本是想早早的到片场去,谁也不用遇见也不用和别人说话, 谁知道刚打开门,就与隔壁的撞了个正面。 花眠:“……” 呆呆地抬着头看面前这张脸,和梦中那张让她掏心捧肺的脸完美重叠——花眠有点后悔自己干嘛不多梳一下头发给自己编个麻花辫, 好歹再耽误两分钟再出门也好。 她低下头, 脚尖又开始不自觉地在地上画圈圈。 玄极:“早。” 花眠:“……呃,早。” 她低着头,头顶冲着他, 死活不肯抬头且目光闪烁的模样让玄极有些困惑地挑了挑眉——他还以为这些天他们两人的关系稍微有些进步……嗯,也不能说是“关系进步”,至少可以正常交流了,而且有时候说得开心了,她也会昙花一现似的笑一笑。 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似乎一切都回复了原样。 电梯还是不能用,两人一前一后往楼梯安全通道方向走——玄极也没有日常直接用往下跳的,而是沉默着跟在她身后,并在她走到安全通道门前时,长臂一伸替走在前面的她把门推开,撑住。 花眠先是被突然出现在自己眼旁的手臂吓了一跳,稍稍后退一步肩膀又撞到他的胸膛……于是立刻不敢动了,小小声地说了声“谢谢”,花眠低下头开始走楼梯。 玄极跟在她身后,一层层台阶数着往下走,只是花眠在前面蹦哒着往下走得欢快,他的一双长腿却迈得很委屈。 往下走了二三楼,在空旷的楼道和脚步声中,玄极这才听见走在前面的人用近乎于被吞没在脚步里的声音问:“这么早,去哪。” “上戏。”玄极淡淡道,“早上似乎要去,大吼大叫的人说的。” “……” 又上?花眠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眼玄极,导演喔,你到底是把剧本改了多少强行给这人加戏啊? 大概是回头看身后人走神得厉害,花眠脚下一拐踩空了一个台阶,“呀”了声摇晃了下就要往后栽倒——好在身后的人眼疾手快,伸手就像是拎只小鸡仔似的轻易将她拎起来,脚下一跃,稳稳地落在下一楼的缓步台上。 脚下落地,方才的心跳还没有平息,花眠轻轻咳嗽了两声拍拍胸口——一抬头却发现男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今天穿着的是牛仔裤加T恤加一件黑色大衣,大衣将他宽阔的肩膀完美衬托起来…… 此时他低着头,微微蹙眉看着她:“小心。” “……” 一不小心。 又想到梦里。 她小心翼翼想要抚平他微皱的眉眼。 花眠望入那双深邃的眼,抬起手,她微微踮起脚,在指尖即将要触碰到男人的眉心时,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的脚跟又突然落地……低下头,不怎么自然地将手调转了个方向将耳边的发别至耳后,花眠转过身继续下楼,顾左右而言他:“昨晚找剑鞘找得怎么样了?” “尚无消息。” 花眠“喔”了一声:“如果就这么找不到了,是,是不是就会有很大的影响?” “找不到剑鞘,无归剑便不能作为信物凭借让我争取诸夏大陆帝位……自古汐族不离水,翼族无谋略,唯狐族对权势向往势在必得——拿不到统领三军兵符,邪神降世,狐帝无所作为,恐成大乱。”男人的声音平静低沉,就像是在说一件很遥远的事。 虽然不太明白汐族、翼族、狐族是怎么回事,但是字面上看,如果找不到剑鞘,那确实就会很严重了? 花眠有些烦躁,也有些着急。 “那无归剑的剑鞘……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玄极将目光从憋屈地迈着小步走台阶的脚上收回,掀起眼皮子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人,“雪狼湖底千年玄铁所制,上描百花飞禽……就是,寻常剑鞘的模样。” 寻常剑鞘的模样。 【像你这样没用的东西,改日丢了主人也不会去找。】 梦中,语气薄凉少年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花眠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指尖有些冰凉,“那,如果不是要争夺皇位,只是无归剑鞘丢失……你,还会来找吗?” 花眠磕磕巴巴的声音落下,随后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她也跟着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高自己两三个台阶驻足而立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男人——此时此刻那张英俊的脸上有一丝丝迟疑,似乎有些不明白花眠为什么会提出这么奇怪的假设。 “我我我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比起剑,剑鞘好像也没什么用的样子,不能打不能抗的,”花眠摆摆手,反而是自己紧张了起来,“剑的本体果然还是剑本身吧,至于剑鞘,能把剑塞进去就行了,长什么样倒是无所谓是吧,一个多余的东西而已,最多算是装饰品……呃………………” 花眠沮丧地垂下头:“算了,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回答我。” 言罢。 没等玄极回答,她已经飞快地向着楼下跑去。 一路上头都不敢回一下,生怕再这么下去男人迟早起疑—— 她觉得自己怕是魔怔了。 竟然莫名其妙对一个梦境如此牵挂,每次想起的时候,背后的胎记好像也真正如同火燎一般抽疼起来……就像是那个梦境之中缠着绷带站在金銮殿屋顶落雪之中的小小剑魂所曾经经历过的那样。 …… 花眠快步走出酒店,往拍摄基地那边赶。 脑海里一遍遍地走马灯一般回放方才和玄极短暂的对话,想到他提到无归剑鞘时一脸懵逼的模样…… 沮丧之外,还有点生气。 虽然这个生气来的有点莫名其妙—— 说到底,玄极自己也不知道剑鞘本身已经有了剑魂,把剑鞘当做是寻常的物件使用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若是对一个物件心疼得要死要活的,那岂不是恋物癖嫌疑? ……不对,恋物癖怎么了? 剑鞘可是给他挡过一口重伤,都伤成那样了,他自己也说如果不是剑鞘在,他早就一命呜呼难——这种程度,以身相许都是应该的! ……以身相许。 ……让诸夏大陆人族领袖,以身相许一只剑鞘? ……洞房花烛夜,和一只剑鞘……咳? 花眠:“…………………………” 这次不用鉴定,她真的是魔怔了。 花眠:“啊啊啊啊啊!” 要疯了。 站在小树林里独自纠结了一会儿,直到远远地看见当今H市大红人玄极已经一脸冷漠走进片场,她这才跟着探头探脑地走回片场。 此时美术组的人也差不多到齐了——他们总是起得比驴还早,必须要赶在演员化妆完毕、导演就位之前把今天要拍的戏的道具和背景准备好。 花眠到的时候,道具组的几个师傅正在调整威亚装置,苏宴蹲在旁边一点点检查威亚装置和固定器,看来今天确实是一场要飞来飞去的戏无误了。 一抬头,还有几匹马在那刨蹄子。 花眠:“……” 要说拍摄现场能乱到什么程度,那大概就是马在地上跑,人在天上飞,天上钢丝纵横交错,地上黄沙滚地。 花眠掏出口罩戴上,走过去看那边,白颐已经化好了妆在那吃早餐,还是一杯星巴克咖啡加一块蛋糕……花眠已经很少见到这样敬业乐业的一线演员了,天天起大早,然后拍到半夜才收工,对此毫无怨言,为人随和,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包括花眠在内,对他也挺有好感的。 “穿威亚衣。”花眠捧着一箱子威亚装置挪向白颐,“可以么?” 白颐当时正端着杯美式咖啡,低头心不在焉地翻剧本,冷不丁听见软绵绵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抬起头便对视上一双从大纸箱子后面露出的询问的眼睛。 白颐眼角天生薄凉与冷漠软化了,看着面前探头探脑的家伙,他笑得眯起眼:“……可以呀。” 放下了手中的剧本,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白颐站了起来,配合地张开双臂让花眠把固定的东西往他身上套——威亚保护固定装置零零碎碎一大堆,往身上、腰上套的过程也繁杂得很,花眠在做腰间固定的时候不得不像是要环抱住白颐一样,她着眼,低着头,双手绕过他的腰间…… “这样可以吗?” “可以。” “紧?” “适中。” ”哦哦。” “嗳,花眠。” “……?”花眠茫然地抬起头,手里还拽着威亚衣的固定器,“系太紧了吗?” 满大脑都是玄极的事,甚至来不及转过弯来眼前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名字——望入他的眼睛,看着他微微眯起眼温和道:“一点点。” “哦哦。”花眠赶紧摸索着试图重新解开系好的威亚装,“紧了你就说,不然一会儿吊上去,要,要受伤的。” 似乎是被她话语里的认真取悦,白颐眸中沾染上一丝丝笑意,缓缓道:“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不如还是趁着今天有空问一下好了……花眠,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 “????”花眠定格在双手悬空环抱白颐的姿势,一脸莫名,“啊?” “小学的时候,你总在花圃跟前蹲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可能是蝴蝶吧,嗯应该是蝴蝶——你安静得像是要跟花圃融为一体似的,每次我路过你都抱着膝盖蹲在那里,蝴蝶停在你的头发上你都不知道。”白颐缓缓道,“我还以为你喜欢蝴蝶,也会想要蝴蝶的幼虫,所以某一天捉了只毛毛虫放在你文具盒里……把你吓得哇哇大哭。” 花眠:“………………………………” 白颐唇角上扬:“结果老师以为我欺负你,叫来家长,我被我老爸暴揍一顿。” 因为过于震惊,花眠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你你你你……” 是小胖?! 那个小胖?! 那个圆滚滚、眼睛都肿成一条缝,哭起来的时候脸红得像个猴子屁股似的……小胖? 花眠僵在原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面前的英俊年轻男人与那个捂着屁股一边嚎哭一边被揍得满世界乱窜的小胖子重叠在一起……直到白颐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此时此刻他们看上去就像是花眠环抱着他的腰,作为回应他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白颐:“很惊讶?很早就想问你了,花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欺负你啊?” 花眠动了动唇,被这波突如其来的“认亲”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大脑都停止运转了,满满地被“怎么可能”“哈”“你在说什么”等五颜六色弹幕强势占据! 花眠:“我……” 白颐:“其实我,从那个时候就——” 白颐话还未落。 便感觉到自己轻飘飘落在花眠肩膀上的手被一坚硬冰凉物挑开,他微微一怔回过头去,便看见个棺材脸的男人满脸冰冷地站在他身后——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昨日早晨因为一个抬眸动作,害得他整整重新NG了十几次,头一次出现拍戏进度拖延事故的临时演员。 而方才挑开他的手的,是男人手中那柄大剑的剑柄。 紧接着腰间一紧,威亚装以就要把他早饭勒得吐出来的巨大手劲儿束紧扎在他腰上,白颐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男人站在他身后沉声问:“还紧吗?” 语气有点不太友好的样子。 白颐:“……” 花眠缩回手,手背上还残留着被男人不轻不重拍开手时的麻酥……掀起眼皮子,越过白颐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玄极,此时后者也正低着头看着她:“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有说有笑,像什么话。” 花眠:“……” 啊,被骂了。 花眠翘起唇角。 玄极收起剑,抬眼扫了她一眼:“笑什么?” 花眠高举起箱子挡住脸:“没什么。” ……戴着口罩也看得见,怪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被骂也美滋滋………………………… 继续200红包儿发起来,冒泡泡呀 第29章 【现世】 这会儿白颐被冷不丁地撩了手, 肯定也是不高兴的——算上刚出道那一年, 他星途平顺, 一路平步青云没怎么遭罪,也是一天比一天红,别人见着他都是哄着供着, 在片场都生怕他摔了或者擦了皮……眼下更是圈内当红小生, 放眼整个圈子,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冒犯他。 这会儿见玄极垂着眼看着花眠,眼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的……白颐不咸不淡地笑了声,干脆做了那个破坏气氛的人:“嗯,这不是我的副将吗,听说是花眠的表弟。” 刻意加重了“表弟”两个字。 花眠没听出来,玄极听出来了。 他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白颐, 此时男人身上穿着的副将戏服虽然有些粗制滥造不够精致, 但是这一眼却是气势十足, 平平淡淡却活生生让白颐觉得自己就是矮了他一头…… 白颐:“怎么?” 玄极:“表弟不比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幼年同伴好?她连你名字都没记住,乱攀什么亲。” 玄极也是心高气傲, 二十一年在诸夏大陆做天之骄子,从未落于人下。这会儿来了现世,本应该无牵无挂, 但是为了无归剑鞘的事, 似乎总是眼前的小姑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他总说她身上有无归剑剑鞘的气息,所以他得看着她。 实际上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他自己也说不清。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 这么些天观察下来, 明知道现世大陆的规矩和诸夏不一样,民风开放——所以所谓“保护”里到底包括不包括让不让别人男人把手放她肩上,这事他都不愿去细想。 眼下,玄极一句不冷不热的话算是打蛇打七寸,戳中了白颐的痛点——想想花眠刚才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小胖子时那一脸惊讶的模样,分明是完全没有把他跟那个小胖子联想在一起……而他的名字打从那个时候,就叫“白颐”。 白颐有些气闷。 这时候,当时的气氛有些凝固,就算迟钝如花眠也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了……于是她慢吞吞从纸箱后面探出半张脸,眨眨眼:“他没攀亲啊,怎么了?” 话语刚落,便被玄极抬手在脑门上拍了下,她“嗳”了声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感觉到手上一空,那大箱子就落在了玄极的手上—— 明明是很大的一个纸箱,她捧着能挡住半个人; 到了玄极手上,配合着男人身上的铠甲,这纸箱子看着却没那么大了…… “放哪?”男人眉眼淡漠,沉声问。 “不放哪……还有几个人要上装置呢。”花眠小声道。 玄极依然稳稳捧着箱子:“带路。” “我可以自己来,”花眠看了玄极一眼,又看看白颐,这会儿白颐也不愿意再继续和玄极废话,正忙着反手调整背上威亚衣的系带,“你系太紧了。” 她小声提醒玄极,只是男人并没有理会她,就像活生生耳聋了似的,手中稳稳地抱着那个大箱子,沉默地拧头走开——花眠看看跟威亚衣纠缠在一起的白颐,又看看已经转身离开的玄极,脚在地面上摩擦了两下,最后还是狠下心撇下了白颐,三两步追上已经转身走远的男人,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屁股后头:“你这就弄好了?化好妆了?剧本看好了?” 玄极目视前方,听见她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也不觉得烦,只是牵了牵唇角:“照你们的话说,我只是个龙套,哪来那么多规矩?” 花眠“喔”了一声,想想觉得好像有道理,于是点点头,这时候又听见身边的人问:“刚才你跑什么?” 花眠“啊”了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顺嘴答道:“生你气了。” 话一刚落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还指望着周围声音嘈杂玄极没听见她说什么,不幸的是男人第一时间就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微微蹙眉问:“气什么?” 他捧着箱子站在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仿佛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圈光……花眠微微眯起眼,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能确实地感觉到眼前的人并不属于这里:当今社会,身份与地位带来的所谓“高低贵贱”已经是一件很模糊的事,周围的人哪怕是天王巨星都在努力艹“和蔼可亲”的人设,像是玄极这种,往那一站便是人上人的姿态的,花眠真没见过几个—— 就好像天生脊梁就是直的,让人觉得无论如何都压不弯。 高高在上的样子。 周围总有不少剧组的工作人员小姑娘偷偷看他,但是玄极从未正脸回应过,说话也是言简意赅的,不到必要绝不开口……这会儿要让他主动开口问她,在生什么气,好像已经算是非常难得。 花眠:“我气……” 花眠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儿。 而此时玄极也觉得有些莫名,突然听见花眠说她生气,也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又应该怎么办—— 他向来少言,平日在无量宫里在他面前走动的随从下人一天也不一定能听到他说几句话,而他更不会与眼前这兔子胆儿似的人端着架子说话……所以不是很明白她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昨晚还好好的。 “早上说到了剑鞘的事,我记得你当初跟我说,十几岁的时候闯入它族圣地想夺取圣物,差点被镇海兽所伤,幸亏那剑鞘替你挡下一重创……这么想来,剑鞘想必有所破损,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花眠慢吞吞道,“结果刚才提起了剑鞘的事,我问你是不是如果不是必要,并不会这么千辛万苦跑来找它,是不是丢了就丢了,你不说话——” 花眠深呼吸一口气,直视了玄极的眼睛,鼓起勇气把憋了一早上的话说出来:“我觉得你这样,不好。” 说完,花眠咬住了下唇,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荒谬。 玄极闻言,倒是没有嘲笑她,只是微微挑起眉有些惊讶:“就为这个?” 花眠本来就窘迫,听见他轻描淡写一句反问,当下忍不住剁了下脚:“什么叫‘就’,老祖宗说了,万物皆有灵,你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东西它还救过你的命!” 玄极刚开始是有些惊讶和莫名,直到听见她说什么“万物皆有灵”,又觉得自己似乎被提醒了一些要点…… 他对眼前的人并不是非常了解,只是根据自己的观察知道,这是个胆小又心细的人,平日里总是待在那造型独特的“马车车厢”内,与那些拍戏用的零零碎碎的道具待在一起……心情好了拿纸叠只青蛙,坐在车里托着腮,一只手点点青蛙屁股,青蛙便活灵活现跳起来,她眼角含笑,可以耐心地玩很久。 玄极还记得那天他抱着无归剑靠在树林的高树上,她玩了多久纸青蛙,他便站在树上看了多久——一人浑然不觉,一人无心打扰,说不上是谁更有耐心。 只是那个时候,玄极便发现,眼前的人和那些个她亲手创造的物品,反而比跟周围大多数人类相比更加亲密一些。 眼下说出这种话,想想倒也不稀奇了。 “你也没给我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就跑掉了,”玄极淡淡道,“我不过是没及时回答,便被判了个死刑,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事讲不讲道理?” 花眠本来就紧张,眼下听玄极这样回答,听着有点道理,于是自动脑补他语气还挺委屈的,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口罩都掩不住的绯红迅速染红了她的耳根脖子根,她抬起手捂住脸,结结巴巴道:“说、说的也是!对不起!” “不过你教训得也是,”玄极勾起唇角,“这次若能顺利把无归剑剑鞘寻回,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让它丢掉了。” “……” 耳根的红一路延伸,像是打泼的颜料似的连带着延伸至领口,花眠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螃蟹,她“嗯”了声低下头,小鸡啄米似的胡乱点了点头。 指尖将耳边垂落下的发挽至耳后,露出耳朵一点点白皙中染着红晕的尖尖,有些很可爱的样子……玄极看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挪开了眼,清了清嗓子,似乎是为了换个话题,有些生硬道:“还有谁要用这箱子里的东西?” 花眠随便伸手指了指,两人一前一后便往那边去了……玄极走之前,花眠在后,抬起头,她看见他宽阔的肩膀,上面落了一片枯叶,于是踮起脚伸手将之扫去。 顺利寻回剑鞘之后? 顺利寻回剑鞘之后,他大概就会回去那个叫诸夏大陆的地方了。 思及此,明明纠结的事儿得到了承诺,花眠心里却别扭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大约是被梦境里的剑魂干扰了一些心性了。 抬起手敲敲自己的脑袋,花眠默默告诉自己—— 肯定是这样的。 所以。 等他走了之后,过两天就会好了。 不过,看他现在毫无头绪的样子……应该距离找到剑鞘还要一点时间的样子? 花眠伸长了脖子,心中又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欢喜——这起起伏伏的情绪,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了。 …… 于是又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 花眠已经习惯了隔壁房间的人每天早出晚归,夜晚的时候她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他打开阳台门的声音响起,然后翻个身,看着那抹修长的身影从自己的房间一掠而过,她这才闭上眼,安心睡去。 ——就好像是一种沉默之中的墨守成规。 直到临近十二月中旬,此时整个《洛河神书》剧组拍摄工作已经接近末尾,除了主角之外,各大配角陆续杀青离开,从一开始热热闹闹的,片场也逐渐变得冷清起来…… 玄极因为那惊鸿一瞥,热度整整持续了半个月,网络上每天都有人在片场偷拍他拍戏或者休息的模样固定PO到网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因此花眠送走的经纪公司像是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有经纪人见她三棍子打不出屁也很着急,放下狠话:“你这是在耽误你表弟的前程,他是注定要当影帝的人!” 对此花眠非常无奈,只能揉揉耳朵小声道:“他要当的不是影帝,是皇帝。” 这位经纪人离开的时候,花眠已经稳稳地把“神经病”的桂冠带在自己头上,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半,花眠送走了客人,这才站起来收拾今日所用道具,一一盘点后,回到酒店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酒店周围也静悄悄的,其他剧组要么已经收工,要么就压根还没回来。 抬起头看看酒店自己所在那层,她的房间黑漆漆的,隔壁……阳台门开着,玄极已经出门了。 花眠:“……天天出去,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十二月天的H市有些寒冷入骨的意思,花眠搓了搓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然而就在这时,花眠突然听见“哒哒”声音,紧接着眼前白影一闪,一白色毛茸茸的东西擦着她的手背、贴着她的腿从她身边飞窜而过! “!!!” 搞影视拍摄工作的,奇奇怪怪事见过不少,鬼神之说,多有迷信……此时半夜三更,突遇异常,花眠头皮都炸裂了,低低尖叫一声,面色苍白连续后退几步,这时候又听见身后树枝摇晃的声音,下一秒,略微粗犷、灼热的气息便掠至她身后—— 花眠头发起立,死死地闭着眼猛地转过身,手里在包里乱摸摸之前装在包里的辟邪铜钱,就在她哆嗦着乱掏时,大而有力的手掌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花眠:“啊啊啊啊啊!” “别叫,是我。” 胸口还因为方才的追逐而剧烈起伏的男人大手扣住“呀呀”乱闹的少女的脑袋,大手稍稍一用力,将吓得浑身哆嗦的她摁进自己怀中,待那挺巧的鼻尖撞到他结实的胸膛,猛地吸入一股带着冷霜与汗味的气息…… 她瞬间安静下来。 趴在他怀里。 “………………………………我我我我,”鼻尖埋在男人怀中,后脑勺上大手似乎轻轻磨蹭了下,花眠伸出冰冷至僵硬的手脚,可怜巴巴地牵住了男人的衣袖闷闷道,“刚才有一只萨摩耶跑出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萨摩耶。” “雪、雪橇犬。” “……那不是狗,”男人无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只狐狸,你来之前,我一直在追它。” “……” 狐狸? 花眠将脑袋从男人的怀中拿起来,一脸茫然—— 城市里哪来的狐狸? “是萨摩耶。” “是狐狸。” “是萨摩耶。” “是狐狸。” “我不可能看错的,” “狗哪来的九条尾巴?” “……”花眠捉着他的袖子,眼中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意思,只是尴尬道,“吓坏了,没数清楚几条尾巴。” 玄极沉默,拍拍她的脑袋,动作之中,满满都是关爱嘴硬眼残智障的纵容。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最近网不好,发红包贼费劲儿,这两天网好补发,这章继续发200喔么么哒 第30章 【现世】 周围很静。 只有寒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音。 过了一会儿, 等两人不再为那到底是萨摩耶还是狐狸争论, 整个人安静下来, 花眠这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两人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妥当—— 她的双手拽着玄极的袖子,前身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抬起头争论的时候下巴还能碰到他身上羽绒服的拉链, 冰冷的, 坚硬的; 他的手扣在她的脑袋上, 修长的指尖插.入她的长发,先前她惊慌失措得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时候,他的指尖轻轻蹭过她的头皮,留下一道温热又麻酥的触感…… 这会儿谁都没说话。 花眠牵了玄极的衣袖,小小后退一步,抬起头看着男人的下巴, 有些尴尬地问:“那狐狸, 不追了吗?” 玄极闻言, 也是颇为无奈:“两条腿追那畜生东西追了一晚上也没追到,这会儿怕是早就脚底抹油跑得没影了……刚才那狐狸不是别人, 怕是狐族二皇子濯月,我看见它的时候正在你房前探头探脑的,大概也是寻着无归剑剑鞘气息而来。” 花眠一听, 握草这还得了, 在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房门前探头探脑,这不是斯托卡(*变态跟踪狂)是什么,哪怕种族不是人类也不行! “那你刚才怎么不接着追它, 就这么放虎归山了!”花眠着急地问。 听了这埋怨,好像反而变陈了他的错……玄极苦笑,低下头看了眼被抱怨的时候还是被死死捏住的衣袖:“你拽着我,我怎么走?” 花眠:“……” 花眠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顿时整个人窘迫得快要背过气去,猛地松开了他的衣袖双手背到背后去——看上去如果不是做不到,她大概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了去。 玄极垂眼看了眼面前那人的脸,晚上她都不戴口罩,一张脸在月光下像是白玉石似的细腻白皙……这会儿因为窘迫紧绷着,眼看着似乎又是想道歉的模样。 玄极觉得整天老看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有些莫名闷饭,特别是在他面前还这样……于是在她开口之前率先打断她:“跑了便跑了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归是围着你打转的,早晚又该回来。” 他说得非常认真,语气还是一副要宽慰人的模样。 只是花眠听在耳朵里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什么“总归是围着我打转的”?! 你踏马说啥?! 花眠郁闷得快死去,而玄极见她还是一脸纠结,也跟着皱眉—— 这胆小鬼怎么还不放下心来? 他不是都安慰她了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一时半会没人说话。 “回、回去吧。”花眠提议。 玄极“嗯”了一声,没反对。 反正这会儿狐狸都跑得没影了,天色也晚了,他追着那狐狸也不是一天两天,反倒不着急。眼下见花眠准备回房休息,玄极索性也抬脚跟着她往回走——两人肩并肩,谁也没再提方才瞬间有些过度贴近的事,就像是约好了一般,心照不宣地闭上嘴,绝口不谈。 电梯修好了,免去了大半夜爬楼梯的痛苦……只是经过了上次的事故后,花眠对电梯这玩意还有些不太感冒,这两天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能不坐电梯就不坐电梯,乖乖靠两条腿往上爬楼梯——今天一脚踏进电梯是她这么多天以来最毫不犹豫的一次,至于原因…… 她抬头看了眼身边的玄极。 “你刚才说,狐族的人也跑到这边来了。”花眠跟他搭话,“还是个皇子。” “青玄手下的探子来报,早在无归剑鞘消失当日没过多久,狐族二皇子濯月便也跟着神秘消失……我们猜想要么是他亲自带着剑鞘来到现世,要么也是跟随着剑鞘追赶而来,”玄极淡淡道,“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来看,大约是后者:狐族也在寻找无归剑鞘。” 花眠摸了摸鼻尖,想起了玄极之前提到过说有狐狸在她的房门前探头探脑这件事……虽然玄极说过剑鞘丢失尚未有多久,但是平行时空这种东西的时间差还真不好说——古代神话里还有“天上一天凡间三年”的说法,谁知道那个诸夏大陆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如果她真的就是剑鞘'…… 那说明那个什么狐族的二皇子也跟她同时来到这边呆了二十多年,哪怕不是这边的土著大概也已经混得风生水起——这样的人,对于怎么隐藏于人群中,如何生存下去,或者是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收集关于剑鞘的信息这些事情,怕是非常擅长。 然后现在有个对这些事通通不擅长的玄极在他屁股后面追赶他,想把他揪出来…… “……” 花眠看了眼玄极,心想这难道不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 还好你有狗屎运,如果我真和那剑鞘有点儿什么关联的话,那你也算是精准空降,落地第一秒就把无归剑架在了本剑鞘的脖子上。 不过因此也算得罪了本剑鞘,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跟你回去一统大业的! 花眠脑洞越开越大,突然也发现其实自己心态比较乐观,从第一天开始怀疑自己与剑鞘有关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她已经可以默默地拿这件事开开玩笑自娱自乐一下—— 眼下,花眠抬起手摸摸脸,对着电梯的反光左看看右看看照了照镜子:长得也不太像剑鞘,物似人形,剑鞘变成人应该是鞋拔子长脸才对? 可是她眼睛嘴巴外加大脸都是圆的,丝毫不见剑鞘风采—— 各种防卫系统里,最多算个圆盾? 可是她自小贪生怕死还怕痛,要说她是个出什么事必须从在前面挡刀挡枪的盾………………………………算了算了,要是玄极的剑鞘真是她,遇见个有事儿往主子身后躲的剑鞘,那他未免也太可怜了。 玄极低头看她的小动作不断:“怎么了?” “没什么。”花眠尴尬地放下手。 这边花眠乐观地东向西想,是因为她并不知道,玄极平静的描述中已经略去了很多事实—— 比如之前一直规规矩矩当老实人,前些日子却突然失心疯了似的王哥;比如从天而降、差点把她压成肉饼的巨石;又比如差点带着她一起从十几层高楼坠下,摔个血肉模糊的电梯…… 这些都和狐族有关。 狐族的人不希望玄极找到剑鞘,而花眠作为目前来看剑鞘唯一的线索,她在狐族眼里必死无疑…… 思及此,玄极看着背对着自己站在前方的少女,捶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此时电梯安全到达两人住的房间那一层,花眠走出电梯,想了想伸手扯了下玄极的衣袖:“玄、玄极,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甚至触摸过无归剑剑鞘,沾染上了它的气息……你们老围着我转,好像无论是谁都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玄极看了花眠一眼,似乎有些不高兴自己被和狐族混为一谈,又蹙眉,薄唇吐出一股憋闷的气:“我和他们不一样。” 花眠“哦”了声点点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开口纠正:“你是人族,是和狐狸不一样。” 玄极:“……” 此时二人走到花眠房门前,玄极看着她抬起手刷房门卡,门板似的横在她身后:“还不明白么,我围着你转,是要保护你;狐族围着你转,是因为想要断了一切关于无归剑剑鞘的消息,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不得而知。” 听了玄极的话,花眠推开门的动作一顿,一脸茫然地回过头看着他——昏暗的走廊灯内,那双眼中却仿佛揉进了零碎的星光:“保护我?” “……” 正常人,难道不是应该为生命受到威胁而惊慌失措? 她真的,很不会抓重点。 男人翘了翘唇角,又飞快放平。抬起手,那习武之人略微粗糙的食指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间,嗓音低沉柔和:“是。在找到无归剑鞘,离开现世之前,我都会保护你,不让狐族动你一根头发。” 从小到大。 从来没有人像是这样—— 看着她的眼睛,给过她一些承诺…… 虽然是一个短暂的期限内承诺。 但是—— 心,跳得好快! 花眠张了张嘴,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微微收紧,一些话在舌尖上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吞咽回了肚子里,她胡乱点点头,慌张地扔出一句“晚安”,然后在男人沉默的视线中,泥鳅似的溜进门缝里。 “啪”地关上门。 花眠立刻趴在门上,耳朵贴着门,瞪着眼认认真真听门外的动静—— 直到几秒后,听见隔壁房间响起刷卡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趴在门上的少女长叹出一口气,像是被人抽空了力道似的,腿软地滑落在地。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间,方才被男人指尖触碰的那一小块,灼热得好像就要烧起来,把她的脑子烧成一团浆糊…… 心跳快得想打120。 …… 被撩得手软脚软之后…… 冷静下来,花眠就悲剧了。 花眠洗漱完毕爬上床已经接近凌晨四点,外头静悄悄的,又飘上了鹅毛大雪,哪怕是拍夜戏的剧组也都陆续下工返回酒店……她捂着被子蜷缩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东想西想—— 这会一个人,突然又想起玄极关于狐族的话,说什么还会回来再找她什么的……花眠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总觉得房间里好像藏着个人在看着她。 这种感觉还越来越强烈。 花眠最终略微受不了地“嘤”了一声掀起被子盖住脑袋,就好像被窝就是一个神奇的结界,只要手脚伸出去就会被人砍掉一样……被子下的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脑补着被子外电视机下此时蹲着只雪白的狐狸安静地看着自己—— 她毛孔都炸开了,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指尖,恨自己怎么没给玄极配个手机,这时候连叫个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正瑟瑟发抖得欢快,突然听见阳台门“咔嚓”一声,这一声清脆又立体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尤其突兀,花眠连颤抖都忘记了,整个背部僵直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 她像是雕像一样定格在床上,直到感觉到被窝被掀起一脚,她“嗯”了一声发出几乎要嚎啕大哭的声音,然而下一秒,就被钻进被子里的人一把捂住嘴—— “别说话,狐族狡诈,以为我们放松警惕,又折返回来了。” 被男人的大手捂着,黑暗之中花眠微微睁大眼……此时她翻过身,男人就压在她的身上,长腿卡在她的睡裙中间,带着外面冰凉的冰雪气息。 他撑在她身上,呼出的气息就在她面颊上方,能感觉到被喷洒到的地方温度迅速上升,如果不是捂在被子里看不见,她大概已经红得像煮熟的小龙虾…… “我……” “嘘。” 此时,被褥之下,玄极只感觉到怀中柔软温暖的小小一团,她的头发还散发着淡淡的水果香,钻入他的鼻中……他的手压在她的肩膀上,不同于平日里穿的厚重,此时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只穿了一条很薄的吊带睡裙,身体的温度轻易传递到他的手掌心,粗糙的大手之下,是一片嫩白细腻的肌肤—— 当花眠动了动脑袋,她的鼻尖蹭过他的面颊。 那瞬间的触感让男人脑子里都“嗡”了声,他喉结滚动,像是这才突然意识到狭小的空间之中两人之间贴得多妥帖……他侧过脸,原本是想呵斥她不要乱动,然而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却变成了一句略沙哑的低沉缓声:“花眠,你……” 花眠感觉到握在她肩膀的大手稍稍下滑大约一掌距离…… 睡衣的肩带跟着滑落至手臂。 她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被他掌心触碰的肌肤火燎似的,她咬紧了后槽牙才没发出声音……被窝之下,黑暗之中,她抬起头与玄极对视,两人谁也没说话,男人却突然用原本捂住她嘴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 花眠瞬间困惑,却感觉到有温热气息非常近地喷洒在她的唇瓣……大脑紧绷成了一张弦,她“咕嘟”一下咽下一口唾液,就在这时,玄极突然暴起,掀开床单,手中无归剑的蓝色光芒几乎照亮整个房间! 当花眠手忙脚乱地去捞被子盖住自己,余光只来得及看见玄极手握长剑,手起剑落,当无归剑发出震震嗡鸣,房间之中响起了野兽的悲鸣! 花眠捉紧了怀中的被子,看着自己的行李箱被一劈成两半,同时从行李箱里钻出来一条白色狐狸! 它通体雪白,屁股后面尾巴数条毛茸茸一大团,这会儿其中一条被玄极一剑斩断,血飞的到处都是还染红了其他的尾巴,失尾之痛让它整个蜷缩颤抖,跳了起来,回头冲着玄极呲牙嘶声后,一跃而出,稳稳落在窗台上,消失在窗外的大雪之中。 玄极脚下几点,一跃而出,飞快跟上,不一会儿那高大修长的身形就消失在夜幕里。 只留下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的花眠目光呆滞—— 这是哪。 我是谁。 发生了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 四舍五入算开车!!!! 第31章 【现世】 等玄极和狐狸走得影子都没了, 花眠这才笨手笨脚从被子里爬出来,双脚颤颤悠悠落在地上站稳, 穿上自己的拖鞋, 花眠伸脑袋看了眼自己被噼啪一分为二的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有一根断掉的狐狸尾巴,鲜血淋漓, 整个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部都是狐狸血,像凶案现场。 花眠:“……” 行李箱刚买的, 一咬牙一跺脚花了她三千多块, 九九新。 衣服都是淘宝货, 不过冲着这满鼻腔的血腥想也知道都不能要了,加起来算一千块吧。 酒店地毯干洗费。 精神损失费。 狐狸尾巴安葬费。 花眠蹲在箱子跟前掰着手指数了半天, 然后反应过来刚刚糟蹋了她房间里可以糟蹋的一切物件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穷光蛋…… 花眠:“……” 真的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明天去找导演说到说到, 某位网红龙套的工资不用给他了, 麻烦直接给她打卡上?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有的没的, 眼下面对一堆鲜红的血花眠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于是在箱子跟前蹲了一会儿后, 她又吭哧吭哧地爬回了床上, 钻进被窝里, 抱着膝盖瞪着阳台的门—— 一个发呆就是一个小时, 直到阳台门外,一抹高大身影稳稳落下,推门走进来。 花眠:“啊!” 花眠把下巴从膝盖上拿起来, 左看看右看看走进屋的男人,他身上的外套被抓破了,右手挂彩,血嗒嗒往下滴,滴在地毯上(……),无归剑被他挂在身后,剑身上也染了血迹……看上去是刚刚经历了一番恶斗的模样。 鼻腔之中又被浓重的血腥味给填充,花眠大脑放空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男人似乎受了不小的伤,赶紧爬下床想给他找医药箱,赤着的脚刚落地就踩到湿漉漉、滑腻的东西,意识到那是吸饱了血的地毯时花眠脚软了下,幸亏男人眼疾手快,用左手一把拎住她。 花眠就着挂在男人手臂上的姿势抬起头抬起头看向玄极:“狐、狐狸呢?” 玄极淡淡道:“受伤跑了,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敢再回来找你。” 花眠“喔”了声自己站直,也顾不得看自己的脚是不是踩得全是血,扔下一句“我给你包扎下”磕磕绊绊地摸黑从柜子里拖出个医药箱……过程经过她那两半的行李箱时,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行李箱上:“那狐狸尾巴……” “狐族九尾均为皇族,这般整整齐齐割下的皮毛珍贵得很,在黑市能卖高价,”靠着沙发坐下的男人懒洋洋道,“送你了。” “……………………” 多高? 够赔个酒店地毯干洗费不? 花眠不怼伤病患者,于是鼓了鼓腮帮子假装自己从没问过关于狐狸尾巴的问题,用小剪刀将男人的衣服剪开便看见伤口,她整个人都停顿了下—— 异常狰狞的咬痕,还有兽爪撕裂的痕迹,最深的地方深可见白骨,换了正常人怕是早就痛晕过去,他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若无其事一般单手爬上二十几层楼的? 花眠用镊子夹起酒精棉,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只是用指尖指了指男人手臂上的伤口,小声问:“疼吗?” “习武之人,身体比常人强壮,”玄极低沉的声音缓缓从上方传来,“但是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所以还是会痛的。” 直接说会痛就行了,显摆什么会武功。 大半夜的,也不敢随便开灯引人怀疑,黑灯瞎火之中花眠只能凑近了伤口:“……你这得上医院。” 她说话时,唇边的温热气息喷洒在男人手臂上,让他手臂无声地收紧了一些——突然有些后悔,追完濯月之后,他就不该又鬼迷心窍地想要回来看看她…… “区区小伤,用不着,在诸夏大陆,受伤的机会比这多多了。”玄极看了眼花眠手中的消毒酒精棉,声音四平八稳丝毫没有露出任何清晰,只是冷冷地扬起下颚,指挥,“你来,我教你。” 然而他忘记自己面对的不是无量宫的属下或者婢女,花眠毫不犹豫地拒绝:“你手都快被那只狐狸啃断了,什么叫大伤?” 玄极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想了想又道:“这问题答不上来,我只知道你再磨蹭下去这血便真的有点流过了。” 花眠:“……” 花眠叹了口气,想到这不是演电视剧,主角胸口开个洞还能有一大堆台词念完才包扎,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于是最终还是妥协,低着头,简单清理了下玄极伤口周围,将伤口清理出来,翻出来的血肉让她觉得有些个头晕—— 当一块酒精棉完全染红,她扔进垃圾桶,因为觉得长发碍事随手便扎了起来,长卷发乱糟糟地束起露出修长的颈脖,再往下是隐约的锁骨……当她继续低下头进行下一次清理,伴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吊带睡裙肩带再次滑落至肩膀,连带着睡衣上围边缘也松软下来,边缘之下掩饰着小小一片雪白的肌肤,微微隆起—— 玄极稍稍向后坐了些,闭上眼。 花眠缩回手:“疼?”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沉声道:“不疼。” 玄极伤口极深,花眠本来就不是专业医护人员,为了避免伤上加伤所以处理起来格外小心——于是此时她并不知道,当她正低头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时,重新睁开眼的男人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然后顺着她的肩膀,胳膊下滑。 白色的丝质睡裙下,纤细腰身轮廓若隐若现。 男人垂下眼,眼中目光微微晦暗,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与那些登徒子毫无区别,甚至更加可恶……然而还是不可抑制地,在感觉到花眠微温热的气息呼出喷洒在他的手臂上,他动了动……又引来蹲在他跟前那人紧张地抬头:“弄疼你了?我真的不是很擅长……” “没有,”玄极声音淡漠,目光在她肩头如羽毛般扫过,“外头雪下大了,你先去披个外套。” 花眠闻言,还在心中嘀咕这人还挺会体贴人,这被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还真的有些冷,于是不疑有他地站起来,走到床边把放在床边的粉色棉衣穿起来……在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对了,刚才狐狸进屋之前,你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坐在沙发那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神,男人反应似乎慢了半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什么?” “我说你,刚才第一次进来,你钻进我被窝里躲那个狐族时……”花眠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感觉有点难以启齿,“叫了我一声,是想说什么?” 是想跟她确认那只狐狸的身份? 是想让她别说话? 还是想让她替他做些什么? 花眠也就穿衣服的时候没话找话随口一问,也没能看见此时此刻坐在她身后沙发上的男人经过她提醒后,瞬间坐直了身体,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嗯?”半天没得到回答的花眠转身,“怎么了?” “我是想问……” “问什么?” “花眠姑娘你,可有许配人家?” “啊?什么?” 花眠懵逼地眨眨眼,穿好衣服转过身看着玄极。 “……闲聊之余,随口问问。”男人换了个语气,淡淡道,“勿挂心上。” 花眠:“……” 闲聊?当时?那种情况?那种姿势?闲哪门子的聊? 花眠低下头,手撑了撑身上粉色的棉袄,老老实实道:“没有。” 她这样和人说两句话就要窒息的,除了王哥那种至今还住在精神科出不来的,还能有谁会喜欢……? 还许配人家呢—— 她的男朋友大概还种在土里尚未发芽…… 当然也有可能还没来得及发芽就已经死在土里了。 花眠绕到玄极跟前,重新蹲下来拉过他的手臂,左看看又看看找了点止血的云南白药给他喷了喷伤口……大概是眼前的人过于安静,给了她肥硕的胆,在展开消毒绷带的时候,她居然也学会开玩笑似的问:“你问这干嘛,替你找到剑鞘的话,你还给包办下终身大事?” 花眠问完,自己抿嘴偷乐。 房间里也没开灯,她觉得玄极看不见这会儿她使坏。 只是感觉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两圈,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也察觉到她胆大包天的调侃,不由得翘了翘唇角:“好啊。” 花眠给他缠绷带的手停顿了下,抬起头看了玄极一眼:“嗯?” “浮图岛上,无量宫内,上至护法近卫,下至山野农夫,随你挑。” “……”这下花眠尴尬了,“我要那么多干嘛?” 此时玄极似乎受不了她笨手笨脚地绕绷带,自己抽回手,动作娴熟地替自己包扎,单手漂亮地打了个活结固定好绷带后,他看着她那张呆脸凉嗖嗖道:“让你挑一个,不是让你在我无量宫开后宫。” 花眠:“……” 花眠:“那我选管金库的,什么都是虚的,吃饱穿暖最重要。” 玄极“哦”了声,拽过外套批好,坐稳了抬眼看了眼花眠,听不出有多少情绪地平静道:“宝库钥匙掌管人,是我。” 花眠:“………………………………” 花眠觉得自己还是这辈子都不要随便和别人开玩笑比较好……毕竟一开口,准没好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后天回家更新就稳定了 晚上有空我把前几天红包补发下,今天继续发166个………………最近评论少啊,听说是晋江抽拉? 第32章 【诸夏】 这边花眠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那边玄极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他垂着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看上去波澜不惊淡淡地说:“怎么不说话了?看来是在下入不了花眠姑娘的眼。” 花眠:“……” “在下”和“花眠姑娘”这种一切回归原位的称呼, 让花眠有些胆战心惊……怎么都没想明白话题怎么就擦枪走火到了这个地步,她动了动唇:“……不是, 找、找个剑鞘而已——” 还不到要劳烦您老人家亲自以身相许的程度吧? “‘而已’。”玄极瞥了她一眼,用像嘲笑又轻飘飘的语气道, “无归剑鞘关系到入冬之前, 我的名字是否能够名正言顺地刻在皇权争夺榜上;关系到我能否登基为皇;关系到邪神复苏之后, 诸夏大陆的未来……” 玄极停顿了下:“诸夏大陆亿万百姓苍生,你说‘而已’。” 花眠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她在想,他是不是生气了来着? ……气什么? 好像有点理不顺了啊。 抬起手挠挠头,花眠的思维混乱得只有讨论话题的开头和结尾, 于是发表跳跃性的总结:“……所以, 只要有人能够给你找到剑鞘, 哪怕她开口要成为诸夏大陆的未来皇后, 你也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是吗?” 玄极不回答, 只是低下头, 看着她反问:“你想吗?” 花眠一张脸瞬间快要脑充血似的涨得通红, 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玄极又问:“不敢还是不想?” 花眠:“……………………” 花眠:“你困不困?我困了。” 玄极:“……” 面对这么一波强行又不讲道理的扯开话题,玄极倒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渐亮, 他索性不再逼她,自顾自站起来,披上衣服抬脚就要往阳台走——结果刚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捉住衣角,玄极挑了挑眉,回过头,花眠指了指自己行李箱上那截狐狸断尾。 玄极认真道:“很值钱的,不要?” 花眠一脸抗拒:“……我上哪卖去,在这边捕猎野生动物违法。” 玄极想了想:“那我卖了把钱给你?” 花眠琢磨了下,感觉自己经过一波“要嫁金库管理员”的发言后,守财奴的形象生动立体,于是也不再跟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客气,点点头说:“好。” 玄极收好狐狸尾巴,直起身这时候又被一把捉住,男人看着那第二次捏在自己衣角的小手,并未抽回衣角,而是令他自己都惊讶地极有耐心问:“又怎么了?” “走正门。”花眠指了指门的方向,“你受伤了,还爬什么阳台。” 玄极微微一怔,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问题……片刻之后,那张棺材脸柔和下来,莞尔一笑,轻描淡写般缓缓道:“你确定要冒险,让人可能瞧见大清早的有个男人从你房间门里走出来?” 花眠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脸上有些呆滞,十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玄极说了什么,猛地放开他的衣角,猛地一把捂住自己的棉衣,瞪大眼看仇人似的看着玄极…… 男人唇角上扬弧度变得清晰:“遮什么,该看的也看了。” 言罢,转身走到阳台,轻轻一跃跳上栏杆,转头看了眼呆楞在原地的花眠……下一秒,黑影一闪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隔壁房间的阳台门被打开又关上。 花眠:“……” 直到一阵寒风从打开的窗吹进来,花眠打了个寒颤,碎碎念一般嘟囔“怎么越来越像个流氓”,这才转身走到浴室,先把自己的脚上的血给洗干净了,然后打电话给酒店前台,声称自己在房间不慎打泼了拍戏用的道具血,血是动物血,请问应该怎么处理。 好在酒店因为就开在H市影视基地旁边,对这些剧组的琐碎事见过不少,所有员工都被训练出了天塌下来也不会大惊小怪的本事,所以回答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能怎么处理? 赔干洗费呗。 一大笔。 往外掏钱的时候花眠心都在滴血,心里想的是她上哪儿捡回来这么一个讨债鬼……然而转念一想这家伙前前后后救了她几次命数都数不清楚,似乎又觉得这钱掏的有理了,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弄好一切回到房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半,酒店服务生带着情节工具杀进来的时候,花眠发现自己的房间茶几上放着一袋包子和一杯豆浆,拎起来包子一看,里面全是甜滋滋的豆沙包。 花眠:“……” 花眠看了一眼阳台门,她走的时候明明上了锁,某人却视其不存在,来去自由。 拎着豆浆和包子,花眠敲响了玄极的房门,过了一会儿后男人打开门,对着门缝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花眠举起手中的早餐:“谢、谢谢。” 玄极:“顺道。” ……还真是他买的。花眠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房间地毯要清理,我换房间了,从你的左边房换到右边房。” 玄极:“嗯。” 花眠:“以后别走错,吓着别人。” 玄极:“好。” 两人的对话发生得自然而然,完全没有人觉得哪路不对——直到花眠再次告别男人,一边啃包子一边拖着破烂的行李箱搬到新的房间,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叫“以后别走错”来着? 挠了挠头,花眠在新房间里放置好了个人用品,这才重新爬上床睡觉……折腾了一晚上,脑袋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 然后,大概是之前夜里关于玄极娶妻的话题聊得太深入太令人印象深刻,所以花眠她…… 又做梦了。 …… 诸夏大陆。 在东夷汐族东海之愚,右三百里外有一片荒原雪林——名曰“獠牙奔原”,传说几千年之前,獠牙奔原有雪域狼族栖息此地,千年来与汐族隔水相望,各据一方,互不干扰。 直至千年流转,汐族一位有野心、好战族长继位。 偶然听闻,獠牙奔原中央有一无名湖畔,上古神器“无归剑”铸剑材料出自于此湖畔底部,湖畔之下还有什么上古神武尚不得知,只因狼族族内无人善泅……于是汐族目光不再满足于水域之下,将侵略的目光放到了一水之隔的獠牙奔原之上,出兵攻打—— 狼族人蛮力壮,却抵御不过拥有与”无归剑”齐名的上古神器“碧玉葫芦”的汐族一次次不知疲惫的轮番攻势,终于在兵力消耗殆尽之后,狼王战死于雪原中央无名湖湖畔旁……听说,那一天狼王的血液染红了那无名湖畔。 至此,狼族覆灭。 无名湖泊被汐族族长赐名“雪狼湖”。 狼族覆灭之后,獠牙奔原常年被大雪冰封,寻常人等入内多最后迷失于雪林之内,九死一生,故常年荒无人烟…… 而此时此刻,在獠牙奔原的雪狼湖中,被冰封千年的冰层破裂——如碧偶般白皙的手从冰缝之中探出,尖锐的长甲如倒钩死死勾住厚冰裂缝边缘;紧接着,一面容娇艳、耳为鳍、鱼尾人身的年轻女子破冰而出,淡色的长发在阳光之下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眉似柳叶,身软若无骨,雪肌凤眸,可以称“绝世佳人”亦不为过! 她双手撑在冰层边稍稍一撑,整个人一跃而起,与瞳眸同色的墨蓝色鱼尾拍打在浮着冰的冰面上,阳光之下,墨蓝色鳞片泛着莹莹水光,如薄纱长尾再轻轻一勾,“哗啦啦”飞溅的水花之中,飞起一块玄色陨铁! 蓝色光芒大绽放,陨铁高高抛起,稳稳落在女子手中,女子掂量了下,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转过头看向身后树上沉默站立的中年男子:“青玄大人,先前提到的雪狼湖湖底玄铁,可是此物?” 女子声音柔软妩媚,仿佛狐族中人,风情万种。 闻言,树上名唤“青玄”中年侍卫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溅起雪尘涟漪,他站稳之后瞥了眼那女子手中玄铁,目光微动,因为兴奋微微闪烁:“正是此物!如今邪神即将复苏降世,狐帝沉迷权势无心领军,三军人心涣散……若一月后,我家公子无法以完整无归剑为信物争夺皇位,邪神降世,诸夏大陆恐生灵涂炭,善水大人——” “这些奴婢都不管,”名叫善水的汐族女子笑了笑,“奴婢认为,玄极公子心怀苍生,将玄铁交由公子重新打造无归剑鞘自然是好,只是……” 善水话锋一转。 善水:“这是雪狼湖底最后一块玄铁,亦与千年鲛珠同样为本族圣物……如今玄极公子剑鞘丢失风声已经走漏,生生就要少了个竞争对手,狐族自然窃喜万分异常关注——倘若被狐族知晓汐族祭祀为人族登帝推波助澜,献出世间最后一块千年玄铁为人族打造剑鞘,狐帝和他那些小崽子恐怕不活放过我们呢!” 原来女子为汐族当代女祭祀善水,一人之下万分之上,掌管汐族大小事物,地位仅次于汐族族长。 因此,哪怕青玄年纪明明比善水大了一轮,出于尊卑,也不得不唤其一声“大人”。 眼下听闻善水言论,明显有讨价还价之意,好在青玄原本也没打算空手套白狼指望汐族白白帮忙,于是眼下闻言,倒是淡然,稍一鞠躬恭敬道:“大人,只要能够换回玄铁重新打造无归剑鞘,在下哪怕赴汤蹈火……” 话语未落,汐族人鱼已经掩唇轻笑,柔声道:“赴汤蹈火,倒是不必——恰巧奴婢对玄极公子登基为皇一事也信心十足,今日不过是在这儿,借着青玄侍卫的嘴讨个便宜,要个日后的担保凭证罢了……” 青玄扶了扶腰间的配件:“大人请讲,青玄洗耳恭听。” 掩在修长的指尖后,红艳欲滴的红唇笑容扩大:“第一,奴婢希望玄极公子在位之时,汐族之位并肩人族,汐族族人入皇城享最高礼遇,宴席之上,与君左右手位,位极人臣……” 青玄:“那是自然。” 善水:“第二,奴婢希望玄极公子登基后,出兵镇压北方,令狐族无暇自顾,确保他们不能来我汐族领域捣乱滋生战事。” 青玄有些犹豫:“出兵镇压北方,眼下外患未平……” 善水摇了摇指尖:“第三,奴婢希望玄极公子登基为皇之日,善水,作为诸夏大陆之后,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苍天在上,百官朝见,冠绝天下,并登后位。” 青玄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惊讶善水提出如此要求。 缺件见端坐于雪狼湖边,汐族女祭祀将玄铁放至手边,轻轻一挥薄袖,蓝光闪烁之中,玄铁消失于其袖迹:“奴婢知晓青玄侍卫对这事儿做不得主,如今这玄铁便由奴婢暂时保管,你且去通知你家公子……” 青玄犹豫道:“我家公子他常驻浮屠之岛,无量神宫,对男女之事……” 善水不急不慢打断他道:“玄极公子尚未婚配,此时奴婢略有耳闻,怎么,难道是青玄侍卫认为奴婢这堂堂汐族女祭祀,配不上你家公子?” 中年侍卫被如此逼问,那双墨蓝色瞳眸注视之下,冰天雪地竟生生出了一背冷汗…… 犹豫再三,唇瓣启开,点点头:“好,这事青玄自会向公子如实禀告,在此期间,就劳烦善水大人将玄铁妥善保管。” 善水抿唇一笑:“那是自然。” 一阵风吹过,卷起雪尘,迷糊人双眼。 …… 现世。 窗外的雪下得越发地大了,雪子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轻微响动,外面白雪皑皑一片,这大概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不少影视制作组因此而停止了白日的拍摄工作。 而此时此刻,宁静的酒店房间内,深陷于洁白柔软床铺中的少女眉头轻敛,似正因梦中情景微微不安…… 良久,她柔软的唇瓣轻启,发出一声似叹息又似感慨的轻叹,紧接着身体似因为缺乏安全感而蜷缩起来。 睡梦之中,她的双臂抱住膝盖,整个人团成一团。 白皙精致的脸深深埋入被褥之中,眉头又比方才皱得更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花眠:我艹还有这种操作,本剑鞘不服! 玄极:…… 继续88个红包!我去发前几天的啦!大家注意后台查收幸运掉落喔 第33章 【现世】 后来的梦境变得有点乱七八糟, 简单的说好像就是身为剑鞘而离家出走的少女,在还没来得及跟主人傲娇或者撒娇时, 就直接被人乘虚而入, 用个山寨货取而代之的故事…… 梦里她亲眼看着玄极从一片碧蓝大海中将身披凤冠红嫁衣的娇艳美娘从海里打横抱起,美娇娘的怀中抱着一具和无归剑鞘一模一样的山寨货, 梦里玄极笑了,她站在很远的人群之外, 心拧成一团乱麻, 痛得无法呼吸。 而人群中, 那个穿戴着狐狸毛领的刻薄少年又出现了,他就站在她的旁边, 下颚微微挑起,与花眠凉嗖嗖警告:“看到了吗?别再痴心妄想喜欢他了。” ……我不喜欢他。 梦中想要反驳,缺乏不出声音。 梦中的情绪达到巅峰绝望时, 花眠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从被子里爬起来, 她发现眼泪都沾湿了半边枕头, 双眼通红得睁都睁不开, 她抽泣了一声, 梦中的绝望还在。 花眠:“……” 花眠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总结了一下刚才的梦境, 大概从冰湖里爬出来捧着玄铁的人鱼那一段是真的;后来玄极娶亲那段是她放给自我在胡编乱造…… 因为那家伙好像说过自己“尚未婚配”来着。 至于为什么梦到前面那段正在发生的事, 她也说不明白,只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想:这不会是玄铁铸的心吧, 然后和另外一块玄铁心连心发生共鸣? 不过花眠也没能细想,抹掉眼泪脑海里还是身披嫁衣的美娇娘抱住玄极脖子的那一幕,脑海中重复播放得她心情没来由地就是不太好…… “算了算了。” 打了个哭嗝,碎碎念着回头去翻自己的手机看今天剧组有没有事找自己,结果果然今天《洛河神书》拍摄组也因为大雪而停止拍摄了,只有几个苦逼倒霉催的取景拍摄,裹成了北极熊似的跑出去抓拍雪景以后备用…… 毕竟这么天然的鹅毛大雪,可不是后期自作能比得上的。 这会儿因为大家都休息,制作组群里还挺热闹,导演在给大家操着港普讲笑话,好像是调侃白颐来着……花眠仔细听了几句,这才知道:今天雪天地滑,白颐早上还坚持出门晨跑,结果出门之后就在花眠酒店门口没来得及清扫的楼梯前滑倒摔着屁股,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是这会儿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 群里的人笑成一团,白颐相当无语—— 【白颐:别笑了,有没有同情心?老子都快痛炸了。】 花眠拿着手机,也跟着抿嘴偷乐。 此时,身后的阳台门被人拉开,花眠回过头—— 一身玄色武装的男人就站在阳台上,脚踏重靴,腰有束带,肩膀上落着几片雪花,脖子上,长巾迎风飞舞,背上背着无归巨剑。 ……他在梦中迎娶美娇娘时也是这身打扮。 花眠:“……” 好心情灰飞烟灭,花眠瞬间收敛起唇边的笑意,抬起手,压了压红肿成一条缝的眼角,颇为觉得自己简直见了鬼魔怔一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玄极站在门开沉默地看着身穿白色吊带裙、屁股朝外趴跪在床上的少女,她的长卷发从肩头滑落,裙摆提至腿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裙摆之下若隐若现的…… 玄极撇开了头,嗓音低沉稳重:“醒了?” 花眠这会儿还沉浸在郁闷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看见玄极相当来气,从鼻子里“哼”了声拧过头不理他,拉过被子批好,背对着他坐稳,像是一座气鼓鼓的小山丘:“门关上,冷。” 玄极迈进屋子,顺手拉上门,听她嗓音沙哑,微微蹙眉问:“哭了?怎么回事?” 花眠:“……你来干什么?” 玄极:“听隔壁一日没动静,过来看看。” 花眠:“哼。” 玄极:“?” 花眠将被子拉起来捂住脑袋,没一会儿便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拉扯她的被子……她跟他挣扎了一番之后自然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被窝被强行扯走,她终于抬起头打从方才至现在第一次正眼看玄极,眼角还泛红。 花眠目光闪烁,慌张想躲;玄极眼疾手快,伸出冰凉的手,一把固定住她的小下巴,不让她再像只王八似的缩回被窝里……花眠被固定着脑袋,避无可避,有些恼怒又无奈,只得看着他的眼睛,可怜巴巴道:“没怎么,可能是昨晚被那狐狸迷惑得中邪了,做噩梦。” 玄极挑眉:“噩梦?” 明明是肿的像是核桃,一点也不好看的样子,然而被那双蒙着一层水雾的眼望着,他还是心中一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替她擦擦眼角在被子上蹭乱的眼泪,直到在触碰到她之前,突然清醒过来。 心中那瞬间的柔软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缩回手。 男人在心中叹息,中邪?明明他更像。 “做什么噩梦了?”玄极的手自然而然地拐了个弯,将放在床头的纸巾抽出来递给花眠,“哭得这样可怜。” 花眠接过纸巾,“噗”地擤了个鼻涕,眨眨眼:“……你,你还记得今天早上说的话?” 玄极欲抽第二张纸巾的手一顿,微微偏过头看花眠:“什么?” “我问你,如果有人以另外方式重造剑鞘为要挟,逼你娶她,你是不是愿意?” 玄极:“?” 玄极挑起眉,心想这话题不是早就过了么,她怎么又突然提起—— 不由得想起之前青玄曾经同他大吐苦水过,女人心,海底针,上一秒哄好了,下一秒就又发飙了,遭遇狂风暴雨时,你可能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 那时候,玄极还不事很懂青玄到底在抱怨什么…… 现在他倒是有些懂了。 ……大概就是无语加无奈。 在花眠坚持的眯眯眼的注视中,玄极不得不也正经起来,认真对待这个看似荒唐的问题……只见男人扔开了手中的被子,被子掀起的空气之中还弥漫着她身上的气息,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用花眠略微陌生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你觉得这个问题我该做何回答?” 花眠:“剑鞘不是关系到诸夏大陆苍生吗?” “是。”玄极淡淡道。 这话说得相当坚决。 花眠抬着头看着男人坚毅冷漠的侧颜,突然意识到在他的心中诸夏大陆是应该高于一切的——每个人出生至死亡都有他自己的使命,而眼前的这个人,他必须像个漫画里的男主角似的,负责拯救苍生。 小情小爱这种东西,拿去问他,显然有些小家子气了。 ……他根本没想过这种问题吧? 而且像他这样地位超凡的人,将来娶谁——王公贵族的后代,侯爵宰相的女儿,无论如何大概也不会是因为爱情。 想到这,花眠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抬起手挠挠头,:“那我知道了。” 玄极低下头,看着她满脸放空——明明什么都没跟他确认,却自顾自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所以特别沮丧的模样……男人不由得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反问:“你知道什么了?” “你……无所谓,所以我今天以找到剑鞘为前提管你要宝库钥匙,你、你也不生气。” 因为钱财、甚至是你自己,对你来说都是身外之物—— 不是没有心。 而是心太大了,满满地装着的,从来没有“自私”。 花眠的声音越说越小声,最后的话干脆被她吞咽回了肚子里。 “你只是贪财,”玄极收敛起戏谑,皱起眉,“又不是贪我迎娶你。” 花眠哑口无言。 反而是玄极自己说完之后,意外觉得有些烦躁,看着面前那张呆滞的脸,心中就像是被奶猫挠了一下似的又痒又有些轻疼…… 玄极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顺着她的话谈论这个话题—— 他以前从来不是个轻易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只是片刻之后很快恢复平静,他稳稳地抬起手,对着那仰着脸看自己的时露出的光洁额头轻轻点了点。 “?” 花眠愣了愣,抬起手摸了摸额头。 “你曾经那么认真教育我,世间万物皆有灵——这话自己忘了么?世间没有第二把无归剑鞘。” “啊……” “所以你这样的问题,根本不成立。” 花眠听见男人沉稳缓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道为什么,花眠突然就不那么沮丧了……低下头,半张脸藏在被窝里,因为他那理所当然的回答唇角勾起一抹小小的笑意。 他说,剑鞘什么的,只有一个。 花眠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指尖一滑,陷入小小的酒窝—— 突然。 就很羡慕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无归剑剑鞘了。 说句还未确定的话,如果剧情走向奇葩,她真的就是剑鞘的话…… 那、那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啊啊啊! 立场都没了。 为了做个什么“唯一”…… 立场都没了啊! 花痴。 花痴! “怎么,我的回答很可笑?” “……没、没有。”拉起被子,钻进被子里。 “那你笑什么?” “……没有。” “有。”弯腰,拉扯她盖住脸的被子。 “没有。”拼命拽住被子,瑟瑟发抖,“别拉我被子,还没洗脸。” “……” …… 下午,雪停了。 美术组全体出动,扛着铲子,又是一波“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畜生”的体力劳动……花眠小小的个子几乎和铲子一样高,挥舞铲子却相当给咯,推土机似的,劳动效率高。 “这雪从昨晚就开始下了吧?昨天晚上可把老子折腾惨了,一个月内再也不想跟大夜戏……听说演员也跟着遭罪,大冷天的通宵拍戏,你说他们赚得多,但是不也都是卖命钱么,还招人骂,外头的人偏偏还觉得当明星多风光似的。”苏宴举着把铲子,一边铲雪一边碎碎念得没停,说的开心了还要用手肘捅捅身边的人,把她怼得踉跄一下,“嗳,花眠,我听说昨晚你陪着剧组一直搞到收工,最后一个走?你这敬业乐业程度也是没谁了,图什么啊?这些剧组的王八蛋也真的放心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最后一个走……” “……”花眠抱着铲雪铲,抬起头看了眼苏宴,“啊?” “你啊什么啊?昨晚就没人送送你啊?”苏宴挥舞着小铲子,“白颐真的是早上晨跑摔了?刚拍完戏晨哪门子的跑?别不是为了送你不小心在咱们酒店门口摔得吧……” “…………………………哪有!”花眠瞪大了眼,“想什么呢!” ”嘎嘎,白颐不是跟你挺好的——” 花眠扑上去垫着脚捂苏宴的嘴:“别瞎说,铲雪,铲你的雪……劳动、劳动都堵不住你的嘴!” 苏宴嘻嘻哈哈,和花眠闹做一团,最后两个人在雪地里举着铲子你追我打闹了一会儿,引得旁人纷纷侧目才停下来…… 花眠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将铲子一扔,面颊之上也不知道是因为打闹累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微微泛红,她看了苏宴一眼,小小声道:“你别乱说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苏宴张大了嘴,因为过于惊讶而失声,只是隔空指了指花眠的鼻尖—— 花眠的脸涨红,不等苏宴发问,自己抱着铲子转身一溜烟地跑了……跑出十几米开外,才听见苏宴原地发出的惊恐尖叫。 抱着铲子,花眠“嗤嗤”偷笑,转眼回到道具车旁。 打开门爬上车,黑暗之中踢到什么东西发出金属巨响,低头一看,发现是无归剑。 花眠:“……” 脚趾头想都知道谁留下的。 那家伙,把她这里当贵重物品储存处了? 花眠无语,弯腰,摸黑轻松抱起那把“寻常人等不能挪动半分”的大剑,看了看四周正想找个不绊脚的地方先放着等玄极回来再摆回原位—— 然而这时。 怀中宝剑突然蓝光大盛! 下一秒,冰冷坚硬的宝剑剑身突然变成了圆滚滚又结实的东西,花眠愣了愣,发现自己的鼻尖顶着白色柔软的衣料,衣料之后,是一具结实的胸膛。 她原本环抱着剑身的手,此时此刻,抱着的是。一个高大人的,腰。 花眠:“……” 抬起头。 面前这人,衣领上的雍容狐狸毛钻入鼻孔,惹得她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入眼处,是他精致且弧线完美的下颚,高挺的鼻尖,抿起来时有点凶又有点刻薄的唇角——这么一个,美男子。 当眼前的人,低下头与她对视,几秒后,冷冷道:“还不撒手?” 花眠下意识地放开自己抱在美男腰上的手,连连后退几步,接着车窗外的光,看清楚了这白衣、长发、颈脖拥着华贵狐毛领子的家伙……他面容英俊,下颚微微扬起骄傲又傲娇的模样,颇为眼熟。 当花眠绞尽脑汁努力在想自己在哪见过这位神仙,突然看见他几步走到自己跟前,弯下腰,手“哐”地一下撑在她脑袋旁边的车门上,留下一个深深凹下去的手印。 “你这废物。” 花眠傻眼。 “你这废物,”美男子语气薄凉,“记吃不记打是不是——无论去了哪里,拥有什么身份,记忆是否被洗清,你都非得喜欢他不可?” 花眠屏住呼吸,被吓得瞪大眼一动不敢动。 良久。 那撑在她脑袋旁边的手动了动,美男子直起身,拢着袖子,居高临下地对视上花眠懵逼的眼,停顿了下,冷笑:“看来,你连我都忘记了……” “你……” “明明是这样,却还记得,自己要喜欢他么?” “我……” “我是无归,你的兄长,一块前年玄铁铸造而成、同年同月修成剑魂的同胞。” “…………” “怎么,上次共鸣给予你这么大提示,你还在逃避自己是剑鞘的事吗?”名唤“无归”英俊男子轻嗤一声,“胆小鬼。”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昨晚飞机晚点六个小时,还迫降福州,玛德搞到凌晨四点才到家………………………………… ……这里的“同胞兄弟”不是兄长和弟弟啊囧并不是非要一男一女才能称作兄弟的,BG文不带BL是我这边的原则问题,算了我还是把这词改掉了。 第34章 【现世】 花眠因为无归的话微微瞪大了眼, 大脑瞬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做过那些梦,在梦中看见那些事; 经历过与无归剑的共鸣; 梦中的剑魂的心情, 总是感觉陌生又熟悉; 偶尔也会问一下自己, 或者同自己开开玩笑,如果玄极在找的剑鞘, 真的就是她,花眠本人呢? 世间万物, 皆有灵。 这话是她亲口说的。 花眠吸了吸鼻子, 这个时候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一把捏住抬起来, 她被迫对视上了无归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嘲讽和凶狠,仿佛时时刻刻都要骂人的样子……因此花眠缩了缩肩膀, 有点紧张。 “为什么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无归“啧”了声,摇摇她的下巴,“如果做剑魂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转世为人还是这个样子, 那你折腾来折腾去, 脱裤子放屁似的到底是在图什么啊……只图一个离家出走吗?” 花眠:“……” 这人, 好粗鲁。 说好的上古神器, 天下名剑呢? 花眠:“我我我我……我是, 有点惊讶, 那个, 剑鞘……” 无归放开她,嫌弃地瞥了眼整个人就像是挂在墙上的兽皮毯子似的紧紧挂在车门上的小姑娘,“啊”了声懒洋洋道:“你是啊。” 花眠:“……我做了二十二年的人类, 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我是一只剑鞘……” 无归:“怎样?” 花眠低下头:“无法接受。” 无归的脸上一瞬间归位面无表情,他看着那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脚尖的家伙——心中不由得感慨真的是一模一样啊化成灰都会认得的可恨怂样——如果不是亲妹妹的话会把她揍得陷进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你继续不接受好了。”无归缩回手,拢起袖子,好整以暇冷笑道,“昨晚做梦也看见了吧,雪狼湖底最后一块千年玄铁被汐族女祭祀捞起来了,那女人准备用玄铁给主人打造另外一把剑鞘,取而代之——” 花眠瞪大眼,猛地抬起头。 无归指着她的鼻尖,一副“我就知道”的刻薄相:“不是不承认自己是剑鞘吗,抬头那么用力干嘛,关你屁事?” 花眠的手指头在胸前缴成一团,无论眼下的情况如何让她心烦意乱,脚烦躁地在车内地面摩擦了几下:“玄极说了,世间万物皆有灵,无归剑鞘也只是无归剑鞘,世间不会再有第二把——”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真的还能有第二把。”英俊少年冷冷地打断了花眠的话,“等他知道就不会这么说了,剑鞘下落不明,眼下有一个能名正言顺替补的,你告诉我他凭什么不用?” 花眠懵逼地抬起头,看什么似的看着无归:“嗳……” “‘嗳’什么‘嗳’?”无归狠狠皱起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男人说的话能信?” 花眠:“那是玄极,咳,对于剑鞘来说,是主人——” 啊,主人。 花眠脸微微泛红,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因为口误,这样叫过玄极—— 主人。 “主人也是男人。”无归又回归面无表情,“男人这种动物,生来就是为了伤女人心存在的……他们说的话,听的时候有多甜蜜,化作利刃时,便能将你伤得多深。” “……”花眠瞅着无归,“你也是男人。” “……” 还敢顶嘴。 无归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瞧着,强忍下想要一刀斩断她脖子的冲动点点头:“是啊,我也是男人,但是对你没有甜言蜜语只有大实话:要不是我不打女人,你现在已经被我剁碎了。” 花眠:“……” “你要继续装死就继续装死下去好了,到时候新的剑鞘做好,主人顺理成章娶了那个女人,而你呢?作为一个被抛弃的旧剑鞘,就可怜兮兮地躲在一旁哭鼻子吧,反正只有这个你最拿手了……”无归不耐烦地掖了掖袖子,“而我没有你在旁边烦着,耳根子倒也清净,到时候新的剑鞘没有剑魂,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哑巴似的物件……正好你也是哑巴,所以一切看上去和你在不在并没有太大区别。” 花眠:“…………” “如今出现,不过是本着同胞情谊给你的最后一点提示——介于这种情谊本身就没有多少可言,所以我的提示就到此为止了,你爱继续逃避就好好逃避……” 无归的话语一顿。 他挪开眼,看向车外某个方向…… “如果决定逃避,就逃避到底好了,不要露出任何你知道诸夏大陆的事的样子;不要和主人谈起你的梦境;更不要在主人的面面举起无归剑……好好做你的人类,忘了自己是剑鞘的事情。” 无归用眼角瞥了花眠那张窘迫又总是写着“逃避是基本守则”的脸—— “反正你就是这样。” 无归语落,车内陷入短暂沉默。 花眠先是有些被对方无情的话语刺伤,然而转念一想忽然又品出一丝丝不同的味,无归的话看似无情,却又好像话中有话,相比起冷言嘲讽,实则更像是在叹息…… 思及此,她有些惊讶地抬起眼,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眼前的人逐渐变得透明—— 花眠情急之中,想要伸出手捉住他的衣袖。 却见无归稍稍一抬手,轻易拂袖躲开了她的指尖,下一秒,重新化作一把古剑,掉落在车厢地面,发出“啪”的一声重响! 花眠愣了愣,弯下腰正想将无归剑拾起……这时候,车外黑影一晃,车门被人从外打开,玄极弯腰走进车内,一眼便瞧见了蹲在无归剑前做出要捡剑动作的花眠:“在做什么?” 冷不丁的提问让剑旁的人猛地缩回手,就像是只受惊炸毛的猫咪似的跳起来,整个人退到了车厢内的另外一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巴巴地瞅着男人,就像是在看什么负心汉—— 玄极:“?” 玄极莫名挑起眉。 她又怎么了? 莫名其妙,就又是这样苦大仇深地看着他了—— 玄极当然不知道,确实是没怎么,只是他苦苦寻找的无归剑剑鞘,在他不在的时候,被无归剑剑本身给挑拨离间了……一小下下。 …… 晚上的大夜戏花眠请了个假没跟组,就用天变冷了头疼的理由,便被美术组老大轻易放了回去……晚餐也没胃口吃,回了房间就躺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想了很久乱七八糟的事。 一会儿想想无归,如果她真的是剑鞘,那同玄铁而生的剑体,未免与她性格差得太十万八千里; 一会儿想想玄极,想到他可能真的就为了诸夏大陆娶了个汐族的女祭祀,花眠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大步走向阳台,想直接拉开门告诉隔壁那个人,你别找了,我就是剑鞘,我随你回去……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花眠发起了楞—— 回去。 回哪? 诸夏大陆? 放在阳台门上的手停了下来,花眠回头看了眼房间的床中央,手机摆放在上面屏幕亮起……花眠慢吞吞走回去拿起手机,是她妈发来的短信—— 【看天气预报你们那又下雪了,多穿衣服别着凉。这个剧组跟完回家看看,你爸风湿犯病,你上次带回来那个药酒管用。】 一个简简单单的日常短信,却让花眠眼泪迷糊了眼睛,她抬起手擦了擦眼泪,一下子就没有了要跟男人走的勇气——真是猪油蒙了心,她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几年,就这种性格也不遭嫌弃地当了爹妈二十几年的小公主……眼下玄极出现,这才几天,她居然不管不顾就想要跟他走。 爸妈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思及此,花眠眼泪都停不下来,心里头又是愧疚又是害怕,来到镜子跟前,小心翼翼地撩起下摆又看了看:背后的胎记异常狰狞,原来真的是野兽的齿痕,那么重的伤连她转世都带在身上,也不知道当时伤口到底该有多深、多疼…… 圆润的指尖小心翼翼在那齿痕上扫过—— 而玄极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如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剑与剑鞘双双有了剑魂,也是会哭会笑也会疼的存在。 花眠:“……” 指尖色动作一顿,突然有一瞬间,花眠彻底打消了要告诉玄极自己的身份的念头,也突然想到了无归剑离开之前说的话—— 【如果决定逃避,就逃避到底好了。】 【好好做你的人类,忘了自己是剑鞘的事情……】 【反正你就是这样。】 脑海中浮现了无归说这些话时脸上大写的嫌弃,然而仔细回忆他的眼神儿和出现的时间点……花眠又觉得他并不是不关心自己的—— 前面那么长时间都作为一把宝剑沉默装死,任由她迷迷糊糊; 直到能够取代剑鞘的玄铁问世,他这才坐不住地出现了,表面恶言相向,实为旁敲侧击提醒她,也时候该做出个选择了…… 而她也没来得及跟他说声谢谢,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花眠停顿了下,伸手将衣摆放了下来,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就这么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小身板,居然还能是上古神器的组成部分之一?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会儿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发愣,突然听见隔壁房间的阳台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花眠抬起头回头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随即发现隔壁房间阳台人影晃动,她拉开阳台门探了个脑袋出去,外头的北风吹乱她的头发。 她一眼就看见了玄极站在阳台上,手中握着那枚可以联通诸夏大陆的镜子,花眠探脑袋出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个沉稳的男声自镜中响起—— “无归剑鞘不知下落,而帝位争夺却迫在眉睫……此时请公子三思而后行,孰轻孰重务必考量——幸运之事在于剑鞘不过是载剑容器,今次若丢失的并非剑鞘而是无归剑本体,那哪怕是再寻得玄铁也无人能再造无归剑……” 花眠扒在阳台推拉门上的手悄悄收紧。 “如今汐族为助人族一臂之力,心甘情愿献出玄铁,重造剑鞘,提出诸多要求,虽然但闻之下觉得荒唐,仔细琢磨好像有人没什么损失——就拿汐族族人进入皇城享人族同等待遇,汐族非王宫贵族不可长久离水,他们栖息于东海,一年也不会有几次机会来碍眼……” 虽然花眠只是探出小半脑袋,被风吹得乱飞的长发却暴露了她的行踪,站在阳台上的男人余光瞥见隔壁阳台门的动静,转过头来,看了花眠一眼…… 微微一顿。 握着玄镜的手下意识就想直接把镜子扣上。 奈何此时他手中的镜子里,青玄这个没眼见力的还在喋喋不休:“再说联姻,公子您也老大不小了,老族长离开前也没给您安排个归宿,照属下来看,那汐族女祭祀虽然要求诸多,但是长相也还算是万里挑一,貌美如花,配公子也不说高攀不上……” 玄极注意到,说到“联姻”二字,隔壁阳台拉门上扒着的两只小手稍稍用上了一丝丝力道,指尖微微泛白。 玄极动了动唇,有点想让青玄闭嘴。 然而青玄就像是被人点了什么穴道似的,叭叭叭得停不下来:“再说汐族向来游离于种族斗争之外,对皇位争夺也兴趣全无,颇有隔山观虎斗的意思——然而女祭祀地位高贵,此次若能与人族联姻,他们必然不会再对帝位归宿袖手旁观,仔细掂量也不失为强强联手一桩美谈,到时候公子新的剑鞘也有了,新的媳妇儿也有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玄极:“……一举两得?” 玄极略觉荒谬的反问。 而下一秒,果不其然。 青玄一阵碎碎念中,阳台门上露出那半个脑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甚至没等玄极叫住她,阳台门就“啪”地关上了,还“咔嚓”一下落了缩—— 玄极听力极佳,这一系列动作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玄极:“……” 还一举两得。 得什么得? 玄极被那“咔嚓”的落锁声中明晃晃的拒绝闹得微恼火,偏偏发作不得—— 前脚花眠刚刚向他提出“如果世间还有第二把剑鞘,有人以此相逼,你从不从”这样的疑问,转头一模一样的怪事还真的说来就来; 他正掂量如何处理,稍作迟疑,下午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儿,在道具车内花眠也是对他瞧罪人、负心汉似的瞧着; 紧接着晚上又出了这样的事。 明明白日里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无归剑鞘只有一把,他不会轻易认人拿捏,而眼下青玄说的这些废话,好像还真坐实了他要干什么似的…… 思及此,玄极觉得挺委屈,连带着镜子里那个停不下来的侍卫长的劝说,就显得有些个讨人厌了。 看了眼那被死死关上连窗帘都拉上了的隔壁阳台门,玄极面无表情打断碎碎念得停不下来的侍卫长:“青玄。” 青玄:“?” 玄极:“汐族女祭祀给了你什么好处,平日三日加在一起也不见你话有今天那么多。” 青玄:“?????” 青玄一脸懵逼。 只听见玄极淡淡道:“你说得对,帝位争夺迫在眉睫,我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现世——所以,你转告汐族,他们提出的要求我答应了,让他们交出玄铁,你带着玄铁前往浮屠岛铸剑阁,取无归剑鞘图纸,重新打造剑鞘。” 青玄一愣:“那……那关于迎娶汐族女祭祀善水一事,咱们光拿了玄铁就算完了?寻常女子婚假尚有聘礼……” “我易玄极为人族族长,掌管西荒三十六域七十二荒山一百四十四脉,千万人族俯首称臣——继位以来,放眼诸夏,可曾有一人胆敢站在我面前,挟天子以令诸侯?” 男人声音平淡。 眉目之间全然是令人陌生的冷漠与阴郁。 “如今想凭借区区一块破铁造的假剑鞘入主我无量宫,汐族的人怕是泡在水里泡久了,脑子也跟着进水了罢?”男人抬起手,轻描淡写般扫去肩头的雪花,淡淡道,“铁我要了——至于那个汐族女祭祀,浮屠岛八百里开外有一孤岛名曰‘荒月岛’,岛屿为西海环绕,岛上常年为桃花花海覆盖,流水潺潺,环境极佳……你去问问汐族女祭祀愿意去不,愿意的话,为了诸夏苍生,我牺牲一下便收她做个妾,倒也无碍。” 青玄:“…………………………………………” 青玄瞬间想要泪奔:这么无耻的话,老子问不出口!说出来别说是玄铁还给不给咱,怕是汐族直接跟人族开战都是轻的! 青玄含蓄道:“公子,三思。” 玄极看了眼隔壁死死关着的阳台门,窗帘之后,似乎有一抹小小的黑影在来回晃动。 玄极:“思得人都恼了,还思什么思,就这么办。” 说完,“啪”地一下扣了玄镜。 不再给侍卫长再多叨逼叨一句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 玄极:无妄之灾,就你们话多 发88个红包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现世】 玄极也说不清楚, 所谓的“思得人都恼了”到底说的是他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只是打发走了青玄以后, 再也没把汐族女祭祀的事放在心上, 唯独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房间,阳台上已经落了好些积雪。 玄极身体一提, 身轻如燕落在那阳台上, 雪尘飞溅而起,却是无声无息。 男人掀起眼皮子, 先是环顾四周,掩耳盗铃一般佯装观察周围有没有狐族来碍眼,最后才收回目光,看向那死死拉着窗帘的玻璃门后……先前在窗帘后晃动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玄极在阳台上转了一圈单只是留下一串脚印, 似乎又有些不知接下来该作何举动, 抬手扶了扶背后的无归剑,沉默。 “花眠。” 他嗓音低沉, 唤了声房间里人的名字,然而那声音不高, 几乎就要被吹散在风雪中—— 屋里良久没有动静, 玄极站了一会儿,哪怕是竖起耳朵也只能听见屋子里的人均匀的喘息声确认她只是还活着而已……只是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 男人眼神黯了黯, 只得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之中。 玄极走后良久。 那被死死拉上的窗帘后出现了一抹蹑手蹑脚的黑影。 窗帘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动, 窗帘先是小心翼翼地被拉开一条缝,紧接着那条缝隙渐渐扩大露出后面的一只眼睛……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先看了眼阳台上被踩乱的雪上的大脚印,紧接着做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确定周围没有人,她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将阳台门落下的锁“咔嚓”一下打开,拉开了阳台门—— 然而还没等花眠从房间里走出来,旁边的便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啪”地一下捉住了刚拉开一条缝的推拉门! 花眠:“?!!!” 花眠被吓得哆嗦了下小小尖叫一声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那个本应该离去的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他逆着光,她看不清楚此时此刻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整个人都退到了房间的另外一端,整个人的背都抵在墙壁上,双眼微微睁大,像只误闯车道、惊慌失措的小鹿。 玄极步伐沉稳,一把将阳台门拉大,一脚踏入花眠的房间,看了眼像是壁虎似的贴在墙上的花眠;后者瞪着他,像是房间里闯入一只活的哥斯拉,磕磕巴巴:“你你你不是走了——” “原来你知道我来过,”走进房间,男人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放回了花眠身上,直到那沉默的目光看的人浑身发毛,他这才答非所问缓缓道,“那方才叫你,为何不应?” 质问不成反被质问。 应? 应什么? 恭喜你找到新的剑鞘? 还是恭喜你找到新的剑鞘之余顺便喜结良缘? 这会儿花眠的心还因为突然出现的男人在狂跳,动了动唇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手在身后的墙上抓了抓,抓空之中无力地纠结着拧成一团:“我……” 声音细如蚊子哼哼。 玄极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裙子,脚上穿着的是自己的拖鞋,毛茸茸的兔毛,两根白皙纤细的脚踝从裙摆下露出来到了脚面又消失在兔毛之拖鞋下,说不清是她的皮肤更白,还是兔毛更白……男人目光略过,轻易看见这会儿她的脚踝被寒风吹得有些发青。 于是转身先把阳台门关上了,“砰”地一声推拉门关上的声音仿佛砸在她的心上,她整个人因此而跳了一下…… 玄极余光瞥见,微微一愣,随即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也吓着她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再遇见过胆小如鼠如她,也心思细腻如她之人,整个人像是一块颤颤悠悠的细腻豆腐,白无故便叫人生出想要轻拿轻放的冲动来。 而眼下,玄极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将她因不安而凭空乱抓的手捉起来——他是习武之人,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动作起来粗手粗脚也很正常,明知道该“轻拿轻放”也是收不住力道,偏偏花眠又是个闷葫芦,于是等玄极发现自己用力过大时,花眠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五个红色的大手印。 玄极:“……” 玄极:“痛?” 花眠被男人捉住手腕的那只手,手指动了动:“一点点。” 玄极无语:“……痛不知道说?” 花眠:“哈?” 无奈之中,男人手指一松,随即便感觉到手里那软若无骨的手缩了回去,玄极垂下眼,看着那直挺挺地挺着腰杆站在自己的胸膛与墙壁之间的人——意识到在这么沉默下去,大概天都亮了他们也对不上一句词,索性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方才与青玄说的事,你听见了?” “……”花眠犹豫了下,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一点点。” 就好像今天除了这三个字别的词儿都不会念了似的。 “听到多少?”男人嗓音低沉。 听到花眠耳朵里便显得有点点凶,她犹豫了下咬咬下唇:“……说、说是准备打个新剑鞘?” “因为帝位之争就在下月十五刚过,在那之前,若寻不得无归剑鞘,我便要被视作自动失去角逐帝位资格,”玄极停顿了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长篇大论同她解释这些,“汐族领地雪狼湖还有最后一块无归剑同质的千年玄铁,可供临时打造剑鞘……只能先解决这燃眉之急,无归剑鞘,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再重新寻找。” 嗯。 所以,果然还是,要用新的剑鞘了。 之前还在哄人说什么“无归剑鞘独一无二”的…… 转个头就—— 就—— 嗳。 花眠闻言,先是心虚一般下意识地看了玄极背后的无归剑一眼,脑补了无归剑魂那个刻薄鬼插着腰恶声恶气地戳着她的脑袋幸灾乐祸说什么“我就说了男人不可靠”这样的话……连带着脑袋还真有点疼,她嘟囔着什么抬起手揉揉太阳穴。 玄极:“怎么?” 花眠揉脑袋的动作一顿,随后垂下眼,又抬起手,将耳边的发别至耳后,倔强地拧开脸:“有新的就用新的好了,旧的也别找了,费那个劲干嘛?” 玄极:“……” 差点忘记了。 眼前的人虽然是个兔子似的柔软性格…… 但是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么软绵绵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听着好像没怎么,仔细一品话语之中那怨念十足的味儿,也能活生生把人气的想扶着墙喘一口大气。 “无归剑鞘,天下独一无二。”玄极深呼吸一口气,语气也变得强硬了些,“当年剑鞘被汐族海兽生生啃了一口,剑鞘之上已见裂痕,也算不得什么贵重物件,只是常年伴我左右,已用得顺手,就连裂痕触感也成习惯之一……” 玄极停顿了下,而后似赌气般淡道:“新的,用不惯。” 玄极语落,没想到他这会儿没有好脾气,反而不知道哪里触动了她的点,拧过头不肯看他的人脑袋转了回来,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花眠:“说这做什么?” 玄极:“此举逼于无奈,并非我说话不算话,之前说的关于剑鞘之事只是哄你开心。” 花眠下意识道:“……你不用哄我开心啊。” 玄极看了她一眼,花眠脸红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笨得鬼来了,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饶了进去……想了想,花眠一脸尴尬,又问:“什么时候走?” 玄极答:“下月满月,通往诸夏传送门开。” 花眠踮了踮脚,又问:“还回来吗?” 玄极答:“待登基诸夏大陆帝位,镇压狐族蠢蠢欲动蛇鼠之辈,便返回现世,继续寻找无归剑鞘。” 花眠闻言,听出他话语之中要回来找剑鞘的话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心中微愣,有些感动;同时又觉得心口堵得慌,气自己懦弱,什么也不敢说,也没有放下这边的勇气不管不顾跟他走,不上不下的,偏偏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一点不愿意他提起“重新打造剑鞘”这件事哪怕一个字…… 喔,对了。 还有那个跟随着新剑鞘而来的汐族女祭祀。 怎么能那么可恨呢? 来了个新剑鞘挤走她的位置也就算了,还要捆绑买卖买一赠一! 那个青玄,不是说那个女祭祀是什么一等一的美人吗,哪有一等一的美人这么眼巴巴地凑上前惦记别人家的主人的……就因为他年轻高大英俊多金是人族领袖即将登基为皇这么些身外之物? ……肤、肤浅! 想到这,花眠皱眉抬起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耳朵,将白嫩的耳垂揉得有些偏红,最终叹了口气:“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剑鞘也是,那个什么什么女祭祀也是……” 汐族女祭祀? 她连这个都听见了? 玄极垂下眼,看着面前贴墙站着的人,稍稍压下了腰,不顺着她的话被她牵着鼻子走,只是反问:“这什么语气,莫不是恼了?” 花眠吊起眼角瞅他,不说话。 男人抬起手,不着痕迹撑在她耳边墙上,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胸膛去墙壁之间——他微微底下脸,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花眠几乎能听见他呼吸时,胸腔的震动。 “恼什么?”她听见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吐息温热,像羽毛似的挠过她的耳廓,“剑鞘的事?还是别的……” 话还未罗,那喷洒在花眠鼻尖的气息,将她灼烧得跳起来。 抬起手狠狠推了把他的肩膀,趁着他无防备被推得后退一步,一弯腰连蹦带跳逃过了他的禁锢跳上床,掀起被窝捂住自己脑袋:“关关关关关我什么事!我就是听见了!哼!觉得新剑鞘在手,美人温香软玉抱满怀,还不是人生之乐……哼!” 说到最后,叫嚣声便小。 大概是她自己都说不下去。 原本站在原地的玄极直起腰,看向床上那背对着自己、隆起的气鼓鼓的小山,之前胸腔之中的微怒便消散得无影无踪,没来由的忽生一丝戏谑之心。 “我为人族领袖之后,虽自幼生长于浮屠岛,沉迷武学,但是对于女子样貌的正常审美还是有的——千年以来,东夷汐族盛产美人,女祭祀善水被万里挑一选出成为女祭祀,无论是样貌还是法力,自然都是人上之人……” 玄极缓缓地说。 明显看见那背对着自己的小鼓包僵硬了下。 玄极停顿了下,这才道:“但我不喜欢。” 裹在被子里的人慢吞吞拧过头看了他一眼。 玄极扶了扶无归剑,一脸正直:“若喜欢,早就娶回家,还等今日她以玄铁为要挟,上来倒贴?” 花眠:“……” 捉着披在脑袋顶的棉被的手稍稍使劲儿,将棉被压了压……只听见身后,男人淡淡继续道:“我已得到无归剑鞘的消息,近日便会让青玄放出去,到时候狐族自然也会收到这些消息,事不再关无归剑鞘什么事,他们自然不会再来纠缠为难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像是被男人无意间的话刺了一下,花眠垂下眼,低下头闷闷应了声:“嗯。” “至下月满月,你的生活也将会回到正轨,这些日子经历过的事儿,便当是一场梦吧。” “……” “美梦也好,噩梦也罢,我守你至最后,非离开不可的那一刻便是。” 裹在被窝里的人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 良久,听见身后男人轻描淡写留下一句“算了,我同你说这些作甚”,紧接着便是细碎的脚步声,阳台推拉门被推开又关上,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花眠拉下被子,回头一看,房间里果真空无一人—— 这次男人是真的走了。 “……” 美梦也好,噩梦也罢。 我守你至最后…… 非离开不可的那一刻便是。 花眠扬了扬下巴,有些迷茫地看着阳台门的方向,外头天气乌压压的,那寒天冻地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未曾停下—— 说得倒是轻巧。 美梦也好,噩梦也罢,终归都是有记忆的……到时候,他便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又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继续88红包走起…… 第36章 【现世】 掐指一算, 距离玄极要离开的时间大概还有二十来天。 而作为新晋网红,玄极最近的龙套费那可是水涨船高——雪停之后又给剧组演了两次副将, 紧接着稍微盘算了下剩下的钱够自己这剩下的日子用了, 玄极便又回复了那种古人思想,不愿再抛头露面。 任凭导演怎么劝说, 也不肯再继续演, 谈另外的合作,也一律让花眠推掉。 戏不用拍了, 这会儿剑鞘也不用找了,他整个人都闲了下来,当真像是他之前承诺的那样,要守着花眠至最后一秒——这个承诺的完成度, 高达……呃, 百分之百。 具体表现为:花眠走到哪, 玄极跟到哪。 这番举动真是要了人老命,除了花眠被弄得整天魂不守舍之外, 整个美术工作室的人都知道玄极了,看见他天天跟条狼尾巴似的跟在花眠屁股后面, 都会善意调侃:“哟, 姐弟感情真好。” 对此,花眠哭笑不得。 玄极依然黏糊她, 黏糊得很紧。 比如这一天。 花眠正坐在道具车里,一边看韩剧一边糊道具大剑——这把大剑原本是要给新的配角神兽用的,画好了图纸交给道具师傅, 结果用3D打印弄完,寄过来的东西拆开快递已经被暴力运输得根本不敢看…… 本来就是急着要,明天就要上戏的东西,花眠只能连夜抢救。 这让花眠很暴躁。 而整个H市都知道,哆啦A梦是很好说话的,但是哆啦A梦也有不好说的时候——那就是一切涉及道具制作的时候,她会变成暗黑版哆啦A梦……需人们敬而远之。 于是此时此刻,在花眠埋头剪剪糊糊时,道具车方圆几百米内识相得连只苍蝇都没有,只有玄极抱着手臂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干,就光盯着花眠——看着她的手或者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剪东西,或者拿起浆糊,又或者抓起喷漆摇晃一下,忙碌又有序的模样…… 侧脸,车内昏暗光线下,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十分可爱的模样,她自己大概不知道。 玄极看久了,终于偶尔忍不住搭话:“做得完不?” 花眠头也不抬:“你别吵我,我就做得完。” 玄极:“……” 认真做事时固然可爱,但是认真过头就有些六亲不认、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也很欠揍。 男人将无归剑随便放下,不着痕迹蹭到她的身边,此时花眠身边手机里韩剧感人的BGM大作,玄极先是被吓了一跳,目光移过去,看见屏幕里,那个画面告诉他叫“电势锯”的东西里,男角哭泣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戒指,套到了躺在雪地中央紧紧闭着眼睛的女主手上…… 玄极:“他们在做什么?” 花眠忙中抽空抬起头看了眼手机:“男主在给女主求婚,我们这的习俗,提亲就得有个钻石戒指,意思就是跟全世界宣布,这姑娘我预定了你们谁也不许抢……虽然这会儿女主好像已经挂了。” 玄极问:“挂了?” 花眠冷酷无情答:“就是死了,这部韩剧充分说明一件事:你们男人就喜欢干脱裤子放屁的事,早干嘛去了?” 玄极:“……” 玄极拧过头看了眼身边小姑娘那张面瘫的侧脸——她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才会显得特别与众不同,完全不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以及说话的对象,也不磕磕巴巴了,就跟精神分裂似的瞬间变成不容反驳的女王。 玄极:“钻石戒指很贵吗?” 花眠:“贵。” 玄极下意识想掏怀里的口袋,这时候听见花眠头也不抬道:“你那点龙套钱就够买个戒托儿,别想了……想来那汐族女祭祀也看不上个光秃秃的圈儿。” “……”玄极将手缩了回来,有些抱怨似的嘟囔道,“都说了不娶她,你怎还在提这茬事?” 花眠:“那你要戒指做什么,难不成还有别的姑娘让你惦记?” 花眠拧过头看了眼玄极,微微蹙眉,质问。 然后。 不经意地对视上了男人的目光。 大脑放空了三四秒—— 花眠:“……” 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瞬间从“黑暗哆啦A梦”状态清醒过来,花眠眉头松开,一张脸由白转红再转青,她结结巴巴地道歉,认真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剪刀—— 恨不得想捅死自己一了百了。 她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 ……啊啊啊不会刚才也说了很多糟糕的话吧?! 她完全没有记忆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要疯了。 要疯了! 抬起手,花眠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碎碎念地把自己骂了一顿,正欲跟玄极再好好道歉,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道具车的车门被人一把拉开,整个美术工作室老大探了个脑袋进来—— “花眠,剑糊好了吗?” 车内空气有些凝固。 玄极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花眠条件反射地举起手中正在进行修复的东西,然后遭到了主美术老大的残忍嫌弃:“这糊的什么屎东西,明天这玩意拿过去不用问我都知道要挨骂,你还是拉倒吧。” 花眠:“我我我……糊了一晚上QAQ!” 老大不理会她,环绕道具车周围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玄极的无归剑上,眼一亮,指着无归剑兴高采烈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吗?不早说……嗳这么精致的成品剑以前怎么没注意,新到的模型啊?哪家做的,很有诚意啊,以后可以长期合作。” 花眠:“……” 玄极:“……” 没等花眠开口拒绝,她的老大已经扔下一句“别糊了就用这把行了”之后飘然离去……哒哒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车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花眠:“……讲道理,那,那把无归剑乱放叫人看见,你你你也有责任对吧?所以无归剑可能作为一般道具被凡人举起来吗?” 玄极想了想:“无归剑非一般剑,破有灵性,寻常不得为他人所控,否则如同挥舞千斤之石……但使用之前滴一滴我的血,使用时,我若在旁边瞧着,寻常人等挥舞个一盏茶的时间,倒也不成问题。” 花眠闻言,听出玄极有松口的意思,顿时来了希望,伸长了脖子眼巴巴问:“那,借、借你剑我用用?” 玄极:“可以。” 玄极:“给钱,只收现世流通货币。” 花眠一头雾水:“什、什么东西?” 玄极:“人民币。” 花眠:“………………” 花眠捂住自己的钱包,微微瞪大眼:“你都要走的人了,怎么能突然贪财起来!” 玄极无动于衷,一脸理直气壮——很显然是完美直男癌再次犯病,并不认为自己要现世流通货币要去做什么这件事,需要跟她做过多的交代。 花眠好女不跟男斗,自然争不过他,想到好歹也要人家一滴血这种设定,只能气哼哼地问玄极开个价……原本以为玄极对现世货币并没有多少具体概念,说不定开个十块八块的也就当办家家酒似的给他了—— 没想到男人掏出怀里的人民币——一大沓——仔细数了数,数完之后,给花眠报了个,打从他来现世这么多天,她就养了个白眼狼的天价。 见花眠面露不善,他还理直气壮:“这些天,日夜打工,登台演戏,我也对现世货币有了一些了解……花眠你,休想诓骗外乡人。” 花眠:“……” 居然,还倒打她一耙诓骗外乡人。 对现世货币有了解怎么了,了、了不起么?! 那你很棒棒了? 花眠气鼓鼓地且软绵绵地瞪了玄极一眼,然后直接把钱包掏出来塞他手里了——就一个软绵绵的火影忍者主角同款青蛙钱包,里面几百块钱加几个钢镚儿……把钱包塞给男人后,她仿佛怕他再涨价似的转身想要去伸手拿无归剑,指尖快要碰见无归剑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缩回手,不动声色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男人:“我拿不动!” 玄极闻言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小姑娘插着腰,一副“我给了钱的”理直气壮的小模样,眼中的光都活灵活现的,又觉得可爱…… 于是忍不住勾起唇,连带着那张棺材脸上也露出一丝丝笑意。 “我给你拿。”他沉声道。 于是,花眠眼睁睁看着玄极把她的小青蛙钱包收了起来,站起来走向她,将那把之前随手搁放在地上的剑拿起来,还相当可恨地在手上抛了抛,挽了个剑花。 剑锋在空气中发出破风之音,听在花眠的耳朵里,就像是那个刻薄鬼无归嘎嘎闹着嘲笑她的声音。 花眠:“……” 嫩白的指尖一指男人手中的剑:“你的剑在嘲笑我。” 玄极头也不抬:“剑不会说话,你别冤枉它。” 花眠:“……” 他会啊! 还很刻薄! 你还帮他说话! 超气。 …… 大剑的事儿解决之后,花眠也不用再为了修复被快递寄糊的剑通宵了。 带着玄极跳下道具车,拉上门,这一天的工作就快要收工—— 此时是十一月初,距离玄极离开大约还有一周。 这一晚难得没有乌云遮月,月色见好……花眠没有急着回酒店休息,而是鬼使神差一般,不顾身后还有个人一步一随地跟着,突然有了散步的兴趣,绕着整个影视基地散步走了好大一圈。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严格上来说算是第二次遇险的地方,那片废弃的工地,黑夜月光之中绿灿灿的黑幽幽的,北风吹来,空气之中都是腐朽的气息…… 花眠来到那一次出事地点,巨大的石砖自然已经被挪走了,只是坏掉的吊车、断裂的钢丝还在那略微吓人地迎风摇晃——花眠站在那吊车之下,抬起头看着随风摇摆的钢丝:“那天的事,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历历在目……你从天而降在我的面前,我晕过去之前,看见的最后一幕也是你。” 她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吹散在空气之中,站在她身后,玄极束手而立,并不知该如何搭话……只是手似有似无搭在无归剑鞘上,仿佛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显然他也对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心有余悸。 花眠余光瞥见这幕,低下头轻笑了声,似乎散步散够了,脚下一转,沉默往回去的路走—— 这些天。 她来过这片废弃的工地。 也天天搭乘电梯上下酒店。 也去医院远远地看过一眼王哥。 ……只是什么都没有再发生。 好笑吧,明明应该对此松一口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花眠却觉得自己甚至有一丝丝的失望……就好像她巴不得发生一些什么事—— 叫他愧疚,叫他紧张,叫他舍不得走。 然而。 或许是易玄极真的把剑鞘已经找到的事情散播出去,狐族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她的日子好像也恢复了最开始的宁静—— 生活平静得仿佛在嘲笑她眼下的行为有多可笑。 花眠背着手,脚尖踢飞了面前地面上的积雪,扬起雪尘……她垂下眼,心中乱如麻,却偏偏只能面瘫着脸强撑着什么都不显露出来,只是闷闷道:“易玄极,我安全了,你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她背着他,男人看不见她脸上的情绪。 只是此时乌云又冒了出来,遮住了原本还不错的月光,天空阴沉沉的,又开始陆续往下飘落鹅毛大雪…… 花眠背着男人,感觉到鼻尖上飘落的一丝凉意,她微微蹙眉……然而这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身侧吹来刺骨的寒风消失了,她微微一愣抬起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他高大的身躯沉默地替她挡去寒风,抬起大手,遮在她的头顶。 花眠茫然地眨了眨眼。 “又降雪了,仔细着凉,回去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沉稳。 他站在她的身侧,替她遮挡去寒风冰雪,这一动作做得自然而然,就像是他曾经对她许诺过的那样—— 他会守着她到最后一刻,无论是狐族侵害,还是寒风暴雪,他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不咋虐啊,这不是挺甜的吗! 继续88红包……………… 第37章 【现世】 这一路走回酒店的路上, 交谈也不是很多,只是全程男人走在她身体的一侧。 花眠一路上在胡思乱想, 突然想到, 等身边的人离开之后,世界之大, 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找到一个人, 于风雪之中立于身侧,细心垂眼替她遮挡降雪, 担忧她遭寒风侵扰? ——不想他走。 世间之人便是这么贪得无厌,从未拥有的时候尚且可以坦然面对,而一旦尝过了拥有之后的喜悦,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回到原来枯燥乏味的孤独中去……如果非要做一个选择, 早知道这样, 当初还不如从未遇见。 ——不想离开他。 也许是这大千宇宙, 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会停下步伐回头看着她是否能够跟上的人——他温柔而不自知, 像是对待什么可怜的流浪小动物似的对待她,却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做好照顾一辈子的准备, 就永远不要随便去抚摸街边的流浪动物这件事…… 有时候温柔也可以化作一把尖锐的刀子。 将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和平表现划得鲜血淋漓。 她可要赖上他了。 “玄极。” 这么多天来的纠结情绪好像突然有了个答案, 浑浑噩噩之中被敲了一个激灵,花眠清醒了过来, 她伸出手牵住男人的衣角,拧过头看着他,唇角努力勾起, 微笑。 “怎么?”男人脚下稍稍一顿,垂下眼帘看着她,“冷了?” “不是,就是突然想到,你之前提起说,这次离开以后,等诸夏大陆的事尘埃落定,你还会回来继续寻找剑鞘?”花眠抬起手,不自在地将面颊边的发挽至而后——这似乎是她在不安或者焦躁的时候会有的小动作,果不其然,之后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什么时候?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问题最后尾音悄悄上扬,提问的语气中暗含不自知的期待。 “做慢一月,最快一旬。” “那诸夏大陆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会不会像是神话里说的那样,天上一日,凡间三年……”花眠最担忧的显然是这个,“等你一个月回来之后,我可能已经坟头草三尺高了。” “不会。”玄极有些惊讶地低头看了花眠一眼,似乎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提出这个想法,“诸夏日夜与现世对应,会产生时间差距只是因为在通过空间隧道的时候,可能会发生空间和时间的扭曲,导致来到现世之后的时间往前或者往后推移数十年……” 花眠眨眨眼,心中狂跳。 就像是溺水之人捉到了一丝救命稻草……她总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意思是如果隧道不发生扭曲,你可以自由来回现世与诸夏?” “然而很难做到不发生扭曲,”玄极微微蹙眉,“像是这次,无归剑鞘只是消失几日我便前往现世,也还是追寻不得剑鞘踪迹——按照青玄的说法,在我落点的时候,无归剑鞘已经来到现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有可能。” “……”花眠沮丧地耷拉下肩膀,“那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你回来的时候我坟头不会三尺高!就是会三尺高!运气不好的话坟头都裂了!” 玄极闻言嗤笑。 花眠打不过他,只能愤恨地踩了踩他脚下投下影子:“笑什么啊!” “狐族二皇子与无归剑鞘一起消失,如今发生种种事迹表明他也在现世停留许久,这说明世间并非绝无办法在通过隧道的同时不让隧道发生扭曲。”玄极缓缓道,“想必狐族肯定知道如此秘法,等我登基为皇,四方俯首称臣,再管他们要来法子便是。” 花眠:“……” 你当了皇帝以后要处理的“私事”还真心有点多啊。 花眠:“话别说这么满吧,万一狐族英才辈出,你当不上那个皇帝……” 玄极看了她一眼。 “……”花眠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望天,“我什么也没说。” 玄极收回目光,继续目视前方:“有了狐族可以妥当穿过隧道的秘法,便带你回诸夏吧。” 花眠:“啊?” 像是没感觉花眠那震惊的模样,玄极缓缓道:“现世之人,与诸夏百姓没有区别,无非身系亲朋好友,日常琐事……冒着扭曲时空的危险穿梭于两个大陆之间,想必是没有人愿意的。” 花眠“啊啊”了两声,在男人平铺直诉的描述之中,得到了极大的信息量——比如,他好像也不是没考虑过要带她走…… 问题是他为什么想带她走啊? 一瞬间血液从脚板底冲上面颊,花眠像个傻子似的看着玄极,最后问出了个连她自己都想抽自己耳光的问题:“你带我回诸夏干嘛?” 此时二人已经来到酒店门前,玄极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认真看着花眠—— 气氛有点紧绷。 花眠“咕嘟”一声吞下一口唾液,有点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又有点不后悔问了这个问题……纠结的很。 良久,才听见男人淡淡道:“曾邀请你去浮屠岛,无量宫顶观赏星空和浮屠玄鲸,这事,我还记得。” “……” “怎么,不想去?” “……去,去。” 花眠只剩下小鸡啄米点头的份儿—— 虽然玄鲸当剑鞘的时候看得多了,梦中也重温了无数遍,但是不看“玄鲸”,看看“玄极”也是极好的。 …… 第二天,花眠出门的时候,破天荒地没有在自己的房门口看见个斜靠在那,满脸写着“在下等候多时”的男人…… 玄极不知所踪。 花眠愣了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确认今天不是玄极该消失的日子,就好像昨晚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带她回诸夏只是她的幻想一样—— 大清早这家伙就没了影子。 “真是的。” 跟在屁股后面是后有点尴尬又有点烦,人不在了,又浑身不自在……啊啊啊,所以才说请不要随便去抚摸路边流浪小动物的脑袋,会对它们造成很大困扰的! 花眠买了几个包子,边琢磨玄极去哪了边啃着包子来到拍摄现场,大伙儿正热火朝天地扫雪清理现场,花眠坐在道具车的门后面,安静地吃她的包子,一边玩手机…… 网上这两天关于白颐受伤的事又腥风血雨了一番,各路人士冲出来说《洛河神书》剧组开机时间没选好,腥风血雨的事故频繁——不少“知情人士”跑出来爆料,一时间众说纷纭…… 说什么被石头砸的美术组工作人员今天早上抢救无效身亡。 花眠:“……” 说什么剧组住的酒店,电梯出事,当时白颐就在另外一个电梯里,而出事的那个电梯里也不是官宣那样“无伤亡”,里面其实有人,挖出来的时候骨头都碎了,后来被压了下去。 花眠:“……” 说什么白颐前两天好好走着路都摔了,摔得不轻,不像是经纪人说的那样休息两天就好,搞不好以后都不能好好走路—— 光这一条,白颐的粉丝炸了。 矛头纷纷指向《洛河神书》剧组邪门,还有人跑去骚扰原作者,《洛河神书》原作者昼川前几年艹着“温润如玉公子川”的人设是个好好先生,只有业内人士才知道其实他并不好相处……然而这位大大这几年越发老油条之后偶尔也会有暴露本性的时候,比如这会儿莫名其妙被指责,他就受不的半点委屈地直接发微博刚了回去—— 【@昼川:说《洛河神书》剧组邪门,作为原著+编剧的我怎么没事?演员都说自己没事了瞎脑补什么,真正邪门的难道不是某些脑残粉的脑回路?】 虽然白颐真的很红,但是昼川也是写作圈不可撼动的大佬级存在……于是一条微博,瞬间引发昼川书粉和白颐粉的大战,居然还战了个五五开! ……当然也有两边的理智粉都不肯下这种弱智战场的成分在。 此时微博上乱成一团。 花眠啃着包子,甩着腿滑手机看得津津有味叹为观止,双双粉丝真的是对得住一分钟上下几百出戏的节奏……而她这几天一颗心都挂在了暗恋对象身上,再打开手机,顿时感觉自己与世界脱节得,真正像是从诸夏大陆穿越来的人。 看着看着八卦,就连嘴巴里塞进的包子什么味道都忘记了,嘴巴机械地咀嚼着,正巧看见一条书粉在怼—— 【啥事都在你家小鲜肉身上发生,听说美术组出事的人出事时也在和你家小鲜肉打电话,谁才是瘟神你自己心里没点儿13数么?】 花眠一口包子哽在喉咙里差点儿把自己憋死,这时候听见脑袋上方有人问“包子能不能给我一个”。 花眠:“……” 咀嚼的动作一顿,她心想这台词有点耳熟,下意识地一抬头,便看见《洛河神书》男一号白颐大神正日常双眼含笑站在她身边,温和地看着她。 花眠:“……” 又是他。 他他他他怎么又来要包子了? 低头看了眼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豆沙包,花眠慢吞吞把包子伸出去,巴巴地看着他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心在滴血……小胖啊,你的助理早饭都不给你买吗? 目光从白颐那妖精似的长睫毛扫过,宽阔的肩和被牛仔裤包裹的大长腿,花眠停顿了下,小声问:“你的腿,没事了吗?” 前两天开工白颐都不在,所有的对戏都用的替身。 眼下本着……小学同学之情谊。花眠觉得自己应该关心关心人家,不然显得太铁石心肠。 “小伤,自己没站稳滑了一下,哪里有网上说的那么严重,”白颐低头看了眼花眠,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轮廓,就笑了起来,“你关心我呀?” 那一口大白牙差点儿晃瞎了花眠的眼,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发愣期间,手中的手机也被人抽走了,花眠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就看着白颐,白颐在她手机上捣鼓了两下,然后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花眠只听见“滴滴”的扫码声,没一会儿,手机又被塞了回来。 低头一看,微信多了个提示添加好友提示—— 【你已经添加“白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 花眠:“……” 一般美术这种后勤组,想要加电视剧主演的微信,基本比登天还难……他们更像是游离在整个圈子外的普通工作者,对于明星,也就是远远看着,伺候他们穿衣服戴道具的时候,可能有一两次说话的机会。 现在花眠有了白颐的微信。 她脑海里炸裂开,看了眼对方微信的卡通小狐狸头像,整个人有点儿晕。 花眠举起手机:“这这这……” 白颐:“看你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有事可以跟我聊聊,以前不能同你多聊天,以后就没问题了啊!” 花眠:“嗯?” 白颐笑容扩大:“反正我戏也不多了,马上又要过年,通告也接得少,天天在房间里呆着,闲着也是闲着……” 喔,原来是说这个,之前他好像是挺忙的。 花眠放下手机,憋了半天,乖乖点头:“好。” 白颐像是极爱看她这副乖巧沉默的模样,见状脸上的笑意变深……直到不远处,他那个经纪人外加俩助理远远扯着嗓门找主子的声音响起,他这才直起腰,喂喂眯起眼撇了眼声音响起的方向,将捏在手上半个豆沙包塞进嘴巴里,含糊道:“那我走了喔?” 腮帮子鼓鼓的,英俊的脸被撑得有点变形,反而看着平易近人的样子…… 丝毫不见众人跟前明星架子。 花眠胡乱点点头。 目送白颐走远,大约前后不到三十秒,白颐的背影刚消失在她的视野里,玄极便回来了—— 男人背上背着无归剑,见了花眠也不说什么,割破了手指血洒在剑上,蓝色光亮起而后黯淡下来,男人将剑解下来放在花眠膝盖上……直起腰时,男人的气息就在她面颊擦过,花眠停顿了下,脸微微泛红。 然后手指动了动,将沉甸甸的大剑举起来。 “一早上,去哪了?” “买东西。” 玄极目光轻飘飘从花眠脸上扫过,十分纵容一般束手站在一旁,看着她抓着无归剑,像是摆弄什么玩具似的不得要领怼来怼去……玄极停顿了下,才问:“方才有人来过?” “嗯。” “男的。” “……白颐。” “又是他。” “小学同学嘛,伤好了叙叙旧寒暄几句。”花眠摆弄着无归剑,心不在焉,看着也没把白颐的事儿放心上,只是问,“这大清早的,你去买什么了?” “……” 这次轮到玄极没说话了。 他抬手摸了摸上衣口袋里放着的某样东西。 随后垂下手。 “以后还是离那个白颐远些的好。” “?”花眠从无归剑后面探了个脑袋出来,“为什么?” 玄极伸手将无归剑拿走,面无表情,像是教育不懂事的闺女似的瞥了她一眼,老父亲脸道:“什么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要人教么?” 花眠:“……” 那天你钻我被窝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评论系统打不开啊啊,前天红包都没来得及发,一会儿补发去,今天继续88! 第38章 【现世】 无归剑给做了处理, 开刃的那边被玄极用的不知道什么神奇法子变钝……好好的一把上古神器,就这样沦落为了电视剧道具, 花眠把剑扛到剧组去的时候, 整个美术组的人都围了上来—— 苏宴:“我艹,这做工厉害了, 我们什么时候搞到这么牛逼的道具啊!看看看看, 上面的蓝宝石,那么老大一颗, 和真的似的!” 苏宴专门做道具材料鉴定检查的,她都说像真的,那真的很有说服力,于是人们一窝蜂地涌上来, 争先恐后弯腰研究无归剑上的宝石。 花眠:“……” 这蓝宝石看上去像是真的宝石的唯一原因大概是因为它真的是真的。 一把道具剑在美术组引起轰动, 别的组难免也凑过来看热闹, 其中还有即将使用这把剑的男配,抓起剑挥舞了两下, 一脸兴奋的样子……然后转□□腿子地把它给了白颐—— 此时白颐已经换上了他的将军服,高大威武, 一张脸上完妆之后又比素颜时阳刚许多, 拿过无归剑,剑柄在手中转了圈挽了个剑势, 很像那么一回事的样子,引得众人称赞不断。 造型师抓紧时间给他啪啪拍了几张照片,准备拿去做宣传用。 热闹人群之外, 无归剑真正的主人一脸冷漠抱臂站在花眠身边,看着自己的剑抓在白颐手上摆弄来摆弄去,突然冷不丁道:“加钱。” 花眠:“???” 花眠黑人问号脸。 玄极不说话了,沉着脸看白颐用他的剑用得行云流水,看来看去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碍眼……最后当白颐一招刺出引得剧组众位狗腿满堂喝彩,男人微微蹙眉:“这人也是个练家子?” “啊?”花眠抬起头看着玄极楞楞道,“不是吧?听说小胖后来是中戏毕业的,也不知道他们的选修课还是必修课里有没有武术基础这一门……” 花眠那一脸懵逼,明显对这人确实不怎么了解的模样,又让玄极心里头舒服了些……于是也不在追问,只是抬起手拍拍花眠的脑袋:“记得加钱。” 花眠:“???” 你的问题我都好好回答了! 为啥还要加钱!!! 花眠:“……整、整个钱包都给你了啊!” 玄极“哦”了声,从口袋里掏出干瘪的小青蛙钱包,问了句“这个么”。 花眠拧头一看,原本被撑得鼓鼓的小青蛙现在像是被掏空的青蛙皮似的软趴趴、可怜巴巴地趴在男人手掌心——顿时心痛得心在滴血,踮起脚伸手想把钱包拿回来,男人却扬了扬手,眼疾手快地躲过了她的小爪子。 花眠:“我我我的钱包!” 玄极:“给我了,便是我的了。” 花眠:“你抢走的!” 玄极抽了抽唇角,低头看着她一脸着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情有点变好:“这么丑的东西……别要了吧。” 花眠:“这么丑你倒是还我。” 话语落下,眼睁睁看着男人将钱包收回了口袋里,并附赠一句霸道又不讲道理的“不给”,花眠短手短腿,动作也没他敏捷,力气又没他大,只能光干瞪着眼看他绑架自己的小青蛙,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气极了只能“哼”一声拧开头跑掉。 并不知道自己跑开的时候,原本眼睛盯着被众人摆弄的无归剑的男人也将目光收了回来放在她的背影上,唇角微微勾起,那张棺材脸上露出一丝丝难得笑意。 …… 花眠躲回道具车里。 手机震动,掏出来看了眼,是苏宴。 【苏宴:老实坦白,抗拒从宽。】 【苏宴:那个小帅哥,真的是你表弟?我次奥,我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最近我在片场见他次数也不少了,对导演都是一副棺材脸的,凭什么只对你有说有笑!】 【苏宴:当老子瞎啊,真是你表弟也是德国骨科了!!】 花眠手指一软,手机“啪”地掉地上,捡起来看了眼屏幕一道巨大的裂痕…… 花眠:QAQ 靠靠靠,又是几百块没有了。 【花眠:………………你你你又看出来了!】 【苏宴:姐姐,想要不被人看出来麻烦你也克制一点吧,你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标点符号的人,看着他时都笑成花痴了啊……】 【苏宴:喜欢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喜欢人的眼神? 我? 看着玄极的时候是这样的眼神吗? 啊啊啊! 【花眠:嗳,那那那么明显?】 【苏宴:你“嗳”个屁啊……所以这是承认了?真的是万年王八死翘翘,千年铁树开红花——你也会有情窦初开的这一天,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准备嫁给做道具的剪子或者3D打印机呢!】 【苏宴:……不过你那个“表弟”,啧啧啧,是真的帅,除了好像有点穷,真看不出还有啥毛病,你动心也是应该的。】 【花眠:……他在他老家挺有钱的。】 【苏宴:嫉妒使我丑陋,你上哪捡的这种极品货?】 花眠唇角悄悄勾起。 在意识到自己在偷笑时,连忙又收敛了笑容,整个下巴躲到了高领毛衣后面—— 【花眠:片场。】 唇瓣蹭了蹭毛衣领子。 【花眠:不过没用,他要走了。】 【苏宴:走去哪?】 【苏宴:你不跟着去?这个剧组马上就要杀青了耶,我问过老大接下来一两个月没活儿的,好不容易遇见个喜欢的人,你千万别错过才是。】 花眠:“……” 捏着手机,花眠想了想,方才一颗砰砰乱跳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被摔出一道巨大裂痕的手机在她手中反复地翻过来倒过去,圆润的指尖从裂痕上轻轻蹭过,最终只是回复苏宴一个“回去他的地方,我不能去”这样含蓄而笼统的回答,花眠深呼吸一口气,放下手机…… 给予苏宴的回答更像是给她自己的警醒与提示——是的,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啊,他都要走了,而他去的地方,她都不能跟着去…… 他回回到诸夏大陆,做他的皇帝。 作为人上人的他,会有万千少女前仆后继……到时候,汐族的女祭祀都不够看了。 还会有隔壁大陆的公主;王公大臣的女儿;得力干将的妹妹…… 然后。 他就忘记她了。 毕竟只是一个相处不到两个月,曾经随口许诺要带她看一眼鲸鱼的路人甲而已……可能很多年后,他偶然又突然地想起了这件事,又回到现世,带她到浮屠岛看一次鲸鱼,也算是兑现了他的承诺。 之后他们久再也没有别的交集。 “……” 脑洞越来越大,放在膝盖上的小手纠结地握成拳头,将裙子抓成一团咸菜,花眠盯着不远处的空地发起了呆。 …… 于是,当玄极绕到后面的小树林,靠近道具车的时候,就看见靠坐在道具车门边的小姑娘,垂着脸,双眼发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怎么了? 男人微微困惑……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拿了她的丑荷包,至于气成这样? …… 此时的花眠还在持续发呆中。 当眼前的光被遮住,手中还握着手机的花眠微微一愣,抬起头就看见她正满脑子都在惦记的男人,真人版正站在她的面前,低着头,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花眠:“……” 不可抑制地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缩了缩,在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玄极之后,她艰难地眨巴了下眼睛,然后别开了脸。 玄极已经习惯了她这样默默生气气成河豚的模样,两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回来,言简意赅地问:“生气?” 花眠迫不得已与他对视。 玄极并没有放开她的下巴,相反的,摁在她唇瓣下方的大拇指近乎不可察觉地摩挲了下,他微微眯起眼:“好好的,又气什么?” 原本以为她又要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一些不相干的话来敷衍他,糊弄过去,甚至已经在脑海里做好了严刑逼供的准备……然而接下来,出乎他意料的是,坐在道具车上的小姑娘,就像是吞了熊心豹子胆,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似的,居然一把反手捉住了他的手! 深呼吸一口气,她定定道:“玄极,我没有安全感。” 玄极微微一愣。 “过几天,你就要走了,”花眠深呼吸一口气,“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回来,如果,如果你不回来了呢,我我我我也拿你没有什么办法,又不能追着去你那边的……” 她的手,软若无骨。 却拼了命一样地捉着他的手腕—— 现在的关系,说这些话好像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寻常人听了恐怕是莫名其妙罢……但是,她只是想告诉他,关于他说的那些会回来的话,她确确实实当了真…… ——她会等他的。 等待着某一天,或许是月光之下,或许是暴雪之中,他像是曾经出现的那样突然从天而降站在她的面前…… ——如果他不亲口说,之前的承诺都是开玩笑,她就会像个傻子一样死心塌地地等他的。 “啊……” 花眠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一厢情愿得可笑,莫名其妙地跟人家要安全感做什么,人家又没欠你的…… 对哦。 他又没欠她什么。 反而是她,欠了一屁股性命相关的债。 “……算算算算了,没、没什么,我乱说的。” 于是拼了老命握住男人的手稍稍放松,瞬间的拥有的勇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缩回手,垂下头,突然非常痛恨自己这样没种的怂逼性格……眼眶有些发酸,抬起手揉了揉,然后对自己的痛恨程度又更加加深了一些—— 他都要走了! 你都不能开口,叉着腰要求他一定回来!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 多大的人了,就知道哭! 眼眶越揉越红,指尖沾上了湿润,眼前的一切被眼泪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楚……并不想在男人面前这么狼狈的,只是一旦想到回复苏宴时,说的“回去他的地方,我不能去”这样的说法,就难过得喘不上气来—— 舍不得。 不想要分开。 喜欢他。 乱七八糟的想法只变成了简单的词汇塞满了脑子,整个人只顾着窸窸窣窣地哭到浑身颤抖,还不忘记抽抽搭搭地道歉:“对、对不起啊,稍微有一点点想哭……一会儿就好了。” 玄极:“……” 茫茫人海,他上哪儿遇见这么个独一无二奇葩? 无奈之中,只得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挂满眼泪的脸摁入自己的怀中……花眠小巧挺翘的鼻尖撞到男人结实的胸膛时,吸鼻涕的声音也跟着微微一顿,她沾满了泪珠的睫毛震惊地抖动了下,又抖下两颗泪珠。 “如何算乱说?我便当真了如何是好……说过回来,便一定会回来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且……乖乖等一会。”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为难,像是已经绞尽脑汁用上了他能想到的最温柔的用词。 花眠闭上眼,转过脑袋,深感丢人地将脸深深埋入男人的怀中……在她别过脸的同时,有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拉起来,男人粗糙的指尖捏住她的中指指根有些粗鲁地揉捏了一会儿,紧接着,一有些冰凉的东西套了进来。 花眠:“?” 默默地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的右手中指上多了一枚带着碎钻的戒指,钻石不大,整齐排列成一圈,阳光之下异常耀眼。 【我们这的习俗,提亲就得有个钻石戒指,意思就是跟全世界宣布,这姑娘我预定了你们谁也不许抢……】 【你要戒指做什么,难不成还有别的姑娘让你惦记?】 那一晚道具车里随口一提的对话突然在脑海中被回忆起来。 花眠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玄极——只见此时,男人也正低着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她:“这样呢?” 花眠:“啊?” 玄极:“安全感,有了吗?” 花眠:“啊……” 大脑已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是不是要拒绝这枚意义并不那么一般的戒指这种事早就是排在第八百名开外之后的问题了。 眼下的问题是—— 是—— …………………………算了,一个都想不起来。 还挂着水痕的脸蛋上浮现一丝丝红晕,感觉到男人的大手在她脸上胡乱擦了两把,想了想,慢吞吞道:“等我回来。” “嗯?” “下次回来,带你走。” “好。” 阳光之下,整齐的碎钻意外璀璨。 手指微微弯曲—— 金属束缚住右手中指的存在感非常强烈。 花眠就是这么一个懵里懵懂的人,懵里懵懂的出生,懵里懵懂的长大,懵里懵懂的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好像又懵里懵懂地被他套住了,用一枚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戒指。 没有听见什么了不起的告白与承诺,完全来不及拒绝,最荒谬的是甚至也不清楚对方到底知不知道做出这种举动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只是窃喜吧。 就像是瞬间偷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欢喜……一些没出息的,小小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嗷嗷嗷,一滴眼泪换钻戒!划算啊! 相比之下,本聚聚在这赖地打滚哭天抢地都换不来几个评论!!!!! 第39章 【现世】 片刻之后从那欢喜中清醒过来,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鸭梨山大—— 毕、毕竟是这辈子没谈过恋爱的人! 现在好像直接被人求婚了什么鬼! 连恋爱中的少女都没做过,就直接要去做山野匹夫家的夫人了吗?! 花眠有些个头晕。 ”玄极, 你你你你你, 真的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花眠将手伸到男人的面前,晃了晃, “这是钻戒啊, 啊啊啊,那天跟你说过的啊, 男人送女人钻戒,这是求、求——” “那个男的后来把女的带回家了。” “……?” “电视里。” “……???” “要把姑娘带回家,就得有戒指,”玄极义正言辞, “至于你说的那层意思, 我倒是不确定是不是有……一定要是提亲才可以送戒指吗?” 他不懂。 对这行为还有些个懵里懵懂的。 所以这不是……求婚。 嗳。 吓死了, 吓死了。 听了玄极的反问,花眠一颗快要从喉咙跳出来的心脏稍微冷静了一点点, 想了想后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好像也不是只有提亲才这样。” 玄极点点头:“我只是早就猜到你会对我说回来的事没有把握或者不安,所以就想到买一枚戒指作为承诺吧——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毕竟那个女主死了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还流下了眼泪, 应该是很高兴吧,希望你也能高兴——也不是很昂贵的东西, 钱不够。” 花眠:“……” 话说她被戴上戒指的那一刻确实也高兴地留下了眼泪。 只是这么被拿出来对比好像有点穷怪怪的。 ………………韩剧害死人啊,少儿与老古董不宜。 哑口无言中,花眠默默缩回了高举在男人面前手, 脸上被男人说得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失望?只是当男人坦然地说到“钱不够”时,她想到了自己干瘪的小青蛙荷包,然后又想到………………手上的钻戒里,至少有一颗碎钻是她自己掏腰包买给自己的。 尴尬。 花眠抬起手挠挠头,“喔”了一声,陷入沉默。 玄极看她一脸沉默,以为她便是嫌弃东西不够好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想了想,一点点后悔自己之前没有多接点活儿攒下现世通用货币,略微愧疚开口道:“简陋是简陋了些,只是暂时的,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扔了也可以……无量宫宝库里多得是四海献礼时的戒指——” 话还未落,就看见花眠慌张地捂着戴戒指的那只手往后缩了缩,微微瞪大眼看着他:“谁、谁说不喜欢,不会扔掉的——” 花眠瞪大的眼与玄极沉着的眼对视上。 下一秒,那张脸上肉眼可见地变得像是煮熟一般通红,她低下头,将手握成拳头塞进外套口袋里,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说:“……我很喜欢。” “如此,”玄极一脸认真,“甚好。” “但是戒指不能随便送给别的人。”花眠说。 玄极“嗯”了声。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不在不高兴的时候都能用送一枚戒指摆平的,”花眠强调,“你这样,很容易让人造成误会……” 玄极又“嗯”了一声。 其实经过花眠的强调他才发现,她的补充说明解释似乎完全有些多余:因为就玄极本人来说,他压根不在意“别的女人”高兴不高兴这件事……天下所有人喜怒哀乐他都得去管,岂不是累死? 思及此,玄极从跳跃的等式里意识到他确实是在意眼前这个柔软的小姑娘的——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在意。 所以—— “你说送戒指的另外一个意义,其实也不是不能考虑。” “嗯?” “提亲什么的。” “……” 玄极弯下腰,看着身边那瞬间因为他的语出惊人陷入死寂凝固成雕像的人,看着她的侧脸,用严肃商量的语气淡淡道:“不要么?因我自幼生长在浮屠岛,沉迷武学,鲜少与同龄女子交谈来往,能记挂住的更是屈指可数,你算其中一个——若有朝一日你能顺利与诸夏、现世往来,在诸夏与我结为连理,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花眠:“……” 玄极:“跟了我,至少能保证你在诸夏衣食无忧,无人敢欺。” 花眠:“…………” 玄极:“我救过你两次性命,以身相许好像也不算很过分?” 花眠:“………………” 玄极直起腰,认真而严肃:“你考虑一下。” 花眠:“………………………” 花眠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搅成了一团乱麻—— 前一秒刚刚千辛万苦地理顺了; 后一秒又被男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奇葩抱回来搅得稀巴烂! 花眠:“……你们诸夏人都这样么?” 一点流氓都不耍,看着差不多了就直奔主题成亲去? 玄极:“不清楚。” 玄极:“反正我这样。” 花眠歪了歪脑袋,用手蹭蹭戒指,半张脸又藏到了毛衣领子后面,小声问:“那你看着觉得我哪里不错?” “安静不呱噪,皮肤好,个子小,手软,身子也软,脸红起来,好看。”玄极不假思索,说得一脸正气。 只是花眠的脸从锁骨一路红到脑门,眼睛都变成了蚊香眼……她她她也就是随口问问,并不知道得出个答案,本来还以为他会说什么“不知道”或者干脆答“哪里都不错”这种敷衍答案,但是没想到他还真的就数出个一二三来。 花眠什么也没说,就看了玄极一眼,然后转身爬回道具车里,关上门,还顺便“咔嚓”一声落上锁,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 玄极老老实实站在车外头等了一会儿,见里面半天没动静活生生像是要把自己憋死了,于是不耐烦地绕到车窗往里看,只见车中人影一闪,里面的人用一张打开的报纸把窗户给糊上了。 玄极:“……” 光问他觉得她哪里好,问完就跑了。 其实要说哪里不好,大概也是有的—— 比如,脸皮子太薄。 这模样以后怎么掌管凤印,端坐诸夏大陆后位? 百年前,曾经翼族一位继承人登基为皇时,皇后就是武将出身,还跟着皇帝上阵杀敌,率领苍穹战队,魔军闻名自退三百里,用震慑八方之威严——受此历史影响,曾经玄极也以为,自己若有一天成婚,新娘大约也应该是能在他手下走上十招的女中豪杰…… 人族领袖夫人之位,对于玄极来说,和左右臂膀,武将文臣等职位的区别,就是叫法不同(……)。 如今想想突然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 抱臂靠在车窗旁,玄极沉默半晌,想来想去又脑补了下要把花眠扔到沙场上与魔军大战的情境,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突然觉得岂止是哪里不太对,自己原本的想法好像有点荒谬过了头—— 这么个风吹草动都要哭上一两滴眼泪的人,好像还是比较合适放在最远离战场的地方啊? 对于那些个刀光剑影,一点也看不见的地方。 嗯,这样还好,离得远远的,免得他上阵退敌时,还要分心顾及她怎么养了,是不是受了伤,伤她的人是哪个魔军大将或者是不要命的魔军路人甲? 玄极想着,摸出了那面古老的镜子,打开镜子犹豫了下,叫了声青玄……镜面像是一层雾划开来,老实忠厚的侍卫的脸出现在镜子里,似乎有些茫然这时候被呼叫是怎么了:“公子?” “青玄,”玄极严肃道,“剑鞘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只说主子应允了这事儿,把玄铁拿到手了——至于最后要将善水大人怎么安置,安置在哪,属下尚未来得及……”准确地说是尚未有脸,“说清楚。” “黄金宝矿,军火库中神器异宝,随汐族挑选,身外之物,这些都好说,”玄极淡淡道,“如今却是她答应要做个妾,也容她不得了。” 青玄:“?????” 有点后悔自己没事干闲着接什么“电话”。 却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雷的在等着他。 玄极:“我在现世遇着个姑娘,感觉带回来当人族领袖夫人好像不错。” 这一下猝不及防,青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干瞪眼问:“什么?” 玄极慢吞吞道:“没什么,就通知你一声——现世人观念保守,据我所知似乎不接受一夫多妻制,她又是个爱哭的,看见她眼泪我便头疼……又不是非要家里都是女人才好,索性不要了便是。” “………………………………”青玄瞠目结舌,一下子没跟上节拍,“不是,公子,你在现世看上个姑娘?” 玄极:“怎么了?” 青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一般:“什么‘怎么了’,现世与诸夏之间有无数空间隧道之隔,来去之间数秒,却可能有百十年之隔……那姑娘可是孤儿般亲朋好友无一字,甘愿抛下一切同你返回诸夏?” 被提起这事儿,正好也是玄极暂时没办法解决的……玄极捏紧了玄镜,有些烦躁:“听说狐族族中有至宝,可助人自由穿梭于隧道——” 青玄:“……” 等着狐族就烦死您老人家对他们的皇位跃跃欲试,人家会给你个蛋! 玄极:“重金买。” 青玄:“不卖呢?” 玄极:“蛮力抢。” 青玄几乎想掰碎手里的玄镜:“不好吧?” 玄极:“此事我意已决,结果如何自当定夺,如今不过是通知你一声,做好准备,善水祭祀之事妥善处理——处理不好,我便认你当个义子,作为人族首领之子,地位也是超凡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把她娶了吧。” 青玄:“…………………………” 公子,你拿着木剑骑着木马穿着开裆裤喊“架架”的时候,是属下弯着腰追在您屁股后面保驾护航,那个时候,属下有个称谓,叫“浮屠岛最英俊的侍卫大哥”…… 你收我当义子什么鬼? 还让我娶汐族女祭祀,好事都让你占了,就那一条鱼尾巴送入洞房都得在水里摸黑憋气找…… 嗳,说不出口。 老子不干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0章 【现世】 这边, 并不知道玄极在窗外干了什么,花眠蹲在道具车里用报纸糊了窗, 然后猫在窗户底下开始发短信—— 【花眠:我好像, 恋爱了。】 发完之后忍不住看了眼手上戴着的戒指,然后半张脸藏在高领毛衣后面偷偷笑, 眼睛肆无忌惮地笑成湾月牙, 反正也没人看得到。 【苏宴:辣么快?】 【苏宴:前后有没有一个小时?明白心意之后就表白了吗?哈?演电视也没你这么快的啊,念台词都要时间呢!】 【苏宴:所以呢, 他呢?他也喜欢你吗?】 捏着手机,花眠思来想去——他夸奖我安静,手软,皮肤好, 脸红起来也不讨人厌的话…… 应该就是喜欢吧? 至、至少不是讨厌? 【花眠:……大、大概吧。】 【苏宴:开始交往了吗?】 花眠又看了眼手上的戒指, 正努力用欢天喜地的小脑袋绞尽脑汁琢磨这个问题呢—— 【苏宴:啊废话, 相互表白之后理所当然就是开始交往了好吗,难道还只是相互通知一声之后继续各回各家吗!】 【苏宴:……………………我居然比你还晚脱团, 这是最骚的。】 【苏宴:说起来,所有现在还没来得及恋爱的妹子都该去死吧:社交障碍小哑巴都能恋爱了, 为啥你们还找不到男朋友?!】 【花眠:……你才社交障碍。】 【苏宴:所以这周末的工作室聚餐你不参加了哈, 我帮你和老大请个假。】 【花眠:咦?不是吃火锅吗,我我我期待很久了……为什么不参加?】 【苏宴:…………………………你知道地球成年人谈恋爱是要去约会这件事的吧?】 【苏宴:难不成天天发个短信一起买个早餐就叫恋爱了吗——养只Q.Q宠物能做的花样都比这多一些吧?】 花眠:“……” 一语惊醒梦中人。 捧着手机, 花眠陷入沉思。 掐指一算,这个星期周末,大概正好是玄极要回诸夏大陆的日子……虽然光想到这个心情就不自觉地有些低沉, 但是好像也是不得不好好面对的事实—— 那么既然玄极要离开已经是既定要发生的事,那何必不给她留下一些稍微美好的记忆呢? 哪怕以后他真的没有再回来…… 呃,呸呸。 伸出手,花眠的指尖又蹭了蹭右手中指上的戒指——这个动作好像已经变成了她的新晋小动作——但凡需要鼓起勇气做些什么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地摸一摸。 深呼吸一口气。 花眠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转身,一把将窗户上糊着的报纸撕开,打开窗户,迎着窗外吹入裹着冰雪气息的寒风探出一个脑袋…… 一眼就看见了靠在车窗边,正低头看着手中古镜的男人,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想得入神—— 花眠一边松了一口气感慨他还没有走;一边忍不住想他刚才是在和谁通话,眼下脸色那么凝重,难道是哪个小姑娘? 花眠纠结了半年,这才咬了咬下唇:“喂?” 玄极像是被惊了下,微微一愣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两只小爪子扒在车窗边,这会儿探出半个脑袋歪头盯着自己的人……长卷发滑落,迎风轻轻跳动,很可爱的样子。 玄极站直了身体:“头手……” 花眠:“?” 玄极:'“电视上说,头手不能伸出车窗外。” 花眠:“……” 花眠:“没开在大马路上的车不算!” 玄极“喔”了一声:“什么事?” 花眠整个人缩了缩,看着像是一只害羞的王八,想象眼下自己的怂样可能也不太美好,索性闭上眼豁出去一般道:“你这周末有空吗,我们、我们去约会好不好?!” 说完就想落荒而逃,最糟糕的是,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花眠心里咯噔一声,顿时遍体生寒如沐浴腊月寒风。 惨了。 完蛋了。 他要拒绝我! 他在考虑拒绝我! 他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努力思考应该怎么样拒绝我! 花眠趴在窗户上,整个人都快缩到了身后道具车的阴影中,周围安静得可怕,仿佛下一秒谁就地死去也不会有违和感的安静——在花眠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确确实实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只待玄极一声“不去”立刻高举双手闭眼冲过“生命终点”荣誉线时…… “约会,”玄极四平八稳地问,“是什么?” 花眠:“……” …… 不管玄极知不知道“约会”是什么东西,总之周六还是去约会了。 这算是“交往”的第一天? 约好的早上十一点见面,花眠八点就爬起来,焦虑地在房间里转了十几圈,满脑子都是—— 今天穿什么好? 裙子还是裤子? 跑鞋还是靴子? 一会儿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好? 要不要笑,他说我笑起来好看。 中午吃什么? 吃饭之前去干嘛呢? 看电影?我我我我得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电影?他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武侠的还是恐怖的还是言情的?约会的话言情的比较好吧? 约会的时候聊什么好?会不会冷场啊,冷场怎么办? 晚饭吃什么? 他起床了吗? 他几点回诸夏? ……啊对了,他要回诸夏。 碎碎的脚步停了下来,整个人顿时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花眠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视线定格在床上堆成一堆的被子上,然后整个人H形状扑倒上去,脸深深地埋进被子里。 不行啊。 今天可是很重要的一天,不可以哭丧着脸QAQ。 抬起手揉揉脸,打起精神进浴室洗澡,特地用了草莓香味的洗发露和护发素,然后套上一次性浴帽;洗澡的时候,沐浴球打出很多泡泡,连指甲缝隙都不放过地要清洗干净;然后摘掉浴帽,把护发素冲掉,及腰的长发又软又黑,像是深海的海藻…… 【苏宴:起床了吗?】 【花眠:起了。】 【苏宴:我操碎了心。】 【花眠:……】 【苏宴:恋爱的第一天,ball ball你,你别搞砸了。】 【花眠:……你别说话。】 扔开手机,用半个小时化个精致的淡妆……至少黑眼圈要好好遮住。 头发吹半干,打上精油就不毛躁,把蓬松的头发扎起来一小撮在头顶扎成丸子,看了眼镜子,妆容好像还算完美。 走开想要去换衣服,迈出去一步的时候,犹豫了下又退回来,又认真看看镜子里——眼线没歪吧;睫毛有没有苍蝇腿;口红会不会太红了呀;腮红是不是打太重;高光呢有没有过于明显了啊…… ……其实压根就是个淡到不行的妆面而已。 抬起手啪啪拍打自己的脸,跑到衣柜前面又是一顿纠结,最后无语地套上平日里常穿的棉布长裙和毛衣,再裹上大衣和围巾,一抬头,已经十一点。 花眠:“……” 完全不知道这三个小时她都干了什么,总之就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深呼吸一口气拉开门,抬起头时,男人已经现在了她的房门前,抱臂不知道在想什么……从花眠的四十五度角看过去,可以看到他弧线完美的下颚,没有表情时抿起便显得不那么平易近人的唇线,高挺的鼻梁啊—— 怎么会有长相这么完美的人? 此时玄极转过头,站直了身子,花眠微微眯起眼,支吾了一下:“等了很久了吗?” “没有。” 玄极言简意赅地回答,同时垂眼,目光从身边小姑娘右手中指上端正戴着的那枚戒指上一扫而过——白皙的手指,看上去不粗不细的其实摸上去全是肉,被戒圈微微勒出一道不明显的红痕,碎钻闪烁……总之,很搭配的模样。 眼中目光流转,玄极稍稍弯下腰,拍拍身边人的脑袋:“走吧。” 被掌风带动,她的头发掀起一股淡淡的甜蜜水果香波味儿。 手掌之下,发丝好像比往日更加柔软一些,让人想干脆把人整个儿端过来塞进怀里仔细闻上一闻……虽然这行为就真的很像登徒子会干出来的事了…… 啊,这些女人。 玄极面无表情地想—— 是人人都会狐族的魅惑术吗? 有点神奇。 突然也就不是不能理解历史上沉迷女色的昏君了,搞不好,他们也是有苦衷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过三百二更啊?……………………喵喵喵 第41章 【现世】 在玄极满脑子危险流氓思想的时候, 花眠“啪”地一下摁下了电梯,满心都在惆:嗳, 正常的男女约会都干些什么啊? 想得快发疯了, 干脆拿出手机上度娘,刚打出“约会都”三个字, 下面就跳出一大堆—— 【约会都干嘛】 【约会都有什么活动】 【约会都可以干什么】 【约会都去什么地方】 花眠:“……” 看来弱智不止她一个, 是,是普遍现象啊(欣慰)。 随便选了个提问的, 然后找下面的回答,下面的回答都是非常统一的—— 【当然是吃饭。】 【吃啊!】 【当然是吃。】 【摸清楚对方的口味,然后迅速大众点评最火爆的相关餐厅,带她/他去吃, 吃的时候注意周围环境, 有商场、游戏厅、电影院商圈最佳, 如万达! 吃完之后干嘛去呢? 满大街去溜达溜达,然后又饿了对不对?找家甜品店进去, 点个喝的或者冰淇淋,坐下继续吃——吃够了开始掏出手机, 讨论接下来要看什么电影, 然后去看电影,俗称中场休息, 因为接下来你有长达两个小时左右休息时间考虑接下来准备去干嘛!…… 如果你考虑了两个小时发现都在考虑晚饭吃啥,相信我这智商也就基本告别谈恋爱了,别扑腾了, 回家网恋吧,好歹没话说了可以假装自己掉线。】 花眠:“……” 这么看来,网恋确实比较合适她。 说到网恋……站在电梯里,花眠扯了扯玄极的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男人低下头就发现身边的人正仰着脸星星眼地看着自己,一副有事相求的模样,介于此时他正心猿意马,怕是花眠说想要浮屠岛上的玄鲸他也会点头答应会去织张网捞一捞,所以点点头,直奔主题地问:“嗯?想要什么?” “……你那个镜子,”花眠指了指他的怀里,“那个镜子可以给我留一个不?你走了,我要是想找你说说话……” 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 玄极想都不想把那个像胭脂盒子似的镜子掏出来,放到花眠手心,还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带了一个来现世,不然他能给她十个……停顿了下,他看看她指尖捏着、认真摆弄那个小镜子,打开又关上,于是主动开口道:“打开,然后叫我的名字,我听见了,就回你。” 花眠手一松,小心翼翼掀开一条缝往里看的古镜“啪”地一下被重重合上,花眠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很紧张地看着玄极……玄极翘了翘唇角,安抚道:“无碍,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弄坏了我走不开,差个狐族的人来现世走一趟再给你送一个便是。” 花眠:“……喔。” 玄极想了想,缓缓继续道:“到时候来都来了,你还想要别的也可以一道送来——绫罗绸缎现世好像用不太上,金砖珠宝倒是可是兑换现世流通货币……东珠或者夜明珠你喜欢吗,晚上你不爱留夜灯睡觉,夜起时仔细摔着,留颗夜明珠照明倒是极好的。” 花眠:“……………” 花眠:“诸夏大陆有什么好吃的吗?” 玄极:“?” 花眠对自己也很无语,埋头把小镜子塞进包包里,碎碎念般道:“……算了,当我没说过。” 玄极:“那夜明珠……” 花眠脑袋一疼:“不要。” 玄极:“哦。” …… 下了电梯,出酒店门,打车去市中心。 ……原本可以开车去的,只是花眠在H市跑腿儿专用小车被砸得稀巴烂之后抢救无效报废了,介于这些年来虽然没把自己饿死但是也没能攒下多少钱,再买辆车,那肯定是不够的。 这种祸从天降的事儿都不知道该找谁报销,索性只能打破牙和血吞…… 所以,现在,只能打车。 上了车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玄极就乐了:“小哥是明星呀?长得真俊,看着怎么那么眼熟……演过什么电视剧来着,说不定我都看过!” 玄极:“?” 花眠想了想,干脆在下车之前掏出口罩给玄极带上了——他确实不是什么明星,但是最近在网上也是有点红的,片场里不许偷拍明星,群演没说不许偷拍,所以每天玄极不管干嘛都有人拍下来发网上…… 连蹲在那吃个饭都有人夸“怎么那么帅”。 再加上偶尔他行为举止有点古板加奇怪,被剧组的吃瓜群众一渲染就在网上引起千层浪,红到极致他也愣是稳住了没开个微博顺势当下网红,这般低调,又是一波疯狂圈粉。 而花眠就想安静地和他好好一起度过最后一天而已。 于是到了地方,两人也是选人少的街道走走逛逛,刚开始是两人肩并肩,规规矩矩地走,然而街上作为正面形象的活生生情侣例子太对,他们之间,看着最含蓄的也有个手拉手的动作…… 学习能力极强的玄极盯着看了很久,然后低头看了看花眠的手。 玄极:“手。” 花眠:“啊?” 玄极:“可以牵?” 花眠:“啊?” 玄极:“虽然你有手有脚走路也稳当,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是别的姑娘被牵住之后看着都特别高兴,别的姑娘高兴,你也该这般才对。” 在花眠正纠结于玄极的逻辑中一脸死机的懵逼时,手已经被牵走,软弱无骨、微微冰凉的手落入男人的掌心,她眨眨眼,指尖动了动,蹭过男人常年握剑生出薄茧的掌心。 脸红扑扑的,黑白分明的眼异常明亮,花眠咬咬下唇,露出一小排白牙:“那你牵稳。” 玄极郑重其事点点头,说“好”。 于是从出租车下车地点至商场一路上,花眠觉得自己的大脑长到了手上,身体的其他部分好像都消失了,全心全意都是被玄极握在手掌心的那边手——手指微微摊开,像是做贼似的用指腹轻蹭他的掌心,蹭过之后,又用眼角瞥了他,偷窥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每一个小动作,都是满心欢喜。 这会儿进了商场。 他撑着门让她先走,花眠顺势走在了面前,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卡通人物打扮的人拦了下来——来人围着她叨逼叨说了一大堆,好像就是商场的摄影馆搞活动,情侣做一个相性小测试,相性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情侣,免费送一个小玩偶和照相馆代金券…… 花眠:“……啊,就不用了——” 花眠摆摆手原本想拒绝,但是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棺材脸,又有些心痒痒的想多了解了解他,这种提问不都是问什么喜欢吃什么啊喜欢什么颜色之类的问题嘛—— 做、做一做,又没有损失的。 于是花眠做了接下来三十分钟以内她最后悔的决定:牵着玄极来到做题的机器跟前。 机器分为AB两组,男女面对同一问题同时作答,一共五题,对四道题就可以拿到奖励,像是玩偶厂子倒闭想方设法要送人礼物似的,倒是一点也不为难人—— 至少在站在机器前面的时候,花眠是这么想得。 然后开始答题—— 第一题: 【闲下来的时候,相比起出门,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A:是 B:不是】 毕竟哪里都不如酒店的床上好玩,花眠毫不犹豫选了A; 玄极这边倒是认真地想了想,在诸夏大陆似乎没有闲着的时候,上午策论学习,下午处理人族内部要事,没事做的时候倒是会去无量花海中练练剑,怎么也不算待在家里,果断选B; 两台机器亮起红灯响起“滋滋”的错误音效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味。 花眠:“……” 玄极:“你这不是出门了吗?” 花眠:“跟跟跟跟你出来的,能一样?” 玄极短暂笑了声,花眠涨红脸。 第二题: 【喜欢喝茶? A:喜欢 B:不喜欢】 诸夏大陆,除了酒,就是茶,还能有别的选?玄极摁下A选项; 这边花眠也欢快地选了A,抬起头笑吟吟看着玄极:“冰奶盖茶什么的最好喝了,要加很多很多奶,大口喝下去,有茶也有奶!” 玄极:“茶加奶是什么喝法,还要冰镇?还要大口喝?你放过茶。” 花眠:“……” 第三题:【婚后是否想要孩子?】 花眠:B,想要。 玄极:A,随缘。 第四题:【如果你的恋人要求你离异性远一些,你的想法是?】 花眠:A,劝说她/他这是正常社交。 玄极:B,理所当然。 第五题:【半夜的时候有偷偷想对方想到睡不着?】 花眠:A,有。 玄极:B,睡觉就好好睡觉。 五题回答完毕。 五题只对一题,还是建立在双方对自己的回答和对方完全不是一个东西的情况下……空气之中一度,呃,应该是,再次,凝固着尴尬的气氛。 花眠:“QAQ。” 连打扮成玩偶的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本着“艾玛太惨了”的同情塞给花眠一个玩偶作为安慰奖,花眠抱着那个安慰奖哭笑不得,玄极倒是像没事儿的人一般,拍拍花眠的脑袋,低头问她,想吃什么? 花眠抓抓脸,随便说了家餐厅。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扶手电梯,花眠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前方操碎心的吃瓜群众发来关爱—— 【苏宴:咋样?】 【花眠:感觉,好像,是要分手了。】 【苏宴:黑人问号脸。】 【花眠:……太惨烈了,情侣相性这种东西就不该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苏宴:你抓着小哥去做情侣相性?】 【苏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脑洞大开,不会一题没对上吧?】 【花眠:对了一题,问爱不爱喝茶,他毫不犹豫选了爱,然后我说我爱喝奶盖。】 【苏宴:?????????…………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艾玛真的太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眠:笑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2章 【现世】 按照度娘的攻略上说的那样, 在吃饭的时候, 花眠凑到了玄极身边开始跟他讨论要看什么电影——别看玄极是个外来人就无视他的这项权利,根据花眠观察到的,自从知道了“电视”这玩意之后,玄极天天往外跑的时间都缩短了那么一点点…… 有一天半夜, 花眠下工之后缩在道具车里等他,跟约好的时间迟到了十分钟他才姗姗来迟,然后告诉她迟到不是因为遇见了狐族, 就是在房间摁遥控器偶然调到了一个台, 看到了一个电视剧, 没看过前面几十集也没看过后面几十集的他,就想知道一下女主到底是不是男主的亲生妹妹,所以坚持把电视看到了当晚播放完毕。 而且还真情实感地争论一番,认为自己觉得女主确实就是男主的亲妹妹还给她数出个一二三来,花眠最后用一句“真有这种剧情编剧活不过今晚”给不情不愿地打发了去。 …………可以说是一位非常容易入戏的观众了。 但是约会时候“看电影”并不是真的要“看电影”, 为了防止玄极看电影看得过于认真, 所以花眠心怀恶意地选择了十二月上映的《星球大战8》,这大概是一部在说什么别说是玄极就连她也看不懂的电影(……)。 对此玄极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花眠指着电影海报说“就这个吧”的时候, 低下头, 看着她说:“随你。” 男人这么好说话的模样,让花眠稍微有了一点点罪恶感。 ”你,你要是有别的主意可以说的哦!” “不用。”玄极看了眼面前的电影海报,“就这个, 可以。” 让光研究汽车是什么鬼都研究了半个月才研究明白的人去看宇宙飞船,为了独占欲这东西,花眠觉得自己可以说是非常邪恶了。 这会儿买好了票,等待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小时,两人绕着电影院楼下的各种餐厅走了一圈,走到一家奶茶店门口,花眠停了下来,伸脑袋看了一眼。 玄极:“?” 花眠:“奶盖。” 玄极:“……” 走进店里要了一杯冻顶乌龙奶盖,加奶霜,拿到奶盖后直接把杯盖上面的小口打开,走出店门,踮起脚递到男人的唇边,花眠言简意赅命令:“喝。” 为了替奶盖洗白,她也是操碎了心。 玄极嗅觉好,杯子距离他八百里开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乳酪香,对于这种味儿男人向来敬敏不谢——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花眠垫着脚高高举起手臂把东西递到他唇边的样子看上去太努力,努力到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余光发现奶茶店里已经有几个年轻小姑娘看过来,窃窃私语讨论一番之后低低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手撑着下巴,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玄极抬手将脸上的口罩取下来,奶茶店里又是一阵骚动。 低下头就着花眠的手飞快喝了一口她手里的东西,甜,腻,奶味,冰冻的过夜茶水味一瞬间在口腔中散开……玄极眉眼镇定自若,抬起手用手背蹭了下唇角,毫不犹豫地把口罩戴上了—— 世间居然有如此可怕的东西。 “好喝吗?”捧着奶茶杯子的花眠仰着脸问。 玄极忍了又忍,才没有把“难喝至极”甩到那张充满了期待的小脸上,咬着后槽牙,拧开脸用公平公正严肃的语气淡淡道:“喝不惯。” “多喝几口就习惯了啊,”花眠低下头看了眼手上的奶盖,嘟囔着“还好只买了一杯”,然后动作自然地就着玄极喝过的地方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喝了起来,舌尖美滋滋舔了舔唇瓣上的奶霜,又问,“真的不要再试试?” 玄极:“……” 花眠:“玄极?” 玄极强行将自己的目光从她湿润的唇瓣上收回来,沉默了几秒后道:“你自己喝,我不渴。” 玄极撒了个谎,事实上他喉咙紧绷,喉头发热,正是合适两壶温热烧刀子灌下去麻痹麻痹神经顺便清醒一下头脑的好时候……可是眼下手边没有酒,只有花眠。 ——现在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青玄总说宁愿在无量宫书阁里抄一天的武学书也不想和那些相亲的姑娘们出去一个时辰。 ——太难了。 ——现在让玄极选,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提着剑再去闯一次汐族圣地与镇海之兽一决高下…… 总好过站在这眼巴巴地看着个小姑娘一脸无察觉地用自己喝过的杯子喝难喝的凉茶。 看着那双软绵绵的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的模样,玄极发现自己长那么大,从未眼红过谁,这还是头一次,有点羡慕一个纸杯子。 花眠感觉到玄极的目光好像停留在自己的手上,于是拧过头问:“怎么了?” 玄极停顿了下:“没怎么。” 花眠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杯子,心想难道他是还想喝?其实是觉得好喝的?嗯,确实,世界上怎么会有觉得奶盖难喝的人啊对吧?他肯定就是不好意思说好喝所以才…… 花眠向来体贴,抬手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晃了晃:“还有一点,你要喝吗?” 玄极:“……” 只有一秒就猜到她完全搞错了他的意思。 男人略微无奈,对着面前这张脸却变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眼下只是叹了口气,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她:“花眠……” “嗯?” 花眠挑起眉,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脸越靠越近,在两人已经贴近到一个不那么“礼貌与安全”的举例时,男人顺势取下了口罩,口罩边缘扫过她的脸,那高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她的…… 花眠瞬间屏住呼吸,微微瞪大了眼—— 然而就在这时。 耳朵边响起“叮咚”的提示音,广播提示,《星球大战8》的观众可以检票入场了。 花眠:“……” 广播声将花眠成功地从愣怔状态拉回现实,她眨眨眼,沉默了两秒有些不知道该用四十米大刀砍死放广播的工作人员好还是干脆给他送出一面锦旗……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男人面无表明地直起腰,看了眼广播响起来的方向—— 接下来的广播大概哑吧了十几秒。 重新开始烦人地播放时,男人伸手抽走了花眠手里捧着的杯子,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进去吧?” 花眠盯着玄极手里的纸杯,懵逼兮兮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波骗评论,一会儿要去机场,有空再二更 第43章 【现世】 进了影厅, 从玄极脸上的表情来看, 花眠看出他对一会儿要用这么老大一个屏幕看电视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满意……早知道应该送他个家庭影院啥的作为饯别礼,搞不好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忘记她这件事。 毕竟打开电视就会想起她。 而他肯定忍不住天天都要开电视。 ……嘿嘿。 此时花眠并不知道自己的各种有意识和无意识的行为都在为诸夏大陆培养昏君做巨大贡献。 拿着电影票乖乖按照电影票的位置坐下来,电影没一会儿就开始了,花眠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等到宇宙飞船之类的高科技交通工具出现的时候,她屏住呼吸摆好了姿势,奈何等了又等, 旁边的人居然安静如鸡…… 这也太讲究观影素质了吧? 还是压根已经睡着了啊? 忍不住歪脑袋去看, 结果发现人家正看得认真, 一点要打瞌睡的意思都没有……花眠忍了又忍,最后自己忍不住了:“嗳,你看那些飞来飞去的碟子形状的东西……” 你都不好奇那是啥么? 结果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玄极转过头,迟疑地看了花眠一眼:“怎么,什么飞来飞去的碟子?不是飞船么?” 花眠黑人问号脸:“??????” 大概是花眠脸上的震惊有点儿过于毫不掩饰, 玄极一会儿就了解到了她的意思,他笑了笑耐心道:“这些东西, 包括镭射枪, 诸夏大陆都有。” 花眠:“……” 那个宽容的笑让花眠觉得自己宛如智障, 恨不得当场刨个洞钻进去……犹豫了半天最终选择折服于“没有汽车”、“却有飞船”的诸夏大陆谜一般的科技水平,老实道:“还、还有枪?我看你用剑用得挺好的,还以为……” “诸夏有西荒人族,以智慧见长, 擅遭神兵火器,在浮屠岛往北三百里,有诸夏大陆最大神器军.火库——在最顶端的珍品阁里,有一半是我的作品。”玄极不急不慢道,“我喜欢用剑,不代表我不擅用枪械。” 花眠:“……” 好好好。 从头武装到牙齿。 花眠往男人那边蹭了蹭,反正这会儿电影在说什么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了,周围看电影的人也不是很多,她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音:“……呃,你这样给人感觉不真实,真实的人都会有弱点的,但是你什么都会。” “弱点?有啊。” “什么?” “不是你吗?” 困惑且毫不犹豫的反问,颠覆玛丽苏言情文浪漫套路,快狠准到以至于花眠都没反应过来,抬头问了句”我怎么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男人在说什么…… 于是黑暗之中红了脸。 还好谁也看不见。 花眠的拳头悄悄捉紧:“我在这边好好的,不会成为你的弱点。” 玄极动了动,稍稍往下坐了些,这样花眠有些偏的脑袋就正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男人淡淡道:“并不是你说不会就不会,弱点这东西,是恐惧,是胆怯,是长在心底深处的不安……” 男人抬起手,拍拍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姑娘的脑袋:“所以,你说得不算。” ………………暂时放下澎湃的少女心,出于剑鞘的尊严,花眠举起手臂,捞起袖子露出胳膊:“我也很强的,你看我,不能给你一点安全感吗?” 目光在那一只手能拧断十个的小细胳膊上扫过,玄极低头看着花眠,而此时花眠也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就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姿势微微扬起头。 花眠:“……” 忽然。 感觉。 气氛有点紧张。 花眠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随后便睁大眼看着男人低下头,那张英俊的面容以熟悉的方式逐渐靠近,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在感觉到他的呼吸从面颊上扫过,温热柔软的触感以小心翼翼的方式落在了她的鼻尖—— 花眠缩了缩脖子,然后睁开眼,眼巴巴地看着玄极。 那双瞪大着黑白分明的眼,就差把“就这样吗”写在脸上。 玄极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她的面颊,嗓音低沉缓慢,微笑:“剩下的,等我来接你回家。” 昏暗的电影院中,她微微一怔后垂下眼,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小弧度悄悄点了点头,然后身子下滑了些,整个人快要依偎进她的怀中……那只有些冰凉的小爪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气,颤颤悠悠地找到了他的大手—— 面前的大屏幕上,表演至高.潮的最后战役,枪战声,爆破声biubiubiu…… 她的手却抖得厉害,将他的手指推开,压平。 然后慢吞吞地,在黑暗中,将自己的指尖塞入他的指缝……然后,掌心贴合,十指紧紧扣住。 ……电影快结束了吧? ……天快黑了。 ……今晚的月色好不好来着? ……也不知道像不像他来的那一天。 她还记得,他来的那天,月色正好。 …… 花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电影总有散场的时候,当电影院灯光亮起来时,她感觉自己的胃往下沉了沉—— 这是相当具有戏剧性的一幕,就仿佛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有一个雄厚又威武的声音站在圣光之中宣布:颤抖吧,从此时此刻开始,每一秒,都是你生命的倒计时。 花眠深呼吸一口气慢吞吞从位置上站起来,然后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脚下一僵硬忽然绝望地响起:在过去的两个半小时里,她用了一个半小时沉浸于玄极的美色和不自知的情话里,然后用剩下一个小时,恐慌着他就要离开回诸夏大陆这件事。 负面情绪达到巅峰的时候她曾经掏出手机想跟父母说:女儿不孝,你们能不能当二十三年前只剩下来一只咸鸭蛋(磕头)。 ………………也就是说她因为思想斗争过于忙碌,到没时间去思考接下来应该去哪。 花眠:“……” 玄极:“怎么了?” 花眠:“没有。” ——攻略都是骗人的,说好的两个半小时大脑休息时间呢! 愤恨之中,花眠只好假装自己已经期待很久地又是随便指了一家餐厅,一只手挽着玄极,一只手拎着那个答题得到二十分以博取同情换来的恐龙形状玩偶,杀进餐厅,吃了顿不知所谓的饭。 走出餐厅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八点半吧。 上出租车的时候特地报了个距离影视基地还有一些远的位置,下车之后,面对一片荒芜,玄极也非常识相地什么也没说,两人肩并肩走了一段距离。 今晚的月色令人讨厌的不错。 道路上前后荒无人烟,花眠背着手与玄极走了一小段,想了又想,率先打破沉默:“你回去以后,不要不接我电话啊。” 玄极认真地想了下“电话”是什么,这时候看着花眠从包里掏出那胭脂盒子似的玄镜晃了下,他停顿了下,翘起唇角点头:“好。” “自己要注意安全。” “好。” “……不是,”花眠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拦住男人的去路,“万一那个什么什么女祭祀非闹着嫁你不可怎么办?” “不娶便是。” 说得倒是轻描淡写。 “她非要嫁呢?” “不娶。” 花眠低下头,鞋底若有所思地在脚下玄极影子上蹭了蹭,开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模式:“话都是你说的,没没没人逼你啊……做妾也不行,人家汐族女祭祀那么厉害的人物,嫁了你做妾像什么话,有碍于和平。” 玄极唇边的笑容扩大,觉得她这样也不错,反正不讨厌。 女孩子么,总该主动开口讨要些什么,才显得可爱的。 毕竟他又不是给不起。 男人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此时,乌云移动,遮住月光……周围平地风起,树影摇晃,那阴影照印进了男人的眼底,让那双瞳眸中平白增添一丝晦暗与阴郁,唇角的笑容也消失了一些。 “花眠。” 他放轻了声音,不得已打断了她的碎碎念。 明明已经小心翼翼,奈何站在他面前的人却似乎还是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闪烁地看着他,眼中写着不安。 玄极叹了口气:“时间到了。” 花眠轻轻抿起唇,不语。 玄极上前一步,稍稍弯下腰,让自己能够看清楚她的脸,他看得认真,就像是要将她的眉眼好好记挂住一般:“我走后,自己好好保重自己,片场人际关系复杂,大多数人却没有太大坏心眼,你……不用怕。” “嗯。” “有事同我说,你叫我便应你。” “好。” “需要什么也跟我说,我这边安顿下来,便遣人替你拿。” 花眠点点头,忽然又笑了——在她微微弯起的眼中,倒映着男人的影子,他周身覆盖上了一轮淡淡的月光光晕……她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下他额前垂下的碎发:“我能有什么好需要的啊。” 我要的么。 不过是一个你。 眼前的人影变得有些模糊了,花眠也不知道是自己眼睛模糊还是怎么的,只是感觉到指尖他发丝的触感好像也变得有些冰凉…… 于是心中便慌了起来,手落下,落在他的肩膀上—— 稍稍用力,将他压下。 同时自己踮起脚尖。 柔软的唇瓣触碰到他的唇瓣,冰凉的,又矛盾地带着一丝呼吸的灼热……在他微诧异之中,她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唇瓣,见他没太大反应,干脆大着胆子用贝齿啃咬一口。 她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哭。 “记得回来接我啊。”到最后她始终都是唇角微微上扬笑着的模样,“我是个死心塌地的人,当真的事就是一辈子……你要是骗我,就是骗一个人骗了一辈子,要下地狱的。” 她的手轻轻扯他的耳朵。 直到他点头说“好”,然后化散做细碎的月昏黄色光颗粒,消失在她的眼前。 树影摇曳,沙沙作响。 乌云之后,月亮露脸,一切又恢复了最开始那样的平静,就好像在过去的很长一点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而花眠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就像是梦啊。 一场醒不来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飞机起飞前一秒,搞定了,泪奔!!!! 我这么努力,你们还不得留言夸夸我!!!! 第44章 【现世】 ——玄极离开之后的这一天。 花眠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 从来没有觉得这一段路这么长过……她走到电梯面前摁了摁电梯, 看着电梯从二十几层楼慢悠悠地往下降,她微微蹙眉,转身选择去走楼梯。 不知道爬楼梯爬到多少层时候开始,累到大脑放空。 回到自己的房间的那一刻却仿佛清醒过来, 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人从她生命之中离开了,对于他还会不会回来这件事,她甚至没有太大的把握。 花眠:“……” 酒店隔壁房间已经退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似乎对现世的一些规则已经挺有一套——总之从这天晚上, 这个房间的阳台门不会再在半夜开启……尽管花眠还是习惯等待听这一声响, 再看黑影从窗前掠过,她才睡得着。 所以这一天,因为空无一人的隔壁房,花眠失眠了。 ……失眠是人类的公敌。 ——玄极离开后的第二天。 花眠眼底的黑眼圈吓坏了美术工作室的所有人,苏宴在得知花眠一晚上没睡后,把她塞回了道具车里……站在无精打采的画面面前, 苏宴叉腰问:“姐姐哟,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难道世界上还真的存在因为嫌弃你爱喝奶盖所以要和你分手的男人?” “……”花眠无精打采掀起眼皮子扫了眼苏宴, “是他回家了。” 苏宴惊了:“回家了你就这样了?他回家时候顺便把你的魂儿也打包带走啦?” 魂儿, 当然是还在的。 花眠微微蹙眉:“我我我我见不到他了呀!” 苏宴嗤笑:“别逗了, 你活在飞鸽传书的年代?微信,电脑,想见到他的脸,怎么样不能看到?” 苏宴在努力给花眠科普高端的现代通讯技术的时候, 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花眠手中把玩着的像是胭脂盒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她以为就是花眠随手找来的一个道具玩耍分神用的。 殊不知这玩意此时对花眠来说就像是个烫手山芋—— 想联系他。 不过他刚走,我这就迫不及待地叫他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想联系他。 也不知道现在他在干嘛,练剑还是在熟悉新剑鞘,现在喊他的话,会不会打扰到他?会不会因此而被讨厌? 他倒是没说什么时候不能叫他。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时候都能叫他。 啊。 矛盾。 其实只要听一下声音或者说句话,确认安好就好了……并不会花太多时间啊……虽然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连这点事都没有。 “咚”地一声,花眠脑袋一歪,脑壳撞到车门上发出一声轻响,她叹了口气,由衷感慨:“烦死了。” 苏宴:“……????不是很懂你们恋爱中的少女。” ——玄极离开后的第三天。 连续失眠两天搞不好会闹出人命。 苏宴不得不在晚上睡觉之前敲响了花眠的门。 门敲响很久后,才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花眠拉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子酒糟味儿扑鼻而来。 苏宴被呛得捏住鼻子,走进房门一看:日尼玛哟,茶几上全是东倒西歪空掉的啤酒瓶,还有几瓶累在一起玩叠叠乐的空二锅头玻璃瓶! 苏宴看了眼身后的门,感觉比通往纳尼亚王国的衣柜还要神奇(*外国童话《纳尼亚传奇》梗,一群小孩捉迷藏中偶然通过衣柜来到童话王国):“………………………………你也学会酗酒这套了?” 花眠这会儿正斜靠在沙发,拎着一瓶红酒,懒洋洋地笑着道:“睡不着嘛。” 吐字还很清晰。 听上去是还能喝不少才会晕过去的样子。 苏宴将眼前这神奇的一幕拍摄下来并抄送美术工作室微信群——一堆红白黄混搭空酒瓶之中,少女醉眼朦胧地傻笑,居然也没醉倒——群里立刻被一大堆的“???”给刷屏,人们纷纷问苏宴怎么去了平行世界。 美术工作室老大故作神秘:“心中有事,便千杯不醉。” 苏宴面无表情拍马屁:“老大就是老大,文艺,看看你们这些只会打问号的,都不配得到第一手八卦消息。” 最后直到半夜三点左右,把买来的酒包括酒店里吧台的酒都喝光后,花眠终于睡着了……呃,准确的来说是嘴倒了。 酒精永远是失眠人的好伴侣,乖孩子不要学。 …… 以上。 如此反复。 花眠迎来了玄极离开后的第七天。 人类有一句伟大的哲学理论是这么说的,“七”是一个神奇的数字,在人类的数万日生命历程里,也以“七天”作为一个循环,周而复始。 如今花眠发现这个看似鬼扯的理论还是有点儿依据的,也许她是一个回复能力很强的天生独立生存动物,总之在玄极离开的第七天,她可以正常吃饭,正常工作,依然少言寡语,夜里捂着耳朵戴着眼罩也能正常睡着,不去刻意想隔壁房间是空的这件事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 一切在恢复正轨,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整个片场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的哆啦A梦虽然正常在跟剧组,也还是戴着口罩沉默地站在一旁,但是没有活儿的时候,她不在全神贯注地注意着片场的风吹草动,而是两眼发直地把玩着手中的那个小小的精致胭脂盒造型的玩意儿。 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而这一天正好有白颐的戏,这是他在整个剧组的倒数第三场戏,按照接下来每天一场的进度,后天他就能顺利杀青,拿钱,回家……在这么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前提下,他好像也有了一些多管闲事的心。 比如中场休息的时候,披着毯子的他拎着一盒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星巴克蛋糕和咖啡凑到花眠身边:“早餐吃了吗?” 花眠从游神之中回过神儿来,抬起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其实他们周围挺多人的,远远看过来就是白颐站在一旁休息,恰巧站在她旁边而已。 花眠松了口气:“……好、好像吃了。” 白颐笑了起来:“全世界记不住自己吃了早餐没有的人只剩下你了吧,日子也过得太懵逼了你。” ……只是最近这样而已,不过好歹还活着?花眠抬起手挠挠头。 “拿去吃,”白颐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像是料到她会开口拒绝,于是率先打断她,笑眯眯道,“后天我就杀青了,到时候不在剧组,可能不能天天见面,总得找个机会还你那两个救命的包子。” “……”花眠张了张嘴,最近因为睡眠不足大脑不太好使,她反应迟钝地盯着男人手里的东西,因为下意识知道要拒绝,经过一番愚蠢的思想斗争,最后不经大脑地摇摇头,“我不喜欢喝咖啡。” 白颐:“……” 花眠:“……” 用了三秒意识到自己狗胆包天地说了什么,花眠一张脸由白转红再转白,“啊啊”了半天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一副生怕白颐把东西摔她脸上的怂和惊恐……她直接后退了几步,这让白颐颇为无耐,他还以为揭露自己小胖的身份之后,花眠会对他稍微亲近一点呢? “抹茶拿铁,就是奶加抹茶,助理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买来,我不喝这种甜腻的东西,正好你不喜欢喝咖啡啊,都是缘分?”白颐提了提手中的袋子,稍稍弯下腰凑近花眠,“你最近脸上不是很好看,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心情不好吗?” 花眠:“……” 花眠向来是个演技不佳的人,一旦被猜中心事什么都写在脸上,这会儿她紧绷着小脸,捏紧了手里的玄镜。 白颐垂下眼,目光几乎不可察觉地从她手上拿着的古朴玄镜上一扫而过……几秒后,抬起眼,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只是加大了笑容歪了歪脑袋:“嗯?有什么不开心,可以跟我说?” 说、说什么说? ………………哪怕是小学同学。 好像也没有到,一言不合交心的地步吧? 难道告诉你我男朋友回异世界登基为皇,我正在为他担忧这件事吗? “都,都是很无聊的事,”花眠耷拉着肩膀,背部紧绷,因为白颐的凑近整个人不得不往后缩,“你不会感兴趣的……可能会烦。” “说什么话呢,”白颐笑得眯起眼,“怎么会烦,眼下你只有我了不是吗?你是我的……” “?” 花眠下意识觉得这话好像有点奇怪,抬起眼看了眼白颐。 后者若无其事地补充道:“你是我的小学同学啊,互相关系不是应该的吗?看你在片场好像也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的样子。” 花眠:“……” 其实。 我也不太喜欢和你说话—— 是你一直凑过来,非要说话,我总不能不理你。,因为这样显得很没有礼貌。 被逼着无奈,眼下又快到了休息时间,越来越多临时下工的人在周围聚集,白颐又是个惹眼的……眼下已经有不少人好奇地看过来,不知道白颐正笑眯眯地和美术妹子在说什么…… 美术妹子戴着口罩,只是露在口罩外的眼说明了这会儿她的紧绷和惶恐—— 如果不是主角之一是白颐,此情此景,应该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直到花眠结结巴巴地扔下一句“没事”,转身落荒而逃。 白颐拎着吃的手停在半空,微微一愣后直起腰看向花眠迈着短腿哒哒慌张跑开的背影……脸上笑容收敛起来,眼神微微变得暗沉。 不远处,助理A小哥小心翼翼凑上前:“颐哥,这些蛋糕……” 话还未罗,胸前便被一股脑地塞进一个蛋糕盒子和没开封的咖啡杯,冷漠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拿去扔了。” 助理A:“……” 白颐转身走开,留下助理A在原地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此时助理B凑上来,看了眼助理A怀里的东西:“……颐哥从来不喝抹茶拿铁这种甜滋滋的东西,你买这干嘛?” 助理A快哭出来:“他叫我特地跑去买的啊!我怎么知道哦!买回来又不要了!好像还生气!” 助理B:“……” 啥叫伴君如伴虎啊,悲催的。 …… 不远处,并不知道片场边缘曾经发生了什么腥风血雨的事儿,苏宴抱着一箱子道具路过的时候,伸脑袋看了眼:“花眠呢?” 工作人员妹子A:“中邪了。” 工作人员妹子B:“更像是思春。” 工作人员妹子C:“刚才还在那里……呃,现在不在了。” 苏宴一看时间:到午休时间了。 苏宴:“……” 看来花眠又直接无视了领盒饭这件事,直接回到酒店房间里修仙去了……最近她一直这样,就好像周围空无一人的环境让她觉得稍微好过一些似的。 掏出手机打电话,关机。 苏宴叹了口气:“剧组都爱死这种人了,光干活还不吃饭,完美。” 与此同时。 并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的花眠盘腿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抛接那个管玄极要来的玄镜…… 白颐想干嘛来着? 嗳。 算了算了。 鬼才关心,别太靠近,让八卦人士拍到放网上去就行。 抛接动作机械重复反复多次后,她双手接住那个玄镜,盯着这些天就快要被她指尖磨平的纹路看了一会儿,然后,指尖稍稍将那玄极盖子撬起来一条缝隙—— 花眠:“……” 稍稍弯下腰,歪着脑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也会打扰到那边的人一样。 ……这玄镜要是有单向偷窥技能就好了,花眠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似的想,我保证天天偷看他,然后一声不吭安静如鸡。 被指尖撬开的盒子越来越大,里面逐渐有蓝色的光渗透出来——于是花眠开启盒子的手犹豫了下:怎么亮光了,以前好像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 玛德,不会坏了吧? 心中未免有一丝慌乱,正当花眠百思不得其解这玩意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她听见从手中的东西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花眠。” 花眠:“?!!!” 赤着脚盘腿坐在床上的少女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就将玄镜“啪”地一声盖上扔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小盒子砸到墙壁发出一声轻响,弹起来,掉落在房间的地毯上。 花眠:“……………………” 呆坐在床上三秒,第四秒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几乎是双手着地地从床上滚下来,手脚并用冲向那个房间角落的小盒子,花眠一把将盒子抓起来,深呼吸一口气,整理了下头发,智障似的摇晃了下盒子,舌头打结:“玄极?玄极?” 花眠双手捧着那小盒子,微微瞪大眼。 等了一会儿,良久,才听见盒子里传来男人无奈的声音:“你把盖子打开,不然怎么看得到?” 内心“哗”地一下—— 就像春风吹拂大地。 春雨淋漓,万物生长复苏。 草长莺飞。 惠风和煦。 暖风之中,他踏着光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我也来了!!!! 第45章 【现世】 花眠握着玄镜的小盒子, 迈着大步冲到镜子跟前, 仔细地照了下镜子,然后飞快地在黑眼圈底下糊了一圈遮瑕,最后跳回床上,清了清嗓子, 打开玄镜。 一眼就看见镜子上雾面散开,男人熟悉的脸从镜子后面露出来,花眠的心里的玫瑰也跟着绽放(……), 她微微眯起眼, 企图掩饰住自己的愉悦—— “看得到吗?”并不知道所谓的“摄像头”到底在哪, 花眠低下头,努力让镜子正确的方向对准自己的脸,又问,“看得到吗?” “看得到。”玄极嗓音平缓温和,“就是有些晃。” 花眠:“……” 花眠默默地看了眼自己抖得像是帕金森患者的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镜子放到了膝盖上, 自己低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他身着雪白的衣襟,看着不像是外套的模样, 只见此时, 他拿着镜子找了个稍微亮堂的地方, 那大概是个窗边,他倚着窗坐下…… 这时候花眠看清楚他着的是中衣。 于是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按照玄极之前的说法,诸夏大陆与现世时间同步,也就是说在花眠这里是大中午的情况下, 玄极那边应该也是大中午,他一向早起,怎么可能现在还穿着类似睡衣概念的东西? ——这就说明他早上贪睡了。 玄极一向不是贪睡的人,真的赖床,说明床上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福尔摩斯。 一颗活蹦乱跳的心稍稍沉入冰凉湖水,藏在被子下面握成了拳头,花眠整个人精神都紧绷了起来,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你身上穿的什么呀?” “中衣。早上练了会儿剑,出了一身汗,索性去行宫后面的山泉冲了个凉,”玄极不假思索道,“那套衣服也被山泉打湿,于是索性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正要午睡,却忽然想起玄镜连续几日不曾有过动静,也不知道你在那边是不是有事……” 喔,练剑啊。 等下,他是不是在问我什么—— 花眠还没来得及尴尬自己脑洞开得太大,就被玄极一波漫不经心的反问问了个措不及手! “我我我,没事。”花眠抬起手,下意识地蹭了蹭眼底下的黑眼圈,想了想又小声道,“……就就是,有点儿,想你了。” 镜子那边,男人将她那到最后蚊子哼哼似的话听得真切,于是轻盈跃上窗棱坐稳,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丝丝笑意。 阳光之下,他的笑容,看得很清楚。 “当真想了?那怎不使这镜子?”玄极问,“我还以为在我回诸夏的半个时辰之内,你便会打开镜子同我道声夜安,才睡得着。” 花眠被他这有些个戏谑的话给憋得脸微微泛红,那颗刚刚沉入湖底的心又浮出水面来啦……她将枕头垒起来,玄镜摆上去,自己抱着膝盖在玄镜跟前坐稳—— 解放了双手,于是伸出指尖戳戳镜子,就像是在戳玄极的手臂似的,小姑娘又悄悄微笑起来,似埋怨又似甜蜜道:“哪有这么迫不及待的……这镜子,我不太会用,怕用不好了,在不该打扰的时候扰着你。” 玄极握着镜子,顺手放到了窗棱旁边稍高的落地烛台上,看着镜子中她下巴放在膝盖上的模样,整个人团成一团,可爱至极……于是不假思索开口道:“这玄镜我时刻带在身边。” “嗳?” “你若唤我,便是没有什么‘不该打扰’的时候。” “……”花眠又涨红了脸,也是可恨自己言语贫乏,一言不合被人家说得红了脸,偏偏自己还什么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咧着嘴偷偷乐,抱过杯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想了想歪脑袋道,“那我以后真的会经常、胡乱地打扰你了。” 玄极极有耐心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花眠告诉玄极《洛河神书》的剧组快杀青了,下一单合作还在谈判初期,加上年关将至,接下来她可能有一个很长的假期; H市最帅龙套小哥不见了,大家都很恐慌; 每一天上门来找她“表弟”的经纪人公司依然络绎不绝,只是比前段时间少了一点; 早餐很久没有吃包子,因为最近爱上了豆浆和油条…… 之类之类。 很琐碎的事。 玄极对诸夏大陆提的少,花眠便不问,一来不知道他是否顺利,若是不顺还被提问,平白增添忧虑; 二来她已经没有了作为剑鞘的记忆,诸夏大陆的事儿他说了她也听不太懂; 再有第三,其实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努力地找话题聊,哪怕是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彼此沉默着,也不会觉得特别尴尬…… 花眠抱着被子听镜子里传来男人的呼吸,然后聊着聊着,眼睁睁看着他拿过无归剑,与她一边闲聊,一边仔细擦拭—— 呃。 这玩意怎么也在? 嗳。 他不会……从刚才就在吧? 这就有点别扭了。 虽然没了记忆,但是这无归剑也是在她面前现身教育了一通的,那副刻薄的模样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梦境里都相当令人难以忘怀……现在让她当着刻薄兄长的面儿,和主人谈恋爱—— 做不来。 最诡异的是主人还一边说着“若有人找你不痛快便告诉我,我走不开可以遣人去护着你”一脸认真地抚摸着她的兄长(……)。 脑洞一开就停不下来,花眠把下巴从被子里拿出来:“……你先把剑放下再说话。” “?”玄极挑起眉,似乎有些不明白花眠这么突然有了这想法,“怎么?” “放下吧,我想睡了,你陪我睡一会好不好?”花眠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大着胆子道,“你不是正也要午睡?昨晚下工晚,这会儿有点困。” 其实是撒谎。 这几天都没有大夜戏,下午就收工了。 她自己睡不踏实而已。 而这会儿,外头难得有了阳光,被子蓬松软绵绵的……听着玄极的声音,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缩在被窝里,自然就有了睡意。 玄极闻言,也没说什么,将无归剑放上剑架,花眠看了一眼,心里其实还嫌他放的不够远……但是也没得寸进尺,只是心满意足地看着男人掀开被褥上榻,把玄镜放在面颊一侧。 ……距离有点近。 猝不及防看着那精致的五官靠近,花眠心跳还有些漏跳一拍。 玄镜如此高清,生怕自己皮肤不好或者有痘被发现,花眠很有偶像包袱地将镜子放到距离自己稍远的地方,也跟着掀开被子躺下,转过头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拉高了被子,遮住唇,偷笑。 “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玄极问。 花眠笑容一顿,有些个被揭穿的心虚:“你怎么……” 玄极:“眼底淤青赶上熊猫了。” 花眠:“……” 用了遮瑕你还看得到! 而此时,看着被自己揭穿的小姑娘猫儿似的一动想把脸藏被子里,他便也嗤笑了一声,黑色瞳眸之中盈着淡淡笑意:“睡吧,我守着。” 男人的这句话像是催眠,花眠打了个呵欠,意识居然开始模糊……正拼命想再抓紧时间跟他聊两句什么,比如下午白颐行为举止有点奇怪啊不是狐族还在搞事吧之类的,然而死活也没想起来,脑袋一沾枕头,就困成了一条虫。 最后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竟真的昏昏沉沉要睡了过去—— 天知道她原本只是想找个把她那个兄长无归剑打发走的理由而已……呃算了算了……又是长长的一个呵欠,花眠最终抵不过睡神的召唤,合上眼。 耳边是男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花眠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世界上会出现这么一个人,什么也不干光是在那呼吸,就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安心到她能就着他的呼吸当安眠药—— 如果不是知道玄极是正人君子,这一切都纯粹只是因为她自己花痴,她几乎要想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降头。 “……” 花眠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会儿,然后被自己定的闹钟闹醒,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伸脑袋去看放在枕头旁边的玄镜,然后心满意足地看见玄极的侧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这会儿正端坐在桌边,低头在看什么书信,或许是花眠这边闹钟的声音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所以在花眠爬起来的一瞬间,他也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头看着花眠:“醒了。” “嗯,”花眠用手扒了下头发,“我睡觉吵吗?” “嗯,”玄极认真点点头道,“打呼又磨牙,极不老实的。” 花眠整理头发的动作一顿,直到男人又翘了翘唇角:“骗你的,我也睡着了,怎么知道你吵闹与否。” 花眠“喔”了声:“那睡得好吗,你?” 良久,听见玄极“嗯”了声认真点点头,她露出个心满意足的表情,整个人也极为踏实——就现在这个状态去上班,别说一般的工作,就算导演组管她要宇宙飞船,她都能乐观地给他们争取搞来。 …… 介于这种状态,所以下午苏宴他们看到花眠的时候,又是活蹦乱跳的花眠了。 苏宴感慨:“虽然不知道你中午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你这幅样子我就忍不住想感慨人类的神奇——作为一个人类和作为一条死狗,只需要两个小时切换。” 花眠抱着道具箱子站在苏宴旁边,仿佛突然有了金刚琉璃心,完全做到对她的嘲笑充耳不闻:“你这么有空不如把毯子拿一下,一会儿白颐要下水了……冻出个好歹谁赔得起?” 花眠的目光放在不远处白颐的身上—— 此时白颐正进行他倒数几场戏,有一场戏是他在冰天雪地里跳下湖泊深处拿出宝剑,并且在接触宝剑之后唤醒了自己的记忆,原来他就是最后一只沉睡的神兽,当别的神兽都是从动物进化为人形这个发展过程,而白颐所饰演的白衣将军角色则是从人到兽倒着来…… 不知道作者怎么想的,大概这种让人非常草泥马的设定才符合主角气质?花眠看原作的时候都有一种又好笑又觉得自己被作者忽悠了的无语感。 ……总之这是一场重要的戏。 大冬天,雪都是现成的,直接从室外弄进来就行;场景绿幕做也没毛病;只是哪怕是暖气开得比较足的室内,游泳池的水也是冰的,虽然剧组已经努力在控温,单数这么直接下水搞不好也是能要了人老命……原本剧组都劝白颐用替身,没想到他一口拒绝,花眠都能想到今天这场戏之后,网络上会出现的铺天盖地的通稿,为白颐狠狠艹一波敬业乐业人设。 这会儿从苏宴手里接过厚厚的毯子,花眠抱着向白颐走去—— 白颐身着白衣,身上披着厚重的棉袄,这会儿正抱着个暖宝宝在在旁边看剧本; 道具组的小伙伴还在人仰马翻地搞游泳池的水温试图让它不要冷的那么过分; 白颐的助理一脸紧张看看白颐又看看游泳池那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花眠走过去放下毯子,转过身跟白颐的助理说:“一会儿把里面的毯子烤烤,上岸直接批上更好。” 助理连连答应,白颐听见了花眠的声音立刻抬起头,看着抱着一堆毯子站在他身边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你怎么一个人抱那么多东西,沉不沉,快放下。” 花眠:“……” 虽然说是小胖。 但是因为现在白颐也不会再捂着屁股在那里哭得脸红脖子粗,所以她好像也还是不太习惯跟他开启真的“很熟”模式…… 于是沉默地点点头放下毯子,站在那里思来想去总觉得出于礼貌也该说些什么,于是憋了半天,盯着那张英俊的脸蹦出一句:“游泳池水很冷,你下去赶紧上来。” 花眠话语一落,白颐的助理在旁边“噗”地笑了,花眠立刻涨红了脸,白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火烧屁股似的走开了……白颐看着花眠,一只手撑着下巴笑道:“中午发生什么好事了,你看着精神好了很多。” 花眠抬起手摸摸脸,咧嘴笑了下,然后摇摇头。 白颐盯着她看了很久。 花眠总觉得他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良久男人抬起头突然道:“我中午在网上看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花眠:“?” “右手食指搭在左手的无名指和中指上,用左手小拇指扣住;然后右手无名指和中指搭在左手的食指上,用左手大拇指扣住……”白颐放下剧本,伸出手,摆弄自己的两只手,在把两只手拧成一个复杂的形状后,左右手之中有一个小小的缝隙,白颐举起手,“看见中间的小小缝隙了吗?网上的人管它叫住‘狐狸之窗’,通过这个小小的缝隙,可以看到隐形的魔物或者妖魔鬼怪的真面目。” 花眠弯着腰,看着白颐摆弄。 直到他手一转,转向花眠—— 花眠微微一愣,居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白颐放下手,冲着她微笑:“我在‘狐狸之窗’中看着你,是……” “什么?”明知道这种东西是骗小孩子的,花眠因为心虚还是忍不住有点儿紧张,“是什么?” 白颐:“身穿白色嫁衣的模样,看着像是要做谁的新娘?谁啊?我吗?” 花眠:“……” 花眠直起腰,将耳边的发挽至耳后,面无表情道:“不好笑。” 白颐瞪大眼无辜地“嗳”了声,这时候导演那边叫了声意思是准备可以开拍了……白颐收起了脸上的玩笑,脱了厚衣服站起来,舒活了下胫骨,完全不太害怕接下来折磨人的下水戏似的—— 抬脚走开之前,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花眠:“你也看看我啊,万一我身上穿新郎官的衣服,咱们就真的天生一对了。” 花眠弯腰打开暖炉,抖开毯子,开始默默地烤毯子,没理他。 白颐掏了个没趣,摸摸鼻尖离开了。 那边导演操着他的大嗓门港普讲戏,又问白颐准备好了没有……白颐的助理啊经纪人啊全部一窝蜂地站在游泳池边随时准备舍身救主,花眠见他们谁也没把自己“记得烤烤毯子”的话放在心上,摇摇头在白颐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把毯子放在自己膝盖上开始烤—— 不远处导演也希望这种戏能一次过,所以讲戏讲得有点久。 花眠在暖炉跟前蹲久了又有点昏昏欲睡,手背压着唇小心翼翼打了个呵欠,伸脑袋看向白颐那边,好像已经准备开始下水的样子…… 花眠把烤暖和的毯子叠好,放到一旁备用。 坐了一会儿有点无聊,不小心想起了白颐之前跟她开的玩笑,狐狸之窗什么的,怎么弄得来着?……好像是,右手食指搭在左手的无名指和中指上,用左手小拇指扣住,然后,然后右手无名指和中指搭在左手的食指上,用左手大拇指扣住…… 花眠看着自己的手指缴成一团。 在她拼命地摆自己一点不灵活的手指,憋得脸都红了时,那边导演一声令下,白颐跳下了游泳池,泳池水到他的腰间,他站在池水里面无表情的模样,几块水波纹荡漾开,将刚扔下水的冰块推开来—— 当白颐往前走两步。 这边花眠终于笨手笨脚地拧好了手,兴高采烈举起手用两只手中间的缝隙扫了一眼片场……然后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是骗人的。” 花眠碎碎念着,拧了拧身子,然而当她几乎是无意间将手对准白颐所在的方向,她看到黑洞洞的缝隙里有白色的光…… 花眠微微一愣。 定眼一看。 随机看见,站在游泳池中央的白衣男人,背后几条巨大的白色狐狸尾巴高高翘起,头顶两只耳朵竖起来,伴随着他的走动,几条狐狸尾巴耀武扬威似的在空中拧动着…… 花眠:“……” 举在半空的手僵在原地,放在膝盖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 她眨眨眼,心想莫不是她还在做梦,压根没有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求评论嗷嗷啊嗷嗷 88个红包儿 第46章 【现世】 花眠放下肉, 揉了揉眼睛, 看看白颐,嗯一切正常。 再重新做出“狐狸之窗”,架在眼前,再看向站在游泳池中央的男人, 毛茸茸的大尾巴和耳朵,尾巴不多不少正好八条。 花眠:“……” 心中一时间震惊、诧异,怀疑, 恐惧。 白颐的尾巴为什么不是九条, 花眠一想到自己那四分五裂的行李箱,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怪不得就在狐狸被砍掉尾巴的第二天,白颐就说什么摔了腿请假了…… 原来,他就是那天那只被砍了尾巴的倒霉狐狸。 那玄极之前说会要害她性命之人,原来就是白颐,——这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曾经被父母揍得捂着屁股哭得厉害的小胖? 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揭露自己的身份? 是因为知道玄极走了就没人护着她, 他可以为所欲为,要让她死得明白当个明白鬼? ……可是可是, 玄极前后出现不过一个多月,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 白颐作为和花眠同步来到这个现世的人,他为什么完全没有抓紧时间对她下手以绝后患? 啊啊啊,纠结死了! 花眠想不通了,抱着脑袋蛋疼了一会儿, 然后将地上的毯子捡起来——她都佩服此时此刻内心的强大,在遭遇极大冲击、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她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淡定,站起来把掉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叠好放好…… 而不是跳起来尖叫着逃跑再也不回来。 花眠把毯子放好后,转身迈着淡定的步子离开片场——她觉得自己大概毕生的演技都浪费在了这上面,现场大概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异常,尽管此刻她的背后的冷汗都顺着背脊往下滑落,手脚都在不受控制的轻微抖动,然而表面看起来,她也不过就是面色有些苍白而已。 慢吞吞走到片场的角落,四周看了看没有人,花眠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那枚玄镜,犹豫了下,伸手想要打开:她才不是什么自作聪明的烦人精漫画女主角,遇见这种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找玄极…… 告状! 然而刚打开玄镜,还没来得及叫出玄极的名字,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刚刚打开的玄镜合拢,花眠微微一愣,此时,身后有一滴冰凉的水掉落在她领口里,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 捏着玄镜的手微微一顿,花眠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随后便看见身上披着个毯子、浑身湿漉漉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后,水滴从他尖细的下巴滴落,他垂着眼,脸上没有表情—— 是白颐。 “用不着事事与他通知,”在花眠错愕注视之中,白颐垂下眼,语气稍显淡漠,“告诉你我是狐族的事,不过是不想再瞒着你。” 花眠唇角抽搐了下:“你……” 白颐似乎是真的有点儿冷,这会脸色有些苍白,稍稍裹紧了毯子,慢吞吞道:“无归剑鞘已经重造,不仅是玄极,狐族的人也放弃了对原有剑鞘的执着……” 他一边说着微微弯下腰,凑近了花眠。 一滴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在面颊上,再顺着他高挺的鼻尖滴落,他薄唇轻抿:“从你来到现世起,我陪着你一起在这边呆了二十几年,说是看着作为人类时的你长大也不为过,哪怕是一开始没有什么感情,这般一来二去也该生出一丝丝怜悯,更何况我们原本就——” 白颐停顿了下。 “算了,说了你也记不起来,”他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花眠,“玄极离开后,我不会再害你性命,你大可放心,也用不着跟他再告状。” 花眠目瞪口呆。 二十多年? 陪着我一起在现世二十多年? 为什么啊? 呆楞之间,捏在手上的玄镜被白颐一把拿走,花眠“啊”了声微微瞪大眼,看着男人轻描淡写地对她笑了笑:“这个先没收。” 花眠一噎:“还、还还我!” 白颐撇撇嘴:“不给,还给你又要同易玄极说些有的没的,浮屠岛的死侍可是烦人的很……我还被易玄极砍掉一条尾巴,最近元气大伤,在他们手上可讨不着好。” 花眠:“……” 谁管你在他们手上讨不讨得着好?! 花眠只觉得眼前这人无赖加无耻极了。 然而偏偏片场哪哪都是人,她又不能同他急红眼……她动了动唇,突然想到:“所以,那个王哥,那个巨石,还有那个电梯……” “都是我。” “……” “但是以后不会了。”白颐承诺,“我发誓。” “……” 花眠无言,胆颤又心惊:当我傻子啊,鬼才信! 恰巧此时导演又在叫白颐,说是刚才那条拍一半他突然从水里爬起来这会儿要重新继续,白颐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身眼瞧着就要走掉……花眠没有办法,一心只是记挂着要把这件事告诉玄极,于是劈手去抢白颐手里的玄镜,白颐像是背后长眼睛似的高高举起手,叫她扑了个空! 在花眠发飙之前,他顺手把那玄镜塞进了裤口袋里,撤掉了身上披着的毯子,劈头盖脸扔到了花眠的脑袋上。 花眠猝不及防被盖住,挣扎了下把毯子从脑袋上扯下来,眼睁睁看着白颐走回人群里,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与旁人谈笑风生。 花眠抱着毯子一路小跑跑到白颐身边,仰着脑袋看着他。 白颐与人说完话,一转头就看见身边这么张小鹿似的惊慌的脸巴巴看着自己,内心却是极欢喜的,连带着眼角有了笑意,微笑道:“毯子很暖,谢谢。” 周围其他女工作人员听见他和一个现场美术道具都这么客气,果然温润如玉,纷纷发出要了老命的叹息! 然而花眠想的却是—— 怎么没把你冻死!!!!! 等白颐转身回去继续拍戏,花眠便像是命根子被他捏手里了一般全程站在游泳池边守着,看着他一跃入水时,周围的工作人员发出“好冷”的窒息声,花眠心都在滴血,只是满心挂念的是—— 我的镜子,啊啊啊啊啊,进水不会坏掉吧?! 十分钟后,白颐再爬上岸,花眠捧着烤好的毯子凑上去,就想着怎么把她的镜子从这臭狐狸身上拿回来,于是乖巧地递上毯子,花眠说:“我的镜子……” 白颐:“不给。” 花眠气急:“那那那你倒是别把它泡水里呀!坏了怎么办!我不和玄极说你的事,也该有别的事要说……” 白颐擦头发上的水的动作一顿,瞥了她一眼,没作回答……花眠当时还有些个拿捏不住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接下来她很快就知道了,也不知道白颐是不是故意的,说好了最好一场过的下水戏,他来来回回下上了十几次,NG到导演都崩溃了,问他是不是水底下很凉快,他舍不得上来。 当时白颐靠在浮着冰块的游泳池边,冻得脸色发青,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人群之中某个小姑娘的脸上,他垂下眼,请哼一声:“水里头凉快不凉快不知道,心里是真的挺凉快的。” 导演黑人问号脸。 ——这天一场水下的戏整整NG了十几次,来回折腾一个多小时。 最后也不知道是导演先受不了了还是白颐真的被冻成冻狐狸,好不容易终于过了,助理早就准备好了什么姜汤糖水暖宝宝毯子足贴一拥而上,白颐被围在人群之中。 网上关于他敬业乐业的帖子已经满天飞,已经有片场的女同胞发了直播帖子:【天啊,这种寒冬腊月,就眼睁睁看着白颐上上下下冰水游泳池!心疼死了,以后谁再说国内演员不敬业乐业,老子第一个打他的大嘴巴!】 白颐披着毯子坐在烤火炉旁看帖子,生活家助理拿着吹风机声泪俱下”颐哥求你以后别这么拼”给他吹头发…… 白颐抬起头看了眼周围,某个小小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 指尖摸过刚刚换下来的裤子,就一会儿没看见的功夫,口袋里就给他空空如也了……垂下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晦暗,将毯子从背上扯下来,男人站起来:“不吹了,我还有事。” 助理:“??????” …… 与此同时。 这边,花眠抱着玄镜头也不回撒腿狂奔。 一路奔出棚外,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天空灰蒙蒙的,能见度很低,跳下台阶,积雪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踝。 雪花掉入脖子里,花眠被冻得活生生地打了个哆嗦,胸腔之中吸入冰冷的冰雪气息,有些被呛着,咳嗽了几声,胸口就像是破旧的拉风箱似的撕扯着疼痛……然而此时仿佛也顾不上这些,正要抬脚继续跑开,这个时候,手肘突然被人从后一把捉住。 一股强大的力量捉着她往后拖了下。 花眠身子一僵,回过头去,只见白颐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他一只手塞在大衣的口袋里,捉住花眠的手肘上的手因为用力微微暴出一丝丝青筋;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牛仔裤,头发因为还没吹干透这会儿已经生出了一点儿冰渣; 他垂眼看着花眠,没有说话。 “光偷个镜子有什么了不起,隔着那么远,摸不到看不见的。”白颐淡淡道,“当初急着离开玄极的是你,现在眼巴巴地又想要凑近的还是你……” 花眠抿了抿唇,心想随便你说什么,反正我都记不起来。 “玄极甚至都不知道你这个剑鞘的存在。”白颐歪了歪脑袋,“为了这么个不合格的主人,你何必这样惦记着……你胆小,懦弱,害羞,内向,而像是玄极这种注定在站在人们目光之中的男人,他根本照顾不了你。” 白颐说着笑了笑。 他抬起手在半空中招了招,于是狂风暴雪之中,有一件白色的羽衣从天而降,纯白的羽衣,火红的滚边,袖子上有两只金色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与此同时。 天空之中,从乌云之中有百鸟成群飞来。 环绕周身,已经被白雪皑皑覆盖的桃树忽然抽枝新芽,桃花绽开。 “这话不是说了第一次了,但是我也说不腻,”白颐微微笑着,将手中那洁白的羽衣抖开,迎着风雪披在花眠的身上,“花眠,和我交往好不好?” 花眠呆滞地站在原地,大脑停止运作。 一片混乱的脑海之中,仿佛听见了擂鼓、器乐齐鸣之音,有一个苍老空洞的声音慢悠悠地喝起—— 【暴雪春来,百鸟齐鸣,天蚕羽衣,狐狸娶亲。】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求留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47章 【现世】 那个羽衣落在花眠的头上, 将她的实现挡住, 她抬起头透过薄薄的羽衣看向白颐,总觉得这个视角的他看上去熟悉又陌生,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经他也这样站在自己的跟前…… 那个时候, 百鸟齐鸣,整个诸夏大陆的花都开在盈盈白雪之中,浮屠岛的无量花海与星空连成一片, 玄鲸缓缓游过的时候, 庞大的身躯遮住了月亮。 “……”花眠瞳孔微微缩聚, “濯、濯月?” 磕磕巴巴地叫出了这个,大概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个名字。 …… 狐族的天蚕羽衣果然是传说中与汐族鲛珠其名的圣物,听说这件羽衣可以穿越空间而不受空间扭曲之危,也可以唤醒人前世今生的记忆…… 剑鞘也可以。 所以无论愿意不愿意,在被劈头盖脸地盖上这羽衣的时候,花眠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些被她遗忘的一切。 好的。 还有,不好的。 所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开启剑鞘回忆环节。 等下还有一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惊慌 第48章 【诸夏】 仔细说起来, 花眠应该是个拥有大几千岁的老妖精, 玄极和濯月这个辈分的,见到她叫一声祖奶奶都把她给叫嫩了—— 只是因为她和无归本就是当年女娲补天留下来的寒冰玄铁,补天过后随手扔进了那时候都没个名字的雪狼湖里,后来被一名不知名的铁匠从雪狼湖中捞起, 打造成了剑与剑鞘,剑取名“无归”,剑鞘取名“花眠”。 只是在众多上古珍贵材料所做的神器当中, 他们也不算太出名罢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花眠或者是无归没用, 那时候他们的主人还是天神“荒”——然后当时作为天神的“荒”不太出名, 所以连累着花眠剑鞘和无归剑也不怎么出名。 直到千百年后,天神大人舒坦日子有些过昏了头,某日起来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当个不怎么出名的神仙安然过完一生,于是一拍脑袋,天神“荒”成了邪神“荒”,带着自己的众多神器杀向诸夏大陆, 要搞一番血腥大事业—— 但是世间基础法则就是邪不胜正。 所以邪神“荒”的所谓大事业刚刚搞了没几下,就被诸夏大陆四大种族的首领率领三军齐心协力地给叉回来了, 最惨的是这家伙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己被封印了不说神器还被抢了个精光……其中, 无归剑和其剑鞘,被当时的人族领袖拿走,并作为人族族长信物代代相传。 ——之后又过了几百年。 寒冰玄铁本来就是极天地精华孕育而生的非凡物件,万物皆有灵, 无归剑因日日夜夜陪伴主人餐风饮露,参透武学,逐渐有了灵性——在人族第二任族长易遂风时便无归剑便初具剑魂,只是意志时而苏醒时而沉睡,状态不太稳定…… 而身为剑鞘的花眠,当时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仿佛铁了心觉得自己就当个安静的剑鞘就挺好。 那时候的无归剑剑魂还未成有人形,只是几次苏醒的时候,都忍不住要抽打一下毫无动静的剑鞘——总觉得大家都是一块玄铁打造的,我这边虽然没手没脚怪不方便,但好歹都能睁开眼看世界了,你怎么还像是死了似的…………虽然被刻的花里胡哨的确实令人嫌弃,但也别是个傻子吧? 然而无论无归剑怎么骚扰,剑鞘依然稳如泰山地安静如鸡。 以上,这是前提。 简单的来说就是同一块古老的玄铁,同时创造出了力争上游、修成剑魂的剑本身,还有一个死咸鱼一样不求上进的剑鞘。 ——然后又二百年过去。 人族首领继续换任,这一次,无归剑鞘落入了邪神“荒”败退之后的人族第五任首领手中,他的名字叫“易玄极”,很年轻,接过无归剑的时候也就十来岁,是无归剑历史上最年轻的主人,也是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年轻帅哥。 然后当天夜里,无归剑剑鞘花眠红鸾星动—— 呃,别问为什么剑鞘也能“红鸾星动”,总之就是动了。 那晚在无归剑剑魂终于修成人形,趁着夜里偷偷跑出来,端坐于无量宫屋顶,吐纳月光精华修炼巩固剑魂时,放在他手边的无归剑鞘也令人惊慌地有了反应,剑鞘化作一个迷迷糊糊的小姑娘,抱着手臂出现在月光下,瞪着大眼一脸无辜地问无归剑:“大半夜的你爬房顶上干嘛?” 无归:“……” 看着面前从苏醒修炼成剑魂到初具人形只用了大概不到两秒的剑鞘,无归剑相当无语,怪不得他一个人修炼成人形花了那么久时间,原来是因为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任劳任怨地干了两个人的活儿,连带着剑鞘那一份修炼的苦头一起吃了。 这剑鞘就是躺赢。 这是无归与花眠兄妹第一天正式以人形身份见面,并拟定了今后花眠在无归眼中,牢不可破、绝不动摇的拖油瓶的身份定位。 ……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归也不能再把花眠塞回剑鞘里让她把吃掉的自己的修为吐出来……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剑鞘,直到看到她脸微微泛红。 见状,双手拢着袖子、尖细下巴藏在脖间狐毛领子里的英俊少年凶巴巴、冷冰冰地问:“你脸红什么?” 月光之下,只见站在他面前,长卷发,小小只的丫头抬起指尖,挠了挠脸上的酒窝,低下头小声问:“……没,没。嗳,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无归看她这幅软趴趴的模样,心里就像烧了一把火,更加越发面无表情恶劣道,“没有,就是长得有些丑——你的剑鞘元身不是花里胡哨的吗,怎么化作剑魂人形,这般丑的?” ……丑、丑吗? 花眠微微瞪大眼,虽然是刚刚做了剑魂有了意识,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丑”是什么意思,小姑娘都知道要长得好看才好的,被无归这么一说,她整个人都蔫巴了。 无归见她这么可怜兮兮,要是脑袋上长耳朵怕是和狗一样贴脑门上了,拢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又有些个于心不忍……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眼前的人蓝光一闪,冰冷的剑鞘掉落在他脚下,毫无生息得像是又变作了一件死物。 无归:“……” 哟。 说两句还来脾气了。 人那么小,脾气倒是挺大。 弯下腰,将剑鞘捡起来收回袖子里,无归脚下轻轻提起一点,衣衫扑簌翻飞之间,少年从高高的无量宫殿瓦顶一跃而下,闪身进入大殿之后“藏剑阁”内,此时房间中空无一人,也没点烛火。 无归环视周围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房间内摆着的空空如也剑架上,随后从袖子里把剑鞘拿出来,摆在架子的稍下一层,然后目光一凝,自己也重新化为一把闪烁着雪光的锋利神兵,归位于剑架上—— 房间里很快恢复了一开始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来,在藏剑阁门外停下,稍稍一顿,那人推开了门,走进屋子—— 来人一身玄衣,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英挺严厉的模样,那唇薄显得有些薄凉的面相,但无论如何都是极英俊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整个无量宫乃至诸夏大陆人族的领袖,易玄极。 原来这藏家阁为为无量宫宫主寝房。 男人走进屋子,关上门,看也未看剑架上的无归剑一眼便转身进了屋——显然是并不知道他的无归剑就在今夜,剑鞘与剑双双凝得剑魂修成人形的事…… 花眠蹲在剑架上,眼巴巴看着男人的背影—— 这会儿转身进了屋,玄极坐在书桌后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书,期间整个屋子里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都能叫人听见……只是偶尔能够听见翻书的声音响起。 直到时间慢吞吞爬过,时间接近子时,蹲在剑架上的花眠都有些个昏昏欲睡了,突然听见从里面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地清醒过来瞪大了眼—— 看着她的主人从书案后站起,放松地稍稍舒活了下筋骨,眉眼之间似乎有些疲惫…… 只是下一秒,当他走到放门口,便又恢复平日里那般严肃紧绷的模样,打开门叫了侍卫准备热水要洗漱。 一桶热腾腾的热水抬进来,男人脱去衣衫,露出结实的上半身肌肉,腹部平摊结实,肌肉线条顺着骨骼一路向下,直至腰间偏下不可描述之处……男人身形一弯,站到了木桶后面,遮住大半下身,又将身上最后遮挡物去除。 水雾缭绕,蒸汽腾腾之间,他迈开长腿踏入浴桶中,稳稳坐下,眉头轻轻皱起之后又松开,他闭上眼。 不一会儿,那调息逐渐匀长平缓,竟是有些浅浅入眠了。 于是男人别没有察觉,原本好端端放在剑架上的剑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他身后的浴桶边缘,一道不刺目的蓝光闪过,少女出现在他的身后,耳边的发柔软垂下,她的手搭上了木桶边缘,弯下腰,从侧面细细打量男人的睡颜…… “……怎么这就睡了?不、不要在沐浴的时候睡了啊,主人。”花眠趴在男人身边小声得像是蚊子哼哼。 玄极毫无反应。 “起——床——了——喔!”花眠换到男人的另一边,吹风似的继续道,“主人,会——感——冒——的——啊!” 玄极依旧毫无反应。 花眠绕着浴桶转了一圈,剑魂因为本身非普通生灵,步伐轻,存在感极弱,吐息之间也似有似无,非有一定修为者若非亲眼对视否则根本无法察觉,更不论普通凡人……于是哪怕是易玄极这般习武之人,平日感官极为敏锐,眼下陷入浅眠时,也轻易察觉不到花眠的存在。 花眠趴在浴桶边缘,垂眼看了眼,隐隐约约看见水下,“嗳”了声自己捂着脸蹲了下去,一张脸烧的像是煮熟的虾,嘴里碎碎念着“非礼勿视”…… 良久。 双手扒在浴桶边缘,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认真又安静地打量着坐在浴桶里的男人—— 她的主人是极英俊的。 一头长发高高竖起,精神又英武的模样,她最喜欢看他练剑的时候,那头发会伴随着他的剑划出好看的弧度。 捉在浴桶边缘的手微微收紧,花眠叹息:“……主人,起床咯?” 还是没有动静。 花眠吹气:“……要着凉啦!去床上睡啊!” 趴在浴桶边的少女琢磨半晌,看着看着就有了别的心思,就像是着了魔般不受控制地伸出手伸向男人的眉心……当她柔软的指尖几乎就要碰到男人,身后又一道蓝光亮起,她受了惊似的猛地缩回手,回头看着抱臂冷冷站在她身后的无归。 ………………………………颇有些捉贼被捉的窘迫。 “我就小睡了一会。”无归伸手拧住花眠的耳朵,“你在这干嘛?” “我我我我……别别别……疼。” 花眠被无归揪住耳朵脱离了内室,无归稍一挥袖,那房间门便“吱嘎”一声轻轻敛上,将一室温蕴关在内室,只剩下剑鞘与剑,面面相觑,站在外室。 无归面无表情:“说吧。” 花眠:“?” 无归垂眼冷笑:“几百年了,别说修为人形,你的剑魂从未有过一丝丝苏醒的迹象……怎么好端端的,今儿中这剑刚刚传到易玄极手中,你便突然来了名堂,也不装死了,小动作还忒多!” 花眠:“……” 双手背到身后,花眠低下头,脚无意识地摩擦地面……还好是天黑,屋子里暗得很,无归看不见她脸上的红晕。 花眠含糊地嘟囔了句什么。 无归没听清楚,弯下腰,凑近她:“你说什么?” 花眠抬起头,看着无归,小声道:“无归剑乃上古神器,剑鞘与剑身同一材料打造,哪里该分什么高低贵贱……但是历届主人,从来珍惜的只是无归剑本身,将我随手搁置,随手取用,视为你的附属品……” 无归面无表情地直起腰,居高临下看着她:难道不是? “唯独易玄极——” 花眠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眼那一门之隔的室内……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露出一丝丝她自己都不能察觉的温柔笑意。 “唯独易玄极,今日,他接过无归剑,便将我带到阳光下,好生擦洗了一番……” 说到如此,少女似乎还有些害羞,身子摆动了下,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仿佛想起了下午那时候,柔软的拭剑布擦过剑鞘上的雕刻,清水从剑鞘上流淌而过,洗去凸出的雕纹缝隙,冲刷去了上面的泥土和血迹斑驳—— “没擦洗你,就理会我来着。” 完全一副坠入爱河少女的智障模样。 无归:“……………………………………” 色字头上一把刀。 可怜前面四任主人,居然谁也不知道,让这不开窍的智障剑鞘苏醒过来的方法,就是给她搓个澡。 呃。 算了算了,就不该问—— 凭白被气得脑壳疼。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啦来啦来啦!!! 第49章 【诸夏】 花眠初为人形时, 虽然严格来说已经是个几千岁的老妖怪, 但是外表却颇为臭不要脸地只像个十四五豆蔻少女,尤其一双眼极为灵动,对什么都极有兴趣一般…… 走起路来更是风风火火,哒哒蹦跳, 闹得无归想给她系个铃铛,以方便自己听见铃铛声就能立刻躲到天涯海角,离这个最大特长就是躺赢和沉迷主人美色的剑鞘, 能有多远有多远。 然而, 这还不是最惨的。 几日后。 无归不幸地发现花眠不仅外表像少女, 其实连带着心性也像——虽然不算是不识世事,但她也算对大多数事物感到新奇,若偶然得了个什么小玩意,也能认认真真把玩个半天不撒手。 于是两人日常里出现频率最高的画面便是,无归在旁边舞剑修炼,花眠蹲在一旁, 摆弄不知道从哪得了个树上掉下来的松塔,宝贝似的摆弄半天, 最后和松鼠你一颗我一颗地拨着松子, 吃得认认真真。 等无归练完一套剑法, 花眠拍拍手站起来,正好拨完一颗松塔—— 无归练了半晌的剑,手因为疲惫微微发抖颇有些不稳,少年却只是挽了个剑花收了剑, 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默不作声; 走到花眠身边,花眠却举了手,给他看自己那泛红破皮的指尖,颇为可怜的样子; 无归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捉住她的手,问怎么弄的,花眠听闻问题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又老老实实回答,大概是剥松子剥的。 无归:“……” 无归一阵沉默后,暗自发誓自己今后若是再去管她死活,就把主人的裤衩套在头上绕无量宫倒立走一周。 …… 如此这般糟心日子大约过了一个月有余。 第二个月月中的时候,玄极收到了个拜帖,说是狐族的皇子们要来浮屠岛例行走动——按照当时还在诸夏大陆称帝的狐族族长上官无救的说法,是邪神被封印之后,四大家族甚少来往,当年存活下来的族人如今大多两只脚都在棺材里,而后辈对于祖上的事也多是听闻,狐帝担心后辈感情就此淡薄下来,便希望他们之间没事干多走动,联络联络感情。 其实狐帝没有担心错,比如易玄极在收到拜帖之后,第一反应也是:吃饱了撑着,他们来干嘛?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那些小狐狸崽子不仅要来人族圣地观摩一番,其实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分别去翼族的地盘和汐族的地盘各自走了一遭—— 狐族大皇子上官燕阳英勇无双,二皇子上官濯月灵通聪慧,两人联手,将以骁勇善战著名的翼族上上下下挑了个底朝天,以至于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翼族族长就把他的那些手下败将儿子们扔去了素有“炼狱之地”称呼的“黑镜”里重新学习如何好好做人…… 对此,玄极的第一反应是:莫非他们找我打架来了? 而两位皇子在汐族表现更是不凡,汐族素以盛产美人冠绝天下,奈何当时狐帝和狐后都是一等一的美人,生下的两位皇子也颜值爆表,去汐族走一遭不仅没有像是他们父王期望的那样找回个后妃填充下后宫,反而是虏获了一大堆汐族少女的芳心,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特别是二皇子上官濯月,听闻他极善医术,关起门和汐族族长平起平坐、高谈阔论三天三日不带停,直到说得汐族皇帝想把所有的女儿都嫁给他—— 他自然一个都没要。 对此,玄极的第一反应又是:莫非兄弟二人实为断袖,才对汐族美女无动于衷? 做此猜测时,也是实力忘记了自己成年以来,房中无一人,连个通房婢女都没养个。 后来还是侍卫长青玄看不下去玄极这么胡乱猜测,忍不住提醒他:“公子,属下认为,狐族二位皇子如此频繁走动,说是联络感动,实则应当是巡视诸夏各族战力情况……再加上如今狐帝年迈,眼瞧着百年一次的帝选又要开始,定是狐族担忧帝位落入它族手中,于是如今便来一探深浅,到时候也有个应对。” 玄极闻言,稍作沉默,深以为有理,便开始着手做准备。 ——无非就是给人族的军队放个假,只留下接近三分之一的精锐部队驻守浮屠岛东安西北往外八百里荒岛,一方面给狐族看一眼“我们没多少人”;一方面还要给狐族看一眼“但是但凡是人都一个顶仨”…… 一个月后。 狐族两位皇子大驾光临,玄极虽然不情愿,但是表面功夫要做足也不得不设宴款待,并远远来自浮屠岛码头相迎……其中,自然少不得带着无归剑与剑鞘,毕竟这是人族领袖的象征。 玄极屹立于码头,满目淡然看着狐族巨船乘风破浪而来—— 那艘巨船极具狐族奢华浮夸本质,三层船舱,越往上便越是精致的建造; 船舷以灵柳装饰编制,传闻灵柳生长于海底,用以装饰在船上可受到海神祝福; 船头以三头巨型海兽牵头拉扯,每一头海兽巨颚张开都有可吞舟之势,巨大的鱼翅如遮天之翼,拍打海水惊起万丈波澜! 当那巨船来到码头,三头海兽沉入海底,船只吱吱呀呀停靠码头,有狐族侍卫张罗抛锚,少倾,从上层船舱,两名衣着华丽狐族男子缓步而下—— 其中一名稍年长,腰挂长弓,相比起一般狐族稍微高大强壮,一双眼锋利如鹰,所视之处,自有威严沉稳;另一男子则显得年轻许多,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年少轻狂,眼底有无法掩饰的张扬高傲,下颚尖细,眉目哪怕放在狐族,也是登峰造极之精致英俊…… 大约便是上官燕阳与上官濯月两兄弟。 两人来到玄极面前,互相做了个平礼,稍作寒暄,便由无量宫侍女引路,前往正殿。 花眠和无归作为物件挂在玄极身上,自然把两位狐族皇子模样看得真切,眼下,仗着剑魂交谈谁也听不见,絮絮叨叨地当着别的面儿讨论了起来—— 无归:“哟,看这小狐狸。” 花眠瞥了眼上官濯月,毕竟在场也就他称得上“小狐狸”:“……” 无归:“长得是真俊,就是一双眼睛平白叫人看了讨厌,滴溜溜转着一肚子坏水的模样,真想叫人把他那眼睛挖出来。” 花眠被无归的戾气吓了一跳:“嗳,你你你别这样,这、这是主人的客人。” 无归冷笑一声:“什么主人的客人,你看主人脸上哪里有一丝丝喜悦?你这只知道看脸的小叛徒,定是看这小白脸生得好看又思春了罢?” 花眠:“你……血口喷人!” 无归叭叭叭得停不下来:“怎么血口喷人啦,我可是听说几日后主人还要同他们比武论学一番,你作为剑鞘,说着无用实则也可充当防具一用,可别胳膊肘朝外拐——” 花眠:“够了!” 无归:“……” 无归:“你说什么?” 无归:“你吼谁?” 无归:“有胆子再吼一次。” 花眠:“…………………………我我我,我就想说他……他他没主人好看,我不胳膊肘朝外拐!” 无归:“他日若是找着个比主人好看的,你就拐了是吧?” 花眠:“才不是!” 无归:“肯定是。” 兄妹的元身剑鞘与剑挂在玄极背上晃啊晃,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周围谁也没有说话,就听见他们俩自己的声音嚣张地在空气中响着……也就是仗着没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这才这般肆无忌惮。 花眠化作剑魂,如一缕春(背后)风(灵),小手若有若无地搭在玄极肩头;无归翘着二郎腿漂浮在半空,手臂枕着脑袋一脸不屑…… 两人均是捏了个隐身的法术,叫人看不见——而目前为止花眠也就会这一个法术,也不知道学来是什么企图。 这会儿,两人正斗嘴斗得不可开交,当花眠提高了声音说“主人最英俊,狐狸算什么”企图让无归闭嘴时,原本策马走在前面的上官濯月,却忽然毫无征兆地回过头,看了花眠所在方向一眼—— 花眠吓了一跳,死死闭上嘴,一双眼微微睁大:他能听见我说话? “怎么?”也坐于马背上,单手牵着缰绳的玄极稍显冷淡地问。 上官濯月稍一停顿,这才慢吞吞收回目光,深深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玄极,随后仿佛了然什么事儿一般,笑了笑道:“无事,只是没来的突然新生感慨,这浮屠岛上花花草草,莺飞草长的模样,好生热闹。” 此时他们正策马经过断崖前无量花海。 玄极颇为莫名地瞥了上官濯月一眼,也未反驳。 只是他并不知道的是,原本还眼巴巴背后灵似的漂在他身后的花眠,这会儿整个儿缩成一团把自己塞回了剑鞘里,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缩在角落阴影中瑟瑟发抖,心砰砰狂跳—— 有那么一秒,她总觉得濯月看见她了。 …… 花眠缩在剑鞘里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是被外头的歌舞丝竹之乐惊醒。 从剑鞘冒头看了眼,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夜幕降临,款待狐族二位皇子宴会已经开始……无归剑元身中空空如也,无归大约是嫌这地方吵耳朵,又悄悄跑出去不知道哪儿修炼吐息去了。 玄极坐在主位上,看着也是无心歌舞,什么应酬寒暄均扔给了自己的手下侍卫长大人青玄,自己独自坐在那儿,独自喝酒,偶尔被点了名,才稍作寒暄,并不多话,也懒得多话的样子—— 要不是设宴,花眠都不知道原来浮屠岛上还养着这么多样貌美丽的女子,看着她们拧动纤细腰肢,翩跹起舞,举手投足便是柔情万千……那样的目光,多对着她们英俊年轻的领袖。 花眠鼓了鼓腮帮子。 随后隐去身形,化作剑魂,与玄极肩并肩跪坐主位之上,仗着自己不是凡人,得寸进尺地霸占了距离玄极最近的位置——她乖巧地歪着脑袋,瞪大眼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下肚…… 眼瞧着玄极又是一杯倒满的酒递到了唇边,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抬起手下意识想要拦住他,却在碰到酒杯边缘,让男人的手微微倾斜,酒洒了一些出来,玄极不解模样微蹙眉,花眠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地将手缩回! 花眠:“……” 看着玄极被泼出的酒水沾湿的指尖,花眠突然没来由地喉咙发紧,忽然有些好奇酒杯里的液体会是什么味道…… 只是玄极素来警惕,他的东西花眠不敢再动,只好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最终目光被锁定在了席下宾客桌案上摆着的酒壶之上—— 特别是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可能是酒量不佳的缘故,从宴席开始,他滴酒未沾,侍女倒满的一杯酒水就摆在手边,他看都不曾正眼看过。 觥筹交错之间,他谈笑风生,一双微微勾起的眼中含笑,与玄极那冰冷着脸,把“别同我废话”摆在脸上的模样毫不相同…… 看着像是个爱笑又好相处的人,倒是没什么皇族的。 花眠离开玄极身边,来到那些舞姿轻嫚舞女之间,左顾右盼,因为没有了无归在身旁看着便放开了一些,好奇地追着领舞那名最好看的女子往前后退,饶了半圈场子,直到她一个折腰向后,将她生生吓了一跳…… 花眠:“……………………” 目光迟疑,也要学着向后弯腰,却是稍稍向后折了一些,一把老腰便无论如何再也弯不下去……扶着腰,花眠默默直起身,忍不住感慨几千岁果然还是几千岁,终究要服老的—— 术业有专攻嘛,她一个剑鞘要是还会跳舞,岂不是得优秀得和瑶池的仙女儿一样了? 默默地摸了摸鼻尖,花眠庆幸这会儿满厅堂之人看不见她的窘态,在一曲舞罢之间,抽身来至席下,脚尖点地,蹑手蹑脚,再一转身,稳稳坐在了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身边。 却不看他。 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手边那只满满的酒杯,略一想到那透明液体沾湿玄极指尖……她忍不住伸出小小的舌尖舔了舔唇瓣,将淡色柔软唇瓣舔得有些湿润,紧接着,深呼吸一口气,凑到了那酒杯边,伸长了脖子轻抿一舌尖的酒—— 先是清甜。 带着梅子的清醒在舌尖扩散开来。 然而还未尝够这甜蜜的滋味,便是随之而来呛鼻子辣眼的辛辣。 花眠抬起手捂住鼻尖,正被呛得个眼泪朦胧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原本一直优雅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上官濯月忽然歪了歪身子,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却在此时,有带着笑意的低声男音在她耳边响起—— “……从方才起便眼巴巴看了许久的这梅子酒,可还适口吗?” 他说话时带着的温热气息,就从她耳廓吹拂而过,又轻又暧昧,就像是一道春风,迅速将她的耳廓染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今天还有一章。 第50章 【诸夏】 花眠一拧脑袋, 便看见那个狐族美少年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一只手支着脑袋, 人们只当他是喝了酒乏了小歇一会儿,谁又知道这会儿那双狐狸眼睛里神采奕奕,哪有一丝醉态……更何况他本来就滴酒未沾。 花眠的脸都被吓得拧成包子,光是张着嘴瞪着濯月不敢说话, 满脑子在惦记的只有两件事—— “我的隐身法术不管用了吗”以及“怎么办”。 要严格说起来花眠考虑后面那件事又稍多一些,毕竟若是被无归知道她偷喝酒还被狐族的人抓住,知道了她的存在, 怕是要活生生打断她的一条腿——毕竟如果上古神器修炼成器魂, 品阶本质上来说又要飞升至新等级, 极其容易为物主引来窥视者自带灾祸……他们如今修为不够,索性便连物主玄极也瞒了下来,就是怕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思及此,花眠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很糟糕的事,这事儿可能还会连累到玄极—— 这是她打从修出剑魂之后,第一次对自己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闯祸有了深刻的检讨, 并陷入自我厌恶。 花眠想了想,压低了声音, 心虚问:“……你……看得见我?寻常人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花眠眉头轻敛, 心中狂跳, 懊恼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那番苦恼的模样落在濯月眼中,却没来由地觉得生动可爱——狐族之中,大多名门闺秀从小就被以王公将相之内室标准培育, 一眸一笑确实美丽,然而却标准统一到让人分不清楚谁是谁…… “可爱”这样的词汇,濯月倒是从来没想过要用到谁的身上。 ……如今倒是可以用上一用了? 目光在面前少女脸上转了一圈,濯月停顿了下,不是没听见花眠的提问——偏偏等了一会儿——等她重新燃起了“他果然看不见我只是歪打正着”的希望,再恶劣地懒洋洋开口,叫她希望破灭:“可惜我不是什么‘寻常人’,听过世间有一种法式么,寻常人稍稍拧动自己的手指占个决,便能够透过这法式可视穿世间万物妖魔鬼怪、神仙尊者原型,这种法式名叫‘狐狸之窗’……其实这‘狐狸之窗’的说法,本身便来源于狐族万里挑一的特殊瞳眸——而我——就是那个万里挑一。” 花眠:“……” 濯月一边说着,一边动作缓慢地拎起酒壶倒酒,顺便掩饰自己说话时微动的唇瓣,将被花眠喝了一些的酒杯重新倒满,濯月掀起眼皮子扫了眼花眠一脸紧绷的小脸,脸上的笑容变得清晰了些,压死了声音:“怎么,紧张呀?怕我同别人说你的存在么?” 花眠将指尖塞进自己的唇瓣,死死咬住,眉头紧皱。 濯月指尖沾了些酒水,点在身边雕像似的人鼻尖,低声嗤笑:“看你一直黏着易玄极,应当是他身边什么物件修炼成精……” 花眠猛地抬起头,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狐狸。 狐狸笑眯眯,丝毫不为她的眼神儿动摇:“说说看,你是个什么妖精?” 耳边丝竹奏乐声不断,舞曲换了一曲又一曲,年轻的狐狸低语如丝,每次说话声音如一股热风吹在花眠面颊之上……她眨眨眼,挤出一句“我不是妖精”,便死死地咬着牙不肯说话,一副极委屈受了欺负的模样。 濯月也不急,只是稍稍直起身,扫了眼玄极所在方向,拖长了声音:“你家主人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个东西修炼成精——” 话语未落,衣袖便被一只小手紧张兮兮地拉了下。 濯月一转头,便对视上一双紧张不安的眼,巴巴地瞅着他,她唇角紧抿,眼中写满了后悔——大约是后悔极了在全场十来人中偏偏挑了个对她来说最危险的偷酒喝…… 濯月目光闪烁,该狠心的时候也是极狠心,勾起唇角就把花眠一把推至悬崖边:“你不说,我便去问易玄极……” “无归剑。”花眠急忙道。 “……”濯月挑起眉。 花眠低下头,沮丧得要命一般慢吞吞道:“……的剑鞘。” 下一秒,下巴便被一根修长的指尖挑起……那双多情的狐狸眼左右打量了她片刻,眼中尽是慵懒的调侃,他笑着说:“原来如此,无归剑本非凡物,修炼出个剑魂也不意外——只是你这般软绵绵的性子,若说是无归剑本身,我肯定要怀疑你两嘴皮子一碰诓我……说是剑鞘,我倒是信了。” 花眠被他抬着下巴,整个人都快懵逼了,仿佛经过眼前的人话语提醒才想起来…………………………原来还可以有骗人这种操作。 濯月见她傻乎乎的模样,甚是喜欢—— 无归剑的剑鞘…… 啊,之前倒是真没注意这剑鞘何种模样,如今倒是有些好奇地想要问易玄极借来好好玩赏一番了? 濯月笑而不语。 此时身边上官燕阳停下与青玄攀谈,转过头一看濯月,不知道这家伙又坐在那独自乐个什么劲儿,似极其开怀又不怀好意的模样……停顿了下,索性笑着问:“我这弟弟,从方才开始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碎碎念一般不知道在叨咕什么,怎么,莫不是喝醉了。” 濯月放开花眠的下巴,不慌不忙转过身去,隐约感觉到袖子又被轻轻一把捉住……他低头扫了眼袖子上那只小手,随后掀起眼皮子,唇角轻挑:“酒不醉人,人自醉——从方才某一刻开始,我有些个喜欢这浮屠岛了……大哥,一月之后,你且自己回皇都去,我便留在这多同易兄讨几口饭吃。” 上官燕阳闻言先是一愣,不清楚这弟弟又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好打着哈哈笑着骂他没个正形! 只是上官濯月歪着脑袋看着易玄极,一副自己极认真的模样。 玄极原本就懒得理他,感觉青玄隔着一张桌子疯狂踹自己的脚,这才无奈放下手中酒杯,薄唇轻启:“自然欢迎。” 上官濯月笑着谢玄极慷慨。 玄极一副懒得同他多浪费唇舌的模样。 花眠牵着上官濯月的衣袖生怕他多嘴说一句不该说的。 整个宴会之上,明明是乐鼓之声,其乐融融,每个人都在笑的样子,偏叫旁人品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无硝烟之刀光剑影。 这会儿,在旁人看来,濯月放松地靠坐在位置上,双眼含笑看着歌舞伎翩翩起舞,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实际上,他正捏着满满的酒杯,逗着身后除了他谁也看不见的小丫头:“还喝吗?” 花眠摇头似拨浪鼓。 拒绝再喝这惹祸的东西。 然而濯月却不肯放过她,盯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将一小杯酒一饮而尽,只见花眠盯着他的唇瓣,咕噜一声唾液吞咽进肚……就仿佛濯月那一口酒是下了她的肚,又有梅子果香和清甜在舌尖扩散开来—— 濯月便又忍不住开始笑,心里想的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东西,这浮屠岛原本他不愿来,如今看来倒是不枉费走这么一遭…… 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这趟回皇城,除了人族兵力,易玄极的实力等例行公事要知道的东西之外,他怕是还想打包点儿什么带走。 …… 酒过三巡,宴席将散。 易玄极寻了个借口离席了,上官燕阳也独自抱了那个领舞的歌舞伎半醉去了早准备好的客房休息……在座唯有上官濯月丝毫不见疲惫坐在那里,看似一人饮酒,乐在其中。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正不干好事。 实际上,此时他正一杯杯地往身边的小剑魂里灌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哪一刻钟起,花眠被他的花言巧语哄得张了嘴,总之这一张嘴就停不下来了,一杯杯梅子酒就着濯月的手下肚…… 她还不知道这世间险恶,一个男人灌女人酒,绝对没存什么好心思。 …………不过也没什么大毛病。 因为酒壶换了一壶又一壶,为了哄花眠喝酒濯月自己都喝了不少,果酒就有个后劲大的毛病,就连濯月都开始有些头脑昏沉时,身边的少女却只是面颊微红,歪着脑袋问他:“你怎么了?” 濯月:“……” 没人告诉他,这副人畜无害的面容之下,藏着个千杯不醉的神器本事。 濯月颇有些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报应感。 濯月看向花眠,只见她白皙面颊浮着一丝丝好看的血色,唇瓣沾着酒水尚未干,水泽鲜艳的模样,叫人一眼看过去就挪不开眼……此时不远去青玄的脑袋也哐地一声砸桌子上终于醉得不省人事,濯月喉头一紧,耐心也燃烧殆尽,站起来手一紧,拎小鸡崽似的将花眠从座位上拉起来—— “不喝了,走。” 花眠“啊”了声被拽了个猝不及防,也不知道这只狐狸要做什么,下一秒却被整个人打横抱起,双脚一下离了地,为保持平衡她不得不抱住濯月的脖子,感觉到后者带着酒气的浑浊气息从她面颊上扫过…… 他抱着她,大步向着宴会厅外头走去。 此时,屋外清风明月,郎朗月光之下,脚下是一片开得正好的无量花海。 凉风吹过,濯月的脑袋清醒了些,抱着怀中小小一团的剑魂转至走廊阴影处,不轻不重地放下她,将她禁锢于自己的手臂与栏杆之间—— 原本只是想同她开个玩笑,看她作何反应。 却没想到她却只是瞧着自己笑,兴许酒精也是有些用的,换了之前她都不敢同他对视,更别提这么咧着嘴冲他笑……那贝壳似的小牙不多不少露出八颗,眼也弯的似月牙,她咯咯笑着,说今晚风有点凉。 ——这个时候,濯月突然便下定了决心,无论今后如何,他一定要把她带回北狄皇都,把她藏在自己的宫殿里,管她究竟是谁的剑鞘。 下定了决心,眼中的玩笑之意便微微收敛,他闭上眼俯下身,颇为虔诚,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 然后是蝴蝶翅膀似微微眨动的眼睛。 然后是小巧挺翘的鼻尖。 连绵稀碎的吻惹得她有些痒地往后缩,被他抱在怀中也不怎么老实的闪躲,就在他的吻最终即将落在她的唇瓣,她低低“嗳”了声,双手抬起捂住自己的脸……良久,露出一双眼,好奇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濯月扣住她的手腕,唇角翘起,诱哄道:“手拿开,我想吻你。” “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 他嗓音低沉,听上去颇为认真。 从来没有人对花眠说过“喜欢”,无归总是对她横眉冷对,于是听见濯月这般说,她又笑了起来,笑眯眯地问他:“喜欢便要这般亲吻吗?” 濯月“嗯”了声,拉开她的手,重新俯下身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便觉得自己仿佛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热血沸腾……滚烫的唇瓣正要落在她的唇上,她偏了偏脸,那一吻便生生落在她唇角边的面颊上。 随机怀中的小姑娘化作一抹蓝光,消失在他的怀中,那光很快仿佛被风吹散一般,向着藏剑阁方向飘去。 耳边只留下她带着醉意的笑,她咯咯笑着同他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默默递话筒) 濯月:世界上最气的事,教会了喜欢的人亲吻便是喜欢,然后她就屁颠颠地跑去亲别人了。 第51章 【诸夏】 回到藏剑阁, 无归还没回来, 藏剑阁周围黑压压的一片, 寂静得像是坟地……虽然身为剑魂,但其实花眠还是有些怕黑的,晚上太阳落山,她经常在剑架上粘着无归不撒手才肯睡——今天倒是破天荒头一次,头一次地觉得,见不到无归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这会儿独自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小狗似的抬起袖子使劲儿用鼻尖嗅嗅,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有没有那些整日酗酒的男人身上的臭酒味…… 结果是没有的。 入鼻的是屋外无量花的花香,兴许是方才在走廊里和那狐狸说话时,吹了一会儿风沾染上的气味……剩下的就是梅子味,不仔细闻倒也闻不出来。 花眠放下手,又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于是干脆伸手捏了个决,隐身之后,干了一件正常理智之下她绝对干不出来的事儿—— “噗”地一声穿墙,留下一团细碎的蓝光,自己融进了墙壁里;然后又“噗”地一声, 从墙壁的另外一端穿过,双脚落在房间里让木地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她呆呆地站在玄极卧室的地面上。 花眠:“……” 窗户开着,外面的月光撒进银色的霜。 接下来干什么来着? 兴味浓郁地瞪大眼环顾四周,花眠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 那木地板又是“嘎吱”一声响,花眠受惊似的抬起脚掌看了看,然后又小心翼翼放下,拎着裙摆,罚站一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微微踮起脚看了眼卧房之中,不远处的床榻之上,男人身上还穿着宴席时那身玄衣,一只手压在眼睛上,头发有些凌乱地躺在那里,呼吸有些粗重。 “……主人?” 花眠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凑到床边,低头近距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躺在床上的男人——只见此时此刻他眉头轻皱,面色有些偏白,一副不太舒服的模样。 ……大约是喝多了,他今晚一直在喝酒。 酒杯放下的时候,人也直接离开了。 “主人,头疼?” 花眠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小心翼翼挑开男人盖在眼上的那只手,趴在床沿边上仔细端详了下男人,他睡是睡了,但是睡得不□□稳……花眠的指尖小心翼翼落在他皱起的眉间,想要将它抚平,然而男人却似乎有些不堪受扰地皱着眉翻了个身。 花眠好奇地凑过去,唇瓣就在玄极的唇边——难得见到男人这般毫无防备的模样,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错过这个…… 濯月说,喜欢的话,才会亲吻。 酒精总是能给予人平常不会有的勇气,柔软的粉色唇瓣小心翼翼地凑近男人那微薄的唇瓣,距离越来越近在她确定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喷洒在他的面颊上,玄极翻了个身:“青雀,拿水来。” 青雀是个婢女,好像是青玄侍卫当年从无量宫断崖底捡回来的妹妹,平日里负责伺候玄极起居,是无量宫里为数不多的婢女之一。 花眠回到藏剑阁的时候有注意看了眼,青雀就站在门外守着,这会儿也没动静,大概是没听见玄极唤她……花眠抬起头看了眼门外,又低下头看了看玄极,再占个手决去了隐身,站起来回到桌边给男人倒了杯凉茶。 花眠也没伺候过人,端着杯子来到男人跟前,举着杯子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杯子,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嘿咻嘿咻地将玄极半扶起来,把杯子递到他唇边—— 现学现卖,学着方才濯月给自己喂酒的模样,一点点喂他把水喝了。 玄极大约是渴了,喝得急,睁开眼也只是看见个纤细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悠,晃得人头晕,索性又闭上了眼:“青雀?” 眼前那忙碌的人停顿了下,“嗯”了一声。 “你手凉得很,”玄极指扶着他的那只小手,“屋子外风大吗?” 紧接着又一阵沉默,扶着他的手稍稍将他放平,然后再短短“嗯”了声……玄极有些好奇今儿个青雀怎么说一句话也嫌多的模样,不过也没打算要跟她闲聊,稍一疑惑便索性随她去了——被那双软若无骨的手扶着重新躺下,下落时高大的身子滑了滑,连带着扶着他的人也惊叫一声落在他的身上! 胸膛上趴着的少女发间有扑鼻而来的无量花响,温热的鼻子就噗洒在男人的下巴上,淡淡的梅子香钻入鼻中—— 她偷喝酒了? 这婢女,好大的胆子。 玄极迷迷糊糊地想着,感觉到趴在身上的人手在他胸膛摁了摁,放肆得很的模样……略微睁开眼看见个小小的黑影趴在他身上拱来拱去,玄极也不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决定明天就把这婢女换了,顺便罚青玄一笔月俸,叫他警醒一番,顺便敲打一下青雀。 大手一把扣住在自己胸膛上乱摸的手,入手稍微冰凉且觉得柔软至极,玄极手顿了顿,大手在那手腕上揉了揉,揉出一片火红,忽然自己也有了些不该有反应—— 兴许是酒精作祟。 事情一下子变得不可控的事与愿违。 正当玄极极其犹豫该怎么处理眼下情况,无论如何好像也不太下得去手时,原本趴在他身上的人就像是一口吞了熊心豹子胆,攀爬上来,冰凉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唇瓣——只是紧紧地贴着——像是一只猫儿舔舔他的唇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醉酒中的男人略觉荒谬,又觉得有趣,低低嗤笑一声。 花眠:“……” 笑什么啊! 感觉到手下男人胸膛震动,花眠有些犹豫地停下轻舔男人唇瓣的动作,一胸腔的激动和小心翼翼像是被迎面扣了盆冰水,微微蹙眉抬起头,正欲抽身离开…… 此时,一只大手扣上了她的后脑勺,粗糙的指尖插.入她的头发发出沙沙的声音,花眠惊了一跳低低惊呼一声,下一秒声音便被尽数吞咽进男人的口中,灵活的舌尖撬开她的贝齿,缠上她的舌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花眠:“我……” 唇瓣仿佛被惩罚性地咬了一口,花眠痛的缩了缩脖子,随即感觉到眼前翻天覆地的,被男人扣住肩膀一个翻身压在了结实的胸膛与床榻之间,他动作略微粗鲁,床发出“吱呀”一声巨响—— 惊动了外面的人。 青玄醒酒之后,在外头吹风,恰巧路过看了眼自家妹子顺便想看看玄极是否还活着,刚伸脑袋便听见屋里一声巨响,很是吓了一跳,赶紧推开门伸了个脑袋进去:“公子?” 结果一眼便看见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被压在玄极身下的分明是个姑娘,长卷的黑发柔软地垂到床外,她的双手被男人交叠压着扣在脑袋顶,只能从两人相交的颈脖看见她一点点白皙的侧颜…… “出去。” 从床那边响起的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听上去正努力压抑着什么,青玄的脑袋卡在门缝里懵了一会儿逼,然后“喔”了声把脑袋缩了回去,甩上门,逃难似的后退,退出房间! 门外,青雀仰着头看青玄,一脸莫名:“怎么了?” 青玄抹了把脸,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狗眼的模样:“有个女人在屋子里。” 青雀:“……” 青玄:“公子,在……办正事。” 青雀:“……” 青玄转身想走,想了想又退回来:“你去准备些热水,一会儿兴许用的上。” 青雀想了想,瞬间涨红了脸。 …… 而与此同时。 并不知道外面的婢女和侍卫长大眼等小眼,一脸无比尴尬。此时,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黑暗之中,花眠微微瞪大了眼,双手被男人的大手压在头顶动弹不得,只是感觉到男人温热的吻从额头一路如雨点般落下,至面颊,至唇瓣,再玩耍似的轻轻咬了口她的下巴…… 花眠觉得有些痒,便眯起眼发出哼哼的笑声要躲,极不老实地拧来拧去,用喵咪似的声音小声道:“不要……” 男人另外一只大手警告似的捏了下她的耳垂,大手下滑,略微粗糙的指尖落在她稍有些松开的领口,嗓音低哑:“都这样了,还不要?” 他的吻落在她的胸前,惹得她发出短暂又急促的呼声,一只脚乱蹬,将原本放在床边那只小杯子踢到地方发出“啪嗒”一声轻响……这一轻响,仿佛也将玄极的理智砸得粉碎! 大手将怀中人腰间裙带稍稍拉开,领口散开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皮肤,男人凑近了嗅嗅,入鼻的淡淡无量花香让他的大脑都跟着放空了片刻—— 这大概是今晚的罪魁祸首。 鼻尖贴着她胸前细腻温暖的皮肤,感觉到她因为这般亲密接触微微颤抖,之前那偷亲他的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一般……男人低笑一声,黑暗之中抬起手摸了下她嫩豆腐似的脸:“以前没跟人这样过?” 花眠:“……” 还真没有。 玄极感觉到身下的人极缓地摇了摇头。 虽然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然而见她如此回答,他还是觉得心情变得愉悦许多……他俯下身,将自己的鼻尖顶着她的,以极近的距离压低声音问:“就这么给了我,不后悔么?” 花眠:“给……” 给什么? 完全不知道。 但是主人要的东西…… 花眠听见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主人要的,自然是给的。” 花眠话语一落,显然感觉到男人停顿了下……玄极只是有些奇怪为何青雀一个婢女改称他为“主人”,她向来随着青玄唤他公子—— 莫非她不是青雀? 那是谁? 刺客? 女刺客? ……算了,无论是谁—— 现在也不是能停下来的时候了。 玄极心中稍有疑虑,只是眼下这软绵绵的叫声,也是极好听的,他低笑了声,纵容道:“甚好,就这么叫吧。” 花眠心想我一直这么叫啊,于是“喔”了声,感觉到男人放开了她的手,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正想贴上去再贪恋一般地亲亲他的唇瓣,就在这时候,忽然感觉到男人火热的大手落下,覆在她胸前,她顿时又愣住了…… 花眠:“……????” 这又是要干嘛来着? 这时候花眠才感觉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妹有狗血,妹有认错人桥段,想看的死了心,跟我立正大声咆哮:我是甜文!我不虐! 第52章 【诸夏】 花眠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有些奇怪, 只是觉得玄极的手怎么着也不能放在那里……于是, 当他带着灼热气息的吻落在她胸前,她被那滚烫的温度烫得哆嗦了下,连忙手忙脚乱地扣住他的肩膀:“等等等等!我我我我……” “我”了个半天,黑暗之中脸涨得通红,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玄极办事儿做了一半被拦住,居然也极有耐心地任由她抵着他的肩膀,哆哆嗦嗦地听她说些不成句子的词……正当他感慨自己以后果然还是要少喝,这都喝成心善耐心慈祥的菩萨了实在是不大好,紧接着,花眠做了个叫他有些目瞪口呆的动作—— 就着扣着男人肩膀的姿势,花眠一个勾脚,将沉甸甸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重新压回床上,两人的位置重新调转过来,她趴在他的胸前,腿卡在他的双腿间,小手稍稍撑住他的胸膛,凑近了他, 小声地用起音神神秘秘道:“我不是青雀。” 玄极没有做答,毕竟已经有些隐约猜到或许怀中的人并不是那个婢女, 这没什么特别大的意外,他只是觉得今晚自己确实是喝多了…… “正好,我也没期待你是她。” 头脑昏沉得很。 动作也不如往日灵活, 居然轻易便被人压倒并骑在腰上。 男人动了动,也没将她掀翻,也不太关心接下来她时不时就要拔出利器图谋不轨——毕竟放眼整个诸夏大陆,能在太岁上动土的,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于是放松地,男人任由她放肆骑在自己腰间……男人只是抬起手捉住她一缕胸前柔软的发,嗓音低沉缓慢:“那你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刺客?”玄极又问,“你不是狐族的人。” “不是,不是狐族,但我也不是刺客,只是……打从这儿经过,听见你要喝水,就翻进窗户看了眼,喂了你一杯水。”花眠第一次撒谎,她发现自己挺有天赋,撒谎起来面不改色,“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 玄极稍微坐起来一些。 原本坐在他腰上的人顺势滑到他双腿间,愣了愣,抬起头问:“你双腿间什么东西,膈着我有点儿疼?” 花眠一边说着一边稍稍压低了身子,伏在男人身上,耳朵贴着他的胸膛。 玄极被她一番天真发问问得哑口无言,双腿之间……会是这么,能是什么?努力转动大脑思考了一番,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他相当无语的答案:“你是不是,压根不知道方才我问你要的是什么?” 压在他胸口上的小脑袋拿起来了一些:“什么?” 玄极:“……” 玄极沉迷。 他原本以为,怀中不过是个别有用心的人半夜潜入他的房间,意图谋害他性命也好,想要春风一度换取荣华富贵也罢,这种事……虽然以前没有经验,但是他年纪也不小了,无量宫里有专门教授这些的老嬷嬷和技师,按照他那个不正经的父亲的意思——无量宫的主人,不仅手里的剑要快,下面的剑,也要…… 嗯,这般为老不尊的荤话,不提也罢。 只是曾经玄极醉心武学,自然不会留意那些莺莺燕燕,就连时常侍奉左右的婢女青雀也无甚兴趣,甚至不怎么记得住她的脸……唯独今晚喝得有些多,又有温香软玉主动送入怀抱,原本以为是青雀,还奇怪今晚她为什么好像有些格外不一样,意外被拨撩起了些兴致,正欲照着以往学习的那些技巧施展一番拳脚—— 却发现,事情好像不像是他想象的那样。 怀里的人懵里懵懂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领口被他撕开露出一大片雪肌,然而现在稍微冷静下来才发现,她的呼吸却是清澈的,说话也不沾染一丝情.欲。 仿佛她靠近他,只是因为想要靠近,和旁的乱七八糟的事儿,没有一点关系。 思及此,玄极斩钉截铁道:“你不知道我们方才在做什么。” 花眠想了想:“不是亲吻吗?” 玄极:“为何亲吻?” 花眠伸手摸摸她的主人的脸,一副极其喜欢的模样,小声却认真地告诉他:“因为喜欢。” 玄极:“……” 玄极觉得这场对话可以结束了,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唇舌。 翻身坐起来,将骑在他身上的小丫头掀翻下去……被放下来一半的床帷遮去了床外透入大半月光,黑暗之中,他甚至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看见她挺翘小巧的鼻尖,鼻尖白皙细腻。 拼命从浑浑噩噩的意志中找回一丝理智,此时此刻,就连花眠也感觉到男人又变成了他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他抬起手,掀起床帷,漠然道:“看在……” 看在玉皇大帝的份儿上? 玄极:“看在今晚无量宫有贵客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你的身份,也不计较你如何出现在藏剑阁……你走吧,我不强迫女人。” ——尽管这句话因为他身下撑着的小帐篷显得气势打了很大折扣。 花眠意识到自己好像要被扫地出门了。 她隐约也意识到了这会儿男人僵硬的语气可能源自于某种冲动得不到满足的郁闷……虽然具体是什么冲动,她也不是很清楚 ——只是主人说的话,她得听啊! 于是花眠挠挠头,“喔”了声,恋恋不舍地瞅了眼主人的唇瓣和结实的胸膛,转身慢吞吞爬下床,往外走了两步,踢到了方才落在地上的杯子。 花眠弯下腰捡起杯子,转身望着背对着她躺下的男人:“以、以后我还能来吗?” 肉眼可见男人背影僵硬了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冷道:“当这菜市场?今日不追究不代表我一直如此宽宏大量,你,别得寸进尺。” 惹恼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你来,然后—— 然后。 ……算了算了。 男人有些烦躁,手不耐烦地挥舞了下,一道掌风劈过,另外一半床帷也落了下来,彻底地挡住了花眠注视着男人背影的目光。 花眠的脚在嘎吱作响的地板上磨蹭了下。 直到床那边传来冷冷的声音:“再不走就别走了,回来我们继续。” 花眠:“……” 于是花眠成了今晚第二个逃难似的夺门而出的人,走之前,还颇为心思细腻地没忘记重新给自己占个隐身决。 于是,站在门外守着的正牌青雀,只能听见屋内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稍稍推开门看了眼,却发现小厅内一个人都没有,方才那些响动,仿佛是风在恶作剧。 没一会儿,听见玄极在里面叫她,让她送一桶冷水进去…… 这大冷天的,送冷水? 青雀看了看外头呼呼吹过的北风,一头雾水。 …… 这边。 花眠溜出藏剑阁,在无量宫溜达了一圈,最后是在断崖下的无量花海里找到了无归——无归为少年时已经初显锋芒,身材修长,不说话时往那一站像个贵气的公子哥儿似的…… 偷学了玄极平日里练的招式,这会儿练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像是个什么名门后代该有的架势。 花眠找了块凸起的大石头爬上去,捧着脸看了一会儿,直到无量花瓣飞舞之间,少年手中长剑往前一递起了个收剑的姿势,再“唰”地收剑,站在不远处花海中,冷漠地看着花眠。 花眠把脸抬起来:“练好了?” 无归“嗯”了声,走近了,看着花眠看了一会儿,微微一顿,弯下腰将一朵无量花从花眠头发上拿下来,惦着花顺口问:“喝酒了?” 花眠嗅嗅鼻子:“闻得出来?” 无归弹指弹飞那朵无量花,停顿了下:“还有男人的味道。” 花眠:“……” 无归伸手将花眠从地上拎起来,上下打量了下她,目光在她的唇瓣上一扫而过,眼色微微沉了沉,想想却忽然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今晚我一直不在,就你在主人身边,狐族的人没做什么得寸进尺的事吧?” “没有啊。”花眠顾左右而言他,“没有。” “主人呢?” “喝醉了,睡了。”花眠支支吾吾了下,被无归这般反常的少言弄得有些个不安,主动伸手拉起他的袖子,“不过一会儿怕就要醒了,又是要练剑的,咱们不在怕是要不趁手,所以咱们赶紧回去吧。” 花眠说着就要拉无归走。 却没想到刚转身,忽然被无归一把反手扣住拉了回来,她短暂地惊呼一声,下一秒便感觉到唇瓣被只冰凉且略微粗糙的手磨蹭了下……她愣了愣抬起头,对视上无归,便听见他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主人喝醉,神志不清,这是你趁机同他亲热的理由?” 花眠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无归怎么人不在都什么都知道…… 这时候无归放开她,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这还用亲眼看?一身都是主人的味,嘴也是那副刚被人轻薄过得模样……好不知廉耻。” 花眠挑起眉,抬起脚踢了无归一脚:“我我我我我就随便蹭了蹭,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无归嫌弃地翘了下唇角:“蹭了下也嫁不出去了,以后年老色衰别哭着赖上我给你养老,谁亲的找谁去。” 花眠:“……” 无归:“虽然我觉得主人也看不上你。” 花眠:“……” 无归纠正:“没人看得上你。” 花眠:“……”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 第53章 【诸夏】 当夜, 当无归正和花眠争论“你这般模样到底还能不能嫁出去”以及“小姑娘家家怎地这么不要脸到底是我没教好你还是你自己长歪了”这两个话题回到藏剑阁时, 花眠一眼就看见了守在门外的青雀。 她微微眯起眼, 心中还有些小雀跃:主人并没有因为她离开就把青雀叫进去继续方才那般亲密的事。 唇角微微翘起,又放下,剑鞘与剑回到厅房站稳,正巧听见里屋传来“吱呀”一声,主人翻身压过床板的声音……花眠与无归对视一眼,无归怒目而视:你不是说主人睡了吗,你他娘到底还有没有一句真话?! 花眠一脸无辜回视他:我是真的以为他睡了啊!不然干嘛赶我走! 无归无语至极,伸出手屈指敲了敲花眠的额头,将她赶鸭子似的赶回剑架上蹲好;自己则回头瞥了眼玄极卧房所在方向,眼中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担忧…… 良久,等放在剑架上的剑鞘不耐烦地抖了抖,他这才一甩袖子,也跟着归位—— 刚在稍上一层的剑架上坐稳,便感觉到袖子被人小心翼翼牵住……花眠怕黑,说什么藏剑阁阴森森的怕是闹鬼,晚上都要这般拉着他的袖子入睡。 无归:“……” 无归:“要你有什么用?” 花眠:“……来、来拖你后腿。” 无归:“……” …… 与此同时。 当剑鞘与剑正在进行日常的嫌弃与被嫌弃时,玄极确实还处于彻夜难眠状态—— 虽然放走了人, 心中有些困惑的玄极还是辗转难眠一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满脑子都是昨日黑夜之中,那小丫头趴在自己胸前喃喃低语的模样…… 她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面颊,每一分, 每一秒都是罪恶的勾引。 偏偏她还不自知。 翻过身,耳边响起的便是她带着笑意和羞涩的话语,偏偏话语的内容又是那般孟浪奔放,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 又不小心想到了含住她的唇时那柔软的触感,就像是含了什么入口即化的糖果一般,叫人有些舍不得放下; 她的胸脯也是极软的,手一摁就深深地陷下去…… 玄极觉得自己真的中了邪,修身养性十余年,这厢成了个急色的二愣子,装模作样地把人从自己嘴边送走了,然后又活生生惦记了一夜没能睡—— 他昨日喝得莫不是断肠酒? 玄极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第二天天亮,顶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从床榻上爬起来,心情极其不佳的模样,藏剑阁外,所有侍卫、婢女退避三舍,说话做事儿都不敢大小声,生怕触了霉头引火烧身…… 为此青玄还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为了失去童子身而恼怒?不能够吧……公子也老大不小了。” 青雀涨红了脸:“可是昨晚你刚走没多久,公子便问我要了凉水。” 青玄“喔”了声,原来是欲求不满。 青雀:“公子看着心情不好。” 青玄:“男人都这样。” 青雀:“为什么啊?” 青玄:“长大了呗,情窦初开。” 青雀:“……” 两人讨论正热烈,在玄极推门走出来时乖乖闭上嘴,假装他们从来没有针对昨晚那档子事进行过深入讨论……而玄极手中握着无归剑,面无表情地扫了兄妹二人一眼,停顿了下,冷冷道:“太多幻想。” 青玄、青雀:“……” 情窦初开个屁,那个熟悉的公子又回来了,速度之迅速让青玄和青雀有种想要打包立刻离开浮屠岛……不,是离开诸夏大陆的冲动变得非常强烈。 而此时,当玄极取了无归剑出门练剑,并不知道,害他一晚上彻夜难眠的家伙,这会儿正蹲在剑架上,双眼睡眼朦胧地迷迷糊糊看着他出门的背影。 直到他带着无归剑走远了,才嘟囔着抱怨:……怎么又不带上我? 玄极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剑鞘抱怨偏心,带着无归剑在后山日常练剑。 之后,并没有像是往日一样练完剑后就用早膳,而是马不停蹄地特意去了一趟培养歌舞伎的灵枝阁。 灵枝阁这边,对于宫主空降,管教嬷嬷有些猝不及防,也有点“受宠若惊”,也不知道这年轻的宫主向来视她们为空气,除非有贵宾来访平日从不过问她们死活,今日突然大驾光临是为了哪般—— 然后就听到玄极说,要找个姑娘。 诸夏语言博大精深,这所谓的”要找个姑娘”,也不知道是“要找一个相识的姑娘”还是“随便来找个姑娘”,管教嬷嬷顿时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变成了“受惊”,一番手足无措之后干脆把灵枝阁里所有的姑娘包括洗衣服做饭的都拉出来一字排开……正想说宫主您慢慢选一个或者选几个都没关系—— 却没想到男人只是站得远远地看了一眼后,拧头就走。 众姑娘:“……” 管教嬷嬷也风中凌乱了一会儿,然而她并不知道,其实今天玄极来只是为了寻找一个人,那个人长什么样,明明他压根就没看清楚过,但是他就是有自信,若她再次出现,他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这些人通通不是她。 虽然就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把她找着之后,他会对她做些什么……思及此,玄极只觉得烦躁得很,有些恨上了昨晚在藏剑阁守夜的守卫,怎么轻轻松松就让一个小姑娘摸到他房间里作威作福、扰人清梦? 玄极这一切的纠结被青玄看在眼里,于是离开灵枝阁时,他沉默地跟在玄极身后,青玄侍卫老实忠厚:“公子,很久以前我听人讲过一个在现世颇为流行的小孩故事。” 玄极这会儿心不在焉,埋头走路没理他,青玄自己来了劲儿,噼里啪啦往下说:“说的是皇太子殿下举办晚宴,邀请各方贵族之女前往参与,意在贵族女眷中选取下一任太子妃……有一落魄贵族商人庶女,原本被嫡女排斥无法参加,却因为被得到天上仙女相助,得了一身不得了的衣裳,仙法变得南瓜马车,前去参与晚宴,并与皇太子殿下一见倾心——只是子时一过,仙女的仙法就得失效,那庶女必须赶在子时之前离开皇宫……” 玄极:“荒谬,什么晚宴会举办至子时?” 青玄:“现世人开放……公子你居然真的在听啊,我还以为你没在听。” 玄极:“……” 青玄知道玄极在听,兴高采烈继续道:“子时一到,庶女匆忙离开后,只留下一只跑掉的水晶鞋给皇太子殿下,于是皇太子殿下为了找到那名庶女,只好满世界寻找能够穿得上那只小巧水晶鞋的姑娘……公子,可也是像那皇太子一般,在找昨天的那位姑娘?” 走在前面的玄极步伐一顿,似乎有些发愣:“昨晚,你看见了?” 青玄:“……” 又不瞎。 也不聋。 青玄:“那姑娘跑了?没留下点儿什么给公子?” 玄极一哂,干巴巴道:“能留什么?我就不说你那小孩故事里到处是漏洞,浑身上下都是仙法变得怎么唯独水晶鞋没变成一对烂豌豆?” 青玄:“……” 公子,您这可就有点儿显得刻薄了。 青玄:“留下什么?香囊啊,荷包啊,发钗啊,肚兜……” 玄极挑眉,转身看了青玄一眼,青玄闭上了嘴。 没给青玄机会再继续废话下去给他讲什么莫名其妙的故事,玄极自顾自地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仔细想了想:“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不是藏剑阁的歌舞伎,也不是我的婢女,更不是狐族的刺客……能是谁?我无量宫什么时候人多杂乱到这样的鱼龙混杂的地步了?” 青玄:“……” 青玄听他话语里显然有些个因为找不到人而恼羞成怒的成分在,被反问得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玄极说得也有些道理,那个女人不是歌舞伎就该是无量宫婢女要么就是狐族刺客,三个都不沾那就很烦人了…… 而且昨晚他也喝醉了。 有人擅闯藏剑阁这锅他也不能完全不背。 “莫不是妖精?”青玄随口胡扯。 玄极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青玄立刻停止了腰杆:“瞎说的。” 玄极问:“……你昨天看见她的脸了吗?” 青玄:“没看见,被公子捂得挺好。” “……”玄极停顿了下,良久淡淡道,“你要是来嘲笑我或者是讽刺我麻烦安静地省下这颗心,放心,若是有一天到了非把她掘地三尺挖出来的地步,翻垃圾桶时,我也会带上你。” 青玄:“……” 青玄有点后悔昨晚做什么就非要多此一举地推开门试图看看他主子在里面还活着没有……毕竟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莫名其妙死了的……嗯,是真的有些多此一举。 …… 离开灵枝阁,听青玄说了个现世的小孩故事,玄极的心情成功地变得更加糟糕—— 小孩故事里,那姑娘都知道给皇太子留下点儿什么给自己铺些后路……昨晚那个傻子,当真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给他留下,走得干干净净,毫不含糊。 玄极:“……” 走至无量宫殿门前而不入,与青玄分道扬镳时懒洋洋地叮嘱他好好“招待”狐族两位皇子,此时玄极总觉得自己的身上沾染了一些里头莺莺燕燕的胭脂味,于是回藏剑阁放了剑后,便带了干净的衣裳准备去趟后山的温泉泡一泡,顺便解解乏。 以前总听见青玄说什么,出了个任务回来后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对此说法玄极总是嗤之以鼻,直到现在他突然有些理解青玄了,昨夜之后,他确实老了十岁—— 玄极决定短期内不再喝酒。 大清早的后山温泉也没人。 松针环绕,水雾缭绕,整个温泉位于后山极其静谧处。温泉在悬崖峭壁的背面,头顶上便是无量宫习武狩猎的好去处,当玄极除了身上的衣物,赤.身.裸.体地缓步踩着岸边鹅卵石走入温泉,又隐约听见了狩猎的号角声和马蹄刨地的声音—— 玄极想了想,大概是青玄带着狐族的两位皇子在狩猎场找乐子。 这都不是重点。 “……” 站在水池中央,男人眼疾手快目光一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过放在岸边软剑往松针密集处甩去,听见一声惊呼,紧接着松针摇晃,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树梢上掉落下来! 玄极顺手拉过岸边的浴袍,随手一裹下身长腿迈出温泉,带着湿润的水汽走到那东西掉落的旁边一看,这时候才发现地上趴着个长发的姑娘——那姑娘身材并不高大,一头柔软的长卷发如流水一般批落满肩;她侧身背对他,只能看见她雪白小巧的鼻尖和紧皱的眉;在她的肩膀上还蹲着只瑟瑟发抖的蓬尾巴松鼠…… 这会儿她的腿被剑气缩伤,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正往外溢出,沾染了她身上的白色罗群。 玄极站在她身边,微微敛眉,开口时极为冷淡:“何人擅闯后山温泉?” 作者有话要说:  青玄:讲完《灰姑娘》的故事之后,我觉得我现在还能说点儿别的故事…… 玄极:? 青玄:《还珠格格》 玄极:…… 呃,故事都没说完,有一些宝宝就急吼吼地说人设崩了……讲真其实我真的不太喜欢这样被强行鉴定,男主是什么身份,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什么情况下遇见了怎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正常,这些是我考虑的。 而不是让男主神仙似的当个男神应有的模样……那是啥模样我能不知道? 类似的话说过太多遍不想多说了,愿意听我继续把故事讲完的就继续看,不愿意的就算了,看文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第54章 【诸夏】 时间倒退回一盏茶前。 花眠原本无事好端端蹲在树梢上和松树掰着松子吃, 冷不丁被传来的脚步声吓得够呛……微瞪大眼睛缩起肩膀对着肩膀上的小松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小心翼翼扒开挡在眼前的树梢, 结果发现,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玄极。 花眠嗅了嗅,小狗鼻子似的在空气中嗅到了玄极身上的胭脂水粉香味,秀气的眉头顿时就拧了起来,手指指尖扣着树皮,纠结地在树皮上无声地抓了两抓—— 想把玄极的衣服扒了扔掉。 这样他身上就没有别人的味道了。 到时候这是不可能的,借十个胆子给她她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除此之外甚至必须担心一下自己被察觉得事儿,想了想,花眠放开了枝叶,正欲转身跑路,这时候,却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她内心的祈求——只见玄极解下腰间软剑,腰带一拉扯,那整整齐齐折叠起来的衣襟便松开了,露出洁白的中衣。 花眠:“……” 虽然隐约感觉到如此偷窥似乎不太好,但还是活生生地缩回了转身欲走的脚, 稳稳一动不动蹲在原位—— 从她的方向,正巧可以看见男人衣衫落下, 露出有着几道陈年伤疤、肌肉紧实的后背,那肌肉分布完美排列顺延向下,一直到男人的腰, 他解开裤带,长裤花落,飘过的水雾遮挡住他修长的腿,结实挺翘的臀…… 当他弯腰走下温泉。 原本被水雾遮挡的部分若隐若现露出。 花眠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如擂鼓,正在想这番真的要了她的老命……想些想着鼻腔一热,唯恐留鼻血的她“吧唧”一下抬起手捂住鼻子,藏身树影轻微摇晃,似微风吹过—— 然而却已经被男人察觉。 下一秒刀光剑影,甚至没有给剑鞘一个占隐身决跑路的机会,男人素不离身的软剑夹着凌厉剑气而至——花眠面色一白,下意识抬起手挡住蹲在她肩膀上捧着松子被吓得不敢动的松鼠怕它为剑气所伤,化解第一道剑气! 然而自己却因为如此动作露出破绽,第二道剑气紧随而来时,她只感觉右腿一阵剧痛,紧接着便像是一头大象一般笨重又狼狈地从树上一头栽下! 花眠:“……” 温热的血液迅速沾染罗群,花眠呲牙咧嘴暗道“不好”总觉得今日过后自己也许会被无归杀掉之时,她听见耳边传来人走过草地发出的沙沙声…… 她强忍着痛回过头,眉毛皱成一团,感觉到来人的目光从她面颊一侧扫过,高大的影子将她笼罩的同时,脚步声个停了下来,而后,他用居高临下的冷漠声音问她—— “何人擅闯后山温泉?” 面对如此尖锐问题,花眠选择沉默。 翻过身,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与玄极对视,阳光下,原来他的眼睛比想象中更加明亮……只是他的目光过于冷漠和冰冷,让花眠忍不住将身子瑟瑟发抖地缩成了一团,浮屠岛没有春与夏,寒风吹过,她身上的罗群显得有些单薄地贴着她纤细的手臂。 然而玄极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前这样的人因为出现的时间地点过于诡异,所以任由她再可怜的模样也引不起他的怜香惜玉—— “不说是吗?”见花眠沉默,男人淡淡道,“送到诛邪殿,自然有人伺候你。” 诛邪殿在浮屠岛往南三十公里一座海岛,是人族关押拷问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人族本就善弄机巧,所以里面的刑具五花八门,连带着诛邪殿也名声在外,号称“人间炼狱”。 不过眼前这人还什么也没干,不至于被塞到那去,玄极不过随口一说,吓唬吓唬她……而且颇有成效,见她瞬间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瞪大了眼,很显然被吓着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又没干什么,你把我送去那干嘛?!” 声音软绵绵,轻飘飘的,像天空飘下的羽毛。 玄极懒得同她多解释,长臂一伸就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而花眠却猛地往后缩了下,拉扯到了脚上的伤口,一张小脸又变得煞白…… 此时一阵寒风吹来,钻入鼻中的是淡淡的无良花香—— 这儿时后山温泉,距离无量花海整整隔着整座无量宫以及一片悬崖峭壁,这附近也没有生长过无量花。 “……” 玄极那即将触碰到她领子的手猛地一顿! 那手在花眠跟前忽然没来由地捏成拳头,男人抬起眼,用奇怪的眼神儿盯着花眠看了一会儿,良久,那手缩了回去,玄极迟疑了下:“你……” 花眠自己撑着地,狼狈地单脚跳着站起来——其实她身为剑鞘,普通的刀剑伤口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伤口已经在愈合了……她跳动的过程中,如瀑布一样的长发顺着肩落下,她抬手将耳边的发挽至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 玄极盯着看了一会儿。 花眠没有看他,抬手摸了摸死死挂在她头发上的松鼠的脑袋,轻声哄着把它从头发上取下来,在抬手送到距离她最近的那个树梢——早就被玄极吓得像是僵硬松鼠尸体的松鼠在碰到松针叶的一瞬间立刻诈尸,手脚并用飞窜瞬间消失在树梢。 花眠垂下手,这才低头看自己脚边的伤口,然而这边才刚刚低下头,下一秒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下一空,整个人悬空,她惊叫一声,双手抱住男人的脖子! 罗群飞舞之间,淡淡血腥味钻入鼻中,整个人已经被男人打横稳稳抱了起来。 花眠:“……” 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抬起头的时候,鼻尖就能触碰到他的下颚——这会儿他也就下身围了一下遮羞布,上半身赤.裸着,花眠的手腕贴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就往回缩了缩,慌慌张张地,但是也不知道手该忘哪儿放,于是就尴尬地僵在那…… 玄极低着头看着她时,她也撇开头,逃过他的目光……从玄极的方向看,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就像是蝴蝶震动的翅膀,轻微颤抖着,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掩饰着她眼中的不安。 玄极面无表情地抱着花眠,见她安静得像个哑巴,稳稳地迈开步伐。 感觉到抱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紧张地缩紧了些,花眠终于抬起头问:“去哪?” “诛邪殿,”玄极缓缓道,“或者上药,你选一个。” 花眠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该选哪个…… 只是这会儿她有些震惊,唇瓣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猜想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可能看上去有点傻,想了想,她才吞吞吐吐地挤出一个词:“……上药?” “怎么?” “……” 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心了? 人格分裂? “不上也行,不怕疼也想继续流血的话,也有别的好地方可以去,”玄极还是那副棺材脸,只是脚下一顿,作势要往回走,“比如诛邪殿。” 花眠连忙用手捉住他的头发。 玄极一愣,低头看了她一眼,花眠被吓得立刻松开手。 “还有问题?”玄极冷漠地问。 花眠手指在距离男人后脑勺的位置痛苦地扭动了下,想要捉住他又不敢,思来想去才慢吞吞道:“有。” “说。” “……你能不能,”难以启齿的语气,“先把衣服穿上?” “……” …… 一盏茶左右的时间之后。 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整个浮屠岛。 最后消息传到了正在专心接待“客人们”的青玄耳朵里,停下了正在清点猎物的手,青玄因为过于震惊嗓门有点儿大得失控:“什么?!你说公子就围着一条围巾,抱着一个裙子上全是血的的姑娘回到了藏剑阁?!” 负责传话的侍卫来不及阻止,看着狐族两位皇子好奇看过来的目光,总觉得自己好像祸害了主子形象似的尴尬得不行:“……公子原本说是去后山温泉泡了解乏,又不让人跟着,我们只好随他去了,没想到不到一会儿他就这样地,呃,又回来了。” 青玄:“…………………” 这是在温泉偶遇了个女的。 然后就地把人家给直接办了? 还一裙子的血,难道是……哎呀,青玄都觉得自己老脸有些泛红,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公子人呢?” 那传话侍卫回答:“藏剑阁里。” 青玄“喔”了声,有点儿犹豫要不要去看一眼:介于昨晚看见的画面以及事情后续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现在他对那地方有点敬而远之。 …… 而与此同时。 藏剑阁内。 花眠坐在外厅的榻子长,在她的头顶就是无归剑的剑架,所以当玄极抱着她踹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她感觉到她的兄长刺在她脸上的目光几乎快要把她杀死。 玄极还算温柔地把她放在榻子上,转身回屋换衣服……知道这时候玄极肯定很注意外面的动静,至少不会让她跑了,花眠也不敢跟无归说话,只是深呼吸一口气,扬起头,双手合十满脸忏悔地跟无归剑方向叨扰似的拜了拜—— 我就是去吃个零食…… 谁知道他来了! 这次真的是他自己送上门啊! 是他碰瓷!!!! 松鼠是证人!!!!! 此时门里传来脚步声,花眠放下手作冷静状,一只手靠着茶几,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已经重新穿戴整齐的玄极,男人与她对视一眼,目光移到她披散在肩头柔软的长卷发上……走近了放下手中的医药箱,又拖了个椅子过来,在花眠面前坐下。 花眠感觉到自己的腿被男人拿起来,她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秒就听见“哗啦”一声响,那沾满了干涩血液的裙摆被撕裂,男人伸手挑开她的底裤,露出腿上的一道剑气伤到的伤痕…… 花眠倒吸一口凉气。 背后无归的目光已经快把她的背后扎成刺猬。 在男人倒了药膏在手上,正欲往她伤口上涂抹的时时候,花眠眨眨眼觉得自己应该表现一下矜持,给自己在无归的冷眼注视下争取一线生机……于是她伸手,轻轻拍了拍玄极的手背,心虚道:“主……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要,要不我自己来?” 玄极被冷不丁拍了下,抬起头看花眠。 花眠被那双眼看得有些个脑子发热,身体发冷,顿时懂了什么叫背腹受敌。 良久,她感觉到男人粗糙地手指连带着药膏摁在了她的伤口上,她“哼”了声冷汗瞬间“哗”地流下来,正想这男人是不是故意在报复她,她就听见男人头也不抬,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 花眠摆出义正辞严脸,点点头:“嗯。” 玄极哼笑了声:“昨晚你趴在我身上,舌尖拼命撬开我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含着我的舌头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花眠:“…………………………………………” 有一位著名的博学家说过这么一段—— 有的人还活着。 但是她已经死了。 很有道理。 说的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也许是我昨天语气重了点……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怪谁的意思,正常的讨论剧情都可以,我也爱看评论,看大家讨论剧情。 只是追过我文的宝宝大概都知道,无论怎么讨论人物都没关系,但是我这边唯一不接受的就是对主角的攻击言语,什么“随便”“滥交”“下半身思考”,大家说这样的词汇时候也看一下作者看到这样的评论有多难过以及莫名其妙 毕竟真的每条评论都会看到的,所以难免真的会有看到有些过分的评论…… 呃,差不多就是这样,大家将心比心吧 第55章 【诸夏】 已经。 顾不上。 去惦记身后的无归是是怎么想的了。 此时此刻, 花眠自己窘迫得就快要死去, 她瞪大了眼像是看什么怪物似的看着玄极, 那副“你怎么知道昨晚是我”就差写成字再刻在脸上…… 那副傻呆呆的模样看着叫人觉得有趣,玄极那冷漠的目光也跟着变得柔和了一些,瞥了眼涨红了脸的画面,低下头继续给她上药:“现在知道害羞了?昨晚做的时候倒是胆子大得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 点头点头。 “人族领袖,无量宫的主人,我的卧房。” “……” / 点头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这就认出你了?” “……” 摇头摇头。 “昨晚我醉了,但是……”玄极给她上好了膏药,看了眼指尖,膏药融化,血腥味相比之前已经减少了不少……他掀起眼皮子扫了眼面前的小姑娘,忽然伸手捻起她胸前一缕发,将她轻轻拉扯至自己跟前,直至两人的鼻尖即将触碰才停下,“但是我还能记得,你身上有无量花的花香,很好闻。” 说到最后,男人的声音近乎被吞噬在喉咙深处……花眠第一反应先是愣了愣想要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但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说不定男人压根不是在夸她身上有香味—— 一种酥麻的感觉好像从男人手中那一缕头发传递给了大脑, 花眠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很难说得清楚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感想,被喜欢的人夸奖的时候,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齐声高歌; 想要站起来拥抱住他发出傻乎乎的笑声; 也惶恐地看着他的眼睛疯狂地想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开玩笑而已…… 虽然对方不过是在夸奖她很好闻而已。 花眠唇角拼命上扬, 眼睛也弯弯地眯了起来,外面的阳光从窗户倾泻而入照射在她白皙的面颊上——这让钻玄极又想到了另外一种植物,不是无量花,而是向日葵。 “你笑起来很好看,”玄极站起来,“以后应该多笑。” 花眠愣了下,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唇角。 玄极转身回房间放了药膏,余光看见他刚转身的一瞬间,坐在榻子上的小姑娘的脑袋也跟着他的动作动了起来,她抬起头看着他,就好像他的离开让她略微感到不安; 玄极转过头,用难得耐心的语气说了句“等等”,然后自顾自踏入卧房中; 前脚刚踏入卧房,就听见客厅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玄极手一顿,却还是不急不慢地放好了膏药再走出来,于是便看见原本老老实实坐在榻子上的人,这会儿正手忙脚乱地捧着无归剑—— 也不知道是要把从剑架上落下发出巨响的无归剑重新放回剑架上,还是要把无归剑从剑架上拿下来因为拿不动发出巨响…… 玄极挑起眉。 花眠尴尬地僵住。 玄极一脸讨人厌的平静:“所以,你的目标是无归剑?” 花眠看了眼手里的无归剑,拿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沉默地摇摇头,双手默默离开了剑身,就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似的单脚跳着后退了一些:她并不能告诉玄极,刚才完完全全是无归自己被气得要从剑架上跳下来大义灭亲,她只是顺手接住试图平息他的怒火…… 玄极走进了,瞥了眼丹顶鹤似的站在那的花眠,转身顺手将无归剑捡起来,放回剑架上,用近乎于和蔼可亲的语气缓缓道:“无归剑并非一般兵器,而是神器——自第一任主人荒之后,为诸夏人族世代相传,神器认主,旁人拿了仿若千斤……” 他停顿了下,看了眼花眠的小细胳膊,这才缓缓道:“你拿不走,也拿不动。” 他转过身,唇角难得微微翘起,笑容之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让人莫名火大的宽容:“你若想要,可以叫我,我拿给你。” 花眠:“……” 花眠突然近距离感觉到,她这天下武功第一,称霸诸夏大陆的主人,其实还是有一点臭屁外加讨人厌的—— 平时不怎么说话看不出来而已。 花眠想了想,摇摇头,还是远远地站着道:“我要无归剑干嘛,我不要,你拿远些。” 玄极恢复面无表情,扫了眼不远处傻站着的丹顶鹤,一掀袍子下摆放松地坐下了,语气终于变得有些严肃:“既然不是为了无归剑而来,那你说说自己的来历,目的,以及身份——” 花眠张开嘴。 玄极补充:“‘恰巧路过’这种鬼话就省省吧,不会有人路得这么过,过到我易某人床上来的。” 花眠闭上嘴。 她确实不是路过,就是喝多了,凭借本能摸黑找到了家,准备老老实实归位回架子上睡觉去……谁知道睡觉之前碰到了一个他,嚷嚷着要喝水,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花眠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除了隐身决很擅长之外还有撒谎也格外优秀——于是面不改色地告诉玄极自己是个刚修炼人形的无量花妖精,昨夜真的是恰巧路过他的藏剑阁,出于好奇进来看看……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花眠还拍了拍手,变出一束开得正鲜艳的无量花。 大千世界,无所不有。 诸夏既然有狐族这种严格来说也都是老妖精的种族,还有汐族和翼族,有邪神也有神器,玄极也就轻易地接受了有妖精这件事。 让了个位置让花眠坐下,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候听见外头青雀叫了声“主子”,下一秒青玄便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大堆等处理的文件,笑眯眯地看了玄极,喜气洋洋地叫了声:“公子。” 玄极“嗯”了声瞥了他一眼,这些东西一般都是在书房完成的,不知道青玄今儿怎么直接拿到他房间来了……再一看,青玄虽然在跟他说话,但是眼睛却拼命在往花眠身上瞟。 显然是看热闹来了。 玄极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要被人当猴儿看的觉悟,于是便硬生生使唤着青玄把这些文件怎么从书房扛过来的怎么放回去,目送青玄苦着一张脸又滚回书房,他轻吐一口气,也准备到书房日常处理公务…… 推开门,腿刚迈出去,又生生收了回来。 回过头,身后那人甚至都来不及收好脸上那“总算走了”“快走吧”的表情,看着花眠那懵逼又尴尬得小脸,玄极突然来了一点恶趣味的心理,翘了翘唇角:“你跟我来。” 花眠看了看四周,又把期望的目光看着站在一旁的婢女青雀。 玄极看她像个狐獴似的:“东张西望看什么?” “……”花眠艰难地把脖子拧了回来,指尖指了指自己,“……我?” 玄极挑起眉:“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放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这?” 花眠无措地看了眼身后的无归剑,玄极心中嗤笑,这小贼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未免太笨……却不知实际上花眠是在跟无归剑讨饶—— 你也看见了。 我是被逼的。 是被绑架。 是被碰瓷。 你自己的眼睛作证。 …… 花眠就这么被玄极拉走,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就强行被玄极捆绑了……下午本来应该是她蹲在剑架上睡午觉的时间,这会儿却坐在玄极书房里,书桌对面的榻子上,先认真地看着玄极办公,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 双手抱着腿,花眠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有一下点得狠了差点儿从榻子上翻下去,瞬间清醒了一些—— 花眠像小狗似的甩甩脑袋:“……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玄极头也不抬地将一本看好的册子放置到一旁,然后拿起另一本,翻开,言简意赅道:“不行。” 花眠:“QAQ。” 花眠指责:“你不能这么扣着我。” “我能,”男人执笔,行云流水般在面前那册子上记下几笔,“易某为无量宫之主,诸夏西荒领袖,出现在领土范围内的物件生灵,皆为我所属。” 玄极抬起头看了花眠一眼:“也包括你。” 花眠无言,因为玄极这话说得有道理没道理,都确确实实改变不了她是他所属物的事实…… 玄极:“有名字了吗?” 花眠:“……花眠。” 玄极:“具体的字呢?” 花眠:“‘繁花’的‘花’,‘睡眠’的眠。” 玄极:“‘月夜花下,与花共眠’,真是安静至至极的名字。” 而此时,见花眠乖巧沉默,玄极抿了抿唇:“腿还痛吗?” 花眠“啊”了声,掀起裙摆看了眼,其实伤口原本应该愈合了,但是因为被强行被上了些药膏,反而好得慢了些,放下裙子,她摇摇头。 玄极想了想,搁置下笔:“下次别再我背后躲躲藏藏,刀剑无眼,我也不知道周围藏着的人是刺客还是无辜路过的人……” 花眠放在膝盖上的脑袋一顿停止摇晃,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玄极一眼:他是在解释误伤她的事吗? 花眠“啊”了声摆摆手:“没事,我不疼,本来就是……呃,磕磕碰碰倒也没什么,习惯了。” 本来就是剑鞘,身为防御性剑魂,她虽然细皮嫩肉但是恢复能力要比无归强得多,平时有个磕碰也没关系……脑袋里正飞快琢磨这么样才能把她家主人的罪恶感减少到最低,这时候听见书桌那边,男人平静道:“我只是让你下次别出现在我身后,你在想什么?” 花眠:“……” 玄极重新拿起笔,再翻开一个册子,却像是不经意随口提起:“你本为无量花妖,应该属于我浮屠岛产物,眼下修炼出了人形自然也还是不能忘了根本……所幸昨晚你也称呼我为一声‘主人’,作为你的主人,我也不能放任你自由离开,如此这般,不如便留你做个婢女吧。” 不容拒绝的语气。 花眠:“……” 花眠绝望地认为无归知道以后一定会从此禁止她再和松鼠来往,禁止她再吃松子……当然气急了干脆把她的脖子拧断也是有可能的。 花眠:“……我我我笨手笨脚,我不会伺候人的。” 玄极“啪嗒”一下,再搁置下笔:“青雀教你。” 花眠:“……” 花眠觉得自己堂堂一神器剑魂,怎么就堕落到要给人家当婢女的地步了来着?越想这事儿越觉得不对劲,但是怎么回想细节都觉得男人安排一切的时候理由冠冕堂皇得很,她也挑不出毛病…… 想着想着,便极困地睡了。 等玄极看完所有的文件抬起头,榻子上的人已经睡得极熟,薄唇轻抿,柔软的发垂落在唇边,伴随着她鼻腔的气息,发丝轻微吹拂。 他目光微凝,无意间便又想起昨夜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上,带着花香的发垂落,无意间扫过他的面颊……于是又有一些呼吸灼热,目光暗沉了些,连带着捏着最后一本处理完待放置一边的册子的手也微微收紧。 玄极:“……” …… 片刻。 青玄推门进来,正巧一眼看见,榻子上,小姑娘睡得正香,一张脸微微泛着健康的血色,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此时伴随着她匀长的呼吸微微颤动。 站在榻子边的,男人手里拿着自己的披风,站在那里,就像是觉得这披风落下去也不是,不落下去也不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纠结模样。 啧啧啧。 此时玄极投来疑问且不友善的的目光,青玄收拾好脸上的放飞:“狩猎结束,狐族的二位皇子邀请公子前去武场比划比划。” “……” 玄极没说话。 “公子从外往回捡小动物的事儿,我都听青雀说了,”青玄走近了,弯腰看看睡得安稳丝毫不察觉有人在瞧着自己的花眠,“公子,若是喜欢,便讨来做个妾或者小夫人,你这样给个婢女的身份就企图把人留在身边,怕是有些莽撞。” 青玄语落,玄极的披风终于看似随意在花眠身上落下,睡梦中的人并未被惊醒,反而掀起披风一角嗅嗅,像是嗅到了什么满意的味儿似的,在梦中咧嘴傻笑…… 玄极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将自己的披风撩起来一些让青玄看清楚花眠已经在慢慢愈合的腿……然而也是迅速得没等青玄看清楚又把披风严严实实遮住:“讨来做个妾?她都不是人类。” “……这,老宫主也没说你的侧室非得是个人族。” 玄极听着“侧室”,“妾”之类的话就有些不舒坦,就仿佛婚姻大事,不过是这些人眼中往家置办件物品似的…… “要那么多女人干嘛?”玄极顺着话题道,“我爹这辈子万花丛中过,最终也只要了我娘一个女人,也是从小便同我讲,女人多了便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青玄:“……” 有本事你单身一辈子。 明明顺着我的杆子往上爬得可开心了,你可一句都没否认自己想收了这小丫头的意思。 “说起来,我爹呢?”玄极想了想,问,“最近也没看见他。” “老宫主昨儿来了信,说是外出的任务已经办妥了,不日折返,想必应当没什么大碍。”青玄耐心道,“怎么,公子你都这年纪了,纳个妾也用不着他老人家点头啊?” 玄极微微蹙眉,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候花眠呜呜两声,从梦里梦呓着“哥,别打我”,一边将玄极的披风拉起来盖住脑袋…… 低下头颇为无语地扫了她一眼,玄极摆摆手,而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双特殊皮质黑色手套戴上,一边慢吞吞道:“此事再议。狐族的人在哪?我先去把他们收拾服帖再说——这些年便是出门少了,真有不怕死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幻想骑到我头上来。” 青玄:“喔。” 玄极戴好手套,活动了下关节,高高束起长发伴随着他转身划出一道弧线,屋内只留下他一句淡漠的叮嘱:“等她醒了,让青雀带着来比武场,人若给我看丢了,你下半年的俸禄都别要了。” 青玄:“喔……啊?” 青玄:“这不好吧?” 而此时,玄极已头也不回地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宝疑惑为啥玄极感觉和在现世不一样? 在诸夏像个霸道总裁? 不是他基因突变了,因为他确实就是诸夏大陆的人族大佬,一个领袖… 而在在现世他是个人生地不熟的穷逼…………………………………… 那是真的不一样的,这叫生存之道(……) 第56章 【诸夏】 花眠睡醒睁开眼, 就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披风,掀起披风狗儿似的嗅了嗅,她确定这是玄极的——捧着披风犹豫了一会儿, 想起自己该跪着去跟无归认错时, 外头青雀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并说要把花眠带去比武场。 花眠心想随便吧,在主人眼皮子底下逃不开不敢造次,欺负个婢女好像还是可以的。 于是“喔”了一声从榻子上爬起来, 掀起裙摆确认自己腿上的伤已经好了, 双脚刚从榻子上落地, 就听见青雀道:“还好姑娘还在, 主子说了,若是把人看丢了, 青玄和青雀都是要看罚的。” 花眠:“……” 花眠忽然觉得她家主人好像比狐族那只狐狸更像狐狸,事事算计到位,算到她会逃跑就算了, 连她心软最怕拖累别人这点也算计到, 那就真的很讨人厌了。 想了想青玄那侍卫虽然平日话多, 好在也不讨人厌, 这会儿不能无缘无故坑了人家, 于是所幸便乖巧点点头,看了眼裙摆的血迹,问青雀要了身干净的衣裳,换了便随她前往比武场。 当花眠穿着婢女的衣服走到比武场, 那儿已经挤满了人,狐族大皇子上官燕阳斜靠在贵宾席,一只修长的手拖着下巴,正懒洋洋地看着不远处比武台上—— 比武台上,一黑一白两抹修长身影正斗得难舍难分! 玄极手持一把普通软剑,剑若惊鸿,身若游龙,一招一式从容不迫如行云流水般,剑锋破风之声,几下将另外一人逼迫至比武台边缘—— 此人正是上官濯月。 令人惊讶的是以文韬武略扬名天下的狐族二皇子原本身手也不在话下,眼下被玄极一套剑法逼至绝路,他也不见着急那样英俊的面容之上始终带着笑容,当软剑递至面前,他修长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一弹,再终身一跃,下一秒便又回到比武台中间,顿时引暴一阵喝彩! 此时玄极不过十七八岁,剑术在诸夏大陆已经闻名,眼下见上官濯月能在他手下走上这么多招也不落下风,不提玄极,就连花眠都有些心惊—— 下意识地看向狐族第一武将上官燕阳,这会儿虽然目光慵懒似笑着看着弟弟给狐族长脸,实际上也不知那笑容是否到达眼底…… 听说狐族善谋权,哪怕是自家兄弟亲骨肉,关键时刻总也会争个你死我活。 花眠随着青雀远远停下,拢着袖子看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嘟囔:“……这打了多久了?没完没了了呀?” 周围嘈杂得很,花眠站得偏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声音居然能让比武台上两个男人同时一顿,只是濯月反应要大一些,转过头看了眼穿婢女服站在那的花眠,眼中有一丝疑虑闪过—— 而就这一两秒的时差,玄极已经率先回过甚来,脚下一扫将濯月放倒,濯月猝不及防狼狈摔在地上,下一秒,玄极手中的软剑便“嗖”地一下擦着他的脸直挺挺地深深插.入比武台内,留下一道裂痕。 玄极直起身,微微眯起眼,转过头看了花眠这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拱手缓缓道:“二皇子殿下承让。” 上官濯月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没有理会玄极,反而是转过头冲着花眠笑了笑,这看着她却是对玄极道:“方才一瞬间晃了眼,见你无量宫婢女,还以为见了故人。” 玄极抬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花眠。 稍一顿,显得颇为冷淡道:“那婢女是我无浮屠岛家奴之女,打从生下来从未离开浮屠岛,二皇子殿下怕是认错人了。” 上官濯月闻言,有些不明白玄极做什么张口说瞎话,只好简单地“唔”了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好在现场还有个眼见力的,名叫青玄,青玄侍卫走出来笑眯眯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晚宴已经在准备,请各位大人移驾——这边花眠一听整个人有点儿放空,心里想的就一件事:怎么又是晚宴,今晚谁再让我喝酒我就跟谁急。 大概是花眠脸上的目的性太明确,所以玄极直接走了过来,往她跟前一站,弯下腰作友善状用手扫了扫花眠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用只有花眠能听见的声音说:“跟着青雀侯着,若有胆子跑,就得有本事别被我抓着。” 花眠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先生生受了威胁,脸微微涨红,后退一步:“我不跑。” 玄极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 花眠想了想,问:“……主人,比武赢了不开心么?” 玄极:“?” 花眠:“……不然怎么突然这么凶?” 玄极:“……” 玄极有些无奈。 也不知道浮屠岛的水土有什么神奇之处,养出这么个性格单纯直白得宛如智障的小家伙……这要是放出浮屠岛,在外头怕是活不过三天。 “心情好的很,”玄极淡淡扫了她一眼,“跟好青雀,别乱跑,那狐族皇子看着好像对你也有点兴趣,被他捉着生吞活剥了我不管你。” “…………………………”生吞活剥?花眠微微瞪大眼,有些结巴,“都都都都是妖精,相煎何太急?” 玄极直起身:“那你试试。” 说完这句充满了威胁的开放性质结束语,男人便转身离开。 花眠没有办法,踮起脚看了看玄极离开的方向,这时候被青雀叫了一声,花眠没有办法,只好脖子一缩,一边对玄极的话不安,一边灰溜溜跟着青雀屁股后头离开。 …… 这边晚宴眼瞧着就要开席,青雀也要忙着安排打点,两人到了厨房,花眠刚开始就傻乎乎跟在青雀后面看着她吆喝着厨房的清点餐盘、摆放冷食糕点,什么忙也帮不上,最后索性规规矩矩端坐在旁边发呆,看着端着盘子忙得四脚朝天的厨子和婢女,面瘫状,满脑子都是—— 要不逃跑吧。 要不逃跑吧。 要不逃跑吧? 无归剑鞘没有她的剑魂在,冰冷若死物且脆弱不堪,玄极一个手没拿稳摔地上碎成两半都是有可能的……花眠从来没有离开剑鞘元身那么久过,无归肯定气疯了。 …………………………越想越害怕。 花眠站起来,趁着青雀拎着个没擦干净的盘子大发雷霆时,拢了袖子身子一矮,悄无声息溜达出了厨房,双脚落在外头地上的第一秒就捏了个隐身决,长吁一口气,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一会儿见了无归怎么打滚赖地地认错逃过一劫。 想着事情太入神,一拐弯就在走廊上撞上个结实的胸膛,花眠捂着被撞痛的鼻尖后退几步,随即听见耳边有人发出嗤笑,那笑声颇为眼熟,抬头一看,对视上一双含笑的狐狸眼,这会儿正定定看着自己。 花眠:“……” 放眼整个无量宫,能够看见隐去身形的她的也不过是一个上官濯月罢了。 花眠觉得想到了上午他被自家主人干倒在地的模样,于是觉得此番相遇有些尴尬,拢了袖子低下头自言自语般碎碎念地说一句“看不见”,鸵鸟似的就想逃跑—— 结果自然是被一把拎着后颈拖了回来。 “怎么,”濯月的声音自耳后响起,带着一丝丝的戏谑,“方才害得我输了比武,在众人面前丢脸,皇族颜面扫地,这会儿见了我却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莫不是心虚?” 花眠动了动唇,转身一脸尴尬。 看了眼濯月,原本一身看似极昂贵材料的白衣,这会儿下摆有些磨损和尘土染脏的痕迹,仔细一想应当是他方才倒地时碰到的……花眠垂下眼:“我家主人功夫天下第一,你打不过他,同我有什么关系?” 话一刚落,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果然现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紧接着在花眠来得及跟着狐族皇子道歉时,男人叹息一声“真无情”,抬起手勾起花眠的下巴……见她乖乖扬起脸,他便弯下腰凑到她唇边,白皙挺翘的鼻尖嗅了嗅,修长的指尖在花眠下巴上蹭蹭。 伴随着他的花眠微微眯起眼,像是只被挠下巴的小猫。 上官濯月瞧见她乖巧的样子,又有些个心痒痒,唇瓣停留在距离花眠不远的位置:“昨晚说的亲吻的事做过了?” “嗯。” “与别人?” “嗯。” “喜欢的人?” “……” “易玄极。” “……” 花眠露出了个犹豫的表情,没有很快地回答上官濯月,男人却微微笑了起来,看上去丝毫不生气自己为他人做了嫁妆这件事……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脸迷茫,他便知道,她对于“喜欢”这件事根本就是概念不清,急于亲近易玄极,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的主人罢了。 一切还来得及。 放开了花眠,上官濯月在心中飞快盘算了下—— 自己成年后,狐帝也就是他的父皇给他批下四十二座城池,其中有三座在西荒边缘呈半月状包围,其中有黑月城最为富裕,因为人族商人要往北上做生意,必须要经过这座城市,每年赋税便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易玄极对这座城不可能不动心。 更何况若是三座城都让出去,西荒人族便可理直气壮在城池边缘派兵,将人族领域扩大又十几里…… 哪个种族手里的地多地少,富有还是贫困,对于这个时候的上官濯月压根就是无所谓的事,他知道易玄极肯定在意,心里便有了些盘算的结果:早并不知道花眠就是无归剑剑鞘的情况下,他愿意用三座城池换她区区一个婢女,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 狐帝要是知道大概能气得把胡子都撸秃了。 易玄极则是嘴巴都要乐歪了吧,嗯。 思及此,对于此事,上官濯月已经多少胸有成竹。 于是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他拉了拉花眠的手:“小剑鞘,若你主人不要你,你愿不愿意同我走?我自然会待你好。” 花眠闻言极是莫名其妙:“他怎么会不要我?” 上官濯月看她这副理所当然觉得玄极会要她的模样,一想到一会儿她被抛弃时会是什么表情,心中便有些变态似的快感…… 这样才好。 伤心越大,心死的便越彻底,趁着萌芽刚冒出土,掐了是最好的…… 没有直面回答花眠,当然是因为她的主子自然会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才不会管她死活,上官濯月只是抬起手,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诸夏里狐狸的戏份比较多点…… 玛德说三十万的文感觉有点写不完啊啊啊啊 这边和别的大大一起在外头玩,时差得厉害所以更新时间也没啥概念乱成一锅粥,这两天在海上飘,一会儿有信号一会儿没信号,明天估计没信号了,不更的话后天就一起双更。 十四号以后回家更新就稳定了,大家谅解下呃。 第57章 【诸夏】 花眠都不知道濯月在胡说八道什么, 远处传来脚步声, 花眠抬眼一看看见慌慌张张拎着裙摆跑过来的青雀, 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呃——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她在找什么。 花眠只知道自己逃跑的时间又被这家伙耽搁了,抬起头瞪了濯月一眼……濯月还没见过她这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当下笑弯了唇角, 而此时青雀已经跑到了濯月跟前,匆忙行礼:“二皇子殿下。” 濯月嗓音温和:“姑娘为何行色匆匆?” 青雀叹了口气:“回二皇子殿下的话,奴婢正在找人呢……啊, 二皇子殿下可有见到个同我穿一样衣裳的婢女, 这么高, 圆脸长发——是了, 便是殿下下午说眼熟的那个。” 说到最后青雀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 濯月笑得眯起眼,薄唇轻启正欲回答,这个时候他听见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已经去了隐身咒的小姑娘从转角处探了个脑袋出来, 脸上红扑扑地小声唤道:“青雀,我在这。” 青雀长出一口气, 放下裙摆上前捉住花眠手腕:“去哪去了,到处找你, 一会儿宴会便要开始了,主子若是等着你伺候瞧不见人便要发难的,真是阿弥陀佛你没犯傻——” 花眠唇角抽搐了下,心想我倒是想走来着……奈何绊脚石都要堆成山了都——这会儿被拽着手腕是真走不了了,想了半天随口憋出一句“我尿尿也不行么, 没跑”,反而是让碎碎念的青雀红了脸,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濯月,却见濯月却毫不在意一般,只是笑着专注地看着花眠。 那模样…… 青雀稍一愣,心中千回百转,总觉得难不成这两人还当真之前就认识不成,毕竟这姑娘也不是真如主子说的那般是什么浮屠岛家奴之女……思及此,微微一顿,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回身埋怨一般点了点花眠的脸蛋,将她拖走。 …… 稍过一会儿,宴会厅内便又似前夜,觥筹交错,竹丝入耳,一派和谐。 花眠老老实实站在玄极身后,这一次用的不是隐身,眼睛也不敢乱看,垂着头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只是竖着耳朵听玄极与上官燕阳闲谈,提及无归剑,两人似乎都挺有话聊,玄极主动提起今日触碰无归剑剑鞘总觉得剑鞘冰凉且死气沉沉,与往日充满灵气的感觉不同。 花眠:“……” 花眠当即挺直了背,颇有些万箭穿心的中枪感,感觉到在场唯一知情的上官濯月似笑非笑的眼神儿从自己的眼前扫过,花眠在玄极背后,抓紧时间瞪了他一眼。 濯月笑得灿烂。 “无归剑若是状态异样,易兄可得好好上心,四年之后便是群雄逐鹿天下至尊之位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上官燕阳十分客气似的笑道,“在此之前,无归剑作为重要凭证,神器更是在新皇登基后需……此时可千万坏不得,丢不得。” 诸夏大陆皇族非狐族世袭制,自从上古邪神被击溃,四大种族早已定下契约——自此之后,每隔百年,四族后人聚首,以邪神神器为凭证,均可各凭实力,一夺诸夏大陆皇位。 如今距离百变之约只有四年。 四族之中,除却东夷汐族因为离不开东海,又不好将整个诸夏因此迁都,从未有过角逐之心外,其他三族的青年才俊均已崭露头角,在诸夏大陆破具盛名—— 之前也说过,狐族二位暂时还可称为皇子的家伙,此番云游四海诸夏,便是为了一探虚实,了解当下各族实力。 眼下听见上官燕阳提醒,玄极自然知道作为皇位角逐重要角色之一,狐族自然巴不得他把无归剑给掉地上摔得粉碎才好,当然也不揭穿,淡定自若一笑,举杯:“那是自然,易某省得。” 一杯烈酒下肚,与昨日那梅子酒的果香全然不同。 花眠看着男人的唇,被烈酒染得湿润,想到前夜他醉酒之后的模样,不禁微微脸红,想抬手拉他的衣袖让他少喝点,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上官濯月的声音打断—— “我瞧着易兄身边那婢女还是觉得眼熟得很,也不知道是否与曾相识故人有何渊源,易兄若不嫌弃,可否让她上前来与我添酒,也好让我问她几个问题。” 濯月话语刚落,就感觉到上官燕阳在桌子底下疯狂踢他,拧头一看自家兄长脸上大写的“你他娘的有完没完”,濯月笑一笑假装什么也没注意,便执着地看着玄极。 而此时此刻玄极也想说,你有完没完? 而这时对方如此执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强压下心头不悦,心里后悔今日那软剑就不该贴着他那张惹人讨厌的俊脸入土三分不伤分毫,假装刀剑无眼多好……这会儿转头看向花眠,那冷漠的目光刺得花眠也跟着缩了缩肩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又无辜地瞅着自己,分明在说:你瞪我做什么? “………………我我我我看他不怎么眼熟,”花眠飞快撇清自己,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一点都不眼熟。” 玄极见她这般果断甩锅,心中的不痛快少有好转,眼角温和了些,也有稍小声音问:“可会伺候人添酒?” 花眠:“不会。” 玄极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快,愣了下道:“……不会就学。” 花眠看了眼玄极,又看了看上官濯月,鼓了鼓腮帮子。 玄极见她这般条件反射似的娇憨模样,一句“那别去了”几乎脱口而出,然而也明知道这时候开口得雷翻多少人,于是生生把话吞回肚子里,语气温和了些,更像是劝解:“待客之道总该有。” 花眠无奈,只好拎着裙摆自他身边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上官濯月那边走去……走到他身边,看了他一眼,拎起酒壶,有些个不高兴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玄极听见她这公事公办又生疏的语气,心中最后一丝不悦也散去,拍拍手示意歌舞继续……濯月一哂,也不在意,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花眠坐下:“你家中可有父母?” 花眠掀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剑鞘哪来的父母。 濯月眼神回应:随便问问。 花眠无奈,想了想只好答:“总,总不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父母自然有,只是……走得早罢。” ”举目无亲?” “还有个兄长,”花眠倾斜酒壶,看着一股清流从壶口倒入,垂着眼又面不改色半真半假道,“很凶那种,尤其不悦我近男色,若有发现,连我同奸夫一起打断腿。” 说着警告地瞅了上官濯月一眼。 “奸夫?”濯月嗤笑。 “……” 猜到她所谓的兄长便是无归剑本身剑魂,提到他时语气之中的怨念真切得怕是花眠自己都没发现……濯月想了想,也觉得就凭剑鞘这样的性格被无归剑欺负好像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抬起手,接过满满的酒杯,他举起酒杯挡住嘴时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刚才在外头问你的话,现在也还作数。” 花眠一愣,下意识抬起头看他:“什么?” 濯月笑了笑。 一仰头将手中酒饮尽。 下一秒做了个令在场人们全体傻眼,歌舞伎都忘记舞动停下错愕看着他们的动作——只见他一手执酒杯,另外一只大手以猝不及防之速扣住花眠的后脑勺,指尖插.入她柔软的发将身边的人揽入自己怀中,遂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 花眠愣怔之中,甚至来不及反应,感觉到冰凉的唇瓣覆盖住她的柔软,下一秒便有火热的舌尖挑开她的牙关闯入—— 辛辣的酒伴随着男人舌尖的闯入渡进她的口腔,她被猛然一下呛到鼻头一酸,双眼泛红……抬起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想要往后退,然而扣在她后脑勺的大手却纹丝不动,力大如牛。 花眠动弹不得。 只觉得陌生男人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和昨日被主人含住唇瓣时心中如擂鼓的雀跃丝毫不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奈何舌尖被他的舌尖缠绕住,只得闭上眼咕嘟一口吞下他渡过来的酒业,在他稍稍放松对她的牵制时,立刻后退,咳得眼泪汪汪上气不接下气—— 咳嗽之间,听见男人“哒”地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在她耳边温湿吐气,用带着浓烈酒气的气息,笑着回答她方才的问题道:“跟我走,我待你好,从此之后,诸夏大陆,无人再可欺你。” 花眠咳得鼻涕都快喷出来了,肺部仿佛就要炸裂。 一脸茫然地回过头看向上官濯月,便看见他站了起来,对着面色并不那么好看的她家主人拱手缓缓道:“与花眠姑娘短暂闲聊,这厢发现不是故人胜似故人,濯月在此对易兄有个不情之请——还妄他日归皇城帝都,能携带花眠姑娘一同上路,共赏诸夏锦绣山川,湖海沃地……” 玄极举起杯子正欲送至唇边的动作一顿。 濯月缓缓把话说完:“当然,作为诚意,我愿以黑月、清风、括兰三座毗邻西荒之地城池作为聘礼,以表一片欲与佳人合的清风明月之真心。” 当濯月笑眯眯地提出这等“亏本买卖”时,上官燕阳一听当即色变,又开始继续在桌子底下疯狂踢他! 而易玄极却犹如一潭死水,随后把手中酒杯“噹”地一放—— “二皇子殿下对易某妻妾厚爱之心。易某替她收下,”男人缓缓道,“只是盛情之心,恕难回应,易某十七余载未近女色,偶得一人,心中甚是欢喜,她既已是我的人,又怎么能轻易用三座城就能换了去。” 易玄极面无表明。 完完全全看不住那张棺材板似的脸上有什么“甚是欢喜”的意思。 濯月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胸有成竹的诱人条件就这么被驳了去,脸上在片刻愣怔后,笑容也有些挂不住。 玄极却仿佛没有在意,而是看向被烈酒呛得脸红脖子粗,这会儿唇瓣还沾染了别的男人渡来酒液的花眠,微微蹙眉:“添酒不会好好跟青雀学,这番丢人作甚,还不回来?” 花眠狼狈地爬起来,一阵风似的刮回玄极身后,双手毫不犹豫伸出来,救命稻草似的捉住了他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手臂—— 一张脸上茫然又惶恐。 此时。 现场安静得一根头发丝掉地上怕是都能让如雷鸣轰鸣,死寂之中,青玄保持面部微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压压惊,一滴冷汗顺着背脊滴落—— 这是修罗场。 作者有话要说:  …………………………欠你们一更,昨天一天没啥事但是踏马的海上风浪大到晕船,只搞出来一更QAQ啊啊啊啊啊啊今天上飞机回家了,十四号以后更新就能稳定下来了 第58章 【诸夏】 青玄看着缩在玄极身后的花眠, 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对“美人”这东西的并不是那么有概念, 但是正常审美还是有的, 眼下躲在男人身后的男人小姑娘,一头长卷发,巴掌大的小脸和樱桃色的唇瓣, 鼻尖挺翘色如雪,然而,也仅此而已了。 比她好看的, 别说是别的地方, 就连浮屠岛里这种等级的货色也绝不稀缺, 这两个勾勾手指头床上的女人怕是要叠得看不见被褥什么色的大人物, 何苦为了她抢破了脑袋…… 青玄的眼珠子在花眠的脑袋上扫来扫去,最后也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她何德何能啊? 而此时,花眠似乎感觉到青玄的目光,小心翼翼地从玄极肩膀上面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对视后,那半个脑袋“嗖”地缩了回去……青玄抽了抽唇角, 只来得及看见那一双捉住他家棺材板子面瘫脸主人的白皙小爪子摇了摇,她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玄极那冰冷的目光就刺了过来。 青玄:“……” 可以,至少还会告状,好不好看放一边不论,女人爱告状这点讨人厌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层十。 最终宴会算是不欢而散。 ——上官燕阳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跟他这烂泥巴似的弟弟商讨。 ——而青玄看上去也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这眼瞧着就要沉迷女色、不分是非的主子谈谈。 于是书房内。 “那个狐狸崽子没有撒谎,黑月、清风、括兰三座城毗邻西荒, 是人族与狐族领地接壤的分界线,中间隔着密西子母河,人族和狐族这么多年为了争这条河的所属权争得头破血流。”青玄端坐在书桌的左端。 玄极抬起头,撇了他一眼:“谢谢解说,我的地理知识并不差。” 青玄觉得自己还是道行不够,要不怎么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轻易就要被玄极一个眼神儿气死,气哼哼道:“有了这三座城,人族领地直接往外推几十余里,扩大版图的同时,密西子母河也是我们的了。” 玄极:“所以呢?” 青玄:“黑月城更是人族与它族商业贸易出口必经港口城市,因为这座破城,每年咱们缴纳的关税不知道养活了狐族几个塞得满满的军火库以及其管理员……” 玄极:“我知道。” 青玄“啪”地一下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被玄极淡定地抬头看了一眼后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额角青筋狂跳:“你知道为什么还拒绝上官濯月那混了脑袋似的请求?!没看见上官燕阳在桌子底下都快把他弟弟的腿都踢断了,你说拒绝的时候他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就好像亲眼目睹,有一个人把肥肉放到了饿狼跟前,饿狼叼着根草‘哼’了声一脸不屑地拧开了脸……” 青玄的比喻让坐在书桌后的玄极笑了起来。 青玄看他笑得开怀,蛋疼得快碎了,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公子,你这样错失良机,等老宫主回来,怕是要有些责难。” “如果他还想插手管人族的事,就不会着急忙慌就把这个位置早早让给了我,”玄极笑容微微收敛,“更何况狐族那三座城,几里地,迟早会被我人族铁骑越过密西子母河踏平,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取,用女人换,你嫌不嫌丢人?” 青玄面无表情地看着玄极:丢啥人?我又不认识那个女人。 青玄:“就像是属下在路上捡了一只小猫,有人要拿金山银山同属下换这小猫,等价代换一下,在属下看来,就和直接在路边捡了一座金山银山毫无区别。” 玄极:“所以你至今单身。” 青玄:“……” 玄极抬起手,垂眼,用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指尖弹去披肩上的灰尘,慢吞吞继续在青玄胸口捅刀子:“我不想像你一样。” 青玄:“……” “公子,你这是被妖精迷了心窍,情窦初开便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青玄自己被“情窦初开”四个字恶心了下,“吃不到嘴的、有人抢的总以为就是最好的,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是非那价值三座城的姑娘不可吧,昨晚若是随便哪个婢女爬到你的床上,今儿个恐怕便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玄极放在肩膀上弹灰的手一顿,掀起眼皮子扫了青玄一眼,啼笑皆非:“在你眼中我就如此随便。” “……不是,毕竟昨晚屋子里黑灯瞎火的,”青玄一脸茫然,“关了灯不都一样吗?” “……” “可能对她来说也一样,”青玄继续道,“我也没怎么看出来人家就非公子不可了。” 事已至此。 玄极也懒得跟他争辩。 抬起头看了眼此时站在书房外某个一动不动的纤细背影,她好像是在仰着脑袋看月亮或者是发呆或者是偷听他们说话……呃,也用不着偷听,毕竟玄极也没想着要回避她—— 从最开始至刚才,花眠一直按照玄极交代的那样站在门外充当雕像一步不敢瞎挪动,直到青玄说到“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是非那价值三座城的姑娘不可吧,昨晚若是随便哪个婢女爬到你的床上,今儿个恐怕便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以及“关了灯都一样”,那抹小小的身影才犹豫地晃动了下。 一副想冲进来跟青玄干一架又不敢的模样,哪怕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玄极全部看在眼里。 不是非我不可? 他抬起手,慢吞吞地摘下手套,将皮质手套叠在一起顺手往桌边一扔,心里有了主意……于是抬起头看向青玄,懒洋洋问:“那你想怎么样?” “试试别人行不行,”青玄毫不犹豫道,“都说宁拆三座庙,不会一桩婚,公子到了年纪要开荤做为看着您长大的属下自然是欢欣鼓舞……” 玄极清了清嗓子,有些消化不良:“免了,说重点。” 青玄:“之时这开荤也要看对象,不一定非得夺他人所好。” 玄极心想—— 我怎么就夺他人所好了? 谁先来后到要搞清楚,两嘴皮子一碰“似是故人”便真是故人么? 你是不是狐族派来的奸细,怎么说话句句向着那只骚狐狸? 吃了浮屠岛几十年大米,为了三座城就连家门在哪都不认了么? ……当然这一连串的抱怨并没有说出口,看着窗外那个隐约蠢蠢欲动的背影,男人勾起唇角点点头,用暧昧的语气说:“提议不错,那我们试试。” …… 玄极的话。 花眠在屋外确实听得清清楚楚。 当屋内烛影摇曳,她听见玄极用轻飘飘的语气顺着青玄说“那我们试试”的时候,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眼身后的书房,并不是很懂所谓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为了那三座要塞之城,青玄张罗着恨不得把整个浮屠岛的雌性生物都叫了过来,几个几个为一组轮流拉到玄极房门口,姑娘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风声,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女A:“公子突然把奴们唤来,可是眼中终于看见了咱们的期盼?这大半夜的,匆匆忙忙赶回来,还没来得及仔细梳妆打扮……” 妩媚系的穿着齐胸襦裙,胸前两颗球走起路来摇晃得仿佛快要掉下来,红唇细眉,胭脂水粉糊得齐全,完全看不出哪里不是仔细梳妆打扮过……花眠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胸,一马平川,婢女服又保守一勒一低头轻松可以看到自己的脚。 花眠:“……” 伸手挠了挠书房的门,留下一道爪痕。 女B:“主子此番举动,可是要……” 清纯系的面带羞涩,面上淡妆仿佛不施粉黛,头发特意梳了个好看的少女头,嫩的仿佛掐出水来……花眠捻起自己的一点头发,只是因为发量太多,不打理就会乱得像是金毛狮王,无奈随手抓了一半在脑袋后面挽了个小发髻,要说这叫发型,恐怕叫人笑掉大牙。 花眠:“……” 转过身,脑袋咋在书房外梁柱上,啪地一声,很响。 女C:“早些年陪伴少宫主练剑,三招败落,今夜愿再一睹风姿。” 巾帼系的剑眉星目,英姿煞爽,腰间戴着配件,身上还挎着练兵时的盔甲,看着在军中怕是地位不低,走起路来盔甲哐哐作响,却并不影响她眼底女儿家的期盼……花眠觉得这好像是玄极喜欢的类型,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婢女衣服和小胳膊细腿。 花眠:“……” 干脆一张口,狠狠在手边窗棱上啃了一口,啃了一嘴灰,在木头上留下一小排牙印。 在花眠忙着用手指甲、脑门、牙齿和脚上的鞋子疯狂破坏书房附近公共设施聊以泄愤时,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书房长廊前,众女云集,莺莺燕燕。 花眠拎着裙摆站在门外,冷眼瞧着她们或欢喜或兴奋,争论不休,他们讨论着玄极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花眠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她们却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争论出个结果……反而是争论的内容越来越奔放—— “……公子还年轻,大约喜欢同他一样没有经验的,要青涩款,两人共同摸索才有乐趣。” “哎哟妹妹你懂什么男人,头一次便是要有技巧娴熟的姐姐带着,才能晓得那销魂的极乐滋味!” “我听说雏儿对这种事都有一段时间要成瘾,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能不能遭得住还另算…………争什么争?” “宫主腿长指长,那儿必定惊人。” “我听教导公子那事儿的嬷嬷提到过,易家的男人都尺寸惊人……” 花眠:“……” 远远站在人群外的花眠刚开始听得一头雾水,也不好意思凑过去问你们在说啥,直到有个姐姐咯咯笑着提到什么“捅得人翻白眼哭着求饶”,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指甲在门上又挠了几道划痕,这一次是又羞又气—— 说起那日在温泉,主人的屁股还是她先看见的,有这群人什么事儿,这事儿难道不应该讲究个先到先得? 思及此,花眠咬住下唇。 这时候不远处那群女人的话题又车轱辘似的回到了玄极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个起始点—— 这次花眠不愿意再继续往下听这些废话,轻轻从鼻腔里“哼”了声她闭上眼,拧开脑袋,盯着黑暗长廊尽头的一脚发呆,看着一只蜘蛛慢吞吞地在角落里织网。 不过其实除了废话……花眠也是有一些不得了的发现的,比如她们在争论的玄极可能会喜欢的点比如大胸或者软臀,均在她身上一点儿也找不到—— 花眠:“……” 此时此刻,强烈的自卑和自我怀疑让她深刻意识到哪怕是作为剑鞘她也是有性别的,而在她身上,没有丝毫雌性生物应该有的魅力。 做贼一般,悄悄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肉,手感不错,也不知道算不算她们说的肤白身软……花眠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去后山温泉泡泡,就像是干粮似的,硬邦邦入了水天天泡,总有软趴趴的一天。 呃。 在花眠极度怀疑人生时,兴高采烈进书房,又无精打采被原封不动送出来的姑娘走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原本热闹的走廊上人烟变得稀少起来,逐渐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青玄带着最后一批姑娘匆忙进了书房,看着他那着急忙慌且不安的模样,看来是书房里的大型相亲现场气氛并不积极。 花眠拧过头,心中有些小小雀跃,踮起脚扒在窗棱往里头看,这一看却看出了毛病—— 此时此刻,书房内。 玄极单手指着下颚,兴致阑珊的模样,一双黑色的眼在眼眶里几乎没怎么转动,掀起眼皮子扫了眼青玄带进来的最后几位姑娘,原本想说,你看不行,还是赶紧死了这条心大家洗洗睡吧…… 但是抬起头,看见对面站着的姑娘里有个长卷发的,低着头,盯着地板好像很紧张的模样—— 这样子未免有些眼熟。 玄极愣了愣,不免多看了一眼。 后者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僵硬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副受惊小动物似的模样,也是真正好看的……青玄一看就觉得哎哟这个有戏,比那个三座城漂亮不说,那副柔柔弱弱的胆怯模样也似一样,至少像足了八分。 青:“公子,这是玉琼阁火器设计师王楚先的小女儿,名叫王语——” 玄极脑袋从手上拿起来,刚想说我又没想问她叫什么,就是觉得头发眼熟多看了眼而已,接下来你还是该送哪去送哪去—— 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书房外,窗棱“嗑嗒”一声轻响。 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入。 男人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下一秒,便有一抹纤细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刮到他的面前,绕过书桌,将他的胳膊抬起来,紧接着还带着屋外凉风冰雪气息的娇小身躯便缩进他的怀里,她稳稳坐在他的大腿上。 “你用不着找跟我像的人,”花眠抱着她家主人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我就在这,我不走。” 玄极微微一愣。 在青玄错愕的目光注视下,男人随即反应过来,只觉得此时此刻大腿上因坐了个软绵绵的一团东西沉甸甸地踏实得很,他微微眯起眼,垂下睫毛,遮挡去眼中泛起的笑意—— 辛苦忙活了一晚上,终于把屋外犹豫飘荡的人给讹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回家了回家了,玛德,发300红包庆祝球小爪印 第59章 【诸夏】 温香软玉在怀, 剩下的都是糟粕。 玄极看着那因为抱着他的脖子近在咫尺的脸,很难忍住不像是登徒子一样低下头在那张柔软的面颊上啃上一口……极力克制也只是含蓄地用唇瓣在她耳廓状似不经意地蹭了蹭, 男人笑了,大手攀爬上怀中人的腰将她在自己怀中固定好, 对着青玄和一屋子傻眼的人缓缓道:“都看见了?下去罢。” 青玄干瞪着一双眼,心里想的是去你娘的这叫什么事儿? 青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花眠和玄极——这下子男人的呼吸声在耳边都能听得见, 花眠的耳廓被暧昧的热气一阵阵地撩, 终于反应过来方才自己主动做了些什么可怕的事…… 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偏偏像是狗儿般, 还会护食。 思及此,花眠小脸一红,双腿抖着就要用玄极的大腿上跳下去……奈何此时男人就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似的,拦在她腰间的大手更加使了一些力道,垂眼看着怀中的人憋红了脸,却也没能从他怀里逃走。 “又要去哪?”玄极的声音在她后脑勺的方向响起, “你这时候若是出去, 青玄可就认为是咱们合伙诓骗他, 又要把那些有的没得女人叫回来了?” 闻玄极所说,花眠原来蹬来蹬去的腿猛地一僵,想了想,微微蹙眉:“不不不不对,我我在外面听得清楚……是你让青玄把她们——” 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管得太宽,于是不安地咬住下唇……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青玄彻底死心, ”玄极难得耐心缓缓解释,“否则他以后必定时常拿这件事来烦我。” 玄极话语之间,感觉到下唇被粗糙的手指碰了碰,示意她不要咬自己的唇瓣,花眠便乖乖张开了嘴,让男人的指尖心满意足地在她唇瓣上揉弄玩耍了一会儿…… 花眠觉得唇瓣与他手触碰的地方仿佛着了火。 她偏过头,看着玄极,软绵绵问道:“你的意思是,她们以后不会来了?” 这番拧头动作却仿佛将自己的唇瓣送到了男人的唇边,玄极自然不会客气,从嗓子眼里“嗯”了声沉声道“来了也赶他们走”,他稍稍低下头,便含住了她的唇。 刚开始灵活的舌尖只是略微挑开她的牙关,又在牙间与唇瓣上啃咬玩耍……花眠没有推开他,而是勇敢地挺直了腰杆只是抱在男人脖子上的手微微收紧泄露了她的紧张—— 当男人几乎没有怎么受到阻碍地闯入,找到她的舌尖,正欲缠住,忽然便想起今日在宴会中的那一幕。 “……” 花眠也不知道玄极怎么了,只是感觉到男人动作一顿,当她稍稍有些疑惑似的抬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却不小心地撇到了他眼中的一片晦涩与暗沉,她心中微微一颤,正想抬起手摸摸他的脸,而这时候,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紧,她“嗳”了声被更紧地压向男人—— 紧接着他原本温柔缓慢的吻忽然变得有些粗暴和急迫! 花眠手指僵硬了下,有些害怕却还是没有躲开来,只是当男人长驱直入地索取时默默地配合他的舌尖任由他索取她柔软的舌尖和嘴里的唾液……他要得又太急,几番下来她便有些喘不过气,鼻息之间的呼吸越发灼热,连带着眼角都微微泛红。 “今天那只狐狸这么对你,怎么不躲开?”玄极咬着她的唇瓣。 “嗯……来、来不及,”花眠双手讨好地摸摸他的脸,又被他惩罚似的咬了下唇瓣,这才吓了一跳般放开手,“原本只是,只是倒酒的。” 玄极从鼻腔深处“哼”了声,自己同那上官濯月交过手,自然知道他的身手不凡,若是有心要做什么,花眠这样的便是多十个警惕心也躲不开……也知道这事儿怪不了她,只能生生压下不高兴,心里惦记着早晚要砍了那狐狸一条尾巴让他知道些错。 这么想着,吻至花眠下颚的唇瓣便稍稍一顿。 看了眼她眼角泛红,还是拼命扬起小下巴配合自己的模样,眼中的情绪便又温和下来……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而后淡淡道:“给你去去身上的狐狸味。” “……” “张嘴。” “……” 男人的唇瓣再次附上,却在下一秒抱着她站了起来,轻易将她抱着来到书房里屋的榻子上放下,随即那高大的身躯便覆盖上来…… “……主、主人。” “嗯。” 冰凉的夜风从稍开了一条缝的窗吹入书房,吹起了帘子发出“哗哗”作响的声音,将两人耳边悄声细语吞噬—— 书房里的榻子上,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花眠身上的衣裙有些凌乱,她仰着头安静地任由男人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鼻尖上,唇瓣上,再一路下滑—— 当胸前的衣领被松开,男人微冰凉的鼻尖触碰到柔软微颤抖的皮肤,她倒吸一口凉气,背脊有些紧绷…… 随即滚烫的唇瓣落下。 男人的大手贴在她的腰间。 在他伸手,不动声色拉开她腰间的腰带,眼睁睁看着两团白皙的肉被脱开了束缚像是两只小白兔似的跳开来,心头一跳,稍稍敛起眉,那晚食之入髓的熟悉感觉翻江倒海而来! 玄极便也不知道如今他对这个只是几面之缘的小姑娘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他知道自己对她是有占有欲的,欲将之生吞活剥,揉其入骨的欲.望,并非青玄说的那样“那晚是谁都行她只是碰巧”“关了灯都一样”…… ——如此这般,似乎便管不了再多。 喜欢什么东西,先确认自己确认在握,再思考之后事情,犹犹豫豫,踌躇不前,只会让想要的事物落入他人之手,最终追悔莫及—— 这是玄极自小便受到的教育。 “……”思及此,玄极抬起手蹭了蹭花眠的面颊,凑近了她,“今日在宴席上说的话可有听见?” 看着那长卷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抬起来,黑暗之中她抬头看着他:“嗯?” 甚至要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克制着不要弄坏却又忍不住伸头再去吻她,男人的大手覆盖上她柔软细腻的皮肤,在她难以抑制地因为那温度“哼”了声扬起修长的白颈时,他言简意赅:“做我的人。” 花眠感觉身体被他触碰的地方几乎要烧了起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两人身后,摆在一个架子上的古董花瓶“啪”地一下摔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发出一声巨响! 花眠哆嗦了下,尚未出口的话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冰凉的空气之中忽然夹杂了一些她熟悉的气息,这让她微微瞪大了眼,一双手紧张地捉住了玄极的手臂—— 抬起头,从玄极的肩膀越过,于是一眼便看见了书房内间的窗棱上,月色微凉撒入,身材修长的少年手执无归剑,面色冷漠地站在窗棱之上…… 两人近乎于一模一样的眉眼在空气中碰撞上。 “……”花眠一哆嗦,脑子里那些个浑浑噩噩一下子变得清醒,伸手一把拉起自己松开的罗群衣衫,她气息有些混乱,“主、主人!” 而此时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并未能看见身后窗棱上的少年,回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窗以及外头眼色冰冷的月……再转回头,便见怀中少女一脸惶恐似受惊,还以为她是被风吹倒的花瓶吓着,那副模样着实可怜,无论如何也让他不能再继续。 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只能大手一伸将她拢入怀中:“吓着了?……没事,过来。” 花眠依入他的怀中。 脸埋入他的颈脖里,背部犹受锋芒。 …… 花眠依偎在玄极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感觉到头顶上人的气息由原本的灼热变得逐渐平缓,她小心翼翼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玄极已经入眠。 只是一只搭在她肩上将她纳入怀中的姿势并未变,男人家睡得似极安稳,花眠凑近他在他面颊附近嗅了嗅,他似乎也毫无察觉的模样。 当怀中的小人化作蓝色颗粒状的光,他的手便顺势垂下软下去,花眠在榻前站稳,弯下腰看了看玄极——左思右想便又悄悄回到书桌边,将他的披风拿起来,垫着脚盖在男人身上……又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又站在榻子前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抽身离开。 手脚并用爬上窗棱,脑袋探出去看了一眼,没有发现无归,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一道剑气贴着她的面颊刺过,一缕断发飞舞之间,花眠感觉到面部一阵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滴落—— 手指一抹,指尖一道鲜红。 下一道剑气再袭来,她轻易在面前撑起蓝色的光盾将之抵挡,与此同时,整个人轻盈一跃而出,那双平日里总是莹满温柔的双眼之中少见精光! “无归……” “花眠,你任性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月色下,半空中,花眠与身着雍容白袍修长少年迅速碰撞后分开,蓝色的剑气在花眠脚下炸裂开来发出“啪”“啪”几声巨响—— “莫忘了本份!”半空之中,手持无归剑少年目光冷漠生硬。 就像是被他的话刺痛,花眠原本缩在袖子下的手指动了动,稍一偏身,便又躲过无归一次攻击,那剑气擦着她的身子划过,在她身后的建筑炸裂开来! 无归一眨眼,原本还在那的身影便又神鬼莫测般消失了—— 花眠不愧是防御类型神器,平日看似笨手笨脚,认真起来却也有两把刷子,身子轻盈动作极快,一时半会无归居然也耐她不得! 因为几下攻击落空,无归看着那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的长卷发更觉气急,正欲再拔剑进行三番攻击,下一秒,鼻息之间忽然嗅到无量花香,他目光微微一凝,措手不及之间,那抹纤细的身影已经一掠至他的面前! 好快! 心下一惊,无归瞳孔缩聚:“你……!” “嘘,主人在睡觉。” 花眠一把捉住无归的衣领,没有多少情绪起伏的柔软声音在无归耳边响起——下一秒少女脚下一点,带着无归两人远远离开玄极书房范围外! 两人在半空中互相拳手照应,相互纠缠着重重跌入一片苍翠松林,松林枝叶发出“啪咔”“哗哗”不堪负重巨响,被树枝刮得一脸狼狈地二人重重跌落在后山温泉旁的鹅卵石地上! 两人下坠之中,原本被无归掐住脖子摁在身下的花眠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抛起来,下一秒又被一把捉住衣领—— 原来是无归生生将二人上下对调了下,让花眠从下至上,自己生生用背撞击了地面,在鹅卵石地面都被砸出碎石时,他痛的闷哼一声! 花眠跟着一脸狼狈地趴在无归身上,只是撑地手掌被擦伤…… “……痛痛痛,”秀气的眉拧成一团,花眠扶着腰爬起来,在看见躺在地上暂时未动的无归时,微微一愣,指尖颤抖了下,“你你你,无归?你没事吧?摔坏了没有?” 立刻弯下腰,小爪子紧张地爬上身下少年的脸,肩膀,腰,摸索着确认他有没有摔得缺胳膊断腿—— 却在触碰到他胸口的时候,忽然被猛地一把捉住手腕,花眠微微一愣,随即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手稍一使力,直接将她甩起来,划了道弧线扔进温泉里! “哗啦”一声巨响! 花眠只觉得温热的温泉水瞬间灌入她的鼻腔、嘴巴、耳朵,她伸手扑腾了下,狼狈地捉住了温泉边的鹅卵石“哗”地泼水而出,像是一只落汤鸡……脸上的伤口刺痛,头发狼狈地贴在面颊上。 少年脚下踩着精致的月牙色描金靴,走至温泉旁,停顿了下,他“唰”地收了手中长剑,蹲下来,用两根手指抬起趴在温泉边猛咳嗽的少女的面颊—— 对视上那双与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眼,无归停顿了下,冷冷道:“花眠,你平日里不学无术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如今,身为神器剑魂,你却企图与人类交合在一起混为一团,我看你是真的昏了头!” 无归语气严厉,花眠见他眼中全是暴躁和阴冷,也跟着缩了缩肩膀。 “主人还不知道我是谁……”花眠目光闪烁,小声道。 “纵是知道又如何,”无归放开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被掐出的红色痕迹上扫过,随后指尖一勾,替她将顺着发髻滴落在下巴上的水珠抹掉,“你这般身份,本就尴尬,再加上这种性格,哪怕真的同主人在一起,也难当人族首领夫人大任——上性格柔软不能统领三军御敌;下沉默寡言无法管理民生永昌……” 无归弹去手间水珠:“男人都是好色且薄情的生物,待他厌了你的身子,自然不会再对你多看一眼。” 花眠:“……” 原扒住温泉边的手微微抠入泥土。 沉默地从温泉里爬出,花眠捞起头发,背对着无归拧干水。 她身上的婢女衣裙因为湿水狼狈贴着皮肤,月色之下,她背对着无归,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冷的关系,她似乎在微微颤抖…… “你我本是孪生,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躲什么躲?”无归站在她身后淡淡道,“转过身来,看着我。” 无归语落,果然见原本背对自己之人慢吞吞转过身来。 她面色有些苍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之中略微失神:显然方才他说的话确实刺痛了她。 无归微微蹙眉,原本那双淡漠的瞳眸之中又有一丝犹豫闪过……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肩,扔给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她,他还是冷声冷语:“即使止损,莫在有别的付出了……听不听劝,我还会害你不成?” 花眠垂下脑袋。 “或者你只是甘心给他做个妾?” 花眠摇头,似拨浪鼓。 无归敛起的眉稍松开,语气稍微缓和劝说:“你不是人类,也不知晓人类那些人情世故与处事规矩,带兵打仗更是不行——他贵为人族领袖,将来更有可能在诸夏登基为皇,身边之人,必不会是你这般……” 花眠抬起头看向无归。 被那双眼看得无归似有些不忍,还是犹豫了一下后淡淡道:“必不会是你这般,性格内向,软弱且过度善良,与人说话都成问题之的女子。” “……” 捉紧了身上温暖的披风。 明明应当是避寒效果极佳的狐裘披风,她却还是觉得这天这样冷,那寒冷仿佛刺入骨中,叫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发疼。 ”我自有分寸,”她听见自己沙哑又倔强的声音响起,“你别管我。” …… 子时刚过。 玄极迷迷糊糊之间,只感觉到怀中钻进个柔软的身子,她身上似乎带着后山温泉硫磺的味儿,他嗅嗅鼻子,略微困惑地半睁开眼。 却见怀中的人微笑着看着自己。 玄极抬起手,拂开她面颊上的头发,指尖感觉到微微湿润,他指尖一顿:“哪去了?” “外头又下雪了,脚冷,后山泡了泡。” 花眠眯起眼,往他怀里蹭……玄极顺手揽住她,将盖在身上的披风往她身上拉了拉:“泡个温泉,脸上的伤哪来的?” “起来的时候没注意,松枝划了。”花眠勾起唇角,笑嘻嘻地说。 男人低下头,与她对视片刻,直到她似疑惑问他怎么了,他这才抬起手,指腹在她面颊上已经逐渐愈合的伤口上蹭过。 “没怎么,下次还想去后山,叫醒我陪你去。”男人将身下人往自己怀中压了压,“笨手笨脚的,不看着便把自己弄坏了一般。” 花眠的鼻尖顶着男人的胸膛,唇角依然是勾起地“哦”了声。 听着是喜滋滋的模样。 然而那双黑色的眼中,是一片沉默与深思,笑意却是丝毫没有达到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嗷,再发66红包儿 第60章 【诸夏】 第二天花眠迷迷糊糊醒来, 听见外面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身边原本抱着她的人已经离开了, 只是他身上的披风还盖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花眠多了个心眼,并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动了动手指将遮住自己脸的披风扒开——于是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书桌两端继续昨晚吹胡子瞪眼活动的主从二人。 青玄站着一脸惊恐:“你真准备娶了她?” 玄极坐着端着茶一脸面瘫:“是, 拿她发横财什么的, 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青玄:“做妾?” 玄极:“……暂时没考虑这个。” 青玄立刻从那六个点点的省略号里听出不对劲:“你还想娶她当正妻!!!!” 玄极搁了茶杯, 微微蹙眉:“你小声点,嚷什么,她还在睡。” 青玄看了眼屋内,花眠立刻闭上眼,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然后又挪开, 用压低了嗓门儿的声音道:“公子, 请三思, 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姑娘,你不能因为用得趁手,正是心头好便任性妄为不顾后果……再加上她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格,她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非得知道你叫什么是什么道理?” “…………………………一只老鼠都能把她吓得飞起来,以后怎么给你统领后宫三千,随便来个人就能欺负死她。” 玄极奇怪地看了青玄一眼:“我为何要找后宫三千来欺负她?” 青玄倒吸一口凉气,总觉得玄极的思想很危险:“自古一族领袖, 没有谁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不能因为老族长和族长夫人感情好,公子你也就忘记了这件事,你看看人家狐帝,老得眉毛都抬不动了,还在往床上收人——” 玄极嗤笑一声,戏谑地看着青玄:“要那么多女人干嘛。” 青玄:“开枝散叶。” 玄极看了下外头天色,也该是练剑的时候……站起来抓过昨夜放在一旁的手套,慢吞吞戴上,一边道:“要继承的皇位就这么一个,要那么多不是一个娘的兄弟抢破脑袋闹得家庭不和不得安生有什么好,你看看上官燕阳,看着上官濯月被我摁地上那一瞬间脸上松了口气的表情……我还想晚年过得安生些。” 青玄一副被噎得无语凝噎的模样。 没想到他看着长大的少主居然如此胸无大志,这才十七岁,就已经在畅想七十岁的晚年生活。 看了眼玄极,总觉得他今儿看起来少了些什么,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披风没穿,外头昨晚半夜又刚落了雪,眼下冷得人鼻子都要掉下来了……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此时却见玄极站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就转身往里屋走,在榻子跟前蹲下,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还在熟睡中的小姑娘的脸,然后替她将披风拉起来一些,生怕漏进一丝风的细致模样。 然而那小姑娘却还是极浅眠地悠悠转醒,伸出白嫩的小手,捉住了玄极的手指……两人对视一眼,花眠浅浅地笑了,玄极摸摸她的头:“再睡一会?” “……醒了就不睡了。” 花眠打了个小小和呵欠爬起来,玄极的披风从她肩头滑落,她也不贪恋那温度,双脚赤着滑落在地上,又转身顺手将披风拽过来,抖了抖,踮起脚,用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披风给男人披上。 然后手滑落至他腰间,顺势便抱上了,仰着头下巴抵着他的胸口,细声道:“要去练剑了?昨晚落了雪,后山怕是有些凉,多穿些仔细着凉。” 玄极低头看着赤脚站在地上给自己批披风的人,“嗯”了声,顺手将她端起来放回榻子上。 花眠低头给玄极整理了下披风,稍一抬眼,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傻站在屋子里发呆闪烁着幽幽“不识相也不知回避”之光的青玄,两人目光对视上,出人意料的是,花眠对着他也灿烂一笑:“早啊,青玄侍卫。” 介于青玄在前面不到一口茶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叫嚣着“她都不知道我叫什么”,此时空气中仿佛响起了响亮的打脸声。 玄极似乎也略为惊讶地看了花眠一眼,随后翘起唇角。 “?????”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不远处的青玄瞪着小姑娘那张笑脸,一脸尴尬,“呃?呃……早,早。” 玄极伸手,戴着冰冷皮手套的手将她的小下巴捏住把她的头拧回来:“用不着冲他笑,浪费。” 不远处的青玄:“……” 此时青玄看得清楚,花眠身上整整齐齐穿着昨晚穿的婢女服,浑身上下被脱下的,就一双小巧的靴子而已。 ……………………这么说来,他家公子甚至都还没碰她。 就已经一副沉迷得不行的模样。 真的可怕。 …… 这日玄极日常后山与青玄对练,手中执一枚软剑,身若游龙惊鸿,与青玄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互不落下风。 直至玄极某一刻被逼退松树之下,树树枝摇曳之间他余光瞥见一只松鼠吱吱惊叫着手忙脚乱四处逃窜,不由突然想起前日在温泉边,与花眠正式初相遇时,她伸手将松鼠从自己的头发上捉下来,踮起脚放回树梢上的侧颜—— 一时晃神。 然后被青玄挑飞了手中的剑。 软剑化作一抹雪光腾空,眼瞧着就要掉入温泉中,温泉虽然表面看只是小小一潭碧池,然而实际极深,寻常东西掉下去便可打消了找回来的念头…… 那软剑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玄极用了几年也颇为顺手,眼下被青玄弄没了也颇为可惜,看了板着脸的侍卫长一脸,玄极也知道他今儿就是对自己不爽,于是也不责备,只是笑了笑,半玩笑道:“你得赔我的剑。” 青玄“唰”地一下将自己的剑入剑鞘,脸上僵硬得像是块棺材板:“看来是用不着我赔。” 玄极一愣,顺着青玄的目光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后发生了什么时却嗅到一股熟悉的淡香,下一秒便看见花眠捧着他的软剑在温泉边轻盈落下,她转过头,举起手中的软剑:“主人,它差点掉水里,这温泉水极深,你不要了吗?” 玄极:“……” 方才软剑被挑飞得急,他都去来不及去捡。 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身手…… 玄极没有立刻回答花眠,反而是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青玄,青玄两眼放空,老实人做到底地又接受了早上断言花眠“一无是处”后再一次的打脸:“比羽林卫快。” 羽林卫是人族军队中司职弓箭的一支精锐,在人族八十万大军,整只羽林卫一共不足百人,是精挑细选出来以一敌百的超级远程战力——以步法轻盈,轻功卓越,伸手敏捷为最大特点,神出鬼没,杀人无形。 玄极想了想:“你觉得她能做羽林卫?” 青玄想了下:“光快还不行,你可以问问她会不会射箭。” 虽然话中有保留,然而已经不像是早上否认得那样绝对……玄极轻笑一声,至此极为满意,大步走到花眠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软剑,像是抚摸大型犬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而花眠…… 青玄认为如果她有尾巴,此时大概也是快摇得要掉下来。 仿佛感觉到青玄的目光,花眠从玄极身前探了个脑袋出来,冲他大方地笑了笑。 “……”青玄摆正自己的表情,对玄极道,“继续?” 玄极抽出软剑,像是握着什么失而复得心爱物一般,心情看着挺畅快玩笑:“继续,这次换我挑了你的剑,她不会帮你捡。” 这他娘……青玄气道:“……那不打了。” 玄极:“……” 两人争执之间,这边花眠退回树影之下。 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她抬起手,嘟囔着揉了揉笑僵的脸,然后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你这又是何苦来?” 仿佛是风吹树梢发出“沙沙”声响,少年冷漠嘲讽的声音在她身后树枝之上响起,花眠却头也不回,只是弯下腰,将裙摆方才被温泉沾湿的部分弄干。 “你瞧瞧你,堂堂上古神器剑灵,如今落得与人卖笑。” “……” “……还像是一条巡回猎犬一般,乐颠颠地在和主人玩什么抛接树枝游戏,你的身手是用来做这个的吗?”头发被身后的人捻起,说着别人像狗的少年自己才像一条真正的大狗一般凑上来对着她的发嗅嗅,而后啧啧地一脸嫌弃,“身上都是男人的味道。” “………是主人的味道。还有,如果你不帮忙,能不能闭嘴。”花眠把自己的头发抢回来,面无表情道,“多冲人笑一下,与人为善有什么不好?” “你可以笑啊,”无归冷笑,“笑得比还丑。” 花眠不说话了,低下头脚在地上磨了两下,踏出一个小小的、纠结的雪坑。 …… 一个时辰后。 晨练结束。 天上又开始落雪,玄极却还是出了一身薄汗,衣服贴在身上有些难受,他也已经习惯了,随手抬起手抹了把额间的汗,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正想要问青雀讨口茶喝,没想到又看见个花眠。 她正低声与青雀说着什么,颜面上带着笑,又大大方方地从婢女手中接过了茶托,稳稳往他这边走来,在他不远处停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物件放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自己立于石边看着他。 白雪纷飞之中,裙摆飞扬指尖,她松松挽起的长发凌乱,她低下头将发挽至耳后。 玄极心中一动,大步走向她,让自己高大身躯投下的身影将她笼罩,他太奇书,用有些汗津津的粗糙拇指摸了下她柔软的唇瓣:“风大,回屋里等着不好?这些事有下人做。” 花眠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指尖,微微咸味在舌尖扩散开来……她笑了笑:“我在这看着也好,看看还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主人,口渴吗,要不要吃茶?” 说着要弯腰替他倒茶。 此时却被玄极一把捉住手腕。 花眠微微一愣,抬起头,与玄极对视一眼,后者抬起手,轻抚了下她的习惯性一般微微勾起的唇角:“早上和青玄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花眠惊讶地看了眼玄极。 “你醒了,我能不知道?”玄极摸摸她的头,“莫理青玄说的话,亦用不着放在心上,该如何便是如何,本来也没要求你做什么或者成什么样……” 花眠眨眨眼:“没事,我我我其实只是想说,或许,或许我对你来说并不是一无——” 话语未落,随即被男人一把抱起。 花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从早上至如今的积攒的不安终于难以抑制的释放,她张开双臂,沉默地抱住了玄极结实的背部,小巧尖细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随后听见男人在她耳边沉声道—— “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是主子所以我说得算……我,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说是非常甜了嗯。 继续88个红包吧 第61章 【诸夏】 花眠胸腔之中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扩散开来, 就好像呼吸都变得异常的困难,整个胸腔之中有疼痛和酸楚蔓延, 有那么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来自她主人的踌躇。 她眨眨眼, 就像是一条溺水的蛇找到了救命的浮木,死死地缠紧了男人的身躯,眼眶微微泛红, 她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 她不傻, 知道“我只有你一个”这样的话, 已经是眼下他能够给予她的力所能及也是最大的保证……于是她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男人的头发,反而出声反过来乖巧地安慰他:“我知道,没关系。” “嗯。” 周围的婢女侍从,包括青玄在内都识相地退了下去。 玄极抱着花眠不想撒手,却动了动脑袋, 唇瓣在她耳垂上蹭了蹭, 哑声笑道:“我一身臭汗, 你抱这么紧,不嫌难闻么?” 一边说着一边收紧放在她腰间的大手。 花眠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叫他揉断了,也没说话,只是稍微缩了缩脖子,与男人对视了一眼,看着他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指尖玩弄了下他的睫毛, 然后俯身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的唇,作为回答。 玄极眼中笑意更甚,抱着花眠在石头边坐下,也不用摆好的小巧杯子,拎着茶壶一饮而尽,之后抹抹唇,似随口问:“会用剑不?” 花眠没犹豫,点点头:“……一点点。” 玄极沉默了下,随后眉眼放松:“那明天陪我练剑?” 花眠愣了下,然后点头说好。 余光看见蹲在松枝上的无归面无表情地撅了一根超粗的枯树枝……呃,介于他天天偷看玄极练剑偷学,当然就把玄极当做是自己半个师父,徒弟想要和师父拆招那是天经地义的—— 这种无归梦寐以求的机会,却被花眠一个巡回猎犬式捡剑行为给换了去…… 这下子无归看着腻腻歪歪的两人更加碍眼了,“哼”了声拂袖而去。 花眠:“……” 这小气鬼。 而这边,玄极却摸着花眠的脸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青玄的话其实并不是全无道理—— 作为上位者,天生受得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教育,玄极也不是什么天真的人,自然知道此时怀中的人两嘴皮子一碰说自己是无量花妖这种事信个标点符号也就差不多了…… 她的身份始终成迷。 两人又刚相识不久。 他不可能像是信任青玄那般无顾虑地信任她,也许一开始正是青玄说的那样,因为初近女色,尝到了一些滋味,再加上有狐族那个上官濯月在旁边抢,便有些个恋恋不忘地想要先把人收下的……至于收下之后,放在哪,怎么放,这些都是后话,其实他也没有考虑太多。 ——毕竟如今放眼天下,居心叵测接近他的人太多,能在他这讨着便宜的却屈指可数。 他是自信,自信到如若喜欢,也可以任性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毒蛇猛兽放在床踏上,待到它忍不住张开獠牙,再拔了它的牙便是。 然而如今。 为了反驳青玄的话,她似乎毫不在意锋芒毕露这件事,轻易展现自己的身手,那比羽林卫还快的身手叫青玄都缄默,她似乎还丝毫不自知;后来他随意套话,问她是否会武,她也答得坦然,给予肯定…… ——天底下哪有这么笨的“毒蛇猛兽”? 思及此,玄极心中叹息,低下头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发,垂眼看向她时,眼中有大概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花眠被揉乱了头发,抬起头看玄极:“一会儿去哪?” “洗漱,早膳。” 言简意赅之后,衣袖被小爪子一把捉住。 “那我我我……跟你一起去。” 玄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尾巴,可以说是很让人欣喜了……勾起唇角却忍不住逗她:“我在这后山温泉里泡泡,你也来么?” 话语刚落,怀中的人愣了愣,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地从他腿上跳了下去,一张脸涨得通红,指了指外面:“那我在外头等你。” “脸皮子薄了,之前不是还蹲在树上偷看?” “…………………………那是意外,”花眠觉得自己快臊死了,“我先在树上,你自己要来的,也不问周围有没有人就开始脱衣服,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玄极含笑看着她,等她嘀嘀咕咕说完一大串,抬手不轻不重像个登徒子似的拍了拍她的屁股:“去吧,跟青雀去吃点东西,然后给我带套干净的换洗衣裳来。” 花眠“嗳”了声抬手捂住屁股,瞪了他一眼,一溜小跑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在花眠看来,似乎过得比流水还快。 无归看着是已经对她放弃治疗,隔月两个狐狸皇子也因为狐帝一场重病被急招折返,整个浮屠岛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 花眠平日里闲来无事,便跟在玄极身后当他的小尾巴—— 玄极早上练剑,她便陪着一块儿比划比划,一个月下来,还真比划出了一些东西,比如放了以前被无归抓着对练时她只有被揍得抱头鼠窜的份儿,而这会儿某一天,她却能挑了无归的剑,把他气的跳脚; 玄极练完剑习惯在后山温泉泡泡,花眠便转身去给他拿干净的换洗衣服; 中午至太阳落山之前,玄极会看看下面递上来的折子,与人族高层商讨些要事,此时花眠便自觉滚到书房里屋榻子上趴着,吃些点心喝点茶,然后趴在榻子上盖着男人的披风小睡一会儿……偶尔醒了,蹑手蹑脚趴在门上开一条缝往外偷窥,时常能看见一个“正版的人族领袖”——不拘言笑,公私分明,一张脸冷得像是棺材板子,那些在他刚上位时欺负他是个毛头小子蹬鼻子上脸的老头都只能规矩办事,恭恭敬敬; 晚上,月上柳梢头,处理完一天公务的玄极便去沐浴,这时候花眠就到处溜达下,和无归拆拆招,然后赶在玄极睡下前赶回来,吭哧吭哧爬进他怀里…… 浮屠岛没有四季,只有秋冬,一年之中几乎有十个月都是飘着白雪,这让花眠格外贪恋男人怀中的温度。 她能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 有他在,也不用像是以前一样因为怕黑得可怜巴巴地揪着谁袖子才能睡,哪怕窗外乌云暴雪,没有一丝光,她也能睡得一夜无梦,直至清晨。 于是她回到剑鞘元身的时间总是很少,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快忘记这件事,而玄极也因为感觉到剑鞘的状态没有再敢轻易去使用,那剑鞘被搁置在剑架上很久了……久到无归天天骂骂咧咧地戳着花眠的脑门骂她不像话。 而玄极似乎也陷入犹豫,暂未提究竟将她放置于何位,花眠居然也觉得逃避似的安心,也不肯主动开口问—— 毕竟能够在主人身边便好。 原本花眠以为日子便会这么一天天过去。 直到…… …… 某日。 清晨,两抹轻盈身影一前一后浮屠岛后山温泉掠过! 花眠手持一把精致长弓,身形灵动如灵蛇,一跃至最高树冠梢头,稍停顿,拧过身,手中不知何时多出只箭矢搭于弓上,箭尖金属光泽如雪,她目光一凝,弯弓如满月,箭尖尖端瞄准玄极眉心—— 下一秒。 眼前黑影一闪,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腰间已经被一只大手轻轻一排,整个人仿佛受了极大的力向后倒去,好在那排向她腰间大掌反手一捉,又顺势将她拎起来! 树影摇曳之间,花眠腰间腰带被拽松,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跌落树下积雪,扬起一阵雪尘,花眠的弓落在不远处,被雪尘呛得一阵急咳……直到被强而有力的手臂拎起来,男人宽厚的大手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嘲笑道:“瞄准哪呢,胆大包天。” 话语之中却没有多少责备。 花眠被他拍得背一阵阵发疼,站直了推开男人的手:“……你你下次再这样,不陪你练剑了。” 玄极保持着被她捉着手的动作,明知故问:“哪样?” “凑、凑那么近!”花眠扔掉他的手臂。 “战场上刀剑无眼,知道自己的弱点是近身便得想法子不让他人靠近。”玄极抬手替她拂去头发上的落下的雪尘,“今日若不是我,换做哪个有敌对意识的人,你便已经……” 话说一半。 突然停下。 花眠有些好奇他怎么突然不教训人了,抬起头一看却发现男人目光如炬盯着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次发现原来因为腰带松落,此时她胸前衣衫凌乱,大片雪肌暴露在阳光之下…… 明明日日夜夜抱着睡,也少不得在他身上乱蹭,然而如今被如此盯着,花眠喉头微微犯紧,有些尴尬地伸手拉了拉衣襟,扯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主人,我瞧着今日也差不多了,你去洗洗身上,我去给你拿衣裳……” 说着转身要走。 却在下一刻被一把捉住手腕压回树干上。 随之附覆而来的唇瓣咬住了她的唇,男人灼热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树干上的积雪掉落,滑进她的颈脖,冻得她一个激灵,仰着头接受男人过于急迫的索吻,她感觉到他的大掌探入她松开的衣襟,粗糙的掌心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揉了两把,带起一片泛红—— 花眠面红耳赤。 直到男人的大掌下滑,钻入她的裙摆,被捞起的裙摆之下,大腿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别去了,”男人含着她的唇瓣,声音暗哑,“晚些我去同青玄安排时间,这么久了也该时候迎你正式入主无量宫,今天留下来同我一起……” 入主。 无量宫。 入主?! 花眠浑身紧绷,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感觉男人的大手沿着她大腿一路向上,满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出于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因为小动物的敏锐嗅到了男人语气中有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气息,花眠吓得浑身发抖,最终鼓足了勇气,生平第一次狗胆包天推开了男人,扔下一句“尿急”。狼狈落荒而逃。 …… 跑动的时候,衣衫摩擦腿部,还仿佛带着男人手上的触感。 花眠头皮发麻,化作蓝光,破天荒地躲回剑鞘,抱着膝盖在角落蹲好……只是那动静却惊醒了同在剑架上睡回笼觉的无归,无归睡意朦胧睁开一只眼,便看见自家剑鞘一脸失魂落魄、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 “哟。”无归语气嘲讽,“这是怎么了?” 花眠哆哆嗦嗦,一个字说不出来,张了张嘴,一张苍白的脸变红。 无归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看着花眠脖子间几朵红色痕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心中觉得薄凉同时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该发生的事儿,于是绷直了脚尖,踢了踢剑鞘的胳膊:“这时候不是晨间练剑么,练来练去练哪儿去了?” 花眠不说话。 无归伸手捻起她一缕发,入手冰冷湿润,显然是刚刚在外头沾了风雪。 无归微微一顿,放开了她的头发:“你也是够孟浪的,平日关起门做那么些个不要脸的事儿也就罢了,现在已经连野外都要……快活一番了吗?” 花眠闻言,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茫然地看了无归一眼:“什么快活?” 无归:“……没快活过?” 花眠:“快活什么?” 无归也有些傻眼,都这么久了,这傻丫头是一路痛过来的吗,那还天天一脸甜蜜缠着他,莫不是有病吧?想了又想忍不住道:“…………主人技术这么差?” 花眠更傻眼了:“什么技术?主人剑术很好,我打不过。” 无归:“……” 花眠:“……” 无归觉得自己这个兄长当真操碎了心。 无归:“这么久了,你身子该不会还没给他?” 花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给什么,无归剑鞘本就归主人所有,还用我给?” 无归:“……” 拎着花眠的胳膊将她拎起来,将不情不愿的小姑娘拉至窗边,转瞬两人越过悬崖峭壁,来到那片无量花海……花眠正莫名这家伙带自己来这里干嘛,便感觉到自己的脸被固定住看向某片无量花海,随后听见耳边少年清冷地说了声“看仔细了”,紧接着—— 天地风云变色。 一把蓝色巨剑高璇空中。 啪咔一声电闪雷鸣,那把蓝色巨剑从天空直插地面,风云雷动之间,泥土夹杂着被炸飞剁碎的无量花瓣飞溅缭乱,巨剑深深插.入土地之中,大地出现一个四分五裂的巨坑。 无归放开花眠那张因为受惊而苍白的脸。 拍拍手淡淡道:“这就是你身子给他之后,会发生的事。” 花眠:“……………………………………” 无归:“给了吗?” 无归看了眼花眠满眼恐惧。 说不上的畅快。 点点头自问自答:“那看来是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拍拍花眠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别老惦记着虐,干嘛呢,人生在世须尽欢,要乐观!!!!!! 第62章 【诸夏】 男女情爱之事, 不、不该是这样的。 花眠被无归吓得一哆嗦, 当天晚上愣是再没有去钻玄极被窝……玄极当晚和衣而睡, 等了大半宿怀里也还是空荡荡的,这么几个月来怀里一直抱着东西, 这么一下空下来居然睡不着了,又拉不下面子大半夜的满浮屠岛去找花眠, 只好躺着不动闭目养神。 直到子时过了, 屋里窗棱“磕嗒”一声。 黑暗之中男人突然睁开眼,悄无声息翻身坐起, 正欲将这么迟才回来的家伙训斥一顿,结果这时候才在月光之下看见, 一张纸条慢吞吞从窗外飘进来—— 紧接着外屋响起哒哒小贼似的脚步声。 男人身形似风下一秒人已经到了卧房门前,“嘎吱”一下拉开门,却发现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只留下淡淡的无量花香……知道花眠干啥啥不行偏偏伸手敏捷得像条泥鳅,哪怕是他也耐她不得,玄极只好无奈叹了口气,正欲转身, 此时,放在剑架上的剑鞘“啪”地一声滚到桌案上。 玄极收回迈出去的脚。 转身看向剑架。 并不知道这会儿剑架上两兄妹吵的不可开交—— 花眠:“啊!你干嘛!” 无归:“我什么也没干,你自己笨手笨脚爬上来没站稳赖我?” 花眠:“分明是你从后面踹了我一脚!” 无归:“我有病啊我踹你干嘛?” 男人来到剑架前,兄妹二人明知道他听不见却也还是心虚地同时收声,花眠瑟瑟发抖地感觉男人修长的指尖将自己的元身拾起,入手的一瞬间先是困惑地“嗯”了声, 然后在手中掂量了下——掂得花眠一阵心惊肉跳——他分明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剑魂在本体里”与“剑魂不在本体里”的区别。 但是男人还是没做别的,只是将剑鞘摆回架子上。 此时,屋外守着的青雀小声问:“主子有事儿?” 玄极直起腰看了眼门外,沉声回答了句“没事”,这才转身回卧房捡起纸条花眠给自己留下的小纸条儿,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今晚月色正好,我去采集月华修炼,你早点睡】。 玄极:“……” 玄极也不傻,用脚趾头都猜到今天上午在温泉边那事儿后,那原本一天总是小尾巴似的紧紧跟着他的人突然不见了是因为什么……想着她推开他时脸上的惊慌和茫然,当然要么就是害羞,要么就是害怕,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是—— 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温和,却没想到还是吓着她了。 微微蹙眉,有些心烦气躁地将纸条团成一团扔了,翻身上床,掀开被子,睡觉。 这一夜。 玄极也没能睡踏实,夜晚翻身怀里空落落的总是让他心中一紧,等惊醒了才反应过来今晚她不在,再入眠又要重新花费时间……如此来回折腾个三四次,几乎半个时辰就醒一次,翻过来滚过去,就天亮了。 起床让青雀擦脸洗漱,玄极一言不发,期间感觉青雀在疯狂瞥自己,男人随手将手中的擦脸帕扔了:“看什么?” 青雀:“……” 看主子你面黑如锅底,心情好像十分不好的样子——现在听主子这恶声恶气眼里容不得沙的模样,那个“好像”二字就应当可以去掉了。 青雀乖巧地端起水盆,看了眼玄极身后空空如也的床铺,心中好笑又不敢说,扔下一句“没有”,赶紧转身出门去给其他人通风报信:今日主子心情不好,想活命的,大家要夹着尾巴做人。 玄极看着青雀一脸似笑非笑,显然在嘲讽自己,心中不由得不耐烦地想最近下人越发没有了下人的模样,又是时候该扣一波青玄的俸禄—— 正抓起手套,一边慢吞吞戴手套一边琢磨这次扣多少好找什么理由比较气人,这时候,房中窗棱又是“咔”地一声,头发上、肩上还有落雪的少女从窗外女鬼似的爬进来。 寒风卷着淡淡花香钻入鼻息,玄极背对着窗,头也不回,将皮质黑色手套拉扯了下,头也不回冰冷道:“你还知道回来。” 下一秒,腰便被人从身后满满抱住,花眠抱着他,心虚地嘻嘻笑。 玄极微微一顿,怄了一晚上的怨气被这一抱烟消云散,扔了还没戴起来的剩下那只手套转过身,将脸贴着他后背的家伙抱进自己怀里……他低下头对视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大手摸摸她的脸,玄极都有些茫然:才一晚上没见,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想她。 伸手替她拂去发间未融化的雪花,还没来得及盘问怀中人昨晚跑哪去了,这就听见她开口道:“……主人,今日晨练我不陪你去了喔。” 玄极:“……” 放在她发间的大手一顿—— 又躲?既然要躲,何必出现?再说了,再害怕害羞害臊,早晚要发生的事,你还有本事给我躲一辈子?! 还没等男人来得及发火,这时候感觉抱着自己腰的人一团小动物似的往自己怀里拱了拱,又听见她用软绵绵的声音继续道:“我想去藏书阁看看,你有没有想要看的书,早膳时候我可以一起给你拿回来?” 玄极抓住了重点,沉声道:“早膳时候就回?” 花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微红:“嗯,随便看看,一会儿就好。” 玄极点点头:“那乖乖待着莫乱跑,等我去接你。” 花眠抬头盯着男人的下巴,松开他的腰,“喔”了一声点点头说好……于是二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各干各的分头行事。 ——至始至终花眠都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来回了几趟;也不知道她转身离开后,玄极今日不知吃错什么药到剑架上取了无归剑用来练剑……走之前,还额外又拿起剑鞘掂量了下,剑鞘理所当然又恢复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男人目光微暗,然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剑鞘原封不动摆回剑架上。 而后转身离开。 …… 这边花眠到了书阁,有了玄极给的令牌,整个浮屠岛上天下地只要是非要务机关她去哪都行,没怎么遭到阻拦就顺利进了藏书阁,左右看看四周,很好,一个人都没有。 花眠清了清嗓子,抬起手将耳边的发挽至耳后,背着双手假装不经意地在藏书阁里逛啊逛,一路眼珠子滴溜溜的飞快扫过书架上的各种书籍—— 然后。 在阴暗的、落满灰的角落里。 她的脚步一顿,目光固定在了《春闺秘史》四个字的书上,一瞬间那张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她又看了看四周,然后踮起脚,飞快地把那本书抽下来—— 是的没错! 今日,她就是来看这种书的! 她又不是傻子,无归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世间男女情情爱爱,若每次干那档子事都要如此惊天动地地死上一回,那人族早该灭绝,怎么会乐此不彼繁衍至今! 她是有智商的! 小鼻孔地“哼”出一股气,白皙的爪子拍拍书籍上的灰,花眠找了个有光的地方靠着墙就开始翻看起来,随手一翻,就发现本书图文并茂,绘声绘色,讲究一个官家小姐十几年待字闺中,某次中秋晚会被招入宫中,喝了些小酒闷头乱走,结果偶然听见某庭院假山后传来销魂音…… 花眠:“……” 还带剧情。 花眠微微眯起眼,有些不耐烦地跳过剧情,结果下一页那大喇喇的图就跃入她眼中,只见几笔勾勒假山之后,一对男女面对面坐在一起,男人浑身穿得整齐,唯独下袍撩起;女人衣衫凌乱,面色绯红泛起飞霞,双腿以不可思议角度劈开,一只手勾搭着男人的肩膀,脸上表情……很是销魂。 旁边配字—— “官家慢点儿,可是要了奴家的命。” “小宝贝儿哪有那么容易便要了命,看爷让你快乐上天!” “啊啊啊啊啊,再快些!” “哦哦,这小嘴儿……” 花眠:“…………………………………………” 手一抖,花眠觉得这好像未免太奔放了些。 面红若欲滴血,将手中书快速往后翻,然后发现……后面的更加奔放。 什么老汉推车,观音坐莲,天蚕抽丝,圣僧取经…… 看得她心跳加速,腿软手凉……心中如擂鼓,正深刻怀疑自己就毫无缓冲看这种骨灰级的“指导书”是不是好像有些急功近利,正惦记要不要去换本缓和些的,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后颈有灼热气息撒过。 “啊!” 花眠看得太入迷,都不知道身后何时有人靠近,这会儿被吓得魂飞魄散,双眼瞪圆,正欲跳开此时却被一只大手握住腰,她挣扎不得回过头一看,居然是本应该在后山练剑的玄极。 “主主主主主主……” 花眠舌尖打搅,话都说不利索,见着男人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第一次觉得是见了恶鬼罗刹……而她已经死过一回。 只见男人双眸深不见底,似笑非笑扫了眼她手中印着交叠在一起的男女的书:“大清早不陪我练剑,便是巴巴地要来看这种东西么?” 男人的声音又沉又缓,还带着浅浅调侃……被抓得这么个现行,花眠臊得快要疯了,心中已经把无归捅死了一万遍,她抽了抽唇角,顾左右而言它:”………………主人,不是练剑?” 话语刚落,听见男人轻笑一声。 花眠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想你了,提前来看看。” 话语之间,黑影压下,下一秒花眠唇瓣便被人俯身含住,男人湿润的舌尖描过她的唇瓣引来阵阵颤抖,奇怪的是,她本应该已经习惯他的吻,不知道为何今日被吻,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方才看得春.图,她竟觉得背脊麻酥,站都站不住,小心翼翼伸出手,捉住他的衣袖…… 手中紧紧捏着的书被男人随手抽走扔至一边,大掌游离在她腰间,灵巧指尖勾住她的腰带绕圈玩耍,她听见男人附在她耳边缓缓道:“我小时候有专职管教的人拿这些书给我看过,这些书我都看得生厌,你这本不好看,我给你讲讲我看过的别的……” 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同时大手不怎么老实地滑入她衣襟,引起一声低呼,他又准确地咬住她的唇瓣,如同怎么都吃不够一般连同她的舌尖将她的呼声和喘息吞咽下肚—— 书阁之中。 有初生阳光稀碎洒入。 爬在书架上的少女被男人有力铁臂捞在怀中,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此时拦在她腰间的手臂上,她的背靠着男人结实的胸膛,半瞌着眼,面色绯红; 在她身后,男人细碎的吻落在她光洁细腻的背部、颈部,他眼中暗沉却含怜惜,挂在她腰间手臂不断收紧仿佛要生生将怀中人揉入腹胸,生吞活剥。 直叫靠在他怀中之人发出窒息的轻顿,柔软的手搭上他的手臂—— “主人……主人……” “嗯。”男人的唇瓣蹭了蹭她渗血般红的耳垂,嗓音低哑,“我在。” 书阁里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正当此时。 也不知事何动作,引起怀中人背部僵直,呼吸凝脂……男人轻笑了声正欲说些什么,这时,手上动作忽然一顿,目光中有凌厉闪过,他拦在她腰间的手微一使力,将她调转了个方向放入书架阴影中。 下一秒,书阁外,落下青玄笔挺的身影:“公子。” “怎么?”男人嗓音低沉,暗含不悦。 “老宫主被人发现在浮屠岛码头沿岸,身上多处伤痕,看着不太乐观,”青玄眉头紧促,语气紧绷,“已着人送往神药谷,方才属下在后山没找到公子,听人说你来了书阁,这照过来又耽误了点时间,公子最好立即起身前往神药谷,事态严重,片刻耽搁不得。” 青玄语落。 只听见书阁里一阵沉默。 几秒之后,当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见男人已经出现在了窗边,眉头紧蹙也顾不得找正门直接从窗口越出:“怎么回事,之前来信不还说得好好的么?” 青玄沉默摇头。 只见玄极身影在他眼前一掠而过,快得他只来得及看见男人稍有凌乱衣领后,一处小小的、似被蚊虫啃咬的红痕。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此时此刻你们只能多给些留言表示鼓励与字词,否则,否则我就撕了驾照以示抗议!!!! 推荐基友好看的文~《职业粉丝》by钟晓生 想知道如何正确追星?想知道经纪公司的秘密?想了解选秀艺人的生活?欢迎来到《职业粉丝》栏目 这世界上有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职业,叫做职业粉丝。普通粉丝追星花钱,职业粉丝追星赚钱。 《职业粉丝》 版 第63章 【诸夏】 玄极走得匆忙, 他离开的时候花眠甚至没怎么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鼻息之间还环绕着男人从后抱着她时的散发的雄性气息, 被不知轻重捏得通红一片的白皙皮肤也还隐隐胀痛, 还有腿间…… 玄极走之前,只是因为匆忙给花眠随手拉了下衣服让她不至于被青玄看到什么。 这会儿花眠站在书架的阴影处,低着头, 脸红欲滴血一般, 愣怔了片刻后伸手将衣服重新穿戴好, 弯下腰提起被腿下的小裤时,有些粗糙的布料摩擦过, 她有些敏感地低呼一声, 然后想起了方才主人的指尖…… 怎么能放在那个地方。 花眠窒息了下, 光想想方才一瞬间, 她就觉得自己真正的是死了一遭又活了一遭……心中羞恼自己春心大动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一边庆幸还好事发突然,否则方才那节奏她没准就迷迷糊糊要被吃干抹尽—— ………………………………对、对了。 拎着裤衩的花眠猛地抬起头, 那双水光朦胧的黑色瞳眸突然变得清明了些:刚刚刚刚才青玄侍卫说, 前主人怎么了来着? “哎呀”了一声, 花眠这才烦躁地挠挠头,拍了下额头骂了句自己“昏了脑袋”,连忙随便整理了下衣服,也跟着从书房的窗户爬了出去,稍作提气,化作一抹蓝光,着急忙慌地往神医谷赶! …… 花眠气喘吁吁到神医谷的时候, 谷主温碧安的小茅草屋里已经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花眠落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甚至来不及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裙摆便心急火燎地拎着裙摆匆忙靠近,一眼就看见了大概是用了隐身咒,这会儿蹲在茅草屋上的剑魂少年,远远看见匆忙而来的花眠,他冷笑一声,似不屑她这般姗姗来迟,撇开头。 花眠拎着裙摆的手紧了紧,心里对自己的责备又加深了些……此时外头守着的都是青玄等玄极的亲信侍卫,这几个月没瞎的也都认识花眠了,所以对她没有多做阻拦—— 只是这神医谷外,全是毒蛇虫草,天然屏障,若非懂得唯一的入谷路线,寻常人分毫靠近不得……这小丫头怎么毫发无损的进来的来着? 守在外头的青玄微微困惑,眼下这情况也不好盘问,待花眠踩着步子来到他身边,眼眶微微泛红,着急又自责地问:“老宫主怎么样了?” 那平日里淡粉的唇瓣被自己咬得通红。 青玄:“?” 青玄自然不知道,眼前少女乃无归剑剑鞘,自老宫主易玄非十二岁以来,整整跟随他二十二年走南闯北,直至玄极十六岁那年,易玄非退位把无归剑交给儿子玄极,这才算是正式换了主人……易玄非虽然并不如玄极这样爱惜无归剑,但也并没有做特别过分的事……那时候剑鞘与剑虽然还未修成剑魂,跟着他如龙潭,闯虎穴的记忆还是在的。 主仆一场,易玄非受了重伤,自己还满脑子都是男人的事儿……现在花眠正在遭受良心的谴责,无归那冰冷嘲讽的眼神更让她觉得难堪得很。 这副模样自然落在了青玄眼中。 而此时,见花眠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青玄一头雾水心想咋回事啊这他妈还没成儿媳妇呢怎么入戏这么深来着?眼下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让了让身让花眠进里屋了…… 花眠一阵风般与他擦肩而过,又迈着步伐猫一般溜进了屋内,进入屋内首先嗅到的就是一股浓重混合着草药和血腥味的热浪扑鼻而来,那血腥气让花眠胸口翻腾了下,眼前发黑,连带着没控制好脚步,踩着茅草屋破木地板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什么人?” 男人阴郁又严厉的沙哑声音响起。 花眠当场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似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眼下易玄非情况不算紧急,但也并不乐观……根据温碧安的说法,他身上恐怕是中了东夷汐族圣兽的毒,具体他是怎么招惹上那个玩意,又被那玩意啃了几口才变成这样,人昏迷着,任凭周围的人操碎了心也不得而知。现下好不容易稍微稳定下来,只是因为体内的毒暂时没有办法排出所以陷入昏迷…… 眼瞧着父亲活蹦乱跳出岛做任务,却是这般只剩下半条命地横着回来,玄极心中自然有气,原本听见有人不通报就闯入,一肚子邪火正没地方洒,转过头正欲发作,却看见不知所措雕像似的站在那的小姑娘。 玄极微微一愣。 之后第一个想的是“她怎么来了”,只是这会儿一心挂在父亲身上,他也没来得及好好琢磨她怎么知道入神医谷的方式的……只是在这儿看见花眠实在是意外得很,一时间脑子里乱的很也沉默下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他看见他的小情人捏了捏裙摆,红着眼踮起脚看了看他身后的榻子——只见上面躺着的男人约三十岁出头,身强体壮,高大得像是门板一般,那眉眼之间同他儿子十分相像,只是要成熟稳重许多,若收拾干净想来也是英俊的…… 只是现下他面无血色、胡子拉碴,一双剑眉紧皱,额间虚汗冒出,十分难受的样子。 花眠伸长了脖子,盯着前主人,那叫个心疼,万分担忧地说:“我我我来看看玄非。” 并无自觉话一出口,整个茅草屋气氛瞬间变了。 玄极:“……” 这一番柔软的话,别说是把玄极惊得够呛,连坐在旁边正欲给老宫主施针的温碧安都手上一抖,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姑娘:啧啧啧,这身子板,看着还没玄极大呢? 坐在床边二人尚未反应过来,花眠已经蹭了过来,带着一股屋外冰雪气和淡淡的花香擦过玄极鼻尖,玄极垂眼扫了眼,见她的衣带扎得乱七八糟不说,领子也有一边没翻起来,隐约露出一截雪白的颈脖,上面隐约还可以看见他方才留下的红痕。 她来时似乎十分匆忙。 “他怎么这样了?”花眠盯着前主人苍白的脸,头也不抬地问。 玄极没说话,温碧安见不得如此尴尬场面,慢吞吞把易玄非的情况说了,说到汐族圣兽之毒,暂时无合适解药可医时,他看见花眠抬了抬眼,似若有所思…… 片刻,待他说完,只见花眠抬起手在玄易非额间蹭了蹭,白皙的手看似只是给他擦擦额间的汗,同时有淡蓝色光亮起—— 汐族圣兽是上古神兽,无归剑是上古神器,二者同源而生,资历相当,对寻常人致命之毒对无归剑与剑鞘来说不过是寻常的、可以对他们造成一些真实伤害的玩意儿…… 花眠不动声色过了些剑气给前主人,让他有了暂时压制兽毒的力量。 手拿开时,易玄非果然面色好看了些,方才有些粗重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放松,整个人看上去好了不少。 “汐族守护圣兽之毒,可伤筋腐肺,逐渐吞噬中毒人的五脏六腑,另其五感逐一消失,最后体内的所有器官化作一摊血水,力竭而亡……”花眠缩回手 花眠收回手,看了前主人一会儿,感觉到了身边男人动了动,她转过头,打从靠近床榻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伸出小手拍拍他青筋暴起的手,“解决法子有的,这畜生应当是在东海守着一颗千年鲛珠,能净化世间万物巫蛊毒术,只需要管汐族借来用上一用……他们闯下的祸事,总不能袖手旁观,伤了人族前任领袖,除非是要同人族宣战。” 玄极看着压在自己手背上那只软若无骨的小手—— 他很少听见她不结巴说这么长的句子,而且吐字清晰,气息稳定,隐约还带着一股怒火。 ……就是不知道怒火从何而来。 这会儿,花眠不知玄极心中所想,只是惦记着看来这汐族是得去一趟不可了,想了想这事儿可能要和无归商量下怎么解决,背着温碧安,冲着玄极笑了笑想叫他安心些,然后转身,顺手给易玄非压了下被子,便匆匆抽身离开。 留下坐在床边没动的易玄极,以及揣着针,不尴不尬坐在那的温碧安,花眠背对着他,他自然没看见花眠冲玄极笑,在他眼中,花眠拍他手背的动作—— 充满了一种母性慈爱。 原来温神医常年与世隔绝,缩在人族圣地也不过是借着他们的地盘讨个清净免得天天有人背着尸体跑来找他当在世华佗……这会儿对外头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对人族领袖的感情史更是一无所知。 见花眠那样,自然而然把她当做了—— 呃。 温碧安看了眼榻子上双目紧闭的易玄非,心想这家伙仗着自己早年丧妻,长得也还可以,这就把整个人族丢给儿子自己跑去老牛吃嫩草真的不要脸……正好这会儿有了花眠那一下过气,易玄非也呼吸顺畅起来,温碧安手上一根替他提气银针也不用扎了,倒是挺想往他胸口上扎一下,然后再问他良心痛不痛…… 温碧安被尴尬得不行,抬起头看了眼对面那面无表情,板着张棺材脸的年轻人族领袖,想了半天,强行笑了声活跃气氛:“……看不出你爹平日吊儿郎当,严格起来还挺厉害,给你找了这么个小娘,软绵绵一团的,看着比你还年轻,管你叫哥哥都合适。” 话语一落。 原本垂眼坐在那一动不动的年轻男人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是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温碧安只感觉到脖间嗖嗖凉时,听见玄极用极低声音缓缓道:“常年待在谷里,你老眼昏花了不成?什么小娘,那是我的女人。” 温碧安:“……………………………………………………………………………………” 场面一时尴尬到,几乎控制不住。 温碧安想说什么鬼哟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女人看着你老爸受伤不仅操碎了心还直呼你老爸大名,然而抬起头看了眼发现玄极同样一脸郁闷,还是好心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以前只听过翼族传承兽性,经常做出个惊世骇俗、有驳人伦的事儿,与世隔绝几年,没想到我大人族这些大佬们,也是越来越会玩了哈?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儿 第64章 【诸夏】 这边花眠将无归拉到角落里, 絮絮叨叨商量了一下, 无归当时就蹲在房顶, 花眠在屋子里说了什么他也听得清楚——汐族的前年鲛珠确实是当下能想到救前主人的唯一圣物,这事儿他也想到了,只是碍于主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好在花眠脑子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把这事顺理成章说了出来……当时蹲在茅草屋顶上, 无归头一次觉得这剑鞘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没用, 除了缠着主人那腻歪劲儿看得惹人讨厌之外,偶尔当个信鸽传话也还是好使的。 无归:“汐族圣兽也是块硬骨头, 千年的圣兽, 都成精了, 不带上无归剑, 主人还真不一定能干得过它。” 花眠手心不在焉地扣着树干:“知道了呀。” 无归转过头,用狭长的眼瞥她:“还在想前主人的事?” 花眠在树干上划来划去的手停了下来:“……玄非脸色真难看,若不是我及时过了剑气, 他怕撑都撑不过去。” 无归看花眠一脸的担忧, 犹豫再三, 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你这直呼主人大名的习惯也该改改了吧?” 花眠闻言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无归像是懒得与智障多言一句似的挥挥手……于是接下来两人又稍微商量合计了下,便说好了,由花眠去吹吹枕边风,无论如何胡扯瞎掰都要提醒玄极,这次去汐族记得带上无归剑。 花眠这还是头一遭被无归正儿八经地叮嘱做事儿,心中有些个小小兴奋的同时又担心自己智商跟不上说漏嘴, 这会儿点点头先应下了,便自行先缩回了玄极的书房,坐立不安地等着他。 ——此时她还不知道,相比起怎么劝说玄极带上无归剑前往汐族,接下来还有更让人懵逼的事儿等着她。 从神医谷离开大约一个时辰之后。 花眠趴在玄极平日办公的桌案上有些昏昏欲睡,那桌子和椅子对玄极来说正好,对她来说却是有些高了……她半瞌睡着睡得也不安稳,玄极推门走进来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玄极一脚迈入书房,就看见有道黑影像是受惊的猫儿似的蹿了起来。 玄极:“……” 放眼诸夏大陆,敢这么肆无忌惮趴在他做事的椅子上睡觉的也就那一个人——玄极当然也不会对此多说什么,一把椅子而已,想坐便坐了,她若是愿意。坐在哪里又不行? 思及此,男人神情微动,回到椅边坐下,伸手拉着立在一旁的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手臂拦在她的腰间,另外只手碰了碰她的脸:“怎地大白日打瞌睡,昨晚没睡好?” 花眠心想被你抓着之前白天我多半都是睡过去的,无归常嘲笑这是在梦里修炼。 然而这会儿因为满腹心事,只想着怎么哄骗玄极关于无归剑的事……花眠有些心虚,于是小声地“嗯”了声,伸手捉住他的衣襟,小脸埋入他怀中,整个人一小团似的缩进他怀里,缓缓道:”昨晚夜里风凉,被冻醒了几次……” 昨晚他们没一起睡。 玄极也是夜里醒来了几次……虽然不是冻醒的。 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抱紧了怀里一团东西,男人心情放松了些正欲说些什么教训下让她以后夜里不要乱跑,这时候突然听见她问:“玄非怎么样了?” 玄极:“……” 此时,放在怀中人腰上的大手掌心入手柔软,鼻息之间尽是她身上的淡淡无量花香……脑子里却突然没来由地响起了温碧安那个衰鬼的声音—— 【看不出你爹平日吊儿郎当,严格起来还挺厉害,给你找了这么个小娘,软绵绵一团的,看着比你还年轻,管你叫哥哥都合适……】 玄极:“……”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子一僵,花眠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好吧我刚来了个开头呢他就感觉不对劲了? 揣测不安地抬起头看向男人,正好对视上那双黑色的眼,在花眠闪烁着困惑与不安的目光中,男人停顿了下,终于还是问出口:“花眠,你与家父为旧时?” 花眠被他问得懵逼了,张口正欲回答,话到了嘴边才紧急刹车,连带着猛地想起了无归那欲言又止的提醒,惊出一身冷汗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刚才一时情急叫了前主人的名字,可是这他妈是她化为剑魂后前主人第一次归岛,她一个无亲无故之人,哪来的大脸这么叫他名字! 一张小脸瞬间变白。 正当花眠紧紧揪着玄极的衣襟,绞尽脑汁想这可怎么办的时候,听见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缓缓响起—— “神医谷常年为毒虫蛇蚁,密林围绕,更是布下了鬼谷迷局,寻常人冒然踏入九死一生……通往神医谷中心的安全道路只一条,只有历代无量宫主知晓,今日前往,连青玄都是跟在我身后才到了那茅草屋,”玄极的有些粗糙的手蹭了蹭她的鼻尖,声音听上去却还算温和,“你一个人,怎么进来的?” 花眠:“……” 因为易玄非年轻时候走南闯北,常带着一身伤回浮屠岛,又不想自己一身血的模样叫还是自幼丧母的儿子担心,所以自然一回来先去骚扰温碧安。 那条通往神医谷中心的路,无归剑与剑鞘与他一同经过岂止千百回…… 但是这些都不能说。 花眠越发沉默。 玄极感觉到怀里那人窝得快把一颗脑袋都塞进他衣襟里了,就差恨不得抓起他的手臂干脆把自己蒙起来……心下叹息,脑子里居然也有了一些不得了的联想,掺杂着那些打发时间时看过的民间故事一块儿,一个浮屠岛版的白蛇传就冒了出来—— 什么小花妖还是脆弱的植物时偶尔糙大汉偶然人格转变悉心呵护,于暴风雨中躲过一难,暗生情愫…… 成妖之后以身相许,情意绵绵。 两人携手游遍浮屠岛每一角落,良辰美景。 眼下易玄非还身中剧毒在那挺尸,玄极觉得自己这样真的有点不孝…… 但是如果可以,他也是很想把那个老头拎起来问一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想要抱紧怀中的人,仿佛生怕一个捉不住她就跟人跑了…… ……玄极觉得自己当真是着了魔。 花眠:“主人?” 目光微沉,深邃的瞳眸之中有暗潮涌动,直叫花眠看得心惊肉跳,她完全不知道此时男人脑洞已经大得能装下整个银河系,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男人。 待他垂眼看向自己,花眠不安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花眠,你那日曾说,遇见我时,刚刚化人形,可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啊。” 男人眉眼一松,在她一头雾水之中点点头:“好,我信。” 言简意赅的回答,下一秒,整个人被举起来放在桌案上。 坐在那张桌子上,屁股底下垫着宣纸,花眠眨眨眼懵逼地看着男人那张英俊面容靠近,含住她的唇瓣,舌尖探入掳走她口中空气,叫她呼吸变得急促才放过她,她感觉到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日前往汐族,你可同去?” 啥玩意? 他还想带上她? 那无归剑鞘元身怎么办? 对付汐族圣兽,必须得是无归剑完成体,没有剑魂的剑鞘怕还经不住那畜生瞪一眼就得裂得粉碎! 花眠先是心头一喜挺高兴玄极去哪都想带着她,随后马上反应过来这事儿非同小可她不能轻易昏了脑袋…… 这会儿双手攀在男人的肩头,感觉到他的手指拉开她的腰带又要作怪,花眠被他逗得像是真猫一样眯起眼拱起背,不住躲藏,呼吸不稳,头脑发昏,还全凭借着一丝意志道:“不、不去了,汐族凶险,我这般三脚猫的功夫去了也是拖,呀,拖后腿……我便、嗯嗯,便在浮屠岛等着主人?” 这回答是玄极意料之中的,他只当她一向胆小,又不愿意轻易拖累人——看着好像如同他的小尾巴一般,实际上她最不愿意添麻烦的人就是他…… 想到这,玄极忽然觉得她平日里这些优点都成了缺点……眼下他倒是希望她像那些寻常女人一般无理取闹粘着他一些才好。 表面没说什么,“嗯”了声点头说好,男人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手上的动作倒是下了狠心一般,逗得花眠语不成调,趴在他肩头抖成筛子…… “放松些,手指要叫你弄断了。” “……” 若不是他一手扶着,这会儿她恐怕已经滑到桌子底下去。 然而无论她怎么求饶,横在她面前的人像是狠下了心—— 屋子里光是些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花眠尖叫一声哼哼倒进他怀里,男人及时伸出手扶住她,好整以暇将她的衣服整理好,温柔地横抱起来放到书桌前那把大椅子上…… 花眠半眯起着眼,看着玄极面无表情地将原本被她垫在屁股下面那宣纸拿起来,层层叠叠四五张,这会儿都叫透明的水浇湿了。 花眠想了想,随后反应过来,“嗳”了声差点没臊死过去……双手捂着通红的脸,余光却从指缝间看着男人拿起那张纸,细细叠好,放入怀中。 花眠:“……………………………………你你你你你这是干嘛——” 震惊得连“主人”都忘记叫了。 男人放好那宣纸,又弯腰将她抱起:“去汐族路途遥远,没个十天半个月哪里回得来,你又不愿意同我走,这一路我总该留些个想念……” 花眠被放在里屋的榻子上,本就极困,方才又被折腾了一顿,这会儿她脑袋一沾平日里时常睡的兽皮毯子,立刻就打了个呵欠,嘴巴上还要反驳:“那你也该留些正常的,手帕啊,发簪什么的……” 听见头顶男人的嗤笑,她又羞红脸,闭上嘴。 玄极撑着榻子边缘弯下腰,看着躺在榻子上那张与自己年级分明不相上下的稚嫩小脸,无论怎么看,都与自己更配一些。 “花眠。” “嗯?”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男人粗糙的指尖刮刮她的鼻尖,花眠觉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躲过。 “你多大了?” “嗯?”半个意识都跟周公摆好棋谱的花眠想也不想答,“……不知道,四五千岁总有的吧?” “……” …… 几日后。 玄鲸引路,巨船扬帆,带着诸夏大陆人族徽章的船只缓缓驶离浮屠岛港口。 船上,身材高大修长男人一手扶上古神器无归剑,屹立于船舷甲板,海风扬起他高高束起的黑色长发,扬起好看的弧度……男人目光沉着,看着东方刚刚升起的初阳。 在他身后,桅杆之上。 两个肩并肩,捧着脸的年轻男女盯着他的背影,双双叹了口气。 花眠:“……………………那天之后主人待我相当冷淡,男人,果然薄情。” 无归:“……怪就怪你自己智障,主人今年才十六岁,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叫个四千八百八十八岁的老太婆骗了初恋,都会意志消沉的。” 花眠放下捧在面颊上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气道:“可是我脸看着年轻啊?” 无归白了她一眼:“然而你的灵魂在他眼里已经老得早在四千多年前就该入土为安了。” 花眠“哼”了声拧开脑袋:“……男人都这么肤浅,老身这就瞧不上你们了。” 无归笑了笑,翘起二郎腿。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呵呵,嗝儿。 第65章 【诸夏】 东夷汐族与西荒人族之间几乎横跨整个诸夏大陆, 因为物资繁杂坐不了飞行器, 只能走水路……那路途之遥远漫长,逆风时船只之颠簸,几乎要了花眠半条命——在那天被晃得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番折磨之前, 花眠都不知道原来剑魂也能晕船。 被折磨连续几天,一张小脸苍白得像鬼, 狼狈至极。 无归看她这副烂泥巴糊不上墙的模样实在可怜, 但也没有丝毫办法——眼下已经上路,放眼望去周围一望无际除了还海全是海,这没用的货想走也走不了…… 无归只好告诉她, 如果觉得船儿晃便从剑鞘里出来漂浮在空中好了—— 结果她说什么? “飘在空中,光是看着那碧蓝大海被海风吹得推开浪花, 我也还是觉得头晕得很。” 无归从未见过如此矫情兼麻烦之人,拒绝再理她,索性让她头眼昏花个够, 还冷嘲热讽地说:“晃两下熟悉了说不定就好了。” 刚开始花眠也是这么想的, 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所以为了尽快适应, 她没事干就在甲板上乱蹿……至少甲板上风大比玄极的船舱里舒坦得多—— 结果这种好日子没过两天, 悲惨的事情发生了,玄极像是突然对无归剑剑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似乎是无归剑鞘因为剑魂在与不在表现出的状态时好时坏引发了他极大的兴趣,所以男人闲着没事干便从剑架上把剑鞘拿下来拿在手里把玩,那因为常年握剑生了薄茧的指尖从剑鞘上的花纹上扫过…… 剑鞘乃花眠元身本体。 这就导致某日无归穿门而入, 一看便看见因为晕船而面色苍白的剑魂少女,面颊之上却扶着不正常的红晕,她趴卧在男人的身上,脑袋枕着他结实的胸膛; 而此时,男人却似对自己身上多了一个人毫无察觉,他一只手枕着脑袋,另外一只手握着无归剑剑鞘细细摸索,眼中若有所思的模样; 伴随着他手指间每一个动作,趴在他胸膛之上的少女都会发出猫儿似的轻哼,那半瞌的眼中水光朦胧,唇瓣被自己咬得鲜红触目…… 无归推门而入时,玄极也不知道是用手指戳或者刮磨了剑鞘什么地方,花眠“呀”地低低尖叫一声,背部绷紧得像是虾米一般!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挤出,明知道此时玄极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还是伸出手覆盖上男人的手背:“主人,快别碰那里……” 无归站在原地,脚下如同生了根,想要拧头就走,目光却移不开似的定格在榻子两人身上;想要就地坐下围观,却又觉得自己这行为和变态有何区别…… 一阵自我天人交战,思想斗争。片刻之后,这才迟钝地顿觉犹如五雷轰顶之灾,面色由白至红再变青,喉头一个窒息转过身,撞门匆匆离开。 此时花眠听了哐哐响动,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无归来了又消失的方向,脑袋昏沉:“?” 方才有人来过么? 而那日之后,尝到了玄极胸口有多好安睡的花眠从在甲板上晕船变成了挂在玄极脖子上晕船,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肆无忌惮地趴在玄极身上哼哼唧唧闹头晕。 “你也不怕吐你男人一身。”无归嘲讽。 “你要是没别的好话说,就闭嘴。”有气无力的回应。 无归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黄花闺女,又不想天天看活春.宫瞎了自己的狗眼,无奈只好早出晚回基本不归……而海上行路极其枯燥,在看了几日千篇一律的大海之中玄极也无聊憋闷得很,没事干不是打坐练功就是闷头大睡,从未如此闲过—— 这一闲,就闲出问题来。 …… 这日,玄极终于研究烦了那剑鞘,又得不到个想要得到的答案,索性伸手将东西放在枕头边。 花眠见他把自己的元身放下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这时候却见玄极躺在榻子上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张俊脸由一开始的冰冷刚毅变得柔和,再之后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呼吸开始变得不稳…… 这是怎么了? 花眠有些疑惑地在他胸膛上撑起身子来,紧张地看着玄极,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小心翼翼捧住他的脸,入手温度有些高,她吓了一跳缩回手:主人病了? 下一秒没想到玄极却直接坐了起来,猝不及防地原本趴在她身上的花眠惊叫一声滚下榻子,在木地板上摔得屁股开花正痛着,眼瞧着男人大步走去关上了船舱的门,关上窗。 “没事别来打扰,我午睡。” 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对守在外头的侍卫说的,坐在地板上花眠正奇怪玄极这时候突然午什么睡,抬眼便见男人的长裤滑落至她眼前,里头的亵裤是透气的麻制……真的透气得很,以至于里头那玩意若隐若现,正对着她的脸。 花眠愣了愣,然后“哇”了声满脸通红捂住脸背过身。 而此时对此毫不知情的玄极翻身上床,在怀中摸索了下摸索出一张叠的整齐的宣纸,那宣纸被掏出来时发出脆弱的声音,像极了被水湿润过后又晾干之后才有的特殊变化—— 花眠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玄极手里那玩意,半晌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只是看见玄极一手拿着那宣纸,一只手钻进了盖在身下的被子里…… 船舱里安静得可怕。 没一会儿,海浪声几乎被越发粗重的喘息声代替。 花眠动了动唇,再蠢她也知道眼下男人在做什么,抬起手在半空中抓了抓,然后撑着搭着被子一角的榻子腿软地站起来,此时,她听见身后男人闷哼了声,用低沉沙哑,顶尖儿好听的名字叫:“花眠……” 蹲在榻子边的人差点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最后面红耳赤,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冲出的船舱,气喘吁吁地来到甲板上……无归见她脸红得可怕,目光中闪烁着的惊慌却如同见了鬼,不由得挑眉:“怎么了?” 花眠动了动唇,回头看了看船舱,又看了看无归,无论如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吭哧吭哧地说:“没没没没怎么,就是,主人好像想我了,然后我回避一下。” 无归:“?” 这他娘的啥跟啥? 无归正想问你是不是晕船晕得脑子都不好使了,片刻之后看了眼花眠红得充血的耳廓,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想起了什么……于是目光变得高深莫测:“主人他,怎么想你的?” 花眠:“……” 花眠唇角抽搐了下:“拿着老身用过的东西,睹物思人。” 一级棒的转述概括能力。 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此时此刻在船舱里有个十几岁的少年,正拿着沾过几千岁老妖婆那什么的宣纸,在那什么…… 呃。 自.渎。 无归信以为真,心想那你羞成这样为哪般……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却发现她双目皆空,气息平稳,一张小脸之上气血足,气色好。 和之前挂在玄极身上要死不活的模样完全不同。 无归愣了愣:“你不晕船了吗?” 花眠也愣了愣,左顾右盼了一番,发现自己……果然不晕船了。 于是,因为如此机缘巧合,在玄极“相思”之中花眠就这么奇迹般地被一朝惊吓治好了晕船症,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了汐族圣地。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安全上垒 第66章 【诸夏】 半个月后。 诸夏大陆, 东夷。 东海海眼深处, 漩涡之中,没有东海龙王的水晶宫,只有汐族圣地, 名唤“碧波城”,城中与人族、狐族主要城池区别不大, 唯一的不同处就是整座城浸泡在水里, 寻常人要服避水珠方可入城。 通往汐族祭坛,必须要步行穿过碧波城——毕竟来到别人的地盘,虽然也是抱着“只要鲛珠, 不给就抢”的终极乐观心态,但是为了表达虚伪的礼貌与礼仪, 玄极未带过多侍从入城,只是带着青玄一人服用避水珠,然后在汐族使者的带路下, 进入碧波城内。 入城之后便不再沾水, 城中有用特殊方式做的隔水穹顶,可在深海中窥视日月之辉。 沿街有叫卖商人, 各式各样别族传入的配方明火小吃应有尽有, 其中人族甜食枣泥膏、豆沙包尤受欢迎,摊位跟前, 拧着鱼尾、细腰排队的汐族少女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汐族族人多为半身鱼人,人鱼少女们犹如海藻般长发披肩, 皮肤因长期不接触阳光白如凝玉,又因为长期以海藻、鱼类为主食,多身材纤细,那小腰不堪一握,走起路来鱼尾一摆拧来拧去—— 胸前碧波荡漾,关键部分便以贝壳遮挡,其他部分坦荡外露,一眼望去,犹如一脚误入白兔园,一只只白兔直教人晃瞎狗眼。 “伤、伤风败俗!” 挂在玄极身上,剑魂憋红了一张小脸,尽管人族领袖此时目视前方,步伐沉稳,对来往投来青睐媚眼汐族少女视而不见,她还是拼命地想要举起双手盖住他的双眼! 奈何此时她就是一缕魂魄,丝毫没有能够遮挡的能力……于是跟在二人身后,面瘫着脸的无归剑剑魂冷眼旁观,看着剑鞘剑魂忙里忙外—— 只见她一会儿趴在主人身后要捂住他的眼睛,强调警告:“不许看她们”; 一会儿又蹿到他的身前,捧着他的脸,自说自话:“你只能看我,看我!不、不不是要娶我么,我警告你喔,你多看她们一眼你就恢复单身了!” 无归:“……” 见花眠自行加戏那么多,无归终于受不了凉嗖嗖道:“人族领袖恢复单身,那岂不是普天同庆的一件事?” 正忙着趴在玄极的肩膀上嘤嘤嘤的剑鞘抬起头,苦大仇深瞪了无归剑本体一眼……稍稍收紧了抱在男人颈脖上的手臂:“我只是担心主人被这些蛇精勾了魂。” 无归看了眼少女死死缠绕在主人脖子上的小细胳膊—— “说起蛇精,你这死缠烂打的模样更加入木三分,”视线下滑,稍一停顿,语气真诚,“如果不是全世界也找不到胸这么没有存在感的蛇精的话。” 花眠:“………………………………” 花眠挺了挺胸膛:“要那么大干嘛!主人就喜欢小的!” 无归看了眼此时此刻面瘫着脸,稍稍侧身仿佛认真听汐族使者介绍都城的主人,显然并不知道有人挂在他身上大放厥词,顿时无奈道:“你可真不要脸了你。” ……这个人只有在别人看不到她、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勇敢,他敢打包票,此时如果是肉身状态显形,她大概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归对花眠这种“地下英雄”相当不屑,狠狠嘲讽她就她这种人还妄图拥有占有欲真的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但是很快的,他就发现,花眠好像连做“地下英雄”的勇气都没有了。 …… 入了汐族祭坛,有汐族领袖早早等候相迎,双方坐下互相寒暄片刻,几杯美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片刻之后,音乐突然变奏,汐族领袖似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放下酒杯抬起头看向祭坛入口—— 只见身着轻纱白衣女祭分两排着顺序而入,各个面色姣好,腰肢曼妙,入了大殿便垂手夹到站稳,稍一停顿,齐声高呼:“恭迎圣女。” 他们口中的圣女,便是汐族女祭祀,早年由女官之后适龄时便开始精挑细选,挑选从外貌到天资万里挑一之优秀汐族女童,送入汐族祭坛大殿备选……最后经过重重考核,再是从这些女童里挑选最优秀者,成为汐族女祭祀。 汐族女祭祀身处要职,掌管与无归剑齐名汐族圣物碧玉葫芦,同时还掌握汐族宝库钥匙,是唯一可以屈使汐族圣兽之人—— 以上,可以说是除了汐族领袖之外,在汐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凡地位。 但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此时从队伍尽头缓缓滑入的女人倾国之姿,墨蓝色的鱼尾,傲人的胸脯轻晃,一头淡色长发披肩垂至腰间,发中简单以珍珠点缀……那精致的五官此时仿佛在努力地摆出庄严的模样,却还是因为一年前刚刚上任汐族女祭之位,让她面上还带着一丝丝的羞涩,那副生涩却拼命挺直腰杆的模样,反倒叫人挪不开眼睛…… “奴婢善水,”那大眼睛眨巴了下,小心翼翼似的抬起长长睫毛看了一眼端坐在上位的玄极,与那双平静的黑色瞳眸对视,汐族女祭祀面颊飞霞,“见过玄极大人。” 现场气氛大有一些微妙。 而此时此刻。 花眠彻底傻眼了—— 作为玄极的小情人,她总觉得自己还挺清楚玄极喜欢的是哪一挂,现在眼睁睁看着半路杀出来个极合他口味的,还拥有超凡地位、无可挑剔的外形…… 这是升级版花眠plus。 相比之下,她就像个小土帽。 而人一旦乱了分寸,就很容易陷入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此时此刻花眠整个人都慌了神,连一直缠着玄极脖子的手都松了开去,女人的第六感让她从那个女祭祀的眼睛里嗅到了顶级危险信号,等她一笑,花眠更是警铃大作,突然后悔至极,当初怎么没答应玄极,以“未婚妻”的身份跟着他来这汐族…… 好歹此时她还能拉起他的手,假装跟他说些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祭祀同她的男人眉目传情,她只能在旁边跳脚干着急! 花眠瞬间炸毛的不安情绪影响了与她双生的无归,连带着无归对那个原本还挺欣赏的女人有了些抵触情绪—— 而这还是他第一次,心性受到花眠的影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地被她所主导。 他心中略微不动声色瞥了眼花眠,心想这个蠢货只有事及主人的时候才会超常发挥自己的能力……眼下就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轻易扰乱了心智。 “瞧你那点儿出息。”无归看不下去,轻哼一声,“那不过是个汐族少女,任凭她千挑万选,也不过是凡俗生灵,你一个上古神器精魄,哪里比她不上?” “胸,屁股,头发,脸,腿,她还有真正的人鱼线,肚脐眼真好看……”见无归也不反驳一脸“好像也是”,花眠顿时抿了抿唇,万般委屈,“正巧主人嫌我老,这下子真的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送上门来。” 无归:“……” 无归也不擅长安抚陷入失心疯的女人,于是陷入片刻沉默。 这边,当玄极与善水进行无比正常的日常对话时—— 玄极:“此次前来,实是易某有一事相求,前日家父游历四方,偶然经过汐族圣地,不知为何为汐族圣兽所伤,兽毒入侵,眼下恐有性命忧患……” “什么?竟有此事?”善水微微睁大了眼,似对此一无所知。 玄极点点头:“易某听闻,汐族除碧玉葫芦之外,还有一族内圣物,为千年鲛珠,拥有拔除世间千万蛊毒,化腐生肌,起死回生之功效……” 千年鲛珠为汐族至宝圣物,由汐族圣兽看守,除玄极所言那些功效之外,还属于东海镇海宝物,放置于东海海眼之中,确保东海千万年太平,压制海底邪煞,故从不外借——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鲛珠若是从海眼挪开,邪煞外泄,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也许什么事都没有。 也许会将汐族搅个人仰马翻,迎来灭顶之灾祸也说不定。 所以事关重要,一时间善水与汐族领袖谁也不敢轻易答应,只是原本还算其乐融融的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众人沉默之间,玄极垂了下眼,遮去眼中情绪。 而此时。 心态已然大蹦的花眠已经“嗷”了声,红着双眼扑进了无归的怀中,满心都是被人比下去、还没过门就要被抛弃的恐惧…… 无归看着双手抱着自己腰,从未表现出如此依赖的小剑鞘……犹豫了下,还是乖乖闭上自己的狗嘴儿难得没有嘲讽她,抬起手拍拍她的脑袋,指尖,有长卷黑发柔软缠绕上他的手,又软又细,和这一头长发主人性格倒是一样。 无归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一脸掩饰不住倾慕,又因暂时无法答应男人提出要求而面带羞愧的汐族女祭祀—— 漂亮是真的极漂亮的。 只是那一头淡色的长发,虽悉心梳妆点缀珍珠,只怕还是比不上眼下扎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之人……呃,也不算输得很彻底嘛。 正胡思乱想。 忽然听怀中人抽泣一声,居然真他娘的伤心至极到哭了?! 无归被吓了一跳:“干嘛你,他们也没说什么——” 花眠埋在兄长怀中边哭闷闷道:“这个女人说不借鲛珠,主人居然没有当场拔剑砍了她,果然是看上她了,哇——!” 无归:“……………………………………” 抬起头看了眼此时对自家后院蛮不讲理、强行自行着火之天灾一无所知的玄极,无归心中突然升起万般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中的少女 第67章 【诸夏】 闹过之后花眠就像是把一整天说话的份额都用完了, 安静地站在一旁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现场周围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只有无归默默承受了这一切, 顿时又十分羡慕玄极什么也不知道……等忍到了极限指着花眠说:“你这还是剑魂么, 你这是背后灵。”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视线幽幽扫了过来,无归深呼吸一口气:“男人本来就是朝三暮四的动物,主人身为人族领袖, 就算是三妻四妾你也说不得他什么……你当初去招惹他的时候难道心里对这事——” 还没点13数? 看了眼花眠脸上的表情,无归又把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心想算了,这会儿这傻子正是一腔热血喜欢得紧的时候,老子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平白无故讨人嫌而已。 无归闭上了嘴。 花眠站在玄极身边一动不动, 安静听他们说话。 而正面战场, 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地步—— 先说汐族女祭善水这时候不过十五六芳华,能够经过层层筛选爬上今天这个位置除了硬实力之外自然还有别的本事, 她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自然知道自己的美貌早已扬名在外, 更是令以美丽外貌著称的狐族都纷纷咬碎一口银牙……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样的话, 汐族领袖说出来或许惹人讨厌, 然而同样的字在她嘴里滚一道出来,却有不一样的效果。 这也是眼下她被汐族领袖急急招来的原因—— 一个月前人族前任领袖易玄非经过汐族,那时恰逢月圆潮汐, 是东海生灵息气吐纳天气灵气重要时期,这段时间内汐族全族戒严,就是因为近百年内,每逢潮汐镇海圣兽必定会变得性情暴躁…… 这又牵扯到上一任祭祀善泽的去世善水继位,其实善泽去世并非偶然——而是因为他预言了镇海圣兽近百年来如此异动,是伴随着邪神荒要复苏迹象,镇海圣兽本为荒之一滴精血落入东海而生,待邪神荒复苏之日,镇海圣兽必定叛变。 近年来诸夏大陆对邪神荒封印蠢蠢欲动的事一直视为避讳避而不谈,如今如此消息走漏下去,无论汐族怎么反抗其他三族必定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毫不犹豫在圣兽还可控时快刀斩乱麻…… 而失去镇海神兽,汐族圣物千年鲛珠和碧玉葫芦失去守护者无疑暴露于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唾手可得……更何况,都取名叫“镇海圣兽了”—— 被人以“邪神同伙”名义一刀剁了,汐族颜面何存? 所以一直以来对于圣兽的事汐族一直闭口不谈,视为最高禁忌。 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事了。 易玄非误闯圣坛,惊扰暴怒期的镇海圣兽激烈交手一番,等善水赶到制住受圣兽,易玄非已经重伤昏迷—— 当时汐族就知道人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回来跟他们讨个说法。于是做好了各种准备,其实除了对这事儿装傻充愣满口声称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守护宝物的圣兽会攻击易玄非、企图把一盆脏水往易玄非自己身上扣之外,还得用用美人计……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此时只见善水眸眼灵动,抬起手拢了拢那蓬松的长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之上是未张开的担忧,对当日之事陆陆续续缓缓道来:“……奴婢赶到祭坛前时,大人已经深受重伤,海眼封印有被破坏的痕迹,只是当时救人要紧,奴婢率领众祭祀控制住了圣兽,这才堪堪保住大人没有当下——” 那模样也算是楚楚动人,十分无辜。 糊弄一下闻名诸夏、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愣头青现任人族领袖搓搓有余。 而此时花眠听出善水意思是易玄非自己窥视汐族圣物,妄图破坏海眼封印被圣兽暴揍,谁也怪不得——花眠向来就是个护住的,天性如此,听不得人家说主人或者前任主人半句不好,善水一番话当然让她觉得气血上涌,捞袖子就想上去给她俩巴掌让她清醒一下,我人族宝库里宝贝千千万谁他娘稀罕你一个破鲛珠…… 然而眼珠子在眼眶里愤怒地滚了几圈,玄极默不作声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捏紧了手掌转头看着玄极,却见玄极抬了抬眼,用平静的声音淡淡道:“善水祭祀的意思是,家父贪图汐族镇海鲛珠,自取其辱,幸而汐族族人及时赶到,不计前嫌救他于水火?” 汐族领袖一听,顿时捏紧了杯子,有点儿紧张。 善水微微瞪大了眼,一脸无辜加惊慌地看着玄极,虽然她就是这个意思,但是没想到玄极居然就这么丝毫不顾及两族颜面,直白地说出来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果就是情商低?这人懂不懂什么叫外交礼仪? 善水像是被玄极那样的冷声反问吓到,唇瓣动了动:“奴婢不适这个意思……” “家父如今重病在床,易某还得反过来感谢汐族不杀之恩?”玄极轻哼一声,瞥了眼善水,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不要说引起他丝毫怜惜,只是心生厌恶,“易某此番前来,只为借千年鲛珠,借与不借,给个亮堂话便是。” 善水此时真是咬着后槽牙—— 连狐族的皇子对她都高看一眼,柔声细语。 这人凭什么…… 莫不是木头啊?还是没长眼睛? 不动神色捏紧了拳,余光感觉到汐族领袖投来的目光,善水息事宁人一般笑了笑:“千年鲛珠乃我族圣物,东海海眼镇物,千百年来压制邪祟未曾动过,如冒然移动,恐遭变故,此事依奴婢看还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你们等得起,家父等不起。”玄极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易某心中已有数,感谢招待,后会有期。” 然后再众人目瞪口呆之中,他再未多看善水一眼,扶了扶腰间无归剑,拂袖而去,留下汐族面面相觑众人,还有一脸错愕的善水。 ……原本他们准备先扣一盆脏水给易玄非,让易玄极心虚一下,不要那么强势。 然后拖一拖,磨一磨,让善水出面先稳住玄极,最好拖到易玄非差不多“自然死亡”,再交出千年鲛珠。 最后等玄极来不及将东西拿回人族易玄非便撒手人寰,而交出鲛珠的汐族也算是尽了力,易玄非死了圣兽秘密亦得以掩盖,人族与汐族继续天下太平,岂不是皆大欢喜? 奈何玄极完全不跟着他们的套路走。 当天晚上,东海之上风起云涌,海面波涛汹涌卷起惊涛骇浪—— 东海万物生灵惊慌四处逃窜,海底深处,皆因一人震动! …… 以前只是闻名东海镇海圣兽之巨大,犹如鲲鹏,双翅遮天蔽日,古书里有记载“吞舟之鱼”便也只不过是管中窥豹,见其项背! 花眠曾经以为一条鱼么再大不过是浮屠玄鲸那般,且因为身材庞大动作必定迟缓……然而直到她到了那万一面前,才晓得不愧是跟无归剑一个年纪的上古遗留物—— 周身覆盖贝类寄生,移动之处卷起浪涛滚滚,庞大身躯投下寻阴影让人心中不自觉蒙上恐惧,常人见其獠牙,怕是两股颤颤,吓个生活不能自理……相比之下,浮屠玄鲸简直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打滚卖萌的退休老干部! 只见这镇海圣兽头顶一道狰狞的新鲜伤口,一看便是易玄非前月所为,花眠不禁心中震惊,前主人得武功盖世到何等程度,才能在没有带着无归剑的情况下伤这畜生如此之深! “无归!” 眼下眼见海眼封印被无归剑一剑劈开,备受挑衅镇海圣兽双眼怒红,一个不符合它身材局限的灵活翻滚又再次向着玄极袭来,花眠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撑开灵气护盾护住玄极…… 玄极本意就不是来跟这海底畜生打闹着玩,一心只想取得鲛珠后便立刻抽身—— 明确目标之后无心恋战,无归剑在手,几招剑式递出,逼退圣兽后便直奔鲛珠而去…… “大人,休动圣物!” 不远处一声娇喝,汐族女祭手持权杖于波涛之中赶来,吟唱铭文从她身后一波浪潮袭来,顿时将指尖都快相互碰到鲛珠的玄极击退四五米远—— 玄极不得不以手中无归剑插.入地面保持住身型,一抬头时却见与此同时镇海圣兽拧头而来,向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一生之中从未感受到的死亡阴影将其笼罩,玄极瞳孔微微缩聚,正暗谈难道今日便是易某祭日,却在此时,只见眼前蓝光大盛—— 自成无归剑鞘以来,花眠可以说是胆小、懦弱、怕苦、怕累、怕疼了一辈子,平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惊得她跳起来尖叫,就像是青玄所言,若为人族领袖之妻,实在难当如此重任。 然。 这一刻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勇敢的一次。 当看着那镇海圣兽张着血盆大口向着玄极扑来,无归剑被深深埋入地面无法迅速拔起,玄极挂在腰间剑鞘漂浮而起化作人形,曾经轻抚过无数次的细软黑发扬起之间,少女以身躯抵抗,受了那圣兽一口结结实实的獠牙咬合—— 浓重的血腥味迅速散开来,玄极错愕,只觉得胸腔之中仿佛有只巨手捏住他的心脏与肺叶,心跳停止与窒息之中,只见她双目赤红,却一声不吭,手中张开一把精致的弓,蓝色光箭搭在弦上! 弯弓如满月,深海之中,光箭却快如风雷刺穿镇海圣兽右眼,巨兽冒出的血雾迅速与少女背上狰狞獠牙伤口冒出的血雾混为一体…… 她几乎就要消失在深红色的血水当中。 玄极拔起无归剑,带着滔天之怒将无归剑刺入东海海眼,伸手一把将海眼之中露出的圣光鲛珠随手抓过塞入衣襟,随后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投入血雾之中—— 几秒的宁静。 当东海海底因为海眼被破坏卷起层层惊涛骇浪,那巨浪之中却有少年抱着一垂软依偎在他胸前少女面无表情踏浪而出…… 她面白如纸,双眼紧闭,及腰长卷发缠绕在他的手臂,此时玄极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怀中之人般,抬起头沉默看了眼不远处汐族祭坛边汐族女祭,那双极至冰冷的深邃瞳眸生生让善水后退一步,背脊犯凉—— “祈祷吧,女祭祀。吾妻若有不治之日,便是人族与汐族开战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动作大片真他妈难写,这是最后一次嗷嗷嗷嗷我们好好谈恋爱谁也别为难谁(……) 第68章 【诸夏】 这边花眠并不知道自家男人不仅没有朝三暮四, 还抱着她对着漂亮小妞搁下一箩筐狠话, 当时漂亮妞儿备受打击,整个人抖得像是风中落叶—— 花眠只知道自己疼得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那镇海圣兽一口下来她整个背都血肉模糊……其实寻常的兵器飞禽走兽伤不了她太深, 但是镇海圣兽不一样,那是和无归剑一个级别的千年老不死,早前就说过, 那兽毒虽然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但是伤筋动骨的实质伤害是有的。 花眠真的是拼着这辈子积攒下的最大勇气与意志力,射穿了圣兽的眼睛,之后就整个人脱力跌下,当她闭着眼心里琢磨着这掉在地上那一下估计更得疼死她, 有没有人能给她翻个身她宁愿脸着地, 这时候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那人小心翼翼接住她, 稍一停顿,之后又特别矛盾地收紧了手臂, 像是想要活生生勒死她。 花眠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纯粹的傻还是缺德, 只好“哼”了声嘟囔了声“疼”, 待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立刻放松了, 她的脸在对方胸襟之上蹭了蹭, 毫不犹豫昏死过去—— 扔下了一地烂摊子。 …… 狂风暴雨肆意的东海之上,带着人族族徽标志的巨大船只呻.吟着乘风破浪而行,雨水与海水啪嗒在加班的水手们的面颊之上, 每个人脸上都相当凝重,丝毫不见取得了千年鲛珠的愉快—— 前任领袖的命看着是抱住了。 但是现任领袖的媳妇儿的命又说不准了。 你说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自家少主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媳妇儿,但是他抱着她回来时,那满身的血,眼里的沉默,和命令他们即刻起航时嗓音中的沙哑他们听得清清楚楚……以前都不知道,所谓的“这个人心碎了”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如今他们看着自家主子,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都说人伤心的时候是要流泪的。 但是他们主子看向怀里那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姑娘时,眼里却仿佛能滴出血来。 对于此,众人也只能叹息一声,若有所思地回过头看一眼身后族长专用的船舱,自打从汐族圣地离去已经连续三天三夜,那船舱里的油灯未曾熄灭过,船只摇得厉害时,昏黄的灯光也跟着轻轻摇晃,将屋子里的那一动不动的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船舱内。 玄极就这么坐在床榻,几乎一动不动,船只扬帆起航多久,他便坐在那守了多久。 他木着脸,脸上表情缺失得像是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别的表情了,一双眼就这样沉默地看着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人,偶尔的动作,也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因为船只晃动而滑落至眼前的碎发—— 他不知道花眠什么时候会醒来,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醒来……只是光想到这个可能就让他的瞳孔微微缩聚,大脑一片空白。 悬空在少女额前的大手停顿了下。 手无声握起拳。 沉默的注视中,他看见陷入昏迷的少女唇瓣微启,含糊地叫了声—— “主人……” 花眠陷入昏迷之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这会儿隐约感觉到身边有人正看着自己,而且是看了很久的那种……花眠猜想自己大概离开了汐族圣地,在此期间她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刚开始把她抱得很紧的二傻子的怀里,二傻子的怀里有她很熟悉的味道,令她安心。 于是她索性便拽着他的衣襟不肯撒手了。 之后大概是被放在了床上吧,周围有人在说话,有人在走动,好像每个人都很焦虑的样子,搞得花眠也不安起来: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着急?不会是鲛珠没拿到吧?那前任主人怎么办?他会死吗? 花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奈何这会儿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回到了浮屠岛,坐在高高的宫殿之上仰着头看浮屠玄鲸缓缓从云层中浮过,她捧着脸看得开心了,就把屁股挪开,然后掀起一块瓦片,将脸探到那黑洞上往屁股底下的书房里望—— 书房里端坐的男人正看着一本书,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一个房顶上,一个书桌旁,两人对视上,男人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又掀我房顶。】 【主人,主人,你快来看啊,浮屠玄鲸那个懒家伙今天翻了个身,肚皮朝向像死了一样呢!】 【……】 书房里的男人顺手抄起手边的笔架砸她,她缩了缩脖子像是恶作剧得逞似的红着脸躲开,双手一张一合,稳稳接住男人扔来的笔架,然后翻身下了房顶,推开书房的门,一脚迈进入,将笔架又规规矩矩放回原来的位置…… 隔着一张桌。 她冲他勾起唇角,动了动唇—— 接着说什么,那声音却伴随着画面变得模糊而模糊了,花眠挣扎着想要揉眼睛看清楚或者挺清楚,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她一会儿着急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嘴里嘟囔着“主人”,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抽筋拆骨似的疼痛…… 直到她重新落入一个拥有她熟悉气息的温暖怀抱。 大手轻轻拂过她的头顶,她这才像是被安抚了一般安静下来…… 玄极抱着花眠,注意不碰到她伤口翻身跟着上了榻子,手扶着她的腰让她保持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姿势缓缓地在榻子上躺下来,当听见怀里的人无意识地喊着“主人”,明知道她只是迷糊地随便叫两句,大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耳垂,耐心地附在她耳边回答:“嗯,我在。” 外头的暴风雨仿佛隔绝在船舱一壁之外。 船舱之内,榻子上两具完全重叠的身影却仿佛陷入了宁静的静止。 她在不知噩梦还是好梦的梦中叫一声,他便答一句,乐此不疲的模样…… 直到船舱内,蓝光一闪,当玄极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子,却见一白衣富贵少年拥着裘皮领子走近,他下颚尖细,眉眼中却像极了此时此刻趴在他怀中不省人事的少女……玄极看着他走近,一动未动,直到少年弯腰,在他枕边放下无归剑剑鞘,剑鞘之上,精美的百花走兽图上有一道深深地裂痕,触目惊心。 放在少女腰上的手臂不由得收紧。 “你是无归剑。”玄极声音低沉沙哑。 无归停顿了下,垂下眼:“是。” “上古神器,修得剑魂,化作原型,”玄极语气平淡,似自嘲一般道,“身为主人我却对此丝毫不知。” “是我和花眠商量好的不告诉主人,无归剑修得剑魂,按理品级应该更上一层楼,但我和花眠……实力不精,若冒然公布,恐招祸害。”无归难得收敛起了那刻薄性子,冷静又成熟地缓缓道,“原本想着时机成熟再说,花眠生性贪玩按捺不住现在主人面前现了元魂,现在又……” 无归的话停顿了下。 玄极像是被触及痛处,微微蹙眉,低下头,带着薄茧的粗糙掌心蹭了蹭怀中人那苍白如纸的小脸,淡淡道:“我自己也有些察觉,无归剑剑鞘时好时坏,又不是心大到海川百纳,无论如何都会多想一下,我只是后悔没有早一些将剑鞘同她想到一块——” 说到后面似乎不愿意再往下说。 嗓音之中是无归从未听过的自责。 本来见花眠这副掉了半条命的样子,身为兄长说不心疼也是假的,想着花眠为了救主人成了这副,也想拎着她的耳朵问怒受的什么教育叫你拿命去抵……然而眼下看主人如此自责,无归动了动唇,心中那一丝丝的埋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叹了口气:“到底是上古神器剑魂,哪能就这么轻易没了,主人且放心,待那圣兽毒素被她自己净化干净了……自然会醒来。” 到时候还得好好说道说道花眠在众目睽睽之下显性,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无归剑修炼得了剑魂的事儿—— 特别是大家还知道无归剑剑魂被汐族圣兽所伤,眼瞧着老狐帝即将退位,那些人怎么会不蠢蠢欲动…… 这事儿对玄极百害无一利。 思及此,无归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瞥了眼这会儿一心挂念着怀中人的主人身上,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留下那布满裂痕的剑鞘便消失了。 …… 又过了几日。 当无归觉得花眠再不醒,等她醒来就可以收拾收拾替玄极收尸的时候,花眠终于在男人怀中悠悠转醒。 脸色还是苍白得可怕,唇瓣也是毫无血色,只是她睁开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在对视上玄极那双狂喜的双眼时,她抬起手摸了摸男人的脸,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小声道:“主人,你没事呀,鲛珠拿到了吗?” 玄极微微一愣。 ——这一幕,被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的无归尽收眼底,主人眼底里的惊涛骇浪和疼惜他一点儿不差地看在眼里。 ………………要么怎么说,傻子自然有傻子的生存之道,无归算是心知肚明一件事:从今日起,人族领袖眼中,别说是别的女人,除了他这不成器的妹子,怕是再也容不下一粒沙。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感情升级了,嗯。 ………………明天休息一天嗷 第69章 【诸夏】 玄极抱着花眠,看她在自己怀中拱来拱去不老实, 像是要起身, 又怕弄到她背上的伤口……微微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脖上,她的鼻尖蹭在他的喉结—— 于是便好了, 现在备受煎熬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别动。”疲惫沙哑的声音。 ”背上痒痒,我想起来。”相当委屈难受的声音。 玄极也拿不准主意要将怀里的人扔出去还是摁住,纠结来纠结去只好微微收紧了拦在她腰间的手臂, 两人挤在床榻的一角……玄极听她闹着痒痒, 想来事伤口结疤了的缘故, 倒也不意外,看她反手想要挠, 却一把捉住了她的小爪子:“挠不得,没轻没重的,伤口又弄坏了怎么办?” 花眠哼哼唧唧了两声, 很有病人应该有的娇气。 而正如无归所猜的那样, 眼下他们这正直不阿、铁面无私、常年板着棺材脸眼中只有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没有俊男和美女概念的人族领袖大人, 这会儿正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抱着怀里的少女整个人都恨不得化成一滩水—— 这会儿花眠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想法子捅下来, 更别说她闹着难受。 玄极摁住她的手, 在她耳边一顿柔声安抚, 在她不满的呼气声中, 蹭了把她的脸,伸手挑开了她的衣服下摆——因为背部受伤,伤口不能捂着, 玄极便让婢女给花眠换上了轻薄透气的小衣,是柔软的麻制料子,宽松得很,男人指尖一挑,她微微一动,便露出了大片的雪肌。 修长的指尖正欲轻车熟路探入。 忽然感觉到手背上刺来的目光…… 玄极手上微微一顿,抬起头,扫了眼角落里摆着的剑架,在那上面无归剑摆放得端端正正。 玄极:“……” 轻声安抚怀中人,将她暂时挪开放在床上,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趴好了不许乱动,男人径自自己下床,将无归剑从剑架上拿起,交给门外守着的青玄——这会儿青玄听见了房间里的动静,知道里面的人大约是醒了,放下心来正竖着耳朵偷听…… 门冷不丁被拉开,自家主子那张面瘫脸出现了,二话不说扔来那在外基本从不离身的无归剑:“带着剑去甲板上,时刻注意,若觉得剑身变轻,吹个哨。” 青玄:“外头狂风暴雨……” 让老子去甲板?虐待啊! 玄极不理他,只是顺手扔剑—— 青玄下意识伸手去接。 然后想起无归剑旁人使着便是重百十斤,如千金坠,没来得及把手缩回来便听见手骨“咵嚓”一声响,紧接着整个人被无归剑压倒在地上。 青玄:“??????” 无归:“……” 玄极面无表情地关上船舱房间门。 玄极转身回到窗边,一眼就看见床上的人正扭曲着身子虾米似的想拿手够自己的后背,冷着脸“啪”地轻轻拍开她的手:“让你别乱动。” 花眠像是偷东西被捉个正着的贼,赶紧把手缩了回去,拧过脑袋看着男人微微蹙起的眉,张开双臂——玄极眉间一松,顺势将她重新抱入怀中……指尖撩起她的衣服下摆,露出大面积的皮肤,带着薄茧略微粗糙的指尖蹭过她背部伤口有些泛红的边缘,引起她阵阵战栗。 男人的指尖像是羽毛,花眠觉得自己背上的痒好像被那粗糙的手指蹭得有所减轻了,又被拨撩得更痒。 “……主人,你这样我更难受了,使点力好么?”花眠挂在玄极的脖子上,下巴放在他的颈窝,“你把无归扔出去了?” 提到那个俊美少年,玄极手上动作一顿:“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花眠蹭了蹭,似催促他继续给挠:“……孪生兄妹。” 玄极“嗯”了声,大手这才满意地重新落在她的背上:“既是兄妹,眼下你这样也该好好避嫌。” 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低下头,只见因为少女极不老实的动嘴,眼下套在她身上的衣服大部分松垮下来,露出大片雪肌……那长卷发原本被松松挽起,也被之前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松散,一律差发从额角滑落,垂至衣襟之中,再往下,打着卷儿的发尖伴随着她的呼吸轻轻从那半遮掩住的圆弧上扫过—— 玄极呼吸一窒,收回目光。 觉得自己这时候还这般,似乎有些禽兽不如。 于是连忙摆出了严肃的脸,抬起手拍拍怀里人软乎乎的小脸:“剑鞘生了剑魂,却生生瞒着主人,你们兄妹二人倒是好大的胆子……若非这次汐族一战,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 这么一想,无归剑从父亲易玄非手中继承,那么花眠看似与他旧识,又一口一个“玄非”之谜便好像突然也得到了解释……思及此,玄极整个人舒服了不少,心里头惦记的那块大石落地。 原来不过是前任主子。 怪不得。 而这会儿,花眠倒是不知道男人心中所想,只是挺着他在耳边似抱怨又似责备的声音,似想到了什么……她轻轻敛下睫毛,一只指尖绕着男人的头发,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声音淡了一些:“这不是知道了么,哪有什么‘若非’。” 花眠说话的时候,玄极正撩起她的衣摆,借着船舱外的光看着她背后那从颈往下至尾椎,整齐排列四个牙状血洞触目惊心! ……虽然周围的血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是伤口边缘泛红,伤口深不可测,糊上了一些草药,又绿又红的,看的人眼皮子狂跳! 玄极:“……” 满心都是她伤口能不能好、会不会留疤、小姑娘家家都是爱美的这要留疤了她会不会怨他一辈子的玄极压根没听出花眠语气里微妙的变化,只是大手抬起来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沉声道:“便是这种场合让我知道,你还有理?三魂七魄都快叫你吓得掉出来……你向来胆小,哪来的勇气挡在我面前提我挡了那深渊巨口去?” 花眠被揍了屁股,不痒不疼的,只是男人的大手落下之后就再也没拿开过……反而是自然而然一般落在上面,隔着薄薄的衣料,大手的温度传递到皮肤上。 花眠拽了拽男人的头发,小声道:“汐族圣兽与无归剑均是上古圣物,我被它结结实实啃一口死不了,你……” 话还未罗,额上便被亲吻了下。 花眠声音戛然而止,微微瞪大眼。 “若为吾妻,自是我护着你,哪有反过来的道理。”男人嗓音沙哑掐了把她的脸。 “剑鞘本就是防具。” “易某用不着。” 男人轻哼一声。 “这回就用着了。” 花眠抵死争辩,话语一落,便惊呼一声,原来是屁股上的大手捏了把那软绵绵,一拍还琼脂一般颤抖的白肉—— “用不着。”男人咬着牙,“以后给我改了,出什么事,站我身后。” “我我我我……我受伤了你还掐我!” “掐疼了?给你揉揉。” “……”一声低呼,原本靠在男人脖子上的一团东子软绵绵靠在他怀里,那张苍白的面颊之上少见浮上一丝丝血色,她碎碎念嘟囔,“不疼了,不许揉。” 玄极手停了下来,看着怀中中眼仿佛翻着水光,一颗心仿佛这下落地,长长叹息一声,几日未合眼眼下这才稍稍放心便感觉疲倦袭来…… 抱紧了怀中人,往床榻里头滚了滚,闭上眼前,不忘叮嘱强调:“下次别叫人如此担心,你这一下,我便好似也同你一起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细算下来,不如我自己挨了去。” 花眠趴在男人胸膛,听着他胸腔之中强而有力的心跳。 脑袋蹭了蹭,闭上眼,乖乖“嗯”了一声。 感觉到男人大掌蹭了蹭她的发,与发丝摩擦发出“莎莎”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极其催眠,没一会儿,她的呼吸便陷入匀长…… 见怀中人睡了,玄极这才闭眼安心同睡。 …… 耳边是巨浪拍打船舷发出的声响,这声音起初听着吵闹,久而久之居然也有了催眠的效果。 船舱之中,相互交缠的男女似乎陷入沉睡,睡梦之中,男人的手还极具占有欲地搭在怀中人腰间……良久,当他眼皮之下眼珠微动似乎陷入梦境,趴在他身上原本该熟睡的少女却睁开眼。 随即便看见站在床边,垂眼冷眼瞧着她的少年。 花眠似毫不惊讶,撇撇唇,压低声音:“吓死个人。” “汐族还未把无归剑修成剑魂的事传出去,大约还在确认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庆幸吧——百年诸夏帝位大选就在眼前,若是此事被狐族知晓,狐族无论如何都会有一番动作。” 无归声音冷漠,紧接着伸手将手中冰冷物扔至床榻——花眠伸脑袋看了眼,是她的剑鞘原身,上面有一道极深裂痕,竖着从剑鞘顶端,一路裂至腰间。 花眠收回目光,不看无归,指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此时抱着她安睡得男人的……几日未曾好好歇息,他眼下有显而易见的阴影,唇瓣也干得泛起白皮。 花眠自然知道—— 此番以身相救,换来的必定是心上人死心塌地的以身相许。 片刻之前,他纳她入怀的小心与怜惜,时时刻刻贴在他胸膛上的花眠又怎么能不知道? 只是…… “花眠,你应当知晓轻重的。” 无归难得放轻了声音。 花眠垂下眼,仿佛没有听见无归的声音,然而细细描绘着男人面容轮廓的指尖,却至他眉间前,忽然泛起蓝光……梦中男人似被惊扰,微微蹙眉,随即又被少女柔软的指尖抚平。 “睡吧,主人,醒来之后,花眠还在浮屠岛上乖乖等着你。” 似一声少女的叹息。 蓝色光芒逐渐散开,填满整个房间,之后犹如一道圆光,至窗棱扩散,只听见“砰”地一声闷响,拖着无归剑吭哧吭哧刚上甲板的青玄“嗯”了声抬起头,瞳孔微微缩聚,又瞬间散开…… 当蓝光以整艘巨船为圆心略过海面—— 狂风暴雨骤停,乌云散开,一缕阳光照入。 海绵风平浪静。 似一切磨难从未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是第一波,事儿还没完。 本文唯一叫bug的地方是之前玄极说十四岁与汐族兽斗。错了,应该是十六,一会儿我去改改。 别的都不是什么bug。 回忆还有一小段,别着急,让我把故事好好讲完,你们别着急呀一着急我也很着急 第70章 【诸夏】 那日之后,无论是人族还是汐族, 所有人的记忆仿佛被清洗, 徒留下他们的主子去汐族取千年鲛珠的记忆,他们只是记得汐族不肯给东西, 主子也不含糊与他们大打出手,与汐族女祭祀善水一番恶斗之后,差点儿被汐族圣兽所伤…… 还好主子及时祭出无归剑剑鞘, 堪堪逃过一劫, 取回了鲛珠。 …………………………呃, 故事大纲大致上是没有问题的,唯独少了剑鞘变成少女, 然后人族领袖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女于血雾之中走出的这么一个片段。 而第二天早上,易玄极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浑身酸痛, 像是被人压了整整一晚, 口渴得要命, 肚子也饿得快要胃穿孔…… 这是怎么了? 挣扎了下从床上坐起来,“啪嗒”什么东西从他胸口上滑落掉在了床榻上, 男人低头一看发现是无归剑剑鞘, 剑鞘之上有深深的裂痕, 触目惊心。 浅浅皱起眉, 玄极想了想,哑着嗓子叫了青玄,背着无归剑像是背了个乌龟壳似的被压得直不起腰的青玄推门而入:“公子?” 玄极扫了眼他背后, 目光挪开,想了下哪里不对又挪回来:“你背着我的剑干什么,无归剑寻常人把玩不动,你不知道么?” 青玄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昨儿个你让我带着无归剑去甲板。” 玄极也一楞:“我叫过?” 青玄一脸茫然:“对啊,你干嘛叫我带着剑去甲板?昨晚那个狂风暴雨叻……难不成是怕船被吹翻了让我拿无归剑扔海里当船锚?” 玄面无表情:“不好笑。” 青玄背着无归剑一步一脚印走进来,今儿外面风平浪静,船只稳稳前进,甲板上传来消息,预计不日折返浮屠岛……玄极确定了下从汐族抢来的鲛珠,想到自己的父亲总算有救,又想到提出要用鲛珠救他父亲的那个人还在浮屠岛等着自己,顿时有了一种“要回家了”的奇妙感觉。 以前也不是没出过浮屠岛,倒也没想这么多。 玄极心情有些好,叫来青玄一起坐下吃早饭,两个人像是饭桶似的吃了一堆东西,还伴随着相当莫名其妙的对话—— 玄极:“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饿了三四天似的?” 青玄:“当然了,你三四天没出船舱,天天在船舱里不眠不休的,昨儿狂风暴雨吹的船都要翻了也没见你出来露个脸。” 玄极端着粥的碗手一顿:“我为何在船舱里不出来?” 青玄啃干巴巴的饼的动作也一顿。也跟着茫然地看了玄极一眼:“……我怎么知道你?把汐族女祭祀给捅了,后知后觉怜香惜玉然后面壁思过?” 说着抹了把脸:“那女祭祀长得是招人疼,看你的眼神儿小猫似的贼勾魂。” 玄极闻言,笑了声,瞅了他眼:“我怎么没注意?她这么看我有什么用,我是有家室的人。” 青玄停顿了下:“你好歹是人族领袖,一方霸主,三妻四妾不是挺正常?” “免了,”玄极摆摆手,“你这话收收,在这胡说八道就算了,等回浮屠岛可闭上嘴别让我家里那个听见,上次一通胡说八道把她给闹得……” “她不能总是像王八似的缩壳里。” 玄极闻言想了想,下意识地想“我倒是宁愿她这样,否则还不是老子遭殃……”,至于否则什么遭哪门子秧,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想了想花眠这辈子的高光时刻就是给他从温泉上捡了一回箭吧,想着不自觉又笑了起来,又觉得自己更加想她这小王八了。 玄极心情很好,破天荒没有说些什么反驳青玄。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到了大约三日后。 当人族的巨船终于靠近浮屠岛码头,他远远就看见身上着朴素布衣,长卷发少女站在码头翘首以盼……男人微微眯起眼,只见阳光从她头顶照下,那一头长卷发犹如海藻般披散,看见船只靠近,那张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一丝丝的期盼,站在人群中她踮起脚,唇瓣微开启,伸长了脖子往船舷上看。 玄极率先下船,她便扑了上来。 男人那张棺材脸难得松动,也张开手迎接她,原本是万分怀念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甚至也有些迫不及待,然而就在她投入他怀中,双手搂住他的腰的一瞬间,男人脸上的笑容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停顿了下。 黑色的瞳眸之中有片刻的放空。 “……主人?” 仿佛是感觉到头顶传来的气场一瞬间不太对,花眠抬起头莫名地看着他。 男人脸上表情消失了片刻,很久后,又露出一抹笑容,深呼吸一口气,他放开了握成拳的手,抬起手拍拍她的头:“我回来了,自己在浮屠岛上,有没有乖乖的?” 花眠像是小动物似的赖在他怀中一阵胡乱点头加乱拱,抱着他鼻尖东嗅嗅西嗅嗅,就像是很久没有见到主人的宠物一般爱不释手的模样。 男人垂下眼:“也不问我受伤了没有?” “……”花眠一愣,抬起头,却看见男人脸上笑容无懈可击,于是她迟钝地问,“那你受伤没有?” “……没有,原本差点丢了性命,索性是剑鞘救了我一命,”玄极微微收紧了拦在她腰间的手臂,“只是可惜,剑鞘就这么被汐族圣兽损坏了。” 花眠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无动于衷地“喔”了一声。 男人的大手稍稍滑落,有那么一秒看着像是想要将她打横抱起来,花眠甚至都做好了准备……那只大手却在她腰间停顿了下后,还是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在一众人们欢迎领袖归来的列队之中,向着浮屠岛深处走去。 …… 玄极回来之后,没怎么和花眠腻歪就那马不停蹄地捧着鲛珠救他爹去了,当真是一个大孝子。 花眠被他扔下也没觉得不高兴,相反的她简直感恩戴德,她为了掩饰身上的血腥气今儿穿得极厚,虽然浮屠岛冷,但是花眠从来不这么穿,也不知道引起他的怀疑了没有…… 她总觉得从船上下来以后,玄极看着她的眼神就有点怪怪的……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但是花眠也没细想,首先是不敢往深了想,然后是她背上的伤口实在疼得厉害,她分不开心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汐族圣兽那个畜生东西,是真的有几分厉害本事,那一口下来,她几乎要得鱼类恐惧症…… 对于她的担忧无归嗤之以鼻,表示:你不是活该么,涉及到大范围修改活物记忆的法术,哪怕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得好,她这样连个隐身咒都用得磕磕巴巴的人,也不知道在逞什么能! 对此花眠很不服气,她觉得要删改主人的记忆也只能是她动手,让别人代劳好像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至于其他人的记忆,也只是沾了主人的光(无归: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能劳烦她亲自动手—— 【放心吧,我在这种事上一向靠谱!】 花眠拍着胸口给自己立了个巨大的flag。 …… 【本章内容未完,有和之前重复的内容,只是稍稍作了角度修改,奔着一分钱一分货决不骗钱原则,此部分内容免费放在作者有话说大家继续往下拉看看作者有话说喔爱你们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  这会儿。 深深叹了口气,站在浮屠岛无量宫的金銮殿顶,花眠望着不远处的浮屠玄鲸以及神医谷方向出了神,碎碎念着“也不知道千年鲛珠管用不”,满脑子想着的却都是【主人忘记我给他挡枪了】【白白牺牲】【到嘴的鸭子飞了】等一系列不靠谱且毫无尊崇之心的小九九…… 直到不远处响起了瓦片松动的声音。 花眠回过头,就看见了在屋顶那边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的无归,少年清了清嗓子,慢吞吞爬上屋顶,拍拍身上的雪边碎碎念道:“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整个浮屠岛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就凭你这种受伤了还到处乱跑到这的人,若汐族追来,你可讨不着一点儿好!” 花眠无语地看着开启老妈子模式的无归,最近他对她的怨言越来越大了。 这会儿大概是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花眠一动不动,他停下叭叭叭的教育,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微微一眯:“你这个胆小鬼,不会是因为想逃避下午上药才躲到这里来的吧?” “……” 花眠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下后背,无归给准备的药,好用是好用,但是绿呼呼红彤彤油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还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糊在背上穿衣服是别指望了,一臭臭一天,这会儿玄极回来了…… 救完易玄非,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她来了……到时候两人亲亲抱抱的,有一个人浑身发臭,这多不好—— 恋爱中的少女总是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恨不得自己是个不吃不喝不拉头发十天不洗依然飘逸散发清香睡觉不打呼噜不磨牙的小仙女。 “……我不怕上药。”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 “是你的药太臭。” “这回私闯汐族圣地,我认为主人确实冲动了些,如果能稍微从长计议,应该损失也不至于这么大……”少年说着,话语停顿了下来,“但是你也着实鲁莽得很,那汐族镇海神兽是什么样的级别,以你小小剑鞘,生生扛下那么一口——” 花眠:“……” 算了,说不通。 他走到花眠面前。 叉腰,俯身,伸出指尖粗鲁地戳戳花眠的额头,那指尖戳啊戳的疼痛立体,花眠被连带着脑袋也一晃一晃的,只听见耳边少年碎碎念般啰嗦道:“你我乃刚幻化人形的剑魂,就连主人都尚未察觉我们的存在,和那些个上古神兽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你逞什么能!” 花眠捂着额头,心想若不是你坚持强调要洗了他们的记忆,主人怎么就不察觉我们的存在了……就是去汐族之前他也天天捧着剑鞘研究什么似的研究呢:“当下不挡,主人凡人之躯必要遭重……” 花眠语落,只听见少年指尖微微一顿,瞥了她一眼忽地冷笑起来:“怎么,半晌不说话,哑巴似的,开口就是主人长主人短……你别不是又存了不该存的心思。” 花眠:“……” 花眠张了张嘴。 她确实不死心。 像是为了打消花眠心中的念头:“你知不知道你剑鞘元身出现裂痕?主人看罢后便将你放置炼器房,吩咐工匠修补就匆匆离开……多看你一眼都不曾。” 花眠微微瞪大眼:“炼器房……” 铁锤。 熔炉。 风箱,以及令人难以忍受的煎熬高温。 拆筋动骨的重铸造。 微微的恐惧笼罩在心头,冷汗顺着背脊滑落,滴入背上层层绷带之中,又是一番不可避免的锥心之痛—— “明白了不?你与我不同,你只是可有可无的剑鞘,用不上了,指不定哪一日就被扔在哪儿落灰,”无归见她脸色不好,却也没有安抚,只是自顾自拢了拢身上的白狐领子,“你可别存那些个痴心妄想的心了,乖乖做你的剑鞘,安然无事还好……像你这样没用的东西,改日丢了主人也不会去找。” 花眠楞楞站在原地。 此时天空飘落下雪花,落在她的鼻尖,她双眼发直,却微微一个哆嗦。 “别乱晃了,这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去疗伤才是……一会儿再未见你,便把你捆了拖回去。” 无归说够了,凉嗖嗖扔下这么一句威胁,随即化作一缕蓝光消失在花眠跟前——花眠站在屋顶上,脚下稍稍挪动,便在屋顶上画出一个踌躇的痕迹,低下头,眼前垂下一缕发。 她轻轻哈了一口气,天寒地冻中奶白色的白雾从口中叹出,耳边还是少年那句薄凉的【像你这样没用的东西,改日丢了主人也不会去找】…… 抬起手,悻悻摸了下鼻尖。 良久。 花眠从屋顶落在那巍峨宫殿之前,落地的地方扬起一道小小的雪沉……她抬头看去,主殿宫主之位上,长发、玄衣英俊男人单手支脸,似极疲惫坐于主座。 花眠悄然而至,无声无息飘至男人跟前: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到书房找他?他累了吗?睡着了吗?啊眼底这黑眼圈…… 男人风尘仆仆,衣摆、长靴之上尚有未干血迹,像是刚刚大战归来……花眠垂眼看了下,她知道,他这衣服上尚未能好好洗去的一些血渍,其实是她身上的血。 他脚边放着那把无归大剑,大剑之上,图腾饮血,栩栩如生。男人英眉轻敛,梦中似有不安—— 鬼使神差一般,花眠伸出指尖。 小巧圆润的指尖微凉,逐渐靠近玄极微敛的眉心,轻轻一点……凉意让梦中的男人眉间微动,缓缓放松开来,而此时花眠却像着了魔,指尖顺着他的眉间轮廓轻抚—— 直到男人一声叹息,似有要苏醒的意思。 花眠指尖一顿,轻俯下身,凑近男人—— 直到她的唇瓣近乎要触碰到男人高挺的鼻尖。 原本放在男人脚边的剑化作人形少年,只是他脸上此时尽是严厉凶煞,在花眠即将碰到玄极之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后拉扯! 慌乱之间,花眠只听见他附在她耳朵旁,厉声警告:“你怎么不听劝!” 玄极:“……” 在梦中,似漂浮在浮屠玄鲸翅上沉沉浮浮的男人睁只是感觉隐约有人靠近,梦中,有一少女柔软冰凉的指尖轻点他的眉心——猛地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宁静,寒风从大殿正面吹拂而入,带着一丝丝冰雪气息。 “叮”地一身。 身刻百花飞禽的玄铁剑鞘掉落在他脚边,男人微微一顿,眼中浮上一丝莫名,弯腰拾起剑鞘——沉甸甸的剑鞘沉于手中,手心压在剑鞘雕文之上,剑鞘身冰凉…… 似梦中轻抚他眉心少女的指尖。 第71章 【诸夏】 花眠被无归拎着后领拽走, 到了后山,无归冷着脸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扔给她,她伤的是后背,又不好叫他给自己抹药,于是等人走远了之后, 花眠才拿了药膏自己躲到个角落里老老实实上了药。 抹完药一身臭, 她黑着脸洗干净了手, 把那药罐子扔得远远的,抱着膝盖蜷缩在阴影处一动不动—— 裙衫退下堆积在腰处,大片雪白的背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从后面看只能看见她手臂和腿部压挤,腋下往前压出一团小小的肉弧度,她自己自然是不知道。 那皮肤白细, 和周围的积雪相比较也并没有输了多少, 只是背上糊了高腰和她笨手笨脚弄掉裂开的伤口流淌出的血液混在一起,青色和红色的一大片衬托在雪白的肌肤上, 异常狰狞, 丝毫叫人看不出一丝丝香.艳,然而猛眼一瞧,又叫人舍不得睁开眼。 花眠让那药在伤口上停留了一会儿,伤口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似的疼痛, 咬着牙忍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帕子,沾了些温泉水想把药给擦了免得玄极嗅到味道起疑心……然而一转身, 却忽然目光一顿,皱眉道:“谁?” 一只松鼠惊慌逃窜从松鼠间跳走。 “……” 花眠停顿了下,紧接着长吁出一口气,呲牙咧嘴地把背擦干净—— 期间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不得不胡思乱,先是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待想带玄极就这样把剑鞘放到铸剑阁去修复,顿时觉得很是伤情……然而这伤情也没能持续很久—— 首先东西坏了正常人想着的自然是修; 其次鬼才知道剑鞘被松紧熔炉也会觉得痛; 最后是他压根已经不记得,剑鞘就是她花眠本人,如果他知道了,想必是会问一问怎么办的吧? ……………………嗯,亲手将他记忆改了的可是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有些怀念那一日被男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温度,那样的眼神儿大概是连母麻雀都会稀罕的,看着救命恩人又随时随地准备好了以身相许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要惦记善水祭祀的模样,提到这名字都咬着后槽牙,让花眠觉得心中非常爽快。 可惜。 想想被洗清记忆后,玄极站在船舷上看着她的模样,依然还是笑着和喜欢的,但是眼神儿并没有那日在床上抱着她时那样深刻了…… 两人真的拥抱过后倒是有点那意思在。 可也不知道那时候玄极想到了什么,总觉得他有些走神,花眠都不确定那眼神到底是不是因为她。 ……啊,烦死了。 “………………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花眠拧了拧帕子,自言自语道,“顾全大局,这四个字很还真是无比讨人厌。” 低头看了眼手里又是血又是青绿色膏药的帕子,花眠叹了口气,心中变扭得很,索性将帕子直接扔了。 接下来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所以一反常态没有像是刚开始想好的那样从玄极回来就粘着他……在外面磨磨蹭蹭等晚上,心情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头顶迎着月光往藏剑阁走,头顶玄鲸游过投下大片阴影,花眠抬起头看了眼藏剑阁已经亮起了烛灯,愣了下才意识到玄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寝宫了—— 他居然也没有主动来找她一下。 花眠脚下一顿,那好不容易平息的别扭心情一下子被揭开伤口,瞬间又鲜血淋漓……花眠突然觉得,她怕不是被汐族圣兽的毒入侵了脑子,不然为什么整个人都患得患失的。 一盏茶的时间,慢吞吞蹭入藏剑阁。 花眠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玄极正坐在厅里的书桌上看这些天积累下来的折子,那堆成山的折子让人怀疑人族的高层是不是吃饱了闲着尽折腾去了。 听见花眠推门而入的声音,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回来了”,花眠正赌气,没理他,反而习惯性地瞥了眼剑架,然后转过头正准备走开,想想好像哪里不对,又转过头认真看了一眼。 这一眼整个人都有点懵逼,因为她发现那原本应该在铸剑阁等着重造修复的剑鞘,又好端端地摆回了剑架上—— 剑鞘上,那道裂口异常狰狞。 “……你不是把无归剑剑鞘拿到铸剑阁了?”花眠下意识问。 “你怎么知道?”玄极头也不抬地反问。 花眠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想了想抿唇:“我听下人说的,你一回来急匆匆就把它扔到铸剑阁了……嗯,好大一条裂口啊,怎么弄的?” 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还要跟他演戏……花眠假装好奇指尖蹭过剑鞘上方的裂处,同时感觉自己背部的伤口似乎也被人抚摸过一样:自己摸自己,这感觉真的奇怪,且别扭得很。 花眠缩回手,转过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已经停下看折子,这会儿正稳稳坐在椅子上,双眼含笑看着自己—— 看得人心中火起:“你笑什么?” “没有。” “心情那么好?” “不。” “剑鞘坏了你心情那么好?是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没这么想过。” “那你怎么不拿去修?” “原本是拿去了的,”玄极索性将手中那打从花眠踏入门中那一刻便翻开了,此时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折子扔到了一边,“但是想了下,重铸剑鞘固然是好,但是要入熔炉,上铁锤,高温烧制重新熔炼……谁知道对剑鞘到底是好还是坏呢,万一剑鞘本身不同意怎么办?” …………………………剑鞘本身是不同意。 花眠古怪地看了玄极一眼:“你说得好像剑鞘本身能说话似的。” 玄极笑了笑,没再说话。 …… 晚上睡觉,两人还是同榻而眠。 但是花眠却破天荒地没有赖在玄极怀里撒娇打滚—— 首先是没心情; 其次是背真的很疼,这一撒娇打滚未免磨枪走火,到时候男人手一摸她的背摸到伤口,那什么都完了。 所以花眠到睡了身上都穿得整整齐齐,一上床就卷过被子,背对着玄极面对墙,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感觉身后男人也跟着翻身上了床,掀了下外侧那床被子,“嘎吱”一声床响,便也躺了下来。 花眠没说话。 玄极向来也不是主动找话题的那个。 花眠背对着他,一片安静之中,突然觉得一切都显得很没意思——从汐族回来之后,他好像一直在跟她打哑谜,在汐族发声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没想过跟她说一说,只要她不率先开口,他就永远不会主动跟她汇报一下…… 而这时候背上的伤口又疼又痒,穿着整齐的衣服睡觉的下场就是,她觉得很不舒服。 ……他睡了吗? ……他睡了吧。 ……心真大。 ……世界上哪有情商这么低的人。 花眠垂下眼,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然后就背对着身后的男人自顾自地开始无声流眼泪……一点声音都没有却哭得很凶,满心的委屈无处释放,恨完玄极恨无归那样狠心让她洗了所有人的记忆,最后又转回来恨汐族,养的畜生牙那么利,一口咬了她半条命。 花眠默默泪流成河。 正哭得爽。 突然身后伸出一只大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身子拌了回去,花眠愣了下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这么泪眼朦胧地对视上男人那双黑色的眼……她心里“轰”地电闪雷鸣了下,整个人都愣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在哭什么! 万分烦恼之间,却感觉到男人叹了口气,抬起手给她擦擦脸上的眼泪,那粗糙的手指腹刮得她脸生疼:“伤口疼了?” 花眠楞楞地看着他,心想你他娘在说啥? 下一秒,便被架着胳膊,整个人挪到了他的胸膛上,与此同时男人动手脱她的外袍,花眠反应了下伸手压住他的手不让脱,但是她的力气哪里有玄极大,轻易拍开她形成阻碍的爪子,便将她的外袍剥了…… “原本是想把剑鞘拿去铸剑阁的,后来想了下,既然剑鞘出现裂痕和你身上的伤对应,那铸剑师的铁锤砸在剑鞘身上,你也有相同的感觉该怎么办?”玄极慢吞吞道,“思来想去,左右还是不放心,便把剑鞘拿回来问过你再说——” “……” “中午小歇的时候明明从房顶上下来了,人都到跟前了又被拽走,之后便整个下午没瞧见你人,后来在温泉旁边看见你,偷偷摸摸在那抹药。” “…………” “中间那伤口压根没抹着,你胳膊真短。” “………………” “抹药的事不知道来找我么,你身上哪儿我没见过?” 玄极一边说着一边扒她衣服,等花眠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被扒得就剩一层肚兜……整块背都漏了出来,被子掀开了,她的伤口就暴露在空气中,凉嗖嗖的,但是不疼了。 但是这会儿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满眼震惊,满脸恐惧地看着一脸淡定的男人——那唇瓣微微张开,一副欲言又止What’S the f*ck的模样……直到玄极抬起身子,轻啄了下她的唇瓣,拍拍她的脸:“这么怕疼又胆小,修炼还偷懒,倒是哪来的勇气一咬牙就要把我的记忆给洗了?” 花眠:“…………………………………………?!” 等等,这说的啥—— 他没失忆? 他没失忆?!!!!!!! 花眠浑身一哆嗦,整个人从男人身上撑起来,双脚落地就想跑,然而两只脚刚落地便被有力的手臂一把拦腰抱回了床上,男人大手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花眠“啊”地尖叫一声,透着情真意切的尴尬和恐惧! 这会儿被拖回床上,只听见身后男人闷哼了声:“衣服都不穿,门口都是侍卫,要去哪?” 后者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脖上,花眠挣了两下,胸前那两团东西跟着荡了下,玄极手臂被摩擦到,原本就想逗逗她顺便给她看看伤口,这会儿却目光一沉,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将人脱回床上。 背朝上摁住。 “受了委屈便偷偷哭,哭得满脸是泪……别动!”玄极见身下人挣扎得厉害,又拍了下她的屁股,拍的她尖叫一声,他沉声继续教训,“我说过,你这样的人,就合适乖乖躲在我身后被保护……非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逞什么能?” “我我我我没……” 这剧情走向,花眠都快疯了,满脑子都是—— 怎么可能! 怎么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一会儿,感觉到男人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药膏落在她的背上,薄茧擦得伤口疼火辣辣,膏药又是凉的,冰火两重天啊,花眠“哼”了声,背绷直了—— “我就想看你能委屈自己到几时。” 上好的琼花玉露膏,消炎去腐生肌,整个浮屠岛一年也就三瓶的产量,这会不要钱似的被倒在她的背上—— “结果一天晾着你,你就真狠心给我消失了一整天……” 花眠耳边是男人的声音。 感觉他的指尖顺着背脊下滑,停在尾椎末端稍稍凹陷的地方,花眠急喘了一声…… 那手指却没停下来,继续滑了下去。 “晚上回来了,第一件事先套我的话,嗯,我要是把剑鞘真塞回熔炉重造,你在这套话能有用吗——结果这还没塞呢,偷偷捂着被子在那哭,明明受不的委屈,还在那逞能……”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低沉,呼吸也变得沉重了一些……但是他手上动作没停,那站着膏药的手在作怪,凉得花眠颤得像块豆腐似的抖个不停,伸手去捉他的手腕,转过头,眼中再次泛起水光:“那……那里没受伤。” 男人身子覆盖下来,从她身后咬住她的唇瓣。 “我让你跟着我,不是让你来受委屈的,”他的舌尖描绘着她的唇瓣,“万事有我,这样的承诺前脚刚落下后,你怎狠心后脚就打我的脸?” 花眠呜咽了两声,想说的话,想做的辩驳,尽数被他吞咽进了喉咙里……她的脑子这会儿一片浆糊一般,腰软趴趴全靠着他的手揽着—— 她双眼通红。 感觉到那大手在她腰间压了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伤口,腰被提起来了一些,然后就着叠在一起的姿势,紧接着便被进入。 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微微瞪大眼,像是一只受惊的猫,眼中还含着泪珠,却是因为方才的动情而生……她的身体蜷缩起来,深呼吸着努力适应—— 感觉到男人的大手抚摸过她的面颊,替她擦掉眼角未干又添新的湿润。 “……主、主人。” “叫名字。” “……” “叫。” “啊啊……主……玄、玄极……呜呜,不要了,你出去——” 零碎的呜咽声中,带着阵阵轻轻的抽气声。 摇曳的烛影之中,重叠在一起的人影摇晃。 只听见少女因为动情而发出的抽泣声中,男人沉默片刻,随后他那带着叹息的沙哑声响起,隐约带着笑意—— “乖了,主人的小剑鞘……下次,别再让自己受委屈,再叫主人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玄极大哥变态得很,咦(捂脸) 第72章 【诸夏】 最后是花眠被折腾得狠了, 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玄极在后面只管给她擦眼泪, 却像是要给她一个教训似的动作并没有减轻……颠过来倒过去, 花眠想到的没想到的姿势都用了个遍,羞得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是哭着跟男人讨饶, 求他放过自己……腰也酸腿也疼, 只感觉到那双大手捏在自己的腰上, 像是要活活将她从此禁锢在自己怀中才好。 “……不要了,别掐那——” 花眠也不确定里屋的情况被外面的人听见了没有, 他们又该做何想,反正到了最后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谁都不是聋子。 等快到了平日里玄极起身时,他这才大发慈悲似的过她, 花眠一下子觉得那束缚着自己的力量放松了,她这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一下子清醒,在玄极挪开身子的一瞬间拽过被子, 手脚利索地把自己滚成一条毛毛虫, 滚到床榻里面…… 尽管此时此刻她浑身是汗, 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下的被褥也是湿漉漉一片,具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叫人难以启齿的东西她都不敢去细想, 头一撇, 闭上眼睛装睡。 她听见身后玄极直接起身,叫了青雀安排人送热水进来,不一会儿外面就一阵响动……此时屋里的那股子甜腻味儿还没散去, 花眠想了下青雀他们闻到了没有,想了想又觉得肯定闻到了,瞬间涨红了脸,把脸埋进被子里。 片刻之后,竖着耳朵的她又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男人”嘎吱”一声坐回床榻上,让她紧张地僵直了背……下一刻,便感觉到被子被人拉了拉,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起来洗洗再睡,被褥也得换了,这样躺着当心感冒。” 花眠嘟囔了声,心想剑鞘才不会感冒。 刚想完,动了动,就感觉腿间有奇妙的东西流淌出来,她臊红了脸,决定就这么装死下去算了,然而天公不作美,就像是要应玄极的话似的,她小小毒打了个喷嚏—— 花眠:“……”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 她听见玄极在她身后叹了口气,之后伸手将她直接抱了起来,像是剥蚕抽丝似的一层层把她裹着的棉被扒了,期间小心翼翼没有碰到她的背上伤口,最后伸手将从被窝里拎起来…… 烛影摇晃。 烛光将她白皙的皮肤染成了乳白色,男人垂着眼,在将她身上的被子扔开时,呼吸喷洒在她的背部,带起一片粉红……他垂下眼,不小心看到她身上挂着的肚兜下一片雪肌,布满了他不知轻重留下的红手印。 呼吸稍稍一窒。 他停顿了下,嗓音有些沙哑:“疼吗?” 花眠被他问得双颊绯红,抬起头似嗔似怒地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缓缓道“现在才来问”,看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大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刚刚就是这只手,哪怕他自己中场休息的时候也不肯放过她地在那作怪—— 花眠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快可以煮开沸水。 飞快地抬起头看了眼玄极,发现他的脸上目无表情,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只是一双眼极认真地盯着她,想了想道了声“一会儿水该凉了”,将花眠抱起来,小心翼翼放进木桶里—— 室内只有阵阵水声。 相比起一刻钟前,男人那般话多的碎碎念,屋子里头安静得可怕。 花眠坐在木桶里,等水漫过胸口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叹息了一声,将早就被□□得不成样的肚兜取下来,随手搁在旁边的竹椅上……听见玄极在她身后走来走去,又是拿浴巾又是拿干净的衣裳,时不时问她一句—— “也不知道你衣裳哪来的,这时候又不好叫青雀去取新的,你便先穿我的吧?” …… “干净的,只是大约有些大。” …… “里面的东西得弄出来,自己能行吗?” …… “……一会儿我去练剑,你再睡会,醒了我若还未回来,就叫青雀。” …… “无归那我自然会去交代,你别害怕。” …… “汐族的事你也不用担忧,那法术虽然蹩脚,但还是好用的,恢复记忆的只我一个,连青玄都没有……我猜大约是平日里我们在一起太久了,所以我在有些免疫。” …… “但是你法术该学的还是好好学,以后自己防身也好。” …… “算了,也不一定要学,反正横竖有我。” 这般碎碎念。 就像老太太似的。 花眠:“……” 终于等他说得够了,拿了块毛巾来,就着花眠用过的热水湿润了擦了擦拧干,擦了擦身子——全程还是背对着花眠的,只留给她一个布满陈年伤痕的结实背部,他把头发散下来胡乱通了下,又随手扎起来。 花眠看不下去了,忍着身上的酸痛,摁住他折磨自己头发的大手,小声道:“我来吧,主人。” 话语未落,便感觉到男人背部一僵。 他捏紧了梳子,没撒手—— 花眠抢了一下,没抢回来……盯着男人的背部认真想了半天,欲言又止地咬了咬下唇,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吞咽了回去,索性放开手随他去了。 玄极胡乱把头发扎起来,找来浴巾将花眠裹了抱回床上,床上已经换上了新的被褥,之前被弄得一塌糊涂的被扯下来扔到一旁——新的被褥垫的不怎么样,看来是玄极亲手换的,他小心翼翼将花眠放上去,给她擦水,动作小心规矩得很,细致得连她的指尖都没放过。 擦完了替她穿上自己的里衣——雪白的一件里衣套在她身上有些宽大,花眠感觉到男人的气息有些灼热,等玄极替她系上腰间的腰带,直起腰,转过身指了指放在桌岸上的小瓷瓶:“药在那,你要是疼得厉害就自己抹。” 花眠没说话,抬起头看着玄极。 玄极被她的目光看得越发沉默,撑在床边的大手紧了紧,然后清咳了声,扔下一句“还想要别的找青雀拿给你”,说着就显得有些着急地转过身—— 然后被花眠一把捉住了衣袖。 …………………………虽然花眠压根没怎么用力,这一下却像是给玄极上了个定身咒,男人僵直了背,定在那。 花眠扯了扯他的衣袖,盯着他死活不肯回头的背影,想了半天,终于把憋了老半天的那句话说出来:“主人,你莫不是在……在害羞?” 玄极还是没说话。 仿佛以沉默坐实了此猜测。 花眠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反而是房间里变得诡异的气氛叫她也涨红了脸,当她“呀”了声松开男人的袖子,一把扯过新换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脸扎进去—— 这才感觉到雕像似的立在那的家伙动了动,伸手将她的脑袋从被窝里挖出来,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男人附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 这一年的十一月,浮屠岛的严冬来临之前。 整个诸夏大陆的人们传遍了一个消息:人族领袖易玄极即将迎娶他的妻。 整个西荒沉浸在喜气之中,四方朝拜,万人庆贺。 而就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之中,于诸夏中央的皇城,又传来另外一则消息:老狐帝病危,百年帝位之争,至此正式拉开序幕。 第73章 【诸夏】 时间往回算一算。 回到那不同寻常夜晚之后的第二天。 和以前默默地金屋藏娇不同, 介于这一晚动静太大, 没耳朵聋的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还知道得很细节, 比如—— “啊, 好疼。” “……忍忍就不疼了,第一次都这样。” “……这还用你说么?” “别闹脾气, 你这样主人我也疼, 放松些……” “……” “……” “现在呢?” “还行。” “那你还哭, 不好么?” “……” “好也哭,不好也哭, 娇气鬼。” 以上,絮絮叨叨的对话,带着不明显的喘息。 吱吱呀呀的床榻响, 几乎被掩盖在北风中。 站在门外的青雀听得清清楚楚,联想着平日里她家主子那张能冻死人的面瘫脸,再想想他这会儿捧着那小姑娘的脸连哄带骗的模样……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好像消化不良, 碎碎念着这要不出意外自己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噩梦不断。 青雀这还只是默默吐槽。 青玄是个大老粗, 比较损也比较直接,第二天早膳时候给端了碗热腾腾的红豆汤:“听说现世有个岛上,少年失了童子身, 第二天都要喝一碗红豆汤以表庆祝……恭喜啊, 公子。” 在花眠羞得快钻桌子底下去的沉默中,玄极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动了动:“信不信我把这碗东西叩你脑袋上?端走!” 于是青玄兴高采烈地把红豆汤端走给易玄非去了。 ——这时候易玄非使了那千年鲛珠,已经从昏迷中转醒, 刚刚睁开眼得了碗红豆汤,顺便知道儿子都有媳妇儿了,顿时又是一脸茫然,还以为自己这一睡就睡了十年…… 垂死病中惊坐起。 把儿子拉过来一问,易玄非胡子凌乱,唯独一双因为大病刚愈有些凹陷的眼瞪得老大,他的目光止不住惊奇地打量着站在儿子身后半躲藏着的小姑娘:“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拐来的媳妇儿?” 花眠捉在玄极腰间的手悄悄收紧—— 完了完了。 怎么问起她来了? 她该怎么说啊?无量花妖?山下采药孤女? 要不拿青雀的人设用一下,就说某年某月某日她昏倒在断崖下,庆幸被碰巧路过的主人捡回家,保住了一条小命还失了忆…… 不对不对不对,这样前主人会不会觉得她出生不好,配不上主人啊? 花眠犯愁,面色越发难看,整个人恨不得都贴玄极背上了,这才听见男人用平静的声音淡淡道:“无归剑剑鞘。” 易玄非:“??” 花眠:“……” 其实也不用那么诚实吧? 无归剑剑鞘?就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易玄非真惊了:“这把剑从你祖父手中得来,在我身边佩了二十余年,从未知晓原本无归剑已经修成剑魂……”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玄极不慌不忙道,“无归剑才得的剑魂。” “雏鸟情节么?”易玄非不客气地问,“不然怎么能看上你这无趣的小子?” 这话仿佛提醒了玄极什么,他也跟着转过头看着这会儿贴在自己背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微微翘起唇角等着她做回答的模样……花眠感觉到他戏谑的目光,闹了个大红脸,抬起头瞪了他一样。 玄极脸上笑意更深:“说说看?” 花眠几乎要将他的衣服拧碎了:“怎么着你不是清楚的么?” 玄极:“不清楚。” 就记得两人第一次初相见她便拎着裙摆爬上了他的床,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模样……要说她到底是怎么看上他这般无趣的人,还真是个无解的迷题,他这样顺其自然地任由她凑上来,倒是从来也没想过问问,为什么。 在花眠看来,前主人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倒是深得她现任主人的心……花眠低下头想了想,支支吾吾道:“那日,主人从前主人手中接过无归剑,没有好生摆弄无归剑,反、反而是拿剑鞘去擦洗一番……我我我我……颇、颇为受用。” 易玄极:“……” 易玄非:“……” 片刻诡异的沉默,玄极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相当好看,在易玄非仰天大笑之中,花眠涨红了脸,相当迁怒地踩了玄极一脚,“嘤”地一声掩面而逃! 易玄非:“……倒是害羞的很。” 易玄极:“唔。” 易玄非:“不应该啊,无归剑少说从上古时期也有四千年历史,四千多岁的老妖精怎么能如此脸皮子薄……啊,儿啊,你怎么给我找了个四千多岁的儿媳妇,别不是被骗了吧?” 站在窗边的男人脸绿了又白,抬起手给父亲掖了下被子,恢复了面无表情:“她不是骗子,至于年龄的事……莫再提。” 易玄非:“……” 如此这般。 得了长辈的认同,花眠的身份更加今夕不同往日,几乎是浮屠岛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主子不知道从哪抱回来个小姑娘,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宝贝得很! 为了安置花眠,玄极在藏剑阁旁边的休息室直接给劈了个小院出来,就把人供里面了,距离主屋的位置近到,打开书房的窗就能看见那个小院,里面种了些竹子,后来又因为住进了个姑娘不好硬邦邦的,所以勉为其难又移了些无量花…… “暂时住着,等以后成了亲,你就还是睡回来我这。” “……好。”花眠低头拨弄那刚移植的无量花。 玄极叹了口气,那日见过易玄非之后,她就不怎么肯正眼瞧他了……好不容易稍板正的性子,这下好,又缩了回去。 玄极想了想:“晚上自己睡能行吗?” “……嗯。” “别一不留神自己跑回剑架上,又同无归挤着了,你们虽是孪生兄妹,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妥。”玄极握拳放在唇边,看着蹲在花圃旁心不在焉用手撩花瓣的少女,清了清嗓子,“你要实在怕黑,晚上我来陪你。” 原本还垂着脑袋的人闻言立刻抬起头,星星眼看着他,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仿佛在无声地问他:真的可以吗? 男人那张面瘫脸抽了下,最终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丝丝笑意,心中感慨着同样是上古神物,汐族圣兽有多可恨,他的无归剑鞘就有多招人疼,伸手将她抱起来:“在外头,确实有说法是即将新婚的男女婚前不得相见,见了不吉利……在浮屠岛自然没那么多规矩。” 花眠犹豫了下,脸埋在那个拥有自己熟悉气息的胸膛里:“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迷信。”玄极淡淡道。 “我晚上是有点怕黑……但是只是一点点。”花眠犹豫了下,“迷信总有个根据,如果实在不让见面,咱们也忍忍?” 玄极愣了愣,随机又笑了,稍稍抱紧了怀中人,笑她太小心翼翼。 …… 之后花眠便安心做起了待嫁娘。 看着玄极着人,绫罗绸缎,朱玉宝钗,一箱箱不要钱似的往她屋里搬,刚开始花眠还好奇地一个个打开或者拆开摸摸看摆弄一下……到了后面就审美疲劳了,再看见什么宝贝都打着呵欠指点搬运的下人随便在房间里找个空地堆上去—— 玄极也没觉得她这样驳回了他的热情。 无归更是冷笑嘲讽:倒也做得没毛病,天底下哪里什么东西比四千多岁才嫁出去的老姑娘来得值钱。 一边说这话的时候一边很酸地从箱子里拿起一把镶嵌了翡翠的软剑——花眠这样的哪里用得上这种好东西?真的浪费。 而对于无归的嘲讽,花眠自然给直接无视了。 她原本是想安生窝在自己那个小院子里混吃等嫁的,但是不知道怎么,某日在东翻翻西翻翻玄极书房里看过的折子,看着他批在折子上的字迹时,忽然想起他日夜端坐于桌旁处理这些琐碎事的模样…… 捏着个折子,花眠愣在那桌边停顿了下,这才意识到她即将嫁的人是人族领袖。 ……这么说来,自己这副烂泥巴扶不上墙、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模样,好像实在是有点不够看了些—— 想起青玄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无非是担忧她撑不起场面。 而自化作人形至如今这么久,玄极身边的人都有谁叫什么名字,她通通不知,更别提这浮屠岛内都有什么人物,她应该去结交谁……这些事儿玄极从来没提过,她也没有主动问。 这么一想,玄极似乎也太宠着她了些。 花眠自己都跟着不好意思了。 于是开始破天荒地走出大门开始自己的社交——她能够想到的社交方式也不简单,非常具有她的个人风格,那就是找到青雀等一干婢女,然后拿了针线,跟着她们坐下来,学习缝制自己的嫁衣……的一角。 刚开始花眠还不怎么适应跟一大屋子人坐在一起,只是后来发现,她们说话凑趣儿的时候,她只需要捏紧手中的针嫁妆自己在缝得很认真就行了……一来二去,居然还真的在所谓的“女红”里找到了一些乐趣,一边听那些婢女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一边缝制自己的嫁衣。 凤冠,红袍,金丝边。 最最普通的嫁衣应有的模样。 花眠小心翼翼地用金线勾勒着花卉的图腾,每一天一点点进度,当原本定好的日子越来越近,花眠亲手绣的那一朵角落里的小花也逐渐也有像样的模样…… 那一天,红嫁衣终于完工,花眠捧着衣裳瞧了又瞧,颇为舍不得撒手……听着围在她周围以青雀为首、已经混得相当熟的婢女们跟她打趣,说成亲那天,要用线绞脸,名叫开脸;有老婆子给她梳发,一边梳会讲吉利的话;成亲那天流程多,可不能吃太多东西免得要入厕…… 花眠听得认真,在听见“洞房”时,白皙的脸上浮上微微粉红。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地蹭过自己绣的那朵小花,打定了主意要在今晚就跟玄极偷偷“剧透”自己在嫁衣上做了什么好事…… 当晚。 花眠万分期待地盼回了玄极。 待他和衣躺下,花眠习惯性翻身抱着他的手臂,像是往常一样跟他说些琐碎的事儿:“今天还去了绣房,和青雀她们说了话,她们告诉我好多成亲那天要注意的事儿……就好像大家都嫁过人一样,她们什么都懂。” “……” “还有,主人,那天要穿的衣裳我也——” “花眠。” “嗯?” “狐帝病重,”玄极翻过身,将身边的人小心翼翼抱入怀中,“百年大选在即,我必须立刻起身前往皇城,婚礼的事,恐怕要延期。”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 烛光摇曳之中,他看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亮了又黯。 玄极心头一紧,忍不住抬起手,摸摸她的头:“但我想好,这次不会撇下你了,我去哪,你便同我一起去。” 语落,他便又见她笑了起来……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她轻而易举便十分满足:“能和主人在一起就行了,旁的,都无所谓。” 第74章 【诸夏】 听到婚礼要延期的消息, 其实花眠的心中一片平静, 第一反应是, 啊, 外界说新婚之前,新娘新郎见面果然是不太吉利的, 早知道就应该老老实实遵守那些规则。 但是好在。 她也并没有因此而特别失落, 她不是很懂人界的那些规矩, 成亲不成亲对于她来说似乎不是重点,毕竟无论是之前还是今后她只是想待在玄极身边而已……要说有什么实在觉得遗憾的话, 她觉得自己认认真真缝制了很久的红嫁衣不能穿了,唯独这件事有些可惜而已。 狐帝告病这件事似乎很紧急。 玄极几乎是没怎么合眼地连夜准备了上路的包袱,紧接着就又跳上了那艘远航的船, 唯一不一样的是,上一次花眠和无归是悄悄跟着上船的,而这次, 他们光明正大—— 唯独青玄因为遗忘咒已经忘记了花眠在汐族圣地做得那些大恩大德的伟大事迹, 于是现在在他眼里花眠依然还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 所以他并不怎么支持玄极此行带上花眠。 ——正所谓不知者无罪。 花眠和玄极对于青玄的不满都保持着一种仁慈的宽容,基本对于他投来的不满目光,两人不约而同都露出了“好的知道了知道了”以及“坚决捍卫你的言论自由然而我也不会理”的态度……青玄被气到也变成了棺材脸, 直到巨船扬帆起航, 一切尘埃落定到,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然后垂死挣扎下。 青玄: “公子,属下认为, 此行至关重要,带上花眠姑娘着实不妥。” “嗯。”男人扶了扶腰间的剑,目光看向站在船舷边缘,双手张开摇摇晃晃地走独木的少女,目光柔和,“花眠,下来,掉下去怎么办?” “掉不下去。”少女转了个圈,手背在身后笑嘻嘻道,“主人,北方有什么,我听说北方有很高的山,一望无际的土地,但是水源缺乏,气候干燥……所以瓜果特别甜!” “到了地方,你亲自试过便知道了,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买。”玄极张开双臂,“现在,过来。” 花眠眼笑成弯月,裙角飞舞之间,犹如一只白色的蝴蝶从船舷飘落扑进男人怀中,双手紧紧抱着男人的腰,她抬起头面颊红扑扑地冲着他笑。 玄极抬起手,摸摸她的头。 被彻底无视的青玄:“……” 不甘寂寞的青玄:“我还以为此行我们是去办正式,两位以为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抱着男人腰的少女从他臂弯里探出一个头,停顿了下,占有欲十分强烈地抓紧了捉在男人腰带上的小爪子:“蜜月。” 玄极难得笑了起来,揉揉怀中人的脸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青玄:“……风浪有点大,我去找个盆,有点想吐。” 花眠稍稍睁大眼:“青玄侍卫晕船啊!” 青玄面无表情回:“吐不出来吐口血也行。” …… 前往北狄的路途同样遥远,最作死的是还得顺道路过东夷汐族,花眠觉得上次刚抢完人家的东西,这次又要打从人家的地盘经过实在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谁知道玄极非常不以为然—— “我们这次是来还东西的,他们没理由对我们不客气。” 花眠:“……” 不然呢? 还敲锣打鼓恭迎人族将镇海圣物归还吗? 纵使是视作天,视作地的主人说的话,花眠偶尔也会在动摇的三观中对他说的话产生一些质疑……但是放在古代花眠就是标准的“二十四孝媳妇儿”,有任何的质疑都是吞回肚子里自己揣着直到忘记。所以这一次花眠也没说什么—— 直到船只一只脚踏入东夷,当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整只船摇晃得仿佛快要倒扣入海中! 至此,早就对此有所准备的花眠丝毫没有任何的惊讶,甚至已经做到了和汐族女祭祀善水大干一场架刚正面的思想准备…… 但是她很快地发现,弥漫在海面上的那股邪气并不属于善水,而且这气息,她可以说非常熟悉,是来自于她最初的主人,上古邪神“荒”。 介于前面四千多年一直作为“荒”的武器配件之一存在着,虽然使用效率不太高,也不怎么确定“荒”还记不记得自己有“无归剑”这个物件……然而当时花眠整只剑鞘还是不太好了,颇有一些当小叛徒被原来的顶头上司抓了个正着的尴尬—— 如果不是同船的其他人看着海面波涛的尽头泛起的蓝光,皆是一脸惊慌,花眠甚至还以为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她捉住玄极的袖子,正想问他“荒”不是被封印了吗,怎么突然从东海里冒出了他的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从海平面的那一边,有成千上万裹着蓝光的弓箭从天而降! “九天后羿弓!” 花眠只来得及听见无归在自己耳边吼了那么一嗓子,下一秒便双手一震升腾至半空,与那弓箭相同的蓝光自她体内迸出笼罩整个船只—— 站在甲板上的人族只是震惊地张大嘴,看着那如雨落下的箭被挡在蓝色屏障之外! 花眠撑开的防御领域在触碰那些箭的第一秒就意识到这九天后羿弓与以前见识到的并不相同,重新落在甲板上被玄极一把稳稳接住,花眠抱着男人的脖子:“主人!” 玄极将花眠在甲板上放下来:“九天后羿弓不是在翼族手上?” “这把应该不是真的,邪气凝聚而成的东西,威力是有,但是比原件差得远,”花眠摆摆手,“荒的气息也并不是那样浓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可以,主人最好——” 最好去亲自查探一番邪气来源。 想想当年汐族遮遮掩掩汐族圣兽为何伤易玄非,又不惜影响两族和谐一口拒绝借那鲛珠就觉得奇怪得很,他们怕是早就知道了一些什么…… 花眠话语未落。 只见汐族圣兽从海平面一跃而起,两眼怒红,带着惊涛骇浪,而包围在其周身之邪气,正是与邪神荒同根同源之邪气! 在圣兽之后,跟着一脸惊慌的善水,眼瞧着那海中巨兽向着人族船只扑来,她面色煞白,手中的法杖闪烁着徒劳的光芒,也只能于狂风巨浪之中咆哮一声:“小心!!!!圣兽它……” 圣兽不再受控。 长了眼睛的人都看见了。 如果之前汐族是想捂着这件事的话,那很显然现在他们是捂不住了,完完全全被邪神的气息吞噬的圣兽像是疯了一样向着他们撞过来—— 在最初的错愕后,玄极很快帅领着人族的精英准备进行第一次的躲避和反击,甲板上的人们乱成一团准备各就各位,而这时候比较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当无归剑都以坚毅的眼神,拔出了自己的剑,准备应对那头汐族畜生誓死保卫玄极时,花眠却被那股邪气牵制得动弹不得…… 这就是无归剑剑鞘。 作为防御性神器,她的本质就是“守护”。 站在船舷边缘,花眠眼睁睁地瞧着那汐族圣兽獠牙迎面而来,越来越近……船只摇晃得厉害,她的余光看见玄极快步向着自己这边奔跑而来,大吼一声“无归”的名字后拔出了无归剑—— 花眠心想还不如吼她的名字叫她归位快些…… 说时迟那时快! 在玄极手起刀落,于那汐族畜生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暂时逼退它的同时,从天空之中忽然有一白衣飘飘仙人从天而降,他打横抱起丝毫动弹不得的画面,将她从船舷抱下! 花眠:“……” 花眠的心脏还在乱跳。 她抬起头,只看见一弧线完美的下颚,来人长得还似之前那般英俊,身上的气息似乎也丝毫未变……只是此时此刻他紧绷着脸,没有像玄极一样立刻放开花眠,只是稍稍收紧了抱在花眠腰间的大手—— “若不是我不放心来一趟,你已经是那畜生嘴下亡魂。” “……” “我还以为玄极真的待你有不同,这次并不会带你前往北狄,”暴风雨中,上官濯月目光温柔,他伸出手,摸了下花眠那张因为呆滞显得有些僵硬的脸,指尖一勾,勾去她下颚的雨水,“如今看来,他并非你的良人,花眠,你又何苦对他死心塌地?” “?” 此时的花眠并不知道上官濯月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她一心挂念着的是,邪神荒似乎即将苏醒,他的邪气可以复制曾经拥有过的神器,也开始沾染那些无主的曾经所有物…… 这个时候的花眠从未想过,邪神荒的清醒与她和玄极之间的事又有何关系。 此时她只是紧张地盯着面前的狐族皇子,仿佛暴雨丝毫不能让他看上去狼狈,花眠抬起手,抹去脸上的雨水,问了上官濯月一个非常白眼狼的问题:“离北狄还远着呢,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昨天的,堵高速了所以更晚了,见谅见谅 第75章 【诸夏】 “我若不来, 你怕是要被人抽筋扒皮, 粉身碎骨得渣都不剩。” 上官濯月勾唇笑, 刮了下花眠的鼻尖——这家伙本来就长得非常好看, 这动作若是对那些寻常小女儿做,恐怕是要把她们刺激得小鹿乱撞…… 只是现在暴雨之中, 两人都十分狼狈, 实在称不上什么潇洒, 花眠又牵挂着玄极,于是腰一使劲儿便从他怀中脱开来, 自己稳稳站在甲板上:“二皇子殿下,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你知道我是什么,寻常东西不可能轻易将我粉身碎骨的。” 上官濯月只是笑着看着花眠:“你变了不少,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个说话都结巴的小姑娘呢。” 花眠心想我现在说话也结巴, 若不是被你轻易看扁了急着辩解的话—— 其实单纯被人看扁对花眠来说也无所谓, 只是这家伙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知道她是无归剑剑鞘的人, 她不想叫他看扁了,连累着主人一起被看轻。 想到玄极,花眠心中一紧, 这才想起正事似的转过头去想要寻他, 结果一转头发现,自己担心玄极被人看轻这种想法实在有些多余,因为那边, 玄极已经手起刀落,带着无归,意气风发地直接将汐族圣兽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花眠:“……” 在水里,玄极被那圣兽逼得束手束脚,如今在水上,那圣兽实力大减却再也不是玄极的对手,冲上来便撞了个正着—— 大仇得报! ……报得还有些过于容易了些。 鲜红腥臭的血液淌得一甲板都是,旁边,汐族女祭祀看得目瞪口呆,仿佛还没反应过来本族圣兽就这么被砍了,那副震惊又无话可说的表情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凝固显得有点儿傻—— 花眠心中一阵爽快。 以至于忽然之间,她有了开玩笑的心情,走到玄极身边,路过汐族圣兽时颇为解气地踢了下那大脑袋,然后踮起脚用袖子给主人擦了擦脸上飞溅到的血液,笑了下:“这下好了,晚上可以吃剁椒鱼头。” 周围没人说话。 青玄脸上看上去大概是如果不是方才花眠稍微露了一手帮众人挡过第一波箭雨,为大家争取了应对暴走汐族圣兽的时间……这会儿他恐怕已经拎着她把她扔下海里喂鱼。 花眠倒是不觉得自己这玩笑开得不合时宜—— 毕竟她因为这畜生遭了多少罪,天底下算上她自己,也不过是主人再加无归三人知道而已……所以她并没有计较此时汐族女祭眼圈发红,特别委屈地看着自己:“姑娘可是听了什么不好的传言,如此讨厌本族圣物兽,它这样惨死你却如此欢快?” 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我见犹怜,任何人看了怕不是都要心疼一番……花眠在心里暗自蹙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无辜地看了汐族女祭祀一眼,花眠小声道:“它刚才冲过来的样子很吓人啊,一股子不知道打哪来的邪气。” 后半句是实话。 花眠一边说着一边捉住了玄极的衣袖,无所畏惧地看向善水:这年头懂示弱撒娇的并不止她善水一个。 想到这,花眠还挺了挺胸,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她颇为理直气壮。 果不其然,佳人再如何貌美如花、楚楚动人那都是别人家的,善水那小可怜的模样加上白莲花台词,本来就令甲板上的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吐槽“脸皮真厚”……且不幸的是,无论她再怎么演技一流,还是连玄极一个“蹙眉”的细节都没换来,只是随便瞥了眼善水,便伸手将满脸欢快的花眠拉入怀中:“汐族圣兽暴走,身上携带邪神荒的气息和部分法力,易某看方才汐族诸位准备妥帖得很,显然早知道此事,难不成是忘记了诸夏大陆的规矩……” ——诸夏大陆有条板钉钉上的规矩,平日四族在自己的地盘上无论如何折腾都没问题,只是一条:禁止隐藏任何有关于邪神荒的信息。 看看玄极说完之后,汐族女祭祀那张苍白的小脸,啧啧,她们也知道这是在犯规。 “往东不远有座海岛,根据易某所知上面似乎栖息着一些古老的汐族先民,是个有规模的渔村……好在此次易某恰巧经过,阻拦这畜生再祸害人间,”玄极淡淡道,“若酿成大祸,汐族要承担的后果可不止如今这一点。” 玄极也是一个说话做事很讲究时机的人。 花眠眼睁睁瞧着他一边说话一边将之前抢走的那颗千年鲛珠拿出来,指尖一弹扔到迟迟赶来的汐族领袖手中—— 这便算是还了之前拿的东西。 而汐族领袖接过千年鲛珠,面色苍白,欲言又止,最后憋了又憋却是垂头丧气屁都不敢放一个,总不能强行说那汐族圣兽就是因为没有了千年鲛珠才暴走的……长眼睛的都看见了,今天是十五,月亮高照,而前几个月也是十五,易玄非在汐族与圣兽缠斗受了重伤—— 仔细想想,这中间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上古时期,邪神荒的力量便伴随着月亮盈亏而波动,月圆夜正是他力量最强的时候。 汐族圣兽每逢月圆夜便沾染邪神荒的气息暴走,恐怕是早已发生的事情,恐怕是汐族忌惮他人前来讨伐,拉不下面子,才一直遮遮掩掩。 如今被人家撞了个正着,汐族领袖只好吃了这哑巴亏……赖不得他,原本汐族在四族之中就不够强势,相比起几百年前在海里都不安生想要扩张领土以至于打到陆地上,赶走狼族抢占血狼湖的如今的汐族先祖领袖,如今他们的领袖,说他一句混吃等死也不为过。 难怪同身为领袖这般人上人,在如今汐族领袖年长的情况下,玄极面对他却无一丝要尊重或畏惧的意思。 眼下只见他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容之上没有一丝动容,扶了扶腰间的无归剑,便转身对众人说:“如此看来,邪神荒的封印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样稳固……”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猜想,但是玄极如此宣布,还是让人心中狠狠一沉,就像是被宣布了死刑,脖子上的大剑已经高高悬空挂起……甲板上陷入一片死寂。 玄极继续道:“正巧今日不知为何,狐族也在——” 说着不冷不热地瞥了眼上官濯月。 上官濯月脸上笑意变得更明显了些:“我还以为你都没注意到我。” 玄极自然是看见了方才上官濯月抱着花眠笑眯眯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模样,而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质问,只好强行压下心中不悦,撇开头不理他用冷漠的声音道:“关于此次事件其中渊源,还请汐族为我们解释一番。” 在场众人除了上官濯月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花眠也不太清楚为什么玄极突然生气起来,见他转身要走,便想跟着……没想到走了两步便被压着肩膀阻止,男人弯下腰在她耳边淡淡道:“你身份不好表明,汐族怕是不愿让你在场,你且在外面等我片刻。” 花眠眨眨眼,乖巧地说:“喔。” 男人的大手下滑,落在她的屁股上,充满了警告气息地拍了拍,然后叫人脸红地不动声色飞快捏了把……听见面前的人短暂抽气“嗳”了声,他眉眼不动,嗓音低沉:“乖乖的,别乱跑。” 花眠抬着头对视上男人的眼睛,认真点点头。 玄极这才放心一般,抬手拍拍她的脑袋,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花眠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上官濯月,他始终站在那里笑容不变的模样,显然方才玄极与花眠的互动被他一一看在眼里……被看到方才玄极拿那下孟浪,花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时候却看见上官濯月笑容稍微恍惚,眼中闪烁了下。 “明明是我先来的。” 上官濯月说话时,有些淡漠的意思,以前他跟花眠说话很少这样。 花眠:“?先来什么?” “……没什么,”上官濯月说,“接下来,怕是只有我这个游手好闲的狐族皇子有空陪你,你家主人,怕是有得忙了。” 花眠:“……邪神荒封印不稳,你怎么像个没事的人样?” “在下志不在此,”上官濯月露齿一笑,“天塌下来,还有我父皇和皇兄,有我什么事?” 花眠:“……” 后来。 事实证明上官濯月说的话还真是一语成谶。 接下来前往北狄的一个多月,玄极忙得两脚不沾地,花眠也不敢详细问他在忙什么,只是看他这幅样子,她猜测邪神荒的封印恐怕真的是不太好了,于是心中有些戚戚然:如果被邪神荒知道,当年不怎么受他重用的神器无归剑修炼出了剑魂,还依附了当初为封印他功不可没的人族,怕是要气疯才算。 法不责众,真希望碧玉葫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也能修炼出精魄来才好。 花眠这种鸵鸟的想法遭到了无归严重嘲笑,但是她并没有理会他,因为那个时候,人族的大船已经接近北狄大陆—— 此时花眠在船上漂了一个月,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终于看见大陆边缘时,她正趴在船舷垫着脚,转头去问身边背着手站立的狐狸:“这么长的路,你怎么做到那天在东海‘恰巧路过’的?” 那只狐狸闻言,想也不想懒洋洋道:“因为离开浮屠岛后,回到北狄,父皇的病稍稳定我便着急返回浮屠岛,我说过要带你走。” ……可惜似乎是晚了一步。 这话濯月自然是吞回了肚子里。 而介于他平日说话从来没正经,花眠也没说什么,只当他是玩笑话一笑了之。 狐族本来就是浮夸爱财,奢于享受的族群,狐帝这些年兵事上无所作为(否则也不至于连邪神的封印动摇都不知道),但是在诸夏的商业推动这方面却是做得极好的,如今是人们眼中的“太平盛世”,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就连好战的翼族也被收买,所以狐族连续出了两任皇帝,倒是不太让人吃惊 比如花眠,如今面对无论是商业值还是繁华度都极高,甩了浮屠岛几条街的北狄皇城,花眠整个人都跃跃欲试,东看看西看看,眼睛都不够用了的样子 花眠:“我听说百年帝位大选在即,你法力高,功夫好,不参加么?” 上官濯月垂下眼想了想,当花眠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却没想到他抬起手点了点唇瓣:“你亲我就告诉你。” 花眠白了他一眼。 上官濯月笑了下:“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 花眠点点头:“胸无大志。” 上官濯月:“事实如此。” 花眠“喔”了声:“知道啦,你还有父皇和哥哥对吧,不像我家主人,年纪尚轻便继承人族领袖大位,身负重担,站得高自然望得远一些……” 说话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这话在暗指上官濯月目光短浅,此时她正一心一意地围观狐族地盘的繁花似锦,并未感觉到上官濯月低头看向她时,目光闪烁随后变得逐渐深邃……最终,他只是微微叹息,抬起手将她耳边被海风吹乱的发挽至耳后:“我若是玄极,我也会放弃皇位。” 冰凉的指尖蹭过耳廓。 花眠缩了缩脖子,躲过他的手,莫名其妙地看向上官濯月:“你不是他,怎么懂他?主人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弃的,你说这种话没意思。” 花眠字字句句都是对玄极的回护。 上官濯月拢起袖子苦笑:“你就会护着他。” 然后挪开了目光,似叹息一般:“如若你能这般坚持回护他至最后倒也难得,可惜,就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到最后反而伤了心。” 花眠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微微蹙眉。 上官濯月并拢双指点点眉心:”我是最不愿意见你哭的人,如果后悔,随时来找我。” 被他这么一说,不知道为何,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诸夏大陆中心皇城,花眠的心反倒越发不安起来……原本搭在船舷上的手紧了紧随后放松,她瞥了上官濯月一眼,扔下一句“我不和你说”,转身逃也似的走开。 抬头一看,下一秒人便趴在了主人船舱的窗外,抬手掀起窗子,跳了进去。 窗子“啪”地一下落下,夹住她衣服一角。 几秒后,那衣角“嗖”地抽走,没了踪迹。 …… 这个时候,花眠自然还不知道,上官濯月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很快就知道了。 船靠岸登录的那一天是北狄的冬天,就像是浮屠岛常年那般飘着鹅毛大雪,沿街有小孩兴奋地出来堆雪人,花眠却觉得非常遗憾:都说北狄一年四季分明,她以为她可以接机看看别的季节的景色,比如春天是不是如书里说的那般百花齐放,迎面吹来的风是暖的,风里带着泥土和花的香味。 花眠和玄极挤在通往皇城的马车上,掀着窗子看了一会儿就缩了回来。 玄极看着她鼓着脸,那张棺材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怎么不看了?” “都一样的,”花眠兴致缺缺地钻进他怀里,“我们为什么不春天来?” 这话任性到蛮不讲理,若是无归听见了必定嗤之以鼻。 玄极却好脾气地同她笑笑,伸手捏捏她的鼻尖。 马车向前行使不远,就到了狐族的地盘,北狄皇宫,那是皇帝住的地方,戒备森严,那一片建筑群,远远望去巍峨严肃颇为壮观,一眼望去都是红色的墙,青色的砖,与金色的瓦—— 只是因为今日玄极来了,到接近皇城的地方便有了一些张灯结彩的色彩……花眠又掀开窗探头看了眼,远远地便看见,在狐帝“装模作样大度”的表面功夫之下,文武百官远远地便位列站稳,恭敬相迎,给足了玄极面子。 狐帝站在最高位置上,上了年纪,那圆滚滚的身子和如怀胎十月的肚子,让人很难将他与“九尾狐”这种生物联想在一起—— 此时此刻他身着黑色打底描金龙袍,似乎在等待着玄极马车靠近,那一副和蔼慈善,欢迎四海朝拜的模样,想来一会儿还有很长一段的欢迎词要讲。 花眠最不耐烦这种场合。 当即在玄极无奈的目光注视中捏了个隐身决,下了马车到处走走看看……等玄极的马车行使进入皇城的内层门时,花眠已经爬上了皇帝平日处理朝政的房顶—— 她沿着房顶走了几步,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头,天空中自然没有浮屠玄鲸,只有一片乌压压的云。 花眠撇撇嘴,翻下房顶跳入脚下建筑最高层,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眼,一眼便看见脚下那千百层阶梯之下,玄极率领人族众至宫门处缓缓走来,他背脊笔挺,脚下重靴一步一脚印,眉眼淡然,面对狐帝,不卑不亢。 花眠看直了眼。 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直到肩膀被拍了下,她这才受了惊般跳起来,下一秒嘴便被捂住活生生将她的尖叫捂了回去,她瞪大眼,对视上上官濯月那双带笑的眼。 然后伸手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拽下来:“……吓、吓死我了——你你怎么跑到这来啦?” “我看见你在房顶了。”上官濯月笑道,“就上来找你。” “……”花眠想说我明明用了隐身决,转头又想起喔这玩意好像对他不管用,不由得鼓起嘴,“全世界都在下面位列,你不去也行么?” “人那么多呢,谁管得着我。”上官濯月也跟着趴在栏杆上,尖细的下巴点了点下方,“如何,皇宫?” 花眠“哼”了声,想了想还是给予肯定:“挺壮观的。” 上官濯月摸摸鼻尖,颇为骄傲地笑了起来。 此时,在他们脚下,玄极至千层台阶最下方站定,扶了扶腰间无归剑,一步步向上向着狐帝方向走去—— 花眠从玄极身上收回目光,正想对濯月说笑什么又不是你盖的,这时候目光一掠,忽然掠过下方狐帝身后的那把龙椅……五爪金龙,中央有一颗硕大的东珠,整张椅子看上去金光璀璨的,只是在东珠的上方,却有一显得颇为突兀的红色貔貅脑袋状物熔至龙椅之上,与那龙椅并不搭衬,像是后来添加。 花眠看来看去,总觉得那玩意颇为眼熟。 微微眯起眼踮起脚去看,却发现那半拉貔貅脑袋好像不是别的,而是……熔在龙椅上的“翻天印”! ——就是那个同样出自邪神荒的神器,后来与无归剑分给人族时,同时被狐族拿去,传说可御火焚城,使诸夏陷入祸害、生灵涂炭的神器,翻天印! 花眠震惊了:这宝贝东西怎么给熔在龙椅了啊啊啊啊?! 花眠扯了扯濯月的袖子,指了指那张龙椅,对于狐族暴殄天物的诡异行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却没发现,原本上官濯月还唇角带笑,感觉到她扯着自己的衣袖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是一眼,唇角的笑意就收敛了起来。 花眠还不依不饶地问:“……翻天印怎么跑龙椅上去啦?” 上官濯月垂下眼。 直到花眠将追问的目光投向他。 “……不是跑上去的,”濯月停顿了下,“是必须要放上去。” 花眠:“?” “几百年前,四族齐心协力击败邪神荒,以换得诸夏大陆百年风调雨顺,所以如今竞争皇位时,必须要祭出当年从邪神荒身上搜刮而来的四族神器作为凭证……”上官濯月语气淡的听不出情绪,“所以相对的,无论任意一族继承诸夏皇位,为了证明其有将这份和平顺延下去,避免战争之心,该族所持邪神荒之神器将在四族共同见证下封印熔炼于那张龙椅,直至百年后,更换帝皇。” 上官濯月语落时,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花眠早在上官濯月话说一半时,已经将原本到处乱看的目光收回,先是楞楞地看着濯月,伴随着他的话,眼微睁大,瞳孔却微微缩聚。 ……封、封印? “无归剑占了个便宜,分剑鞘和剑本身,”上官濯月轻笑一声,“若是玄极只是把剑鞘插龙椅上,旁人怕也不好说什么就是。” 上官濯月语气之中微带嘲讽。 而此时花眠却一个字也停不下,她趴在栏杆边,垫着脚看向脚下,此时此刻。只见玄极已经来到那阶梯的顶端,与狐帝并肩站在最高处俯视台阶之下跪拜的众族族人与百官—— 只见他垂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张龙椅之上的翻天印。 深色的瞳眸之中却平静如水,没有一丝震动。 这足以说明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花眠心狠狠一沉,手脚冰冷,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浑身哆嗦得厉害,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粗长,连带着昨天的更新补上了,诸夏剧情快结束啦啦啦啦啦 第76章 【诸夏】 当下其实花眠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惶恐之间, 她手软脚软得自己都快要站不住了,却也没忘记一把捉住上官濯月的手腕, 用前所未有严肃的声音说:“这件事, 你先不要告诉他我知道了。” 自打认识上官濯月, 花眠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一时间上官濯月也有些出神,他盯着花眠看了一会儿,然后没心没肺似的笑:“你这幅模样, 倒是终于有一些上古神器的威风在了。” ……可惜现在花眠实在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双眼盯着那把镶嵌了神器的椅子,再看一看与圆滚滚的狐帝并肩站在一起的那抹修长身影,花眠浑身无力, 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 早就说过其实她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 怕疼也怕黑, 至于会不会怕寂寞,只是千年来一直有无归陪在身边, 她都没怎么仔细思考过“寂寞”这个问题……如今一想, 她要一人被封印在椅子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日日夜夜除了早朝那一会儿能看看玄极的后脑勺,剩余的只是对着空旷的大殿…… 光想想她就一阵害怕。 ……或许百年之后,换了别族来当这皇帝, 她就可以从封印中解除了——可是万一玄极的儿子也很优秀,从此人族千秋万代一统诸夏了怎么办? ……喔说到儿子的问题,玄极也不可能因为她被封印就守身如玉终身不娶, 人族领袖的位置总该有人要继承,再说了,当了皇帝之后,什么资源都是最好的,没有哪个傻子愿意把皇位拱手让人让给别的种族后裔,到时候玄极遇见别的姑娘了—— 还有。 被熔上龙椅会不会痛? 被封印之后她还有没有知觉? 是否她就随着剑鞘一同被封印到椅子上了? 那她岂不是要傻乎乎地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待上许多年? 花眠:“……” 一大堆的问题扑面而来时,花眠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敬爱自己的主人—— 毕竟对于一个活了四千多岁的老妖怪来说,连这百十来年都拒绝奉献,好像是有些小家子气了些? 可是光想到要被封印,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凝固了,没来由的恐惧和抗拒已经完完全全充数了她整个人,她的脑子里一会儿想通了觉得要么就牺牲一下被封印好了;一会儿又想不通了觉得自己牺牲了几十年眼巴巴地看着玄极成为皇帝娶别的女人这叫什么事儿…… 天底下最纠结的事儿恐怕都被她遇上了。 花眠忽然有些后悔化为剑魂人形,有了思想,有了野心,如果只是一枚剑鞘那该多好,玄极大可以爱把她放哪就把她放哪,她不会感觉到疼,不会感觉到寂寞,也不会有丝毫的伤心与伤神—— 是的,伤心。 上古神器的心是金刚钻石心,普通人想要动摇他们难于上青天。 但是这也不是说明神器就无坚不摧了,有了精魄之后他们品阶是更上一层楼,可是也有了弱点——比如还在做邪神荒的压箱底落灰武器时,花眠亲眼见过一座锁妖塔居然也有了精魄,更神奇的是那哥们看上了塔里关押的大妖怪,时常以人形与大妖怪私会,然后三言两语就被套出了真实身份,之后锁妖塔死心塌地地彻底爱上了大妖怪,为了将那妖怪放走,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元身,元气大伤…… 然而等那大妖怪从锁妖塔里逃出生天时,却走得头也不回。 锁妖塔很是伤情,几乎算是一蹶不振—— 可笑的是那时候花眠还觉得,这人怎么那么笨,轻而易举便被人骗了去? 现在想想,她好像也完全没有好到哪去,如果现场有一面镜子,她猜想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大概和看着上一秒还在海誓山盟下一秒走得头也不回的大妖怪的锁妖塔一模一样…… ——上古神器的心是金刚钻石心,普通人想要动摇他们难于上青天,只是在爱人面前,他们大概是世界上最愚蠢且脆弱的人。 花眠想得有些远了,所以看上去脸上表情呆呆的。 “你哭了吗?”上官濯月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耳边传来,“伤心你家主人明明知道此时依然执意带你来北狄?” “……也不是伤心,”花眠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抬起手摸摸脸,发现没怎么狼狈便放下手低下头烦恼道,“只是有些害怕而已,我向来怕疼。” “……” 上官濯月算是服了这个小剑鞘。 伸手拍了下她的额头:“怎么如此呆,寻常人像你这般,知道自己恐怕要落得个被封印的下场,还不吓得落荒而逃,跑得头也不回?” 花眠想了下,声音低落:“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呢,跑什么?” “难道你还真准备插在龙椅上,关个几十上百年?!” 花眠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乌溜溜地盯着上官濯月,仿佛在问:不然还能怎么办?他就我一个剑鞘。 濯月颇为无语,最后只得叹了口气。 …… 狐帝啰啰嗦嗦了一大堆,刚开始花眠还有些伤感关于自己要被封印的事,奈何想来想去纠结的无非都是那些问题,她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开始不耐烦了。 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狐帝还在啰嗦,花眠已经在城楼上变换了一百种站姿。 最后什么伤感的情绪都没有了,看了一眼,她家主人还站在狐帝身边,依然腰杆笔挺,面带微笑; 那个汐族女祭祀站在距离两人稍矮一些的台阶上,脸上也是从容微笑,一副相当见过世面的模样…… 她怎么还在? 汐族不熟不能离开水太久么? 这会儿狐帝说个不停,她瞅着我家主人微笑又算怎么回事? 我家主人脸上是有一片汪洋大海引发她思乡之情? 善水的目光太热烈,热烈到让人恨不得拿块布把她的眼睛遮起来……于是花眠终于忍无可忍,抬起脚踢了一下上官濯月,小声问:“……你父皇究竟还要歌唱多久人族和狐族友谊万万岁。” “怎么,站累了?” 倒是不累。 只是不高兴自家主人被人那样堂而皇之地围观。 主人是我的。 “……太阳都要落山了。”花眠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嘟囔。 上官濯月伸脑袋往层楼下看了眼,然后牵起花眠的手:“这就结束了,我们下去。” 花眠便愣愣地被他拖拽下去,一时间居然也忘记了自己捏了隐身的法术,可以直接从楼上飞下去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等她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在旋转的台阶上走了一会儿了—— 自从知道自己可能要面临的命运时,她的脑子就一直有些不太好使。 果不其然,等她靠着两条腿从楼梯上下来,狐帝终于说完了,宣布赐宴。 这便是要去吃饭了,外臣可以打道回府,有些个品级,平日里说得上话的一些大官便留下来,前往御花园参加晚宴—— 只是这一会儿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站在人潮的末端,花眠眼睁睁地瞧着玄极与狐帝转身往台阶下走,她想要过去,只是被人群隔着,她这小身板挣扎了几下便被人怼了回来。 上官濯月还捉着她的手腕不肯撒手。 花眠挣了两下,他这才放开。 花眠把目光从手腕上收回来,又习惯性地抬起头去找玄极,这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挡在她面前的官员和侍从倒是散去了一些,花眠倒也能看清楚玄极人在哪儿……只是这一看还不如不看,她发现不远处一阵骚乱—— 人群的最中央,狐帝低着头,一只手作欲身处状,一脸关切地看着什么; 玄极弯着腰,一只手扶着那千层阶梯的扶手,垂着眼看着怀中的人; 而在玄极怀里,善水一脸惊慌,要坠不坠的模样,一只鞋掉了出去,叫花眠双眼冒火的是,那如碧藕双臂正抱着玄极的脖子,双颊含羞垂着眼,唯独一张樱桃小嘴,唇角微微轻勾,小声与玄极说了声什么,大约是道谢…… 好一出“美人腿软欲摔,英雄出手救美”! 花眠本来心情就不好,满脑子都是玄极到底准备处置自己、对自己是否像是那个大妖怪骗锁妖塔似的只是哄着她心甘情愿滚去椅子上站岗百年……眼下正心中不安,一抬头就看见原本是自己家的猪被别的白菜贴上来拱了,当下自然愤怒不已! 堪堪向前迈了一步,这时候被人一把压住肩膀,偏偏还听见某人在她身后添油加醋:“光从外表看,易兄倒是与汐族女祭颇为相配……素闻汐族女祭冷艳高贵,如此这般女儿姿态的风情,倒是第一次见。” 花眠心里那个火,蹭一下的,瞬间星火燎原——肩膀一抖,猛地甩开肩膀上压着的大手,当即破了隐身法术,拎起裙摆,一阵风似的往那汉白玉台阶上跑去! 于是。 这边。 原本玄极也是下台阶时,见善水踉跄了一下……烈日之下,这般站了许久,他这习武之人也略感疲惫,更不用说汐族之人长期生存于东海海底,久不见阳光,又本身在陆地上腿脚不便—— 一番考量,这厢眼瞧着善水就要一头栽下,便顺手捞了她一把。 没想到她整个人贴了上来。 他当时愣了下,只是众目睽睽之下,顾及她是女儿家,也不好将人推开,也就一只手虚搭在她腰间,淡淡问:“善水姑娘,没事吧?” “没事,奴婢只是有些站得久了,”善水垂下眼羞涩道,“倒是叫诸位大人瞧了笑话。” 这般楚楚可怜,就连见惯美人的狐帝未免也产生怜惜,脸上露出关切的意思……唯独玄极脸上表情不变,只是看着善水,心想的是:没事了你还不站稳,抱着我作甚?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把想说的话说出口,那边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香味,放在善水腰间的手指尖一紧,抬起头的下一秒便对视上一双沉静如水的黑眸—— “做什么呢,光天化日,太阳还未落山,便抱得这般亲密。” 凉飕飕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丝丝气喘……来人还拎着裙摆,一头长卷发因为跑动稍有凌乱,脑后的简单发簪也有些跑歪了,那张向来软绵绵笑着的白皙脸蛋上如今浮着一丝丝恼怒的红晕,很是好看。 然而来人自然不知这些,此时处于盛怒之中,她放下裙摆,扬了扬下巴,毫无畏惧地对视上玄极。 玄极:“……” 玄极微微一愣,记忆中眼前的人总是笑吟吟的,一双眼瞧着自己闪闪发亮的模样,仿佛永远在看什么新奇的东西般兴高采烈……他,倒是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花眠的怒火直冲着自己来的模样。 伸手不着痕迹将善水推开,下意识地问站在自己面前兴师问罪的小姑娘:“你怎么来了?” 其实是想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不能来?”花眠误会了玄极的意思,摇了摇后槽牙,气得几乎绝倒,“耽误你好事了?” 玄极:“……” 这下玄极确定了。 眼前的人,一口一个“你”啊“我”的,看来这是真生气了。 怎么就如此生气,难道是醋了? 听青玄讲,小姑娘倒是都爱吃醋的。 玄极一时无语,见她气得浑身哆嗦,也颇有些不解,总觉得哪怕是与别的女子接触了下,花眠就是醋了,也不至于气成这个模样……当下心中有些拿不准来,于是伸手便想要去将她额前一缕发拨开,然而还未等到触碰到她,手便被“啪”地一下拍开,只见花眠缩着肩膀,猛地往后躲了躲,眼眸微微瞪圆,似十分恐惧他。 玄极愣住,伸出的手堪堪悬在半空,好不尴尬。 然而玄极却并非觉得这有何不妥,只是眼下花眠这般闪烁看着他的模样,目光仿佛在看什么陌生人,隐约含着提防,着实让人心中不快。 玄极微微抿唇,看着她沉默不语。 此番模样落他人眼中,自然是觉得玄极认为眼前这小姑娘不识抬举,狐帝开口,正想训斥几句再叫侍卫把人压下去,别冲撞了贵客,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传来一身娇笑—— “这是哪来的小姑娘,倒是在船上时候见过一下,是易公子的婢女?”善水笑道,“人倒是活泼,可是见我与你家公子亲密吃味了?方才只是姐姐脚下崴了,劳驾你家公子帮趁着扶一把……” “你喊谁小姑娘,老娘今年四——” 花眠急急打断她,又猛地闭上嘴,狠狠地瞪了一眼善水,又瞪了眼玄极,见他沉默不语看着自己一副生气且不准备帮自己的模样,瞬间捉紧了裙角—— 主人生气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这般孟浪没礼貌? 他是不是生气我没规矩? 他是不是心疼善水…… 最后那蹦进脑子里的猜想瞬间叫花眠咬紧了后槽牙,她听见自己咬着牙发出“咯咯”的声音,当下便红了眼,狠狠剁了下脚,伤心万分地转身跑开。 留下站在台阶上三人。 狐帝无语凝噎看了半天大戏,傻子也知道好像是两个小美女抢一个公子哥儿的戏,心中感慨万分相当羡慕,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下站在自己旁边的棺材脸,一边琢磨“难道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一边干笑了一声:“贤侄莫气,也怪朕管教无方,那些侍卫都像死了一般,容忍方才那言行娇纵的小姑娘这般落下你面子……” “无碍,”玄极收回看着花眠背影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何娇纵,也是易某惯的。” 狐帝一愣,脸上笑容差点没挂住:“那她是——” 只见汉白玉石阶上,稳稳站立的英俊公子面不改色,伸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顶着张从方才开始甚无表情的脸,薄唇一抿,居然露出一丝无奈表情…… 遂言简意赅道:“贱内。”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 第77章 【诸夏】 其实花眠跑开之后便觉得有些后悔, 如果放在一天之前, 遇见这种情况她就战斗到底了——说不定会推开善水自己钻到玄极的怀里去——反正这种事她也不是没有干过…… 只是今天之后,片刻之前, 她明明只是一两个时辰没有待在玄极身边, 再见到他时, 却忽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就像是脚下原本辛苦积累的基石垫脚一下子被人挖空了,心里没底得很。 混在人群里出了皇宫祭坛大门,上官濯月拢着袖子站在门前等着,谁也不知道他在等谁, 却偏偏在见他在看见某只无头苍蝇似的冲出来的小姑娘时,露出个笑容,在她低头要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 一把捉住了她的头发。 花眠:“……” 花眠被拽得头皮疼, 一转头瞪向作恶之人, 却对视上一双笑眯眯的眼……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于是她深呼吸一口气:“做什么?” “看你方才急的, 失了方寸,活生生在那汐族女祭面前落下成,这样不好。”上官濯月道,“你还是涉世未深。” 花眠一咬下唇:“我今年四千八百多岁……” 上官濯月捻起她的一缕发, 看着她未施粉黛的面颊,笑着打断:“却还是如同二八少女。你这样,哪怕一开始觉得新鲜, 日积月累哪个男人都会被善水勾了魂去的,粗茶淡饭可猎奇,唯山珍海味可长久……” 花眠听着他的话,几乎七窍生烟——说谁粗茶淡饭?那善水除了勉强算得上“海味”又“山珍”在哪儿了? 一把将自己的头发抢了回来,花眠转身要走:“你要是来气我的,现在就走。” 今天的她气势很足。 与那日躲在他的衣袖下偷梅子酒喝、说话还要结巴的小可爱判若两人,大约是气狠了的缘故,但是也别有一番风味便是。 上官濯月不同她计较这些,这会儿见眼前的宫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拍了拍手,便有两名宫娥一前一后迎了上来,堵住了花眠的去路,做出了要为她引路的模样——花眠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不能前脚刚骂完玄极,后脚自己便随便跟个男人就走了,眼中露出抗拒的意思。 没想到上官濯月只是着人领她去一会儿晚宴前,一同随宴的朝廷重臣家眷歇脚的偏殿稍作收拾——对此,上官濯月振振有词,毕竟花眠从未认真梳妆打扮,就连头发也是随意挽起不作装饰,平日里玄极看着没毛病也就罢了,今日是宫宴,她这般不仅要被人笑话,怕是还要连累她家主人一块儿叫人看不起…… 上官濯月很是会蛊惑人心,他知道说什么花眠才会乖乖听话。 正好花眠这会儿确实不想回休息的偏殿,因为保不准又要在那面对玄极,而现在她实在不知道拿什么脸来面对他—— 玄极大约觉得方才她那一顿脾气发得很是莫名其妙。 想到这,花眠叹了口气,索性便在一群宫娥的簇拥下前往偏殿,路上上官濯月也没走,还在那讨人厌地碎碎念:“这两个都是我从我三妹专程那讨来的宫娥,就说我这有个小叫花子似的姑娘要收拾收拾,两人都是手巧得很,眼光也不错,你且乖乖听话叫她们好生收拾打扮,让你戴什么就戴,否则人家会说人族领袖连个簪子都赏不起给身边的女人。” “我不带戴簪子。”花眠嘴硬。 ”你不戴是一回事,他不给又是另一回事。”上官濯月笑着谁,“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肯为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不肯为你花钱的,那一定不爱你。” “……” 花眠对“钱”这玩意压根没什么概念,玄极也从未饿着她……这会儿听上官濯月一顿鬼扯自然不高兴,但是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哪怕是搭腔都会招惹来一堆歪门邪道徒增烦恼,索性拧过脑袋不肯理他。 到了偏殿,胭脂水粉样样齐全,上官濯月还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套宫装,梳妆打扮换衣裳,一番折腾,花眠这才知道做女人那么麻烦—— 等到差不多到了时候,那些重臣夫人莺莺燕燕结伴而来,花枝招展,花眠眼睛都看不过来,突然又开始怀疑:玄极到底为什么能看的上她,难不成这真的又是一个锁妖塔与大妖怪的翻版? 邪神荒有毒吧,自己被封印了不说,手下神器化了精魄,情史好像都不太顺畅(……)。 花眠一边任由那两位宫娥折腾,一边胡思乱想,又难免把自己想得更加郁闷,越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玄极——只想着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看了看铜镜里,额前额发被撩起来,习惯有额发的人一下子没有了,就像是内裤被脱了似的不安,花眠动了动屁股眨眨眼:“这就不必了吧……” ”姑娘的额头生的白净丰满,”宫娥甲笑着说,“额发梳起来人才显得精神,脸也小一圈呢!” 花眠:“……” 这是变相笑话她脸大么? 花眠侧过脸,心想罢了,好好折腾一会儿,最好宴席散了也没折腾完那是再好不过—— 然而有句古话说的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不一会儿夜幕降临。 宫宴便开始了。 花眠挂着满头装饰品,叮叮当当地跟着女眷队伍往里走时,满地狐族王公贵族,侯爵重臣,整个北狄最尊贵的人和能有出息的人的后代子孙都齐聚一堂,场面像个活生生的大型相亲会,走在队伍前方某个大人的女儿已经面含羞涩,垂下眼…… 花眠却正在为唇上染的色颇为不自在,满脑子想着“唇染得这么红会不会太夸张了”,双眼发直拢着袖子一脚迈过门槛,立刻敏感地感觉到有几双眼睛在自己的身上打转。 花眠抬起头,那些目光有悠哉收了回去,唯独坐在狐帝左边下座那人还笑着地望着她,感觉到花眠的目光扫过来,他微微眯起眼,举起手中的酒杯—— 这狐狸,笑什么? ………………果然是唇染太红了。 要么胭脂打得太重。 花眠尴尬地心想。 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抹了把脸,用帕子蹭掉了一点胭脂,花眠抬起眼在上座找到了她家主人,隔着人群,玄极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停下与狐族大皇子的谈话,转过头来看了眼,然后…… 往花眠这边看了一眼后,居然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地把脸拧开了!拧开了!拧开了! 他无视了她。 花眠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很是伤情。 …… 而这边,玄极在扫了一眼如鱼贯入、款款而来的宫装女眷队伍后,便不甚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原本他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只是队伍中有个姑娘的目光有些灼热,颇像他未过门的夫人时常看着他的目光,所以忍不住便拧过头看了眼—— 倒是个长相极精贵的小姑娘,哪怕在一群盛装打扮的王公侯爵府上贵女之中也极为出众,玄极看过去时有不少其他的年轻男子也在注意她…… 玄极淡定收回目光,想自家媳妇儿了,她还在生气。 于是抬手唤来青玄,想让他到处去找找花眠,若是找到人了还不肯来,就帮忙哄哄,毕竟他已经同狐帝道明她的身份,这种场合若不出现,实在又有一些不像话。 青玄得令,一脸懵逼:“我怎么哄啊?” 玄极不说话了,因为他也不知道。 这时候,忽然鼻尖嗅到一股胭脂淡香夹杂着熟悉的无量花香,柔软的织布衣袖扫过男人的手背,盛装打扮的少女在他身边紧紧挨着的位置坐下—— 玄极一愣,抬起头,发现方才远远曾对视过一样的漂亮小姑娘,正欲问她这是作何。 定眼一瞧,然后猛地发现,这漂亮的小姑娘不是别人家的路人甲,而是他易某人未过门的媳妇儿。 玄极:“……” 花眠转过头,看着男人定定瞧着自己,顿时也紧张了,放在身体两侧的小手捏紧了裙摆。眼中染上一丝丝着急:“……是不是不好看?我就知道那个死狐狸不安好心要戏耍我,胭脂是不是太重了,这血盆大口应该也不合适我——” 玄极犹豫了下,正欲说些什么,然而此时余光瞥见左丞相府上三公子一双小眼睛正不怎么老实往这边嫖,于是抬起手,不着痕迹档去了他的视线,与此同时淡淡道:“是不太合适……” 花眠眼睛闪烁了下,沮丧得要命:“主人刚才看了我一眼就挪开眼,是不是被辣到眼睛了……” 玄极抬起手,指尖不着痕迹扫过她画过的眉,最后在她光洁额前垂下的碎发一扫,粗糙的指腹将一缕额发碰得掉下来,他似心不在焉,胸腔震动“嗯”了声,一双眼深沉如水,再开口时,嗓音低沉微哑:“辣到了,怎么办?” 花眠闻言,微微蹙眉。 不愿意叫他再看,拧开脸,伸手将手绢掏出来,再脸上胡乱擦了擦,将脸上胭脂粉黛擦了一些去,然后转过头看了眼玄极:“……现在呢?” “稍好。”玄极不着痕迹放下遮在她面颊一侧的手,想了下又补充,“要不额发放下来,怎么想起梳这种发式?” 花眠抬起手,摸了下那宫娥给自己折腾了好久的发:“真不好看啊?” 玄极不语。 他觉得这一晚自己撒的谎似乎已经够他死后下拔舌地狱,所以这一会,他选择沉默。 这会儿坐在位置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下肚,略一抬眼,用眼神不着痕迹把那些往个身边人身上乱瞟的眼神杀回去,此时坐在她身边的人还在碎碎念:“我坐在那折腾了一个下午,腰酸背痛,还不是因为那只狐狸说什么不好好收拾收拾要给主人丢人……结果主人却这般嫌弃,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愿意讲来哄我一句……我我我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哪怕打扮也怪里怪气……但那个善水又何尝不是,那水粉味儿重得八百里开外我都能闻到啦!也不嫌呛鼻子……” 玄极放下酒杯,垂眼哼笑一声。 花眠偏过头,烦恼又有些尴尬地看着他:“笑什么呀?” 玄极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耳垂,眼瞧着从他手触碰的地方,白皙的皮肤仿佛染了一片红,他低声道:“今日怎么像打翻了醋坛子似的?” 花眠抿起唇不肯说话。 只是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目光闪烁地看着他—— 月色之下,男人的目光深邃,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眼中,倒影着她的面容轮廓……花眠看得有些入迷,有那么一秒,她几乎要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口—— 【主人,你真的会把我封印在那龙椅之上吗?】 …… 【如果可能,你会不会为了我放弃皇位?】 话到了舌尖,生生咽了下去,最终那些话化作一声叹息,花眠抬起手用两只手合拢握住放在自己面颊旁的大手,拉至脸边,小心翼翼蹭了蹭。 像是一只耍赖讨好主人的猫儿一样。 玄极觉得很是受用—— 这般动作,那些不安分地扫来扫去的目光终于“嗖”地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除了坐在正对面那个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还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之外,其他人相当安分了起来。 “这些簪子也不好看。” “……真的啊?”沮丧、自暴自弃的叹息。 “浮屠岛库房里有好些簪子,你若喜欢,回去叫人取出来给你。” “我戴簪子不好看吧?” “……” “咦,哎,算了算了。” …… 宴会之上,除了仔细打扮一番后惨遭否定的花眠愁云惨淡,对其他人来说气氛倒是还算不错。 花眠除了将狐族大大小小的皇子和公主看了一遍之外,还有幸见到了翼族的三位也前来角逐皇位的贵族,在花眠看来他们都长一个样: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结实,虽然相貌英俊但是在黑夜之中也不太看的清楚,只是额间都长了一只或大或小的角,说话嗓门大,喝酒要用碗,行为粗犷,看着智商不太高。 听说翼族一向都是这样——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生性好斗,只见眼前利益。 换句话说,他们是最难驯服的也是最好驯服的,只要给足了好处,他们一定会乖乖听话,就像是如今这样,甘愿对狐帝俯首称臣,也不知道狐帝许诺了他们多少钱。 晚上宴会散去。 狐帝带领其他三族高层至御书房开会,商讨邪神荒封印有要被冲破、招致诸夏大陆灾祸一事……花眠挺着吃饱的肚子蹲在房顶上偷听,整个会议严肃的气氛当中,时不时还能听见翼族大公子哈哈大笑的声音—— “管他那邪神如何,给足了银子,给足了让利,老子也可以心甘情愿成为他门下狗……只要他不赶尽杀绝,谁称霸这天下,对吾等武夫来说,又有何种区别?!” 花眠蹲在房顶上听得满脸黑线。 而书房里,听翼族这般分分钟就要为钱投敌的发言,其他三族高层也难免面露尴尬…… 讨论至最后,也只是讨论出,邪神荒彻底冲破封印之前,除了汐族圣兽之外,应当还有别的迹象,当年邪神用过的神器怕也会像是明明在翼族手上的后天后羿弓一般,以邪气复刻的方式重现人间—— 而当年封印邪神荒,一共便是分做四处封印,像是将一张网固定在诸夏大陆四方角落,将邪神稳稳压制。 如今,汐族圣兽暴走,九天后羿弓复刻重现人间。无疑不是在说明这两处封印已经动摇,邪气外泄,好在那日玄极碰巧路过,快刀斩乱麻将其诛杀…… 狐帝认为,接下来就要保守观望,在做打算。 玄极认为,既然已经知道接下来应该还有两处封印会出事,不如提前前往,防患于未然。 狐帝认为,这未免有些劳民伤财,诸夏百年平和,已经兵钝马懒,要一下子回到几百年前那种战斗状态,未免要动摇人心,恐未等邪神降世已成大乱。 玄极认为,现在不动,难道等邪神降世,来到皇城外才聚集兵马设法抵抗? 双方各执一词,吵作一团。 狐帝大袖一甩:“若急用兵,不如贤侄先登帝位,届时统领三军,自可为所欲为——现在这天下,还是狐族的!” ——最后不欢而散。 众人散去,玄极扶着腰间挂着的无归剑走出书房,独自立于台阶之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倾,乌云蔽月,天降大雪。 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至耳边衣裙扑簌声响起,一轻盈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边,来人踮起脚,扫去他肩头落下的雪花,呵出一股白气:“主人,回去吧。” 话语刚落,手被一把捉住。 花眠一愣,随后便感觉到男人无声将她的手捏在掌心,握紧。 她目光微动,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执起他的手,用另外只手轻拍他的手背:“我知道的,主人想做什么,便去做就是。” 她知道,今夜之后,他对诸夏帝位势在必得—— 哪怕是为了诸夏大陆苍生万泽。 可惜那一句“如果可能,你会不会为了我放弃皇位”终于还是没能问出口,毕竟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 第78章 【诸夏】 夜深了。 花眠依然没有睡意, 她依靠在床边看着被白雪覆盖的皇城——整座皇城被覆盖在了白雪之下, 和白天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那番一眼看过去有些过于刺目的红墙金瓦被积雪映衬得变得柔和许多…… 花眠的眼睛看得远, 可以看见静谧的皇城之中, 有尽忠职守的侍卫排着队一行行巡视而过, 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除此之外就是偶尔在某条安静的小道人走过的宫女,她们手中提着黄灯笼,灯影摇曳。 “怎么还不睡?” 低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花眠靠在窗边却没有回头……感觉到身后的男人靠近,带着拥有他体温的披风披上她的肩膀,遮挡去一些寒风, 花眠抬起手, 之前被梳起的额前碎发掉了不少下来, 她回过头看了眼玄极,笑道:“主人, 这雪夜的皇宫看着倒是比白日里来的好看。” “喜欢的话, 以后可以天天看。”他的声音很温柔。这样的话说起来听上去也没什么毛病。 仿佛侧面说明了他对皇位的志在必得。 然后呢? 她将会被封印,在那个龙椅上,日日夜夜,严寒酷暑, 独自一人面对一个个黑暗又孤独的夜晚……啊,话说回来,这样的雪夜, 到时候可不就是天天看了吗? 想到这个,花眠立刻收回了目光,从窗楞上跳下来。 反而是玄极愣了下:“不看了么?” 花眠拢了下男人披在她肩膀的披风,声音有些僵硬:“突然不想看了,睡吧。” 说完转过头,走到镜子跟前,一只手撑在梳妆台,慢吞吞把脑袋上那些零碎的饰品摘下来放好,看着那些精致的簪子就知道价值不菲,花眠准备把它们明天还给上官濯月,毕竟非亲非故,她不准备欠他的。 花眠取下最后一个簪子,松软的黑色长卷发披散下来,她用手随意地扒了下头发,正在考虑今晚是睡外面剑架上还是睡玄极旁边…… 她现在对他的感觉十分微妙。 很怕睡他旁边晚上要做噩梦。 大约是这会儿她走神得过于明显,所以玄极脱下外袍后没有直接上床而是转身走到了她的身后……花眠只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在身后靠近,呼出的气息撒在她的颈脖之上。 花眠心中一紧,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脸上勉强地笑了笑却不动声色地捏紧了发梢:“怎、怎么了,主人也不困么,今天明明在烈日之下在狐帝身边站了那么久……” 话还未落。 整个人忽然被身后的人腾空抱起! 花眠小小尖叫一声张开双臂抱住男人的脖子,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放在了床上,男人高大的身躯覆盖上来,随后密集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鼻尖上,还有唇瓣上……花眠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之后开始伸手推他:“等、等一下。” 她今晚实在没有做这个的心情。 然而这样的拒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却听见男人已经替她说了出来,花眠愣住了,一下子反应还慢了半拍:“你说什么?” 男人停下了索吻,只是撑在她的上方,不让她随便动弹,他垂着眼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脸:“从下午面圣之后你的情绪一直很奇怪,我不说不代表我没发现,到底怎么回事?” “……” 他还是发现了的。 花眠沉默,玄极也不催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附身下来继续吻她,只是这一次的吻并没有带上多少温度,而且显得凶狠了些……花眠被他吻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很确定在她之前玄极的感情史确实是一片空白,怎么明明是同一起点,现在她就剩被他压着欺负得光喘气都来不及的境地啦? 而在男人咬着她的唇瓣,或者用舌尖舔去她唇角没来得及吞咽的唾液时,她身上的衣服也被一件件剥落,当他结实的腰背挤进她中间,将她一条腿拉起来环在自己腰上时,花眠意识到现在好像有些擦枪走火…… 刚想说什么,他却靠上来,坏心眼地用小腹顶了顶她,花眠被他撞得“哼”了声整个人往后移了下,眼冒金星地伸手抵住男人结实的胸膛:“等、等下……” 玄极的一只大手在她小腿上蹭了蹭,又捏住她的脚踝,想了想用略带喘息的暗哑声音问:“你是不是看到那把椅子和上面的翻天印了?” 花眠又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就这么说了出来! 玄极低下头就看到这么一张呆滞的脸,只收淡淡地瞥了一眼后,继续伸手拽她的衣襟,自顾自说自己的:“我没瞎,你和狐族二皇子当时站在楼层上是不是?” 花眠心想我占了隐身决的!!!!!确定成功!!!!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跟他走那么近?”玄极继续用那种没什么语调的声音说,他垂眼看着花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好像是有些薄怒,“他跟你说了什么,继承皇位就要将手中的邪神神器封印在龙椅之上?” 衣服撕裂的声音。 花眠感觉腿被拉开了些…… 紧接着猛地一下被填满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和第一次时温和又缓慢的经验完全不同,这一下来得生猛又带着情绪,花眠白皙的小脸微微泛红,她挣扎着伸手扣住了玄极的肩膀,感觉有些痛,看着他眉头紧蹙,显然也不好受的模样—— 他进去之后就停住没动。 伸出手摸摸她的脸,掌心的茧蹭着她面颊有些疼痛:“狐族最擅妖言惑众,我不用在现场也知道那狐狸同你说了什么,无非就是无归剑分为剑鞘和剑本体,而我届时一定会将剑鞘封印在龙椅之上……” 花眠有些被他的神情吓到了:明明是她一直在担忧害怕的事实,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忽然觉得心虚起来。 “我……” “嘘。”玄极抬起手,压住她被他啃咬得有些红肿的唇,“我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你始终未曾开口亲自问过我这件事……最后只是等来了走出御书房时,你用那副准备好了牺牲的模样抱着我——” 花眠的双手被男人束缚住,压在头顶。 她忽然意识到男人好像真的在生气,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心生恐惧,整个人的背都绷紧了,下意识地往后缩…… 然而仿佛是察觉了她的意图,男人将她压的更紧了一些,最后只是俯下身,就像是宣判死刑一般在她耳边道:“我很生气。” “……” 然后花眠以身试法,亲身体验了她家主人究竟有多么生气……在记忆中,做那档子事虽然会疲惫会浑身酸痛,但是滋味倒也还是销魂,双方慢磨细语,倍感亲密—— 今日她却知道,原来这事儿……想要快也还可以快得起来的,而且比起哼哼唧唧的小猫叫,好像她的眼泪,她的求饶,她的尖叫更能让身后的男人化作饿狼野兽! 多少次她以为自己死了又被活生生地从鬼门关门口拽回来,快要天亮的时候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皮肤是好的,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下爬开又被拖回去—— 意乱之中,花眠哭着承诺了一百次“以后不敢了”以及一万次“我以后再也不跟狐狸说话”,然而并未能成功阻止男人的大掌令人羞耻地打在她的屁股上…… “错了么?” “错,啊,错了啊,错了啊!” “错哪了?” “我应该早些来问主人,嗯,是不是要我去死——呜呜呜……” 那让人恐惧的存在终于抽离,身子被拉起来,稳稳坐在男人的大腿上,花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免得他一个不高兴又把自己摁床上继续做那事…… 花眠感觉到男人的大手落在她汗湿的发间,又滑落在她的脖子上,随后,他嗓音低沉:“我知道你爱胡思乱想,如果我今日不说,你怕是活生生能把自己憋死……继承皇位后要封印神奇的事我确实早已知晓,以前尚且无所谓,但是知道你是剑鞘之后,我便打消了封印剑鞘的念头。” 花眠闻言,惊讶地抬头看着玄极。 男人低头在她唇角吻了下:“世界上哪有男人用自己的妻子去换取皇权的道理,那还能叫男人?” 此时此刻,猝不及防捡回一条小命的画面只想振臂高呼大男子主义万岁。 然而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抬起手,无力地一把捉住男人的发:“你、你不封印我怎么办,难不成你要把无归……那也不行!” 花眠很紧张。 玄极却很淡定:“急什么,我早些年听闻汐族辖地血狼湖下还有一块与打造无归剑同出同源的千年玄铁——” 花眠瞬间瞪大了眼,知道玄极想要干嘛,坐起来了一些:“去抢?” 玄极无奈地看着怀中人对“抢东西”这件事一脸热切与积极,叹了口气,将她一把摁回自己怀里:“只是那血狼湖极深且寒冷,唯独汐族女祭祀知道潜往湖底的法子……我这几天正在考虑怎么跟善水女人开口,这不是简单的要什么隔日能还的东西,她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花眠的手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捏来捏去,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他:“你不许□□她。” 玄极:“……” 玄极揉揉她的头发,表示不懂她脑子里一天在想什么,只是想了想后还是淡淡道:“但是事成之前,和汐族保持友好关系看上去是势在必得……还好之前你曾经清洗替换过汐族的记忆,否则上次那般不客气的话说完之后,他们怕是会惦记上许久。” “哪次?” 花眠不记得玄极有对汐族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她确实不知道,因为玄极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威胁汐族宣战时,她正晕得很彻底。 玄极抿起唇,不肯说。 花眠缠着他了一会儿后,自己也没了精神……此时天已蒙蒙亮,她被玄极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在天亮前把话说开后换得了片刻的安宁——抬起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她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半瞌睡着眼做出了让步:“这些天主人要对善水和颜悦色一下,我可以尽量勉强不要吃醋。” 男人的大手在她背上滑动。 花眠想了想又补充:“但是不能太过份。” 玄极笑了起来,胸腔震动,这是他今晚的第一次展颜……花眠抬起头瞪他:“我认真的啊,谁知道是不是和颜悦色着突然就被勾去了魂,邪神荒手底下的神器,化作人形后的情史都不太顺利……” 玄极不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是听见她抱怨:“真是的,都是我在吃醋,为什么你就不能吃吃我的醋……” 玄极:“……” 所以她今晚根本没明白自己身上那布满了每一寸的痕迹到底是为什么而诞生的。 玄极:“我有。” 语落,只见原本昏昏欲睡的人猛地抬起头,双眼发亮地看着他:“真的吗,?!” 玄极:“……今晚晚宴上,你没感觉很多别的男人在看你?” 花眠:“你不是说我打扮起来很丑?” 玄极:“骗你的。” 花眠:“……” 花眠:“所以是好看的咯?” 感觉到缓慢抚摸自己头发的大手停顿了下,男人双手架在她的夹肢窝下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亲吻她的唇角后在她的喉咙处再种下一枚红痕,等花眠又被他弄得气喘吁吁,他这才低沉地“嗯”了一声。 很低的一声。 花眠却觉得沉静了一天的心忽然复活,飞了起来。 …… 俗话说得好,最幸福的生活就是烦恼不过夜。 花眠趴在玄极身上结结实实睡了一觉,如果不是外面吵吵嚷嚷,她觉得自己怕是能够睡到地老天荒……被外面跑步的声音,吵闹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时,玄极已经不在身边。 花眠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上。 慢吞吞举着酸疼的手臂把衣服穿上,她洗漱了下推开门走出去,随便抓了个侍卫问了才知道,原来现在皇宫里三层外三层地加强了戒严,誓要保住邪神荒于北狄的第三道封印。 花眠一边听一边打了个呵欠,见那侍卫一脸风中凌乱地看着自己,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无归说得对,她就是有点儿烂泥巴扶不上墙,天下苍生,诸夏万泽,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有些遥远,只是玄极特别在意,而她恰巧比较在意玄极。 否则这会儿她应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才对。 拎着裙摆,花眠想着该把昨天的首饰都还给上官濯月,再去找玄极用个午膳,他这个工作狂不让人提醒肯定不记得这个…… 于是便随口问那侍卫,这两位大神现在分别在哪。 那侍卫认识花眠是玄极身边的人,虽然颇为看她不上,也老老实实说了……花眠点点头,礼貌地道谢,倒不是没看见那侍卫眼中的不待见,只是觉得人家看她顺眼不顺眼,实在关她屁事。 转身离开,偶尔路过一扇宫门,听见里面的人窃窃私语—— “就是她。” “花架子。” 花眠:“?” “什么用都没有,你看见她刚才的样子了吗,眼下苍生危在旦夕,我们善水大人整日整夜吃不好睡不踏实,她却一副漫不经心的德行……” “不知道易大人看上她什么了。” “脸吧,瞧那张狐媚子脸。” 花眠:“……” 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 “照我看,易大人还是和我们善水大人更相配,两人联姻,人族与汐族便携手同心,可换得百年友好联盟……此次汐族本来就没想过要去争那个位置,汐族支持哪族,哪族便如虎添翼,狐族巴结善水大人都来不及呢,易大人怎么能想不明白?” “……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哎,照我看,还是善水大人更好看些。” “看见她脖子上的痕迹了没有,天呐,不知羞!” “真不知道看上她哪了。” 花眠:“……” 拎着裙摆的手紧了紧。 最终还是放了开来,花眠低下头整理了下裙子,深呼吸一口气,挺直腰杆,抬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往之前侍卫所说的方向走去—— 那大概是一个书房。 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书房里的玄极,善水,以及上官濯月和上官耀阳兄弟二人,还有几个翼族的公子…… 花眠走进来的时候,这些人散落在书房的各个角落查阅资料或者自由划水打发时间,唯独玄极站在书桌后,低头看着桌案上展开的羊皮地图,善水凑在他的身边,两人正低声讨论着关于保护第三道封印的部署问题。 两人脑袋碰脑袋,一唱一和,仿佛真的很有话说的模样。 ……火大。 提醒了自己无数次天亮前她才答应他不乱吃醋,再后悔了无数加一次她怎么会头眼昏花许下这种不切实际的诺言—— 强压心中怒火,花眠扫视一圈无奈屋内,无视了某个双眼一亮也不知道在亮哪门子总之看上去很想上来搭话的翼族公子,她走到桌案跟前,踮起脚,伸出手臂,屈指在那羊皮纸上敲了敲:“主人。” 玄极一愣,见着正在看的地图被遮住正想发火,抬起头,却看见自家媳妇儿隔着桌子笑着瞧自己:“午膳。” 玄极放空了几秒,这才感觉到脖子酸痛,好像上午从进了书房就没抬起头过……他抬手摸摸桌案另外一边小姑娘的脑袋:“你不来我便忘记了。” 余光瞥见玄极不动声色往旁挪了步拉开与善水的距离,善水抬起头愣了下……这么一个小细节。 花眠勾起唇角,眼中笑意更深,绕道桌子后,站在他的另外一侧。 同时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站在旁边有些尴尬的善水—— 底下的人会说些什么,有着什么样的观点,大多数情况是她们的主子潜移默化灌输给她们的,跟她们这些如同傀儡的人争吵,掉份儿。 要么就直接找正主。 你觉得你身份高贵,与他门当户对,有什么用? 我比你更了解他。 老身今年四千八百多岁,还能给你这乳臭味干的小丫头骗子欺负了去? 哼。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这算昨天的! 第79章 【诸夏】 花眠冲着玄极灿烂一笑, 确定这样的笑容足够闪瞎此时站在他身后那位雕像的狗眼, 这才转身走向上官濯月,对视上他的眼后, 说:“昨儿管殿下借的簪子已经装好打发人送回去了, 殿下记得查收一下。” 上官濯月本来就一直看着花眠, 她进来以后气氛微妙的变化怎么会没察觉,于是只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儿扫了她一眼,然后“嗯”了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瞧你这无情无义的, 昨儿个还惊艳四座了,我这也算给你长脸……怎不知谢谢我?” “昨儿个我家主人也夸我好看了,”花眠目光闪烁, 情真意切, 用正常的、一屋子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 “谢二殿下。” 上官濯月这下倒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起手摸了摸鼻尖, 啼笑皆非地瞅着她凉嗖嗖道:“你要糟蹋人我管不着, 可别带上我,我一番好意,何苦让我糟心?” 说来上官濯月也觉得奇怪—— 昨日知道自己可能要被封印在椅子上时,这小剑鞘仿佛中了噬魂咒一般失魂落魄, 浑浑噩噩……之后傻乎乎的事情没少干,看着玄极的目光不再像是平日里只有依赖和信任,反而多了一丝丝的惧怕和迟疑。 上官濯月看在眼里, 自然十分高兴—— 毕竟他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将新帝登基、要把那神器封印在龙椅上的规矩说给花眠听,说他没带一点私心那倒也不可能,他就是要说给这小剑鞘听,叫她多想,想多了,自然就与她那宝贝主人离了心。 ……万万没想到,这才一个晚上,那张小脸又是如沐春风,看向易玄极回到了一天前那般干净纯粹的样子。 上官濯月:“……” 看着面前这张说欢快也不为过的小脸。有那么一秒有些迟疑难不成她是金鱼脑子,记忆短暂到不过夜么? 上官濯月想得有点入迷,等他回过神儿来时,他的小剑鞘已经被棺材脸牵走了,两人旁若无人,扔下一屋子人执手走出去,用他们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 “昨晚不是答应我不同他讲话了了么?” “基本礼貌要有吧?主人不也夸簪子好看了,说声谢谢也不会少块肉。” “哼。” “……女、女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 “……” “你再说一遍?” “……胡胡胡胡言乱语,而已。”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留下一屋子沉默的人,上官濯月抬起头看了眼从刚才开始一直保持一个站姿站在书桌后,这会儿望着门口易玄极离开方向一动不动,仿佛咬碎一口银牙的汐族女祭祀; 又看看也是一样眼巴巴望着门口,打从花眠拎着裙摆从外走入,他就一副很想上前搭讪,却等到人都走远了也没能上前说上一个标点符号的翼族三公子…… 上官濯月嗤笑一声,抬起手揉揉眉间:人生果然就需要进行对比,原本心情不怎么好的,一对比起这两个彻底被无视的人,他好歹有两句台词可念,好像也不是特别惨。 于是背着手,也大摇大摆地跟着出去了…… 去哪?自然也是去用午膳! 等一群人陆陆续续到了用午膳的地方,花眠和玄极已经坐稳了该坐的位置,一人捧着一杯热茶喝得高兴,热茶的白色水雾缭绕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的黑眸之中看起来仿佛泛着水光……再加上她的脸被外头的冰雪冻了下,这会儿屋子里烧了暖喷,一冷一热,那张小脸便红扑扑的,很是好看。 上官濯月一脚跨过门槛,正好听见她问:“所以关于邪神荒第三道位于狐族的封印在哪?” 玄极举着杯子,唇刚贴上杯子边缘,被问得动作一顿,明显是犹豫了下。 花眠挑了挑眉,随口问:“怎么,不能说么?” 告诉她自然是无碍的,因为她是无归剑剑鞘——然而此时知道这件事的也只不过是玄极和上官濯月二人而已,在其他人看来,她就是个没有身份、莫名其妙之人,这等重要的事情,自然不应该同她讲……这道理,花眠倒是也省得。 ……反正不过是没话找话的闲聊而已,真想知道,回去关上门来棉被一捂,玄极还能有什么不肯告诉她? 更何况那时候,哪怕主人有心情同她讲,她反而不一定有耐心听呢! 花眠心中无所谓得很,只是她和玄极那默契的沉默看在旁人眼里反而变了味道……从刚才开始脸上一直阴晴不定的善水这会儿露出了一点笑容,就好像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在玄极的另外一边坐下:“花眠姑娘倒是心系天下苍生,然而你也莫要为难易大人,封印本源至关重要,知道之人越少越安全,此时不能同你说,也是合情合理。” 她一边说,一边拿下小勺一勺一勺地撇着汤,喝得无声无息。 花眠深呼吸一口气,心想合情合理个屁,突然也不淡定了,看了善水翘起的唇角一眼,捧起面前那碗汤咕噜咕噜地喝完,然后“砰”地放下碗,面无表情道:“这鱼汤味道不错。” 汐族不吃鱼,就像人类不会吃人或者猴子差不多的概念。 花眠满意地看着善水递到唇边的勺一顿,面色地站起来发白地看了眼煲汤的罐子,罐子里几条煮熟的鱼正在向她翻白眼。 善水:“……” 花眠正幸灾乐祸,这时候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却拍了拍手,换来婢女把鱼汤撤下去换了牛肉汤上来,然后平静地叮嘱那些伺候的人,以后有善水在的场合,不要上鱼类食物。 善水脸上立刻又有了笑容。 花眠心中却有了别扭的浮躁,表面上还是安静地吃自己的饭,甚至给男人亲手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他碗里……实际上桌子底下,脚已经踩在他的靴子上,并且用力地碾另外下—— 对此,玄极全部的反应就是抬起头,用深邃的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夹起那块花眠给他夹的肉放进嘴里,优雅地咀嚼,吞咽。 花眠看着他这般优雅动作,心中却没来由地打了个突—— 她是不太害怕主人生气的。 当他一言不发,露出很正经模样时更加恐怖。 花眠背脊嗖嗖地凉,却还是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玄极平静地看着她:你选择让御膳房少杀几条鱼还是自己被封印在那把椅子上? 花眠:…… 垂下头,花眠郁闷地用勺怼了怼饭,这时候还能听见男人在她耳边道:“吃饭便好好吃,不要玩弄你的食物。” 花眠:“……喔。” …… 接下来的十几天,因为受到了玄极提前的警告,也为了不让自己被封印在那把椅子上,花眠都很安分。 说起来也是诡异,虽然她以“未婚妻”的身份和玄极住在一个房间,但是两人见面的时间却实在不是很多,大多数情况是玄极仿佛总有忙不完的事,而且他确实在忙,每天都是带着满肩落雪,一身寒冷地回到狐帝安排给他们落脚的偏殿,神色之中有藏不住的疲惫…… 玄极忙的时候,花眠则独自坐在房顶上看看星星赏下雪,只是看久了一样的风景未免有些腻歪,人族的皇宫雪景也不过如此,毕竟浮屠岛好歹还有玄鲸陪她玩玩……仔细一想天啊这风景她居然这就看腻了,那被封印在椅子上的几十上百年怎么过啊,花眠到了嘴边的抱怨活生生吞咽回了肚子里—— 被蒙在鼓里的玄极只是对她安静如鸡,没那么粘人的乖巧特别满意。 两人只是晚上睡前能靠在一起说说话。 狐族的封印在哪里是什么这种问题花眠也没再问,只是偶尔听外面的侍卫说,听说皇城之外百里之内,有一片密林,密林中央有一片湖泊,湖泊前有一座荒废的古老寺庙,百年前那寺庙香火颇为茂盛,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荒废了……近日,根据玄极放出去的探子回报,邪神荒的气息在那座古老寺庙附近变得很是浓重,也不知道里面多了什么东西。 正好眼下四族精英齐聚一堂,玄极准备带人去查勘一番,只是这件事也不好贸然行动,须做足准备,而且为了防止敌人有声东击西的可能,城内的防御也要安排妥善…… 玄极近来似乎就在忙这件事。 “城外那东西不会就是被狐族的封印吸引来的吧?”花眠脑洞大开。 “不知道,要亲自去看看才知道,”玄极摸摸靠在自己怀里的人的头发,“如果是就麻烦了,现在看来应当也是如此,否则它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荒废古庙里?” 花眠总觉得自己来了点儿精神,脑袋从玄极怀里拿起来:“什么时候去?” “明天。” “……带我去?带我去。” “……自然是要带你去的,不然无归剑鞘一碰就碎可怎么办才好?” 看着在自己怀里兴奋地拧动的小姑娘,玄极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她在狐族皇宫里待烦了,只是他也实在不是很情愿带花眠到那种危险的地方去……上一次面对汐族圣兽,她受伤,他慌乱得像是自己到鬼门关走了一趟一般。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和花眠说,因为知道说了她也没心没肺当做耳旁风,出了什么事,怕还是会傻乎乎地拦在他的跟前…… 思及此,男人放在她腰间的大手无声收紧了些,顺手拍拍她的小腹:“睡吧。” 花眠应了声,满心都是终于能出去舒活筋骨的欢喜,靠着男人的胸膛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由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汐族祭祀若干,翼族领袖公子三人,再加上花眠、玄极,一行十余人,向着城外树林出发。 狐族大皇子上官耀阳和人族侍卫统领青玄留守皇城,以应意外……对此花眠觉得很奇怪,按照理论来说,狐族大皇子可比他弟弟能打多了,这种出城清扫干蛮力的活儿,怎么反而把他留在城里了? 但是奇怪归奇怪,花眠也没张口问,因为善水也在这,她很烦一旦她开口问什么,那个女人一定会露出“我知道一切,而你什么都不知道”的优越感笑容…… 这种笑容她看一次就够了。 也因此她心里憋着口气,最后也没缠着玄极问狐族的封印到底是什么—— 她宁愿端着一副“老娘不屑”的模样,打碎牙和血往肚子里吞,也不想看见善水得意洋洋的样子……啊啊啊啊啊,她看善水确实非常不顺眼,她也很确定这位汐族女祭祀也是这么看她的。 所以当众人到了密林跟前,进行分组时,被两两分组分到和善水一组,花眠直接抬起头看向上官濯月,用眼神儿示意:你有什么毛病? 玄极也微微蹙眉,他以为花眠肯定会跟自己在一起的,到时候出什么事他还能有个照应……早知道这样,他宁愿连无归剑都不带出来。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有什么问题?”被花眠拽到一旁质问,上官濯月倒是一本正经,“出来做任务,又不是来郊游,还要成对成双?” 花眠笑得咬牙切齿:“你也不怕我趁你们不注意,把汐族女祭祀的脑袋摁进湖里,让她好好用冷水清醒清醒别天天粘着别人家的男人……” 她发现她在这只狐狸面前经常很难保持冷静,会时常做出超出本人性格范围内的崩坏话语。 上官濯月也惊讶地看着她,然后笑了起来,目光越过花眠直接看着她的身后,花眠愣了下一回头,看见她刚才口中的“别人家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用那双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儿看着她。 花眠就像是见了猫的耗子,干笑了一声:“……我、我就开个玩笑。” 玄极:“乖一点。” 花眠:“……好。” ………………说实在的,如果此时此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花眠打死都会闭上自己的狗嘴,而不是在这乱说话。 …… 之后大家分开行动,从整个树林的四面八方出发,向着中央汇合……虽然不知道别的分组气氛如何,花眠只知道她和善水之间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对比之下,哪怕是邪神荒这会儿从地底下爬出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能冲之露出友好微笑。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沉默,眼前都是不变的风景,当花眠正低声尖叫着拍开身上的一只毛毛虫,善水回过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真不知道易大哥带你出来做什么。” 花眠:“……” 好么,十几天未见,“易大人”变成了“易大哥”。 花眠心里惦记着回去找主人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而当下,她只是不屑地拧开了脑袋,拒绝去搭她的话……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得寸进尺,自顾自地用自信的语气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这世间能有什么东西躲得过我的星盘?我是堂堂汐族女祭祀,你不用摆出一副实际自己很厉害别人都是白痴的模样……” 这回花眠有些惊讶,抬起头正眼看了她一眼:“主人知道你知道么?” 善水勾勾唇角,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模样:“神器化神,拥有精魄修得人形,易大哥似乎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没说。” 花眠“喔”了声,心中有些烦躁。 “虽乃神器剑魄,然而不过是剑鞘而已,”善水不冷不热地说,“若非身为无归剑剑鞘,易大哥又怎么可能走到哪都带着你?” “因为他愿意带着我。”花眠停顿了下,“还有你话怎么这么多,没听过话不投机半句多么?” 善水却只当听不见,继续道:“难怪你天天躲在偏殿里不肯出来,怕不是大家说的那样因为懒,而是因为羞于见人吧?众人明面上不说,可是放眼皇宫,上至狐帝,下至宫娥侍卫,又有哪个人认为你配得上他?你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撒娇和霸着易大哥,男人是吃这一套,可是他们也不会吃一辈子,易大哥是心怀诸夏苍生之人,怎么会拘泥于小情小爱?” 脚下踩着枯枝,发出“咔嚓”的声音,想象着那是眼前这女人的脖子,花眠直接用脚碾了碾……心跳有些加速,说不被触怒那也是在装蒜—— 差不多的话,上官濯月也说过,只不过把她形容为山野粗食,而善水则是山珍海味。 这些人,怎么这么爱鉴定她和玄极之间的事? 这会儿花眠真想撕烂这女人的嘴,然而想到答应玄极的,也十分克制,只是目光变得更加冰冷:“我配不配得上他,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不配,你配?那你要不要试试让那些宫娥侍卫甚至是狐帝给你说说亲,让我家主人娶了你?” “你!” “我怎么了?” “你胆小,怕事,做事不过脑子,严格说来好像连一般的汐族女战士都不如,不用优越感那么强!” 花眠沉默了下,终于忍不住道:“我听说汐族圣兽被主人一剑斩杀,是因为主人抓住了它右眼失明的死角,它反应迟钝才被剁成生鱼片。” “……” 花眠抬起手,扫去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猜那圣兽是怎么瞎的?” “自然受邪神邪气侵蚀……” 花眠响亮冷笑一声,冷冷道:“你就这么认为好了。” 说罢,拧头,昂首挺胸,加快步伐走到了善水的前面。 汐族的人在岸上原本就是腿脚没那么灵活,善水眼睁睁看着她超过自己,那张漂亮的脸上有一瞬间被蒙在鼓里的恼羞成怒闪过,但是很快的她又恢复了原本的骄傲神情:“你用不着在这危言耸听。” “……” 这家伙中了自己的遗忘咒语被清空记忆还在那拽得二五八万,花眠索性懒得理她,只是成功地用模棱两可的话让她闭上嘴后,便也不再主动找她搭话。 而且伴随着时间推移,越往密林深处,邪神的气息越发浓重。 往中央去,开始有些烟雾,那烟雾似乎还透着蓝色的光,和那日在海上遭遇的九天后羿弓所散发的光芒和气息情况一模一样…… 花眠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她还不莫名其妙想死在这个鬼地方,死的时候身边还只有一个善水……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伴随着邪神气息越发浓重,花眠紧张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心里压抑得要命,她伸手抓住路边的一根树干停下来喘气,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善水,这才发现她面色苍白得像是一条死鱼…… 此时他们已经接近密林中央湖泊。 不知道为什么别的队伍的人都还没有来。 花眠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对善水淡淡道:“要不就在这等等,等他们来了再……” 话还未落,就看见善水那还算好看的淡色瞳眸之中发生了变化,就像是在眼中点燃一团火,猩红覆盖了她原本的瞳色! 还没等花眠反应过来,她的手中祭出长长的法杖,直起腰,看向花眠时,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神态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还没有主动去找你们,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 花眠意识到不好,这汐族女祭祀大概还是意志太薄弱被什么奇怪的玩意控制了精神……眼前那人身上扑面而来的气息让花眠觉得颇为熟悉,她却一时半会说不上是在哪见过—— 只知道这玩意的资历和她不相上下。 恐怕甚至在她之上。 只是一滴汗液顺着背脊滑落,她意识到自己恐怕等不来玄极,于是手一伸,一把精致弓箭出现在她手中……微微汗湿的手死死地握着那把弓箭,心中狂跳! 在属于汐族的法杖于善水手中凝结冰晶,花眠连续轻盈后跳数丈开外,与此同时手中弓箭蓝光射出—— 她清楚地听见附在善水身上的人发出疑惑的一声,下一秒夹杂着暴风雪向着她刮来,法杖一挥让她手中弓箭脱手而出,下一秒那纤细的手高高昂起,“啪”地一声将她的脸扇得偏往一边! 花眠背部重重撞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痛呼一声滑落,面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下一秒便被人一脚踩在肩膀上:“你是什么东西?” 下巴被捏住,被强行抬起头,花眠对视上善水那双火红的眼—— 两人对视片刻之后,花眠眼中瞳孔微微缩聚,震惊和难以置信写在她的脸上,而与此同时,善水那张脸上也露出个扭曲的笑容:“原来是无归剑剑鞘……百年过去,无归剑这样的东西也配生出剑魄来了么?” 对方语气轻蔑。 不是善水那种虚张声势,而是她确确实实,原原本本就可以拿这种语气同花眠说话,只是因为她比花眠资历老个几百倍…… 锁妖塔。 在那古庙之中栖息着的,居然就是几百年前无归剑还是压箱底落灰物时,就已经修炼出精魄的那个锁妖塔!!! 与汐族圣兽那种畜生不同,锁妖塔是聚集天地灵气的神器,这种时候不要说是她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哪怕就算无归来了他们一起上……花眠心中被恐惧笼罩,感觉到对方修长冰冷的指尖从她下巴上松开又滑落至她颈子上—— “你认了二主,”锁妖塔淡淡道,“这事若是叫主人知道,怕是会让你生不如死,不得善终……” “他……被封印了。”花眠被卡着喉咙,发出“咔咔”的声音。 “没有什么东西会被永远封印,”锁妖塔笑了声,“身为同类,我切与你指一条生路,现在就杀了你的拥有者,跟我走,看在神器化精魄确实少见的份上,或许主人能网开一面……” 锁妖塔话语未落,便感觉到手中剑鞘突然绽发强烈的气场! 她微微一愣,受到附身本体实力限制,居然被逼迫得往后推了几步! 站在不远处扬起的雪尘中,少女重新执弓箭,蓝色箭尖对着那比她强大数倍生物:“谁也,别想,碰主人,一根汗毛!” 狂风和聚集的蓝光扬起她黑色的长发,蓝色光箭射出带着巨大的力量,锁妖塔被逼迫得高高跃起,堪堪躲过,只是手臂还是被那巨大能量擦碰,并眼睁睁看着那一枚箭射穿十几棵参天大树。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惊讶在其严重一掠而过。 下一秒她冷笑一声,以极快速度近身,一把扣住花眠的肩膀,再拧过她的手腕,在后者发出一声痛呼尖叫时,她一把将她如蝼蚁摁进雪地:“我说是怎么了,原来是与你的拥有者拥有苟且——” 花眠脸贴在地面上,被刮得生疼。 “那人怎么样,可是俊俏?可是温柔?还是霸道得让你挪不开眼?”锁妖塔俯下身,附在花眠的耳朵旁,吹了口气,“可惜,这般晕头转向,却不知,这世间男人都是骗子。” 锁妖塔一时出神,让花眠找到了翻身的机会! 两人缠斗在一起! 从密林之中赤手空拳,野蛮得忘记自己的身份,抓着对方的头发,撕咬对方的手臂,纠缠着跌跌撞撞滚到湖泊附近—— 锁妖塔没给机会花眠再使用她的弓; 花眠也没给机会锁妖塔举起手中善水的法杖; 锁妖塔带着恨铁不成钢骑在花眠身上左右开弓扇她的脸; 花眠咬着牙掀翻她把她推进湖泊里,在她腰上狠狠踹了一脚; 锁妖塔一双眼烧得怒红,大骂花眠自甘堕落,错信男人; 花眠心中火起,心道今天全世界都兴对她的事指手画脚是什么毛病; 两人抱在一起又一番撕咬。 原本被白雪皑皑覆盖的湖泊边缘被她们滚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花眠一只手被锁妖塔扯得脱臼,剧痛之间她一圈揍向她的腹部将她掀翻了骑在她腰上,抓着她的头发像个泼妇似的把她的头往湖泊上撞,撞出个巨大的冰窟窿,毫不犹豫就将她的脑袋往冰水里摁—— 锁妖塔尖叫怒骂,花眠喘着带着血腥味的粗气,脱臼的那边手卷起来,用手肘压在她的脖子后,另外只手死死地将她的脑袋摁进水里! 善水修长的双腿碰了水变成巨大的鱼尾,鱼尾拍冰面上啪啪作响…… 玄极一行人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花眠把善水的脑袋摁进大冰窟窿”这么华丽的一幕…… 当时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等花眠感觉到气氛不对,抬起头来,发现身后乌鸦呀站了一群人,她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将摁在冰窟窿里那湿漉漉的狼狈脑袋拽了起来,翻过来一看,汐族女祭祀狼狈苍白的面色中,那双淡色瞳眸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那充满邪气的赤红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眠:“……” 我操了! 这个贱人锁妖塔!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虽然我更晚了,但是我是粗长啊啊啊啊 第80章 【诸夏】 花眠有心想要解释一下眼前的情况, 但是话到了嘴边, 对视上玄极的眼时,她又因为想到了之前自己开的玩笑而硬生生地把话吞了下去—— 打从跟随玄极至今, 他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她:有些意外, 有些失望, 更多的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的无可奈何…… 花眠被这样的眼神刺了下,下意识地缩起肩,尴尬地将善水的脑袋从水里拿出来,湿漉漉的还在往下吧嗒吧嗒滴水……还好她是汐族, 至少不用担心她被谁呛死,只是这会儿失去了法术保护,她浑身冷的像冰棍, 脸苍白的像纸。 当花眠单手把她推开, 那条鱼尾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冰层上—— 花眠:“'……” 不要装死鱼。 我的手也脱臼了很疼的。 我也没有两眼一闭装晕啊! 刚才不是雄赳赳气昂昂地怼我么, 你起来,继续怼, 我保证不还嘴…… 花眠有些心无力。 不知道眼下的情况算什么, 全世界都知道善水在和她抢男人,现在又在全世界的目光下,她和善水打起来了,而且看上去还是她单方面暴揍…… “嘎吱””嘎吱”厚重军靴踩在雪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花眠抬起头,看着腰间挂着无归剑的男人站在她的跟前,想了想, 用嘶哑的声音说:“先回去,古寺庙里的是邪神荒的锁妖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最好以后搞清楚她想要什么,然后再……” 玄极弯腰,将陷入昏迷的善水抱起,那深色的鳞片垂在他的手臂,雪光反射之下好像还有些刺眼……花眠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一下子忘记了接下来该说的话。 “……她被锁妖塔附身了。”花眠无力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打她的。” 玄极沉默了三秒,片刻之后终于开口,似极其压抑道:“如果我们赶来前,你已经发现她解除附身状态,你会停下来吗?” “……” 花眠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回答“会”,但是话到嘴边她又犹豫了,几乎要忍不住问自己:真的会吗? ……很难说啊。 最多不会把她打死,要主动停下来,似乎有些要求高了。 看着花眠沉默,玄极那张原本紧绷的脸瞬间更加阴沉,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冷漠声音道:“花眠,我知你本为无归剑魄,对诸夏安危,天下事并不关心,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勉强你——” “……” “但是我一早跟你说过,能将千年玄铁取出的,只有善水,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凭着意气用事,只要图一时快意,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我……” 花眠被教训得垂下头,只能看见善水软软的、垂下的长发在她眼前伴随着抱着她的男人呼吸而微微摇晃……她面色泛红,整个人纠结得快要疯掉,一方面为自己心底难以抑制的疯狂恶意羞愧;另一方面却十分不服,她本为剑鞘,并非诸夏生灵,他何苦对她要求这么多? 这和那些嘴碎的宫娥、侍卫有何不同? 想到这,一脑袋的愤怒终于占据了上风,她撇过头不肯再看玄极……玄极垂眼看她片刻,见她执意拧开头不肯看向自己,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是我没教好你”,之后转身,抱着奄奄一息的善水匆匆离去。 花眠还半跪坐在冰层上,玄极最后的叹息,那一字字像是活生生地刺在她的心里,连带着浑身冰冷,头痛欲裂。 然而直到男人彻底离开,她还是偏着脸,一脸倔强却偏偏可怜得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猫。 此时众人心知,到了湖泊跟前,易玄极转身打道回府除了因为善水状态不佳急需治疗外,未必不是因为下意识信了花眠关于“锁妖塔”的话尽管他们连一根锁妖塔的毛都没看见…… 只是眼下众人也不接穿,只是上官濯月一脸慵懒,见这对主仆终于吵架,心中却残忍地升起一股不可谓之不痛快的情绪,翘了翘唇角,又迅速放下。 上官濯月走到她的跟前,蹲下来,伸手想要将她拉起来。 然而在触碰到她手腕时,感觉到面前的人抖了抖,下意识地躲开他的触碰——愉快的心情稍稍收敛,上官濯月伸出手一把扣住花眠的手臂将她的衣袖拉起来,这便看见了她软绵绵垂下、又红又肿的手腕子。 “断了?” “……没有。” 男人一只手掐住她的手掌,拿起她的手翻看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她的脸,果然也是被头发遮挡的地方红肿一片,一看就是硬生生承了不少耳刮子,看着也没占到多少便宜的样子…… 上官濯月毫无同情心地笑了起来,伸手,一捞一抱将那一身冰雪气息的少女抱起来,在她的惊呼声中懒洋洋道:“别叫,再叫吻你了。” 而后抱着她,跟着玄极离开的方向也大摇大摆离去—— 这次的探秘行动并不算成功,众人万万没想到刚接触密林中央就发生这种幺蛾子,也不知道花眠口中说得很厉害的“锁妖塔”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留了一部分死士继续深入,另外的人跟着打道回府。 后来这些死士再也没有回来,这都是后话。 …… 上官濯月抱着花眠回到她所住偏殿,两人大门不走直接从窗子一跃而入,花眠一眼就看见了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的小瓷瓶。 挣扎着从上官濯月怀中落地,花眠三步走到桌子跟前,将小瓷瓶拿起来嗅了嗅,药味扑鼻而来,正是之前她受伤时玄极给她摸的那种活血化瘀之药—— 往日甜蜜涌上心头,却化为薄刃,生生在胸膛割上两道,留下伤口,又酸又疼。 而眼下,这东西出现在这肯定并非凭空,而是某人相识知晓她会直接回来,特意拐回来放在这的……花眠知晓他怕是一眼看穿她的伤势,偏偏当下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安慰两句,顿时心中火起! 完好的那边手抓起那药瓶,回到床边,泄愤一般用力扔向窗外! “哼!” 花眠怒得双眼通红,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玄极最后说到善水之事相关她本身性命,伸手拎起桌上那壶早已冰冷的隔夜茶咕噜咕噜两口下肚,这下子五脏六腑和身上都变得一般冰冷—— 倒也合适。 花眠转过头,目光似刀子般看向此时坐在她身后床边的上官濯月,后者猝不及防被这冰冷的目光盯着,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瞪我做什么,把你扔下的可是易玄极。” 话虽这么说,声音之中却充满“大仇得报”的快意。 如果不是上官濯月执意要把她和善水分在一组,今天也不会出这种事,还有那个锁妖塔,她到底为什么出现,却又等在城外密林,她在等待什么,还是在密谋什么…… 花眠心情很糟糕。 想起了锁妖塔,就不小心想起了自己与她同样糟糕的感情运。 “近日谢谢二皇子殿下送我回来,”花眠微微蹙眉,“夜深了,想必皇子殿下也颇疲惫,请回吧。” “我什么都没干,疲惫什么?” “……” 这人听不懂人话。 当花眠在心中腹诽,这时候却看见上官濯月笑吟吟地对自己招手,她僵硬着脸走过去,正想问他做什么,下一秒便被扯着完好的那只手,天地反转,猛地被摁上了床榻—— 男人那修长纤细,实际却沉重的身躯压上来,一只手压制着花眠完好的那边手不让她乱动,在她微微抽气时,拉过她那早就高高肿起像馒头般的手…… 花眠心中狂跳,正欲问他作何—— 片刻,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钻心的疼痛,被男人稳稳压制住的少女浑身紧绷像是离水之鱼蹦起来又被生生压下去! 接骨带来的疼痛让冷汗顺着背脊滑落,痛苦的尖叫被对方覆之而来的薄唇吞咽进了喉咙里,他的唇瓣冰冷,舌尖却温热,趁着她不备钻入口中,尽数掠夺她口中空气! “若是委屈,不如跟了我……”男人的大手似有似无地撩过她微微肿起、并不怎么好看的面颊,“正如之前所言,换做是我,定不像是易玄极那般面硬心冷,我便心甘情愿地抛下诸夏苍生,与你远走高飞——” 多么好听的情话。 花眠盼着玄极说给她听,也不知道盼了多久…… 然而伴随着带着陌生气息却越发灼热的唇瓣落下,她却不由得浑身冰冷,颤抖起来——先是震惊,而如今已尝人事,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他调戏不知如何的小姑娘,红肿的面颊染上一抹因为羞恼而来的红,在男人缠上她的舌尖挑弄时,狠狠地咬了下他的舌! 上官濯月嘶痛一声,离开她的唇瓣,然后被人顺势用双手抵着胸口推开。 他站起来,斜斜依靠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少女翻身坐起,狠狠皱着眉用手背擦了擦自己唇角未来得及吞咽的唾液。 上官濯月好整以暇,抱臂挑眉:“你待如何?” “上官濯月,”花眠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当我街边被人扔了的猫么,随随便便等着被你捡回家去?!” 恼羞成怒的质问,反而打破了从密林至回皇宫这一路,她过于反常的沉默。 上官濯月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抚掌大笑,挑起她的下颚,在她怒视之中亲吻她狠狠皱起的眉间,扔下一句“我会待你好,你好好考虑”,之后转身从窗户…… 怎么进来的,怎么潇洒飘然离去。 打发走上官濯月,花眠随便擦了把脸,药也没抹就爬上床睡了……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有人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半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拉过她的手腕,翻看一番。 那粗糙的指尖捧在她红肿的皮肤上让她在睡梦中发出不情愿的低吟。 良久,直到有冰凉的药抹上手腕,火辣辣的疼痛消散少许,少女那紧紧皱着的眉才松开……站在床边的人将她袖子小心放下,压好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半夜花眠被渴醒。 朦胧之间睁开眼,习惯性伸手扑了下,却扑了个空,当下心中凉了一半……再抬头,只看见卧房外书房,灯影摇曳,有婢女青雀窃窃私语—— “公子,夜深了,不如回房睡……” “不必。” 拒绝得斩钉截铁。 之后,花眠只打听得汐族女祭祀善水从密林回来后不知为何,大病一场,人都消瘦了一圈,别人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一概不知……那日众人看见的湖边一幕,似乎也烂在所有人的肚子里,也不知是他们约好了缄默不言,还是有人刻意要求他们封口不提—— 只是那原本看着花眠就想往上凑的翼族三公子从此对她绕着道走; 只是连续数日,玄极按着平日里的作息昼伏夜出,却睡在书房,再未踏入卧房一步; 只是花眠夜晚睡得迷糊,却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坐在床边,给自己的手和面颊上药,药是她熟悉的那种味道,介于这种温馨又像是奢求的梦,在梦里她还颇为矫情地抽抽搭搭落下几滴鳄鱼眼泪,又被人用颇为粗糙的指尖抹去…… 只是白日里,夜中梦里的温存不复存在。 每日在冰冷的床榻独自醒来,花眠再傻也意识到,这次男人大概是下定了决心要给她长个记性,而她偏偏胆小黏人之余又多长了一副不必要的铮铮傲骨,无论如何不肯低头。 如逐渐变得越发冰冷的寒冬,腻腻歪歪的两人破天荒陷入冷战。 作者有话要说:  撒狗血真他妈开心! 男主并非完美,事事俱到,关心则乱,大家不用着急,知他心只是向着我们小剑鞘就行 第81章 【诸夏】 花眠这样的人, 倔强起来也是可以很倔强的。 连续很多个日日夜夜, 她宁愿抱着被子瞪着一扇门后,看书房之中烛影摇动, 打着呵欠数烛光之下那个人翻了几页书, 直到他熄灭了蜡烛睡下,她才也跟着翻过身, 闭上眼…… 尽管如此,她却咬紧了牙,不肯推开那一扇门,问他一句要不要进屋来睡; 抱怨一句天气太冷她要很久才能把被子捂热; 又或者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我觉得我有些想你”—— 这一次她是真的非常坚持地咬着牙不肯低头,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要实在要说一个所以然来,那大概是见到了锁妖塔之后, 她被勾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毕竟当年锁妖塔被人耍了的事儿在它们这些神器里面也是传遍了的,众人纷纷唏嘘:在强大的神器,还不是被人欺负得团团转, 最后落魄得如同被抛弃的猫狗一样。 ……………………花眠实在是不太想当下一条“被众人周知”的狗, 呃,猫也不行。 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和普通的那些姑娘一样烦人和贪婪,她迫切地希望知道自己在玄极心中的地位;她渴望听见男人对她说一些承诺的话;她甚至希望,有朝一日,玄极能在她面前, 低下他身为主人的高贵头颅…… 这样的想法一旦滋生,先是把花眠吓了一跳。 可是现在。 她发现自己同时也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这样的希望在疯狂滋长……几乎成为了她一个执念,也成为了她硬着脊梁骨, 死撑着不肯同男人服软哪怕一点点的信念。 无归对此嗤之以鼻,说她大约是魔怔了。 “我不想变得像锁妖塔一样狼狈。” “放心吧,你不会,”无归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用很是讨人厌的语气傲慢道,“有我在,我会在你做出很丢人的事之前第一个出手结果了你。” “……你这是该对可爱的妹妹说的话吗?” “可爱?我看,可恨才是吧?” “……” “我看你忍得到几时。” “地老天荒,大不了这辈子久这么耗下去,我可是神器,寿与天齐,主人是人族,用不了十年八载就年华老去,到时候七老八十,我就不信除了我还有人要他——” “……你这寿与天齐的神器,法术学得不怎么样,女人的恶毒倒是学了个十层十。” “总之我是不会主动同他低头的!” “最好是。” 以上。 与无归唯一一次针对此事的交流也令人不那么愉快地结束了,世间的雄性生物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一点让他们看上去尤为讨厌。 最让人觉得折磨的是,无归说得没错,尽管在冷战中,因为一些客观原因,她还不能完全不跟玄极说话—— 原本这么做是没问题的,搞不好看在那些宫娥侍卫的眼中,她和玄极闹掰了简直是欢欣鼓舞值得庆祝的一件事……但是介于她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见证了密林中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所以最近她想继续装透明人下去也有些难度,最近他们开内部会议再也不会忘记顺手拎上她……所以近日来,花眠不仅光明正大地打入内部组织,还直接跳过了之前梦寐以求的“旁听席”,稳稳坐在了“发言席”上。 于是,每当花眠拼命摆出冷鼻子冷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关于锁妖塔的事情时,玄极都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只手撑着下颚,垂着眼,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酷炫,这样认真聆听她说的话的主人真的非常迷人。 这又让花眠将冷战进行到底的困难程度大大提高—— 哪怕这会她正假装很认真地跟上官濯月说话,其实眼角也是一直盯着玄极,他正拿着一只笔不知道在面前的宣纸上胡乱写什么,花眠说话的时候他大概是在记录她话中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被邪气上身时双眼会变红”之类的,现在不知道他在写什么。 花眠也不敢凑过去看。 “这么说,曾经的锁妖塔跟一个大妖怪有过情劫,并且为此闹得众人周知,以至于最后锁妖塔不惜违背旧主意愿,伤了自己破坏锁妖塔内封印,让大妖怪有了出逃的机会……但是那大妖怪从头至尾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冲破封印之后走得头也不回?”上官濯月挑起眉。 “嗯,”花眠小声道,“古书上记载的,你们都没看过吗?” 她胡扯的,没有哪个吃饱了撑着敢编排锁妖塔的黑历史,那可是个阴沉的疯女人,被抛弃之后就成了歇斯底里的阴沉疯女人。 上官濯月自然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段往事的,也不会去揭穿她,只是挑起唇角用不正经的语气道:“这样的奇闻异事还真没看过,我们人族领袖夫人真是见多识广。” 余光看见玄极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的手一顿。 花眠忍住抽搐的唇角,看了上官濯月一眼,意识到他完完全全九十在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主动扯开话题:“也不知如今锁妖塔出现在此,是因为感受到了邪神即将复苏前来,还是为了别的原因……这么说也不对啊,我听说之前因为放走了那妖怪,邪神极愤怒,狠狠教训了一顿锁妖塔,只是看在她化出精魄才免于回炉重造,只是在那之后,也与之离了心——” 锁妖塔没可能冒着被四族诛杀的风险来给邪神打头阵。 翼族三公子插嘴:“近些日子,密林之中邪气更甚,然那女妖却也并未轻举妄动。” “——说到此,我昨日做了个梦。” 柔柔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大病初愈之后,整个人低调很多的善水苍白着脸,修长的指尖拽紧了衣襟,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又柔弱:“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她让我把她要的人交出来……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祭祀大人怕是梦魇了吧,倒是有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虽然说理解为锁妖塔只是想找一个她的人,于是这些天都按兵不动守在城外倒也说得通,但放眼诸夏,锁妖塔要的人不就是那个负心汉大妖怪么,她要人,怕也不是管咱们要,”花眠淡淡道,“你们当中有谁当过负心汉么?” 话语刚落。 变听见“磕哒”一声笔杆搁置回笔架上的声音,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男人突然搁了笔,抬起头,从毫无情绪的眼安静地看着花眠。 花眠莫名其妙。 直到玄极把目光移开。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沉思,她这才反应过来男人刚才那眼神儿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有本事你继续”那样的意思吧——哎呀我操这可有意思了,我就随口一提,又没指名道姓也没含沙射影,不心虚你望什么望啊,负心汉! 胸腔之中怒火蒸腾,花眠一改之前那温和又低调小声说话的模样,语速加快了些:“就算祭祀大人梦境为真,咱们这些人里真有锁妖塔要的负心汉——那日她必定不会让我们平安走出密林,又放回皇城结界之内,近日再托梦来要人……” 岂不是脱裤子放屁? 花眠觉得这逻辑根本不通。 却这时候听见男人用低沉嗓音道:“二皇子殿下,如今内人人已在此,为解决锁妖塔之事,有些事怕是不好再瞒着她。” 一句“内人”听着倒是颇为顺耳。 花眠心中怒火稍消,心想有什么你不能直接告诉我么? 纳闷中,只听见上官濯月也很会火上浇油:“我还以为你已经都告诉她了,这不是日夜同榻么……” 花眠:“……” 还“日夜同榻”,这不是活生生往正分房睡的二人心眼上捅刀子么,真想撕烂这张狐狸嘴呀……正恨得牙痒痒,只听见玄极淡漠一笑:“非吾家事,自然不好私下妄言。” 上官濯月闻言,听玄极一本正经和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点涟漪,于是也失去了继续调侃的兴趣,想了想后,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候花眠却发现,原本一脸抑郁坐在他旁边的大皇子殿下,忽然伸出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压了压。 花眠:“?” 然而上官濯月却无视了他兄长的紧张情绪,冲着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说来有趣,邪神当年于北狄第三道封印,并非为物件或阵法,而是先祖生生将邪气封印入血脉之中——吾皇兄上官耀阳出生之时,自带强大力量,天有异象,为世代相传之封印所在,有摘星阁祭祀也提到,皇兄为妖龙真君转世,下凡历劫,平安度过凡劫,寿终正寝,便可飞升为真龙。” 花眠:“喔。” 怪不得那天讨伐密林小分队没带上官耀阳。 原来他是—— 花眠微微瞪大眼,突然反应过来上官濯月说了什么,她双手一撑拍着桌子从桌案后面蹦起来! 话说虽然那是几百年前的事儿,记忆其实早已模糊,但是那日,妖龙冲破锁妖塔封印而出,天地色变,黑色的龙鳞于雷电之中闪闪发亮,冰冷的龙眸中含不屑与讥讽,那日那时,妖龙的咆哮,旧主荒神怒吼,锁妖塔的哭泣…… 花眠倒是历历在目! 所以锁妖塔要的就是上官耀阳么? 同时上官耀阳又是狐族看守的第三道封印。 ……不过也只是第三道封印而已,哪怕真的被毁了好歹还有第四道封印可以拖延一会儿再想别的法子,但是多了个锁妖塔在旁边搅和,难免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那就真的不好看了。 花眠想了想,环视了一圈周围众人,犹豫了下,最后试探性道:“……锁妖塔真是我们加起来都打不过,如果她要,要么我们就——” 给她算了。 这等显得有点冷酷无情的混账话还没说出口,那边玄极已经冷声打断她连名带姓叫了声她的名字,花眠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看了眼周围的人: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惊讶,大写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地看着她,上官耀阳更是要一脸晕过去的模样。 花眠奇怪了:“为北狄的苍生百姓平安顺昌不是你们一直挂在嘴边的么?” 众人:“……” 花眠眨眨眼:“现在你们又不认账了啊?” 众人:“……” 一时间会议内部,众人鸦雀无声,上官濯月看着花眠,先是惊讶,然后回过神儿来,一脸戏谑:“有理,皇兄,那你要不要听一下花眠的自我牺牲一下?” 上官耀阳一张脸黑得能磨墨。 花眠破天荒地对着上官濯月笑了下,哪怕知道他在胡言乱语,此时也是勇气可嘉地站在她这边,这份好意她还是心领了的。 上官濯月也颇为蹬鼻子上脸:“换你一个笑不容易,早说这般,我把我皇兄扒了裤子五花大绑送到密林古庙。” 在上官耀阳气得哆嗦的“你”惊呼中,介于上官濯月说得太有画面感,这次花眠直接笑出了声! 这时候突然从左手边转来“啪”的一声巨响,身后青玄问了声“公子”,花眠转头看去,原来是玄极打碎了方才搁置在手边的砚台,墨汁倾倒在他方才写写画画的宣纸上,又又一些飞溅在他衣服下摆……所幸他一身黑,并不怎么看得出。 他面无表情地挥退了想要上来帮忙收拾的青玄。 花眠也不说话了,学着其他人的模样,把“你们这些伪君子”写在脸上,直到被黑着脸的玄极拽起来,捂着嘴连拖带拉地拖走。 …… 书房外,正大雪纷飞。 花眠“呜呜”地被玄极拖到没有人的地方,那张盖在她嘴上的大手才拿开……铺天盖地男人熟悉的气息刚刚抽离,花眠红着脸扶在栏杆上猛地吸入几口带着冰雪气息的新鲜空气冷静了下,转过头无声地瞪着玄极。 后者眼眸深邃,平静地看着她:“看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你做什么拖我走?”花眠抬起手,用衣袖抹去了唇边剩下的男人的最后一丝气息,定了定神,“有话不能好好说,动不动就动手动脚,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 玄极上下打量了花眠一圈。 停顿了下,面瘫着脸,语出惊人:“你身上哪我没碰过?” 花眠瞬间噎住,顿时觉得跟他无话可说,不愿意再跟他胡搅蛮缠,只是定了定神:“我不懂你们这些人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又要估计苍生大义,又要顾及同胞之情,但是当两者冲突,便是简单的算数题,傻子也知道在锁妖塔发飙之前,该把上官耀阳交出去,免得战局变得更加混乱……” 说了一堆,见玄极沉默瞧着自己,不置可否,甚至有些走神。 花眠闭上嘴,忽然觉得很是烦躁,微微蹙眉:“算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群不开窍的,关我什么事……” “哦,上官濯月便开窍了么?” “跟他有什么关系?” “书房会议重地,若你打定主意要同他在那谈笑风生,下次换个地方。”男人声音越发冷漠。 花眠原本被他说得恨不得气得跳起来,正欲讽刺回去,话到了嘴边又忽然回过味儿来,嗤笑道:“换个地方?你看不着就不用打碎这满天下的醋坛子了么——” 花眠觉得自己真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挂在玄极腰间的无归,看见她这般英勇无畏的“以下犯上”行为了没有。 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花眠说得痛快了赶紧脚底抹油就要开溜,然而刚转身走出半步,就被一把捉住衣领摁墙上了—— 男人附身咬她的唇,开始略带恨意,直到后来,大约是双方太久都没有亲近对方,这一贴在一起就有些擦枪走火,在男人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时,花眠看到他眼微微泛红。 她抬起手摸摸他的脸,稍稍后仰,压低声音:“那日你怎么能狠心扔下我抱着别的女人走,我也受伤了。” “……”玄极唇瓣跟上来,贴在她的唇边,嗓音暗哑无奈,“你不是报复我了吗?” 那夜回到床前,见她虽然陷入沉睡却唇瓣红肿,脱臼的手腕已经叫人接好,只是凑近了一嗅便有被别人特地留下的骚狐狸味…… 想当场将人拎起来暴揍一顿问她怎么回事。 却最终还是站在床前沉默,拿过自楼下花园里捡回来的药瓶打开,给她上药…… 至此一言不发。 忍着一腔怒火,知晓她恐怕也正气头上,索性不闻不问。 直至今日,见本该属于自己的笑容居然也给了那只碍眼的骚狐狸—— “猫猫狗狗长得可爱的话,扔在路边也是会被人捡去的。”花眠抬起指尖,点了点男人的鼻尖,“更哪怕是活生生的人。” 她伸手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深深看他一眼,整理了下裙摆,重新转身回到书房内……独留他一人立于长廊之中,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惨了狗血梗 诸夏篇真的快结束啦,别不耐烦嘛,马上回现代了哈哈哈哈哈 第82章 【诸夏】 花眠拢着袖子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书房坐稳没多久, 另外一个也在假装若无其事的人也跟着进来, 带着一股凉嗖嗖的冰雪气息,挨着花眠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而自他走进书房, 花眠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看他……完成度尚可。 玄极的砚台打翻了, 他倒是也不着急,用一只新的毫笔在清水中沾了水, 又在面前重新铺好的宣纸上写写画画……青玄几次上前想要替他重新研墨,都被他挥退了。 ——花眠发誓自己没有特别注意他,只是用清水写字糟蹋宣纸的人实在是太奇怪了而已。 听着耳边的四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看法,绝大多数人为了所谓的“仗义”都虚伪地说什么决不牺牲狐族大皇子换取片刻安宁这种话,实际上花眠从他们脸上言不由衷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这是把上官耀阳架起来了, 就等着他自己面子上挂不住,说出“要不我还是牺牲一下”这种话……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就花眠傻乎乎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然而事关自己的性命, 谁吃饱了撑着愿意给个千年老疯婆子做祭品—— 于是在众人的渴望目光下, 狐族大皇子殿下愣是撑住了那口气,甚至在善水柔弱地说出“今日要的是大皇子殿下,明日再要我们其他人项上人头又该如何,也给吗,更何况她从未承诺交出人后就肯离去”这样的话后……大皇子殿下居然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此话有理。” 众人:“……” 有理个屁啊! 这厚脸皮! 花眠在心中把白眼翻了一百万遍, 最终会议不了了之,人们都说从长计议,实际上想着的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大家站起来, 三三俩俩凑一起准备打道回府,花眠看着他们的背影,很想说你们这样浪费时间明天我能不能不来了,起了个大清早就为看你们虚伪来虚伪去,实在是浪费生命:浪费一个四千多岁老人家的生命,你们好意思么?! 这时候,玄极也动了,看着也是准备要动身离开……花眠不想跟他一起走,免得路上尴尬,所以故意放慢了脚步拖拖拉拉,想要落在后面最后走,也好清净以下,这时候余光又善水走近了玄极,似很有兴趣地“咦”了声:“易大哥何故用清水打湿了一张宣纸?” 花眠停下步伐,也有些好奇地回过头,不知道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目光不期然与他对视上,又看他垂下眼,拿起那张宣纸,语气温和地对善水说:“只是偶然想起一件趣事而已。” 花眠心中很粗鲁地想,狗屁趣事。 这时候又见玄极抬起眼,一只手淋着那湿漉漉的宣纸,一双眼含笑看着她……花眠稍稍一顿,然后在对方的带笑双眸中,迟钝地想起来了一些什么,然后整张脸都僵硬得快掉地上了—— 这个人。 居然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一本正经地开黄腔?! 禽兽么?! 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花眠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在善水的惊呼中,一个马步上前将那宣纸抢过来撕了个稀巴烂,团成一团往桌子上一扔,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你无不无聊”后,一提裙摆,逃也似的飞奔离去。 …… 回到房间里,捂着被子睡了一觉,还做了个颇为混乱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藏剑阁,她坐在玄极的书桌上,下巴搭着他的肩,腰软得像是一滩烂泥,男人灼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她在紧张地搭上他的手臂时,感觉到他手臂一紧,让她“放松”; 然后画面一转,她又来到摇摇晃晃的船上,她施着隐身咒赖在玄极的船舱里,看着他摈退众人,一反常态大白日的上了榻,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从怀里拿出一张仔细叠好的宣纸,目光逐渐变得暗沉,他似叹息,叫她的名字,花眠…… “!!!!” 最后花眠口干舌燥地醒来,外头已经天黑,从白天一直持续的大雪并未停下,花眠掀开被子,有些哭笑不得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 完了完了。 好好一清心寡欲的剑魄。 如今也知道做这等羞人的梦了……当真被人带坏! 正腹诽着,没一会儿听见外面的人进进出出,花眠含着杯子边缘,正欲询问,这时候青雀正巧推门进来,花眠打了个呵欠问:“外面怎么了?” “公子下午回来时似乎感染了风寒,这会儿热起了热……” “……”花眠放下杯子,微微一愣,“怎么病了?” 青雀瞧了她一眼,大概意思是人有生老病死,这几日突然降温,受凉了自然生病,这有何好问……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似在询问她要不要出去看看? 花眠自然要去看的。 走到外面书房,发现玄极是真的病了,像头牛似的健康的家伙病了,难不成是下午被她气得怒火攻心? 花眠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感觉到了一丝丝入侵的邪神邪气,顺手接过青雀递过来的毛巾替他换上,花眠猜想这大概是他日日夜夜站在皇城边缘守护结界阵眼所导致的,毕竟此时城外,锁妖塔的妖气日渐浓郁,沾染上他肉体凡身,倒也不太意外……好在这病势来得凶猛,却也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这些妖气于她无害,她稍作法术便可收走,倒也不碍事,只是现在那么多人看着她不好轻举妄动,只好委屈男人多遭一些罪。 花眠想着,正想拿开手,这时候,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捉住……柔软的手被收入略微粗糙的大掌中,病中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正看着她。 “怎么病了?”花眠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摆出一副冷淡的死模样。 “下午看守结界的时候。雪下得大了些。”玄极嗓音沙哑,细细摩挲她的手背,“外头积雪都几尺高了,你出去时,把我给你的狐裘披风披上。” “……在狐族的皇宫里批那玩意?”花眠挑眉,“你确定?” 花眠的话让玄极笑了起来,笑了一半又开始咳嗽。看着是真的有点可怜。 从耍流氓,到苦肉计,他真的把该学会的都学会了—— 这才离开浮屠岛多久啊? 男人学坏可真够快的。 花眠在心中无可奈何地想着,总觉得自己又要心软了,于是想了想,觉得眼下气氛还算不错,干脆往玄极躺着的榻边坐了下来,给自己搬了个从屋顶上下来的梯子,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睡:“我可以给你把病气去了,抬抬手的功夫而已,但是你得先告诉我,那天你是不是不该同我讲那样重的话?那善水是不是当真欠打?” 花眠半开玩笑,面对病人,已经是难得和颜悦色。 她就等着玄极跟她玩笑似的顺口应着便是。 然后她就大发慈悲,既往不咎。 却没想到等了半天,男人却沉默了。 她心凉了半截,这时候又听他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道:“花眠,你大可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人,护不住你,让你平白无故地受了那些委屈……可我不能用这种事和你开玩笑,若纵容你下次下手再没轻没重——” 花眠:“……” 她不惹我我做什么要对她下手? 我是那么恶毒的人么? 还是在你眼里我就如此小心眼么? 内心下意识的一连串反问,让花眠唇边的玩笑变淡了些。 花眠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里抽回来,又听见他低声一阵猛咳,她从榻边站起来,压低了声音,有些失魂落魄:“你就不能说点软话,哄哄我……” 咳嗽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直是我只身跟在主人的身后,口口声声、心心念念,将‘喜欢’写在脸上。” “……” “你呢?你只告诉我,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说要娶我的是你,我欢喜的答应,起早贪黑学着缝嫁衣;说婚礼延期的还是你,我又何曾说过一个不字,不过是点点头,巴巴地又跟着你来这北狄,拯救诸夏苍生……” 花眠抬起男人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口,泫然若泣:“虽然只是剑魄,可是这里也是实打实装着心的,你不能这样糟蹋它……” 花眠有些说不下去。 找来的梯子被人一脚踹翻。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也忒可怜了些。 松开手,欲放开男人的手,这时候却感觉到他大手一转,翻过来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手骨生生捏碎一般—— “花眠,我……” 花眠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去听他的再一次道歉,她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像是上一次一样,假装若无其事地对他绽放笑容说“没关系,主人”,她很怕自己都会说出可怕的话、无法挽回的话来。 更何况那些话说出口,怕也不会有人开口挽留她。 她总以为自己那么喜欢他,这样认真的跟在他身后做着小尾巴,哪怕是一块冰也该被捂化了罢? 他却始终没有。 于是使了吃奶的劲儿,从男人手中挣脱,真的惊讶为什么生病的人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好不容易挣脱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脚下一提,三两下便跃上房顶消失。 自然不知道身后男人掀开身上盖着的毯下地,只着一件里衣冰天雪地跟着她追了白余米,直到她身影消失于雪幕之中,他立于房顶之上,怅然若失,面色苍白如纸。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无归剑拢着袖子,沉声讽刺:“说来这事我也有错,当初便不敢睁只眼,闭只眼地任由你们搅和在一起。” 他紧抿一双薄唇。直到嗅到空气中沾染一丝丝血腥。 这才叹了口气,上前抬手搀扶起他家主人,看着他面无表情抬手,用衣袖抹了唇,衣袖上留下一抹怵目惊心的红。 “身染邪气,忌急火攻心,这下邪气入了心肺,”无归淡淡道,“怕是要遭受一些罪了。” 玄极这才抬起眼,像是才发现他存在似的,扫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无碍,去看着她。”玄极淡淡道,“近日城外邪气更甚,她无头苍蝇似的乱闯,仔细也染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无归心想,本就是邪神的神器,这玩意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带着特殊气息的空气一般,闻一闻,死不了人的。 却还是沉默地架着玄极,将他重新安置在床榻上,见他衣袖上全是鲜血,惊了一屋子的侍卫婢女。 无归冷着脸,将他那玻璃心妹子扔下的烂摊子摁回枕头上,又倔强翻身坐起任然坐立不安望着屋外,无归这才叹了口气:“我去看着她。” 玄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无归:“主人方才……其实并不是想道歉吧?” 玄极:“……” 无归摇摇头:“真狗血。” 之后拂袖离去。 …… 这边。 从偏殿逃也似的离开。 花眠也不知自己该去哪,在外面闲逛了一圈,确认了下包围着整座皇城的结界牢固与否——这玩意是擅长做这些的汐族捣鼓出来的,看着似乎像那么回事,但是谁也不知道它在锁妖塔面前是不是不堪一击…… 花眠用手戳了戳整个结界的阵眼中央。 说来也奇妙,在她这么做的时候,她的魂魄就像忽然被吸往很远的地方,隔着个玻璃罩一般的屏障外,她远远地看见风雪之中有个长相极美的女子,红衣如火款款向着自己走来—— 她眼角有一颗火红的泪痣,目光却是清冷的,隔着屏障,她对花眠笑了笑:“你该找面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和我那一日该有多像啊……没有十足,也有八分了罢?” 她一开口,花眠心凉了半截:面对锁妖塔,她的底气真的不是很足,更何况上一次见面,两人还大打出手,实在称不上“要好”。 她警觉地后退一步,然而结界屏障之外,锁妖塔却只是安静站立:“我只是不想看着再有同伴走上我的老路,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挺贱的,你眼巴巴贴上去,他们便要盘算着从你身上捞什么好处了……” “我只是一把剑鞘。”花眠干笑一声,“他能从我身上捞着什么好处?”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锁妖塔在结界外,找了块巨石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懒洋洋道,“老娘对你们这些天下生,天下亡的破事儿不感兴趣……给那个汐族柔柔弱弱的小贱人托梦,她也只会一脸智障大义凛然告诉我愿意为苍生与我决一死战——拜托,她以为她是谁啊,开在圣雪山莲池里一朵怒放的白莲?” “……” “今儿来只是为了告诉你,看在往日共职的份儿上,我且耐着性子让你们自己把那负心汉交出来,三日为限,三日之后,若再装傻充愣,管你是不是什么上古神器,照样砍了你丫的——” 锁妖塔转过头,目光忽然变得锐利。 “你也该好好想想,为那个男人牺牲,值得么?” 花眠握紧了拳头。 然后抬起手,捂住耳朵,面无表情地背过身。 屏障之外,锁妖塔“喂”了声,没想到这小丫头给她的回应就是这个幼稚的举动,正想说什么,却忽然耳闻一阵剑气嗡鸣—— 她翻身一跃而起。 下一秒,无归剑已抵到跟前,执剑少年面色如霜,丝毫不畏惧结界外阴风怒号,邪气冲天,那冰冷的目光之中杀意浓烈! 两人互拆几招,未动真格,锁妖塔却生生被他逼退数百步,离开了花眠视线范围内——又一个翻身,只见她绣鞋稳稳踩在无归手中长剑之上,弯下腰,修长指尖抬起少年俊俏的脸,吹了声口哨。 无归手中蓝光一闪,收了剑,侧身立于风雪中:“滚,莫在这蛊惑人心,你当世间所有人与你一样要被男人骗得团团转?” 锁妖塔不气,反而落地之后咯咯笑弯腰:“哪来的小狼狗,奶声奶气,与我这般谈情说爱,倒也可爱。” 无归白皙的脸上冰冷神情微裂:“谁与你谈情说爱?” 锁妖塔笑得更加开心,红衣摇曳,转身飘然离去。 无归收了剑,抬手拍去肩上积雪,转身回到结界内,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站在旁边失魂落魄的花眠,停顿了下:“我说他是喜欢你的,你信不信?” 花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无归挑眉。 花眠:“你懂什么?” 无归:“至少我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就气得站在那像个痴子似的吐血。” 花眠微微瞪大眼。 无归叹了口气,从手上玄魂戒里抽出一条狐裘披风,扔给花眠,冷鼻子冷言道:“主人急火攻心,邪气入心肺,眼下算不得太好……你再去看看他,这会儿想必他还挂记着你。” 花眠抱着手中的披风,沉默了几秒,而后扫了无归一眼,低声道谢后,转身往来时的路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狗血! 狗血爱我! ……马上狗血完了哎呀,三章内回现世! 第83章 【诸夏】 花眠原本想立刻回到玄极身边。 然而没想到刚走开没多远, 就听见身后一阵巨响,伴随像是琉璃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骚乱! 花眠脚下一顿回过头去, 茫然地看见东方天边,整个撑起来的结界破了一个骇人的大洞, 紧接着黑夜之中亮起一阵红光,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很远的皇城边,无数团被妖气包裹着的火球从天而降—— 花眠微微瞪大了眼。 亲眼看着东方皇城的一角民宅, 被天火降临, 瞬间淹没在火海之中。 她大脑一片空白, 眨眨眼忽然明白过来这可能是那个疯子锁妖塔为了强调“三日之约”给他们来得一个下马威! 花眠甚至来不及细想, 便被面黑如锅底的无归拉去救灾——整个皇城都惊动了,御林侍卫倾巢而出,经过阵眼的时候花眠还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善水:结界被破坏,身为结界主要施术者, 她被反噬也不意外。 花眠也无暇顾及她许多,只是来到那受到天火降临的地方时大脑堪称一片空白, 她记忆中上一次见到这个地方还是刚进皇城时,夹道有热闹的小摊贩在招揽生意, 有小孩抓着糖葫芦疯跑笑闹过大街小巷…… 而如今一片火海焦黑。 汐族人们祈求降雨, 无归不顾一身白衣,将一名被压在燃烧房梁下哭喊的妇人亲手拖出来,却发现这个时候她的下半身其实早已血肉模糊焦黑一片,惨不忍睹! 那妇人像是平白无故地只知道痛, 盼望着救援强撑着一口气,这会儿离开了房梁,尚未松的一口气,回头看了眼自己早已被杂碎的下半身,哭也不哭了,两眼一翻,这次是真的死去。 无归回头,看着花眠还傻楞站着,厉声问她:“还傻站着干什么?来帮忙!” 花眠没什么别的本事,幸好剑魄好歹也算半个神仙,火是不怕的,于是便赤手空拳,将那三人合抱的房梁举起,只身入汐族尚未降雨熄灭的火海之中,查看是否还有伤员—— 刚开始看见那些烧焦的尸体,她也十分受惊惶恐,直到看多了,便有些麻木…… 又是一家大户人家,因为有钱,宅子用料实沉,这会儿反而遭殃,花眠将燃烧得凶猛的房梁举起来,一看屋子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女人,她的背完全烧糊一片,人也因为高温痉挛成一个扭曲的姿势……看着是死透了,花眠摇摇头正想离开,这时候从她怀里听见了虚弱的啼哭。 停住了离开的脚步,她回过头走回那个女人身边,这才发现原来在她怀中还有一名死死被护住的婴孩,不知道为何没有被烟熏过去,此时此刻他仿佛知道有了救援,正嚎啕大哭! 花眠废了一点儿劲,最后不得不低语一句“得罪了”,拧断了那女人已经僵硬的手,才伸手要把孩子从她怀里拿出来…… 手伸出去的时候,发现手掌心插着一点儿碎木渣。 到底还是肉体之躯在行动,她之前居然也忘记了这件事,这会儿看着鲜血直流的双手,她这才如同那下半身粉碎的女人似的,后知后觉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咬着牙拔出木渣,弯腰将孩子抱起,走出身后的火海……重新回到大街上,这才发现原来这街道早已血流成河,一半的天火已经被熄灭,黑色的房子在鹅毛大雪之中冒着黑烟,街边到处躺着被皇宫侍卫们拖出来烧的焦黑的尸体—— 天火降临时,大多数普通百姓已经睡下,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出逃。 低下头,发现怀中抱着孩子已经安静下来不哭,花眠低下头,却意外地望入一双好奇而干净的眼中,清澈而无忧的模样,像是完全不知道片刻之前,自己曾经死里逃生,而家人无一幸免…… 他什么也没做错,一夜之间却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花眠心中茫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对玄极口中的“诸夏苍生”有了一个很详细的具体概念—— 而眼下。 她想,说是一句人间炼狱,也不过这般景象。 玄极心中一直装着的那些东西,就像是她此时怀中抱着啼哭不停的孩童,沉甸甸的,却如此鲜活。 …… 做完了所有的事,花眠这才想起自己有许多私事未做。 连头发都来不及拢一下,撩起裙摆便风风火火要冲回偏殿,因为方才目睹了那番惨象,心里还为玄极的病逝着急,连带着一路上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倒也强行撸顺了,突然想开了许多——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捞拘泥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患得患失的,玄极本来就是她的主人,她未来的夫君,那个善水如今看来暂时一根毛也别想分到,她又何苦因为她的事情跟他怄气? 他一直不应该只拘泥于那些小情小爱里。 更何况主人对她好不好,这种事她自己清楚得很,婚前抬到她那个小院子里的聘礼塞得人走路的地方都没有,刚开始她还兴致勃勃地打开来一样样看,到后面都打消了这念头——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了,她看都看不过来,青雀说,玄极恨不得把宝库里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拿给她了。 就这样一个好的男人,她能得到真是三生有幸,她的报答却是活生生将他气得吐血了—— 想想那张棺材似的脸,向来不喜不悲,只有他三言两语将人家气得吐血的份,哪里轮得到人家气他?而她却做到了,就为了听他亲口说一句“我心悦你”…… 吵架的时候,光想着他各种的不好了。 像是亲自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全然忘记了往日的甜蜜和他那些能让人心中小鹿乱撞的体贴举动,也忘记了他心中有的志向,他肩上背负着的包袱。 “……啊,我真蠢。” 现在想想,花眠恨不得穿越到半个时辰以前掐死那个冲动得昏了头的自己,一厢情愿深情表白之后拧头就跑,仿佛像是坠入了自己写好的戏本里自己为自己的委屈着了迷—— 这不是活生生将玄极往外推么? 想到这里,花眠脚下恨不得快得要生风,干脆化作一团蓝色的光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见,没头没脑地往来时的方向扑去,当时心里想着的就是心急火燎地想要见到玄极—— 问问他是不是要被自己气死了; 再问问他伤的怎么样; 病得重不重; 邪气入侵打紧不打紧; 然后最好能再摸摸他,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的手很疼,但是她突然又一些懂了他要做的事—— 立刻马上的那种。 花眠跑得快,像是没脑袋都苍蝇似的,正在心里盘算着要不和玄极和好之后,寻份大礼献给无归,也好感谢感谢他难得地多管闲事……就在这时,忽然“扑”地一头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被阻挡了去路,花眠被撞得头昏脑涨,生生后退几步! 花眠定眼一看,居然是上官濯月,大晚上不睡不知道出来闲晃什么……介于上次两人独处时发生的事儿实在让人不太愉快,再加上她现在急着去见她家主人,实在没空与他多啰嗦,两人对上眼,她一拱手豪迈地打了个招呼便要与他擦肩而过—— 然后就被原样拎了回来。 花眠觉得那“狐狸之窗”的眼睛实在是太生得惹人厌了些。 “你怎么在这?皇城外乱作一团……” “正是外头出了那等乱子,父皇让我来请人族领袖,却没曾想到他病得下不来床。” “……” 月色之下,她看见上官濯月好整以暇地瞅着自己,微微蹙眉抖开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正想问他做什么,这时候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捂住嘴,往偏殿那边带去—— 居然也是带着她往玄极在的地方去。 花眠心想那既然这样,也不跟他多纠缠浪费时间,反正到地方再甩开他就是……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劲儿也挺大,到了地方居然甩他不开,生生被压住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听见他附在她耳边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听见你家主人在与他那心腹商讨什么,原本以为是说锁妖塔的事,还想着偷听一二,届时哪怕没把人给父皇带去也好糊弄一下交差,却没想到他们在说的原来是有关你的事……” 人都是八卦的,别人私底下对自己的看法,是个人都会好奇—— 于是花眠一下子就不动了,她也想知道最近青玄对自己有没有一点改观什么的,虽然她没干什么好事,但是也一直很老实低调…… 只是如果她早知道接下来会听见什么,或许一开始就会拼命了挣脱开上官濯月,或者发生响声让里面的人知道她就在外面。 房间里先是青玄充满担忧的声音:“公子,城外妖气越发浓重,方才锁妖塔妖气碎了东边结界,压碎民房,死伤无数!” “救援呢?” “还在进行——公子,你先躺下,灾祸已至,这时候你一病员去了也无济于事——属下提及此事,只是想提醒公子,诸夏帝位角逐渐近,如此看来,属下担心那城外的妖怪会趁帝位争夺中,四族精英互相缠斗,待大家都精疲力尽,再坐享其成,渔翁得利……” 并不是。 锁妖塔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而帝位角逐要在三个月后。 如此看来,倒是真的可以看出锁妖塔对于邪神的光复大业真不太感兴趣,一心只想干死那个负心汉。 花眠有心急着,心想一会儿要告诉玄极这件事,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说服他赶紧在锁妖塔动手之前当一回小人煽动众人把狐族大皇子给战术献祭了,这节骨眼上,若亲眼目睹方才那般人间炼狱的景象,玄极这般性格,定然会认真考虑—— 正胡思乱想,脑子乱成一片。 这时候又听见玄极低低咳嗽了几声,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总觉得玄极每咳嗽一声,都是叫她给气的…… 很显然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屋子里面一顿混乱后,大约是青玄给玄极倒了杯水。 “公子,属下方才听下面的宫娥说,之前你又同那个剑鞘赌气,这才加重了病情,可是真的?青雀还拦着她们不让她们嘴碎,声声拖了几个下去掌嘴……” 青玄声音听上去老大不爽,花眠理解,毕竟大家都是不同角度的“护主忠犬”……要说惊讶,她还挺惊讶青玄也知道她是剑鞘这件事,她以为玄极不会说——毕竟当初她一番周折洗去众人记忆,现在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反倒是人人皆知,倒是显得她多此一举。 此时花眠倒也没怎么怪罪玄极,只是心底少有埋怨。 房间里玄极咳嗽的声音低下去,半晌淡漠道:“我让的,我住进这狐族皇宫,是让一群下人嘴碎这些有的没的?” 青玄似乎被他的说法噎了下:“照属下看,公子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她是剑鞘剑魄便时时刻刻如此惯着她,虽然完整的无归剑与剑鞘是角逐皇位的必要凭证——” “不然如何?”玄极听上去难得有些不耐烦。 “属下只是认为,以那丫头对您目前的态度来看,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因为将来可能会被封印在椅子长的事情就逃离开来,耽误夺位大事——她虽然胆小怕事,但是在对公子相关的事儿上倒是颇有一番觉悟与胆……” “青玄,”玄极打断了青玄,“我没想过利用她。” “……公子也知道,血狼湖底千年玄铁到底存在不存在,存在的话取出是否可以同样打造成一模一样的剑鞘,还是两说!”青玄声音变得着急了些,“属下知道公子心软,不肯利用那剑鞘对您的感情……只是,近日汐族女祭对公子也发情根深种,眼里越发揉不得沙,待它日能让她取出玄铁,重新打新剑鞘,公子顺利护下剑鞘同时抱得美人归倒是也两全其美——” 青玄的声音又缓慢下来。 花眠站在门外,忽然有点懵:什么抱得美人归?哪个美人?说好的那块千年玄铁可能不存在?那她这些日,对善水黏着主人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的忍让大戏,又是做给谁看? 还有青玄,那字里行间说得玄极仿佛对她只有对路边阿猫阿狗的怜悯和善心,没有其他,又是什么意思? “若它日确定血狼湖下并无玄铁,或者玄铁不可用,那为了帝位,最终无归剑鞘也还是要封印到龙椅之上……到时候,诸夏苍生与她之间,公子应当知晓孰轻孰重,切莫因为悲天悯人,耽误了更大的事业。” “青玄,别说了。” “公子!今日若在高位的人是你,早在第一时间将上官耀阳交出!那些无辜百姓不会——” “青玄!” 又一阵频繁的咳嗽,屋里的争执声声传入耳中。 上官濯月站在她身后,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脖之上,然而花眠却觉得浑身如堕冰窖,冷得她不得不咬紧了牙关—— 从头至尾,花眠在等着玄极的一句否认,然而玄极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当然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要想那么久…… 只知道每一分一秒,她的绝望和恐惧都在加深。 就像是不知道这件事最终怎么又和她扯上了关系—— 狐帝昏庸,只想着息事宁人,心中无天下苍生,如果玄极当不上皇帝,将这天下拱手让人,那下一个接手帝位的人,谁能保证他会将天下看在眼中? 若今日城东惨剧,只是一个开端呢? “主人,若只是要哄骗着那剑鞘不要因为害怕被封印而私自逃离,坏了大事,一再容忍那剑鞘生事任性,属下认为也不必如此……” 青玄的声音隔着房门传入耳中。 花眠心中,脑中乱成一片,自觉不应再继续听下去…… 今晚她已极为疲惫。 浴室不再等待房中沉默的男人做出回答,她伸手推开了身后的上官濯月,仓惶离开……下台阶的时候脚下险些一滑,还好及时伸手扶住身边栏杆,冰冷的雪触碰到手上的伤口,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站稳了,脚下一点,化作一抹光,匆匆离去。 却不知道在她身后,此时,屋内,男人带着疲惫的沙哑声音终于缓缓响起。 “青玄,你不用胡乱再猜测我的用意——天下与她,我皆不会放手。” …… “我从未想过要利用她,对她容忍,不过是对心爱之人心中怜爱,寻常男子常有俗情。” …… “若血狼湖下,没有千年玄铁,我便……这诸夏苍生,我不信只有坐在那个高位之上才能拯救!” …… “青玄,以前我尚且不懂,只以为生来便是为这诸夏,便是付出一条性命便也无妨……如今却是好像明白了一些,这天下,与心爱之人,我便也做不出取舍——” “没有了她,就算存得诸夏苍生万泽,民安万福,又……与我何干?”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屋外。 大雪。 屋檐之下,上官濯月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瞧瞧翘起唇角:他终究不过是一只卑鄙的狐狸,她太嫩,就这样轻易跌入他的圈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呃虽然我更新飘忽,但是榜单任务要求一周二万一,所以平均下来我一天还是有三千的!!!!!(厚脸皮) 第84章 【诸夏】 花眠也不是傻子, 事实上她也认真想过,玄极对青玄说得“我从未想过利用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毕竟那一日,男人抱着她在她耳边厮磨, 与她低语关于血狼湖底的第二块玄铁之事时,情深义重, 语气自然又坚定—— 若是骗人, 那他演技未免太好。 至于青玄说的那些话,花眠也不怪他, 毕竟他一直对她有所偏见, 只当她是个没用会拖后腿的……汐族那里发生的事, 是花眠亲手替换了他的记忆, 他不记得了,这种事又怎么能怨他? 本来青玄侍卫就是一根筋的人。 就像是玄极从小受到的教育一样,对玄极来说亦师亦友亦为辅佐的青玄侍卫来说,他心中对于“心怀诸夏”的概念怕是更加根深蒂固……他一直充当的角色九十在玄极动摇或者犹豫时, 出言提醒他,他该做的事。 只是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花眠而已。 玄极似乎被她影响太多, 也曾冲冠一怒为红颜,掏空了人族的宝库要迎娶她过分……这让青玄感到不安, 也是正常, 所以在书房里他话语里里外外都在旁敲侧击,玄极对花眠到底如何看待,大概便是如此。 以上。 花眠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这时候她自然不住住知道青玄虽然说是侍卫,但也实在位高权重, 有时候他见劝阻不了玄极,便会私下做一些“无伤大雅”的举动确保各种事项万无一失……比如找善水做个阵法,无论如何确保花眠不会私下逃走。 此时,花眠还是相信玄极的。 虽然当场仓惶逃掉,她心中还是愿意相信玄极最终会不忍负她……正如她之前说的,这般捂着,哪怕是冰块都该捂化了,他对她怎么能没有哪怕一点儿怜惜? 眼神不会骗人的。 他看着她的时候,明明一眸一笑之中,便只清晰倒影一个她而已。 …… 收拾好心情,花眠便安静下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安静地等在一边,日常还是跟着这些人商讨三日之约应当如何解决,每日为了“交出大皇子给锁妖塔放弃狐族的第三道封印”和“与锁妖塔斗到底”吵得不可开交。 要说有什么变化,花眠只是发现近日来偏殿周围的守卫又多了一层,就像是怕她随时会翻墙跑掉一样……除此之外,偏殿周围还多了一些隐藏得很好的法阵,大约就是哪怕一只苍蝇从偏殿里离开,都可以被追踪到的那种法阵。 花眠站在法阵旁边观察了许久,觉得这法阵布置得颇为精妙,想必应当出自善水大祭司的手笔,在防止阵内的什么人逃走…… 花眠干笑一声,不知这是青玄背着玄极所为,当下又不敢深思,正好此时一阵寒风吹来,她觉得有些冷,便拥紧了身上的披风。 转身,正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离开,这时候却发现上官濯月正站在她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肩上落了一些积雪,目光深邃,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眼下与花眠对视上,他淡淡一笑:“我还以为那夜之后,你便会离开。” 花眠指了指身后那追踪阵法:“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 花眠想了想,又笑起来补充道:“更何况,我身来便是无归剑鞘,跟随在主人身边……眼下要离开,我也不知道应当去哪,天下偌大,那般没有定数的事,我这样胆小的人,倒是有些害怕——倒不如被封印在龙椅上,百十来年,对于我这样的剑魄来说……” 花眠的声音逐渐变小。 她唇边笑容却并未达到眼底,便逐渐收敛起来。 那般无措,上官濯月尽收眼底。 “小剑鞘。” “嗯?” “不如跟我走罢,天下偌大,我予你一个归处。” 眼瞧着面前的男人弯下腰,生生逼近了她,花眠突然发现像是上官濯月这样不正经的人,一旦收起了笑容,居然看上去也颇有震慑力—— “并非玩笑,还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吗,那天我就想带你走了……”风吹起他的发,发丝扬起,遮住了他眼中的光,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相比易玄极,还是我先来。” 花眠抬起手摸了摸鼻尖,有些意外地撇了眼上官濯月,看见他眼底七分认真,倒是没想到这天底下除了易玄极还有别的人对她说出这种话来……想了想,挣扎道:“我还是觉得主人最后并不会将我封印的——” “那这些阵法设下,要拦着的人是谁?” “……” 花眠想说,其实要是他认真地求她,再龙椅上封印个几十上百年换的诸夏安稳太平这种事她未必不会答应,那日她亲眼所见一场天降浩劫,至今心有戚戚……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有些动摇,变得不是不能理解玄极。 更何况玄极若是张口,她向来不懂拒绝,这是早就想好了的事。 花眠有些无精打采,晚上玄极回来之后,只是粘着他,头靠在他的胸膛之上极为贪恋的模样,只是几次把那追踪阵法的事到了嘴边,她都生生吞咽了回去:她已经问过他很多,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保证,如今不想再以质疑者的角度去问他其他,徒增不快。 晚上靠着玄极,只是听见他稳重平缓的呼吸,闭上眼,耳边不知道为何却想起的是上官濯月的声音—— 【眼下要离开,我也不知道应当去哪,天下偌大,那般没有定数的事,我这样胆小的人,倒是有些害怕——倒不如被封印在龙椅上,百十来年,对于我这样的剑魄来说……】 【不如跟我走罢,天下偌大,我予你一个归处。】 花眠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怎么了?”男人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睡不着?” 花眠悄悄捉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嗯”了声,又摇摇头:“主人,我想同你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语落,感觉到男人宽厚的大掌落在她的发上,他笑着应了,说,不然还能怎样,你是我即将过门的娘子。 花眠这才闭上眼,不安睡去。 一夜有梦,睡得颇为不安稳,就像是知道了接下来即将会发生的变故一般。 第二天早上起来,原本将她抱在怀中的人已经不见,拥着的被窝温暖,花眠摸了摸空落落身体另外一侧,总觉得心中也跟着空了下来,颇为不知所措。 她想,我当真是太依赖主人了,以前明明也不是这般的,这样不好。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 原本躲在被窝里的花眠一抖,不得不说她最近对这种巨大的响动有些敏感……挠挠头,爬起来,此时青雀推门走进来,花眠便问:“外面怎么了,这么吵闹?” “邪神降世之前,到处都不太太平,”青雀看了花眠一眼,咬了下唇道,“姑娘,你以往读书时,有没有看过一个名叫‘锁妖塔’的神器修炼成了人形这件事?” 花眠打了一半的呵欠停住,她转过头,看着青雀,意思是自己知道此事,只是这事本应是无几人知晓的秘密,她一个婢女,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儿? 随后掐指一算,忽然想起原来今日正好是三日之约,这几天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昨天也没吵出个接过来,她差点儿忘记了这件事。 这时候又听见青雀道:“如今那锁妖塔伴随着邪神的复苏,也活跃了起来,现在在皇城外想要硬闯,说是她的仇人飞升之前历劫投胎成了狐族中人,投胎成了狐族大皇子,要狐帝把人交出来……” 花眠:“……” 果然,这件事最终还是闹得人尽皆知。 花眠爬起身,拽过外衣套上,草草梳洗完毕后感觉有些冷便哆嗦了下伸长了脖子要找她那狐裘披风,一边找一边问:“这些我都知道,所以现在呢,外面都在闹什么?” 她无奈地摆摆手:“我早就说这是私人恩怨,她要谁给她就是了,这件事跟邪神可——” “没有关系”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青雀道:“善水大人经过占卜,说那个锁妖塔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她要的人身上便有邪神荒的第三道封印……所以人不能交出去,这会儿,城门已经戒严,进入备战状态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花眠上下打量了下站在床前的青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呢?他没跟着瞎掺和吧?” 这个所谓的“他”,自然指的是大清早从床上消失的易玄极。 花眠盯着陷入沉默的青雀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突然问:“无归剑呢?” 青雀:“城外起阵,阻挡邪化锁妖塔闯入,公子一大早就带着无归剑出门迎战,只是奇怪地留下了剑鞘,还让我好生在此伺候着姑娘……” 青雀话还没说完花眠已经掀开被子站了起来,一扬手一身白裙出现在身上,紧接着仿佛一阵风一般从她身边掠过,消失在窗边。 …… 花眠到的时候,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善水支撑在结界之内,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结界,在结界之外,死伤无数,到处都可以看见烧焦的痕迹和被鲜血染红的积雪……狐族皇宫御林军大概有一半折在了这里,在他们身后,是结界中瑟瑟发抖的皇城百姓,和面色苍白的狐族大皇子上官耀阳。 而半空中,玄极正拎着无归剑与锁妖塔大战! 锁妖塔手中红色大剑与无归剑相撞发出刺耳嗡鸣,玄极咬紧牙关,肉体凡躯到底不是神器精魄对手,眼看着就要败落—— 花眠想也不想足下一点,化作蓝光剑气将锁妖塔撞飞,锁妖塔猝不及防向后掠开百米开外,定眼一看看见无归剑鞘身着白色衣裙,狂风暴雪之中裙摆翻飞,腰间一条描金红带将那细腰缠绕,此时,她绣眉微微蹙,眼中有光芒闪烁,看着她! “无归剑鞘!” 锁妖塔一声娇喝。 “你怎么来了?” 此时无归出现,伸手拦住花眠的腰,带着她落在地上,玄极也跟着落在地上,那张脸苍白如纸,他本就是大病初愈,走到无归剑与剑鞘兄妹跟前,拔出腰间软剑挡在他们与锁妖塔中间…… 花眠看了玄极一眼,又回头看了眼无归,见他额角尽是大颗汗珠,抬起手,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无归剑与剑鞘本为一体,我倒是不知道你与主人说好了什么要将我撇下,只是你一个人,能成什么事?” 无归抿起唇,却不反驳,只是脸色有些不好地看着花眠,看样子他刚才确实经历了一翻苦战。 花眠扶着无归站起,此时听见身后结界中,上官耀阳正拎着上官濯月的领子问他,无归剑怎么修得人形的事,嗓门大得要命—— 花眠本就对他做缩头乌龟贪生怕死颇为不满,嘲讽撇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而后投身战场,专心应战! 翼族的弓,人族的剑,汐族的恢复法术,各种剑光法术的光交织正一片,原本对付锁妖塔一人倒也显得浪费……然而锁妖塔麻烦的地方在于,她本就是戾气聚齐,关压邪魔神器,塔内那些曾经为祸一方被捉起来的妖怪各个都非寻常角色,眼下倾巢而出,多少个人都不够它们祸害—— 守军节节败退。 花眠看着一片片倒下的御林军,几乎都懒得再强调,她早就说过会是这样,姐姐早晚要破,锁妖塔无论如何都会把上官耀阳带走,这些人只是白白牺牲…… 可惜没有人听她的。 为了口口声声所为“大义”。 阴风怒号之间,花眠以剑鞘之身挡在玄极面前,替他生生抗下锁妖塔的又一剑,双手握在剑身之上有鲜血滴落,锁妖塔手中剑刺透花眠心脏往下几寸,剧痛袭来,花眠却顾不得疼痛…… 此时玄极一把扣住她的腰转身将她护住,同时手中剑光大盛,直扑锁妖塔面门—— “到有些本事,”锁妖塔轻哼一声,闪身避开,面颊之上被剑气所伤,她露出狰狞又疯狂的笑,“你们要护着那个负心汉,便护着好了,我要这皇城苍生,替他陪葬!” 话语落下,原本乌压压的天空忽然风起云动,邪气像是一个巨大的琉璃罩缓缓落下,而最中央,正对着善水撑开阵眼的地方,邪气逐渐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光剑,高高悬空—— “阵眼要破了!” “快让开!” “能不能撑住,汐族女祭她……” 众人慌乱之中,最终还是要迎来,恐惧与绝望将他们笼罩。 花眠在玄极怀中安稳落地,胸前衣衫尽数被鲜血染红,很是赫人,不过这对她来说不过皮外伤,倒也无碍,反而是玄极双目怒红,欲拎着无归剑与锁妖塔继续再战—— 正欲转身,这时却听见善水叫他。 花眠也跟着抬眼看去,只见阵眼中央,汐族女祭趴跪在那里,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她满脸凄苦看着玄极以及他怀中的剑鞘剑魄,葱白的五指无声收起:“无归剑本与锁妖塔同根而生,只要用无归剑祭这阵眼……” 祭剑? 花眠心头一惊,下意识捉住玄极手腕。 而锁妖塔汇聚全力撑起的大剑,已摇摇欲坠,剑尖之下,是整个狐族皇城…… 阵眼之下,汐族女祭被邪气入侵,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此时花眠甚至来不及去问玄极该如何选择,便看见玄极将她放置在结界旁一颗大树之下,毫不犹豫拔剑往阵眼中央走去—— “主人……” 不要。 狂风卷起,雪花迷了花眠的双眼。 待她看清时,只来得及看见玄极冷漠而不为所动侧颜,他一手将无归剑挥起,利刃破风之中,他一跃而起,将无归剑深深插.入阵眼之中—— 蓝光大盛,他人不见,而唯独花眠与上官濯月可见,无归剑中,少年纤细身影一跃而起,张开双臂当胸将锁妖塔那把巨剑拥入怀中,锋利的剑间穿胸而过! “无归!!!!!!!!!” 花眠瞳孔微微缩聚,本是孪生,无归生受之痛如有一把大剑同样至她胸口穿过,当漂浮在半空中,少年身上白衣为鲜血染红,花眠也感腹腔剧痛,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将她的意志夺去—— 阵眼之中,无归剑发出“咔嚓”一声不详裂音。 结界之外,锁妖塔全力一击不得,只能撤退,走前看着向着阵眼急急飘然而去无归剑鞘背影,仰天一笑:“早于与提醒,男人不过如此,什么神器,在他们眼中不过可趁手一用工具而已,不会哭不会痛——” 那边,花眠已经接住从空中落下的无归。 两人摔作一团,跌入阵眼中央。 嘲讽的是,自无归身体中爆出蓝光冲碎了一切邪气,倒是真有一番用处,天空放晴,人们微楞后,开始欢呼。 “无归……” 花眠死死抱着无归那了无生气的人形剑魄,他吐出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她颤抖着伸手去捂,却让那粘稠温热液体沾染自己手中……她浑身一颤,身体僵硬,茫然抬起头看着不远处—— 满城皇城百姓,自玄极面前跪拜而下,齐声高呼人族领袖尊号,好不威风。 而她只觉眼前一片血红,阳光之下,满目苍夷,她却不知道与谁人说理。 【什么神器,在他们眼中不过可趁手一用工具而已,不会哭不会痛……】 此时,他与她不过数步之遥,却仿佛隔了无穷尽之路。 当万众瞩目之间,他转身向着她走来,她却狠狠一缩,抱着无归生生后退一些……眼中的茫然和惊恐如此陌生,生生让他停下了走近她的步。 “老子没事……胆小鬼。” 花眠只感觉到,无归抬起冰凉的指尖蹭过她的眼角,语气还是像平日那样含笑嘲讽—— “哭什么。” 花眠想说我没有哭,却最终只是低下头,将脑袋深深埋入兄长怀中,让他胸前涌出的温热血液沾湿了她的发,又被寒风吹成冰晶……如她此时心中苍凉,狼藉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呃明天诸夏剧情就结束啦 第85章 【诸夏】 北狄皇城传来一件喜讯, 狐帝那个不学无术、没个正经的二皇子殿下上官濯月要大婚了。 城北刚刚遭了灾,被锁妖塔一闹整个皇城的人都是死里逃生,这会儿大家每天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得灰头土脸的, 掐指一算,也是该有点儿喜事冲冲喜……于是皇族大婚, 皇城开始张灯结彩时, 大多数人都忘记问了一个非常核心又重要的问题:新娘子打哪来的? 大部分人说起这事儿皆是一脸茫然。 而知道这事儿来龙去脉的人则皆是一脸便秘。 “……这事儿说来话长,那个二皇子殿下要娶的姑娘, 好像是人族领袖易玄极的未婚妻。” “啊?” “呃, 就是这样。” “啊啊?” “毕竟还没过门, 说什么未婚妻都是虚的, 谁抢到了算谁的呗……二皇子殿下是这么说的。” “……” “人往高处走呗,二皇子殿下再如何,等大皇子殿下继位后也是个王爷。” “话不能这么说那易玄极祭剑救城,最近也很得人心, 那女的——也不怕押错宝呐?” “嗤,呸呸!我听说可不就是因为祭剑的事儿闹了矛盾, 这才改嫁的么……” “嘘——” 偏殿屋檐下,两名宫人窃窃私语, 说得起劲。 又被偏殿里“嘎吱”一声推开的门声音打断了, 从里面探出张不耐烦的脸,狠狠地瞪了两名宫人一眼,他们不得不同时收声,拱了背, 拢着袖子灰溜溜离去,走时也不忘记瞥了眼藏在阴影下的偏殿大门,眼底含着不屑。 青雀狠狠将房门关上,咬着下唇看着身后坐在茶几边的少女—— 那日那场巨变让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像是以前那样,慵懒而灵动,总是有些好动的样子,现在她总是沉默地坐在某个地方,一坐就能坐上一天; 以前她的眼中黑白分明,眼中有光,如今却如同一潭死水; 以前她就很少笑,最多在易玄极的面前展颜,如今便笑得更少了,哪怕是勾起唇角,眼中也还是一片安静; 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青雀甚至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严重变故,只是对那日锁妖塔宣战,易玄极祭剑救城的事略有耳闻……青玄大概知道得更多一些,但是他也不愿意与他人多说,只是这些日子对花眠的偏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偶尔提起花眠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青雀光只知道,祭剑救城后,无归剑差点儿就碎了,是花眠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保了下来。 之后她生生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不省人事,她家公子也跟着在床头守了一个多月,几乎是寸步不离……什么灵□□丹都往下灌了,但是她就是不肯醒过来。 还是某日,公子因为别的要事不得不走开,偏偏在他不在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默默地睁开了眼……青雀几乎喜极而泣,却还没有来得及打发人去通知公子,便听见花眠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说,她要接触和他的婚约。 青雀当时一头雾水,意外的是,对于花眠的决定,玄极听过之后只是沉默。 当晚在她房间门外生生站了一夜,天亮时转身走开,之后,两人就形同陌路了。 青雀还是在玄极有意无意的指示下留在花眠身边伺候,好在花眠并没有将对着玄极的一腔怒火发泄在别人的身上,对青雀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青雀很想搞清楚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追问青玄,那家伙却是一脸心虚加欲言又止,最后被逼急了,还让青雀给传话,要跟花眠道歉。 青雀被蒙在鼓里,这些天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 并不知道这些神经比麻绳还粗的男人们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再后来,狐族二皇子的东西一箱箱的往偏殿抬,等青雀反应过来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都是所谓的“聘礼”时,关于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充当老实人,接盘人族领袖易玄极未婚妻的“奇谈”已经由遮遮掩掩变得人尽皆知。 ……众人有些懵逼。 当事人却显得非常淡定。 此时此刻她坐在茶几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又转过身细细检查着过几日要穿的嫁衣针脚——与人族那火红的嫁衣并不相同,狐族的嫁衣是白色的,纯白的羽衣带着巨大的兜帽,在人族看来其实白色是不大吉利的颜色,但是听说这羽衣在狐族世代相传,又一些特别的意义,尤其珍贵。 火红的滚边,描金线的百鸟繁花,唯独这两样看着有一些婚礼的热闹。 “姑娘,那羽衣上的百鸟繁花倒是看着有些眼熟。”青雀没话找话,她怕花眠天天憋着不说话能活生生把自己闷死。 “嗯,”花眠柔软的指尖从那百鸟繁花纹路上扫过,听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漠,“无归剑剑鞘上的图案照着搬过来的。” “咦,”青雀一愣,“怎么用那个图案啊?” 花眠轻笑一声,垂下眼,却并未作答。 曾经捧着嫁衣,满心期许那一日的到来,挑灯细细在红嫁衣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缝下一朵属于无归剑鞘上百花中的一朵……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拥有一副完整的与剑鞘雕刻图案相同的嫁衣,若是那个人当初这么做了—— 她恐怕会幸福激动得死掉。 “……” 敷衍勾起的唇角放平,花眠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地将正在打量的嫁衣放回了礼盒里打发青雀放好。 “无归公子呢?” “公子好着呢,今日去看的时候,好像已经可以稍站一会儿,练一会儿剑了。” “他怎么那么闲不住啊?蚂蚱似的。” 青雀笑了起来,不太清楚这忽然冒出的无归公子,和花眠姑娘是什么关系,看着倒是亲密。 那日祭剑归来,她渡了一半的修为给他,像是对着个被□□得一塌糊涂的旧衣裳缝缝补补,原本只是向死求生,苦苦挣扎,没想到还真被她把人给了下来…… 玄极给无归随便找了个身份搪塞过毫不知情的人们,然后将他安置在养心殿内修养——前几日花眠去探望他时,他已经可以下地走动,只是胸前那一道伤疤实在触目惊心,让人轻易想到那日锁妖塔的邪气大剑对着他穿胸而过的一幕……花眠当着他的面又好好哭了一轮,然后无归就不许她再去探望他,说是嫁人前流泪,终归还是有些不吉利。 花眠没说什么,她也没有告诉无归,其实吉利不吉利根本无所谓,她已经生无波澜地活了四千多岁,接下来的几千岁,她也还是会这么渡过的—— 拽着无归说了一些话,还谈及自己的婚礼,又不可避免地说到了他们的主人,花眠沉默了几分钟好好对无归拜托了一件事,无归听后勃然大怒,直接将她哄走。 之后更是对她闭门不见。 当真白眼狼得很。 花眠想着,又觉得有些疲惫,见青雀踮起脚想把放嫁衣的礼盒收好,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她微微蹙眉让她就随便找个角落摆着行了当心摔着……等月亮完全升过柳梢头,青雀退下,屋子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花眠吹熄了蜡烛,滚上床拉上被子把自己裹好,又在冰冷的被窝里打了个寒颤。 这个冬天实在是太漫长了,她心想,也不知道春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她倒是想要看看,书中北狄的春天草长莺飞的模样。 闭上眼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却全无睡意。 睁开眼,翻了个身,就看见坐在窗棱边,将撒入的月光完全遮掩起来的高大身影……花眠握着被窝的手紧了紧,缓缓闭上眼,用平静的声音说:“我窗子没关是为了通风,屋子里生了暖盆难免气闷,不是为了让人半夜自由出入。” 平静的声音几乎沉浸在夜凉如水当中。 来人闻言,至窗边一跃而下,花眠翻身坐起时他也往这边走,来时的路上不小心踢到了青雀挪到一旁、放着嫁衣的椅子,低头看了眼,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用脚把椅子踢到更角落的位置。 他走到床前。 花眠拢了拢头发,抱着被子坐起来,嗅到了那逼近的人身上带着外面寒风的气息,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有事?” 大半夜的,能有屁事。 玄极站在床前,看着身着简单里衣拥着被子坐在床踏上,一脸冷漠的人……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那双深色瞳眸变得更加深沉:“没事,路过,便来看看你。” 他嗓音沙哑低沉,声音之中似有隐忍。 “进来可好?” “有什么不好的,吃吃喝喝,安心等嫁,”她勾起唇角,面露嘲讽,“虽然难免听些流言蜚语,编排我如何盘门富贵,水性杨花,但是所幸一墙之隔,说便说了,也不至于少块肉,关上门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花眠。”男人沉声打断她,似不愿意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花眠乖乖闭上嘴,于是屋内又陷入片刻宁静。 ……我们何苦至此—— 如同陌路。 见面争锋。 握着被子的手稍稍收紧,心中像是被兽爪挠过……在他那沉痛的目光注视中,这些天她以为已经有结疤的伤口又毫无防备地裂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漓,呼吸之间仿佛都带着令人窒息的疼痛。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这点至始至终,如今也未曾怀疑。”她抱着被子站起来,站在床上让她比男人稍高一些,借着屋内的昏暗的目光,她稍稍倾斜下身,将自己的脸凑到了他的脸边,“……只是怪只怪我终究还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那日你把无归毫不犹豫祭出,忽然让我想明白了许多,诸夏苍生与一个我,成千上万和一个一,你只不过是做了一道简单的算数题。” 冰冷柔软的指尖轻点在他的鼻尖。 “若是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附身,蜻蜓点水般亲吻他的唇瓣,熟悉的气息扑入鼻中,只是他唇瓣有些干燥起皮,这些天他过得并不好—— 花眠心中却诡异地燃起一丝丝快意。 “只是不幸的是,我是那个个‘一’,就像是无归对你来说不过一把神器,对我来说却是孪生兄弟,我和他一般啊,会哭,会笑,也会痛……” 花眠絮絮叨叨地想到哪说到哪,有些没有逻辑,她也不知道玄极听懂了没有……只是最后这些碎碎念被他突如其来的吻打断—— 他扣着她的肩膀,让她连续后退跌坐在床榻之上,与此同时他单膝跪在床上,吞噬她的唇舌,固定在她腰间的铁臂仿佛要将她的腰拢断……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便感觉他在颤抖。 “别嫁……” 她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仿佛声带被撕裂的沙哑。 “别嫁给他。” 花眠沉默。 良久,她抬起手,柔软的手掌心蹭了蹭他的脸,被新生的胡渣扎得有些痒痒……她一边心想“该修面了啊”,却推开了他,黑暗之中,只是对视上那双尚可看清的脸,含糊地笑了笑:“别哭,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言语之间,指尖轻弹去让人心烦意乱的微微湿润的触感。 “玄极,天下偌大,我这样胆小又懦弱的人,只不过想要一个归处。” “……” “而你,或成千古一帝,却并非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一定讲完诸夏啊啊啊啊啊啊我日!!!! 第86章 【诸夏】 无论如何最终还是到了花眠该出嫁的那日。 虽然花眠就住在皇宫里, 上官濯月也早早就成年在外面开了府,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是把花眠从宫里往外抬进皇子府, 所以只得提前一天让花眠住进了城外的驿馆里。 大婚当日一大清早的,花眠便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扔进浴桶里下萝卜似的洗了个干干净净, 被人从浴桶里架出来时, 她还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婆子用棉线绞面,把她疼得一个激灵, 这才算是彻底醒了过来。 开了面,坐在铜镜跟前,花眠看着自己的脸也没觉着哪儿不同了, 反倒是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说后悔么? 也不会。 上官濯月虽然平日里没个正经, 然而认真起来也算是清俊秀逸, 眉目俊郎,往那一站不嬉皮笑脸倒也像个风流书生, 偏偏功夫也并不在大皇子之下, 花眠总有一种隐约的感觉,上官濯月只是不争,□□他想争, 那诸夏帝位,怎么也轮不到上官耀阳那个外强中干的怂包窥视—— 皇城之中有多少拎不清的适龄少女芳心暗许,奈何上官濯月也从未放在心上,开府至今, 府上除却一两个开府时候狐帝硬塞的侍妾,反倒再也没往家里抬过人,前些日子还认真问过花眠,这两个侍妾若是她顶不顺眼,也打发了走也没关系。 如此一看,反倒体贴,像是花眠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 她也没问上官濯月这么就看上她一个老太婆了,思来想去难不成是那日见她千杯不倒,十分喜爱这般能喝的老太婆,所以才执意要娶回家……呃,如此一想,口味颇为奇特。 “……” 妆娘给花眠上妆时,花眠胡思乱想,堂而皇之的走神,周围的人只当是新娘子紧张得不善言辞,纷纷围着她嘻嘻哈哈说些吉利的话活跃气氛……只是他们说什么,花眠倒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周围的人乱糟糟挤了一屋子,抬起头她却一个都不认识,青雀昨日想留下,但是她到底还是浮屠岛的人,眼下花眠□□又微妙,担心她留下落人口实,狠下心将她赶走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如今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然她有些想找个人问问无归去哪了,毕竟那是她唯一的家人,大约也是唯一一个此时能给她送嫁的人。 此时上了妆,被人扶着起来换上洁白的嫁衣,不似人族那样出嫁时金冠凤钗,狐族的新娘打扮反而淡雅朴素许多,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白色的靴和白色的嫁衣,只有金边描花看着有些喜庆,花眠好奇地问过上官濯月,为什么狐族的嫁衣是这种颜色…… 当时上官濯月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头,伸手拉扯了下她的袖子:“是不是看着像是丧葬的敛衣?” 花眠尴尬地点点头。 “本就是这个意思,大约就是意为‘从一而终,至死方休’的寓意吧。”上官濯月是这么解释的。 这样的说法虽然有些奇怪,倒也符合花眠的心意。 上官濯月是皇子,所以眼下在花眠眼前伺候的都是宫里派出来的老嬷嬷,在花眠把嫁衣穿好之后,便又被宫娥扶着回到铜镜前,散了发,那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用颤颤悠悠的手拿过了放在梳妆台前特制的雕花桃木梳子,给花眠梳头发—— “一梳梳到尾。” 那梳子从头顶轻飘飘地至发尾,扯着头皮,麻酥酥的感觉。 “二梳姑娘白发齐眉。” 花眠坐直了身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尾上了一些红胭脂扫尾,着实喜气,她试图勾一勾唇,露出一丝丝笑意。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笑着笑着,唇角又忍不住放下了,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她在浮屠岛上,紧挨着藏剑阁书房的小院子,里头还种了一些专门倒腾来的无量花,从今往后,也不知还有没有人能稍微照顾它们一下。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它们原本种在峭壁之下好好的,本不该强行将它们移植。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啪嗒”一声。 窗户外的屋顶之上,有什么陶瓷的东西咕噜咕噜滚下来,落在屋外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发出好大的声响。 老嬷嬷梳发的动作一顿,宫娥拢着袖子到窗边看了眼,只见摔在一楼门前的只是一个酒瓶,遂放松下来,缩回脑袋抱怨:“也不知道哪来的猫儿,叼来个酒瓶又滚下房檐摔碎来,倒是取得个‘岁岁平安’的吉祥兆。” 这宫娥也是个会说话的汤姆猫,房间顿时又恢复一片喜气。 花眠梳好了头,挽好发髻,老嬷嬷说,姑娘往后嫁为人妇,可不能再像是少女般披散着发,花眠点点头,抿起了唇,白色的盖头落下遮挡住精致的妆容。 花眠站了起来,面朝窗外的方向拧了拧头。 “猫。” 她的嗓音有些低沉。 “怎么了?” 距离她最近的宫娥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她。 “……猫,”花眠扶在宫娥手臂上的紧了紧,“赶走了么?” 她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些气喘的短暂气音,仿佛听上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又像是有些哽咽……然而仔细侧耳倾听,喜帕之下,少女却安静得仿佛呼吸声音都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 那宫娥听了,只当是新娘子即将过门的不安和激动,笑着探头瞧了眼窗外,屋顶上倒是什么都没有了,一阵寒风过境,卷起雪尘,屋顶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赶走了,”宫娥依然是笑吟吟的,“姑娘怕猫么?” 片刻沉默。 这才听见低着头的人小声地“嗯”了声,安静道:“有些过敏。” …… 出了驿馆,一眼便见门外,无归早已候于驿馆门外,衣着光鲜雍容,那般精致眉眼惹得围观少女纷纷偷瞧,而他尖细下巴藏于脖间抹领之下,面容白皙,大病初愈的模样。 花眠远远看去,略带期许。 无归似感觉到她的目光,又像是想起来一些什么,顿时那张原本就甚无表情的俊脸有些不耐,微微蹙眉。 “无归……” “闭嘴。” 无归身下白色骏马不耐刨蹄,有彩轿鸾车紧随其后,数十名司礼宫人浩浩荡荡,每人面带白色狐狸兽形面具,手执宫灯,彩锣,折扇,金银托盘,宫娥二人一人高撑红伞,另一人待花眠跨过门槛,上前,将托盘之中制作精美狐狸面具盛于花眠跟前—— 那面具有狐狸尖耳,尖鼻,兽唇以红色丹砂勾描唇角上扬,眼以同色描边,下有狐族皇室图腾,右侧有一缕红色流苏垂下,花眠捧起面具戴上,流苏迎风轻摇,栩栩如生! 花眠戴上面具,又被扶上鸾车,此时,擂鼓声起,从很远的地方,忽然有竹丝之乐悠然响起,乐曲时快时慢,如雨点,如雷鸣,又如春日鹂鸟之鸣…… 仪仗队伍缓缓向前行。 行至皇城之前,忽一阵狂风吹来,花眠忽然嗅到桃花的香,她微微一愣,稍稍掀起盖头往外看去,却见极其令人震惊的一幕—— 只见冬日暴雪覆盖之下,街道两旁的桃花树却忽然抽枝散叶,顷刻之间桃花尽开,灼灼其华,有百鸟至天空成群飞来,围绕鸾车,久久盘绕! 队伍前方,伴随着彩锣一声轻响,竹乐之中,大祭司忽然开口吟唱—— 【暴雪春来,百鸟齐鸣,天蚕羽衣,狐狸娶亲……】 霎时。 街道两旁,百姓跪拜—— 而身材高大修长的男子便在如此场合执剑从天而降,在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之前,那抹黑色轻盈落于一片白色的仪仗队伍之前,足下一点,再至鸾车面前! 队伍最前方,无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当下勒马,当看清来人的脸,微微一怔,那张冷漠的脸难得露出震惊的表情,欲言又止…… 然而来人却视他为无物,只身探手,一剑挑开鸾车围帘,朱玉碰撞噼里一阵乱响之中,他收剑,一脚踩在已经因为骚乱停下的鸾车跟前,弯腰探手,将戴着面具那人的面具掀起来,斜放至额上。 面具之下,她唇间一抹红,从未如此夺目,也从未如此刺眼。 她抬起头,平静与来人对视,两人相视沉默,男人却径自一笑,仿佛嘲讽她,更像是自嘲:“花眠如何认为我当真会允你嫁了去?” 他说话时弯下腰,唇舌之间的酒气扑面而来。 粗糙的指腹抚上她的唇瓣,细细揉弄。 她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他。 玄极眼神微动,在她平静的目光下仿佛无所遁形,虽唇边在笑,然而嗓音沙哑,眼中有血丝,难得一见狼狈,见她不搭话也不理,只是自顾自低下头道:“那日……你可是以为我又要道歉?” 花眠眼神微动。 那从头至尾如面具面容终于产生一丝裂缝。 而玄极只是认真看着她的眼:“你如此了解主人,然而唯独那次却是猜错了——我并非是要同你道歉,那日言语诸多,其实不过是想要同你说……” 花眠抬起手,扣住他的手腕。 男人手微微一颤,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更加清晰—— “不过是想要同你说,我喜欢你。” 扣在男人手腕上的手微微收紧。 然而他却定定地看着她:“我喜欢你,若说以前思绪模糊,尚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今日我却清明得很——那日百姓皆跪拜于脚下,高呼我尊号大名,然而我却并没有一直以来目标达成的喜悦……” “别说了。” “之后日日夜夜,我能回忆起的只有那一日你看着我,满眼防备……” “易玄极!” 极力压低音量的低吼让他声音停顿了下,他抬眼看入她的眼中,见她眼中满是厉色,他却再也不管不顾,只是胸腔起伏,略微颤抖指尖拂过她的面颊,声音低沉:“跟我走。” 花眠伸出手,捉住他的指尖。 这一次叫的却是无归。 玄极有些不以为然,此时再叫无归又能如何,今日他无论如何都会将她带走,借酒沉醉装疯也好,一时糊涂成千古恨也罢,眼下这天下—— 这天下,看在他眼中,已经不如一个他。 天下英雄何其多,少了一个他,还有千万站出来。 而她只有他! 玄极伸手,将她纳入怀中,思念多日的柔软身体拥入的那一刻,就像是漂浮多日的双脚终于落了地……感觉到怀中人僵硬几秒,却终于回手犹豫地攀附上他的腰—— 在他怀中,她话语在微风之中,仿佛叹息:“主人,至今,我终于等到了你这句话。” 蓝光至他们周身亮起。 玄极微楞,忽然觉得周身微凉,仿佛有什么人拎着一桶凉水至头顶浇下,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这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一把搂住花眠的腰,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无归—— 有蓝色的光在少年双手中汇聚。 群鸟惊飞。 桃花摇曳,花瓣散落一地。 …… 三日前。 少女一只手撑着下颚,懒洋洋坐于茶几边,于床榻之上满脸病容少年闲聊。 “我倒是觉得,现在挺好,主人心怀天下,纵然心中对我有两三分当真的喜爱,我这样的人如此喜爱蹬鼻子上脸,却还是会妄想与苍生再抢剩下的七八分……” “哼,你也知道自己蹬鼻子上脸。” “如今我心灰意冷,但是却也知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主人就这样放下便也罢了,我便正好也死了心,和上官濯月那狐狸凑合凑合过一下日子……只怕万一我出嫁那天,众目睽睽之下主人干出抢亲这等戏码,我便又要死灰复燃……” “………………………………” “那可怎么办才好?” “你若是想我死,何必渡一半修为给我再把我活活气死,直接半月前让我走得痛快不好?” “……” “我只是觉得主人真的干的出那种事,他那样的男人,表面规规矩矩,性子里可是野得很——” “要吐了。” “无归。” “……干什么?” “你遗忘咒用得好,不像是我半桶水,你答应我,若那日主人真的来了,你索性便施个遗忘咒语,让大家都忘记好了,连带着我一起……” “屁!” “都忘记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的事了,忘记了他,我也给自己放个假吧,去一个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纷争的地方。” 床榻上的少年沉默。 坐在茶几边的少女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探头看了看外头大雪纷飞,笑了笑,拉上窗……木窗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她听见少年在她身后道:“你明知道他肯定也是喜欢你的……” “可我也不愿意他为了我,把一生的使命与抱负都放下,没有了那些,易玄极还是我喜欢的那个易玄极么?”她言罢,想了想干笑一声,“……你看,我对他要求也是如此之多,蛮不讲理。” “你欲如何?” “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喜欢一个人了。”花眠立于窗边阴影之中,她说话声音平静,不见脸上情绪,“只愿终身与寻常物品为伴,求一个清净,任性沉默寡言也无妨,不用交付真心,离开时亦无不舍,亦无喜悲。” “……” “无归,你不懂,喜欢一个人,真的很辛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诸夏篇写完了捶地,回现世了!!!!!!! 第87章 【诸夏】 玄极从浑浑噩噩的梦中醒来时, 头痛欲裂, 就好像大脑被人剖开来被人活生生挖空了一块……外面雪停了, 只是天空云层还是很厚,不见繁星与明月,寒风肆虐。 男人一身是汗坐起, 靠在床边, 长腿曲起, 沉默半晌。 ……人人都知道西荒浮屠岛常年为冰雪覆盖,玄极以为自己身强体壮早习惯了那种恶劣天气, 想不到北狄干冷的冬天比浮屠岛有过之而无不及,前些日子他才染了风寒,居然病得倒下, 听青玄提起, 病入膏肓时居然还颇为矫情地吐了两口燥血, 吓坏了这狐族皇宫里的御医。 至今回忆起这件事,玄极还是觉得颇为丢人。 没想到更丢人的还在后面—— 这不, 好不容易养了几日把身子养了回来, 原本以为已经无大碍,却没想到,昨日去给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送亲的路上, 病情居然反复起来……他病势来得凶猛,当时差点儿在新娘子的鸾轿前至马上跌落,好在最后硬撑着到了二皇子府邸门前,才一背冷汗被青玄架着去休息, 这才没丢了人。 ……这事儿若是让他父亲知道,定要嘲笑他见不得大场面,就像是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书生,挨过了饥寒交迫,凿壁偷光的苦读,却生生因为压力太大病倒在科举考场上一般,心理素质极差。 思及此,苦笑一声,玄极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冰凉的茶水划过喉咙,喉咙之中的苦涩和燥热却丝毫没有缓解,索性举起茶壶对着嘴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滴入胸口敞开的衣领中…… 将茶水一饮而尽,抬起衣袖随意擦了擦,男人抿了抿唇这才发现唇瓣干裂起皮,微微一愣,转头点燃了蜡烛,却看见铜镜之中,自己的面容十分憔悴—— 仿佛已经有几天未曾好好休息。 “……?” 玄极心中微微困惑,前些日子锁妖塔曾经来闹事,关键时刻他祭出无归剑挽救千万生命与水火之中,虽然差点毁了无归剑,但是好在有随身的浮屠岛铸剑师将无归剑回炉打造,避免上古神器毁于一旦……而今皇城之中,人们因承人族领袖救命之恩,一时间,万民归顺,“易玄极”三个字的威望,居然隐约有威风压过狐帝的趋势—— 眼下正是诸夏帝位争夺前期关键时刻,收拢民心,这不可谓之不是一件好事……有什么事又能烦恼得他连续几日萎靡不振,憔悴万分? 困惑之间,玄极下意识用指尖细细摩擦手中紫砂茶杯,片刻之后仿佛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手中捏着的空杯子,一哂,自嘲自寻烦恼。 又见窗外天色尚晚,距离起床练剑时辰还早,虽然眼下头脑清醒,气胸烦闷,却还是转身,准备搁了被子再眯一会儿…… 手中的杯子随手搁置在桌上,这时候却无意间碰到了另外一个杯子,那杯子倒下后在桌案上骨碌碌滚了一圈,眼瞧着要摔在地上摔个粉身碎骨,所幸黑暗之中被男人眼疾手快弯腰接住,这才幸免于难—— 玄极:“?” 将手中被子与方才自己用过的那个并排摆在一起,两只靠在一起的杯和一壶冷却的茶,不知为何看的叫人又是心口一阵闷烦……玄极尚未来得及回过神,万分不明白自己何时染上了心绞痛的毛病,又稳不住沉思:这狐帝给安排的偏殿房中,他一直一个人住,为何桌子上却准备了两只杯子? 心中起疑,又忍不住自我调侃,难不成这屋子里曾经住了两个人? 然而待玄极转身回到床边,却见床铺之上,却明明只有一床被子,一个枕头。 玄极拎起被子抖了抖,就像是要从里面活生生抖出个人似的,做完这等幼稚举动又忍不住想要继续嘲笑自己:一个单身汉的屋子里可不就是只有他一个人?再说若这房子里曾经有第二个人存在,那人怕是夜里只能头靠他的肩膀,双手环抱他的腰,委委屈屈地跟他挤一床被子了。 “……” 手指动了动,男人被自己如此具象化加大开的脑洞雷了一下,若是真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存在,他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脑海之中光是有她及腰长卷发散落在自己胸膛,缠绕在手臂上,慵懒得猫儿似的的模样。 …………都说狐族生性风流,二皇子上官濯月更是万花丛中过,在他们的地盘睡多了,自己也跟着不正常了吗?男人面瘫着脸默默甩锅,同时放下抖开的被子,正欲上床闭上眼再继续他的春秋大梦,这个时候,门外,青玄却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这大半夜的。 玄极不知为何,略觉青玄此行为很是突兀,下意识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床榻,见上面分明也没别的人可被窥视,又是一顿,这才转身看着没头苍蝇似的闯入的侍卫,挑眉:“你怎不敲门?” “公子,你醒啦!”青玄进了房,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床边,正面色不善看着自己的英俊公子,脸上喜色略收微微一愣,“我敲门干嘛?这房间里不就你一个人,又没有女人怕什么看?” 玄极:“……” 说得倒是有道理。 青玄:“以前你也没让我敲门才准进你卧房。” 玄极自知理亏,于是冷哼:“你还委屈上了?” “也不是,就是奇怪公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些规矩,好像金屋藏娇过一样,明明连女人的手都……啊对了!”青玄抬起头摸了摸鼻尖,“说到女人,差点儿忘了正事!” 玄极在床沿边坐下:“是了,你风风火火的来扰人清梦,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说起这事儿,青玄一脸兴高采烈加八卦:“公子,你有所不知,狐族昨日不是娶亲么,你还去送亲了——哎哟我这番才得了消息,原来昨日你病倒之后,新娘子的鸾轿抬进皇宫,却出了大事!” “……”玄极不耐,“你能别卖关子了?出去,叫青雀进来说。” 青玄一点没准备错过一时间分享八卦的机会:“新娘子的鸾轿绕城一周,来到二皇子府前,那喜婆兴高采烈掀开帘子一看,你猜怎么着?” 玄极挑起眉。 青玄:“新娘子不——见——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极:“……” 侍卫长毫不沉稳的放肆大笑之中,玄极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心中绞痛,他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撑着床榻的边缘弯下腰去,狠狠皱起眉,那副样子倒是将青玄吓了一跳,连忙停止了笑,弯腰问他这是怎么了! “无碍,大约是一时气急……” “上官濯月那小子媳妇儿没了你急什么?” “……” “……” 玄极面无表情直起身,瞥了青玄一眼,青玄这才慢慢道,原来那上官濯月的妻子跑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至少对他们来说不是——事情大就大在,自从为过门的妻子逃走后,上官濯月也不知道是为了追杀她还是为了找到她,也跟着消失了踪影! 这对玄极角逐帝位路上有利竞争对手大皇子上官耀阳来说,无疑不如同断其左右臂! 玄极眼睛一跳,从未听过上官濯月对什么事情上过心,更何况抛下他的皇兄为了追一个女人,说失踪就失踪? 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 忽地又放下了。 玄极微微一愣,总觉得自己醒来之后,仿佛病糊涂了一般……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 打发走了青玄,玄极再也没有了回头睡什么回笼觉的想法,靠坐在窗边,深色的目光深邃望着窗外的一片雪地,忽然总觉得鼻尖嗅到了一丝无量花香气息,玄极一怔:这种地方怎么可能闻得到无量花香? 茫然起身环顾四周,而后又心有落空似的坐回窗边,看着窗外,红色的宫墙与金色瓦顶覆盖在白雪之下,玄极突然从心底冒出个想法:景色确实不错。 这仿佛就在肯定之前谁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说法,可惜是谁呢,玄极又有些想不起来……或许只是某一日,偶然经过宫墙听某个宫娥窃窃私语时过了耳,可能当时没往心里去,所以这会儿才想起不来罢? 目光忍不住又投放在了桌上那两只紧紧挨靠在一起的杯子上。 忽然心生烦躁。 男人打窗边翻坐起来,想着不如今日早些去练剑,也好过在这胡思乱想……打定了注意,便起身换了平日里穿的那一套玄色衣裳,头发照例高高束起,只是今儿不知怎么有些手生,最后不得已把青雀叫了进来。 青雀进来听到玄极让自己束发,站在门口愣了下,直到玄极转过头略有些不耐地看着她,青雀下意识茫然地看了眼玄极身后的床榻。 玄极抿起唇:“东张西望,看什么?” 青雀:“……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就是总觉得好像她家公子已经很久没让她来帮忙打点洗漱束发的事情了……呃,这想法也是颇为荒谬,浮屠岛向来没有多少婢女,玄极自己又不近女色没有侍妾,这些年,一直是青雀伺候他清晨梳洗。 青雀走向玄极拿起梳子替男人通了发,抬眼瞧了眼镜中男子棺材板似的脸,微苍白,大病初愈的模样……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难不成她也被过了病气,怎么感觉稀里糊涂的,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浑浑噩噩给玄极束了发。 男人站起来就往外走—— 拿起放在角落里平日里练剑都用随身携带的那柄软剑,软剑自打他习武便带在身边用惯了手,听说有一次和青玄比武时候差点掉进后山温泉,还好被人及时捞起来才没有沉底……说起来,呃,他和青玄比划练剑时,动作极快,能当下反应过来去捡剑的人大约身手十分不错—— 大约是哪个暗卫吧? 是吗? ……应该是吧? 但为什么他却总觉得记忆中,那个人是笑着把剑递给自己的? 暗卫可不会笑得那般傻气的。 拿着软剑站在原地,直到青雀投来好奇的目光,猛然回过神来的玄极发现自己又想不起来了,今日可真的有些了邪门不是吗? 这般云里雾里的状态叫人不太高兴,玄极有些负气地扔了软剑,转身要去取无归剑——此时外头天色尚晚,屋内昏暗一片,玄极来到剑架前将无归剑取下,正欲走开,几秒之后,他忽然猛地回身,目光之中似有寒星,死死盯着身后空空如也剑架。 青雀被吓了一跳。 “公子?” 长久的沉默。 屋内安静得仿佛寂静的荒野,而窗外,寒风荒凉犹如冤鬼哭泣。 他心中似被一只带着利爪的手生生撕裂,彻头彻尾的冰冷几乎将他浑身的血液冻结……他如脚下生了根一般定在原地,胸腔艰难地起伏,最不知道这最初的痛苦究竟悲从何来。 他缓缓闭上眼,生生地吞咽下了喉中苦涩…… 再睁开眼时,眼底重新回复了最开始的平静与冰冷。 “去叫青玄来,告诉他,无归剑剑鞘不见了。” …… 只是剑鞘丢失了吗? 不吧。 玄极觉得,他大概还丢失了更重要的东西,而那是什么,他却记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男主视角把哎呀 第88章 【现世】 记忆如泄闸的洪水涌入脑海之中, 真实又遥远, 要不是胸腔里那种痛得让人窒息的感觉过于立体, 花眠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是坐在电影院里,看了一场关于别人的故事,却又像是本人已经活在了电影里, 此时看的不过是过去一生的走马灯。 而此时此刻花眠身上披着的, 俨然便是那日她出嫁时身穿的羽衣。 宽大的帽檐之下, 被男人用一只手微勾起下巴,花眠小心翼翼地倒吸一口凉气, 从帽檐下心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是的,心虚。 大婚之日,在鸾轿之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若说花眠和玄极的故事里好像大家都是自食恶果, 罪有应得, 那其中最无辜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从头至尾充当炮灰,临门一脚还被拉着下水丢脸的上官濯月。 “……你你……跟着我到现世来的?” 白颐点点头, 一脸认真:“嗯。” 花眠脸“蹭”地一下变红了:“你跟着我来干嘛?” 白颐露出个耐人寻味的表情:“新娘子跑了, 我能不追么?” 花眠低低地“啊”了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在现世再世为人,她有了父母, 有了朋友,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和全新的人生,在诸夏大陆时那种不顾一切想要离开的心如死灰距离她已经很遥远一般,她现在跳出那个将自己圈死的怪圈, 剩下的只是旁观者才能感觉到的荒诞。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白颐那双带着无奈和一丝丝戏谑的眼睛。 “玄极说,说,说诸夏通往现世的路上,时间隧道可能会会发生扭曲……你怎么——” 提到玄极,白颐的表情变得淡了些:“易玄极告诉了你这个,难道没告诉你狐族至宝羽衣披在身上,就可以准确地选择时间落点?” 玄极当然说过了,因此他不能自由来往于现世与诸夏之间,所以现在他们才只能通过玄镜交谈,活生生搞成了异地恋…… 呃,恋不恋,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好说了。 算了,先把这个复杂的问题丢到一边。 花眠眨眨眼,想问白颐,难道你有那个羽衣? 片刻之后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微微瞪大了眼,将披在自己身上的羽衣捉紧,猛地抬起头看向白颐——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又黑又亮,充满震惊时睫毛轻轻颤抖就像是振翅的蝴蝶,睫毛撩动时就像是撩在白颐心上,他忍不住伸出手,捏捏面前小姑娘红扑扑的脸,笑道:“对。” 她的脸又软又嫩。 被他掐得泛起一小片好看的粉红。 “那……诸夏的事你不管了?就这么走了,”花眠抬手将羽衣从自己身上取下来,低下头,“你皇兄不是正需要你——” 帽子将她的头发弄得稍有凌乱,看上去毛茸茸的。 “你兄长的记忆咒影响了所有人,除了当时正同样披着嫁衣等待迎娶新娘的我,我为了来找你,不得已将你的事告诉了皇兄,皇兄后来也知道了你乃无归剑鞘的事,于是答应我带着羽衣追寻你来现世,”白颐淡淡道。“不够他希望我来不是跟你再续前缘,而是直接在现世杀了你,让易玄极彻底失去无归剑鞘,也失去角逐帝位的资格。” “……” “让皇兄知道这件事,他早晚会动手,我想着若是让别人来,还不如让我来。”白颐温柔道,“你是我的新娘,死也该死在我的手上。” “……” “然后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舍不得下手,帝位角逐日就在近日,皇兄最近又催的有些紧,我琢磨着再不动手他就要派别人来了……” 花眠沉默了下,迅速将事情窜在了一起,声音难得不结巴了:“突然发疯的服装组王哥?恰到时候打来的电话和天空中落下的巨石?还有差点成为我棺材的电梯?” 白颐无声地翘起唇角,良久叹息:“真聪明。” 花眠捏紧了手里的羽衣,活生生将漂亮的羽衣捏成了一团抹布—— 心里那可是真是日了狗啊,对狐狸的那点亏欠之心瞬间烟消云散!!! 他无辜个屁!!! 没有一个正常人!!! 没有!!! 强忍着面部抽出将手中的羽衣往白颐怀里一塞,花眠发现自己的小腿肚子还在打颤,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生怕从脑袋顶上掉下来个飞机把她压成肉泥,那副风中凌乱又慌张的模样看得白颐笑出了声—— 他还笑得出来。 白颐在他那千万粉丝眼中的定位就是暖男,因为他笑起来颇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春风拂过之暖,然而此时此刻,这笑容对花眠来说……与地狱恶鬼的狞笑没有太大区别。 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尿急了。 夹紧了腿,就好像屁股后面长出了条尾巴,她连连后提两步,这时候还听见白颐在那笑着大言不惭:“你别害怕,我再怎么狠心,也不至于在我对你认真表白的时候做那种事——” 哪种? 要人老命的那种? 花眠真的被吓尿了,她就是个肉体凡人,可不像那时候做剑鞘似的还能化成一团光飞来飞去,眼下她就两条腿,见白颐长腿一迈靠近自己,吓得背后寒毛全部立起,“嘤”了一声想要泪奔,转身就要像是惊慌的兔子似的跑路—— 适时白颐长胳膊一伸,一把拦住她的腰将她捞进自己怀里。 浑身被陌生的气息笼罩,花眠眼前一黑有些腿软,柔软的手拼命推固定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疯狂挣扎起来! 与此同时感觉到白颐逐渐变得灼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耳边—— “事实证明,最后有资格留在你身边的人只有我那,你放心,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让皇兄……” “啊!不听!” 花眠放开白颐的胳膊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若说响起了诸夏的事只是让她有些懵逼,那此时满心惊慌倒是立体,她靠在白颐怀中一阵乱动,头发凌乱地尽数缠绕在男人的手臂、胸前,他低下头,就能嗅到她发间甜甜的香…… “花眠,别动。” 他嗓音猛地低沉下来。 花眠心中咯噔一下,动得更厉害了! “你放……” “不放,你听我把话说完——” 两人的争吵在听见“咔嚓”一声之后戛然而止。 双双一愣抬起头,此时白颐尖细的下巴就顶在花眠的头顶,他微微眯起眼,然后就看见不远处的草丛里,蹦哒出一个抱着相机的狗仔,那狗仔满脸镇定,转身跑得比西方记者还快! 还没等白颐和花眠回过神,他已经跳上一辆等在街边的面包车,油门一踩,无情离去。 花眠:“……………………………………” 花眠瞬间安静下来,满脸放空。 直到感觉到腰间的手臂紧了紧,然后放开她,男人听着还挺愉快的叹息从头顶响起:“啊,被拍到了。” 花眠这才回过神来,猛地转身,一把揪起白颐的衣领:“……你……他……追?!” 白颐挑起眉,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追什么追,那是汽车,你以为是马么?” 花眠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可是他拍到了!” 白颐没心没肺地笑了:“作为少女男神的公众人物的好像是我吧,公开恋爱可能事业受创的也是我,你那么紧张干嘛?” 花眠:“………………………………” 因为你的粉丝可能只是对你脱粉。 而她们可能会杀了我。 花眠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会、会公关掉吧?” 白颐“喔”了声:“看他们开多少钱吧。” 花眠:“……” 白颐:“我这个级别的至少也要八位数,八位数啊,换一张照片?” 花眠:“…………” 花眠一把推开白颐,又惊又怕又气地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一溜烟地跑开了。 不知为何,白颐被那一眼瞪得心中还挺舒坦,于是好整以暇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他的小姑娘落荒而逃—— 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至少他再也不用遮遮掩掩,假装陌生人一般站在她的身边。 …… 回到酒店房间,花眠略微魂不守舍。 连既然她恢复了记忆,那玄极那边是不是也恢复了记忆这种事都忘记问了,那玄镜打从玄极回到诸夏后,头一回被她暂时忘记放在一边。 回到房间之后飞快将门窗锁好,窗帘拉上,暗下来的房间里只有一盏亮起的澄黄的灯让她稍有一些安全感,转身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让冰冷的四肢稍稍恢复了知觉,之后她就窝在床上,一下下地刷着微博新闻头条—— 脑子里乱糟糟的。 直到抱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然后晚上九点左右,忽然被下午刻意点了下特别关注的娱乐圈第一狗仔微博推送提示音惊醒,花眠就像是在睡梦中踩空了从高楼跌落,猛地惊醒后心头狂跳不止,打开微博页面,一眼看见标题—— 【大众情人白颐“暖男”人设崩坏,新剧《洛河神书》与剧组工作人员调情,今日杀青后提分手伤透人心!】 花眠脑子“嗡”了声,白颐还真是说到做到,真的没往外掏这笔钱! 戳进微博,见微博也没什么文字描述,就是连续几张照片,第一张是花眠背对着白颐说话;第二张是花眠后退做要逃跑;第三张是花眠被白颐抱着腰压在怀里;第四张是白颐低着头,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在说什么…… 他的下巴放在花眠头顶,两人好像很是亲昵。 花眠的脸打了马赛克,只是露出一双惊慌的眼睛。 下面网友留言—— 【白颐我的嫁:……………………这啥玩意?】 【王二兔:????????????】 【追风的马:我的妈惹!这…………白颐?!】 【jklover:路人吃瓜,单纯评价第四张图,呃,表情却是挺渣男的。】 【毛毛虫姐姐:不信这是微博配字说得那样,坐等真相,楼上懂个毛,白颐一直都是这样的笑好吗,黑就别装路人了low不low,假装路人黑祝你家蒸煮flop一辈子咯?】 【白白的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 【一一一王一一:说真的,我觉得这女的看着有点眼熟,啊,之前说白颐在剧组对工作人员很好(就是给道具组的人递东西那次)的通稿里是不是也有这个女的啊?我的天,那他们是真的早就在一起了吧?!】 【我的妈:如ID,如果他们真的早就在一起了之前还发什么白颐在剧组超亲和帮助工作人员排忧解难的通稿也太不要B脸了吧?】 【大颐颐不要糖:……………………这图真假我都怀疑,注意看图三,旁边的桃花树上面的桃花都开了,别是我眼花吧……这大冬天的哪来的桃花盛开?!!!!】 【owoone:被楼上这么一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他妈啥啊男女主拥抱说话的时候旁边桃树开花尼玛演韩国魔幻偶像剧呢?!现在的狗仔队为了波眼球连科学都不讲了?】 【老子苗条得很:就算是真的和剧组的人恋爱关你屁事,PO主天天盯着白颐黑你亲妈怎么还不爆炸?】 …… 只发出了不到五分钟,但是被迅速被点赞到热门第一的评论事这样的—— 【小猫毛线团:别,这边《洛河神书》剧组的,批马甲弱弱说一句,今天白颐确实杀青戏,而且拍的时候也一直挺心不在焉的,一场下水戏反复拍了十几遍,看得我们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心疼……这女的我好像知道是谁了,等我确认下。】 下面一大堆吃瓜群众排着队“摄影师准备”“灯光已经打亮”“麦克风开好了”“前排瓜子汽水小板凳”…… 花眠:“……” 我日你妈喔!!!!! 这小猫毛线团服装组的谁啊啊啊啊啊啊啊!!! 放下你手中的屠龙刀我们好好说话!!!! 真是日了柯基的圆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 第89章 【现世】 花眠这边正蛋疼菊紧, 那边手机也是跟着炸开了锅, 来自亲朋好友的问候让她的手机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还有很多不认识的未接来电—— 之前充当玄极表姐兼经纪人的时候,花眠留了一些圈里人的电话,后来那些人见跟她实在是交流困难, 就逐渐也不骚扰她了……今天和白颐的事闹得铺天盖地, 这些人大概是想起她来, 然后把她的电话泄露出去了。 现在什么记者啊吃瓜群众啊估计正铺天盖地打电话给她,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干嘛……花眠手忙脚乱, 挂掉一个还有下一个,那一阵阵的手机铃声像是□□似的响得花眠十分烦躁,干脆把手机扔到一旁, 掩耳盗铃地用棉被死死捂住, 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上去—— 世界清净了。 像花眠这种不善言辞又反应迟钝的人, 本来就不喜欢打电话,熟悉的人有事儿找她, 都知道发微信或者短信, 最多有急事就响两声电话就挂掉,很是贴心。 花眠:“……” 坐在被子上,双腿不自觉地在床单上蹭了蹭, 花眠忽然又想起这时候除了那些吃瓜的,苏晏和工作室里的人恐怕又要真的担心她,于是又默默把响个不停地手机从屁股底下掏出来,机智地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 只留下WiFi网络—— 于是那些烦人的手机铃声终于停了下来。 花眠长吁出一口气。 紧绷的肩膀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点。 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有来自苏晏的微信—— 【苏晏:老大给你明天放了假。】 【花眠:?????】 【苏晏:……哪怕只露出一双眼睛,我们也认得出白颐怀里的人是你啊朋友!】 【花眠:……】 【苏晏:你和国民男神什么时候是这种你被他抱在怀里,他把下巴放在你头顶上的关系了?】 【花眠:都是误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orz!】 【苏晏:哦,你和国民男神什么时候是这种你被他抱在怀里,他把下巴放在你头顶上的误会关系了?】 【花眠:………………………………你走!】 【苏晏:我不走,我还没看够热闹。】 【花眠:……】 在花眠认真考虑要不要把苏晏拉黑的时候,另外一个她无法拉黑的人出现了—— 【娘:我看到新闻了。】 【娘:你跟白颐谈恋爱啊?真是老树一朝不开花,一开就是朵雪山莲啊?】 花眠:“!” 抱着手机,脑袋后仰鼻孔放大倒吸一口凉气,花眠差点儿把手机扔到二十几层楼下去! 【花眠:我没有!】 【娘:那照片四连拍,你别告诉我是在拍戏啊!】 【花眠:那不是我!!!】 【娘:你是我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的,你跟你妈撒这种谎真是让人想要打断你的狗腿——说吧,没什么好丢人的,谁年轻时候没个失恋的时候,被白颐玩弄感情了吗?】 花眠想了想,感觉白颐这样表面亲和,天天跟她笑眯眯套近乎,实则时时刻刻在窥视她的生命的行为,确确实实像是在玩弄人的感情。 于是鬼使神差地,花眠顺手回了一句—— 【花眠:算是吧,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花眠:表面看着还不错好像是个好人,良心都黑成煤球了!】 【花眠:我看他演《洛河神书》里的渣男男主是真的挺合适的,别以为他演技多好,其实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渣渣……】 【花眠:我们真没怎么着,今天就是因为一些事起了争执,然后不小心被记者拍了,我问他你会公关不,你猜他怎么说?——就一张照片,要几千万,你觉得划算吗?】 【花眠:!!!!!这是人说的话吗?!】 一说起那只狐狸的坏话,花眠简直有些撒不住车,她讲话一紧张就磕巴,扣字可是溜得很,一大堆的字瞬间就发了出去,正噼里啪啦说得开心,看见她老妈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然后几秒后跳出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娘:几千万买照片是不划算,你不如让他分一百万给你当精神损失费?我就随口一问,你不许说白颐坏话!】 花眠:“……………………” 心中那句“我日你妈喔”巨大弹幕再次飘过,今天需要骂脏话的场合实在太多了。 然后在花眠和她妈据理力争白颐到底是不是好人的时候,网上又出了新节奏,爆料狗仔队像是嫌几张照片还不够给力,一个不留神儿,对白颐广大粉丝的第二波暴击就出现了—— 他们居然还拍了视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好这些狗仔队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有人会在那里上演大戏,排到白颐和花眠真的纯属偶然,所以最开始,白颐将羽衣批到花眠头上,百鸟齐鸣,桃树开花的奇景他们根本没拍到,只是拍到了花眠回过神之后,罩在白色红边滚金兜帽下白皙的小脸被白颐用一根弯曲的手指头微微勾起的模样—— 男人的手大,花眠露出的小半截脸对比得更小了,视频里他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在跟面前的小姑娘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又笑了…… 桃花树下,阳光罩在雪地上反射的光让两人仿佛站在粉色光芒之下,照着二人白皙的面容颇有一些电视剧长镜头那美轮美奂的意思,寒风吹过,几瓣花瓣掉在小姑娘的兜帽上,白颐笑了起来,在低头垂眼和她说话的时候,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替她扫去兜帽上的花瓣。 而被如此温柔相待的人似乎并未察觉这个细节,两人说话似乎是说到了什么令人恼怒的话题,她烦躁地一把扯下了脑袋上盖着的羽衣,捏成一团狠狠塞进白颐的怀里,转身要走,白颐伸出手将她摁进自己的怀里…… 然后视频结束。 花眠:“……” 这看着也不能够怪那些狗仔脑洞大开脑补什么“大明星对剧组工作人员始乱终弃”,就她自己来看,虽然视频中自己的脸打了马赛克,但是转身要跑开时的那股悲愤劲,也是着实隔着屏幕都快溢了出来…… 虽然“悲愤”的点和广大网友想的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猪博士你好:……………………桃花居然是真的,我的妈,这是什么鬼,真的不是剧组炒作的摆拍吗,我不信有人活在韩剧里!】 【deerbear:啧啧啧,白颐粉丝这办法没法“我不听我不听”了,看看你们的欧巴,看着人家小姑娘的眼神儿能掐出水,我认识这种眼神,我家狗看肉骨头也这么看「gode」】 【我勒个去:你说你妈呢,滚!!!!!!】 【我只是喜欢白颐演技:默念自己的ID一百遍压压惊!】 【看人下菜:真的烦狗仔,无论是不是炒作哪哪都有你们……哎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这看着不像是男的渣,像是正常小情侣在闹分手。】 【白颐啊你就是光:这,脑补了一出渣男提出分手,妹子梨花带雨,渣男心软浪子回头大戏——总之知道你们要分手我就安心了,过往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白颐 你还是我的好老公!】 【我实在是太8cj:…………………………………………我不信!!!!】 【唯爱:还是坐等白颐回应吧@白颐 这锤也是太实在了些。】 【dark陈:我也是不知道楼上这些人在哭爹喊娘什么玩意,人家没杀人没放火的谈个恋爱如今面临分手到底关你们屁事——白颐从出道到现在都只是一个演员身份,纯粹的演员,连一首自己演的电视剧的主题曲都没唱过,是你们非要把他捧得像个欧巴一样在屁股后面狂追,事到如今也不要用爱豆圈那一套来规定他吧?】 …… 以及其他各种。 在第二波大节奏后,花眠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 姓名花眠,22岁。她确实就是那个当初白颐发的“与工作人员相处融洽、亲民”的通稿里只出现了一个背影的工作人员,事实证明那不是白颐亲民而是人家在疼媳妇儿(?)而已,她是《洛河神书》外包美术组的美术道具师,在H市影视城小有名气,因为工作能力强,人称“H市影视城哆啦A梦”。 爆料者秉着最后的良心,并没有曝光花眠的照片,只是在爆料之余感慨—— 【这姑娘的性格真的一言难尽,说得好听是文静,说得难听是孤僻,我进组快大半年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道具车里,白天出现必戴口罩,你们老公喜欢的口味也是有点独特…… 还有什么?喔对了,之前网上很火的那个临时演员,就是演白颐身边副将的那个,是她弟弟,呵呵,这事儿倒是圈里人都知道。】 爆料人不知道是谁,是个新建的小号。 然而却不妨碍它瞬间粉丝就积累了几万人,微博下面的评论更是非常热闹,花眠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纷纷跳出来证明这位PO主说得对,给她把“爱哭,胆小,存在感为0,标准丧女,一个学期说的话不超过十句”的形象大旗稳稳地立了起来…… 而人们在得到了花眠的基本信息之后,唯一不约而同的想法就是—— 我操,哪来的孤僻版玛丽苏,感情全天下的帅哥都跟她有关系?! 现在流行这样的?!! …… 伴随着网上吃瓜群众上蹿下跳得特别开心等《洛河神书剧组之恋》第三集更新,花眠手机微信里一条又一条的新消息跳出来—— 每个认识她的人先是惊讶她怎么和白颐在一起了,然后再惊讶,你居然舍得和白颐分手,他哪不好啦,看那视频里可他妈疼你了啊,你莫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花眠相当无语,总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赶鸭子上架,这辈子加上辈子她和白颐都不算有什么……呃,至少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而她身边的始终另有其人。 思及此,花眠终于从一片混乱之中稍稍回过神儿来—— 今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绪,现在算是终于被旁敲侧击似的想起了玄极这个人的存在…… 他在干嘛? 他会不会也恢复记忆了? 这会儿正心虚?自责?自卑? 花眠放下手机,看了看四周,最终视线定格在不远处随手搁置的茶几上,爬下床从自己的包里翻出那枚玄镜,不知为何,她心跳有些快,看了眼玄镜才想起来,她回来那么久直到现在,玄镜始终没有被呼叫的痕迹。 平时玄极就是有空坐下来喝口茶也要打开玄镜看她一眼的…… 今日实在反常。 这更加坐实了花眠之前猜测莫不是玄极也在同时恢复了以前的记忆这件事,而更狼狈的是,上辈子的事对花眠来说真的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上辈子,而对玄极来说,不过是个把月前刚刚发生的事—— 呃,尴尬。 花眠未免有些紧张,打开了玄镜敲了敲,没反应;再试探性地叫了声“玄极”,三分钟过去,玄镜那边,始终安静如鸡。 花眠:“……” 莫不是真心虚了? 那到底是怎么样嘛? 哪怕是心虚到觉得需要分手,那也要站出来说清楚啊,是不是个男人来的! 咬住下唇,花眠有些赌气似的将玄镜扔开,抓起手机给白颐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居然被人接了,白颐“喂”了声,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狐狸,”花眠犹豫了下,捏紧了电话小小声地问,“……我我恢复记忆的同时,玄极是不是也想起来了?………………他不理我了。” 花眠的声音呢听上去有点小生气又有点沮丧。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当花眠拿起手机好奇地看了眼以为自己的手机都坏了时,才听见白颐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 花眠莫名心想,不然呢? “中午被偷拍的事,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我刚从公司开完紧急会议回来,被几个部门联手老总外加经纪人叼得抬不起头来,平日见着我只有鞠躬份儿的人都骑到我头上来了,可着劲儿撒欢……看你电话来我都不知道多高兴,结果你就想着你的主人?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理你了,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真要对你好之前你还能上了我上官濯月的花轿——” 说到后面白颐的声音带着讽刺和薄凉。 花眠举着手机哑巴了,被这声音刺得,浑然不觉自己被白颐绕了进去,居然也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 良久。 花眠听见白颐在电话那边一声叹息,是真的无奈:“花眠,你这人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良心那块忘记长了?” 花眠唇瓣动了动,想说我也很无辜,现在我的信息被挂的满世界都是…… “可是我也不好过啊,要不是给你打电话,”她小声委屈道,“我手机现在还开着飞行模式,他们都给我打电话不知道想干嘛——” 电话那边白颐被噎了下。 无论如何,他确实只见不得她委屈的小可怜模样,当初执意要立刻迎娶她过门,也有这么一点意思在里面。 于是就这么被反将一军,这边白颐皱着眉抬手揉揉眉心,还得反过来安慰她:“这事情我会处理,这两天你别去剧组了,请个假。” “我、我们老大也这么说,所以主动给我放假了。” “……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周围的人生怕你摔碎了含化了,”白颐忍不住冷嗤,“上辈子明明爹不疼娘不爱的。” “……” “网上的乱七八糟的都别看了,早点睡。” “哦……你回S市了?” “现在才知道想起来问我一句?” “……那我不问了。”电话那边的声音略显得慌张,“那我挂了,你忙,拜拜!” 然后就真的挂了电话。 白颐看瞪着被挂断的电话,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眼眶,仿佛见了鬼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大概是隔日更一个星期哈 90|【现世】第八十九章 ♂! 花眠挂了电话, 倒也真的听白颐的话没有再上网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要睡觉,然而抱着被子浑浑噩噩的明明困了却还是睡不着,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惦记着让她睡不着。 烙大饼似的翻过来滚过去,最后一锤床反应过来:网上的风言风语不足为惧,最让她烦躁的是那个躲起来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易玄极。 想到这, 花眠一咕噜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赤着脚也不怕冷, 摸黑将之前狠心扔开的玄镜从床底下掏出来, 看了眼玄镜还是一副坏了的样子毫无动静,花眠对着玄镜使了个鬼脸。 转身去洗了下手上爬床底掏出来的灰, 这才重新爬上床捧着玄镜, 打开来关上,关上再打开, 花眠犹豫再三, 最后鼓励自己,哪怕是为了今晚安稳的睡个觉也好啊, 她鼓了鼓腮帮子,终于还是屈尊降贵地, 打开镜子,又叫了声“玄极”。 ——一分钟过去了, 玄镜依然安静如鸡。 花眠心里的火“蹭”就上来了, 她都不计前嫌主动叫他了,他还拿乔什么呢,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了, 她看着怎么反而觉得像是反过来了似的? 花眠啪地一下拍了镜子,几乎忘记了这玩意放在这边严格来说可以算是古董这件事,瞪着镜子那雾蒙蒙的镜面,以前所未有强硬的态度和冰冷的语气道:“易玄极,你再继续装死,以后我也不理你了。” 花眠说完,也有些忐忑,她本来脸皮子就薄,像是这样的程度对她来说恐怕已经接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程度了,对面的人要是不拎清还要继续矫情,那她以后恐怕也真的没有脸再去找他…… 她、她还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叫过他名字呢? 捏着镜子,正揣测不安中,这时候,却忽然看见镜子中雾面有稍稍散开的意思。 当玄极的脸出现在镜子的另外一边,花眠愣了下,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打量了下镜子那边的那人——他看着也不太好的样子,此时镜子大概是放在他身边的某个椅子上,他本人曲腿倚窗而坐,身后是一轮月亮,又大又圆,他半个身子浸在微凉月色之中,花眠可以看见他发丝微微凌乱,衣服也不再是一丝不苟的模样,下巴底下有新生出的胡渣,眼中难得见有些空洞。 大约是喝蒙了。 他稍稍侧过身,这样花眠就能更清楚地看见他身后的月亮,男人垂下眼看向镜中,用稍显得淡漠的语气文问:“什么事?” “……” 花眠答不上来,调整了个坐姿,原本想好的话被他这么不冷不热的一句话问得有些开不了口,看了眼玄极那边,好像听见了他那边有烟花爆竹的声音,于是东拉西扯:“你那边怎么有人放烟花?” “……”玄极想了想,扯了扯唇角,居然露出一丝自嘲,“帝位遴选在即,宫宴难免也会多一些,对很多人来说,这是百年难得的庆典。” “庆典”二字尤其刺耳…… 也不知道是不是玄极的语气问题。 花眠听着有些走神,她“喔”了声。 然后两人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沉默。 沉默之中,花眠心中也有些恼火,心想这就完了?你他妈难道就没话跟我说了?我都把梯子给你架脚底下了,你顺着往下爬一爬能死吗?以前不是很会道歉吗!你倒是再道歉啊,然后再说些好听的哄哄我…… 想到这,花眠觉得自己蠢炸了—— 易玄极这样木楞又不识情趣的人,她却活生生栽在他手上两回:第一回还能用“这家伙有钱长得帅位高权重谁不喜欢”来解释,这第二次……他就剩长得帅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孽缘还是她眼光有问题。 在花眠胡思乱想之间,那边玄极已经一壶酒灌下去,拿起新的一瓶,指尖一弹便将封着瓶子的红绸塞给弹飞,仰头灌酒,有晶莹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角下滴,滑过他修长的颈,微微凸起的喉结—— 一天之前,她想到他抿成一条线的唇角,还能径自微笑,想着自己小心翼翼踮起脚用指尖触碰它的时候,就像是触碰含羞草似的,它总能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开又忍不住微微翘起的模样…… 花眠垂着睫毛,微微轻颤,感觉有些撑不下去了。 于是伸手将这边的灯光调暗,强颜欢笑地用正常的语气道:“那、那你少喝一点,别耽误了正事,赶紧结束这茬,我还等着你来接我呢……” 镜子那边,酒壶“咔哒”一声搁置的声音响起。 花眠的声音戛然而止。 捏着玄镜的手指有些微微发凉,指尖紧了紧微微泛白,紧张地笑了笑,花眠忽然有些后悔叫玄极干嘛还不如乖乖滚去睡觉,于是用紧绷地声音小声说了声“那、那我睡了哦”,伸手还没来得及将玄镜扣上,就听见玄极叫了声“花眠”—— 悬空在玄镜上方的手僵硬了下。 等了一会儿,她听见自镜子里,男人衣裳摩擦的声音伴随着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 心中一紧。 表面上却是尴尬地笑了笑,缩回手,花眠心想他果然是想起来了的——也不知道应该高兴看到这一幕还是怎么的,其实她之前心里有些鸵鸟似的饶幸心里……老告诉自己如果他彻底忘记了的话,要不就算了吧,兴师动众的洗了记忆又想起来干嘛呢,那么久以前的事儿了。 她其实不太想计较。 哪怕像是在心中扎了一根刺—— 非要拔起来反而鲜血淋漓的,她不想这样。 不幸的是眼下这根刺似乎扎得更深了一些,容不得她不拔,于是心中却有些发凉,花眠将玄镜举起来,对准自己的脸,问:“除了这个呢?” “……” “我说过我最讨厌你道歉的。”花眠轻轻道,“你能不能稍稍长点教训?” 玄极放下酒壶,整个人晃了下,花眠看着他一副像是要从窗棱直接滑下去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心想这会儿你装什么可怜给谁看……仔细一想,好像又是她主动威胁他出现的—— 哎呀,气死个人了。 心中恼怒,脸上也露出微微薄怒的模样,于是更加显得面无表情……而她看见,玄极坐起来,用指尖扫去肩上的积雪——也不知道他保持着这个坐姿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还是说点别的吧。”花眠疲惫道,不知道他们之间怎么就搞成了这副模样。 几秒的沉默。 “早知如此,我就不敢去现世再招惹你。”玄极用特别低沉到让人郁猝的声音道,“你好不容易使了法子,从我这样的人身边离开,在现世,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活得快活……” “……你还是别说话了。”花眠头疼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又要去招惹你,剑鞘丢了就丢了,再打造一个又如何,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我却像是着了魔似的要去找,非找到不可,非打扰你不可,闹得你不得安生……对不起,你也觉得很讨厌这样吧?” “……” 花眠心里那把火,好不容易稍微熄灭,这会儿又熊熊燃烧了起来,于是她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现在说这个有用?我要听的是这个?不会谈恋爱整个人族就没有一个会谈恋爱的人让你去问一下哄女人该怎么哄?那对我来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再说远点儿,上辈子!你这么后悔有个屁用,我不后悔吗?后悔有用吗?再来个失忆咒也没什么用吧?再遇见你时候,你都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了,还能有比这更不友好的第一次见面吗,我们俩不也还是……” 花眠机关枪似的咆哮完,看着镜子那边,玄极一脸茫然外加诧异地瞪着自己。 她的话“咕噜”一声吞咽回了嗓子里,感觉自己的耳根有些燃烧的痕迹,想说“对不起”,忽然又想到几秒前自己才刚说完“最讨厌道歉”这种话,她总不能就这样自打脸…… 整个人颓软下去,她觉得跟直男谈恋爱这种事,真的太累了—— 女人发飙,生气,不高兴。 逼逼一大堆,作天作地。 横眉冷眼,嘴巴上能挂油瓶。 为听的难道就是一句你的“对不起”吗? 花眠觉得自己要被活生生气死了—— 当年一脚踩在花轿上,说着“我喜欢你”,“我不会让你就这么嫁了”的霸气呢?! 失了个忆,胆子又缩回去了是吧?! 不知道那时候她其实还是有点儿高兴的吗?! 花眠叹了口气,嘟囔道:“算了,不说了。” 不知道第几次心灰意冷得想要把玄镜扣上,这时候,花眠却眼瞧着对面那人将玄镜举起,对准了窗外被冰雪覆盖的皇宫,夜色之下,正举行庆典的整座皇城灯火星星点点,外面的大街上看着热闹得很,花眠心想她还没好好逛过皇城的夜市,玄极每天都很忙,来不及带她去…… “看,你以前说皇城的雪景挺美,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男人沙哑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 花眠微微一愣。 “我从来没有静下心去,好好地看你眼中见过的风景,”玄极缓缓道,“我知道你走的时候,心中有多失望,也知道自己真的不该再去现世招惹你,我老告诉自己,因为失忆了,所以再遇见你的时候没有自觉地躲开滚到一边去不是我的问题——” “……难道是我的问题?”花眠没忍住刺了句。 却听见玄极像是没听见一样,停顿了下,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用带着浓浓自我嘲弄的语气轻轻道:“可是现在想起来了,我还是想去找你。” 他喝酒之后,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边。 花眠心跳漏了一拍。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伸手“啪”地猛地盖上玄镜! 捏着玄镜在床上呆坐了下。 良久,她伸手揉了揉脸颊,发现脸颊有些发烫,倒回床上掀起被子盖住脸,又忍不住狠狠蹬了两脚被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找个屁!当你的皇帝去!呸!” 91|【现世】第九十章 ♂! 第二天, 为了不要胡思乱想, 花眠在可以请假龟缩在房间的情况下还是去上班了——在道具车里糊一糊道具,她的心反而安静了下来,她还是喜欢这种死物任她□□成型,也不会反抗的感觉。 在道具车里一呆就是一个上午。 中午时间,害怕花眠活生生把自己饿死在道具车里, 只是苏晏拉开道具车门的时候被她吓了一跳:“我靠, 你缩在道具车里一个上午, 就扎了这么一个花圈?” 这时候花眠正用手中的纸认认真真地叠一朵牡丹,颇为逼真的样子, 听了苏晏的话抬起头一看, 发现自己果然还真是扎了个纸花圈,而且眼下已经快要完工。 花眠:“……” 苏晏:“你扎这个干嘛?” “……献给狗仔队?”花眠往道具车的阴影里缩了缩, 坐在小马扎上, 又弯弯腰,“外面的狗仔队多吗?” 苏晏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剧组美术道具师还可以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一言不合送花圈? “不多, 反正白颐的戏已经杀青,现场愿意留在那里的媒体能有几个啊, 虽然你是八卦中心的女主角,但是介于你不是网红也不会作妖也没有微博小号放的床照可以818, 所以人家感兴趣的并不是你, 而是‘白颐恋爱了’这件事本身好吗?”苏晏伸手将花眠从车上拽下来,“而且白颐团队挺厉害的。” 花眠正掏口罩往脸上戴。 听了苏晏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 苏晏:“你没上网看啊?” 花眠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闷闷道:“他让我不要看。” 苏晏瞪大了眼:“然后你就真没看?” 花眠:“……” 苏晏想说你心还真是有点大, 但是转念又想到,白颐让花眠不要看网上的评论,自己转身去处理公关这件事的场景,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于是心中玛丽苏之魂有点燃烧,用肩膀撞了下花眠:“白颐还是蛮有一套的——昨晚半夜他发了一条长微博,他直接掏出了你们小学时候的毕业证,说是喜欢你很多年了,从小学时候就开始喜欢你,然后现在其实也是在追求,并处于求而不得的状态,之后长篇大论地和粉丝道歉,说之前认为事情没成之前就不主动坦白是不负责的行为……” 面对苏晏长篇大论,花眠无动于衷,且显得反应慢了半拍:“哦。” 苏晏:“其实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没成之前就没什么好交代的啊,又不是地下恋了很久被拍了才被迫承认——明星也是人,还不许人家有个暗恋对象啊!” 花眠有些走神,苏晏说的她没有多少感觉。 世界就是这样,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显得对他的事并不太热衷。 苏晏:“所以现在网上风评开始逐渐倒向白颐,大家都说你被保护得很好吧啦吧啦,也许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花眠忽然回头看了眼苏晏。 苏晏愣了下,眨眨眼:“怎么了?” 花眠踢飞脚下的石头,声音在口罩后后面闷闷道:“我上辈子没有拯救世界,但是拯救了一座城。” 苏晏:“哈?” 苏晏盯着花眠的眼睛,看她一副非常认真,说去这件事眼神儿都变了的样子,心想这姑娘又犯病了?……后来想到她看《洛河神书》也能偷摸哭的稀里哗啦的,又觉得她犯病也不怎么值得惊讶,于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上网去做前世今生那个催眠音频了吗?” 花眠:“?” 苏晏:“别信,科学表明介于大家都梦见自己是亡国公主、落魄将军、盛世皇帝,那个不过是玛丽苏之梦而已,跟前世没半点关系……孟婆汤五千年老牌独家垄断奈何桥前黄金摊位,质量不应该那么差的。” 花眠:“……” 苏晏:“孟婆汤很重要啊,再平凡的人,一生都会经历喜怒哀乐,其中最刻苦铭心的反而都是不好的回忆——如果人人都背负着前世活着,那该多辛苦?你说,人的眼睛为什么长在脸上而不是后脑勺上?” 花眠思想成功被她带跑:“难道不是为了看路?” “错!”苏晏重重“啪啪”拍了拍花眠的背,“是为了让你看前方的路!” 花眠被拍得向前踉跄了几步—— 想了想,总觉得苏晏东拉西扯还真的说到了点子上……“眼睛长在脸上是为了往前看”这话说得没错,可是当她闭上眼,都是关于曾经的恐怖画面,以至于让她想要把眼珠子抠出来,这种情况却又好像并不一样。 于是被苏晏“开导”一翻之后,花眠成功地更加消沉了。 下午又麻溜地扎了两个花圈。 叫来顺丰快递想要给跟拍的狗仔队所在的狗仔队公司送去—— 奈何顺丰小哥很有节操,说小姐姐这种东西我们顺丰不帮寄,更何况你还用的是到付。 花眠:“……” 最后自己找个空地把花圈烧了,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间花眠心想如果现在有狗仔队来偷拍,大概今晚就能爆出“白颐喜欢的人是个神经病”然后再和他捆绑上一波头条。 想到这,花眠成功地自娱自乐到了,藏在口罩后面的唇角微微翘起…… 然后感觉到收在口袋里的玄镜有了反应—— 此时已经月亮高挂柳梢头,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某个人在沉静了一天之后,终于憋不住主动来找她……花眠犹豫了下,打开玄镜,镜子那边,男人看上去好像刚刚起来的样子。 “有事?”花眠问,语气有些冷淡。 玄极习以为常,眉毛都没动一下,嗓音低沉:“等这边帝位角逐结束,我立刻去找你,等我几天,好吗?” 这话听在花眠的耳朵里,不意外被她理解为自己果不其然被排在了“帝位继承”之后的第二志愿……心中本来就在为这件事膈应得很,花眠脸上的表情更加冷淡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大概已经点头点得脑袋都快从脖子上掉下来,并为之欢天喜地。 ……这种事,说来也是惆怅。 别扭了一下,但是本着每个女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花眠还是顺着他的话,试探性地问了句:“你哪来的狐狸羽衣顺利通过时间间隙?” 玄极沉默了下,然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自有办法。” 花眠:“那我现在就想见你。” 玄极不说话了。 花眠自己也怔住。 想了想,又摇摇头:“算了,其实也不是很想见你……我哥呢,还好吧,上次我见过他,好像身体恢复得不错的样子,已经可以神气活现地骂我烂泥巴扶不上墙了——” 自然地扯开话题,说到后面语气轻得像自言自语。 “花眠。” 直到她的话被打断。 花眠抬起眼,安静地看着镜中的男人,没说话,用眼神儿示意他有屁快放。 “我只是想见你,无论如何,当面把话说清楚。”玄极眉心紧皱,很久前,花眠最讨厌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必定会拿指尖去摁他的眉心试图摁平的,“无论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我现在只是想见你……” “……” “等我几天。” “……” 花眠强忍着跟着皱眉的冲动—— “随便你吧,这种事不用跟我说。” 她语气越发冷淡,这时候,镜子里的人再次沉默,等了很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听见他“嗯”了一声。 花眠顿时觉得她确实不能够跟玄极在一起了。 否则总有一天,她会被他逼疯。 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时,沉默是一件这么令人难受的事情—— 仿佛每一分每一秒,脑海之中都在用沉默的时间在警铃大作:麻烦清醒一点,你输给了那把龙椅,输得非常彻底。 ……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浑浑噩噩地合上了手中的玄镜,记忆之中花眠听见镜子那边好像有个女的在叫玄极,那个人应该不是青雀,因为她不会直呼玄极大名,也不会用那种听上去有些胆怯又娇滴滴的声音这么叫。 花眠有细心地看见玄极身体僵硬了下,但是她非常善良地假装自己眼瞎了没看见,换了以前她肯定会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大吃飞醋,但是现在好像不是吃醋的时候—— 吃醋,那是恋爱中的人们才配拥有的特权。 花眠找了个借口,说头疼,甚至连短暂的道别都忘记了就扣上了玄镜…… 爬上道具车整理有些凌乱的道具,仔细分门别类地放好了一切的东西,然后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地将码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书架扳倒,书“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花眠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样的人,其实也是会有脾气的。 想哭都哭不出来。 只是将书架扶起来,把书一本本地重新摆回书架上,这时候接到了鲜花快递的电话,然后跳下道具车,大半夜戴着口罩,从鲜花店小姐姐手里接过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低头闻了闻,挺香。 感觉到对方打量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滑过,好在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花眠低声道谢,然后抱着玫瑰爬上道具车,在垃圾堆里找了个用完的油漆空桶冲了冲,把玫瑰花拆了包装随手插.进去—— 第二天,依然收到玫瑰,这次是蓝色的。 第三天,收到的是香水百合。 第四天,洋桔梗。 第五天,郁金香绣球加芍药。 大冬天的,找来这么多花真的不容易,终于在一周过后,花眠的小小道具车把车门一推开,里面五颜六色插在各种油漆桶里的花束已经够她开着道具车去兼职移动鲜花贩售商—— “啧啧啧,被曝光之后,白颐简直肆无忌惮地开始追求你。” 站在道具车前,花眠听着苏晏在身后嗤嗤笑,各种花香混合着从车中扑鼻而来,她小小地打了个喷嚏……转过头看了眼苏晏,花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网络上的人都说,你上辈子大概不止拯救了全世界,还拯救了银河系。”苏晏拍拍花眠的肩膀,“我看你最近情绪不太好,要不你答应他算了,新的恋情有助于身心健康?” “……”花眠想了想,摇摇头,“我不想谈恋爱了。” 停顿了下,又补充—— “这辈子都不想了。” 苏晏一脸莫名其妙,然后看着花眠弯腰从今日送来的鲜花里拿起卡片,打开看了眼,然后撕掉扔进垃圾桶里。 苏晏感慨花眠的狠心:“上面说什么了?” 花眠扔垃圾的动作一顿,背对着苏晏,难得嘲讽地掀了掀唇角,轻轻道:“‘对不起’。” 苏晏:“啊?” 花眠:“他说,对不起。” 苏晏:“为什么啊?” 花眠摇摇头,只是将今天送来的向日葵塞到了一个新的油漆桶里,难得没有爬回道具车里宅起来,而是找了个有太阳的地方将向日葵摆在阳光下,撑着脸,看着那束太阳花发呆…… 金色的花瓣十分刺目。 像那个女人脑袋上金色的发簪和红色的嫁衣。 是的没错—— 在全世界的女人都在叫嚷着,她花眠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才让白颐这种好男人死心塌地时,她真正的心上人,已经在一个比较遥远的地方定下了自己的婚期,结婚的对象是白颐的五妹,狐族的小公主,叫什么名字倒是不得而知…… 花眠回想早上玄镜有了反应她打开玄镜,看见对面是一张胆怯又羞涩的陌生女人面孔时,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而这就是白颐“对不起”的缘由。 花眠想到前几日,她随口问玄极哪来的穿越时间间隙的狐狸羽衣,当时男人直接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现在她好像知道了答案。 说来自己都有点想要发笑,他说着要挽回她的话,所作所为,却是想要拼命让自己从她的心中被抹杀—— 他让她等他几日。 就让她等来了这事。 等待的结果果然“惊喜”至极,花眠都佩服他的脑洞创造力,一般想象力还真是追都追不上。 92|【现世】第九十一章 ♂! 掐指一算, 距离诸夏帝位之争还有三天。 花眠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用等了, 她光想一想有人穿着曾经属于她的红嫁衣,住进了那个种着无量花、曾经属于她的小院,她就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爆炸了—— 可笑的是玄极对那个狐族公主擅自来找过她的事一无所知。 这反而更让花眠确定了那个公主并非凭空捏造——那个玄镜,之前之所以花眠找玄极都是立刻能找到,就是因为他向来贴身带着, 不太离身, 如今却不知怎么落入了那个女人手里……想必也是她与他十分亲密, 让他一时没了提防,才让她拿走了玄镜。 当然也可能是玄极压根不在乎玄镜是否被拿走, 也不在乎是否会有另外一个女人耀武扬威地出现在花眠面前。 ——无论哪种猜测都让花眠觉得难受至极。 这一整天, 花眠都比平日里更加沉默,用苏晏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连呼吸都变得没有了存在感……花眠对此并不反驳, 只是在晚上手工走的时候破天荒地把白颐送的向日葵带回了酒店, 找了个花瓶插了起来,然后摆在了月光下, 搬着板凳往花旁边一坐,就陪着向日葵晒起了月亮。 对于h市来说, 从入冬就开始绵绵大雪停不下来,冬夜里的月亮挺难的的。 花眠正用心摆弄那一瓶向日葵时, 玄镜那边又有了反应, 花眠也没有装死,放下向日葵重新坐回椅子上,打开了玄镜—— 这次在玄镜那边出现的人是玄极。 花眠跟他日常地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放弃挣扎,放下镜子转身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今晚的玄极话也很少。 花眠看书,吃外卖,然后开始收拾箱子,《洛河神书》即将全剧杀青,散落在房间各地的东西都该收拾起来,收箱子的时候,花眠看见了行李箱上的狐狸血,又不小心想到了那天晚上……于是,她回过头问镜子里的男人:“那个狐狸尾巴卖掉了吗?钱呢?” 玄极:“什么?” 花眠停顿了下,又把脑袋拧了回去:“没什么。” 你看,女人就是这样—— 在一起的时候巴不得给你全世界,一旦决定要和彻底分开,就忍不住想要跟你亲兄弟明算账,一分钱都不会错过那种。 花眠收拾完了行李,坐在桌边无聊开始用餐巾纸叠纸花,全程玄极就在旁边看着,极有耐心的模样,显然不知道这纸花是叠给他的,叠花的人就巴望着哪个清明节能有机会烧给他…… 再说玄极陪着花眠发呆走神这件事,换了以前花眠肯定很感动,但是现在她觉得他大概就是心虚吧? 等到花眠看了下时间自己也差不多该洗澡睡觉了,她这才拿起手中扎的第二十多朵纸花,一边专注地盯着那朵扎得极好的纸花,一边跟玄极淡淡道:“……你一定不知道,我在我的嫁衣的角落里绣了一朵花。” 听见她主动开口,玄极那边眼一亮,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坐直了身子:“我知道,大约是一朵无量花。” 花眠摇摇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是无量花,只是看着有些像而已,其实是一捧紫阳花,和剑鞘上的一模一样,我当时看着好看又像无量花,所以就选了来,跟着绣娘学了,绣了很久。” 她将折好的小花凑在一起,正好也是一朵紫阳花。 玄镜那边玄极闻言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 花眠放下手中的紫阳花:“现在看来好像也是巧了,你肯定不知道紫阳花的花语。” “是什么?” “‘背叛爱情’。” 花眠盯着玄镜那边,男人的眼睛—— “我亲手缝的嫁衣,狐族的五公主殿下穿着可还合适?” 花眠话语一落,满意地看见玄极直接像是触电似的跳了起来! 这很有趣,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其实人家人族领袖大人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人甚至她心里怎么想,而如今,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如花眠想象中那样绝情,他还是有些在意她的。 ——看他一脸震惊加慌忙,倒是和平日里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相去甚远,很想知道那些向来以为人族领袖沉稳静默之人看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火烧屁股的模样是什么表情……花眠虽然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准备在和他有什么纠缠,但还是有了稍微扳回来一层的欣慰。 “你怎么……” 玄极一脸震惊。 “你的未婚妻拿了玄镜亲自通知我,”花眠说到“未婚妻”三个字的时候不无嘲讽,“说起来她还不太礼貌,怎么说我也是白颐未过门的媳妇,按照备份她还得叫我一声嫂子……” 现在花眠是越说越上头,火力全开,什么羞耻心都不要了,连她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这样不要脸。 好在有人比她更受不了。 “花眠,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是你不要这样说话。”玄极叹息一声,这会儿又坐了回来,不得不说听花眠这般嘲讽,他居然还有一丝丝欣慰:好歹她还是对自己有情绪的。 只是眼下情况复杂,玄极烦恼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这事不是不能解释,那日恢复记忆,于你来说不过二十年前,与我却只是数日前的事,你眼睁睁在我面前消失,光想想便觉无法接受,于是那日多喝了些酒,你明明在玄镜里也看见了……” 花眠停下摆弄那小纸花,总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接下来玄极要说什么……果不其然。 “当时喝多就睡了,第二日醒来,便见上官玉星在我旁边,衣衫不整,哭得厉害,”玄极慢吞吞道,“此时上官耀阳又极是时候,带着一堆人满皇宫找他那半夜从宴会上离席就失踪的妹子。” “喔,”花眠面无表情点点头,“你别告诉我是酒后乱性。” 玄极:“那晚我喝到手指都抬不起来。” 花眠不说话。 玄极:“那东西用过没有,我自己清楚。” 花眠换了个坐姿,下意识想要看向玄极“那东西”,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发现玄镜“摄像头”太小,啥也看不见……还好房间灯光暗,玄极看不见花眠脸微微泛红,她清了清嗓音,正想说什么,忽然又听见玄极道:“那东西只属于你。” 花眠:“……” 他这是又喝酒了吧?! 花眠这下是憋都憋不住了,只感觉自己的面颊和火烧似的:“你、你在这样我就把镜子扔楼下去。” 一本正经的人耍流氓也是一本正经:“我没碰过她,狐族想要强行将公主嫁予我,以求帝位真有变数也能沾亲带故,若有子嗣,日后搞不好帝位还落入带着狐族血统的人手中——” 花眠:“子嗣?想得真远。” 玄极附和:“我也觉得。” 花眠:“……” 玄极继续道:“我本欲拒绝,但是想到如果娶了这女人就能拿到狐狸的嫁衣,从此我便可以自由往来于时间缝隙之中——” 说来说去,还在哄骗她,原来娶这狐狸女还是为了她娶的?花眠只觉得啼笑皆非,以前她乐得装傻活得自在,无奈玄极真的把她当傻子忽悠:他自己也说了,狐帝之女嫁给玄极,除却日后子嗣若继承大统,难免自带狐族血统,因此狐族对于帝位之争虽说不会放弃,但是真的落败,也算求得一个退路,玄极接纳下来,便不至于最后两族之间落得鱼死网破。 从古至今,历代帝姬公主,远嫁外族和亲,不过是个差不多的道理。 换汤不换药罢了。 可笑这男人还口口声声只是为了狐狸的嫁衣,为了她—— 他眼里只有那把椅子而已。 花眠明摆着露出个不信的表情,眼下玄极在她眼中已经完全是追逐名利昏了头的世俗之人。 而玄极这会儿找回了记忆,与花眠那些朝夕相处的记忆全部涌入脑海,见花眠撇开脸,便知道她是不屑,必定想歪了什么……玄极苦笑一声,却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他再说自己我是对那把椅子本身兴趣根本不大,怕她也不会信。 玄极忽然觉得,如果邪神从未有过苏醒痕迹,他将一辈子浪费在浮屠岛,和这小剑鞘稀里糊涂的过日子,那该多好—— 啊不,他耐得住浮屠岛的一年四季雪景,小剑鞘怕是不行,他尤记那日乘坐马车进入狐族皇城,她捞着马车的帘,兴致勃勃看着窗外,还与他提起北狄的春天是草长莺飞,可惜没有看见…… 她愿意四处走走的话,他倒是也可以陪她游山玩水亦无妨。 思及此,玄极沉浸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有些走神,仿佛过了很久,幻想之中他和小剑鞘几乎就要生儿育女,这才听见本尊在他边淡淡地提了一句:“易玄极,你别老想着利用别人行不行?上官玉星何其无辜。” ……这是兔死狐悲? 还是迁怒? “无辜?”玄镜那边,回过神来的男人冷笑了声,声音里忽然没有了温度,“爬上我床榻,撕碎自己的衣服,在自己身上弄出那些红印子时怎不说无辜?偷入书房,拿走玄镜,自作聪明背地里联系你还耀武扬威时,怎又不说无辜?” 玄极说着,停顿了下—— “我倒是觉得我挺无辜的。” “拿无归祭剑时,你头脑清醒,我也没有头眼昏花,”花眠软绵绵道,说的话却足够无情,“……你无辜什么?省省吧。” 整个对话又绕了回来。 说不上是不是花眠接受了玄极对于上官玉星这件事的解释,总之她现在也不太想提起这件事了,毕竟嫁不嫁又与她何干,而且她也不信玄极会在她提过一嘴后,还拿她自己准备的嫁衣给那个女人用—— 这点自信花眠还是有的。 对于为了护住上官耀阳,拿无归祭剑这件事,玄极实在是没得洗白,也就亏得无归那个傻子不计前嫌还待在玄极身边…… 说起忠诚度,那个家伙居然比花眠还要高,真是稀奇。 花眠正发着楞,那边看见玄极开始换衣服,男女授受不亲,虽然记忆中玄极身材不错但是猛男脱.衣秀也不是说看就看的,她扶了扶玄镜考虑了下要不要把玄镜扣上,想了想还是小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玄极:“换衣服,明日早晨,狐族的人将会把上官玉星抬进我的偏殿……然后再过三日不到便是帝位角逐,一切尘埃落定,狐狸嫁衣在手,到时候我就可以——” “来找你”三个字还未说完,玄镜已经被人一把狠狠扣上。 “……” 玄极面对着那陷入死寂的玄镜,只能一阵无语。 93|【现世】第九十二章 ♂! 这一天早晨花眠过得有些心不在焉。 正逢剧组收工, 需要进行彻底清点道具的关键时候, 而剧组年年稳拿“最佳员工奖”从不迟到早退、上班也不敷衍了事的人却破天荒地站在那堂而皇之地走神,拿着清点道具的文件夹,双眼放空地看着那些人将道具清点装箱打包,而她手中的文件夹目录却始终未翻过一页。 花眠虽然在剧组被人进而远之,但在因为低调、勤劳从不摆前辈架子所以在自己的工作室人缘还是可以的——于是这会儿勤劳的人突然不勤劳, 也不会惹人讨厌, 反而让大家频频将好奇的目光投来。 见她脸上忽喜忽悲, 前刻放松,转眼又紧绷。 十分有趣。 工作人员妹子a:“是思春了吧, 我们的哆啦a梦。” 工作人员妹子b:“想白颐吗?真甜蜜。” 工作人员妹子c:“甜蜜?你们是没看, 网上骂得可难听了,得亏爆料的人还算有良心没把花眠姐的照片挂出来, 否则就凭白颐□□最高峰那几天, 连续掉的几个代言,那些粉丝撕碎她的心都有了……” 工作人员妹子a:“人家小学就认识了, 这些粉丝给自己加个毛线的戏——” 工作人员妹子b:“啊,你们看, 她那副好像要哭的表情,天啊!” 工作人员妹子c:“难道白颐真的要和她分手, 看着也不像啊, 前几天那个花送得可勤了,没道理事情平息了反而要分手……” 工作人员妹子a:“难道是炒作?” 苏晏:“你们在这猜来猜去那么闲,不如谁去把花眠手上快被捏烂的文件夹给接过来?” 众妹子面面相觑, 最后纷纷吐舌做鬼脸,一哄而散。 ——你看,全世界都以为花眠是个坠入爱河恋爱中患得患失的少女,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个还没过门就成糟糠的下堂妻。 可以说是非常虐了。 花眠站在原地,抬头看天上的云都是玄极那张可恶的脸的模样,黑色的瞳眸之中思绪变化万千,想到那日巨石从天而降,她被困车内,站在车外的男人犹如从天而降,向她伸出手—— 花眠心脏骤停抽痛,与此同时感觉自己面前的光被遮住,她微微眯起眼,只见苏晏一脸云淡风轻地将她手中文件夹抽走,同时淡淡道:“我是不知道你怎么了,不过还是友情提醒一下,无论是白颐还是谁,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男人……男人乃身外之物。” 花眠眼中瞳孔微微缩聚,苏晏抬起手拍拍她的脸:“不想工作就去休息,又不是少你地球不转。” 花眠抬起手,揉揉脸,迟钝地“喔”了一声……果真乖乖转身走出两步,而后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苏晏,唇瓣嗫嚅:“那,有事打我电话?” 苏晏做出驱赶她的手势。 花眠慢吞吞离开后,刚才八卦的人又聚集在了一起—— 工作人员妹子a:“……还真是失恋的样子。” 工作人员妹子c:“我是不信这世界人能有哪个铁血硬汉舍得伤害花眠姐这种小鸟一样的人啦,如果有,肯定都是误会。” 工作人员妹子b:“看她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苏晏:“结束一段恋情不去怀念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咯。” 可惜如此机智的建议,早就走远了的花眠根本听不见。 …… 花眠缩回道具车里,原本只是想安静地发个呆,最后居然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睡着了。 梦中又回到了诸夏,她站在很高的房顶之上,看着狐族五公主的迎亲大队浩浩荡荡地绕着皇城前进,金色的鸾轿红色的绸,虽无百鸟齐鸣、百花齐放之景,然而狐帝嫁女,排场却做了个十足—— 光是送嫁队伍便百来十人,绫罗绸缎十余车,从街头铺至结尾,敲锣打鼓奏乐之人摇头晃脑,沿街围观百姓亦满脸喜气…… 花眠揉揉眼,只觉得那红色分外刺眼。 此时风吹过那鸾轿红帘,露出轿内新娘娇美容颜——狐族素来以出倾国之容贵女闻名诸夏,而狐帝五女亦对得住如此传闻,只见她肤如凝脂,眼角喂挑,面泛桃红,媚眼如丝,待嫁娘之娇羞于精致面容之上,满满都是对未来夫婿之憧憬向往。 看得花眠微微蹙眉。 再仔细一看,新娘身上穿的嫁衣层层叠叠十余层,滚着金边凤纹,华丽异常,却为狐族惯用白色轻羽纱,而非花眠以为的正红—— 更不会是她曾经夜里挑烛,悄悄绣上一朵紫阳花那件。 如此看来,她心中倒是微微宽慰,也是不敢想若易玄极真有本事把自己缝的嫁衣给别的女人用去,她会不会一气之下披着狐狸的嫁衣杀回诸夏亲手活活撕碎了他的脸皮…… “哼。” 新娘花轿游街用了很长时间,坐在鸾轿之上花眠这才知道原来狐族的皇城居然这般广阔,待新娘游了一圈回到玄极所在偏殿,已经夕阳西下。 临时布置好的偏殿之外,男人还是那身玄色衣衫,背手立于门外,神色淡漠似有几分冰冻。 原本一只手撑在下颚打呵欠的花眠生生收住了打了一半的呵欠,看了眼玄极又看了看自己屁股下面的鸾轿,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看接下来的会发生什么—— 挣扎着要醒来,却无济于事的模样。 待新娘扶着喜婆的手摇摇欲坠地下了鸾轿,立于门外的男人这才收回了放空的神情看向那拢着华丽衣袖向自己走来的妙曼身姿,只是那双深邃眼中始终未有波澜…… 他看着她,像是全神贯注,又像是透过那迎风拂动喜帕,在看另外一人。 直到身边,上官耀阳一声催促,他这才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旁边宫娥托盘里的金秤,挑了新娘的喜帕—— 金色垂帘摇晃,佳人唇角含羞抬起头,正是倾国之姿。 众人被那狐族五公主容颜震惊,鸦雀无声半晌后纷纷起哄,奏乐声再起,恭祝之声不绝于耳,然而男人却始终没有一丝动容,只是当新娘头上白色喜帕即将落地,他却敏捷地伸出手,将那喜帕握在手中。 新娘“呀”了声,似贴身之物被人握住,满面羞红。 玄极面无表情看向她,只是捏紧手中新娘的嫁衣—— 而鸾轿之上,谁也看不见的花眠却早已看不下去,早在玄极弯腰接住新娘的喜帕时便拧开了头,余光瞥见见两位新人立于人群中央,广受祝福,神仙眷侣,佳偶天成,只恨不得想自插双目,咬碎了后槽牙,生生在口腔之中藏到了一丝血腥。 之后,花眠看见的画面便有些零碎。 有两个男人面向而立,其中一人自然是一身玄衣的玄极,他神色淡漠,看着正对自己笑着说什么的上官耀阳,后者说着说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他手中捉着的那新娘喜帕,笑容懒散,不知为何似极愉悦。 再是画面一闪,又变作独自坐在床榻之上的狐族五公主,娇美面容从喜悦娇羞至不安,最后一名宫娥推门而入附在她耳边低语,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后,嘲讽一笑,恢复死寂。 最后的画面,花眠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看见了无归,少年依然是记忆中那般模样,拥着那雍容华贵的狐裘领,不可一世的模样……此时无归正对他的主人说些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推开窗,外面张灯结彩,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他停下说话,看着玄极,最后看向他手中那块喜帕。 花眠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了喜房里,那一对即将燃烧殆尽的龙凤蜡烛,蜡烛摇曳的微弱光芒将房间中,狐族五公主枯坐于床前的影子拉长至扭曲—— 屋外宾客觥筹交错之音,与房内死寂行程鲜明对比。 至始至终,玄极未曾出现。 而在蜡烛烧尽熄灭那刻,花眠终于得到解脱,脱离这令人烦恼的梦境。 …… 是夜。 好不容易脱离梦境陷入沉睡的画面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安宁后便惊醒。 醒来之后懵懵懂懂,只感觉周围空气冰冷异常,忍不住感慨一声这冬天可真他妈的久,下意识地往身后温暖的热源缩了缩,又猫儿一般蹭了蹭柔软的枕头…… 半晌回过神来,她明明是在道具车里睡着的。 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哗啦”一下掀开被窝坐起来,这才意识到一只大手从她腰间滑落落在她的腿上,花眠错愕地回过头,看着身后,然后发现梦境之中,那个本该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男主角—— 正稳稳躺在自己的床上,还颇为自觉地除了外衫,只着中衣。 花眠:“……” 眼前,此情此景过于荒谬,花眠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确认自己并不是跌入另外一场噩梦,这才伸出手开始推搡男人! 其实玄极早就在花眠醒来的第一时间醒过来,只是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只好装疯卖傻,假装也刚刚被花眠暴力推醒,睁开眼,对视上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双眼,心中叹息,却不得不装着茫然道:“怎么了?” 嗓音低沉沙哑,仿佛真的刚刚醒来。 花眠被他一句“怎么了”气得几乎仰倒,毫不客气地拍开了还欲往自己腰上缠的大手,蹬着腿直接退到了床角:“你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 动作之间,那双白皙的脚在床上蹭得沙沙作响。 男人沉默片刻。 花眠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趾上,本来夏天穿个凉鞋实在正常,这会儿却活生生地脸忽然一红,抬起手拽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脚,隔着被子狠狠踹了一脚男人:“说话!” “你在道具车里睡着了,我怕你着凉,就抱你回房间睡。”玄极言简意赅地回答花眠。 花眠挑起眉。 玄极权当没看见她眼中明晃晃的“然后呢”,继续沉默。 花眠忍了,想了想生怕两人就这么沉默到公鸡打鸣,于是又主动问:“今晚不是某人洞房花烛夜?” 玄极见躲不过,叹了口气坐起来:“是。” ……是? 他居然说“是”。 花眠噎了下,气血上涌,恨不得一口狗血喷这不要脸的臭男人一脸,真的是自己把自己气得够呛。 唇角哆嗦了下,想要发飙却发现自己会的脏话词汇有限,程度都不太够表达此时她内心的愤怒,所以一堆的话在舌尖滚了一遍活生生地又吞咽回去,再次差点把自己憋成内伤—— 最后只好冷冰冰道:“那你来干什么?” 她抱着被子,目光也是十分冷漠外加排斥抗拒地看着男人。 谁知道后者亦十分淡定,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会遭遇到眼前这般低穿地心的非人待遇,只是掀起眼皮子扫了眼抱着被子一脸警惕的少女,语气平淡:“如你所言,自然是来洞房。” 花眠:“……” 洞你个鬼啊! 花眠抱着被子站起来,三俩步走到玄极跟前,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片刻,随后冲着他笑笑—— 在男人愣神之间。 抬起脚,踩在他的肩膀上,一脚将他踹翻下床! 94|【现世】第九十三章 ♂! 大丈夫能屈能伸。 堂堂人族领袖, 被人一脚踹下床, 脸上却风平浪静不见一丝怒意,反而是花眠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捉紧了手中的被子,面色苍白地看着玄极,就好像他是什么吃人的野兽, 心中不免万分后悔, 怎么做吃这么过激的行为? 而此时, 被那双小鹿似的圆眼惊恐瞪着,玄极啼笑皆非, 看她委屈得好像被一脚踹下床的是她一般……于是也不见狼狈, 大方从床下爬起来,转身走向沙发—— 身后紧绷的声音响起:“……你、你去哪?” 玄极回身, 见她目光闪烁, 棺材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放柔了声音, 半哄道:“哪也不去,睡觉好不好?” 花眠咬住下唇不肯说话, 不想承认有那么一秒她以为他恼羞成怒,又要回去和那个女人洞房花烛:不好意思, 她现在已经是现代人思想, 要是以前非要让她看着玄极抬个小妾什么的进家,她虽会不乐意但是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她大概会报警, 举报这里有个渣渣光天化日之下搞重婚,是犯罪! 沉默之间,却眼瞧着玄极还真的开始收拾沙发,见他弯腰从沙发扶手上拎起来两片小布,拿在手中掂量,花眠愣了愣,随后羞红了脸,扔了被子抓起枕头砸他:“放下!” 玄极果真乖乖放下。 花眠站在床上,居高临下,感觉自己气势也增高不少,于是稍稍抬高音量,用没什么底气的声音道:“你走!我我我!不想看到你!” 而此时,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稳稳在沙发上坐下,腰一拧长腿一抬,在沙发上躺下,用手臂枕着脑袋躺在房间的沙发上,他看着黑暗的酒店房间的天花板:“不想看我,你闭上眼就是。” “……” 花眠觉得自己输了。 输得很彻底。 “睡吧,我什么都不做,本就想来看看你。”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压抑,花眠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想着大男人放着好好的洞房花烛夜不过,拿到了狐狸的嫁衣,眼巴巴地就跑来她这睡沙发……至少要挑他这件事上的错,却也实在挑不出来。 …………不过谁叫他娶那个女人的! 花眠刚刚软下来的表情又紧绷了,赤着脚在床上踩得沙沙作响,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一边警惕地看着玄极一边躺回床上,想了想又道:“新婚之夜,你这么怠慢狐族公主,那个上官耀阳不会借此为难你么?” 黑暗之中,她看见枕着手臂的男人睁开眼,顿时有些紧张,捏紧了被子:“……当、当然,我、就随口一问!并不是关心你!” 话语落下,还好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只是听见沙发上,他“嘎吱”一下翻身压得沙发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良久,在花眠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时,却听见玄极淡淡道:“不会。” 花眠抬起手摸摸鼻尖,有些自讨没趣地“喔”了声。 “不过是各取所需,权宜之计罢了。”黑暗之中,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平静。 花眠不太清楚“各取所需”是什么概念,于是扯了扯被子翻身睡了过去,原本以为自己因为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肯定睡不着,谁知道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也迷迷糊糊地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身侧的床塌陷下去,花眠自然知道又是她养的大型犬半夜趁人不备又怕上床——那只热乎乎的大手搭在她的小腹之上,将她捞入自己怀中,那背撞到他结实的胸膛……倒也暖和。 花眠翻了个身。 感觉男人的手挪动了下落在她的肩头,花眠眼睫毛不耐烦地颤动了下,正琢磨着他要是敢干什么这辈子别想再靠近她三米内,这时候却感觉自己肩膀上吊带睡裙滑落的肩带被小心翼翼地拂起…… 他摩挲她背上那道与生俱来像伤疤一样的胎记:“是我疏忽,之前你也不是没穿这衣裙在我面前出现,我却因你头发披散遮挡没看见这些许痕迹……” 花眠打了个呵欠,没理他。 “会疼吗?” 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背脊。 花眠微微蹙眉,心想睡觉就不能好好睡觉么,聊什么天啊……于是将脸从他怀中拿起来一些,又拒不合作地翻了个身继续背冲着他,闭着眼道:“当然比不上无归当胸一剑来得疼。” ……这件事又岂止只是她一人心头上的一根刺,花眠语落,立刻感觉到身后的人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他这才稍稍撑起身子,探身而来,他微温湿气息吹拂在她的额头上,并在她额间落下轻柔一吻。 之后,这夜再也无话。 …… 第二天早上,花眠睁开眼惊讶地发现某人居然还没走。 外头的天已经大亮,推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花眠爬起来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家伙在自己的床上倒是睡得真的踏实。 起来洗漱后翻了翻酒店的小冰箱,只翻到一个饭团和两盒酸奶,都拿了出来,自己喝了一盒酸奶,剩下的都放桌子上,一转身,发现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正坐在床沿沉默地看着自己。 “……” 气氛有点尴尬。 花眠眨眨眼:“……你不回去?” “帝位角逐就在明日,”玄极转身进了浴室,用不容拒绝的声音道,“在那之前,我想多看一会儿你。” “?” 为什么? 不是和平竞争吗? 会有危险? 不等花眠说话,浴室的门就被关上了。 她傻愣愣地站在门外发了一会儿呆,直到玄极从浴室里出来,指了指桌子上的饭团和酸奶示意他吃掉,花眠自己转身准备换衣服出门——今天是剧组最后的扫尾,然后整个剧组就会从h市影视基地撤离,她将会有一个长达大半个月的假期,她想趁机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没想到玄极却站在浴室门口没有动,目光没有去看桌子上的早餐,反而落在花眠的手指上。 花眠有些莫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看着的是自己手上戴的那枚碎钻戒指—— 当初他亲手替她戴上这枚戒指,并承诺会回到现世来接她。 花眠依稀还记得,收到戒指的时候她的心中有多高兴,当时还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他实现承诺,重新回到自己的面前—— 那个时候并不知道,等他真的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眼前的一切都可以用”物是人非”来概括;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原来早在更久之前,眼前的人就几乎掏空了浮屠岛的宝库,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她的面前…… 对于当时“身在福中不知福”,想来也是有些惆怅的。 一时间想到那么许多破事儿,花眠心中不好受,于是尴尬地收回手,将耳边的发挽至而后,然后伸手做出要摘戒指的举动:“忘记取下来了,我这就……” 手腕被一只大手扣住,花眠动作被迫停下,抬起头望入一双深邃的瞳眸……那冰凉如水的目光让她心中微惶恐,于是楞在原地。 眼看着男人的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力闭合—— 其实身为人族领袖,易玄极本来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说他嘴笨也不为过……哄女人这种事,青玄说过,一不小心就弄巧成拙——玄极还记得上一次他捉着她扬言不会让她轻易嫁人下一秒她就敢洗了所有人的记忆转身离开的惨痛教训,眼下自然觉得还是闭嘴为妙。 好在眼神表达的情绪已经非常到位。 半威胁,半乞求。 成功让花眠垂软下手。 花眠转身,将饭团扔进微波炉,叮了几秒,眼睛望着微波炉转盘:“当时我还提醒你,戒指这东西很是贵重,不要随便给了别人。” “我没有。”男人的声音就在她身后近在咫尺的距离响起。 花眠转过身,微微抬头看着玄极:“那狐族五公主出嫁,身后跟着的金银珠宝箱子从街头排到街尾,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声音渐小。 花眠不想同他计较。 虽然玄极眼下万分希望她与自己多计较些。 玄极被那目光看得背部微微紧绷,居然觉得有点紧张,紧张之中还成功get到了花眠微妙的眼神儿,赶紧澄清:“哪怕是狐族五公主出嫁,那些都是狐帝给准备的嫁妆,易某分文未出——” 花眠:“……” 感情还空手套白狼。 虽然是那女人使计爬床……确实活该吧。 花眠翻了翻眼睛,拿着衣服转身进浴室换。 玄极一步一随跟在她身后,直到浴室门狠狠拍在他鼻子上,站在门外瞪着紧紧关闭的浴室门,男人思来想去,最后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细节……犹豫了下,屈指敲敲门,慢吞吞道:“你怎知狐族五公主嫁妆如何多?” 浴室里换衣服的沙沙声停顿了下。 过了一会儿,花眠拉开门,已经换好了衣服,浅灰色的打底裤袜,蓝色的小裙子衬衫,外头套了个深灰色的宽松针织毛衣,看上去特别乖巧的模样,玄极强忍下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的冲动。 感觉到面前人影一晃,她与他擦肩而过,玄极转过身:“外面又下雪了,你这样会冷。” 一边说着正巧看见花眠拿起自己的围巾围好遮住半张脸,犹豫了下弯腰捡起一件羽绒服套上,转身瞥了他一眼,一副懒得再说话的模样。 花眠拿起包出门,玄极自然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你看见了?” “……” “真看见了?” “……”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玄极才听见身边的人从围巾后面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若不是他耳力极佳,几乎就要错过。 看着电梯里两人的倒影,玄极头一次有了置死地而后生的庆幸之感,也不敢继续问下去花眠到底看到了多少,只能佩服自己—— 大概是强大的求生意志让他昨日拿到狐狸的嫁衣后果断来到现世来找花眠,否则…… 大概多耽搁一秒,今早吃的就不是吞拿鱼饭团,而是□□拌饭。 95|【现世】第九十四章 ♂! 玄极一路跟着花眠到了道具车那边, 苏晏一抬头先是很淡定地跟花眠打了个招呼, 三秒后,她又猛地把头拧回来,瞪着花眠身后见了鬼似的尖叫:“德国骨科!” 花眠:“……” 玄极:“德国骨科?” 花眠黑着脸捂着苏晏的嘴将她拖走。 两人往道具车里一缩,大门一关,苏晏已经抱住了花眠的脖子, 一脸惊恐:“我还以为你和你‘表弟’已经没下文了呢, 这这会儿怎么又出现了?你还大摇大摆地带着他来片场……我的天!你是不是缺心眼?!不是很多媒体在这蹲不代表一个都没有啊, 你一个白颐的绯闻女友带着个陌生男人满世界跑,还不怕那些媒体把你给撕碎了——” “……”花眠想了想, 没想好应该先否认苏晏说的那么多事儿里的那一条, 只好捡最好说清楚的反驳,“我跟他们说过了呀, 我跟白颐并没有……” “这是重点?!你是说过了, 但你看他们谁理你了么?!”苏晏声音都变调了,“现在人人都觉得你就是白颐的女朋友, 天天鲜花送着也没见你扔垃圾桶!” “我拒收过。”花眠据理力争,“但是第二天他直接给我订了个花篮, 我怕我再拒收,下回送来的就是花圈了。” “……” 苏晏很佩服花眠这时候还有心情一脸认真地讲冷笑话。 现在的狗仔媒体, 最擅长煽风点火胡编乱造, 比如之前白颐给花眠递铲子那事儿,在场的人都知道其实就是顺手帮个忙,结果被那些狗仔写出个八百字言情小说为主题的小作文来……这要是被他们拍着了花眠和别的男人“行为亲密”, 大概就直接变成“白颐头上芳草地”了—— 还能有比这更惊心动魄的新闻标题么?! 苏晏头疼地扶额:“我还以为你之前患得患失地是在想白颐的事。” 花眠抬着头无辜地看着她:她从来没这么说过。 苏晏想了下她确实也没直白说过自己在烦恼白颐怎么的,大多数情况都淡定得像一只鸟……她的事大家全凭猜测,越脑补越开心到最后自己都信了把脑补当事实—— 别说媒体,就连和花眠亲近些的工作室同事都以为最近花眠情绪低落是因为和白颐的恋情曝光,影响了白颐的事业,她正深深自责吧啦吧啦…… 原来人家压根没在意这些事,想的也完完全全是另外个男人? 想到这,苏晏顿时头更疼了:“我看你和你那德国骨科来的时候两人神色都不太好,所以你之前是在烦恼和他的事吗……你们……到哪步了?” 花眠脑袋歪了歪。 “差点结婚。” “?” “然后他又差点杀了我哥,所以我跑了。” “????????” “就这样。” 信息量太大,苏晏说不出话来,一脸惊悚地看着花眠,后者抬起小手拍拍她僵硬的肩膀,拉了拉围巾盖住半张脸,重新拉开道具车的门一脸淡定地弯腰跳了下去……玄极就站在道具车门外,见花眠出现往下跳,还伸手扶了她一下。 “你和白颐怎么了?”只是一道道具车的门,他想听里面在说什么还不是简单的事。 花眠在地上站稳后,就听见玄极在问。 花眠这才想起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白颐就是上官濯月的事儿,现在想想,其实在诸夏或者现世他的面貌也没怎么变化……玄极没认出来,怕不是那狐狸用了什么障眼法—— 狐族的歪门邪道可是太多了,什么都有可能的。 花眠想了想:“白颐是上官濯月,我恢复记忆后,他就……” 花眠感觉到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微微收紧,她被抓得有些疼,于是剩下的话没说完,只是将男人的大手推开,低下头,压低声音说了声:“能不能别跟着我?” 玄极也拒绝得非常干脆:“不能。” 花眠:“……” 玄极一边说着,感觉到身后道具车里刺在自己背上的目光,破天荒回头看了一眼,又感觉车里的人眼神儿“嗖”地一下又消失了……他挑眉,问花眠:“白颐就是上官濯月?我就说他跟着你来现世实在蹊跷——之后他可有对你做不好的事?我听那个女人说,现在很多人都以为你和那狐狸是一对又是怎么回事?” “他让我恢复记忆的。”花眠闷闷道,“本就是未过门的……” 玄极的目光变得有些凌厉。 花眠老实闭上嘴,兴致阑珊地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 “对你痛下杀手之后,他又来追求你,还到处散播谣言说你和他在一起?”男人冷哼一声,声音之中毫无温度,“他可是不要脸了?” “是啊,”花眠顺嘴道,“不是和你一样?” 此时花眠正弯腰拿起昨晚清点到一半的道具统计文件夹,笔尖在上面点了两点,显得心情很不好,头也不抬地说:“别问了,跟你没关系。” 玄极看了眼花眠的文件夹上的字,看了看四周,准确地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凌乱箱子里找到了她文件夹上记载的东西,连带着箱子一起抱到她的面前,放下—— 那箱子很高,花眠趴在箱子边缘,整个人折叠成了两半,她垫着脚弯下腰拨弄箱子里的道具开始核对数目:这些是《洛河神书》剧组用剩下的爆破装置零件,拍完爆破戏之后就拆了放在一旁,里面每一个零件都非同小可,在剧组专业烟火师进行完拆解和第一次清点后,必须要有花眠这种负责人级别的人来亲自进行二次清点。 她们这次用的是北方惯用的爆破装置,比南方惯用爆破装置威力大,动静大,闹得不好出事故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这种事花眠向来也是十二万分小心,倾力亲为,连带着最后要清点的库房用剩下的□□,花眠做得格外认真—— 而此时玄极站在箱子的另外一侧,看着她挂在箱子边缘摇摇晃晃,几乎要一头载进箱子里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非常可爱……原谅他这个大老爷们,对于“可爱”这件事的概念非常模糊,偶尔心中一动有大概的印象,几乎全部是由面前这人身上得来。 玄极换了个站姿,又问:“那到底什么是‘德国骨科’?” 挂在箱子上的人冷不丁听见他不依不饶的提问,整个人摇晃了下差点儿真的一头翻进道具箱里,还好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将她拎起来在地上放稳。 ……这样下去不用工作了。花眠站稳了,掀起眼皮子颇为苦恼地扫了眼玄极:“你什么时候回诸夏?” 玄极挑眉:“嫌我烦么?” 花眠心想我从昨晚到现在有哪一秒是显得对你的到来欢欣鼓舞的? ………………虽然你走了我可能会更生气。 啊。 想到这件事确实很来气。 “新婚之夜让新娘独守空房,第二日理应给父母高堂敬茶,也不见踪影真的好么?”花眠将文件夹往箱子里一扔,因为分心做不好事。所以索性停下来。 “我母亲死得早,易玄非现在人也在现世,给谁敬茶?”玄极眉毛也没放下来,“跟何况,狐族五公主要嫁的是诸夏大陆未来的皇帝……” 花眠心头一跳,抬头看了眼玄极:“你不是么?” 玄极挪开眼,答得有些含糊:“是吧。” 花眠微微蹙眉,那双有片刻明亮的眼迅速黯淡下来——她甚至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对谁失望,究竟是对玄极还抱有希望因此惨遭打脸,还是失望自己居然还对他抱有希望,认为他会在帝位与她之间做出一个令人惊讶的选择答案…… 然而“令人惊讶”这种事并不存在。 古往今来,为儿女长情放弃宏图大业的男人,连言情小说里都不会出现。 花眠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地摆摆手,弯腰想要将那一箱子爆破装置零件抱起来放道具车上收好再清点一遍,弯腰抱起来,却因为手中的重量超越了自己的想象而踉跄了下—— 连续后退两步,背后撞到一副结实的胸膛,男人伸出手稳稳地接住她,然后长臂一伸,半抱着她的姿势,将她手里的箱子接了过去。 “放哪?” “……”花眠指了指道具车,“我自己来就行。” 玄极往旁边让了让,与她擦肩而过。 花眠连忙跟上,伸手要接,玄极又是侧身躲开。 两人你追我赶的姿态落入不少人眼中,花眠工作室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易玄极,毕竟他做过一阵子“网红”,大多人都知道他是花眠的“表弟”,这时候还有人笑眯眯调侃花眠“姐弟感情好”,羡慕她有个能来帮忙的“表弟”—— 花眠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玄极却好像挺乐在其中,在花眠某一次再次扯着玄极的袖子,想要动手自己捧箱子时,他将箱子稍微举高了些:“别乱抓,再这样我就想吻你了。” 花眠捉着他袖子的手一僵。 男人躲在箱子后面,半调侃似的闷声道:“周围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草丛后面三个,人群里面两个,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是他们从你出现开始就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他们好像正拿着你们这边叫相机的东西在对着我们……” 什么人?相机?狗仔? 花眠下意识地往周围看。 玄极看她瞬间紧绷的模样,完完全全做贼心虚一般:“我们现在应该不能接吻吧,表姐?” 花眠终于面无表情地放开了他的衣袖。 玄极很聪明,立刻结合他对现世并不多的知识猜到了重点,他也不是没见过上官濯月那狐狸天天在剧组收粉丝礼物收到手软、所有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捧上天模样……于是简单就懂那狐狸在现世怕也是个“名人”,进而一下子就猜到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可能也跟那狐狸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更是为了他和花眠的“绯闻”才一同关注花眠—— 思及此,男人微微蹙眉:“你该和他们说清楚,你和那只狐狸并没有任何关系。” 花眠心想怎么今天全世界都在教育我? “我说了,”花眠道。“他们不听。” 玄极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接下来,男人中规中矩地留下来帮花眠的忙,破天荒地并没有再做太多亲密的举动,就好像他也在避嫌—— 对于娱乐圈的各种规矩,玄极自然什么都不懂,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到,虽然很不爽,但这些人在默认了花眠和白颐在一起的情况下,再拍到她和别的男人看似“亲密”的画面,可能会对她不太好……所以接下来一整天,玄极大型犬似的跟在花眠身后,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中午趁着狗仔队去吃饭,抬起手给她将耳边垂发挽至耳后,已经是这一天下来最亲密的举动。 玄极在花眠面前自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不妨碍他对上官濯月那只狐狸的怨言又更加深重了一些……直到夜幕降临,他因为第二日的帝位角逐不得不离开,一整日,男人脸上都难见放松与笑意。 …… 玄极离开后,花眠晚饭也没吃,就在同事的催促下进了库房,清点没用完的□□——冬天快过去了,南方的春天来临之际伴随的是大量的雨水,很多□□都潮了,要清点出来和还能用的分开装运,也算是一项大工程。 原本还有个烟火师跟花眠一起,结果弄到一半,那个老枪杆烟瘾犯了,那肯定是不能在□□房里吸烟的,所以和花眠打了个招呼之后,他转身就走很远的地方去吸烟了。 花眠蹲在库房里继续做事。 埋头苦干了一个多小时,花眠想站起来去喝口水,也不知是不是蹲久了的缘故,猛地站起来时眼前发黑头有点晕,花眠摇晃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些饿了。 叹了口气,转身想要到外面去拿点吃的再回来继续干活。 结果刚从一堆待整理物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忽然看见不远处库房外闪过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花眠微微蹙眉下意识地问了句“谁”,那两人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地关上了库房门,咔嚓一声落锁! 花眠愣了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快步走到门旁边拉扯了下门,发现门果然被人从外面锁起来了……现在又已经很晚,大部分剧组人员都收工回酒店,库房也在比较偏远的地方。 “你就在里面呆着吧,清醒一下,顺便撒泡尿照照镜子,”外面一个陌生的尖锐声音想起,“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不要脸!” “你是谁?” 花眠握着铁门的手一紧。 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外面说话的人是谁她也不认识,就连她在说什么她都没听明白…… 等外面的人走了,花眠想要摸手机叫苏晏来给自己开门,结果伸手一摸口袋,这才想起手机连带着包一块儿放道具车上了,压根没带。 “……” 而平日孤僻性格的缺点此时如此明显——花眠向来独来独往,这会儿就算她一晚上不出现,也不一定有人发现……等明早苏晏发现不对劲儿来找她,说不定她已经饿死或者冻死在库房了。 ……这可真是尴尬了。 花眠摸了摸鼻尖,又抬起手挠了挠头,把头发抓乱了些,这才又想到一会儿烟火师师傅抽完烟回来也会发现门锁了大概也能把她救出去…… 啊啊,太好了qaq。 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变得没那么紧张,她居然淡定地转身回去继续整理□□去了。 此时蹲在一堆道具旁继续勤勤恳恳工作的花眠并不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白日里她抱着道具箱,踉跄着后退被玄极正好接住抱在怀里,她仰着脖子看玄极,玄极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她的照片,完美被狗仔队捕捉! 于是【白颐喜欢的女人看似低调,实际上根本没那么简单,勾搭遍剧组,以前就有一个服装组的老实人因为她的缘故坠楼现在还躺在医院,现在居然连网红小哥都不放过】的帖子默默地在国内最大的匿名媒体论坛出现—— 帖子以《洛河神书》剧组成员爆料的口吻,带着以前王哥坠楼,《洛河神书》剧组事故频繁的新闻一块儿,有理有据,把花眠塑造成了一个腥风血雨的角色…… 因为锤子过硬,帖子一经出现,立刻闹得沸沸扬扬! 晚餐过后短短两个小时,几乎全网皆知,《洛河神书》外包的美术工作室里有个非常不省心的美术道具师! 这事儿并不算特别意外。 本来在剧组里,工作室之外别的组中白颐的潜在粉丝就不少,比如之前就和花眠不怎么对付的服装组个别成员——因为之前王哥的事就让她们特别怄火,接下来羡慕嫉妒恨自家欧巴坠入爱河就算了,表面她们还要装着深明大义咬着牙说祝福,眼下看着女主角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红杏出墙,那还能忍?! 新仇旧恨一起上,杀人放火不能干,把人关在阴森森的库房一晚上这种恶作剧还是不犯法的!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出—— 把花眠反锁在库房后,两个服装组的妹子没忘记截住正蹲在很远的小树林里抽烟的烟火师师傅:“李师傅,花眠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她让我们转告你一声,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中午剧组完全撤离前把东西装箱就行。” 烟火师师傅闻言一愣,心中有些不满怎么这美术工作室的小姑娘看着挺好的,怎么做事那么不负责,说走就走……但是混迹片场那么多年,什么表里不一的奇葩他没见过,当下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去确认了一眼锁起来的库房,就转身往回走了。 走的时候还嘟囔了声:“里面的灯都忘记关了,赶着去投胎啊走那么急?” 这声音不高也不低,此时若是花眠稍微竖起耳朵,也不至于错过得救的机会—— 坏就坏在此时花眠又饿又累还有点儿害怕,所以在半个小时前,整理完大部分道具后,就趴在一个空箱子上睡着了。 96|【现世】第九十五章 花眠发现, 最能证明自己身份不普通的, 大概就是在她睡着之后,她能自带gprs定位系统,准确地实时监控在诸夏大陆的玄极在干什么—— 花眠觉得这事儿跟还留在玄极身边的无归可能有点关系。 此时的诸夏也是明月高照,玄极回到诸夏后就被青玄带到了明日即将使用的比武台上——比武台被设立在北狄皇城的后山之上,四周重兵把守, 花眠知道这防的大概不是刺客, 而是锁妖塔……毕竟那个女人从来没有说过要放弃手刃负心汉这件事。 花眠忍不住想也许百年之后, 她也会和锁妖塔一样,被流言蜚语活生生地逼得恼羞成怒变成女疯子, 本着拆散一对是一对的原则到处搞事。 ……就像锁妖塔把她和玄极拆散一样。 虽然这事儿她不背主要的锅, 但是事情全因她而起也是没错——啊,这么说来, 邪神的神器身上果然都背负着诅咒, 希望无归以后不要那么惨才好。 花眠走神之间,此时玄极已经随着青玄登上瞭望台之巅峰, 此时只见男人身材修长挺拔而立,腰挂新制山寨无归剑鞘与剑……月光之下, 男人剑眉星目,面色淡漠却不怒自威, 身上玄色衣袍下摆迎风扬起发出扑簌之音, 气势十足! 如此这般看来,说易玄极有王侯将相之相,也不为过——堪堪往那一站, 台下观众席上,多少前来观战的贵族小姐女眷目光便不自觉开始往瞭望台上跑,片刻窃窃私语,皆叹:汐族女祭献出血狼湖底至宝,也不曾惹得这易公子多看一眼,如今反而是被狐族五公主捡了个大便宜,可怜! 花眠:“……” 见那些女人交头接耳,花眠便冷眼相看,自有自的莫名优越感,毕竟这些女人只能仰着修长的脖子巴巴望着易玄极,而她昨天却能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哼。 也不知这样生下来便宅在浮屠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哪里修得这般气场,难道还真是“王侯将相自有种乎”不成? 花眠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之间,玄极已经来到瞭望台边缘。 瞭望台于一山之巅,云雾缭绕,凡人不可透视,在男人脚下比武台上,已经有来自各族的青年俊才在比划,类似于选秀节目的“海选”环节,美其名曰,诸夏皇帝之位,能者居之,人人有份。 而各族领袖或王公贵族,自然就是最终的“擂主”,因他们本身在四族之内均有名望,此事也没有遭到多少反对……而且摆设比武台人人均可上台,这多少也给了心中有抱负的武将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 未来的诸夏皇帝肯定要在这里诞生的,他们这些人,哪怕当不上皇帝,被皇帝看中了捞个将军当也不亏。 比如眼下台上一名翼族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已经连克十敌,一手关公大刀耍的虎虎生威,正要把来自人族的第十一人一刀挑下台去! 台下众人连声叫好,就连背着手站在瞭望台边缘的玄极也不免多看了这翼族少年几眼,时不时与身边青玄讨论几句,花眠凑近了去听,原来是玄极在打听这少年姓谁名谁,家室如何,今年几岁…… 花眠面色尴尬看了玄极一眼。 青玄说出了她想要吐槽的话:“打听那么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子要往家里抬男妾。” 玄极手握拳放唇边干咳一声,看了看四周,月朗星稀,只有青玄和自己二人,这才瞥了青玄一眼:“军中将用之人自然要家世清白,旁的再没有……你莫胡言乱语,若被人偷听了去要找我秋后算账,我就把后院王厨子的二丫头许配给你。” 后院王厨子的二丫头身高不足四尺半,体重倒是百斤有许多多余,胖似陀螺,与本文作者五五开……青玄听之,当下脸色大变,立刻闭上狗嘴。 稍作沉默,片刻后,又忍不住反驳:“现在可就属下与公子二人……” 玄极的目光正好打花眠身上穿透,闻言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时候淡淡道:“我怎觉得说不定我一举一动都叫人看着?” 青玄:“谁?” 玄极:“一个醋坛子。” 青玄:“?” 此时,醋坛子本人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脸色是白了红,红完犯青,当即不愿再看玄极,撇开头去,于瞭望台边缘一屁股稳稳坐下,索性认真看起台下比武—— 只见那翼族少年好生勇猛,此时已经连御十三敌,双手握着长刀却丝毫不见疲惫与动作走形,黑色的羽翼挥舞腾起之间,已经又将一名人族挑战者一脚踹下台! 那人族挑战者,说来也不算特别眼生,勉强算是青玄手下徒弟一名,平日里有幸也得以抽刀与易玄极比划两下,自然不敌,只是武功也已经是中上水平……当下青玄有些坐不住,这家伙向来护短,不忍看徒弟如此灰头土脸颜面扫地,“这”了一声,当下拔出腰间配件,似准备自己上去把那翼族少年怼下来—— 正欲从瞭望台跃下,此时却被玄极伸出一手阻挡,青玄一蹙眉抬头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高空传来爽朗大笑,一阵飓风吹过,云雾散开,翼族三公子从天而降,挥舞着二对四翼巨大黑色双翼,稳稳落在比武台上,对那翼族少年爽朗道:“不愧是我翼族族中人,果然了得!来来来,让本少与你过两招!” 翼族三少爷那缺心眼的大笑之中,一时间,别说那翼族少年满脸懵逼,就连看台之上的观众们,也是被震惊的安静如鸡—— 见过拆台的,没见过这么拆自家台的! 这翼族果然是善产缺心眼人士啊! 一点没冤枉他们! 此时花眠也忍不住扶额,转头一看青玄,腰间佩刀已经收起,脸上震惊之后恢复淡定,显然已经习惯了翼族中人不按套路出牌的模样;反观玄极,低头淡定一弹腰间无归剑上山寨剑鞘,淡淡一笑,颇为嘲讽:“我记得这翼族三公子也曾窥视花眠,那次夜宴,那双眼珠子黏在她身上,拿都拿不下来。” 青玄这是被唤起了故人记忆,想起那些年自己干的不厚道的事,还有些心虚,于是顺着玄极的话问:“……她在现世,可还好?” “除了见我便吹胡子瞪眼,如烈马蹶蹄,一切尚好。”玄极一脸淡定。 青玄不敢再接话。 花眠插不上话,也只能听他诽谤自己,肆无忌惮地编排她坏话。 而在玄机与青玄一问一答之间,那翼族三公子确实有一些本事,三下五除二便用手中长鞭缴械那翼族少年手中长刀——月光之下,长鞭如游龙惊鸿,金蛇出洞,那长鞭闪烁着金属冰冷光泽,手起鞭落,长刀落地,长鞭便在那翼族少年胸前不轻不重落在一道痕迹! 撕拉一声! 衣裳破碎之声,那翼族少年挥舞双翼连连后退数步,一抬头却见三公子垂手而立,四翼早已收起,原来是战力尚未展现一半,便轻易叫他败下阵来! 那翼族少年面色难看,稍一鞠躬转身下台,而眼下看台之上,人们片刻愣怔之后爆出一阵欢呼:原本以为今夜不过虾兵蟹将之争,甚无看头,如今擂主之一提前上台,就算不是潜龙,也有深海之蛟腥风血雨之兆,怎么能叫人不兴奋?! 而对此,玄极却只是轻笑一声,评价一句“任性”。 只是那笑容,在翼族三公子连克狐族七皇子、九皇子之后,稍有收敛,那慵懒神情渐收。 此时看台之上,闻风而来的观众越来越多,就连狐族大皇子上官耀阳不知何时也带着一群人颇有排面赶到,于仅低于玄极一层瞭望台掀了袍子下摆稳稳坐下…… 在他旁边还陪着上官濯月,在诸夏与这大明星再相遇,见他白玉发冠,翩翩公子打扮,与现世时尚boy形象相去甚远,花眠心中未免觉得诡异又别扭。 花眠将注意力从大冷天还打着把折扇装逼的上官濯月身上收回,忍不住又看了眼看台,此时看台之上,座无虚席乌压压坐满了人,好不热闹,人群欢呼雀跃,热血沸腾,有志青年摩拳擦掌—— 全然不似一副邪神即将复苏之前的死气沉沉,仿佛早前差点遭遇的灭顶之灾,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吵。” 花眠心中不快,再加上本身不爱热闹,对这些武夫汗流浃背地打个你死我活向来也没有兴趣……索性站起来捂着耳朵正想干脆走开,要想办法弄醒自己从仓库爬出去才是正道—— 却在转身之时,忽然余光瞥见,脚下看台人群之中,有一抹一闪而过的红裙。 “?” 花眠微微一愣,转回了身子,仔细一看,却并未发现有什么身穿红衣之人……邪神气息,也并未察觉一丝一毫,再看周围驻守士兵甚至是易玄极,皆一脸从容。 难道是我看错? 花眠站在原地,微怔,心中忽有不安。 ……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一个个的四族勇士上了台,又被翼族三公子从台上扔下来,最后那个上台的人居然是这家伙的二哥,只见他也是难得张开四翼迎敌,然而动作之间,招招狠厉,全然不见一丝谦让与兄友弟恭之情,翼族二公子原本还可应对,几次急功甚至一度占了上风—— 然而翼族三公子一手鞭使得出神入化,进退自如,攻守兼备,二公子久攻不下,初露疲态,就被他一下抓住机会,一鞭抽向狐族二公子手腕,当即鞭前端鞭如莲花盛开,忽有九重铁爪猛地张开! “老三,你!” 翼族二公子当下目眦尽裂,万般没想到为何亲弟居然要对自己下如此重手,恍惚之间,那铁莲之间忽伸出一根锋利长针,当即从他手腕穿过,血溅当场! 今夜比武,刀剑无眼虽偶有轻伤情况出现,众人却还是本着“点到为止”,所以也有许多娇滴滴的贵族女眷愿意坐在那看看少年郎英姿飒爽,而如今血溅三尺,看台之下,一下子乱成一团! 包括眼瞧着废去一只手的翼族二公子,众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然而花眠却猛地在空气之中嗅到了锁妖塔的气息。 她尖叫一声,却因为只能旁观无能为力,震惊之中,身边易玄极却与翼族三公子一齐动了—— 无归剑嗡鸣之中,易玄极拔剑从瞭望台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翼族三公子双目赤红,手中长鞭如燃起蓝色火焰,四翼一振,直直冲着瞭望台次层上官耀阳扑去! 一切仿佛只发生在一瞬间—— 九重莲瓣在邪神之力加持之下快得惊人,上官耀阳来不及反应,那如游龙之鞭已至面前,微微瞪大眼,仿佛看见死神镰刀高悬! 半秒之中,他嗅到身前暗香浮动,随后一摸玄色修长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跟前,无归剑与长鞭撞击发出“嗡”的一声刺耳声响,长鞭忽一扭转生出无数倒刺,震得持剑之人虎口尽裂,胸口仿佛遭遇一记重击,不得不连退数步—— 而因为玄极这一剑格挡,长鞭力道也卸去三分之二,且偏离了轨道,不再直冲上官耀阳胸膛而去,而是向着他右臂飞去! 此时被锁妖塔所控翼族三公子手腕再一回拉,卷住上官耀阳已经从腰间掏出长剑,那力大无穷,只听见一声肌肉撕裂之声,空气之中血腥气味甚浓,上官耀阳的手臂居然连带着从肩部被生生撕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厉鬼索命的凄嚎让在场之人无一不生生打了个寒颤。 霎时间,天地风起云涌,乌云遮月,天地之间有妖气冲天而起,锁妖塔红衣如旧,于人群之中腾飞至高空—— “上官耀阳,我早与你说,躲得过初一,你躲不过十五!” 第三道封印终究还是破了。 天地封印只剩一处,便如四角稳稳扎在地上的一块布,如今三角已经挣脱束缚,只剩最后一角,勉强固定,摇摇欲坠…… 花眠只感觉天地之间,山摇地动。 那震得她脚下发麻,头晕眼花—— “……这要是做梦,好像也太真实了一些。” 花眠有些纳闷嘟囔,此时又忽然想到:嗳,现世与诸夏,虽处两个空间,但相连相通之处,也有许多……比如所谓诸夏版图,其实就是我大天.朝地图,一城一郡,一省一市,均可对号入座。 ……所以,不会在现世也真的地震了吧? 呃,不好吧? 花眠摇摇晃晃之间,忍不住扑倒在地,膝盖巨疼之间,居然还真的在现世醒来! 揉揉眼只见仓库里面,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花眠看见脑袋顶上那盏昏黄的灯光疯狂摇晃,摇摇欲坠,果真是现世也跟着地震了! 这才她迟钝的想起:地震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正和整整一仓库、满脸写着“我迫不及待地等着擦枪走火”的火药们待在一起。 ………………………………这可真是,吾命休矣! 97|【现世】第九十六章 h市靠沿海, 地震时震中多位于海上, 常年在h市摸爬滚爬的剧组工作人员对于地震这件事起初也是十分淡定,但是很快他们发现有哪里不太一样,比如,这一次震得,有点久。 天地之间, 阴风怒号, 海面波涛汹涌, 卷起层层巨浪,仿佛在海底深渊, 有什么东西正要呼之欲出! 此时大多数人都是满脸睡意被惊醒后茫然又惊恐的模样, 他们身着睡衣尽快地来到酒店楼下空地集合,看着大楼在持续的震动之中以匪夷所思的动画效果左右摇晃, 大家面面相觑, 都在彼此眼中看见茫然和不安,胆子小点儿的已经被吓得腿软, 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库、库房的□□都清理出来分批空地放好了吧?” 混乱之中不知道谁提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话可是真正让人群炸开了锅,“问花眠”“花眠应该知道啊”“我昨晚打她电话没接”“她下来了吗”“花眠呢”不同声音于人群之中“嗡”地散开—— 人们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 努力在这一片混乱的黑夜之中去寻找那个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姑娘,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在人群不远处, 两个服装组的姑娘满脸惊慌地抱成一团…… “她不会还在库房里吧?” “你锁的门,你问我?” “可是地、地震了,那些□□会不会——” 两人对话之声陷入几秒诡异沉默, 其中一人眼中忽然闪烁着恐惧和绝望,她蹲下身捂着耳朵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连滚带爬一把将要离开的同伴拉住:“你去什么去!回来!不要命了吗!” “我们……”被拉住袖子那人猛地回过头,唇瓣颤抖,面色苍白得像是鬼,“如果放□□的仓库炸了,我们这就是杀人了……” 她话语刚落,就看见拉着她的同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抬起头,看着她的眼中闪烁着被逼至绝境后陷入疯狂和残忍的光:“你怕什么,每个剧组都有一两个死亡名额的,就算她命不好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不能怪——” 话还未落。 “轰隆”一声的巨响骤然响炸开,很远的西边窜起火光映照着西边犹如白昼! 一阵热浪伴随着沙石、树枝碎片卷来,酒店低层大楼玻璃破碎,人群尖叫着乱成一团,众人捂着脑袋趴卧在地,众人皆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此时地震终于稍稍停了下来,人们拍拍头上的玻璃碎渣爬起来,都是狼狈至极,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人群之中只听见美术工作室的苏晏见叫了声“是不是□□库房炸了,花眠到底在哪”,然后有胆小的开始放声哭泣,迅速将她的声音盖了过去…… 此时人人皆感慨,怎么就在撤组离开的最后一天,发生这种倒霉的事! …… 而此时,西边库房废墟之下,花眠缩在一具温暖结实的怀抱之中,面色苍白,手软脚软,大脑失去控制说是瑟瑟发抖也不足为过。 她的脑海之中疯狂地回放着最后那一幕—— 当强烈的地震震得库房里的灯泡摔碎熄灭,周围陷入让人恐惧的黑暗之中; 库房房顶发出令人觉不详的不堪负重断裂之声,然后有碎石掉落在她的头顶; 她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奔跑至库房门前,发了疯似的捶打呼救,那库房大门却纹丝不动,外面丝毫没有人路过发出的声音,只有一阵阵令人绝望的狂风呼啸,山摇地动之声; 背脊一凉,此时仿佛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再试图呼救,开始手足无措地喊玄极的名字—— “易玄极!” “易玄极!!!” “王八蛋,再不来就永远别来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锐和绝望,还带着哭腔:在这最后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名字。 然后,库房坍塌,黑暗之中她看见了暴露在外的电线亮起唯一的光,落在清点出来的□□箱上! 原本还在疯狂捶打库房大门的花眠总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什么,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惊恐地瞪圆了眼,背后贴着冰冷的库房大门,傻愣地看着一从火苗至库房中窜起—— 她仿佛已经听见黑白无常赶着灵车来路上,车轮扎过地面发出的声音。 “轰隆”地爆炸声响起,夹杂着硫磺味的热浪扑面而来,花眠耳朵之中“嗡”地一声,紧接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忽然陷入沉默,变成了可笑的哑剧…… 她看着巨大的墙面断裂向着自己压过来,她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跑不动,也不知道往哪跑,绝望之中,于冲天的火光之中闭上眼—— ……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是像当年,锁妖塔的巨剑于无归胸膛穿过之时那样,血肉模糊,疼到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当世界陷入死寂,绝望之后,死亡这件事忽然变得比想象中来得从容。 花眠手指微微颤抖,安静等待着那一刻来临,然而下一秒,当墙体彻底崩裂,又一箱□□被引爆,花眠抬起手想要遮住眼,但是这时候却发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头上忽然有蓝光亮起,紧接着她被人重重扑倒在地! 甚至来不及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她的脑袋便被一只大手扣住后脑勺压入胸膛之中,熟悉的气息还夹杂着细雪狂风的冰冷…… 徒然变宽阔、巨大的无归剑仿佛带着燃烧的蓝色火焰深深插.入地面,剑气四溢之中将那即将压在二人身上的断壁震得粉碎!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她想他大概是在跟她说什么,可惜这会儿她大概是被爆破冲击得暂时失聪,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了下他略微粗糙的指尖—— 就像是小动物在没出息地,小心翼翼着祈求保护。 下一秒。 她感觉到放在她腰间的大手勒得更紧,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气,脸被死死地压在他的怀抱之中——紧接着周围又有了几次□□被点燃之后的爆炸发出的震动,整整持续了三分钟后,那震动才彻底停息下来…… 一切终于归于此时这般,最初的宁静。 收回思绪,花眠闻到了自己的头发被烧焦的味道,这时候她才微微蹙眉抬起头,恍然思绪之间回过神来:自己好像捡回一条命。 “……你,没事吧?” 玄极听见自己晦涩的声音响起。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胸膛震动,猜到他说话了,花眠挣扎着从男人怀抱之中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他紧绷的下颚和抿起成冷漠直线的唇角,停顿了下,小声地说:“听不见你说什么。” 男人身体一僵,猛地将眉头拧得更紧,伸手就要摸她的耳朵,花眠连忙摇头:“暂时的,一会就好。” 这才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稍稍放松,他低着头看着安静窝在自己怀中的人—— 废墟之中,只是有还没有熄灭的火焰在跳动,照在她的眼中;低下头,她的手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指尖,有温暖而立体的温度从他的指尖传递到了她的手心,这温度仿佛在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幻觉…… 花眠眨眨眼,放开了他的大手。 男人垂下眼,看着她,眼中微微黯涩。 然而随后,她又做出了让他转而诧异的动作,她抱住了他的脖子,借力攀爬着蹲起来,然后柔软的手从他的脖子落下摸索到他的背上—— 玄极嗯哼了声,方才刚刚松开的眉又拧起,与此同时,感觉到她柔软的手小心地碰到了他背后被火焰燎烧成破布的衣衫和露出烧焦血肉的背……手上粘稠灼热的触感让她手上一抖,然后小声尖叫一声,满眼惊慌,猛地缩回手! 见她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脑海之中不由得闪过他赶到之时,她站在原地闭上眼视死如归的绝望模样……心中不免又是一紧,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没有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及时赶到,如今他该面对的是何种画面—— 玄极叹了口气,心中五味陈杂,惶恐又庆幸,心中不厚道地感慨,如今怀中人这般慌张的模样,对比起先前那闭眼认命等死,反而叫他觉得生动好看了…… 在花眠抓紧他的衣袖,问他痛不痛的时候,玄极不得不再次将她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听见她闷哼了声安静下来,这才欺负她听不见似的嘲笑她:“怎么聒噪得很。” 花眠抬起头,见他唇角好像还微微上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眼……使劲儿眨眨眼,对他说:“你背上全是烧伤,得去医院。” 玄极没理她,而是站起来,将无归剑从地面拔起收入剑鞘,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几番跳跃,跳离仓库废墟,来到外面的夜色雪林之中,寒冷的风吹过,背后火烧火燎的烧伤好像也得到一些舒缓。 在树林阴影中,将花眠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站稳,与自己平视,正想要抽身,这时候却被一把捉住了袖子,感觉到那人软弱无辜似的往地上蹲,他无奈,只得跟着蹲下去…… 夜色之中。 花眠抬起头看着玄极。 他低着头,也是认真且小心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后,他似乎是嫌这样大眼瞪小眼颇为浪费时间,干脆动了起来,手上小动作不断,先是抬起她的下颚左右观察看她的脸上有没有伤口; 然后撩起她的头发,看头发遮挡的地方有没有他错过的细伤; 最后才检查她的胳膊腿和背—— 其实刚才他将她完完全全抱在怀中,她身上又能有什么伤? 整个过程又是重归沉默无言的。 玄极看上去好像很忙。 然而花眠却难得安静温顺任由他摆弄着,脑中还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只是看着他那样忙碌帝位模样,生动得不像是幻觉。 最终花眠终于长舒出一口气,以将玄极吓了一跳的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坐在冰冷的巨石上,花眠脑海之中迟钝地后知后觉闪过唯一的念头便是—— 是他。 易玄极。 他真的来了。 98|【现世】第九十七章 天又开始下起了雪。 库房还燃烧着熊熊烈焰, 只是周遭星火被大雪熄灭——如此看来, 这雪倒也来的及时,没让火势蔓延。 等花眠一身狼狈,被玄极半扶半抱地从林子里扶出来的时候,在场众人看她身上、头发上尽是被火舔舐过得痕迹,再联想刚才仓库那边的爆破声, 一下子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霎时间, 一个个地被脑海里脑补的情节吓得肝肠寸断, 谁也没心思再去琢磨这会儿扶着花眠的人是谁,以及此时此刻他沉默的眼神…… 可以说是比冰霜还冻人。 被那目光一扫, 原本乱成一团的人们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 有些反应快的恨不得一拍大腿:对了,当初这小哥可不就是因为眼神煞得很甚至压了白颐, 从此一夜走红的么! 玄极冰冷目光之下, 唯独苏晏关心则乱,丝毫没嗅到空气里的紧绷, 而是一心全扑在了好友的身上,等花眠走近了她“嗷”地一声吓得腿都软了扑花眠怀里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骂她:“你是不是缺心眼,大半夜都收工了你自己留在仓库里, 不要命了吗?!” 其实通宵整理道具也没什么稀奇更谈不上不要命, 只是倒霉碰巧赶上了地震而已。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的呀。” 花眠张开手臂抱住苏晏,只觉得怀中满当当又是另一种温暖, 紧抿的唇瓣稍稍松了一些,她低声嗓音温柔,却好似在人群之中扔下一枚重弹—— “我昨天没有想通宵留在仓库里和一堆□□待在一起,是有人把我关里面了……我手机放在道具车里了,昨晚是不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花眠柔柔弱弱话语一落,但凡听见的却直接变了脸色,几乎忘记了这会儿地震刚过可能还有余震这件事—— 昨晚当然出事了。 各种媒体编三说四地讲故事,讲述一个剧组外包美术工作室心机白莲花女费劲死心思求上位,害得人进医院不得安宁现在又找上了白颐的故事……故事成功地煽动得白颐的粉丝各个气得恨不得杀了花眠! ………………不过大多数人也就是在网上骂一下而已,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眠感觉到站在自己身后那人周身气压明显压低,仿佛一阵寒风吹过脊梁,她哆嗦了下想要抬手裹下围巾,一抬手却发现围巾早就不知道落在哪了……不尴不尬地正想将手放下,这时候身后伸出一只大手,将她的手包住握入掌心。 他掌心粗糙,却意外地温暖。 花眠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下危险已过,这会儿整个人冷静下来,方才那一瞬间因为劫后余生想要抱着玄极如同抱着亲人的嚎啕大哭冲动也烟消云散…… 花眠觉得这也算是拔屌无情吧,总之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手从男人手里抽出来。 玄极手中一空,没有动,脸上却变得越发面无表情。 花眠虽然是日益胆肥,但也不能说完全不怕自家主人那张黑如锅底的棺材脸,顶着压力移开视线,将双手塞进大衣口袋,转向苏晏,用其他人也能稍微听见的声音说:“……当时胡师傅出去抽烟,我还以为他立刻就会回来能发现的,谁知道他没回来。” 花眠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了一圈面前剧组众人:胡师傅就是昨天跟她一起收拾仓库的烟火师傅。 众人面面相觑,不免疑惑:这他妈胡师傅女儿都上初中了还当白颐迷叔啊,不好吧?!!! 此时站在人群最后,胡师傅见一把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众人皆用诡异眼神打量自己,顿时亚历山大——再傻在花眠出现说自己被人关起来的那一瞬间,他也猜到到底怎么回事了——原本他压根不想趟这浑水,决定被人一问三不知……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思考明白,此时不远处一脸人畜无害说出“事实”的花眠,已经瞬间把所有的焦点和注意力都带到了他身上! 胡师傅冷汗直冒,心中把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心想你可不就是个白莲花心机婊么! 此时却还是不得不站出来,中年男人搓搓手一脸无辜道:“我不知道啊,昨晚我出去抽烟哩,还没抽完就来了两个女娃,告诉我,美术组的道具师身子不舒服已经回酒店了,我不用回仓库了……我去见查了哈(下)仓库门锁好了,就回去了,我什么都不晓得哩!” 花眠点点头,接过话小声道:“是了,昨天把我关在仓库的也是个女的,几个人就不知道了。” 胡师傅长吁出一口气,半晌又回过神来,瞪了眼花眠:“你怎么不早说关你的是女人!把火往我身上烧!人家都怀疑我关着你了!” 花眠不说话,眯起眼冲着他笑了笑:“这不是太害怕,一下子忘记了吗?” 胡师傅:“……” 此时胡师傅心中的脏话弹幕飞快飘过已经布满屏幕。 人群里也跟着炸开了锅—— “我靠谁啊这么恶毒!” “追个星还要杀人,疯魔了吧?” “这算不算杀人未遂啊……” “哇太可怕了,人家白颐想要追求谁,那个人接受不接受白颐还是另有所爱关这些粉丝屁事啊!再说了都是剧组的人谁不知道服装组王哥那件事是他自己……关这美术工作室的小姑娘什么事!” “至于么……” 众人七嘴八舌,美术工作室的同事更是纷纷挤上来安抚花眠,目光之中闪烁着同情,拉着她的手问她有没有事…… 一时间非常热闹,花眠再次成为众人目光中心,让她颇为不适应。 而这时候,最让花眠难受的莫过于此时身后,她能感觉到玄极带着打量和新鲜的目光在自己背后像个x射线似的扫来扫去……这让她不由得有些蛋疼菊紧,背脊僵硬了下,她有些不自在地抬起手,将耳边的发挽至耳后,露出一截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纯粹冻得有些泛红的耳尖,对距离自己最近的苏晏小声道:“那个,我表弟刚才去救我受伤了,能帮我打个120吗?” 苏晏这才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花眠身后门板子似的立着的男人—— 此时此刻他安静地站在那,雪落满肩,却又仿佛整个人都立于另外一个世界,他只是垂着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目光落在她耳朵一侧。 那眼神却并不如脸上那般冰冷…… 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不自知的炙热吧。 这眼神儿…… 苏晏擦擦眼泪,脸上没来由地也跟着一红,看了眼完全没有察觉的花眠,叹息傻人有傻福,而傻人也常常身在福中不知福,思及此于是忍不住抬起手掐了把花眠柔软的脸蛋:“库房爆炸时候老大就报警了,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苏晏停顿了下,转过头冷冷地扫了眼身后,向来不对盘的服装组那边,稍稍挺高了声音:“警车也在来的路上,把你和□□关在一个库房里,这算是间接故意杀人未遂,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花眠本来就没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差点丢了小命。 只是眼下听苏晏说的又觉得有些危言耸听……毕竟那两个狂热女粉丝也只是把她关在库房里,地震是天灾,这总不能让人背了锅吧? 只是想着苏晏这说法也是挺吓人的,吓唬她们一晚上让她们备受煎熬一下也好—— 于是什么也没说,也假装自己也很老司机很懂,挂着“那些人死定了无误”的表情坚定点点头,然后转身拽着玄极往外走,准备等救护车一来就把他塞上去。 雪踩在靴子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花眠低着头,在一地碎玻璃的雪地上走得特别认真,生怕摔了被炸成刺猬……正低头一步一下地数着脚印,忽然听见身后拽着的人“嗤”地笑了一声,用几乎不可听闻的音量叹息:“瑕疵必报。” 花眠瞬间停下脚步,瞪圆了眼回头看着身后的人。 玄极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对视上那双怒圆的眼,抬起手揉揉她的发:“早就知道你是个记仇的。” 花眠拍开他的手,没说话。 “那也应该记恩才是,”玄极看着她,目光温柔道,“你怎么冲我吹胡子瞪眼的,我刚救了你一命呢。” 还“呢”。 语气助词都用上了。 花眠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唇角抖了抖,颇为讨人厌地说:“我让你来了么,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玄极想了想,上前,一只手扶着她继续往前走:“你叫我名字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 “还威胁我,再不来就永远不用来了。” “……” “如此,我敢不来么?” “……” 花眠低着头,拧开自己肩膀上放着大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自己的面颊都快烧了起来…… 好在这时候救护车哇哇地赶到,白衣天使真的如天使降临,一眼就瞅准了身上还穿着“戏服”的玄极——此时玄极其实着实有些狼狈,从刚才他一直护在花眠身上,要说烧伤与衣衫褴褛,他绝对比花眠严重的多…… 还有一头乌黑长发也被烧得乱七八糟,被医生一剪刀剪了,男人还在感慨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于蛮妻”,花眠坐在旁边,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等玄极在救护车内灯光下坐稳了等处理伤口,灯光之下看见那些血肉模糊,花眠微微眯起眼,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悄悄握成拳: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还是会心疼的。 于是只能虎着脸说:“少说两句吧,背上都这样了,疼不疼?” 然而男人在这种时候,却又不趁机抱怨或者讨便宜了,他转过头扫了眼花眠,将她来不及收起眼中的担忧略微狼狈地拧开脸一幕收入眼中,心中叹息一声,唇角却微微上扬,他终归还是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安抚般轻生道:“不疼。这点小伤,于我这般身强体壮的,倒是无碍。” 花眠“喔”了声,咬住下唇,眼睛盯着救护车后车厢门前一块鞋子带上来的雪团,发起了呆。 直至人来人往之中,冰雪逐渐消融。 …… 当晚,h市影视城因为地震爆炸的事情自然引起一番热议,白颐绯闻暗恋对象差点葬身火海的消息也同样走漏,有人说这姑娘也太倒霉了,简直无妄之灾;也有人说,活该,怎么哪哪都有她,戏多啊? 对此花眠并没有再错过,只是淡然付之一笑:网络嘛,披着一层马甲,仗着谁也不认识自己,肆意释放发泄生活的不满,什么恶心的话不敢说? “你在看什么?”玄极伸手盖住花眠的手机,不满这个东西抢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注意力。 “看上官濯月的老残粉骂我差点被炸死是戏多。”花眠淡定道。 “别看了,”玄极把她的手机抽走,“我背疼。” “哪里?”花眠果然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刚才不说不疼吗?” 一边说着站起来,双手撑着玄极的背踮起脚要看他的后背,等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看了半天,见男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又猛地瞥见他唇角边淡淡笑意,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蹙眉道:“你有没有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你若肯看我,我情愿狼天天来。” “……” 这人又一本正经在那讲情话,可以说是非常不要脸了。 花眠丝毫不领情,放开他后挪着屁股坐在很远的地方,直到过了十几分钟终于有护士来安排他们上救护车准备回医院,花眠这慢吞吞站起来搭把手扶着玄极上救护车—— 就在这时,外面一片混乱,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花眠动作一顿,条件反射似的回过头伸长了脖子一看,这才发现居然是白颐也来了! 白颐的身上还穿着在诸夏那一身华衣锦袍来不及换,衣衫下摆沾染着许多血液,脚趾头想也知道大概是上官耀阳的……此时他一脸惊慌,隔着人群与花眠对视上—— 人群之中男人从天而降,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白颐大神怎么在这儿,按照之前的说法,《洛河神书》杀青,他这会儿应该正在s市的家里敷着面膜翘着二郎腿数片酬,面朝黄浦江,春暖花开…… 而此时白颐只身一人出现,身上穿着“戏服”,身边没带助理也没带经纪人,混乱之中人们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位还穿着戏服一脸惊慌的美男子哪位,就见他已经苍白着脸冲着花眠冲过来,一把将她肩膀扣住,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吧?我听人说□□库炸了?你在里面?你怎么会在□□库里面?地震了不知道要跑么?你是不是傻?”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花眠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直到玄极站起来,黑着脸抱着花眠的腰将她整个从白颐面前端走,白颐正想扳起花眠的脸查看的手扑了个空…… 他微微一愣,对视上一双平静的黑色瞳眸。 白颐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哟,易兄倒是来得快。” “不快等着你来给她收尸么,”易玄极假装没听见他话语里的嘲讽,“哦,差点忘了,她死了你倒是开心,毕竟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 “你说什么——” “说错了?” 花眠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唇枪舌战,完全插不上话,等他们缓口气的功夫才来得及问一句:“说完了么!说完了去医院……” “不去了,”玄极还是盯着白颐,“狐族大皇子病危,翼族三公子为锁妖塔迷惑,我还得赶回去处理后续事项……” “我大哥还活着,让你失望了。”白颐冷笑,“不过他那样子明日比武肯定不行了,狐族其他皇子尚且年幼,翼族犯了错心虚,汐族又向来不争,这诸夏帝位倒是真便宜了你……” 玄极面无表情地盯着白颐:“你当我稀罕。” 白颐冷笑得更加响亮—— 一时间,天雷勾地火。 花眠有些头晕,想让他们赶紧闭上嘴让玄极先去医院,这时候却看见男人一握腰间佩带的无归剑,先是对她说“我去去就来”,又转头对白颐道“看好她,少一根头发,唯你是问”…… 之后转身,纵使身后伤口触目惊心。依然没有影响他的动作,身形几番跳跃,便消失在摇晃的树影中—— 花眠看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就将她像托孤似的交给白颐,他居然……就拍拍屁股走了? 良久。 直到树林之中再也没有了玄极的身影,花眠听见身后白颐嘟囔了声“走都走了还看什么看”,她转过头,看见白颐一身狼狈站在自己身后,风尘仆仆,仿佛有些可怜。 花眠想了想:“……你的狂热粉丝把我反锁在□□库里的。” 白颐脸上僵硬了下。 花眠低下头:“……所以,可不可以请你稍微离我远点?” 白颐先是没说话,半晌沉默,他摇摇头坚决地说:“粉丝行为粉丝买单,干我屁事——你不能用这个把我赶走,你要是埋怨我没保护好你,从今天开始,我把你栓裤腰带上。” 花眠:“……” 然而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花眠觉得有些无力。 白颐见她一脸抗拒,只好拿出杀手锏:“明日易玄极就会立刻继位登基,成为诸夏皇帝,到时候四族贵族百官均会出席,我自然也会去……你确定你不想被我栓在裤腰带上?” 花眠闻言,黑夜之中,惊讶地缓缓瞪大了眼:主人登基为诸夏皇帝,如此人生头一遭大事,她自然是不想错过的。 “真的吗?” “真的,”白颐目光停在她肩上一戳烧焦的头发上,心中也是承认若不是易玄极来得及时……当下就觉得现在花眠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他,于是苦笑道,“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眼下粉丝又给我添了一笔,我哪敢骗你。” 99|【现世】第九十八章 花眠仔细一想, 自己确实是三番几次差点在白颐下的狠手之中命丧黄泉, 其中甚至有几次如果不是玄极及时赶到,她怕不是早就被白颐得手,化作一缕孤魂…… 想到这,看向白颐那张俊脸的视线多了几分疏离,连带着屁股也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花眠清了清嗓子, 认真怀疑这狐狸口口声声说要带自己回诸夏看玄极的登基大典, 怕不是有诈。 “你为什么突然那么好心?”她目光闪烁地看着白颐。 白颐看着那双后知后觉闪烁着警惕的眼,哭笑不得这种把任何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怎么安安稳稳活到今日……想了想又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地跟她解释:“先前跟你说的都当耳旁风了么, 眼下易玄极得汐族帮助重铸剑鞘, 对你的追杀即时便撤销了——更何况我大哥现在本人重伤昏迷无暇顾及其他,翼族三公子为锁妖塔附身控制, 整个翼族颜面扫地连夜撤出狐族皇城……天下大局已定, 易玄极这番回去,表面上说处理后续事项, 实际不就是回去登基,接受文武百官俯首, 万民朝拜的么?” 花眠:“喔。” 白颐:“现在你可就真是个没多大用的剑鞘而已了。” 花眠眉间一挑。 白颐说着,似笑非笑瞅了花眠一眼:“怎么, 不服气么?其实现在已经不是剑鞘不剑鞘的问题, 就算没有最后的帝位角逐,明眼人也已知天下最终定数——易玄极那日以剑祭剑,如此决绝果断, 救下北狄皇城万民美名早就声名远扬,可谓名动四方,声望极高……开心吗,这诸夏大陆万里河山,终究还是不废一兵一卒便落在了你的主人手里。” 不费一兵一卒。 这话听得花眠喉咙里发苦,比“你也就是个没多大用的剑鞘而已”更戳她的心眼子,可她也不是傻子,不会当白颐这是无意间提起,只是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人,直白地问:“你说这话膈应谁呢?” 白颐只恨现在手中没有一把折扇给他“啪”地展开摇一摇,那藏起来的几根狐狸尾巴都翘起来了,一脸笑容灿烂:“你啊。” 花眠:“……” 白颐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扫花眠犯青的脸色:“你越恨易玄极,我便越好乘虚而入,当时断尾之仇刻苦铭心,自然要抢了他的女人方可泄恨。” 花眠眼皮子跳动了下:“听说你的尾巴卖了个好价钱,娶你家妹子时那般华丽彩礼里,你的尾巴可立了不小的功劳。” 白颐闻言,只是淡定摇头:“别当我傻子,想反过来膈应人也讲套路,易玄极把我那同父异母的蠢妹子抬进偏殿,一毛钱都没出。” 花眠:“……” 白颐:“路人皆知。” 花眠:“你说这话我可开心了,当年易玄极要娶我,掏空了浮屠岛的宝库。” 白颐淡定自若瞥了她一眼:“是么,我看光提起这事儿你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我真没看出你开心在哪。” 花眠:“……” 白颐:“你说我们这样的孽缘关系,按理你还是易玄极的正妻,比我那从不受宠的蠢妹子先过门,只是后来……你说她到底应当叫你声姐姐,还是嫂嫂?” 花眠“唰”地站起来,把医生发给她的小毯子扔到白颐脸上,拒绝再跟他继续讲相声——这人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伶牙俐齿上了,她这样嘴笨的当然说不过他…… 再加上这白颐对她来说简直八字不合犹如瘟神,但凡接近均惹血光之灾……无论如何作为“没多大用的剑鞘”她还想多活几年,至少为人类时,她还有父母等着她养老送终,而二十多年养育之恩真真切切,怎么想也没有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理。 花眠的脑子还没糊涂。 之后。 待一切尘埃落定,住进了搭建在片场空地的临时帐篷里休息下,睡之前,花眠上网看了眼,“h市地震一小时后,白颐彻夜不眠,身着戏服空降 h市探望恋人”消息再次登上微博热搜,存在感相当高,这次惹得粉丝怒骂都其不争气,绿帽侠。 正常姑娘估计已经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但是花眠不一样,数月前她被易玄极像是死狗似的从被巨石砸扁的车里拖出来,当时她都快被吓得尿裤子……这么一想什么少女心都是浮云,花眠翻着白眼缩进被窝里—— 反正道具仓库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物品清点和收拾都成了浮云,她只等明日飞机飞回家里关上门好好休息,两耳不闻窗外事。 爱谁谁。 爱咋咋地。 …… 因为前一夜的惊吓,虽然条件简陋,花眠倒是也睡得安稳,用苏晏的话来说,就是心大。 第二天早上天未亮迷迷瞪瞪醒过来,感觉怀里多了个毛绒绒的玩意儿,还有条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腰间,她第一反应是易玄极个渣渣皇帝都不做来找她啦,然后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猛地一下子坐起来掀开被窝,压低声音虎着脸:“你剩下八条尾巴也不想要了!” 被窝里团成一团睡的狐狸睡得正香,这会儿被惊醒,搭在花眠腰间那根尾巴滑落,它委委屈屈地抬起头看了眼花眠,打了个呵欠,然后眼泪朦胧地用湿润的鼻子去拱花眠的手背。 花眠眼角抽了抽缩回手,不得不承认,兽型的白颐实在很漂亮,雪白的皮毛油光水滑,大约是冬天生了御寒毛发,还有点圆滚滚的,几条长尾巴蓬蓬松松…… 难怪能卖个好价钱。 这整张皮扒下来,怕是能在b市长安街换套四合院。 虽然爱护小动物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可是白颐这祸害又不是“小动物”而是成了精的祸害,所以花眠胡思乱想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怎么了,这般专注地盯着我!” “……没什么。” 花眠心虚地拧开脑袋。 而白颐当然不知道此时自己在花眠眼中已经变成一张价值连城的狐狸皮,转头钻进被窝里叼出一块白色的羽织布,描红金线勾勒百鸟齐鸣,百花盛开华丽图腾……自然是那“狐狸的嫁衣”。 白颐将那布拖拽着塞进花眠手里,狐狸眼睛圆滚滚地看着花眠很是纯良,仿佛把“你看我没骗你”写在脸上。 花眠:“……” 三十分钟后。 花眠以人类真身,空降诸夏大陆—— 抱着只狐狸,披着白色羽翼,从高空落在狐族皇宫某殿房顶上的那一瞬间,可以说是非常刺激了。 诸夏还是像她记忆中一样,巍峨宫殿覆盖在白雪之下,皇城外街道上欣欣向荣,丝毫没有山雨欲来的肃杀,城中的百姓总是被保护得很好,只需要为三餐五谷,琐碎杂事发愁,倒也让人羡慕…… 说来有些唏嘘,曾经她期望的也不过是所谓“一日二人三餐四季五谷”这样简单的生活罢了。 收回目光,花眠看着高高的宫殿顶,有些眼晕,自从王哥那件事之后她就有点儿恐高,更何况此时此刻在她脚下的宫墙砖瓦滑溜得很,她觉得自己随时可能狼狈地摔下去摔个断腿断胳膊。 低头看向舒舒服服趴在她华丽的狐狸,冷着脸将它扔开,看着狐狸化作人形轻盈落在瓦片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花眠冷哼一声拧开脑袋,想说你选这地方降落是不是故意看我笑话,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余光忽然瞥见上官濯月变了脸色,紧接着便被他一把握住嘴—— 花眠瞪圆了眼,正惊慌这狐狸又想干嘛,忽然听见脚下宫殿之中,“哗啦”一声桌子被掀翻的声音,紧接着想起一个尖锐得穿透云霄的女声:“我不信!” 花眠挣扎的动作一下僵硬,有些点儿懵逼:干嘛,这是正好赶上什么八卦? 只见上官濯月跟她眨眨眼,然后两人磕磕绊绊地在房顶蹲下,狐狸轻车熟路把一片瓦片挪开,两人便附身凑近去看屋子里动静—— 花眠将脸凑到那黑窟窿旁,首先就闻到一股冲天的药味,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鼻尖痒痒的有点想打喷嚏又强行忍住,因为此时她又一眼看见了端坐在房间某个小矮几后面的玄极——此时男人已经换上了一身较为宽松的袍子,胸口敞开来露出层层缠绕的白色绷带,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想来是回来过后有好好拾掇拾掇的结果。 而此刻,男人一脸平静地看着在他面前掀翻一地的碎茶杯和浸湿地毯的茶水,没有多大反应反而是很宽容的样子,花眠有些惊讶:难道是有勇士敢给这位阎王爷甩脸子? 花眠疑虑之中,很快这位勇士便登场了—— 看着是个女人,还挺年轻,此时她那一双精致绣鞋踩在玻璃碎片上,好似又割破了自己的脚,惊叫痛呼一声,见玄极端坐在那一动不动,愣了下,然后便嘤嘤哭了起来…… 花眠:“……” 这姑娘,听着声音应当是个沉鱼落雁之姿的,也不知道为何年纪轻轻便不想活了? 花眠看着那在易玄极面前蹬鼻子上脸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正唏嘘着,等着最讨厌吵闹的玄极一巴掌将她拍飞,此时忽然听见上官濯月靠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是五皇妹。” 花眠闻言,眼神儿立刻犀利了一些,原本只是随便看了眼这敢在老虎脸上撩须的人,这下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她来—— 只见她身形修长妙曼,身着一身大红纱绣百花纱裙,一头乌黑长发挽起露出修长的颈脖,配以镶翠红宝青绒凤冠,那精致凤冠被乌黑头发衬得极美,真正的珠光宝翠叫人挪不开眼睛! 女人都有对比心,花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感觉自己被对比成了一头稻草,正感慨着,听见身后狐狸一声轻笑—— 花眠:“……” 花眠脸微红,尴尬地放下手。 再看向玄极,眼神儿就有些变味:她还在想他怎么能这么宽容呢!原来不是宽容,是宠溺!以前她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床笫之上哭闹都生怕吵着他,这下子倒是好啊,他的宽容居然都给了另外一个人! 说什么新婚之夜未踏入新房一步,都是演戏! 骗子啊! 花眠越想越怒,恨不得掀了整个屋顶跳下去同那戏精当面对峙,却不想下一秒,那扎破了脚的公主扑进了玄极怀抱,哭得梨花带雨:“你说啊,易大哥,你告诉我我大哥说的都是假话,你将来肯定会是诸夏皇帝,坐拥山河万里,富贵荣华,直至千秋万代——” 五公主宽大的衣袖带倒了玄极面前那张小茶几。 当看见玄极双手扶上公主纤细的手臂,花眠眼中火都快喷出来,却不料下一秒,他只是将怀中的人礼貌又生疏地扶起来,停顿了下,这才缓缓道:“大皇子殿下所言属实。” 哭声戛然而止。 易玄极看了狐族五公主一眼,见她年纪不过与花眠一般大小,此时哭得可怜又一脸诧异地瞪着自己,便是铁石心肠也还是犹豫地放轻了语气,半解释半劝解道:“易某此番前来,只为挽救苍生水火,平息邪神复苏之乱,因需登至皇位才可统帅三军四族,才迫不得已接受此位……只是邪神封印四处已破三处,此番将去,极是凶险,如此准备身后事,自然也是——” “——可我要嫁的是诸夏皇帝!” 狐族五公主尖叫一声,打断了易玄极的话。 话语之间,她像是疯了似的冲向房间另一端,花眠顺着她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在房间角落床榻之上居然还躺了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被突袭之后,生生少了一臂的上官耀阳,此时他面色苍白,如大病初愈之人该有的模样,虚弱的斜靠在床边,看着向着自己扑来的自家妹子,唇角挂着冷笑…… 当狐族五公主抓着他的衣领,面如厉鬼质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上官耀阳咳嗽几声,轻松拨开她揪着自己的手,用带着喘息的嘶哑声音说:“便是你听见的那样,若易玄极战死,将归还皇位于我,这天下,终究还是狐族的。” 狐族五公主一愣,下一秒犹如被判死刑之人,双目怒红,珍珠大小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可是当日你让我嫁与易玄极……” “他现在确实是诸夏皇帝,”上官耀阳笑道,“一会儿不就是登基大典么?” “可他以后就不是了!”狐族五公主再次尖叫着打断了她的兄长,她摇着头难以置信连连后退,“我不知道你们两人说好了什么,我对这些一点都不知情,我只是……” “只是贪图富贵,妄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冠绝后宫;只是不甘常年居于众兄弟姐妹之下,受父皇冷待,势要我们这些昔日得意之人摘冠膜拜;只是狐族贪婪本性,只是以为自己慧眼识珠,所选之人必为人中龙凤……”上官耀阳缓缓地替她说完,“没有人逼着你脱光了爬到易玄极床榻上去,也没有人逼着你第二天大呼小叫惊动整座皇宫让天下人知晓人族领袖醉酒轻薄于你,使得父皇不得不下旨赐婚你与易玄极——” 那些不堪□□被揭露,狐族五公主难堪地瞪大了眼,难为她身后,易玄极却一脸默然,仿佛眼下上官耀阳说的事完全与自己无关。 “上官玉星,你当封印邪神之事是稚童过家家不成?!易玄极本身有婚约在身,因为你一番搅和,不得不被迫改迎娶你,堂堂狐族公主,诸夏帝姬,被人从侧门抬入,洞房之夜独守空房,你还有脸了?!”上官耀阳冷笑着,紧接着面色一变又是一阵猛咳,说出来的话却足够歹毒刻薄得不像是对自己的亲妹所言,“你有你的过墙梯,我又怎么不能借着你,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眼下人族与狐族结下姻亲,倒是为他日易玄极退位于我有了一个极好的借口……” 被直呼大名的狐族五公主被刺得几乎仰倒。 她转过头,瞪着易玄极,眼眶发红,十分可怜一般,出口却是凄厉质问:“你呢?” 易玄极此时终于有了反应,掀起眼皮子平静地扫了那女人一眼,而后道:“狐族在高位时,永不向人族征收纳税,永不犯人族领地,永不交战,封西荒边境范围百里城池十三座为友邦之城,两族共同治理,贸易自由……” 这他妈,给钱又割地,还真的就差手拉手高呼友谊万万岁。 趴在房顶上花眠被这一连串的信息量震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这人是不是疯啦?!拯救完苍生还没开始就先想着料理后事照拂族人?!这特么雷锋同志重生在诸夏夺舍人族领袖了吧?! 眼下震惊的显然不止花眠,就连她身后的上官濯月也是安静如鸡,只见脚下屋里,上官玉星被气得只顾着哆嗦说不出话来—— 恰逢此时宫中内监轻叩殿门,小心通知屋内三位贵人吉时已到,请易大人与夫人移步摘星祭坛,准备受封登基大典。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得可怕。 易玄极抬头看着上官玉星,脸上分明在说:现在逃跑还来得及,等受封之后,你再后悔怕就真什么都晚了。 上官玉星也是双目含怨,凄凄惨惨戚戚地看着易玄极,泪水流都流不完,仿佛在看一个天底下最大的负心汉—— 虽然这一切好像都是她自找的。 在她的想法里,易玄极哪怕是有义务要平定邪神之乱,却身居高位,稳居后方,也不一定付出生命代价……到时候他们依然是皇帝和皇后,哪怕邪神真的复苏,天下大乱,也乱不到重兵把守皇宫,这皇宫之中必定是最后一片净土。 可惜她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却没算到易玄极根本没打算做个缩头乌龟,苟且偷生。 此时纵使咬碎一口银牙,她也要和着血往下吞,事已至此,她绝不能叫任何人看了她的笑话……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将站在祭祀高台之上,易玄极的右手边,接受文武百官跪礼,皇城子民朝拜—— 这是她执着的,她怎么能放弃! “易玄极,哪怕你是死,我也要以诸夏皇后之身,亲手替你送葬!” “如此,随你。” …… 这日,难得艳阳高照。 花眠站在皇城百姓人群之中,看着她心中之人玄色描金龙袍加身,于龙銮之上缓步挪下,摇晃的珠帘之后,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容甚无表情,无喜亦无悲。 在他身侧,身着凤袍的女人已经重施粉黛,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崩溃与眼眶红肿,她涂着精致的红唇,下颚如骄傲的孔雀高高仰起,仿佛真正的飞上枝头,成为人中龙凤,人生赢家。 当诸夏皇帝缓步龙椅跟前。 亲手将腰间无归剑解下,抽出剑鞘,今日汐族女祭祀再次到场,用嫉恨目光瞥了一眼上官玉星,又于御用工匠帮助下,吟唱祝福祭祀文,协助易玄极将剑鞘镶嵌于龙椅之上—— 当时。 万民跪拜,齐声高呼新帝万岁,娘娘千岁,花眠被迫跟着趴在地上,小心翼翼抬起头,瞥见远方高台之上,是一脸冷漠,是小心掩饰的嫉恨,是强撑的傲慢与上扬的唇角…… 人生百态,一应俱全,好不精彩。 然而如此这般,却亦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100|【诸夏】第九十九章 玄极最终于那个位置上, 高高在上, 受万民朝拜。 在他身后,是诸夏皇城巍峨的金瓦红墙宫殿,金瓦上还有尚未消融冰雪,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这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天气,冬日之中难见的一次阳光明媚, 再见高位之上那个人, 倒是叫人真的生出一种“天选之人”的味道来。 站在人群之中, 花眠微微眯起眼,忽然在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一些她以为早已该遗忘的碎片——那日黑云压城, 狂风呼啸, 带着浓烈邪气的巨剑高悬于皇城之上摇摇欲坠,空气之中弥漫着的都是泪水与绝望的气息, 呼吸仿佛都要变得小心翼翼…… 那个时候, 谁又敢想,自己还有机会如今日这般, 站在阳光之下? ……好像真的是很久以前经历过的事了,现在想来, 竟然唏嘘大于其他。 花眠恍然思绪之中,只见男人面色冷峻, 在那群雄逐鹿、人人渴望的高位之上, 一撩衣服下摆稳稳坐下,脸上不见一丝欣喜或者是兴奋…… 风吹过,将他竖起的发吹落几根发丝, 花眠恍惚想起,玄极的头发总是高高束起成利落的马尾,从来没有像是这样完全束缚起来拘于冠发之中过—— 这使得他的面部轮廓变得更静清晰了些,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薄适中,气度俨然……如此尊贵的身份,眼中却少有地又拥有能在少女心中惊起波澜的沉静与淡然。 此时隐身于人群之间,花眠身上还穿着现世的衣服,仗着人群遮挡,在听见上位男人淡淡一句“众位平身”之后,又跟着人群呼啦啦地一片站起来。 旁边的一名妇女见花眠盯着玄极的脸看来看去,只以为她是个为新帝倾倒的小迷妹,忍不住笑着低声道:“新任皇帝倒是好风采,的确具有帝王将相之风范——想当年目睹如此盛况还是五六十年前,那时我尚年幼,狐帝也很年轻,登基那日也是面如冠玉,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啊,那时候我还小,便也懂得什么是好看了。” 花眠听闻有人在耳旁耳语,转过头,侧耳认真听她说完,翘了翘唇角以做回应。 “只是狐帝风度虽有,魄力不足,半百年来,虽诸夏百姓安居乐业,然而等至邪神复苏之际,狐帝却最终不是最好的托付,”那妇人见花眠回应自己,索性停不下来继续道,“这新帝则不同,姑娘大约是外乡来的人,可能不知道,你别看新帝年纪尚轻,却十分有魄力,几个月前皇城曾经面临灭顶之灾,便是他祭出手中宝剑,挽救千万生命于水火——” “……” “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手无寸铁,心中不知如何感谢他——隔壁二毛自那之后弃笔从戎,闹着要参军打仗助阵当时还是人族领袖的新帝退邪魔,斩妖孽……如今他登基高位,也算是民心所向。” 花眠目光闪烁,盯着那滔滔不绝的妇人,直到她转过头,再次以期盼认同的目光盯着自己……花眠这才勉强重新勾起唇角,喉咙有些发紧地点点头:“是啊,我听说过这件事,可惜了一把绝世好剑差点损毁。” “左右不过是一把剑,当时他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吧?” “……是。” 那妇人看着更加高兴了:“我听说那剑还是角逐帝位关键,新帝当时却毫不犹豫祭出来,等同于想也未想便可能放弃帝位之争……我这样的民妇自然不懂许多,只知道当时他心中肯定是有天下苍生百姓的,所以诸夏帝位最终落入他这样的人手中,很合适,百姓都很高兴!” 花眠点点头。 又扬起脖子去看隔着很远很远,端坐帝位之上,聆听司仪咏唱登基宣词的男人……良久,她收回目光,微微眯起眼笑着轻轻地跟着重复说:“是啊,他确实很合适的。” 话语之中,真真假假,其中真有多少,假又几何,大约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约一个时辰后。 花眠罚站两个小时腿有点发麻时,新帝登基大典对外开放围观部分终于结束—— 围观完玄极登基那一瞬间后,皇宫禁严,所有围观百姓吃瓜完毕,在两排侍卫正直又严格的监视下退出皇城范围。 昔日人族侍卫首领青玄如今已身居高位,为御前侍卫统领一职,再往上便是诸夏皇帝,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时青玄站在高处,看着百姓如潮水褪去,目光扫过人群之中,忽然看见一个背影总觉得熟悉得很,一时间心惊肉跳,下意识“咦”了一声—— 就在他身边正垂着眼,也不知是若有所思还是走神的玄极微微一顿,掀起眼皮子问:“怎么了?” “回禀公……皇上,”青玄微微蹙眉,“无事,只是方才在人群之中,好像看见了花眠姑娘,她——” 玄极闻言,眼中那原本蒙着的薄雾散去,抬首顺着青玄的方向看去,奈何他局天子之位,坐得高,却只见一片乌压压的人头,哪里看得清楚人群里某个人长什么样……略微失望收回目光,脸上却掩饰得很好,不动声色淡淡道:“你看错了吧,她并不会来。” 毕竟她便是最讨厌我为帝王这件事,一提就成斗鸡。 青玄听出玄极话语之中稍有郁闷,眼下虽然玄极已至诸夏巅峰之位,两人主仆情谊却也没有丝毫变化……青玄自然凡事向着玄极,想到以前把那剑鞘气走的事儿也不一定没有自己一份,一时间只好摸摸鼻尖,悻悻住口,自顾自缩到一边心虚去了。 再说玄极这边,原本他心如止水,只当走马上任的必要流程,这会儿冷不丁又被青玄在心眼子上戳了一下,难免有些郁闷—— 于是越发沉默寡言,显得有些阴沉冷漠。 “皇上……”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再不复之前在上官耀阳宫殿时的歇斯底里,此时上官玉星就坐在玄极身边,听到青玄和玄极闲聊般提起花眠这个人,刚开始还觉得好奇这人是谁分分钟左右玄极的情绪,一提名字脸色都变了…… 再仔细一琢磨,忽然想到,“花眠”可不就是之前玄极还是人族领袖时未过门的妻么! 上官玉星心中咯噔一下,虽然说后来这叫“花眠”的女人后来不知道为何又差点和自己的二哥上官濯月有一腿,但是最后那事儿也没成……听说那女人还在大婚惹得玄极当街抢亲之后,当日便失踪了,皇城中百姓对于此时可是编排了很久,权当茶余饭后谈资,丢人得很—— 怎么,现在知道玄极位及至尊,她又回来了? 好不要脸! 上官玉星眼中情绪变了又变,却暗自压下心中诧异,对花眠只字不提,只是凤钗摇曳发出悦耳碰撞,她笑着伸手去揽玄极的手臂,带着淡淡脂香柔软身子靠上:“为庆新帝登基,晚上便是新历天灯节,诸夏万民同庆新历开启,放天灯祈福国泰民安——臣妾从小便听说天灯节热闹得很,只是那时候尚未出阁,也不能出宫……这次的天灯节,臣妾便是说什么也不愿意错过了!” 话语刚落,便感觉到身后汐族女祭祀投来鄙夷的目光。 上官玉星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这样年轻的年纪,正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头,只显得娇憨可爱,虽不如善水那般美艳,却也生生将她压下一头! 上官玉星与善水不动声色已经刀枪剑影杀了几个回合,而作为战争中心的玄极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并不太习惯被别人这样接近触碰,他不动声色将手臂从那柔软的胸脯里抽出来,想了下新历天灯节,好像新帝照理本就该露脸与民同乐—— 于是点点头,冷漠又客气地说:“好。” 闻言,上官玉星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见玄极视线还下意识地往皇城百姓退离得那扇城门那边看,她又找了别的话题缠着他说了许多,玄极皆是一问一答,不太上心却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上官玉星早就习惯如此,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过去的事和人已经过去,如今站在易玄极身边,头戴凤冠接受万民朝拜的是她……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抹去的,那个女人于易玄极,不过是个无法得到的温柔旧梦而已。 …… 当夜。 围观完易玄极登基之后,花眠并没有立刻离开诸夏回到现世,反正走之前她跟苏宴交代好了自己要回家躲避一波白颐的老残粉,手机一个关机,也不会有人再要急着要找她。 重新回到诸夏,对于花眠来说还真是熟悉又陌生,听闻晚上有新帝登基之后,开启新历后的第一次天灯节,届时整个皇城会变得张灯结彩非常热闹,花眠也来了点兴趣—— 一摸随身携带的小象零钱包,里面还放着之前玄极“抵押”给她刻着人族制库的金元宝,可以说是非常富豪,于是索性愉快留下,全当郊游散心。 正好上官濯月此时不知道忙着捣鼓什么阴谋,也不在身边,花眠轻车熟路找了间客栈要了个房间,小小歇息一下,待天黑之后,外头街道点起了灯笼,小摊贩出摊逐渐热闹起来,花眠这才慢吞吞出门。 只见街道之上,已经人头攒聚,杂耍卖艺的,卖天灯的,卖小孩玩具和巫傩面具的,更无论胭脂水粉以及各地特色零食甚至是舶来品,应有尽有…… 哪怕是作为剑鞘的时候,跟着玄极走哪都是排场也不好这样凑近了到处买买看看,花眠来了兴趣东摸摸西看看,不一会儿便半包荷叶的蒸栗子下肚,还吃了一只炸鹌鹑,一串豆腐圆…… 打着嗝儿,又听闻天灯节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传承了许久之前便有的习俗,说是这一日皇城解禁,除却皇族那种忒讲究的,贵族少年少女们无论年纪均可踏出家门,买上一枚巫傩面具戴在脸上,街头之上不见面容并肩而行,交谈甚换…… 情到浓时,摘下面具,衬着身后的烟火璀璨,相视一笑,就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可以说是非常的大型自由相亲现场了。 花眠听着来了兴趣,想着自己野兽少女啊,于是买了个狐狸面具挂在脑袋之上随着人潮流动从街头走到皇城大街中央最热闹的地方……找了个豆腐脑的摊子坐下,正准备继续吃,热腾腾的豆腐脑刚端上来,忽然人群一阵混乱,原来是一队皇城侍卫上前赶人—— 花眠:“……” 干嘛,诸夏也有城管大队啊? 正郁闷着,一抬头看见豆腐西施一脸淡定,并没有要收摊跑路的意思,反而扔了舀豆腐脑的勺子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镜子开始整理发鬓,摸上口脂,一番搔首弄姿…… 花眠一脸懵逼,然后这才听隔壁桌子交头接耳,原来是帝后出行,正要乘銮车经过中央大街。 “什么帝后,那个狐媚子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新帝尚未立后,那后宫凤首之位尚且空置,唤她一声‘夫人’都是抬举了!” “哎哟哈哈哈哈,你这话说的,眼下天下大乱在即,新帝又哪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儿女长情,这些年不过那昔日狐族帝姬一人在身边,到时候生下个一儿半女,封后也不过时间问题——狐帝这一手如意键盘,打得倒是响亮!” “我看未必,新帝夫妻不过貌合神离……” “貌合神离还手拉手出来逛大街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手拉手了?” “你凶什么啊,不是狐族帝姬也轮不到你这烂锅头——” “是是是,我这烂锅头可不就配得上你这种烂盖么?” “……” “我看新帝与那侍卫还亲密些。” “艹不到就脑补人家断袖啊?” “嘻嘻。” 花眠:“……” …虽然这上官玉星玄极颇为遭人讨嫌,但是易玄极百姓缘非常好啊,很快的中央街道两旁便站满了人。 花眠被结结实实地挡在人群后。 低着头,两只手慢吞吞地剥着有些变冷的栗子,听见那马车轱辘碾压地面而来的声音,入口的栗子粉糯香甜,花眠却觉得有些干得噎喉,难以下咽。 看了眼面前的桂花豆腐脑,花眠想了想掀开面具,斜挂在脑袋上,端起甜滋滋的豆腐脑喝了一口将喉咙里的栗子咽下去,同时听见不远处的皇城百姓又兴奋地高呼名号—— 微微扬起脸看了眼,发现原来是新帝马车和上官玉星銮车不知道为何一前一后停了下来。 ……逛大街约会还分开两个车,有病吧? 花眠撇撇嘴,酸不溜丢悻悻收回目光,正想重新拿个栗子继续啃,这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这张角落的小桌子对面不知道何时又坐了个人。 那人背着光,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笼罩—— 花眠愣神之间,那人大手十分自然地从荷叶之中拿起一枚栗子,修长指尖轻轻一捏,”嗑啪”一声,栗子壳应声裂开,一枚完整且还热手的栗子被放到花眠手中。 人墙之外。 身着侍卫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青玄侍卫伸脑袋往銮车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里面空空如也,心中一声长叹,脸上却保持着无懈可击微笑,挥挥手对毫不知情众人示意继续前进—— 于是銮车又咕噜咕噜地继续往前了。 除了青玄,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不在车中。 人墙里面。 花眠捏着手里那尚且温热的栗子,很新奇。 “……内力还能这么用。” “有何不可。” “屠龙刀杀鸡,浪费。” “凉的栗子吃了容易积食,仔细胃疼。” “……” “……” “不是约会么,你就这么扔下她啦?” “新历天灯节新帝本该露脸,跟约会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些感谢这规矩了。”男人低着头,居然是今日头一次展颜笑了笑,伸手点了下坐在对面之人脑袋上的狐狸面具眉心,“面具倒是精巧,就是狐狸看着颇为讨人厌。” 花眠将那枚栗子扔进嘴巴里,咀嚼了下吞咽后抬起手扶着面具。 “随手拿的。” “哦。” “……干你屁事。” “嗯。” 101.【诸夏】第一百章  与男人简单说了两句后花眠又蔫蔫地低下头不肯说话了只管埋头把那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花喝掉,就着又吃了许多剥好后放在手边的温热栗子,等花眠抬起头的时候,男人手边剥掉的栗子壳已经堆成了小山,而她撑得觉得胃都顶着肺一般呼吸困难了。   而此时从皇宫中出来的车队已经浩浩荡荡得没了踪影花眠屈指敲了敲桌面:“华灯初上不该让佳人久侯,陛下该回宫了。”   玄极终于抬起头却并不回答花眠的话只是站起来,弯下腰凑近她在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对方那么近的距离终于停下来:“天灯节为庆祝新帝登基而设,这满大街的人各个欢歌载舞有什么道理却要求朕孤家寡人,枯对寒霜冷月?”   第一次听他自称“朕”花眠还挺有种微妙的感觉。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所以不跟他计较这自称听着有多诡异也低下头不去看他如此自称时眼中的轻微嘲讽眼睛盯着桌子一脚的污浊,像是看出了神。   此时玄极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人,心中略微感慨若是放在别人那儿,他大可转身离去或者干脆比拼谁更沉默闭口一夜不谈,然而如今面对花眠……   他也只有率先打破沉默。   “我不走,你也别赶我,今日是我的大好日子,”说到这他自己都忍不住自嘲一笑,“你哪来的钱在诸夏吃吃喝喝?”   他一边说着一边垂着眼,目光扫过桌子上那些许多零碎。   花眠眼睛眨了下:“……你给的金子,记得么?”   玄极愣了下。   花眠再接再厉:“……毕竟那是你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玄极向后退了退,那原本逼近花眠的环绕气息消散了些……花眠抓紧时间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站了起来,从小象零钱包里随便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桌子上转身要走,往外走了两步便被人从后一把捉住手臂。   她微微侧过身,脸上不露情绪地看着身后的男人,后者盯着她半晌,花眠不逃避地直视回去   “放手。”   他掀了掀起唇角。   “不放。”   玄极拖住着花眠来到人群,来到个卖面具的小摊跟前停下。   那小摊贩见来人气宇轩昂,气质不凡,自然招待得也特别热情,将摊面上最精致同时也是最贵的面具一一摆上来叫眼前的公子哥儿试了……只见公子哥一手抓着个姑娘的手臂,另一只手握着面具颇为新鲜一般往脸上试戴,那姑娘则负责出言顶撞他   “这面具是尚未婚配的青年男女才有资格戴的。”   “然后呢?”公子哥拿起一个孙悟空的面具往脸上笔画了下,又放下。   “你这已婚妇男……”   “姑娘谬赞,我不记得我来得及娶你过门,真有这等好事,今晚咱们也不会在这拉拉扯扯,”玄极转身,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花眠脑袋上的狐狸面具挺翘鼻尖,“你不爱人多的地方,正好宫里清净,我不会强迫你出来。”   花眠仰着脑袋,躲过了他的手指。   几分钟后,玄极比照着花眠脑袋上的面具选了个公狐狸的面具。   往脸上一戴,只见这位公子哥又做出个叫小摊贩眼珠子脱眶的事儿只见他转身对身后那姑娘理直气壮道:“你给,出来时候没带钱。”   花眠:“???”   花眠:“你好意思么?”   玄极:“那也是我的银子。”   花眠:“你自己给我的啊。”   玄极:“后来我也知晓了金锭在现世等同货币价值,这一锭金子足够我缴纳十余天客栈宿费……”   花眠:“……给了前未婚妻一些金子,分手了又闹着要要回去,如此一毛不拔,你也就是在诸夏你的地盘说啥是啥,放了现世,你这是要上北美吐槽君的”   玄极被花眠的小气吧啦模样逗笑了,做出“非买不可”的架势取了那精致面具戴在脸上又遮盖住了笑容,然后转过头用面具之后一双漆黑的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伸手将她脑袋上斜戴的狐狸面具拉下来,屈指轻轻敲了敲面具凸起额处:“少废话,给钱。”   “……”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花眠碎碎念着掏出小象零钱包数银子给小摊贩,待小摊贩看够了热闹又收了银子,连声道谢之中,花眠忽然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的小象零钱包上   背脊一凉,不好的回忆席卷而来,花眠警惕地瞪着男人,同时伸手猛地捂住自己的小象:“不给!”   玄极大约是在面具之后沉闷地嗤笑了声此时他的下属若是看见大概又要惊讶直至今日登基称帝,在那足以俯首诸夏高位坐稳,他也不曾笑得与现在一样多。   “笑什么,拿了我的小青蛙还不够,现在又打我小象的主意……”   “女子与心上人以荷包相赠,”玄极的声音从面具身后传来,“怎么偏偏你如此小气。”   “……”   …………………………因为穷,人本就是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五斗米折腰而生,你这含着金勺长大的公子哥儿懂什么!   花眠哼了一声,不理他,拧过脑袋往人群里走。   因为下午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与周围格格不入,花眠特地买了件仿白狐毛领大红缀花缎面棉袄套上,再配上原本穿的长裙,走在人群之中也总算不觉得突兀此时看在玄极眼中,只见她尖细下颚藏在蓬松柔软的仿狐狸白毛中,那火红的衣裳面料将她的面颊衬得气色极好,长裙之下每一步都露出棉靴的一个脚尖……   在诸夏,只有孩童才在冬日穿棉靴以御寒。   玄极却并未觉得花眠此装扮有什么不对,反而在瞅见她脚上棉鞋后眼中又浮上纵容与浅浅笑意,连忙加快了步伐跟上已经走入人群的她,大手一伸顺便替她挡去了即将要撞上她肩膀的人群   “我还以为你厌恶我沾染那些许多权术之事,这次必不会来。”   走在前面的人闻言一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她把脸拧了回去,直视前方。   “错了。你为帝王,与我并不相干,我既不厌恶,也不欣喜,”花眠放缓了脚步,又回头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男人,街边灯火之中,她目光清澈明亮,“我会来,只是想亲眼看着你走上那个位置。”   “何故?”   “你我之间,本来与这些事并不相干,谁知道缘起于此,缘灭于此,说来嘲讽,彼此相忘之后,居然再次因此在现世相逢,又有了那么多后来的故事。”花眠嗤笑一声,说不上是喜是悲还是无奈,“这样一来,好像忽然所有的一切都和那把椅子挂上了勾”   “花眠……”   “所以,今日你终于得偿所愿登上那个位置,我便想要来看看,还有”   花眠言语之间,忽然一顿。   此时两人已经步上一座石桥,只见石桥之上,有一群群戴着面具的官家贵女,身着华服,立于桥上窃窃私语时而发出含蓄哄笑   而不远处,却是一群风度蹁跹的少年郎汇聚在一起,其中有一人身材修长,被簇拥在中间显然为首,花眠扫了一眼,便认出那人就是戴着面具的上官濯月。   在众人推及之中,其中一名少年被推了出来,脸上的面具歪掉路痴他红得像是煮熟虾似的脸,他看了不远处那些姑娘一眼,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踉踉跄跄地冲过去   待那些姑娘们一阵骚动,他在人群前停下步伐,手足无措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这时候,那群官家贵女之中,人群的后面也走出个颇为显瘦矮小的姑娘,她低着头来到那少年郎的跟前,然后也小声说了些什么……   最后缓缓摘下面具。   少年郎欣喜若狂,脸上瞬间大有“人生得志”之势,在众人哄笑之中不管不顾牵起那姑娘的小手拉着一路狂奔而逃,那姑娘“哎呀”一声只得被迫无视身后姐妹的哄笑拎着裙子跟着这冒事少年跑走   便是又一对佳偶天成,美好姻缘,于这日诞生。   花眠伸长了脖子,看得有趣,因为做剑魂时不接地气,做现世人时参与了一百多次电视剧拍摄却也没见过活生生的古人,如今一看总觉得自己免费围观了一出演技绝佳的舞台剧,心中也是颇为高兴……   “还有什么?”在花眠身后,玄极却没心情顾及那些痴男怨女的情情爱爱,只想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你别吵。”   花眠垫着脚趴在桥边,看着那少年郎拉着心仪的姑娘下了桥,在桥边的摊子上,买了一支腊梅,一盏水灯,一盏孔明灯,一股脑塞进那个姑娘的怀中   只见那姑娘红着脸接过这许多东西,又将河灯在桥边的蜡烛架子上点燃,将河灯放入水中……此时河面之上,已经漂了千千万万盏水灯,烛影摇曳,映照水面星星点点,细微波澜之中,犹如有人打碎了天上装繁星的沙漏,让那银河之沙落入凡尘。   河边处处是蹲在河边小心翼翼放灯少女,看着属于自己的河灯飘走,她们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许愿,让橙色的烛火映照亮她们的精致妆容   在她们的身后,是沉默守在她们身后的少年们。   少女看着河灯摇摇晃晃飘走,少年立在河边,眼中却只瞧着自己的心上人。   河岸边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孩童手持各形灯笼追逐打闹   孩童身后有婢女庇护追逐   妇孺持水灯、梅枝兜售,有三五个小吃摊临河畔而设,摊位之上均热闹非凡……夜色之中,好像什么规矩与身份地位观念都变得轻薄,富贵人家与寻常人家混淆同桌而坐,倒也潇洒自在。   这一夜,这皇城之中是这样的繁茂与欢乐安宁。   此时如若有画师席地而坐,执笔而画,那大概放眼望去,每一处景,都是一副盛世之图。   ……他的盛世。   花眠微微眯起眼,稍一停顿,而后转身三两步走下桥。   也从一名老妪手中买过一盏河灯,一盏孔明灯,将河灯放入水中,并不许愿,只是呆呆地抱着膝盖看它飘走,最后混入千万盏水灯之中,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玄极立在她身后:“许愿?”   花眠:“人生美满,无愿可许。”   玄极:“我不信。”   花眠:“……”   玄极:“许个天下太平也好。”   花眠蹲在地上,挪了挪屁股回头看了身后门板似的男人一眼:“你今晚话真多。”   玄极居然也不生气。   花眠想了想,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支圆珠笔,在手中那盏孔明灯上刷刷写下几个字,扣好了燃烧的蜡,拎着灯走向桥旁的蜡烛架子   玄极:“写的什么?”   花眠手藏了藏:“不告诉你。”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抖开孔明灯放飞。   仰头看着那盏灯晃晃悠悠飘升至上空   然后人群忽然响起一阵惊叫。   花眠目瞪口呆看着身后那位一跃而起,借旁边大树树冠之力一蹦十余米高,身似飞燕,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放飞的孔明灯中半空中稳稳摘下!   ……………………还有这种操作?!!   “易玄极!!!”   反应过来之后,花眠咬牙切齿咆哮那人名字   “亏你还是什么诸夏帝王,要脸不要,寻常乡野匹夫都比你识趣!”   花眠咆哮之中,男人已经稳稳落地,手中孔明灯还正亮到极致,被如此摧残也没烧坏,他拎着那盏灯微微眯起眼看了看上面写的字,只有简单八字   愿天下安,愿吾主安。   玄极有一丝错愕,指尖一松,那盏灯便摇摇晃晃飞上了天,这一次是真的一头扎入灯群之中,无可辨认。   他仰着头怔怔看着。   “你为阻止第三处封印落入锁妖塔手中,也为这皇城成千上万百姓,最终祭出无归剑,挽救生灵无数,本就从未做错什么,如果换做是我站在你的位置,或者随便一个路人的位置,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花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但是对我来说,这却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题,怎么答,怎么选,都是错。”   玄极转身看着花眠,只见她微微仰着被冻得有些泛红的面颊,认真地看着自己,她眼中倒映着天边万千灯火,璀璨如星辰……   “原本我只是准备来看看你登上皇位,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但是在你坐上那个位置,受万民朝拜,我才发现,我大概还有想要亲眼见证的东西”   她停顿了下。   “你无论如何,愿以我无归剑兄妹二人也要换来的盛世安宁,我要亲眼见证。”   花眠语落,只见男人眼中忽然锋芒骤聚,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以无归剑鞘的身份,主人生,剑鞘生主人亡,剑鞘碎。”她牵了牵裙摆,温柔却又绝情,用几乎揉碎在寒风之中的细碎声音低低道,“仅以剑鞘之身行此一事。”   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是夹着冰霜细雪而凝成的薄刃   玄极还记得,她最初成形,唤自己为主人,语气之中带着的羞涩与憧憬而今日,那一声主人,却冰冷而疏离,充满了他从未想过在她身上要看见的坚强与豪迈壮志……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那日在祭剑台,他身后有万民俯首,她怀中抱着满身鲜血的无归,两人只是一个瞬间的对视,他们已经走上了背驰的路   而如今,恍然醒悟,原来已经走得很远。   “如此,甚好。”   他取下脸上面具,向着她伸出手,嗓音低沉沙哑,像是转瞬之间苍老十余载   “走吧,我带你回浮屠岛,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看浮屠玄鲸,看峭壁之下花海……我对你诸多许诺,无一再有机会实现,无论如何,这最后一件,总该让我做到。”   花眠稍一犹豫,最终还是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将手放入那平摊的大掌之中   此时两人身后,深山之中,子时钟声响起,钟声如磬,悠远雄浑,响彻天际……   烟火升空,照着黑夜璀璨如白昼。 正文 102|【诸夏】第一零一章 花眠也不是很懂玄极打算怎么在他登基当晚带着她私奔回浮屠岛“看鲸鱼”, 她只记得自己当初以剑鞘之身坐船跟玄极来北狄行了千万里路, 耗费了快大半个月的时间—— 当时她还在庆幸好在于与汐族大战之前后她就治好了晕船的毛病,否则这一路来,非吐死她不可。 总之路很远。 但是介于这个男人经常说话像放屁(他自己也承认了不是吗)所以花眠也没把这放在心上,想了想道:“其实鲸鱼以前我也看过,实在是——” “不一样。” “……” “你同我说, 去了现世, 犹如新生, 那这承诺便是我对现在的你说的,”玄极一板一眼道, “不去的话, 我现在就赶你回现世。” 语气很是无情—— 如今他背着光,花眠也看不见他眼中情绪, 只知道他声音低沉, 里面全是不容拒绝。 花眠无言以对,甚至觉得这剧本有点哪里不对:难道不是应该她哭闹着要走, 他泣不成声挽留,现在这什么鬼? 而玄极好像猜到她想说什么, 于是开口打断她,神情看上去也是非常的公事公办:“既做剑鞘, 就要有做侍从的行子,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纵容你许多……” 花眠微微眯起眼看了看四周,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把菜刀……同时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边缓缓继续道:“你要听话。不可再任性, 主人要你往西,你不得往东。” 花眠被气乐了,点点头,咬着后槽牙说:“好。” 我看你脸皮子能厚成什么样。 一但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为自己准确地找到了一个可以在他身边对号入座的位置,就泥鳅似的坐了进去,昂首挺胸的……回皇城的路上,她还相当有“御前侍卫”“剑鞘大护法”自觉地挡掉了一个想要来和玄极交换面具的官家小姐—— 这姑娘当然不知道自己看上的人是皇帝,纯粹是被玄极英挺的身姿和依然英俊的那下面半拉脸给迷住。 “抱歉姑娘,我家主人今夜只是出门逛逛,不同别人交换信物。”花眠挡在那小姑娘与玄极中间,在她的手来得及牵住他袖子时,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 走在前面的玄极闻言也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花眠。 那官家小姐上下打量了一圈花眠,见她神色也不像寻常贵族公子身边的丫鬟那样强势傲慢,来了点勇气,很不服气反问:“你怎么知道你家公子不同别人交换信物?” 声音翠似黄鹂,如此自信,想必面具之下也颇有一些姿色。 花眠性取向正常,而且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热情爱与人交往之人,冷下脸时也是颇为冷漠道:“因为我家公子是有妇之夫。” 玄极:“……” 官家小姐:“……” 从面具下都能感觉到这姑娘的花容失色。 嗯,贵族女子,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怎愿轻易给人家做小,有妇之夫自然是下选……于是落荒而逃。 玄极全程立在花眠身后看了场戏,看看那官家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花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一下花眠的说法,但是想想后还是闭上了嘴,叹了口气。 “不许叹气。” “不许命令我。” 男人转身沉闷地往宫门方向走去—— 一路上人很多,花眠被撞得有些东倒西歪,玄极数次回过头看她,都看见她低着头完全没有要求助的意思。 垂在身侧的手几次蠢蠢欲动,又垂落下去,男人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如今的要求已经是这样的低:无论是何种关系,什么想法,又会迎来怎么样的结局,此刻她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你走前面,”玄极绕到花眠身后,不着痕迹替她挡去了大部□□后的人群,“开路。” 花眠不疑有它,点点头迈步走在前面。 花眠发现走到前面以后被撞的几率反而小了一些,于是加快了步伐,等两人徒步走回宫门前,花眠肚子里的食物已经消化,青玄侍卫站在皇城门兢兢业业地等他家主子,那伸长了脖子的样子让人想到忠犬八公—— 忠犬八公看见花眠,仿佛看见了地狱的恶鬼,恐惧又心虚的模样,长大了嘴,“这这这”了半天一个字没说出口,转身落荒而逃。 玄极让花眠在城门外等着自己,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花眠低着头在宫门前踢石子,相当无聊,正满心腹诽这易玄极真是势利眼,喜欢她的时候恨不得把月亮摘下来给她;一成侍从后,连杯热茶水也不给,只扔人在这喝西北风…… “哎。” 第八百身叹气后,花眠万万没想到,再冻得鼻子都快掉之后,她没等来易玄极,反而等来了阎王爷—— 那拥着狐裘领子的少年从高高的树冠一跃而下,花眠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他身后那满月,少年蹁跹飘摇而落,如皓月之中月神下凡。 ……要是月神大神脸色不那么臭就好了。 “我以为我的警告已经很明白了,”无归冷着脸,看着被寒风吹得小脸通红,这会儿正仰着脸眨巴着水汪汪的黑眼睛看着自己的人,“要么来寻回他,要么远远躲开,永远不要提起你是剑鞘一事——” “遗忘咒封印被解开了,你的咒也不太好用……呃。”在无归瞬间一个挑眉中,花眠半张脸一缩,缩到围巾的后面,“……我原本确实是想来看看他登基,就离开的。” “然后呢?” “……然后不小心听了个墙角,”藏在围巾后,她声音因为心虚越来越小,“封印邪神,他可能会死嗳。” 无归唇角抽搐了下。 想一巴掌怕死这小没出息的。 “死怎么了,缺你一个给他刨坟造陵的还是怎么了?”无归提高了声音,伸手一把拧住花眠的耳朵,“还是你恨他入骨,觉得自己不能错过他葬身黄泉的精彩一幕,非要亲眼看着他死了你才能安生在你的现世过完下半辈子——” “嘶,嘶……疼。” “你还知道疼!” “……哥,我不是想看着他去死,”花眠伸手轻拍拍无归拧着自己耳朵的手背,“我只是在想,诸夏苍生,还有易玄极生死存亡之际,我选择转身离开,那——那我和狐族那个五公主有什么区别……我认认真真喜欢过易玄极的!” 无归:“……” 花眠沮丧地低下头,嘟囔:“现在也挺喜欢的。” 无归:“……” 花眠:“要不是当初他用你祭剑,你浑身是血躺在我怀里奄奄一息,我和他的孩子都能打酱油……” 无归:“被锁妖塔的剑当胸穿过这么小的伤居然出血还奄奄一息还真是对不起啊?” 凉飕飕的声音让花眠整个脑袋都快缩进衣领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归:“自你离去,诸夏不过短短数月,你哪来的可以打酱油的孩子?” 花眠:“……” 无归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个“义薄云天”“豪情壮志”的妹子,听见她一口一个“这时候走了和那狐族女人有什么区别”就气的想背过气去——没区别就没区别,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有什么错?! 想到这,无归上下打量了一圈花眠:“你现在这样还能拉弓吗?” 正文 103|【诸夏】第一百零二章 经过一阵天旋地转, 被玄极抱在怀里双双落在浮屠岛渡头跟前, 耳边是海浪拍打船舷之音,是风雪扫过无量花海枝叶缠绕之音,是浮屠玄鲸藏于云海之中,发出的阵阵鲸鸣。 花眠被摔得七荤八素,又不好抱怨身下给她当人肉垫子的人肌肉太硬, 只好吸吸鼻子, 吸入一鼻子冰雪合泥土混着无量花香的冰凉, 然后摸摸鼻尖,从男人身上爬了起来—— 抬头一看, 入眼一片无量花海, 寒风之中如层层蓝色波浪推开,枝叶相触莎莎作响……后面是月色之下的悬崖峭壁, 犹如黑色惊涛骇浪巍峨挺拔, 顺延悬崖前有古老的机巧升梯,直通悬崖最顶端为人族的权政巅峰, 无量宫。 眼前这一幕记忆海中曾经见过无数次,如今再看, 却是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花眠看着耐心地等她挪开后,才慢吞吞从地上坐起来的玄极, 他伸手拍身上的泥土, 她尴尬地站在旁边:“……至少神行千里的发明让诸夏的科技水平甩现世几百条街。” 玄极拍泥土的动作一顿,先是“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花眠一眼:“不想说话的话, 可以不用勉强。” 花眠确实不知道应该和玄极说什么。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 哪怕是很好地在一起的时候,心无芥蒂的热恋期,她也大多数情况是看着他的脸傻乎乎地笑,然后两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 曾经花眠觉得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比易玄极更合适她的男人了,只是那个时候,并没想到这份沉默,也会有朝一日让她觉得如鲠在喉似的难过…… 就像眼前的人一样,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于是在玄极的默许下,两人沉默地穿过了整片无量花海,他在前面开路,道路变得异常的顺利,转眼就来到了悬崖峭壁之下,当两人步入悬崖投下的阴影中,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我带你上去?” 花眠看了眼旁边的升降机巧,有些犹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回到诸夏就拥有了惊人的弓箭能力,但是她很确定现在自己肉体凡胎一个…… 想要飞,是不可能了。 可是也不想要他抱。 花眠咬了咬下唇,总结出的结论是点头答应来浮屠岛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经是错误的开始,于是有些气恼地说:“那个升降梯……” “坏了很久了。”玄极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花眠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鬼扯,毕竟有些人说真话说假话永远都是一个表情。 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被他抱上去——就像是记忆中的一样,他的怀抱温暖,且很稳,无论是从二十三层高楼纵身一跃而下,还是攀爬在常人看来根本不可能赤手空拳的悬崖峭壁,如果闭上眼,几乎只能听见他沉稳的呼吸和风吹过耳朵时的声音…… 然后好像下一秒,就站在了平地之上。 “……你的武功好像又精进了一些。” “原地踏步即为退步。” “……” 是了,非常武痴的一句话。 你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和各种武学秘籍在一起,没事干学人家谈什么恋爱?……害人害己的。 “以前你就很厉害了,”花眠有些没好脾气地干巴巴道,“现在更加厉害,就不要随便觉得自己会死比较好,年轻人,要乐观些,不然老得快。” 讲完她就后悔了。 很怕她这“侍卫”还没上岗,就因为”出言不逊”或者“多管闲事”被扣工资。 没想到玄极却意外地沉默了下,稍稍收紧了放在她腰间的手:“……早时在上官耀阳宫殿里说的话,你听见了?” 此时玄极几个纵身,借着高高的树冠,稳稳地在无量宫大殿金色的瓦砖上落下,却并没有立刻将花眠放下来。 “……当时我在房顶上,”花眠想了想,“不是故意偷听的,真的是恰巧从那边穿越过来,就落在房顶上。” 解释完花眠自己也觉得很荒谬。 不着痕迹地从玄极的怀中跳下来,退开,砖在她脚下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微响声,此时脚踏实地,花眠忽然有一种“这就到了我的地盘”的感觉—— 还是剑魄时,身体轻盈,她最爱的就是在玄极坐在书房里不分昼夜地处理公务时,她就坐在他头上的房顶上发呆,仰着头看浮屠玄鲸在云海之间肆意翻滚游过,又或者把脑袋放在曲起的膝盖上,盯着某一片无量花海发呆…… 现在她又回到这个地方。 花眠找到自己以前最常坐的地方坐下,片刻之后,感觉到男人悄无声息挨着她坐下来,停顿了下,评价:“视野不错。” “是啊,就是今天玄鲸不肯下来,以前总是缠着我让我摸摸它……现在就假装不熟了,它怎么和你一样薄情?” 花眠捧着脸,看着在云海里打滚的巨大鲸鱼,巨大的翅像是扇子似的将云层切割成絮状,缠绕在它的周身……听说生活在浮屠岛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浮屠玄鲸的悠长鸣叫,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像是摇篮曲一样的东西,从出生就听着,令人安心。 没有人能解释浮屠玄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鲸鱼在天上……人们只知道三界之内,浮屠玄鲸是唯一又特殊的存在,几乎成为了诸夏的代表。 嗯,有点像天.朝的熊猫一样宝贵。 花眠抱怨完玄鲸对自己丝毫不怀念之后,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安静下来,她顿时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不应该随便拿玄鲸和玄极调侃……转过头去看男人,正想说些什么别的打岔拯救下尴尬的场面…… 却发现玄极正一脸微妙地盯着自己的脸,像是在看什么外星人—— 她转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睛还亮的惊人。 “……干嘛?”花眠被吓了一跳。 “我出生的时候,浮屠玄鲸就存在了。” “?” 然后呢? “小时候练轻功,功课之一就是从无量宫顶开始,一路奔跑跳跃,借着山石树冠,我父亲告诉我,什么时候追上了浮屠玄鲸,能够骑在它的背上,什么时候轻功就算练成了。”玄极说,“我为此几乎跑断了腿……” 花眠“哦”了声,抬起头看了眼玄鲸,心想还好吧,这家伙笨重得很,游得也慢,虽然有些高,但是要追上它还是不难的…… 而且叫一声它就屁颠颠下来了,有什么好跑断腿的啊? 这孩子未免也太死心眼—— “直到我十岁那年,那时候我追着浮屠玄鲸整整跑了五年多,才偶然在我父亲和别人的谈话里知道,浮屠玄鲸看着离我们很近,其实哪怕乘坐飞行器追赶,也始终追不上它。” “………………啊?” “有记载说,其实浮屠玄鲸是活在另外一个维度的生物,我们看见的只是它的投影。” “……”花眠跟着震惊地瞪大了眼,“可是我确实……” 花眠看着玄极的脸一下子在自己的面前放大。 “看来浮屠玄鲸喜欢你。” “嗯,啊?” “就像我一样,花眠,我也喜欢你。” 不亚于惊天之雷的话在耳边炸开,花眠呆住,楞楞地抬着头看着自己在男人眼中的倒影,微微张着唇,十分呆滞的春样子…… 记忆中,好像他当着她的面,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少得可怜。 作为剑鞘时,甚至是在最热恋时,她也因为偶尔想起这件事患得患失,有些惆怅……却无论如何不知道如何开口去询问他或者要求他对自己开口说这些话—— 直到快要决裂的时候。 总是快要决裂的时候。 花眠还在发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头发上一丝稍有凌乱的发丝吸引了去,总觉得月色之下,那一缕发生动活泼,乌黑且惊人富有光泽—— 然后在近乎于呆滞的愣怔之中,玄极的唇小心翼翼地碰了她的,最后逐渐加深…… 他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挑开她的唇瓣,动作轻柔且充满了试探,仿佛就怕惊醒梦中人一般—— “我喜欢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不要帝位,也再也不做人族领袖,待天下平定,我带你走……” 他在她耳边微呢喃碎语,如风过耳。 “你想在现世也好,想在诸夏也行,去哪都依着你。” 他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 花眠感觉到了他手掌心微微湿润,大约是有些紧张,那灼热的触感让她肩膀抖了下,很快的一阵凉风吹过,她发热的脑袋迅速冷却下来—— 于是她伸出手,将他推开。 “之前怎么说好的?” 花眠听见自己近乎于无情绪的声音响起。 玄极保持着被她推开的姿势,看着她,眼中由刚才的火热,最终逐渐冷却至平日的那般模样……良久,伸出舌尖舔了下还微润湿的唇瓣,仿佛自嘲一笑,坐回了原地,嗓音沙哑低沉道:“总该给我一个最后濒死挣扎的机会,你当是什么本就不想要的东西么,说放下就能放下。” 他在房顶上卧着手臂,无声躺下。 花眠犹豫了下,也跟着躺在他的身边,陷入沉默。 后来有人送了酒上来,两人都喝了不少,医护壶的酒下肚,最后直接举着酒坛豪迈地碰坛——大概手此情此景让人很容易精神放松——反正放了平常,花眠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扛着酒坛子兴奋地叫着什么鬼“我干杯你随意”…… 社会社会。 结果就是玄极被她喝趴下了,花眠抱着膝盖蹲在他旁边看着他观察可以了一会儿,看他醉的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样子—— 然后浮屠玄鲸从天上下来了。 大脑袋在花眠身边瞎蹭了一会儿,又用鱼翅去拨弄玄极,喷出的冰冷气息让男人的睫毛都挂上了凝固的霜……花眠满脸黑线,正想伸手把它赶走,这时候玄极又回光返照似的挣扎着抬起手,抱住了玄鲸鼻子上的独角—— 花眠还在惊讶他酒醒的那么快,就听见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认真地跟玄鲸说:“小时候,我在你身后追了那么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从来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花眠:“……” 玄极:“你总是觉得自己游得快,飞得高,所以很辛苦,却从未想过其实你可以不必那么辛苦,稍稍乖乖滴停下来,回头看我一眼,你怎么知道诸夏西荒那么宽广的海域,容不下你一头傻乎乎的鲸鱼……” 花眠:“……” 玄极:“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别说是一片海域,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命也给你罢——命也给你好了,嗯?” ………………这是真的醉傻了? 玄鲸不耐烦地想挣脱玄极,奈何这家伙越抱越紧,花眠只好伸手帮忙,在玄鲸一个气急败坏拍死诸夏新任皇帝犯下弑君大罪之前,把它的独角从男人怀里拯救出来—— 玄鲸冲着花眠不满地喷了一鼻子冰凉气息,拧头就走。 花眠支撑着玄极软趴趴要往下倒的身子,高大的男人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来气…… 他的手臂挂在她的腰间,脸埋在她的颈脖里,呼出的气息让她的耳根下泛起一片鸡皮疙瘩……看了一眼脚下十几个酒坛,花眠气急败坏地踢飞一个,那酒坛骨碌碌地滚下宫殿瓦片,在下面摔得粉身碎骨。 趴在她身上的男人还在絮絮叨叨—— “我不想要这天下。” “……好好好,不要,不要,” 花眠一边伸手拍他的背,一边四处观看:那些影卫都死啦?送酒过来时那么积极,现在没人过来帮把手?那他们怎么从房顶下去啊? “上官星玉也不是我的娘子。” “……是上官玉星。” 花眠唇角抽搐,想了下又觉得自己无聊啊,纠正个醉鬼干嘛,他大概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浮屠玄鲸从不亲近我,我在它身后追了那么多年,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轻功没有丝毫的进步躲在后山偷偷的哭……” “玄鲸太过分啦,打它!” “它甚至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它连看都不看我,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拼命去追赶它的?” “……” “我知道它在云层之中,又冷又孤独,但是其实,我也追得很辛苦。” “……” 花眠将靠在自己怀里要往下滑的人扶了扶,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他冰凉的鼻尖就顶在自己的大动脉上,他的唇瓣触碰在她颈窝,柔软且温暖。 “我能给它一片风平浪静的海域,可是它从里都不要。” 原本正敷衍地胡乱拍在男人背上的手一顿。 花眠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颈脖滑落,顺着领口滑入胸腔,忽然变得灼热滚烫。 ”我能给的,它从来不要。” 月色微凉。 他的轻声叹息几乎被吹散于浮屠岛常年夹雪的寒风。 花眠深呼吸一口气,扶了扶怀中烂醉如泥的男人—— “回去吧,它既不理你,以后你也不必来探望它,本就不是生活在一个维度的生物,何必非要强行扯在一起。” 她用指尖梳理了下他的发,淡淡道—— “这玄鲸,终究不过是因为你孩童时代‘求而不得’而有的执念罢了,你又何苦为它伤心,其实没那么喜欢的,放下吧。” 正文 104|【诸夏】第一零三章 花眠回到这边以后, 虽然有了射箭的本事, 但是力大无穷什么的,身强体壮什么的,哪都是没有的,所以她守着玄极的凉透了的半具尸体,抱着膝盖在屋顶上吹了大半夜寒风, 最终还是无归看不下去, 终于出现拯救了她主仆二人。 第二天玄极宿醉, 到了上朝时间他正抱着痰盂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作为罪魁祸首的花眠负起责任给他收拾干净, 又大着胆子捏着男人的下巴左右翻看了一下, 看他眼皮子底下的淤青和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渣,像是老了十岁。 “不会喝就不要硬撑啊……真是的。”花眠嘟囔着碎碎念。 新帝登基第一天就直接宣布休朝, 很是有拟定今后昏君形象的架势在, 好在易玄极是民心所向,所以大家对此也没有太大的怨言。 花眠安顿好了易玄极之后就推门离开了他的寝宫, 再门外又遇到了眼巴巴守着的青雀,此时花眠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不伦不类的衣服, 晚上不觉得什么,到了白日怎么看都有些怪异……等出了门与青雀一个对眼, 她总觉得有些尴尬, 两人相对无言—— 花眠:“那个,我……” 下意识地抓了抓领子,不幸地发现来时匆忙, 她没带围巾和口罩。 阳光之下,就像是将本体连同魂魄一起落在了现世。 青雀热烈的注视中,花眠脸色微微泛白,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跟青雀解释自己的身份,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昨晚和易玄极干了什么又没干什么(这才是重点)……结果想了半天,忐忑地刚刚张开嘴叫了声“青雀”,后者已经冲上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哭得非常真情实感。 花眠:“???” 花眠有些傻眼,只是在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对于她离开的事,曾经掀起惊涛骇浪,浮屠岛的人事关系(……)因此产生了很大的变动,比如青雀居然非常埋怨青玄,她觉得是青玄的胡说八道为花眠的当初的离去推波助澜,伤害了一颗少女心。 那之后,从青雀的臭脸上,青玄了解到世界上还有个脆弱的玩意儿叫“少女心”,从此就再也不敢跟玄极胡说八道……就连玄极当初不顾两族情面,不仅要收了血狼湖底最后一块玄铁,还要拒婚把汐族女祭祀放到八百里开外的孤岛上做妾这种事,他都没敢再多说太多—— “你太蠢,”哭过之后,青雀红着眼教训花眠,“负气离开不过是把公子拱手让人,否则今时今日,哪怕是狐族公主也只有跪在地上管你叫‘姐姐’的份儿!” 花眠干笑,心想我独生子女,哪来的妹妹?……再说了,若我尚在,易玄极敢把其他人往浮屠岛抬,那日当街踩着花轿,意气风发劫亲的人,怕不就是我了。 “如今再回来,我和他……我和主人就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了,只愿他日亲眼见证他君临天下,国泰民安。” 花眠跟青雀打官腔,这一点也不难,把以前看过的各种剧本里心灰意冷女主台词随便搬一个出来,就很像模像样……嗯,最近跟的剧组,就连《洛河神书》的男配都跟男主这么说过。 这话果不其然换来了青雀”你莫不是有病”的恨铁不成钢眼神儿…… 花眠摸了摸鼻尖,转开话题央求青雀带自己去洗漱,泡了个澡洗去一身酒味神清气爽,丝毫没有一点点一夜未睡的疲惫……她甚至还有一点”荣归故里”的兴奋在,洗完澡就着急出门去了。 …… 这边。 等玄极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醒来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昨晚和花眠端着酒缸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通通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喝了什么…… 喝懵之后大约是睡了,然后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抱着花眠哭了,说了很多有的没的。 想到这,玄极脸一黑从床上爬了起来,起来时觉得头重脚轻,赤着脚扑向茶几,刚拎起茶壶倒了杯冷茶一口灌下去,那浑浊劲儿尚在口鼻,那边门便被人一把推开,青雀走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玄极问青雀。想了想没等她回答就问出下一个问题,“她呢?” ……语气略微紧绷。 ——这个所谓的“她”,自然指的是花眠。 虽然昨晚她拍着胸脯承诺要看他创造的“苍生万泽,天下太平”,但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所以玄极对她的承诺实在不太放心……生怕她一觉醒来,想通了什么,又想不通什么,然后拂袖一走了之,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青雀站在门边,看着她家公子,昨日登基之时,何等意气风发,揽尽天下少女心,搅得皇城一池春水荡漾;今日再看,胡子拉碴,脚下虚浮,眼有红丝,手中还端着个杯子将放未放…… 不由得感慨,情情爱爱之事,果然轻易碰不得。 思考间,这边不动声色福了福身子,做足了规矩,缓缓道:“陛下,花眠姑娘今儿一大早就到羽林卫报道去了。” 玄极:“……” 之前曾有提到,羽林卫是人族军队中司职弓箭的一支精锐,在人族八十万大军,整只羽林卫一共不足百人,各个都是人族高官家子弟挑选出来的精锐后裔,经过层层选拔而入—— 羽林卫是精挑细选出来以一敌百的超级远程战力,以步法轻盈,轻功卓越,伸手敏捷为最大特点,神出鬼没,杀人无形…… 就连当今侍卫头头青玄,也是从羽林卫里出来的人,后来才做的侍卫长,如今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羽林卫是人族领袖的顶尖亲军也不为过。 之前还在浮屠岛,见识过自家剑鞘身手后,玄极就曾经和青玄讨论过要不要把剑鞘放到羽林卫,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儿太多,邪神冲破封印在即,事情一件件接踵而来,再加上玄极本身也舍不得把他这宝贝往臭男人堆里放,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如今花眠却自己跑去了。 想想那羽林卫里,因为是领袖亲军,人族排面,挑选的时候多少也有点儿以貌取人……选进去的小伙子各个家事背景自然不用说,英俊挺拔是必须的,再加上几年训练越发意气风发—— 玄极眉毛跳了跳:“羽林卫所在督府守卫森严,重兵重重把手……她如何轻易上门‘报道’?” 青雀心想,要连那点本事都没有,也不敢挑着羽林卫去报道啊。 “不知。”青雀服了服身子,“奴婢听说,羽林卫总旗郝大人已经着手处理新人入职之事……” “胡闹!” “哐”地一声,男人手中杯子重重放桌子上,门外守着的小太监各个吓得肩膀一抖,青雀却眉毛都没抖一下—— 习惯了啊。 淡定地吩咐人准备热水,给主子洗漱,等那边随便在浴桶里搓了两把,漱口束发,一身平日里愿意穿的玄衣,便火烧屁股似的往羽林卫暂时落脚的督府方向赶去。 走的时候有些急,还差点在门槛上被磕绊了下—— 青雀在后面看着吓了一跳:“公子?” 也是忘记了尊称。 “无碍,”玄极扶着门,手紧了紧,“大约是还没酒醒……” ”莫不是上次风寒留了后遗症,那次你还呕了血——” “无碍。” 又重复了遍这话,玄极摆手匆忙离去。 …… 羽林卫伴随人族领袖入主皇宫,暂时落脚于离主殿不太远的原狐族赤尾军都督府——这赤尾军原住址前面是一排排的大院子供人起居,后面是一大片空地作为训练校场,入主皇宫时,羽林卫总旗郝易翔一眼就看中这风水宝地,打滚赖地跟青玄预定了这地方…… 青玄很是看好郝易翔这位青年俊才,就觉得他当自己的妹夫很合适,一来二去自顾自有了”看自家人”的自觉,便答应了下来—— 反正玄极从来对这种“徇私舞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前只对练武有兴趣,现在能惊动他老人家的事还多了个花眠,仅此而已。 言归正传,今日,这荒废了一段时日的校场终于热闹起来。 一群小伙子热热闹闹聚集在校场这边,层层叠叠,房顶上,树杈子上,甚至晾衣绳上麻雀似的一排排站满了勾肩搭背的人,他们伸长了脖子,每个人都特别兴奋地看着站在校场这端最前面的人—— 只见她一头微卷长发齐腰,头发挽起一半扎成个小揪,巴掌大的脸蛋上有挺翘的鼻尖和精致的小嘴,垂下眼时,那眼睫毛长得和蝴蝶翅膀似的…… 最妙的是她很害羞,一直都垂着眼,他们盯着她的睫毛就挪不开眼睛,那一颤颤的仿佛颤在他们心头。 ……犹如一锅臭豆腐在油锅里翻滚时忽然从天而降了一块刚磨好的嫩豆腐。 “你说,就她啊,一个姑娘哦!” “……我说话大声点都怕把她给吓死,这细胳膊细腿的,你确定昨晚是她用箭指着咱们公……咳,陛下,还差点得手?” “就她,错了我脑袋给你当球踢,我家大哥的同窗的媳妇儿的弟弟昨晚正巧玄武门当值,亲眼所见,呵——说得那叫个神乎其神,说这女人手中无须箭矢,箭如法术浑然天成,百发百中,威力惊人!” “哇!” “呜!” “惹!” “……我不信!” “我不信的是敢用箭指着公子的人还能活蹦乱跳来羽林卫报道——嗷,你打我干嘛!” “什么‘公子’,是‘陛下’!” 易玄极走到羽林卫督府校场,脚跟子没站稳,就听见昨晚他那点”讨好媳妇儿”的风流事迹一夜之间已经传遍整个皇城…… 也不觉得十分尴尬,只是往那树下背手一站。 树上正讨论得开心的麻雀们顿时感觉到气氛不太对,闭上嘴低头一看,对视上那张棺材脸和冷冰冰的眼睛,顿时背上冷汗嗖嗖往外冒! 众羽林卫:“……” 玄极掀起眼皮子,扫了眼不远处的花眠,见她手上握着她那把精致长弓,在她远处,以现世计量单位约三百米处,平行立着连续五个靶子—— 根据羽林卫的规矩,三百米开外,一箭射出,箭中第一靶心且穿透第二靶心,在第三个靶心留下印子,即为合格,所谓“百步穿杨”,不过如此。 而此时,花眠已经举起手中长弓。 站在人群之外,十分低调驾到的皇帝陛下并未出生阻止,也未引人注目,只是唇角翘了翘,手一摊:“弓。” 树上一只麻雀立刻跳下来,狗腿子双手奉上背上随身携带的弓箭。 与此同时。 只见不远处,那站在人群前的小姑娘终于打从方才开始第一次抬起眼,黑色瞳眸明亮透彻,仿佛有光—— 她手中长弓拉圆,却不见弓箭。 那圆润如玉指尖在弓弦微微勒红,又泛白,众人屏住呼吸,睁大眼睛。 终于只听见“徵”一声弓弦破风之音,忽然半空中,有一道极速蓝光拖着长尾快速成型——手持弓箭那人唇角正要扬起,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迎接奇迹! 这时候“嗖嗖”两声,几乎是同时从人群之后,两只更快的箭矢直接而上,目标却非箭靶子,而是那抹蓝光,再是“啪”地一声巨响,两支弓箭第一只直接被蓝光撞得粉碎,第二只再追上时,在蓝光碰到靶前,将蓝光撞得炸裂开来! “呵!” 羽林卫中人不约而同傻眼,而花眠更是瞬间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消失在半空的蓝光,稳稳立在那连根毛都没被碰到的靶,瞬间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 一眼就看见了,树下执弓而立的易玄极。 一时间气得胸肺都要炸裂:“易玄极!!!” 羽林卫一听当今皇帝陛下大名,顿时纷纷一个激灵哗啦啦跪倒一地,于是花眠和玄极就这样丝毫不受阻拦地互瞪—— “你干什么?!” “羽林卫是要当真上战场的,你往这凑什么热闹?” “昨晚我……你当我说、说着玩?!” “你要上战场,我没说不让你去,你留在主帐里当个军师——” “……我连《孙子兵法》都没看过!只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又不嫌弃。” 花眠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说话不算话之人——气极了,拉弓,射箭,蓝色箭矢一秒后出现在半空,二秒后,五个靶子多米诺骨牌似的接连倒下…… 五个靶子,中央红心皆是一气呵成的小洞。 箭矢却不见踪影。 众人再次看呆了眼。 花眠手掌一翻,长弓消失,手狠狠一指那五个靶子,转向郝易翔狠狠等着他:“郝总旗!” 玄极背手而立,十分淡定:“他敢。” 郝易翔:“……” 放过我放过我。 接下来又是玄极与花眠的眼神战争,,嗖嗖凉风中,战争结束于花眠终于使出杀手锏,只见她眉间忽然一松,抬起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正好在这边一天一夜,时候不早,我妈该着急了,那我回现世了,拜拜。” 玄极脸上的严肃与绝不动摇跟着一愣。 花眠撂了下头发,黑发飞扬之间,转身就走。 玄极扔了弓,三步一跃而起,稳稳立在她跟前,阴沉着脸。 …… 当夜。 树上麻雀再聚首,目送那心满意足地拿了羽林卫腰牌后,迅速羞涩状退下的小姑娘,皆叹白日所见所闻,恍然如梦。 世间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我也。 正文 105|【诸夏】第一百零四章 花眠入职羽林卫之后, 平日里也没闲着, 羽林卫训练她就跟着训练,跑跑跳跳爬爬山,感觉把她这辈子的运动量都做完了——微信运动能连同现世她估计天天都是冠军的情况下,以前跑个八百米都要抱着体育老师的大腿求睁只眼闭只眼的人,经过几天集训之后跑个一千六百米都不成问题…… 花眠觉得人类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除了体力不行, 花眠骑术也不怎么地, 主要是诸夏坐骑千奇百怪, 原本以为骑马就算了,谁知道同僚听见她要骑马, 都瞪大了眼看怪物似的看着她, 然后那日集训,花眠终于看见了羽林卫骑的东西都有多么与众不同—— 有马身羊头, 脚踏赤焰, 通体泛紫,如从地狱而来独角兽, 名曰“流光”; 有青鬃白毛,如雄狮带獠牙, 体型庞大巨兽,名曰“圣堂”; 还有青眼雪蹄, 短尾长毛鹿状, 看着最为温顺仿佛从天上而来圣兽,名曰“饮月”…… 这些都是羽林卫口中“战斗坐骑”,花眠这看看那摸摸, 被狮子一个喷嚏吓飞八米远,最后勉为其难地选了饮月鹿,结果等人牵过来,还没等她爬上鹿的背,就接连喷嚏不断,脸上还开始泛小红疙瘩—— 皮毛过敏。 花眠彻底放弃了坐骑这玩意,一颗“我在打全息网游”的兴奋之心也跟着熄火。 以上。 正所谓好事不外传,坏事传千里,羽林卫向来以“擅骑射”著称,现在里面出了个“只擅其一”的神奇存在,没一会儿就闹得满城皆知—— 人们都知道羽林卫新来了个姑娘,射箭本事考核之中无人能敌,听说其擅一种防不胜防的”无影箭”,箭无虚发,且无须箭矢没有丝毫战损,这手本事哪怕是羽林卫总旗郝易翔甚至也难出其左右,大约也只有当今圣上能与其一较高下; 不幸的是她至今因为不擅长所以尚未配备战斗坐骑,考核直接挂零,全靠射箭功夫拉一拉平均分,勉强综合合格。 而这么个缺条腿似的人物,郝总旗到底是因为惜才将她留下还是别的原因,因为羽林卫的事也从不让别人插手,众人不得而知…… 但是八卦这种东西,瞒都瞒不住的。 大约没过一星期,就有风言风语,说原来羽林卫里那个瘸腿姑娘,之所以能进羽林卫,是因为她和当今圣上还是人族领袖时,就有婚约的未婚妻长得一毛一样—— 众人惊人,原来裙带关系还能这么用,这易玄极做事一板一眼,看着也不像是那么不清醒的人,来了个和以前的未婚妻长得一样的就昏了脑袋硬塞进自己的亲兵里? ……于是八卦愈演愈烈,人们口口相传最后干脆忽略了八卦女主角本身射箭功夫整个羽林卫加起来也望尘莫及的事实,变成羽林卫里养了个靠脸吃饭的废物—— 最后,八卦最巅峰的时候,麻烦果然亲自找上门来。 那日。 花眠刚训练完,正揣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圆珠笔趴在宣纸上给她老妈报平安,刚刚爬完山的她满手都是扒拉石头割出来的细口子,信中的她却在拉斯维加斯买包吃龙虾看猛男秀…… 正埋头苦写,神采飞扬得连她自己都快信了自己亲眼看了猛男秀,忽然外头传来一身尖锐的声音,传“公主嫁到”,花眠愣了下心想易玄极独生子女,这皇宫里哪来的”公主”—— 别不是在哪认了个干妹妹吧? 想到这,花眠“啪”地扣下笔,脸色颇为不好的推开窗一看,这才看见大门外,头戴银镀金镶嵌珍珠罗丝宝簪,拖着长长下摆品月色绣蝴蝶海棠花纹长裙的女人缓缓步入,那骄傲的下巴高高抬起,如一只斗志高昂的斗鸡……不是上官玉星又能是谁? 狐帝已经退位,女儿嫁给了诸夏皇帝,自己封了“北狄王”,正准备举家迁移行宫至北狄北方富泽之地躲避即将到来的灭世祸事安享晚年——没想到如今皇城之中,非正式场合人人都还称上官玉星一声“公主”,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花眠不动声色跟着一群人出去见过“主子”。 近了见上官玉星,不过还是个小姑娘,放在现世正在跟数理化死磕的年纪,在诸夏却已经嫁了人……也许是感觉到了花眠的目光,上官玉星转过头瞥了她一眼,然后又移开了眼睛,只是这一眼,她就确定了宫中流言蜚语并非虚假—— 前几个月,因为贪图好玩,她远远偷偷见过一眼她那搅得二哥上官濯月与易玄极一团乱的未来嫂子,确实和眼前这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上官玉星不动声色,却是不冲着花眠来,而是笑眯眯地对郝易翔用女儿天真态道:“郝总旗,妾听闻人族羽林卫擅骑射,百步穿杨,功夫了得,是夫君还为人族领袖时身边一等一的亲兵卫……然而百闻不如一见——妾幼年时,先王曾寻良师教导骑射,可是那时候人人让着妾,总也没有人说妾练的不好,今日特地前来,还请羽林卫众人火眼晶晶,指点个一二……” 郝易翔眼皮子突突跳,摸不明白这后宫女眷往他们这都是男人的地方瞎闯什么。 然而碍于这女人的身份,他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只好恭恭敬敬应了下来,然后等上官玉星去换骑装,他这才冲着个脚快的使眼神儿让他赶紧去把皇帝陛下叫过来—— 本来这活就该花眠去办,但是上官玉星拉着她笑着问她房间在哪,在男人住的地方换衣裳总有些害羞,花眠没办法,抬起手之后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方向。 没一会儿,易玄极来了。 听了通报声,一身火红骑装的上官玉星也跟着小鸟似的扑了出来,瞬间黏在易玄极身上,笑道:“陛下是不是听说妾跑到了这,巴巴跟着来了?” ……那语笑嫣然自然之姿,丝毫让人联想不到那日她尖叫着要以诸夏皇后身份亲手给易玄极送葬的狰狞模样。 演技一流。 花眠看那一抹红和一抹黑两身影黏在一起,易玄极低着头听那小姑娘说话,一红一黑,总觉得扎眼,于是索性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不再乱看。 远处上官玉星叽叽喳喳地跟易玄极说话,易玄极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微微蹙眉,话却极少,估计也有些不适应与人演戏这种事情…… 直到有宫人牵来一头饮月鹿,这才替他解围。 只见那饮月鹿皮毛光泽,长棱打磨整齐,眼周也没有一丝杂毛更不论战争带来的伤痕,一看就知道和羽林卫们用的那些饮月鹿不一样,这是个命好被养在金窝窝里被供起来的坐骑……此时来到饮月鹿旁,上官玉星翻身,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姿态潇洒上坐骑,端坐于饮月鹿上,还像那么回事——花眠清楚地听见在自己身后,一位麻雀同僚低声说:“还有两下子,是真练过的。” 花眠眼皮子抬了抬,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get到了这女人今日出现的目的—— 无非就是,展现一下自己的骑射,来给最近流言蜚语中女主角一个响亮的巴掌么。 哦。 原来是这样。 站在人群之中,花眠面瘫着脸淡定地想,那边上官玉星双腿一夹饮月鹿,那鹿便奔跑起来—— 羽林卫校场地势宽阔,后被群山峭壁围绕,悬崖峭壁拔地而起,不见顶端……原本这些群山在前朝只是起屏障作用,现在却被羽林卫征用起来,平日闲着爬着玩玩,山坡之上又设许多箭靶,供人骑射训练。 饮月鹿虽生性温和不如圣堂狮那般凶残,但是胜在弹跳力卓越,灵活轻巧,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正如羽林卫虽统擅骑射,但专精也各有不同,那峭壁中间往上设置的箭靶,多为坐骑为饮月鹿的羽林卫设置,如今峭壁箭靶,低处天天跟换,也被射成马蜂窝,唯有巅峰之处孤独而立那枚箭靶,只有一个箭痕,还尚且未中红心,已是羽林卫能力巅峰—— 上官玉星自然没有想过要不自量力挑战那最高的,只是刷刷箭无虚发一一射中中等偏高的箭靶,已经引来众人喝彩,只见她眉间神色飞扬,越发娇艳动人! 而宫人止不住的鼓掌欢呼中,易玄极背手而立,眉心微蹙。 这时候,上官玉星拉满手中弓弦,箭矢飞出射中到处一箭痕稍微稀少箭靶,上官玉星顿时惊喜转身,欢快道:“陛下,陛下你快看!听闻羽林卫中尚有不擅骑术之人,我这般骑射本事,可是与你羽林卫中稍显平庸之姿可以比拟?!” 这话说得就有些明显了。 这是在说羽林卫里有些人还不如她呢! 易玄极站得远,脸上不动声色,只是叫了声“郝总旗”,郝易翔哪能不知道最近宫中风言风语,顿时脸色一变带着羽林卫众人“哗啦”一下全部跪下了—— 易玄极也没叫他们起来,只是沉默地站在那:早就提到,羽林卫是人族军队排面,如今被一个狐族小丫头打了脸,这让人如何释怀?! 花眠不得已跟着同僚们趴在地上,歪了歪脑袋看着那在山崖峭壁上骑着鹿蹦哒的小公主,心里略恶毒地想你就蹦哒吧,当心摔下来摔断脖子—— 然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诅咒起了效果,下一秒她忽然看见,那兴奋拧过身来和易玄极说话的上官玉星因为太嘚瑟,穿着马靴的脚不小心就踹到了饮月鹿的肚子! 那饮月鹿常年被关起来,如今好不容易放风也很是兴奋,眼下自然以为主人要“更上一层楼”,一声呦呦鹿鸣,扬起修长的颈便忽然以四十五度往更高处跃去—— 上官玉星的欢笑变成尖叫。 整个身体后仰。 峭壁之下,宫人一片混乱。 郝易翔情急之中,“花眠”的名字已经脱口而出,当易玄极带着凌厉之光的视线扫在他脸上,跪在地上的一片羽林卫里,已经有个灵活身影一跃而出—— 乌黑长卷发在阳光之下飞扬,蓝色的光却比阳光更加闪耀,光在她背后形成两道模糊又修长的光影,托着她高高跃起,冲上峭壁,伸手一把接住往下掉落的上官玉星! “啊!” “唔。” 尖叫掩盖住了闷哼,花眠怀里多了个人只觉得自己的左手手腕“咔擦”一声疼痛之后,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此时上官玉星头发扫过她的鼻尖,夹着的饮月鹿味儿让她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她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整个人跟着往下坠! 花眠当下手换了个姿势,在半空中硬翻了个身,在怀中小公主耳边小声道:“你给我垫一下哦?” 上官玉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一秒却见原本抱着自己的人居然转身还真的转为在自己之上的姿势,顿时拼命挣扎起来—— 两人缠成一团从乱山石上滚下,眼瞧着就要落地砸个粉碎,这时候远处一抹玄色身影掠来,大手托着花眠的背将她稳住,往石头上稳稳一拖,花眠在石头上站稳,随后感觉到原本抓着自己头发的爪子抽离,上官玉星赖在易玄极怀中,落于脚下平地。 两人一落地,易玄极便抽离,面色冷峻怒斥:“胡闹!” ……………………这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上官玉星只管站在一旁哭,花眠清了清喉咙自己从高处轻飘飘落下,待在平地站稳,那一瞬间便听见郝总旗朗声道:“陛下明见,我羽林卫从不养无用之人,又或能力所谓平庸之姿,新卫花眠确实不擅骑射,但身姿灵巧,可徒手攀登峭壁之上,更甚饮月鹿骑射卫,更先拔头筹击中山顶峭壁箭靶——” “够了,”易玄极黑着脸打断他,“闭嘴!” 郝易翔心满意足闭上嘴。 那边上官玉星还抱着易玄极的手臂在哭闹,说自己腿擦伤了,胳膊也疼,弓掉在悬崖上,那是她最喜欢的弓…… 花眠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抬起手挠挠自己的脸,留下一道红痕……总觉得脸上又冒了小疙瘩,实在是不太好看,以免又让上官玉星得意,于是转身想要低调回到人群里—— 刚走两步被人从身后一把扣住右手肩膀。 “站着,”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近在咫尺的距离传来,“脸怎么了?” 花眠无奈地转过身,匆忙扫了他一眼,那阎王脸叫人头皮发麻,她有些怨念郝易翔叫人把他叫过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干么…… “饮月鹿毛过敏,”花眠瓮声瓮气地低着头,“回头擦点药冷静下就——” 话还未罗,男人已经伸手锅里扳起她的脸。 花眠被迫抬起头,见他眉皱得更紧,紧张之中又想伸手去挠,然后被他毫不留情拍掉了爪子。 “你活该。”他言简意赅道,颇有咬牙切齿的意思。 花眠不说话,下一秒又被他抓过左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喊痛,骨骼又是“咔擦”一声被利落接上—— 花眠痛得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淌,然后认了罚,被罚在后勤打下手一个月不准继续参加羽林卫日常巡卫和训练。 那边上官玉星的眼珠子还黏在玄极捏着花眠手腕的大手上……皇帝陛下拉着人家小姑娘恶声恶气下禁足令的诡异情景让一众人面面相觑,上官玉星几乎气死。 好不容易等玄极放开了花眠,转过身,上官玉星眼睛一亮又欲凑上前……这时候却被玄极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羽林卫为朕亲军,督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这次念你初犯,便只罚随从宫人,各领二十大板,今后汝等休再靠近这里半步,违者论擅闯军营,军法处置。” 陪伴上官玉星而来的宫娥太监们苍白了脸,顿时腿软跪了一地,其中有上官玉星随身大婢女,从小跟着公主娇生惯养,听闻要打板子,连连抱着主子的大腿求饶—— 这一声声求饶,仿佛生生的巴掌打在上官玉星脸上,使得她脸一阵红一阵白。 “近日朕听闻宫中有针对羽林卫用人之流言蜚语,郝易翔,你去彻查此事,屎都拉你头上了还装聋作哑,等着朕给你擦屁股么?” “……臣,领命!” 男人言罢,又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扫了眼羽林卫那边,又在某个身影上停顿了下,这才皱着眉匆匆离去。 …… 几日后。 那日闹剧过后,郝易翔真的抓出几个多嘴的太监,当众打了一顿拔了舌头,血淋淋一地,杀鸡儆猴,从此宫中安静如鸡,羽林卫很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花眠被罚在后勤禁足,整日擦擦弓,切切菜,调调弓弦摆弄下马鞍,倒是与在现世工作略微相似,也乐得自在。 原本她以为今生和上官玉星就这么着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没想到没过几天,北狄发生了一件大事—— 北狄王原本准备月底出发前往北方行宫,但是介于他一行人老老少少颇为壮观,所以其实在正式出行前,已经有一批狐族的贵女贵子提前出发,也算是给他们老爸探路…… 问题就出在这批人身上—— 这批人其中有一个是上官玉星同母胞弟,位列第九,如今才五岁,也被纳入先遣队中……只是如今邪神挣脱封印在即,整个诸夏连带现世都颇为不安稳,地震频发,而从北狄王都至北狄北方,恰巧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峭壁谷缝,本就多发山石滑坡事故,如今更是事故频发,这算是北狄王迁行宫唯一的忧患。 然后果然就出事了—— 上官玉星胞弟一行人经过峡谷时,恰逢地震,整个峡谷多段坍塌,再加上临近春天,雨多路滑,一行人均被滑落山石或埋或困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事情传入宫中已经过了两日,听闻上官玉星当时听了消息就晕了过去,当晚不带一名随身宫人便来敲响羽林卫督府大门! ………………花眠给开的门。 眼睁睁瞧着那公主殿下哭倒在自己的脚边,口口声声求羽林卫救她幼弟,天下之大,如今能轻身出入如此险地的,若非翼族,也只有羽林卫众人—— 相比翼族,作为她夫婿亲军的羽林卫显然才是救火最近水源! 花眠见她哭得情真意切,再加上自己被勾得也略微想念家里人,于是也暂时放下对她的讨嫌,摸摸鼻尖把她放进了督府。 随后易玄极也来了。 那夜,督府彻夜灯火通明。 第二日,一队轻装简骑羽林卫打从侧门出城。 等易玄极把上官玉星身边的人打的打,杀的杀,其身羽翼收拾了个干净回到羽林卫督府,这才知道花眠也跟着去了,此时根据羽林卫的脚程,当真算是“轻舟已过万重山”,非一时半会,追都追不上。 正文 106|【诸夏】第一百零六章 易玄极当夜便准备亲率羽林卫连夜追赶。 临出发前, 青玄面露难色, 眼下正是皇城之中最为紧绷的时刻,他担心易玄极若离开,锁妖塔再滋事,怕是皇城之中无人做主,耽误大事。 但是阻止的话都没说出来, 底下的猪队友连夜送来了十几封加急报, 说是出事之地余震频发, 妖风肆意……近日来还有附近的猎户曾经在半夜看见空中有漂浮在空中的蓝色妖塔—— 这下玄极真是八匹马都拉不住了。 见青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面容平静道:“我离开后, 王都之中三军听你号令。” 他用的“我”而不是“朕”, 这便是以私人的身份单纯的请求了。 青玄没有办法,只能迟疑道:“事关天下, 公子慎重考虑, 此时若当真离开,期间相安无事倒也还好, 若滋生事端,无论如你离开是否有关系, 恐怕都会有人拿此做文章——” “青玄。” “……” “我对做选择题这种事,当真厌恶得紧了。” “……” 话语之中, 他一身骑装披上披风, 衣袍扑簌之中,他取下剑架之上无剑鞘的无归剑,悬挂于腰间。 推开门, 宫殿门外,簇拥着华贵狐球皮毛领华服贵公子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只是听见玄极步伐声,转过身来,安静地看着他,不卑不亢。 在无归脚边,一身着华服纤细女子安静伏地,双手剑交叠于胸前,脆生稳稳道:“妾知有罪,恭送君上,祝愿君上早日携心上人安然归来。” 青玄有些意外地瞥了眼上官玉星,她应该知道玄极这么急匆匆是要去找花眠,这下子怎么忽然这么大度,不哭不闹的—— 难道是身边党羽尽被易玄极铲除干净,当真受到了教训不成? 青玄疑虑之间,玄极却看也不看上官玉星,稍一扶腰间无归剑,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从她眼前走过…… 上官玉星只感觉到男人冰冷的披风下摆扫过她的手背。 在抬起头时,他的背影已融入月色之中…… 如记忆中一般那样的无情,冰冷,与挺拔……以前她从来不在乎这个,总觉得万物在其面前均为平等,她作为其中之一,又有什么难。 直到某一日她发现,其实他大约是有情的。 上官玉星:“……” 交叠平方于地上是手一松,而后缓缓握紧成拳。 …… 这边。 花眠跟着去,也是实在是担心这次事件会生事端,万一羽林卫没有把狐族那些王子公主给救出来,易玄极难免会落得个刻薄前朝皇室的骂名,这样实在是不太好。 提起这茬,花眠也很佩服自己,就好像生来就是要为了那个人操碎了心的—— 以前什么也不懂,总觉得自己被伤透了心,于是狠下心来把他忘记了……结果过了二十多年的安生日子,兜兜转转又遇见他,也不知道是孽缘还是怎么的,居然又一头栽进这个名为“易玄极”的深坑里………… 还真是作孽。 就像无归问她,为什么不干脆回现世过她的安生日子算了,易玄极想必也没有脸再去找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她又何苦留下来这么折腾自己,花眠记得当时她回答无归,因为她不想和上官玉星一样,在他可能受到危难的时候袖手旁观—— 她挺不屑这样的。 她从出生开始,骨子里就流淌着不愿意欠人人情的血液,为此从小到大忍气吞声不知道吃了多少闷亏……所幸的是上天待她这样的人不薄,她这一生虽然憋屈但是也并没有吃过太多的苦头,所有的烦恼都像是自寻的—— 比如就像她以前还老在纠结:如果有一天作为没用的无归剑鞘我离家出走,易玄极会不会来找我啊? ……结果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真的离家出走了,他也真的来找了,两人还在彼此都不记得彼此的情况下续了一段孽缘。 ……………………他还不如不来。 每当想起这件事,花眠总想要唉声叹气。 “你怎么老在叹气,”郝易翔问她,“你看这天气连续几日阴雨不断,都是你的错。” 花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郝易翔:“你是不是在想:‘我都没抱怨,你抱怨个屁?’” 花眠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么明显么?” 郝易翔:“你就不该跟来……呃,不是,那天晚上,你就不该把那个狐族女人放进来,她不是你情敌么,你同情她做什么?” 花眠:“……????” 郝易翔:“青雀跟我说的。” 花眠:“什么时候?” 郝易翔:“那日花前月下……” 花眠:“约会就约会,你们讲人家的八卦做什么?” 郝易翔:“职场信息交换是共同话题之一啊……我都想象你这次出来被公……呃,圣上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平日里便是旁敲侧击不许我带你去巡游,下雪怕摔着下雨怕淋着风大还怕吹跑了的——啊,也许另外一队准备把你压回皇城的羽林卫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了。” 花眠受不了她的上司这么叨逼叨地跟她话痨,以前工作室的老大有事从来都是跟她微信交流,这样双方都可以避免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所以拧开脑袋不想理他——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 近日几天,天气都不太好,骑在马背上的速度怎么也赶不上羽林卫里其他人的战斗坐骑,外加阴雨连绵,有了一些倒春寒的意思…… 天空乌压压的,似有黑云压城之罩,抬起头看天就让人没来由的心情不好,总觉得接下来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愿是她多虑。 …… 三日后。 花眠一行人赶到那名叫“一线天”的地方,地方如其名,是一条非常狭长的峡谷,抬起头,天空就变成了一条缝,峡谷之中阴风怒号,动物尸体腐臭夹杂着泥土的腥味儿扑鼻而来。 花眠本质上还是未经风雨的现代都市职业女性,站在峡谷的入口被这气息复杂的冷风这么一吹就开始反胃,干呕了几声……当时引来了郝易翔众人暧昧眼神。 花眠:“……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 郝易翔:“这要真的搞出‘人命’,怕圣上问责起来,谁也不会也觉得这事儿哪里是‘玩笑’。” 花眠脸都快烧起来了:“没有!” 郝易翔摇头叹息:“我都后悔让你来干嘛。” 郝易翔很快就被打了脸。 因为接下来地势较差,花眠她们不得不点燃火把,放弃坐骑下地步行——离开坐骑之后,花眠顿时成了队伍里最灵活的那个,带上口罩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其他粗鲁大汉追都追不上……这时走在前面的花眠忽然叹息:“奇怪了。” “怎么奇怪?” 花眠转过头看了眼郝易翔:“……这些人怎么在这里啊?” 郝易翔也奇怪地看着她:“这是往北方行宫必经之路……” 花眠还是摇摇头,一脸困惑的样子。 到了更狭窄的路口,羽林卫们眼睁睁看着花眠一猫腰就钻过去,他们直接卡在了大腿处,只好骂骂咧咧地抄工具开山劈路。 因为地势问题羽林卫被耽误了搜救进度,好在还有花眠一个能跑能跳还能飞的,所以等所有人都坑坑哧哧地搜到峡谷深处时,花眠已经到了很久了—— 峡谷深处果然发生过坍塌。 抬头可见,悬崖峭壁之上,果然有一处巨大缺口,顺着那巨大缺口处,雨水化作河流顺着滑坡倾泻而下…… 峡□□路上,满地和泥水、碎石混在一起的尸体,走在前面的羽林卫一眼看见某被压在巨石下已经成了肉糊的尸体,露出的手已经被老鼠啃的可见白骨,白骨森森之上附着的华丽彩衣,为前朝宫中供奉常见布料……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晦气,来晚一步。 片刻之后,当花眠从一个乱石阵里探出脑袋时,已经默认这里到处是死人的郝易翔差点被她吓得魂都飞了,定眼一看花眠身上就穿着一件黑色的里衣,而且还打湿了贴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单薄——大概是这些日子受顶头上司过于关爱的熏陶,当即郝易翔也瞪大了眼:“我艹,不冷啊,你的披风呢?” 花眠做了个噤声手势,抬起手将湿漉漉的刘海拨弄到一旁,问:“谁带了止血药啊?” 众人跟在花眠屁股后面,进了一乱石掉落后卡在峡谷中央形成的天然洞穴,洞穴里已经点燃了一小把火,然而想比起这阴冷的天气,这点火除了给人心里慰藉丝毫没有半点作用…… 火堆后面,花眠的厚披风铺在地上,上面躺了个七八岁奄奄一息的孩子,右腿整个小腿被砸得粉碎血肉模糊,这会儿他正发着高烧。 郝易翔走过去看了眼,捻起他腰间的玉佩掂量了下,又探了下他微弱的鼻息,确定还活着之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似的叹了口气,呲牙笑道:“是个活着的狐狸崽子。” “……你再摆弄下他就死了。”花眠面无表情道,“赶紧疗伤,把他带回去,我看过了这里除他之外没有活口。” 此时,陷入昏迷的狐族九皇子嘴巴里还在嘤嘤地不知道叫什么,烧糊涂了,又哭起来……花眠微微蹙眉,不得不弯下腰,凑近他,轻声哄着他—— 只是手法拙劣了些。 “鬼……鬼。” “蓝色的火……” “不要烧,下雨了……疼,阿妈——疼——” “塔。” 花眠越听这孩子胡言乱语,眉头皱得越紧,从刚开始心中的不安在被逐渐扩大,待郝易翔替这孩子简单包扎,将他背背上,花眠忽然道:“我从刚开始就觉得奇怪,这个峡谷如此狭窄,连寻常坐骑都不可入内,这狐族迁宫,前行队本就许多老弱妇孺,马车和各类用具均不可少,怎么会不绕路远行,非要贪图捷径走到这个鬼地方来?” 郝易翔往外走的动作一顿。 回过头先是茫然地看了花眠一眼,片刻之后,他眼中有不安逐渐侵染。 他三两步走到外面,走到洞穴稍外面,对也生了一堆火正取暖,准备休息下喘口气的其他数名同僚压低了声音:“走。”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却见他们老大双目怒睁,仿佛火烧屁股一般狰狞地咆哮:“走啊!要命不要?!” 众人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往外赶! 一群人尽然有序快速走出洞穴,一抬头这才发现外面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忽然一轮皓月于缓缓移动的乌云之后露出—— 月光之下,云雾缭绕之间,一座巨大的、仿佛海市蜃楼的蓝色妖塔漂浮于半空中。 “……锁、锁妖塔!” 郝易翔反应过来时,花眠已经犹如一团包裹在蓝光之中的火焰,半飞半爬地一路顺着悬崖峭壁向着那座妖塔所在方向攀爬而去—— 顷刻之间,她翻身站在断崖外一块凸起的巨石之上,手中弯弓如满月,又与那个当初在皇城郊外一番恶斗,让所有人留下不小心理阴影的妖女斗作一团。 正文 107|【諸夏】第一百零六章 花眠虽然回到诸夏之后, 便有了大半以前作为剑鞘时候回的能力, 但是肉体凡胎,对付起锁妖塔这个老女人好像也还是有些吃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功地砍了上官耀阳之后,她的怨念稍微减小,这一次面对她,花眠觉得她的实力似乎也有些亏损…… 斗得昏天暗地的时候, 天地之间风云雷电, 花眠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大的雷声, 闪电都要把天边照得犹如白昼—— 她听见自己胸腔之中擂鼓般的跳动只音。 她大概是做普通人做得久了,已经不适应这样的腥风血雨, 握着弓, 指向锁妖塔眉心的事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她希望自己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拖延的世间能够让郝易翔那些羽林卫们带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狐狸崽子安全撤离, 不要耽误了太大的事情—— 然后她又想到,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 剩下的那些后事怎么办,家中父母应该怎么办, 甚至不会有一个人去到现世通知他们…… 想到这花眠更加后悔,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脑子一热留在这个地方, 否则她现在应该在现实安静地当一个吃瓜群众, 最大的苦难不过是地震之后跟着街坊邻居一起住进国家发配的帐篷里吃罐头而已…… 胡思乱想之间,花眠有些走神,而锁妖塔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那一刻从妖塔之中四溢邪气禁锢住花眠的四肢,同时锁妖塔高高拎起手中的剑,从塔尖一跃而下直扑花眠胸前! 那一刻心脏骤停。 花眠瞳孔微微缩聚甚至以为自己赢来了死期。 她干脆闭上眼。 直到下一秒,手背忽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覆盖,手中被被塞入一把冰冷的剑……熟悉的气息从后包裹上来的时候,蓝色的光芒大盛帮助花眠挣脱了锁妖塔的束缚,她听见自己的耳朵旁边有些还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息之声说—— “大敌当前,谁教你闭上眼迎敌?” “?” 花眠茫然地眨眨眼。 易玄极带着另外一队羽林卫从天而降,简直颇有一些救世主的意思在,只见他身批蓝光,高高跃起,刀光剑影之中,锁妖塔居然被那凌厉的剑气逼得节节败退! 当昏黄的月从云后露出半张脸,男人半个身子于冰冷月光之中,目泛星寒,居然也犹恶鬼罗刹,杀气腾腾! 那玄色身影顷刻之间,又抽身回到花眠身面,花眠被他握着手,手中握着发出巨大嗡鸣无归剑一剑刺入锁妖塔胸腔时,还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易玄极真的来啦? 可是他怎么会来? 别不是黄泉路上太过无聊自己做的一场不太甘心梦吧? 花眠看着半空之中,被无归剑当胸穿过的锁妖塔狰狞扭曲的面孔,她那双血红的眼睛可以成为所有人深夜噩梦中的主角,花眠只是看一眼便挪开了双眼……然后锁妖塔开始疯狂地大笑了起来,看着半空中一只手死死地搂着花眠腰间,一脸肃穆冷漠的易玄极,锁妖塔落下了她最后的诅咒—— “天之神器,与万物殊途,你们也不会得个善终!” 那声音带着凄厉与疯狂,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也就罢了,若是说了一些不好听的,那她说的话也没几个人会放在心上—— 花眠这边甚至还来不及为终于杀了锁妖塔这件事松一口气,转眼便看着邪气从锁妖塔溢出,那一瞬,天空之中“嘭”的一声,漂浮在云端的蓝色妖塔如烟火四散! “糟了!” 伴随着花眠一声低呼—— 刹那间,狂风呼啸,天摇地动! 从锁妖塔之中,千万妖怪争先恐后而出,如百鬼夜行,如魍魉过境,天象一片大乱! 花眠转身猛地抱住易玄极的腰,身后蓝光隐约聚集而起成为一枚菱形巨盾,上铸有百花飞鸟图—— 巨盾遮挡了冲出锁妖塔后冲着生人气息扑来的妖气,否则他们怕是早就已经被如排山倒海涌来的妖怪们撕成碎片! 而从始至终,男人用一只手固定在她腰间,另外一只手固定在她脑袋后面,狂风之中她只听见百妖凄厉,阴风怒号,一张脸却死死地埋在他的怀抱之中—— 直到约十几分钟过去,那彷佛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周围终于安静下来……老早就躲避进山洞里的羽林卫们一脸懵逼地从山洞中爬出来,看见的只是被妖怪们踏平的山崖峭壁—— 已经抱着花眠落在不远处月下巨石上的易玄极,还有他脚边锁妖塔的尸体。 众羽林卫:“……” 锁妖塔,早已在那次皇城郊外战役之中被众人视作眼中钉,是个人都恨不得杀之以除后患,如今在这么个神奇的地点、神奇的时间被玄极当胸一剑直接斩杀,羽林卫们反应过来后,就开始欢呼起来。 花眠这才把自己的脸从男人的胸膛之中拿起来,再扫视周围,最终视线定格在脚下锁妖塔的尸体上,颇为茫然。 心中也略微不安,总觉得这锁妖塔腥风血雨许久,如今死得也太随便了一点,好像并不具备反派小boss应有的魄力。 花眠只好伸手拍了拍面前男人结实的胸膛:“来得及时,欠你一条命。” 玄极放开了她腰上的手,冷漠道:“何止一条。” 花眠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退开了一些,又问了另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问题:“你怎么来了?” “这话是我要问你的,”男人冷声道,“在宫中扑腾还不够,你还要出来扑腾——” “我不放心他们这些大老粗……” “我不放心你。” 玄极淡淡地打断了花眠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花眠闭上嘴,此情此景,心跳加速跳两拍总是不犯法的。 她自然知道,玄极是担心她肉体凡躯,以前又没怎么吃过苦,跟着羽林卫的人餐风露宿会吃不消,又或者半路遇见什么危险……她抬起手挠挠脸,低声说了句“抱歉,下次不乱跑了”,低下头不在说话。 玄极听见她居然轻易伏低认错,也是颇为意外,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又有些不忍,正想说两句软话哄一哄也不枉费他白走这一趟—— 忽然之间,那剧烈的山摇地动又再次袭来! 此时他们深陷峡谷,稍一不注意便会落得个被掩埋的下场,当即他也不敢再多耽搁,指挥着羽林卫撤退后,拎起花眠一跃而起,顺着岩石一路攀爬向上—— “我能自己——” “别说话。” “……” 只见男人几个跳跃之间,带着花眠稳稳落于悬崖之上平地,与此同时几声巨石轰然之声,原本他们站的位置已经完全被滚落巨石掩埋! 花眠看得心惊胆战,“嗖”地缩回脑袋,正想与玄极再寒暄几句顺便道谢,在转身的一瞬间,却猛地发现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高大身影摇晃了下,结结实实地倒了下来—— 花眠手忙脚乱接住他,摇摇晃晃扶着他找了个树下坐稳,借着月光这才看清楚,原来男人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有月色不可遮掩的淡淡淤青,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虚弱的模样…… 说句难听的,那般枯竭模样,说是彷如大病将逝之人,也不为过。 花眠心中倏然收紧,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探他鼻息,直到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被一只大手握住,她抖了下,下意识想往外抽—— 这次玄极大约是真的太过虚弱,轻易便被她抽走手。 男人半瞌着眼看着她,片刻之后又闭上,似赌气一般道:“还活着。” “……你怎么了?”花眠犹豫地凑近他问,“刚才锁妖塔伤着你了?” “她碰都不曾碰到过我——” “那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知道问我安好。” 这下是傻子都听出他的嘲讽。 “……”花眠脸上的担忧僵硬了下,死一般的沉默后,她将凑近的身子缩回去了一些,咬咬下唇小声道,“那好,我不问。” 玄极担心再继续下去自己难免会被她气死,所幸歪过脑袋不再搭理她,好在这时候绕了原路的郝易翔等人终于逃出峡谷,坐上了等待在谷外坐骑,赶上来接应他们。 一群人带着奄奄一息的狐狸崽子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原本以为这次一行,斩杀锁妖塔,好歹也是功德一件,谁知道回了皇城才发现更多棘手之事,还在等待他们。 …… 回到皇城,花眠一行人刚刚安顿到一路浑浑噩噩,清醒时间少于沉睡时的玄极,便接到接连噩耗—— 这其一,是伴随着锁妖塔被斩杀,当天夜里,原本在宫殿里好好养伤等做皇帝的上官耀阳忽从梦中惊醒,泪如雨下,哭声如孩童,止都止不住,之后便半疯半傻,疯疯癫癫。 第二件事,是皇城大殿之中,那把刚刚有新帝登基不久的椅子毫无征兆忽然从中一分为二碎裂开来,这他妈楞谁也知道是为不详,放青玄这样的大老粗脸皮再厚也 掰不出一句“岁岁平安”。 第三件事,便是在西荒人族浮屠岛,忽遭百万妖魔大军入侵,那大军夹带着一股强大的邪气,踏平了浮屠岛港口,掀翻了整片无量花海,于浮屠岛中央将邪神荒封印躯体夺走,如今的浮屠岛满目苍夷,无量花海被毁得干干净净,就连浮屠玄鲸也不知所踪。 听完第三件事,花眠觉得自己的眼珠子掉出眼眶也不为过了—— 于是当看见太医摇着头从玄极的寝宫里走出来,说什么“圣上心中积郁,最终抑郁成疾,再加上数月前曾有呕血之症,尚未调息,如今又郁入心肺,怕时日不多矣”,只是下意识环顾四周,想顺手找个什么东西把这庸医打出去—— 这他妈也太荒谬了。 他活蹦乱跳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时日不多矣”了? 这世界上能有多郁闷的事,还能把人郁闷死? 花眠抬起头看了下周围,见众人沉默,尤其是青雀开始哭着说什么“我就知道”,顿时心中火起,不顾众人阻拦一把掀了帐往里面走,一眼就看见斜靠在床边的男人,一身白色里衣,衬着那张脸尤其苍白病态。 花眠脚下一顿。 玄极掀起眼皮子,冲着她笑了笑:“别听他胡说八道,死不了。” 花眠被他笑得颇为难受。 站在原地,低下头,脚习惯性地开始画圈圈:“你说你都当皇帝了,江山美人,天下都是你的,你抑郁什么?” 玄极盯着她半晌不回答,过了很久才道:“我只是被架在高位了,上不去,下不来,颇为别扭。” 此时花眠还不太懂玄极这话的意思。 直到几日后悔她才—— 皇城之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言四起,说是浮屠岛遭袭,邪神躯体封印被破,天下大乱在即,而那把龙椅的碎裂便是一个警示,因为易玄极登基之时,所封印剑鞘并非无归剑真正原配剑鞘,所以上天发怒,唯有让玄极将无归剑真正的剑鞘重新封印,才可平息上天之怒,挽救苍生于水火。 无归剑。 还是天下。 同数月之前一模一样的选择题,似乎又一次摆在了玄极的面前。 正文 108|【诸夏】第一百零七章 听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玄极意外的并没有多少反应, 花眠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极善于隐藏喜怒哀乐的那类人,所以遇见什么事他都一副相当淡然的模样。 只是他每况愈下的身体让知情的人都知道他心中正备受煎熬——浮屠岛,无量花海,雪顶峭壁和浮屠玄鲸,那是玄极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他曾经无数次在无量花海中练剑, 在无量宫顶仰望星空与繁星……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还一股脑地把错误推到了玄极的身上, 有人说,要不是那一晚他不在, 使用“神行千里”他本来可以瞬间回到浮屠岛阻止这场噩耗…… 这个时候人们选择性地忽视了他斩杀锁妖塔这件事;也选择性地忽视了哪怕他一人使用神行千里, 也抵挡不住带着邪神邪气,有备而来的千万妖魔大军—— 人们只道他离开的莫名其妙, 一意孤行, 谁也不知道曲曲一个北方峡谷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舍下一切只身前往…… 玄极只是沉默。 众人也猜不出来,只当是玄极与上官夫人感情极好, 看不得佳人心系幼弟一夜心碎满目愁容。 有人表示理解,有些人则嗤之以鼻, 正如玄极所说,他真的被架起来了—— 现在稍微支持他的, 都把锅推到了那把封印了剑鞘替代品的龙椅之上, 只等玄极康复之后,将真正的剑鞘重新封印,便可天下太平——但是让他们急得火急火燎的是, 玄极像是当没这回事一般,让人重新搬了把椅子放在那至高位,然后…… 该怎么滴还怎么滴。 玄极也并没有在朝堂上,与那些文臣浪费过多时间,他只乖乖在床上躺了几日,便拦也拦不住地爬起来—— 往西亲征,率领翼族精锐三千,人族骑兵一万,汐族祭祀十一人,追妖魔大军踪迹而去,于西荒三百里赤荒山一战,四天三夜,大败妖魔大军……妖魔大军溃不成军,只能携带邪神身躯落荒而逃,只待邪神复苏,卷土重来。 又开人族私库,清点伤亡人数,重建浮屠岛普通村落被毁住宅建筑,安抚受波及族人,开机巧峭壁悬梯,往来流离之人,均安顿无量宫内,待重建完毕,再予回迁。 一系列的事风风火火做完,已经半月有余,皇城之中非议稍减,易玄极这才率军凯旋—— 在人们心中,皇帝还是众望所归,加上人性健忘,新帝率领军大败妖魔大军一役捷报传来,扬眉吐气,皇城之中一派喜气洋洋…… 这时候,再想起浮屠岛受妖魔入侵之事,人们态度便温和许多,虽然依然对易玄极当时不在场感到略微不满,但也明白过来——妖魔大军来的突然,侍卫首领青玄明显是事先受命,当即拿着三军令牌已经第一时间赶到几乎没有一分秒的耽搁,玄极当时若在,能做的到,怕也不过如此。 于是,玄极归来时,呼声依旧很高。 只是几乎没有人注意,队伍最前端的坐骑之上,男人身披铠甲,实际上却已消瘦许多,显然大病未愈,淹黄潦倒……幸而他面甲遮去许多,人们看不见那面甲之下,深陷的双眼。 玄极回宫后,差青雀备水欲梳洗整顿,稍搭理一番不至于让那些群臣发现他们的皇帝又要驾崩—— 想到这易玄极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病来得凶猛而奇怪,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仔细形容,就像是天灯节那日从浮屠岛归来后,枯形灰心,万念聚俱灰,连同魂魄也被人拿走了一样。 玄极无法深究其中原因,只是因为现在要做的事太对,他已经被迫选择放下了一样,若另外一样再做不好,岂不是白白牺牲,叫人笑话—— 玄极转身走进内殿,却见床榻旁。早已站立一人。 他轻轻瞥了一眼,如鸿毛扫过,淡笑:“这宫里的人便是也没规矩,羽林卫就可以随便进出朕的寝宫,阴魂不散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垂下欲取面甲的手。 花眠站在远处盯着看了一会儿,三两步走到玄极面前,踮起脚,伸手取下他脸上面甲……初看他的脸,心中猛地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戴着这东西做什么,你没脸见人么?” “……你自己不也天天戴着那个什么口罩。” “我那是害羞,你也害羞么?”花眠皱眉看着他。 男人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丑么?” 花眠被这好像颠倒性别的台词逗得轻笑了声,但是那笑容收得很快,她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脸,瞅着玄极。 玄极转过身,走开:“” 再这么看着我,就想亲你了。” 花眠跟在他身后:“你该好好休息了。” 玄极背对着她,低头解了盔甲:“那些人不会让的,你看我前脚刚进宫门,他们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 花眠看着他的里衣,洗的发白变薄,隐约可见他背上层层绷带……不知那里有舔了几道新伤,她沉默地接过了他脱下的铠甲,沉甸甸的,还带着体温。 “你别理他们呗。” “你也知道,猫在你那铁皮马车里摆弄道具再枯燥,也是工作。” “……那才不枯燥,”花眠小声反驳,“那你下次再出门,带着我一起……别死在哪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我是皇帝,多的是人抢着给我收尸。”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带,带着你,我还要分心。” “易玄极!” “直呼朕名讳,你大胆。” “……” “咱们现在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朕要沐浴了,你出去。” “……” “不出今晚都别走了。” 两人声音逐渐被水声掩盖。 片刻之后,花眠抱着易玄极的铠甲从房门里走出来,站在门外,青雀和青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等花眠将怀中铠甲递给青雀,青玄犹豫开口道:“这半个月,陛下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如刚才一盏茶的时间里说得多。” 花眠抬起头看了眼青玄。 青玄停顿了下:“其实他也很辛苦。” 花眠伸手,弹掉了青雀怀中那具盔甲角落里,一块凝固干涩结块的血液,沉默了下,说:“唔。” …… 易玄极将自己收拾得稍有人样后,坐在镜前左右端详半晌,又让青雀端来那繁重的朝服玉冠,戴上。 珠链摇曳之间,遮去他脸上枯槁。 重臣聚集书房,先是回禀浮屠岛重建、妖魔大军如今去向,邪神邪气又在哪聚集等大事,说来说去,最终不可避免扯到了那把碎裂的龙椅—— 然后扯到真假剑鞘。 面对连连质问,玄极终于难得有了一次正面的回应,只是眉目淡然:“原来那柄剑鞘丢了,不然我千辛万苦去了一趟现世,你们以为我是去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还一脸淡定,真够可以的。 而玄极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挥挥手正欲跳过此话题,这时候书房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上官玉星双手拢着袖子迈进门槛:“丢了?君上无须着急,妾早些事后曾经有幸得以窥视化作人形的剑鞘面容,倒是过目不忘,恰巧前些日子去羽林卫督府讨教骑射功夫,偶然瞥见一位新入的女侍卫,长得与那剑鞘模样一般无二……” 玄极坐在高位,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才扫向门开—— 青玄明显刚刚赶来,这不怪他,最近一堆事逼得人焦头烂额,他也几乎两脚不沾地的样子。 被玄极目光一扫,他立刻低下头。 玄极将手中茶杯一搁,“哐”地一声,眼也不抬道:“后宫三千,乃至皇后,不问朝堂,不涉朝堂……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上官玉星到底还是娇生惯养贵女,如此这般,就连书房之中朝廷重臣也忍不住弯弯腰,垂眉顺眼不敢多言……她却还腰杆挺直:“妾听闻,今日君上龙体欠佳,正逢多事之秋,君上多有操劳,为剑鞘之事心烦不已——” “是么。”男人眼前,发冠之前,珠链轻摇,遮去了他眼中锋芒,“那真是巧了。” 上官玉星伏了下身子:“听闻君上前几日连夜赶往一线天峡谷,挽救一队羽林卫于水火之中,当时恰巧那名羽林卫便也在其内……当日远在宫中,皇位碎裂,浮屠岛安然百年却忽遭生灵涂炭,令人唏嘘——君上可有曾想过,这或许是冥冥之中……” “上官玉星。” “妾在。” “她是为了救你弟弟才去的,没有她,你弟弟已经是崖边冻死骨,”玄极微微后仰,靠在位置上像是极其疲惫,“朕什么都不说,不代表朕什么都不知道,她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少算计一些,不好么?” 上官玉星闻言,脸上的淡然终于动容—— 有一瞬间,那张精致的面容猛地扭曲,就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但是最终,那张扭曲的脸归于了平静。 她站在书房门边,双目泛红,环视一周周围的重臣,确定自己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目的达成,于是冷静下来,直视易玄极道:“是妾多言,但是对于君上,妾却绝无二心,只是不甘心看着君上明明一代明君可为,却心甘情愿为了曲曲一个女人——” “朕现在所作所为,在你们眼中便是昏君了吗?” 龙案之上,笔墨纸砚一扫而下。 巨响之中,群臣惶恐下跪,墨汁飞溅到男人衣袍一角,玄色的衣裳,却是看不出来什么。 没有人敢抬头。 否则此时他们将会为立在他们面前男人脸上的病容而震惊。 于是此时,他们只能听见他言辞阴缓,似咬紧牙槽,掷地有声—— “那日就算朕身在皇城,你们当真认为以一人之力,可退千万妖魔大军,守住邪神身躯?龙椅碎裂,与剑鞘有无关系,你们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上官耀阳为谁癫狂,其中孽缘,还需朕一字字、一句句同你们说清楚,道明白?” 珠链飞舞撞击。 发出“哗哗”声响一片。 “君上,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万泽——” “陛下!” “陛下啊!” “天下?!” 当那玉冠落地,掷地有声,落在上官玉星面前,容不得她不苍白着脸,软腿下跪—— 玉冠之上珠链散落,均匀大小珍珠滴滴答答蹦哒弹跳一地,上官玉星抬起头,却见那人目光如严冬三尺冰寒,锋芒如剑! “我易玄极登及此为,只为天下苍生福泽——然而若天下想从我手中夺走什么,便也只有我易玄极一条命罢了,再不会有别的!” 正文 109|【诸夏】第一百零八章
  •   玄极大发雷霆时, 花眠正远在上官耀阳的寝宫里围观疯子——听说前些日子伴随着疯癫, 上官耀阳忽然一夜失明,可惜这疯子少了一条手臂力气还出奇的大,完全不像是之前气若游丝的模样,寝宫内殿之中一地都是碎裂的瓷碗,打撒的汤药…… 花眠踏入的时候, 入鼻便是浓浓的药味, 已经开春了, 上官耀阳的寝宫里还烧着几个碳火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哥们要烧炭自杀。 花眠进了房间就被热得把披风脱了,扫了眼宫娥们此时全部站在门外, 瑟瑟发抖, 见了她如见救星。 “你冲她们发什么脾气,”花眠撩起帘子走进内殿, “御医说了, 你这是急火攻心,眼睛才看不见的——” 改改你的暴脾气说不定明天就能重建光明了呢。 她心中讽刺地想着, 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眼前上官耀阳的状态实在说不上好,头发乱糟糟的, 那一身结实肌肉也因为这段时间的卧床有些走形。白色的里衣上面全是干涩的褐色药汁……此时此刻他背对着花眠,倚靠在窗边。 花眠瞧着他慢吞吞地转过身—— 那没有焦距的目光在扫货她身上时, 忽然停顿了下……然后那疯子便忽然站了起来, 几步冲到了花眠的跟前,如铁拷一样的双手大力握住了她的胳膊,他瞪大了眼:“妖女!你怎么来了!” 花眠被他拉扯得痛, 狠狠蹙眉,正欲说话,这时候胳膊又被他猛地甩开:“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老缠着我,往事前尘我都不记得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算账,好歹等我想起来再算账——” 他说着,又神经质地面露惊慌,猛地往后一退:“怎么!砍了我一只手还不满意,现在你还要来收另一只手么!你这妖女好生恶毒——来人——护驾!” 花眠沉默,看他表演。 见上官耀阳一路退回窗边,脸上的惊恐忽然又变了,凝固在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上,他颤抖着摸了下自己空落落的衣袖…… “妖女,我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死了。” 他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抖,又勾起唇角—— “我很高兴,感觉自己终于解脱了。” 那声音说至末尾,倏然收紧,然后整个室内归为宁静,外面只有微风细雨拍打窗楞发出的轻响,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和嫩芽破土带来的泥土清腥飘入窗户。 花眠垂手立在他的身边,见他完全没有焦点的眼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她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锁妖塔纵然该死。 但是此事之上,花眠忽然也心生感慨,对于她所遭遇的,多少有些感同身受……无非便是天生高人一等的神器涉世不深,不幸偶遇渣男的烂俗故事。 剧本倒是一样的。 想到这,花眠有些不耐烦,目光扫了眼上官耀阳,只见他已经重新坐回窗边,打开的窗子飘入的细雨将他额前的发吹起……目光扫过他微微翘起的唇角,花眠心中更是厌恶,正好这看也看了,人还没死就成,于是转身欲离开准备回去如实禀告交差便是……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男人异常清明温和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千铃,今日外面的天气如何?” 花眠一愣,脚下一顿,回过头去。 却见他他唇边原本那抹有些痴狂的笑容,不知道何时变得十分恬静,他垂着眼,仿佛是在与谁闲聊…… 花眠歪了歪脑袋,犹豫了下问:“千铃是谁?” 上官耀阳如同未听见她的话,只是自顾自道:“本尊嗅着空气里有些湿润,大约外面是下雨了……千铃,你且去替本尊将塔窗关了,这锁妖塔的顶端看着是单人雅间,就是春雨时节,实在是潮湿得很,晚上睡觉,那铺盖都湿哒哒的仿佛睡在睡床上。” “……” 花眠闭上了嘴。 她死死地盯着上官耀阳,见他脸上神态,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人,尊贵又慵懒的样子……有些叫人毛骨悚然。 他却如同闲聊一般,仿佛感觉不到花眠的目光自顾自地说:“这样冷的天气应当温一壶好酒,桌案之上再折一枚柳芽新枝,倒也算得上的风雅了——” 他说着笑了起来。 笑声从响亮逐渐减弱,直至消失,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向后靠了靠,靠在窗边,半瞌着眼,仿佛陷入了无限的沉思里。 花眠垂在双侧的指尖弹动了下:“原来她也有名字的。” 上官耀阳动了动,想了想后淡道:“她确实是死了,是吗?” 花眠点点头,随后又想到上官耀阳大约看不见,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被易玄极一剑穿胸,散了精魄,肯定活不成了。” 上官耀阳“哦”了一声,花眠看着眼前倚着窗的男人,忽然想起以前自己常常听见关于锁妖塔的故事,不知道为何,今日那故事好像有了画面感—— 某年某月,春雨朦胧,一座古塔立在一片荒凉之中,少女赤着脚,脚上铃铛发出清脆声响,如同牢狱的镣铐之声……她顺着昏暗的悬梯一路向上,最终于一扇半遮掩门前停下,她的眼微亮,眼中染上了光,再抬起手推开门,探入半个脑袋,声音如银铃响起:【大妖怪,外头下雨啦,你这儿潮得和什么似的……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犟犟——一壶镇上客栈里招牌梅子酒和回来的路上顺手折的嫩柳枝!】 ——咔嗒一声。 窗户落锁之声,将花眠思绪引回,她眨眨眼看着上官耀阳起身,准确地用半边身子撑着窗楞,伸着剩下的那边胳膊关上窗,又将窗户落锁,将湿润微凉关在窗外。 他坐回窗边时,半边的胳膊被雨水湿润出一些水渍。 “若有来世……” “大皇子殿下,卑职曾听一趣闻,都说皇子殿下前世为万年修为大妖怪,飞升位列仙班在即,此次转世为人只是一次飞升之前渡劫……”花眠眉目淡然打断他,“更何况,哪怕真有来世,她的心愿大约也是,再也不遇见你。” “……”上官耀阳面露片刻错愕,转瞬消失,随即大笑道,“说得也是!像我这样的人——” 那笑声之中,花眠转身离开,前脚刚刚踏出大殿门槛,里面传来宫娥的尖叫,伴随着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居然是上官耀阳吐出一口心头血后,蹬腿西去了。 大殿之内乱作一团,花眠不得不转身回到殿中替上官耀阳料理身后事—— 天仿佛变得更加阴沉了,阴雨绵绵,倒是没有什么神仙飞升时该有的模样…… 反而叫人觉得压抑得很。 此时花眠还颇为奇怪,上官耀阳与上官玉星虽然非同母所生,但是好歹是一个爹,待他日若易玄极真的退位,上官耀阳便是她唯一的靠山…… 这种时候,她居然看都不来看一眼的哦? …… 后来花眠听说玄极在御书房里发了很大的脾气的时候,已经是日暮降临。 男人那样沉默寡言逆来顺受,快死了也不吭一声的性格为何忽然勃然大怒,究竟是因为什么发的脾气,众人似乎颇有默契闭口不谈,花眠被关在羽林卫督府中,自然也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那天郝易翔下了职回来后,一个晚膳的功夫对着她的脸叹气三十六次,其中二十四次是意味深长到让人想听不见都难。 ………………所以她很讨厌和别人坐在一起吃饭。 端起碗找了个角落猫着扒饭去了,没过一会儿,那边便有人来通知,让她去一趟铸剑阁。 花眠放下碗抹抹嘴,总算是想起了这些日子那些老臣逼着玄极把真正的剑鞘铸造入龙椅的事……此时被叫去铸剑阁,看来他的心中已经有了选择。 此时花眠心中一派平静,甚至是忍不住想要感慨,这天下男人真心矛盾,心怀天下丰功伟业,一心要做出个惊天动地的事情……如上官耀阳,如易玄极。 但是偏偏又要醉倒温柔乡,两手要抓,两手都不肯放,硬着头皮硬着嘴,最后反而惹得自己遍体鳞伤,为情所困,为情而死—— 这又是何苦来? 也不知道自己以身融器之时,易玄极会不会也如同上官耀阳那般后悔,然后一口血跟着驾鹤西去……那就热闹了,一晚上,连带着现任皇帝和下任皇帝一起死了,这偌大的诸夏,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在郝易翔有些迟疑又欲言又止的眼神儿中,花眠倒是有心思胡思乱想,大约是白日里上官耀阳的事儿还是给了她一些触动—— 上官耀阳死了,锁妖塔若知道这件事,黄泉之下,十八层地狱之中,心中会有些许慰藉吗? ……设身处地,现在似乎站在了与她当初所站的同一岔路口,花眠心想,大约是没有的吧? 毕竟这不是一命赔一命就可以扯清楚的债。 “……圣上有旨,走吧。” 挠挠头,花眠给了似乎想要出手阻拦的郝易翔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倒是个好人,老实的很,配同样老实的青雀倒是正好。 跟着来迎接的侍人走出去,一路踩着湿润的青石板地往铸剑阁走去,一路引路宫人一言不发,花眠觉得就是走黄泉路,再安静也不过如此—— 已经是宫中熄灯之时,铸剑阁中却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花眠深呼吸一口气,扶了扶腰间的腰牌,迎接而上,待宫人散去她推开铸剑阁的门,却并没有在里面看见易玄极,而是看见了带着一群宫女侍卫,手中握着一把折扇站在那的上官玉星…… “嗳?” 花眠微微蹙眉,心中忽然有些困惑。 ……大概是方才那一下心如死灰得过头了,易玄极再缺心眼,也不至于让这女人亲手送她一程,他俩没那么大愁,他哪怕要她死也会给个痛快—— 而不是找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气死她。 “有事?”花眠迟疑了下,问。 “见到本宫,且不下跪?”上官玉星笑了笑,抬起手扶了下玉簪,“算了,我又与你这般来历不明的粗痞角色计较什么……” 花眠一脸尴尬地看着她,听她念着她看腻的各种宫斗台词。 “我知你是无归剑鞘,”上官玉星扬了扬下颚,“近日皇城之中,颇多流言蜚语,龙椅天塌一事实为飞来横祸,却成了小人造谣生事资本……君上为此忧思不已,龙体欠安——本宫位极人臣,身为人妻,自然需为君分忧,奉君上口喻,招你前来……” 上官玉星转向熔炼炉。 里面正燃着熊熊烈焰。 与此同时,在她背过身去的那一瞬间,那一群宫娥侍卫呼啦一下围上来,此时花眠终于惊觉事情不对,心中大呼自己还是太年轻,于是也不像是来时那样乖巧,奋力挣扎起来,喊出电视剧女配标准台词—— “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上官玉星发出尖锐的笑声,那张俏丽的面容被仇恨扭曲! “说什么说!”上官玉星手中纸扇轻摇,“我本以为,你要么乖乖葬身一线天锁妖塔手下,虽然遗憾却断了他的念想,三五年内,他也会逐渐淡忘;又或者你哪怕侥幸生存,被他救下,回到皇城,那把破碎的龙椅,那些因他为了救你而导致浮屠岛惨遭生灵涂炭的压力,也会让他清醒许多——” 花眠挣扎之中微微一愣,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量:“是你……” 上官玉星“啪”地合起扇子:“锁妖塔心中仇恨,已然失了智,只需要骗她上官耀阳在第一次迁宫的队伍中,她自会前去……至于那锁妖塔之中关押的妖魔大军会因锁妖塔阵亡冲破封印,若是能叫君上清醒,蜕变羽化为一代明君,浮屠岛那些小小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你疯了是不是?!”花眠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日里柔软温和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什么叫‘小小的牺牲’,你诱锁妖塔去一线天,连你的亲妈和亲弟弟都不——” “掌嘴。” 啪地一声清脆响声伴随着面颊火辣辣的疼痛,花眠接下来没说完的话便被身后的侍卫粗鲁地捂上嘴—— 然而她怎么会是任人揉捏角色,铸剑阁中乱成一团,最后上官玉星见一群宫人压不住她,又怕这般骚乱引来外面的人注意干脆也扔了折扇,加入战局—— 两人拧成一团! “毒妇!那可是你亲弟和亲妈!” “住口!本宫是为了这个天下!” 骚乱之间,两人扭打着靠近熔炼炉,那火舌窜出,烧到了花眠长发的末端,瞬间钻入鼻中的焦臭味激起了她强大的求生欲望—— 去他妈的为君生,为君死哦! 不存在的! 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 花眠死死掐住那上官玉星的胳膊,猛地一个调转,瞬间将她的脑袋摁向熔炼炉,火舌窜出,碰到她头发上的发胶油,火苗一下子窜起来就是上官玉星钻心疼痛的尖叫和噼里啪啦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与此同时! 铸剑阁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易玄极带着以郝易翔为首的羽林卫尽数而入,将上官玉星带来宫人侍卫三两下摁住,易玄极更是转瞬来到两人面前,想也不想抽出腰间无归剑,手起剑落,干净利落砍掉上官玉星压在花眠脑袋上的手臂—— 鲜血飞溅之间,上官玉星甚至来不及叫痛,身体倾斜着,由着和花眠推搡的惯性倒向熔炼炉! 花眠心中一惊,紧要关头下意识伸手想要拉扯了她一把,奈何她被玄极砍掉了手臂她愣是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上官玉星半边身子扑向烧的火红的熔炉—— 肉被烧熟的味道伴随着滋滋的响声让铸剑阁中陷入片刻诡异宁静,上官玉星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死过去! 在上官玉星身边,立着一双没有丝毫华丽装饰,甚至因为主人来时匆忙穿着有些凌乱的玄色重靴。 只见从进屋后,手脚干净利落得没有一丝犹豫的男人手提染血无归剑,眼泛寒星,目光如炬,“哗”地一下收刀,嗓音低沉沙哑道:“上官玉星,私通外敌,谋害前朝皇亲国戚;天下危乱期间,散播谣言,动摇人心,其心可诛,废其位,打入羽林卫督府大牢,以待候审!” 正文 110|【诸夏】第一百零九章 上官玉星最后的惨淡收场让所有人看见了易玄极身处高位时, 原来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于是也算得上是杀鸡儆猴, 这一夜在铸剑阁的时间很快就会传播出去,然后那些还拥有着一颗想要拿捏新帝蠢蠢欲动之心的人们,大概就要消停下来了。 青玄等人日日担忧,今夜大概可以睡上一个玄极登基以来的头一个好觉。 花眠看在眼里,也不是很清楚易玄极忍耐上官玉星, 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天—— 这才恍惚想起, 原来人族领袖从来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花眠原本站在一旁毫无存在感, 耐心看完这出大戏唱罢,正待退场, 回去再给郝易翔磕三个响头以谢救命之恩, 奈何前脚刚刚抬起来,就被易玄极拎着衣领拽回来—— “去哪?” “……回, ”花眠吞咽了口唾液, 发现自己人前结巴的毛病并没有好转,“回去呀?” 可惜面对她如此可怜巴巴, 玄极眉毛都没抖一下,拎着她领子的手也没松开:“你怎么在这,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应该与朕解释一翻?” 花眠看向郝易翔。 玄极皱眉:“你看他干嘛?” 花眠把脑袋转回来,意思是, 这人没跟你说清楚么, 上官玉星假传圣旨,我是被骗过来的啊! 郝易翔装死,玄极冷着脸将花眠拎回御书房, 大门“哐”地关上,所有人都被关在门外——那惊天动地的关门声暗示了关门者内心的恼怒,这完美地传达给了花眠,所以打从进门她就缩着脖子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余光瞥见玄极回到御案后,双手撑在桌案边缘,做出一个随时准备可以掀桌的预备动作。 玄极:“过来。” 花眠摇摇头,拒绝送人头:“不过。” 玄极看她的怂样,气极,又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怎么,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刚才听见有人用我的口喻传你去铸剑阁送死的时候,你怎么又那么勇敢,裙摆一掀就慷慨赴死?” 说到“慷慨赴死”四个字,男人的脸色非常难看,停顿了下,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花眠听着他咳出了肺呛声,心中跟着一颤,垂下的眼睫毛轻轻抖了抖,抬起脚,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走了几步—— 手抬了抬,下意识想要替他拍拍背一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其实自己离他太远,还压根够不着。 踌躇之间,他却自己逐渐平静下来,只是喘息声比之前大了一些,他抬手拔出腰间无归剑,随手往空地一掷,长剑化作一名雍容华贵装扮的冷面少年落在地上,他一手拂过脖上领毛,稍显冷漠与嘲讽地看着花眠。 花眠看着忽然出现的冷脸兄长,再看看一脸恨铁不成钢模样的易玄极,心想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担心一个人骂不过来,还要带上无归这个刻薄鬼混合双打? ……撇开她本来嘴笨不说,两人偏偏一个是兄长,一个是主人,她还还不得嘴,那真正是吾命休矣! 花眠眼睁睁瞧着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坐下,正想问有话怎么不能好好说,本来都是误会,他把无归唤来吓唬谁——却在此时只见闭上眼定了定神,缓缓道:“我原本想……如果将你放在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光放着,远远地看着,心中也是欢喜的。” 花眠指尖扎入掌心,提醒自己面容表情要从容一点。 “但是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我这个做主人的,你也是一个死心眼罢。”玄极苦笑了下,“我知道当年无归剑祭剑之事,让你伤得很深,我以为这也让你对我失望透顶……” 无归平静视线扫过来时,花眠觉得有些尴尬,此时她还有点不能理解玄极为什么把这种事拿到当面来说,如此理所当然的事,却搞得她像个固执的傻子…… 但是她很快就知道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更让她崩溃的话还在后面—— “没想到一模一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一次要你做出牺牲的时候,你却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轻易就去了。”易玄极坐在桌案后,抬起手拨弄笔架之上悬挂的几只笔杆,笔杆相撞,发出轻微碰撞声,“花眠,你若当真对我失望,对我断情绝意也就罢了,事到临头,你还想着要为我不顾性命,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 这话诡异至极。 花眠想骂他臭不要脸,抬眼瞥见他眼底一抹病态的青黯,又有心疼,转瞬明白人家说的话大概一点错都没有—— 她只是说服不了自己跟他重修于好而已,说不喜欢了,不想了,话到了嘴边,却发现其实撒谎比想象中还要难。 捏紧了衣角,指尖扎入掌心丝丝疼痛让她大脑保持着清醒,还算冷静地扔下一句“我不想说这个”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御书房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锁死—— 她拉了几下没拉开,最后动作越来越大,被摇得“哐哐”作响的撞击声中,带上了她急促的呼吸,但那门纹丝不动,她气急,抬起脚仿佛揣在男人身上一般狠狠踹了门一下,转过身,瞪着高位之后的男人:“易玄极,你够了吧!我哥千辛万苦把我送去现世,我妈再千辛万苦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你这么欺负我的?!” 这一声咆哮,真是歇斯底里,伤心恼怒至极。 到底还是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单单只是“欺负”二字之中有多少心酸和委屈,她鼻尖微微泛红,却瞪大了眼死死瞪着他,眸子因为含水光,亮得惊人。 下一秒,花眠只来得及见眼前玄色黑色影子掠过,转瞬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她挣了下,那怀抱越发收紧。 他冰凉的唇贴在她的耳边,轻轻摩挲,他们靠得太近,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在震动——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他嗓音沙哑低沉。 “你不要再念着我了,也不要再为我伤害自己哪怕一根头发……既然说了,你就要说到做到。” 拥抱着的怀抱微微松开,他低头看着她,抬手用略微粗糙指腹轻蹭她的眼角,仿佛要将她眼角的炙热揉散—— “我始终还记得,那一晚在现世的电影院,啊,是叫这个名字吧,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黑暗里我握着你的手,那时候我不记得你是谁,只知道你是你……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想回诸夏了。” “……” “你对我说,你是个死心塌地的人,当真的事就是一辈子,我如果骗你,就要下地狱……” “行了,别说了。” “下地狱就下吧,”他微笑着,指尖顺着她的眼角滑落,轻轻一拂,抹过指下的湿润,“只是,那地方不太好,我自己去就是,你别跟来。” 花眠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盯着看他一开一合的唇瓣,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他跟她说了很多事。 比如原来人族对于邪神的最后一道封印,就是邪神被封印在无量花海之下的躯壳,那躯壳里有邪神的最后一缕精魂,只是被当时的人族领袖强行剥离了出来,然后喂给了浮屠玄鲸。 浮屠玄鲸本是北冥最后一只鲲,拥有吞噬封印魂魄的能力,于是将邪神的精魄吞噬,看似终日漂浮在浮屠岛上,实际上却在一个人们永远追逐不到的高度—— 邪神躯壳在地,浮屠玄鲸在天,精魄与身躯,永不相融。 如今邪神身躯被取出夺走,浮屠玄鲸携带着邪神的精魄离开,邪神因为缺少这一缕精魄,最终也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战力,所以,在他寻找到浮屠玄鲸夺回精魄之前将他重新封印或者彻底抹杀,是整个诸夏大陆最后的机会—— 一切都显得那么迫在眉睫。 如今三军已如箭在弦,蓄势待发。 这一战,许多人都知道,或将有去无回,决绝而去,不过是为了守住背后诸夏万里河山,家中妻儿老少…… 易玄极也是。 他甚至站在了最前端,成了必定会以身殉葬之人—— 他原本以为,如果就这么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人们或许惋惜,却并不会有人因为没有他而影响了接下来的人生,日出日落,日月轮换,下一年的天灯节,还是万家灯火,盛世平安…… 但是今晚花眠这样,却忽然叫他心中不安起来。 甚至来不及有一点自私的窃喜。 便被惶恐不安笼罩。 说来可笑,已将自己视作将死之人,担忧的却不是自己即将面对的死亡或者失去一切,唯一心中牵挂,却是活着的人该怎么办—— 于是做了一个決定,这一晚唤来无归,是要再下一个遗忘咒,遗忘咒会在易玄极战死的那一刻启动,到时候花眠与易玄极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抹去,易玄极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为天下苍生殉葬的伟大前主人,惆怅会有,却不伤心身。 遗忘咒虽偶有差池,但是若承咒者本身在承受咒语时欣然接受,咒语便会无比牢固,这些令人伤神的风花雪月,她再也不会想起。 花眠听他娓娓道来,仿佛安排好了一切,处处为她精打细算,却奇怪地发现,明明已是初春,院子里桃花都挂上了花骨朵,她却如同身置寒冬,浑身冰冷,仿佛血液都冻结—— 花眠看着面前的人,眼底明明只有她,却还是带着真诚的乞求,乞求她最好忘了和他在一起的记忆,永远不要再想起。 太自私了。 太自私了吧。 “你以为那些记忆,只有你一个人当做宝贝么?我至今记得那天晚上,其实月色很好,直到你离开之后,乌云才遮住了月亮……” 蓝光之中,无归的手在结印,花眠抬起手,将玄极放在自己面颊之上的手拿开,她笑着道—— “你可千万别死,不然,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些东西了,总觉得……怪可惜的。” 其实没有太多的眼泪。 也没有所谓的执手相看泪眼。 更没有惊天动地的告别与道别。 从头至尾,不过是她笑着说一句,“总觉得怪可惜的”,便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他说地狱那个地方,不太好,我自己去就是,你别跟来。 正文 111|【诸夏】第一百一十章 而花眠甚至来不及为反应过来她和易玄极之间到底为什么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大概没过几个时辰, 郝易翔就在书房外敲响了御书房的门,紧接着宫娥和太监们捧着换洗的衣物如鱼贯入,花眠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太监手中托盘里的是玄极的战衣。 “……怎么了?” 嗓音因为一夜未睡有些沙哑,花眠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神色有些萎靡。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玄极站起来, 绕到书房歇息的小房里换衣服, 花眠又看了眼站在门外的, 除了郝易翔外,青玄也在, 还有一个汐族领头的祭祀——三军首领每个人都是整装待发的模样, 当玄极从里屋走出来,身上也穿着打仗时候才用的铠甲, 头盔抱在胸前, 这让他看上去更魁梧了一些。 “……我也去。”花眠抬起手揉了揉眼,从榻子上站起来, 腿盘坐了一夜有些发麻于是摇晃了下,玄极路过顺手扶了她一把, 花眠借机捉住他的一根手指握紧,有些着急地强调, “我也去。” 玄极微微蹙眉,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但是想到无归剑鞘本为防具,强大的防御力确实会给他的大军增添不少保障,更何况放她在后方镇守大营, 也不见得有多危险…… 更何况他都不记得上一次被她捉着手指头说话是哪个年代的事了,眼下被这么对待,实在是很耐拒绝,所以他点点头,将站在榻子上的人卡着咯吱窝像是端盘菜似的轻易端下来,淡淡道:“那就去吧。” 身后一干人等有些人甚至这辈子没见识过他这种和颜悦色、说话声音温柔八个调的样子,纷纷瞪大了眼…… 忽然明白了今晚上官玉星宫中那番惊天动地的动静究竟从何而来——也难为了那个女人,以为易玄极今晚出征在即事务繁忙就没空理会这些后宫之事,总以为区区一个小羽林卫杀了也就杀了…… 若是她能来得及看见易玄极容忍花眠踩在他的榻子上,眉毛也不动一下的模样,想必今晚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冤枉……呃,说起来人死了没有,听那后来从她宫中传来的惨叫,大约是死了吧? “你先去洗把脸,晚了跟羽林卫在重午门出发,”玄极继续道,“三军齐发,队列长着,羽林卫作为空军压后,卯时出发轮到羽林卫怎么也辰时将过,你若困,就靠在物资车后面偷偷睡一会儿……” 众人:“……” 花眠低头看男人给自己整理衣领的手,他的手背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下颚……花眠又抬起手揉揉眼,小声道:“是有点困。” “我让你去睡了,”男人松开手无奈道,“你非瞪着我。” 花眠“呃”了声,不说话,等易玄极放开她,转身走到门外早已等候多时那一班人队伍中,她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才抬脚垂着脑袋站到郝易翔身边。 郝易翔看了她一眼,“啧啧”两声:“行军打仗,最忌惰兵,陛下这是公然怂恿你触犯军法。” 花眠:“你都不知道昨晚我经历了什么。” 郝易翔:“……不想听。” 花眠:“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郝易翔:“去洗漱吧,你就蹲在放箭矢的车后面睡,别扯呼,安静地睡,不然被发现了皇帝老子也保不住你。” 花眠乖巧地点点头。 卯时,天将亮未亮,讨伐邪神荒的大军出发。 皇城之中,百姓夹道相送,仰望那大军最前列坐于战斗坐骑上的男人,犹如仰望他们的神明与救世主,由衷地祈福他安然归来。 ……只是后来花眠发现,对这个世事无常的世界而言,“祈福”向来是没有什么用的东西。 …… 听闻邪神已经复苏,并为恢复全力而立誓要拿回自己最后的精魄,于是率领着他的百万妖魔大军追着浮屠玄鲸一路向北而去。 玄极亦率领军队追着他们打了三个月有余。 等春天将过,诸夏进入夏季梅雨季节,雨水降下小溪汇聚成山川河流流淌入西荒海域,妖魔百万大军只剩三分之一,而诸夏大军战损也颇为严重,几乎打遍了整个诸夏地图的救世之战,进入了白热化的境地—— 花眠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人从杀一个敌军或兴奋或恐惧,最后变得逐渐麻木,只是夜里偶尔能听见,隔壁床兄弟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好像是在哭泣吧,抱着某位平日要好的同僚留下的腰牌,腰牌上染着血。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们甚至来不及哭泣,也来不及感觉到悲伤,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活下来,活过今天…… 战争这种只论胜败的事情,放到每一个士兵身上便只论个人生死,花眠忽然想到了以前自己还在剧组工作的时候,偶尔接有战争场面的戏,会给很多很多的临时演员化妆—— 他们都要演一个炮弹之后,或者枪战之后,成排倒下的炮灰们……而导演甚至很少去拍摄他们的近脸,偶尔给一个特写已经算是奢侈,至于这些炮灰们身后的故事,更是从未有人交代。 每每想起此事,花眠都觉得毛骨悚然,生在安稳现世,她到底也还是从未接触过战争,以前总觉得理所当然,如今却深深意识到了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唯一庆幸的是她身在后方,还没有真正地接触过真正的战争。 直到那一日终焉之战来临。 此时战争已从北到西,回到了西荒之地,魔族很聪明地选择了陆军并不那么擅长的海面展开这场殊死搏斗,所以最终战场展开的地方距离浮屠岛仅仅几百海里之路,至始至终浮屠玄鲸不曾露面—— 花眠只记得那一日黄昏,战争打响的时候天边被黄昏之日烧的一片火红,汐族施展的治疗术在火烧云之中绽放开来像是绚烂的烟火…… 不断的有翼族的人从天空掉落,落入海里溅起巨大的水花,伴随着他们坠落的当然还有如雨水般降下的鲜血以及某位倒霉妖魔残碎的肢体。 那一天是有风的,海面上风浪很大,但是战士们的呐喊声盖过了波涛汹涌的海浪拍击之声,只能看见卷起的浪花被血水染成了红色…… 汐族的治疗术不知疲惫地释放; 翼族手中的武器和妖魔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从天而降的火焰落在巨大的船只之上,船上的士兵们或奔跑,或咆哮,还有的被乱滚的物资绊倒跟着一起滚入海底的…… 一批伤员被换下来又有新的一批刚刚休息好的换上去,最后连花眠也被迫握着弓箭赶到前线,她正好看见这辈子大概也不能忘记的一幕—— 战场中心,是玄极和邪神荒。 邪神荒身披战甲,手托物化锁妖塔,双目为邪气蓝光,凌乱的发被风吹得张狂凌乱,他的脸色极其苍白,赤着的胸膛之上尽数是数不清的新伤和旧伤,他身形高大足十几米,人族在他面前如同蝼蚁,哪怕是手中长矛,也被对比得仿佛孩童玩具——鲜血从他的眼中流淌,他身上的战甲被血浸透,胸前有一道巨大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熟悉的气息让花眠意识到那大概是无归剑所伤! 迎着海风,脚踩漂浮在空中泛着蓝光的无归剑的是易玄极,他身上的盔甲早已被血色沾染得看不吃原本的颜色,花眠心中一紧,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盔甲之外的并不一定是他的血…… “无归,你背叛了吾。”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想起,犹如天地嗡鸣,那一刻哪怕是做好了准备花眠也忍不住心脏骤停,连连后退几步—— 心中恐惧油然而生,只能勉强扶住身边船只的桅杆,才没有让发软的膝盖支配着她跪下。 而话语之间,玄极已经拎着剑向着邪神而去,邪神发出惊天动地张狂的笑声,手中的锁妖塔忽然亮起极其刺眼的蓝光—— “易玄极,吾将死,亦要你们所有人为吾陪葬!” 霎时间,天地风起云涌。 锁妖塔,锁妖,亦锁人魂魄,被锁住之人,永世不得轮回转世。 然而玄极眼中却无丝毫动摇,当下高高跃起,脚下无归剑回到他的手中,利剑刺穿了邪神的胸膛,蓝色的光芒从无归剑刺入的地方迸发—— 翼族领袖手中九天后羿弓重演最开始那日的模样,忽然挣脱了控制,弓箭逐渐变得巨大无比,落在邪神手中! 邪神拉开了弓,顿时,满天繁星化作蓝色箭雨,闪烁着令人心生胆寒的光芒——这么多箭同时从天空降下,玄极绝对没有存活的可能! 除非…… “玄极!”仿佛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花眠微微瞪大了眼,迎着狂风她跌撞在船舷边,“你回来!易玄极!他已经死了,你回来——” 那时慌乱。 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无意识地强调什么,巨大的蓝色光盾,以百花枝蔓文理顺延,百鸟羽翅文案铺展—— 当天空的箭矢如雨点落下,在无归剑鞘展开的盾牌之下,站在海面战船上的人们瞪大了眼,却毫发无损。 于是他们只来得及看见那千万箭矢从诸夏皇帝的胸腔穿刺而过,他手中还握着无归剑,深深插.入邪神胸膛—— 当邪神的躯体伴随着这致命一击开始失去生机,逐渐变得如山石僵硬,龟裂,化作海中一座巨大的雕像,最后轰然倒塌!! “邪神已死!” “邪神已死!” “尔等妖魔杂兵,纳命来!” “救驾!救驾!汐族的祭祀人呢!” 混乱之中,不知道谁在呐喊,人们只知道伴随着巨石落下的,还有几乎难以找到的易玄极的躯体—— 与此同时,花眠抵不住强烈的困意袭来,她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身躯从高空落下就仿佛是狂风中无力的落叶,眼前黑幕降临时,天空中大概还传来浮屠玄鲸的悲鸣。 ……单纯的祈福确实是没什么用的。 她想。 当被祈福之人,大约自己都不想活了的时候。 正文 112|【诸夏】终章之上。 花眠觉得自己大约是睡了一个好觉, 只是醒来的时候, 面对寒冬腊月,她整个人还是有些懵逼的。 ………………她就这么一睡睡了接近四个多月? 直接睡过了夏天和秋天? 现在窗外已经开始下雪啦? 真的假的? 花眠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只听见“吱呀”一声,门推开了,门外走进来的是端着水盆的青雀, 与坐在床榻边的花眠一个对眼, 花眠咧嘴对她笑了笑:“想喝水。” 青雀微微一愣, 然后瞪大了眼—— 手中的水盆掉落在地,她尖叫一声扑了上来, 抱住了一脸懵逼的花眠。 青雀的尖叫声又引进来了不少熟悉面孔, 比如一脸沧桑却有些惊喜的青玄,比如一脸冷漠步伐却匆忙的无归, 还有身着玄色龙袍, 额前珠链乱撞的上官濯月…… 后来还有迟到的郝易翔等人。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花眠坐在床延边,端着第四碗刚刚喝了一半的水, 困惑地看着一身龙袍的超级巨星同志,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脸, 颇为大不敬地问:“你这唱戏,唱到诸夏来了?” 她的嗓子极其嘶哑, 像是撕裂后恢复的模样。 上官濯月被她这一调侃, 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拧开脑袋……花眠意识到一屋子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最后是无归, 拢着他的袖子淡淡道:“你不记得了么,那场大战之后,新帝战死,你陷入沉睡……所以最后那把椅子又回到了狐族的手里。” 花眠捧着杯子,眼睫毛颤了下,想了想后,又平静地“哦”了一声。 无归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了?” 花眠的眼睛里一派平静,然后逐渐转为惋惜,只是唇角微微勾起淡淡道:“没怎么,就是觉得挺可惜的,主人还那么年轻……可惜了,今后不会再有人阳光之下,用泉水擦拭清洗我这剑鞘。” 无归:“可惜么?” “嗯,”花眠点点头,“可惜啊。” …… 花眠醒来,大概不过是恢复盛世太平之后诸夏的一小小喜讯或插曲,一切事物井然有序的进行,皇城之中又将迎来新君登基后的天灯节…… 整座皇城喜庆依然,人们大约已经从战争的恐慌和悲伤之中重新走了出来,只是城中央主干道旁多了一座慰灵碑,听说上一年,先帝登基的时候曾经架着马车从那儿经过。 花眠打从城中走过,与那些锦衣华服贵族少年少女们擦肩而过,热闹繁华的皇城之中,花眠抬起头可以看见有几户人家家门紧闭…… 花眠在街边买了一包栗子,还烫手。 然后走到个熟悉的地方,却见那里空空如也,于是伸手拦住一名路人,礼貌地问:“小哥,你可知道卖豆腐花那姑娘……” 路人甲:“卖豆腐脑的豆腐西施今年不出来凑热闹啦,哎哟别说啦,豆腐西施家里的那口子去年那场大战里的……听说是船被一批妖魔大军盯上了,直接击沉,一船的人都没回来,可怜豆腐西施,别看平日里那浪兮兮的,眼瞧着就老了十岁,倒是个痴情种。” 花眠:“……” 花眠“哦”了声,收回手,捏了捏手中那包栗子,转身走开, 又径直路过了卖面具的摊子,摊子跟前挤满了年轻的少年少女,花眠打从他们身边经过。 一路漫无目的,最终来到一座石桥之上,石桥下站满了男男女女,河床水面,飘满了星火点点的水灯,黑夜星辰,天空之中有冉冉升起孔明灯,照得天空犹如白昼—— 花眠抬头,见石桥中央站着一名身形修长男子背手而立,他戴着狐狸面具,黑发随风扬起。 一时心头悸动,漏跳一拍—— 却在下一秒回归平静。 她走上前,掀开那人面具:“本来就是狐狸,你戴啥面具?” 面具之下露出张英俊如玉的精致面容,对视上花眠的眼,上官濯月笑眯眯道:“我还以为你最讨厌人多的地方,没想到这天灯节魅力如此之大,你这样的小家伙都会跑出来凑热闹。” 花眠放开他的面具,面具“啪”地一声弹回他的脸上,狐狸捂着脸“哎哟”一声背过身去,花眠抬脚打从他身边经过—— “嗳,去哪呢!”上官濯月巴巴跟上来,“你等等我……” 下了桥,在一干卖水灯的摊贩跟前,花眠转身问身后男人:“跟着我干嘛?” 上官濯月掏出银子,笑眯眯地买了一大堆的河灯和孔明灯,外加一大束花枝送到花眠面前:“来都来了,放盏灯吧,诸夏的传统呢,听说在天灯节这天放出水灯与天灯,愿望就一定能视线——不信你看看这些河边祈福的少女们多么虔诚……” 花眠微微眯起眼,低下头看着狐狸怀中的那些个东西,却动也不动:“……这些哄小孩的你也信?” 上官濯月:“很灵的。” 花眠:“……灵个屁啊!” 上官濯月:“那你去年不也认真放了么,怎么,许了什么成为亿万富翁的愿望没实现恼羞成怒啊?” 花眠:“……” 花眠翻着白眼重新走上石桥,上官濯月将怀中东西随手一放,仅仅抱着那一束寒梅又追上去—— 直到花眠转身,看着他说:“明天我回现世了,白颐大神,你不回去了么?” “……我都当皇帝了,”上官濯月微微皱起狐狸眉,“偶尔回去看看现世的父母就是,你才刚醒就要走啊,何不留下来,我给你个皇后当一当——” 话语未落。 又被扯起又猛地放开的面具弹了下脸。 诸夏新帝捂脸哀嚎之中,花眠嗤笑一声背过身,只见石桥之下,一名少女在身后少年的护身下,小心翼翼在手中孔明灯中细细书写几句,然后搁下笔,双手合十,小心祈祷。 在她身后,少年束手而立,将她与人群隔离开来!神色于火光之中柔软异常,少女站起来时,神色温柔:“写的什么?” 少女将手中孔明灯往后一藏,笑嘻嘻道:“不告诉你。” 在他们对话之时,夜幕之下,新年的烟火绽放,又是数盏天灯冉冉升起—— 她看见了当初他许诺的盛世安宁。 正文 113|【现世】终章之下 听说玄极的尸身被葬在浮屠岛无量花海下, 这事后来人们在先帝的遗物中找到的遗嘱里, 先帝亲口要求的事情,无非竖着一排飘逸的字—— 「愿朕与世长辞,宁静致远,月夜花下,与花共眠。」 字体灵动沉稳, 可以想象那人执笔悬腕写下这行字时, 脸上那一派平静的模样。 ……死都死了, 他当然不会管想象到这一幕的人会怎么想。 杀人诛心,花眠却万万没想到, 有人会用杀了自己的方式, 来诛她的心。 于是花眠在听到无归复述这件事的时候,一下子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把演技都崩了, 只能勉强维持着“我没听懂”的样子勾起唇指着自己说“好巧, 花眠,我”, 然后找了个借口迅速离开了现场……花眠猜想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甚至连玄极的陵墓都没敢去看一眼, 就匆匆忙忙回到了现世。 好在现世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么多操蛋的事中,勉强有另外一件姑且算得上是好事的事, 那就是回到现世之后, 花眠很快就找到了一大群和她一样被男人诛心诛到快要死去的女人——并非什么邪教组织——而是白颐的粉丝。 回到现世后,花眠隔天就在各大媒体门户网站看见了小鲜肉白颐“急流勇退,巅峰息影”的新闻……真的是一夜之间, 毫无征兆,白颐的粉丝一觉醒来发现天都变了,纷纷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一个粉丝头子又气又无奈,公开发言表示:我们把他当皇帝似的供着,他说走就走了,理由都不给?! ……她们永远也不会猜到她们的爱豆不当明星,是真的当皇帝去了。 花眠天天看着这些又急又痛,逼于无奈粉转黑在网上破口大骂“男人都是王八蛋”“男人都没担当”,很有代入感,闲下来加入她们的队伍浑水摸鱼骂两句,虽然心中得不到一点慰藉。 花眠只能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只是不幸的是工作也不太忙的样子,而且花眠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恐惧以前深爱的、恨不得一辈子住在里面的道具车—— 因为她闭上眼,就会想到那天夜里,她坐在道具车里摆弄那些零碎道具,等月上柳梢头推开道具车大门,就看见车外月色下,男人抱着一把大剑背靠车窗而立…… 那个时候,他说,花眠?月夜花下,与花共眠,真是个安静至极致的名字。 那个时候,花眠也还不知道,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对她说得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一句。 此时整个美术工作室的人都看出花眠的状态不太对——他们的哆啦A梦还是熟悉的那个工作狂,但是,她却不喜欢待在道具车里看着剧本偷偷哭或者偷偷笑,她也不戴口罩了,很多时候,如果没有正事要做,她搬着个小马扎坐在大树下,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树影摇晃一看就能看一下午。 就好像有人站在树影里与她遥遥相望一样。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了。 在这样的纠结中,花眠迎来二十四岁美好青春年华,生日那天晚上对着蛋糕,她双眼发直,直到苏晏推着她的肩膀说,你许个愿啊—— 花眠真是烦死了“许愿”这两个字。 世界上还有比“许愿”更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吗,明知道想要的愿望不会实现的,说是“愿望”,不过是“痴心妄想”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不许了。”花眠吹灭了蜡烛,“都是哄小孩的。” 用苏晏的话来说,如果以前花眠算是缩头缩脑地怂在五指山后,那现在的她是彻底地被压死在了五指山下—— “看来你前段时间休假里遇见了一些很不得了的事,”苏晏搂着花眠的肩膀,看着她眼底的黑眼圈认真地说,“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 花眠把脑袋放在好友的肩膀上,伸出手指,扣了点蛋糕的奶油塞进嘴巴里, 明明应该甜滋滋的,舌头却好像麻木了一样尝不到滋味。 “虽然不知道你和你的德国骨科发生了什么,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立刻开启下一段感情。” 花眠抬起头目光放空地盯着苏晏看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沮丧地垂下脑袋,瓮声瓮气道:“算了吧,我这辈子再也不想恋爱了。” “你还恨他?” “……” 恨? 那还是恨的。 只是恨的不再是他对无归剑与剑鞘心狠手辣,而是恨他对自己心狠手辣—— 真是太可怕了,这个固执的男人,那时他为了整座皇城百姓性命,诸夏苍生性命,欠了无归剑兄妹一条命,如今,没人问他讨债,他却主动要拿自己的命来还。 花眠抱着膝盖,忽然遍体生寒,她不得不转身深深将小脸埋入苏晏的咯吱窝里:“我忽然想到,也许他心中也有怨言,但是因为找不到一个舍得怪罪的人,所以,他怪自己。” 花眠的话苏晏当然没有听懂—— 心中有怨言,又怎么会反过来怪自己,这也太矛盾了。 可惜当下苏晏不好发问,只是抬起手摸摸花眠的头发……她听见闷在她怀里的小姑娘从闷声抽泣到小声嘤嘤到最后嚎啕大哭,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见到好友哭成这个样子—— 就好像她已经和老天爷约好,明天的天会塌下来一样。 第二天。 花眠跟美术工作室递交了休假申请,理由挺简单的,世界那么大,她想到处去看看,至少吧,离开这个到处是他的影子,叫她觉得窒息的地方。 …… 一年后。 花眠浪遍了世界的大街小巷。 看过了芬兰的极光;摸过了南极的呆鹅;颠巴过了撒哈拉沙漠的骆驼;也见识到了拉斯维加斯的纸醉金迷……把鼓鼓囊囊的小象钱包里的每一分钱花得干干净净,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将小象包收起来,她打开手机软件。 【与花共眠:明早回国的机票。】 美术工作室微信群里众人一片活跃欢腾,一副救世主终于从月球过来的模样。 花眠收起手机,吹灭了面前蛋糕上的蜡烛,下定决心从这一秒开始至此余生要好好做人—— 然后,当晚她做了个梦。 梦见了好久没有梦见的诸夏。 浮屠岛依旧是离开的时候那样鹅毛大雪,千里冰封,只是那曾经因为战争变一片焦土的无量花海居然顽强地抽出了新芽,花还不是花海,只是带着花骨朵的嫩枝叶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枝叶相碰,轻轻触碰花海中央那座不知道何时多出来的孤坟。 此时,两名白衣侍卫打扮的少年站在嫩叶之中交谈—— “也不知道,这无量花什么时候啦才开……” “今年将至,我倒是有些怀念曾经无量花海中放过年烟火了……那时候我娘生怕我烧了花海,总是追着我打三条街,嘻嘻嘻嘻!” 新年将至? 在现世已经过了农历初十五了,怎么梦里这时间线这么诡异? 花眠好奇地看着两名少年交谈,而就在这时,阴霾沉寂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鲸鸣! 然后乌云消散,拨云见日,自邪神一战,消失了整整两年的浮屠玄鲸至天边缓缓游来,宽大的翅划过云层带起云浪缭绕—— “玄鲸!” “快看!是浮屠玄鲸!” 两名少年震惊、惊喜的目光中,玄鲸从空中降下,庞大身躯足以遮天蔽日,它发出阵阵悲鸣盘旋于无量花海之上那一座孤坟之上,从它的眼中滴出一颗泪,落入坟土。 一粒石头被水珠推动,咕噜噜地从孤坟顶滚落下来。 “……玄鲸!” 花眠惊醒了,坐在床上,心悸不已,抬起手拨开凌乱的头发再摸摸胸口,嘲笑自己夜长梦多…… 之后却睡意全无。 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梦中那石子滚落的声音是微信提示音—— 【苏晏:最近准备跟组,快回来投入工作! 你一定不晓得,最近这个剧组主演的新人小哥哥厉害的哟,贼有味道! 人们都说这是白颐后继有人,你一定要看回来看看! 说不定是个惊喜呢? 你不能错过!】 【与花共眠:实不相瞒,我性取向成迷了都,小哥哥和你,我选你。】 【苏晏:………………………………环游世界一圈你沾染了欧洲人的恶习,别撩我,你走!】 【与花共眠:(*▽)】 花眠放下手机。 披上外套正准备下床。 忽然手机响起提示,国航发来航班提醒,提示她今日早晨九点半的飞机,请提前前往机场办理值机手续…… 花眠踩着酒店拖鞋拖拖拉拉地走到落地窗旁,“哗啦”拉开窗帘,只见窗外整座都市还处于安宁的沉睡当中,天已破晓,微有金色晨光。 正文 114|日记几则(上) 2020年1月9日正月十五 天气阴有小雨 回国。 最晚做的梦让人有点回味(……我到底为什么要用这个词), 好吧, 是耐人寻味—— 上一次心脏跳得快要脱框儿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醒来之后忍不住在去机场前和刻薄鬼交流一番心得,果不其然浮屠玄鲸果然回到了浮屠岛,啊,梦里发生的居然是真的。 可是我为什么会梦见啊? ……………………还梦见了那家伙的坟墓。 ……………………还还梦见了浮屠玄鲸趴在那家伙的坟墓上哭哭啼啼,呃, 我都没这么做过, 它凑哪门子热闹啊又不熟, 这鱼是不是上年纪了特别容易触景伤情啊? ……………………难道是那天那家伙喝醉酒抱着它的胖脑袋哭,把它哭出了共鸣? 难道暗示今天回国飞机要坠机?QAQ ↑ 此想法一说出来, 遭到了刻薄鬼的疯狂嘲笑和没下限的谩骂, 要不是几千年前是一家,他还要diss我的祖宗十八代才高兴的样子。 话说回来, 要回国了, 有点紧张。 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一切还好,美术工作室是不是又一切正常, 虚岁二十六岁来临这一天,我妈终于加入了公园相亲角行列, 还给我介绍个英国海龟大哥,一米八, 八块腹肌, 年薪四十万起,表演专业—— 表演专业? 演员? 明星? 明星到公园相亲角…… 拜托唷,硬件条件优秀的男人, 怎么可能沦落到公园相亲角被人挑三拣四,不是基佬就是渣男啊! 我妈这样好骗早晚要误入传.销组织,好担心。 更何况我这样年近而立之人,看破红尘,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也已经爱不动了(……)。 ↑ 此想法一说出来,又被骂了一顿。 一大早的尽挨骂了,我呸。 总之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文 115|日记几则(下) 2020年1月12日正月十七大雨偶有伴雷鸣 剧组开机。 我不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像的人。 现在躲回了酒店里, 苏晏还一脸得意地问我怎么样像不像, 像,像到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了下资料,他名叫荀戚,一个月之前从国外刚刚研修毕业回来,家族产业好像都在国外, 听说很有背景的样子…… 总之脑子一片乱。 身材像, 身高像, 眼神也像,就连喜欢穿一身黑色衣服这一点…… 早上上香的时候和他好像有视线的交汇, 但是也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就跑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太害怕了—— 原来我根本没办法面对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然后亲自去证实, 这个人,不是他。 我绝对绝对承受不了以为他复活之后又失望的那种落差, 我知道的,如果真的是那样, 我会疯掉。 外面的雨下得有点大,我要不然还是继续再请假两个月把这个剧组的活推掉算了, 否则两个月之后, 我绝对会疯掉。 ……………………………………………………………………………………………………写字的手丢有点抖,我要去问问无归那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的。 等我平静一点。 有人敲门,我去开门, 一会儿回来继续写,我觉得我需要一点发泄,因为真的快要疯掉了。 正文 116|全文终 花眠放下笔, 合上日记本, 有些游神似的从桌子跟前站起来走到房门前,她颤颤悠悠地问了句“谁啊”,随后想到可能是苏晏给她送早餐的,毕竟今早开机仪式之后,她就像是见了鬼一样逃也似的跑得飞快。 想也不想打开了门。 目光只是前方入眼的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 当时她就有些懵逼因为她记得今天苏晏穿的卡其色呢子连衣裙, 再仔细一看那胸, 嗯,平的。 花眠僵硬地抬起头, 视线扫过那弧线曲度完美的下颚, 对视上一双深邃的黑色瞳眸,面容英俊的男人大概是来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撑伞, 当一滴水珠顺着他的额前碎发滴落…… 他对花眠笑了笑:“花眠?你别紧张, 先听我说,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 花眠面色惨白,大惊失色! 没等面前男人用他那好听的声音把话说完, 她就“啪”地一下狠狠把门拍在了他的脸上! “哐”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 站在门外, 男人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笑容凝固在了唇边,转瞬间,那瞳眸之中有流光百转, 思绪沉淀,他收起了那抹笑容,抬起手,想要敲门—— 片刻之后。 弯曲的手指舒展,他的大手掌心轻轻在面前那紧紧关闭的门上扶过,正如他当初扶过她头顶柔软的发…… 男人轻轻叹息:“你果然没有接受那个遗忘咒,花眠,是我,我回来了。” 至此,如同一颗重弹砸下,门里的人从大惊失色,变成了魂飞魄散。 …… 房间里面,花眠靠着门坐在地上手软脚软,脑子嗡嗡的眼前一片发黑,几乎等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离家出走的三魂七魄。 门外没有动静,他应该还在。 内心的狂喜被震惊和惊慌失措碾压得消失无踪,花眠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又无奈地闭上嘴,手脚并用爬到房间里,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拖过玄镜—— 对无归一阵夺命狂呼。 ………………………………………………无归果然早已知道一切,面对花眠的惊慌失措,他无比淡定,将后来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玄极后来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并不单单是思忧成疾,被花眠活活气死的,总的来说,其实他第一次跟花眠吵架时吐完那一口血之后身体调理的不错,本无大碍,后来再吐血,跟这事情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是庸医整断不出个所以然,才非说他伤上加伤…… 其实天灯节那日玄极从浮屠岛看完玄鲸回来,嗜睡,精神不济,偶尔有呕血,完完全全就是浮屠玄鲸的锅:早就说过这条鱼有点神奇,作为比花眠还老的上古北冥之鲲,具有保存人灵魂的本事…… 而鲲因来自北冥,可预见人之生死,那一日的亲密接触,让它预见了这个自小追在自己屁股后头却总也追不上也不见妥协、如今终于长大的小鬼,日后必定会在与邪神一战之中战死…… 所以,浮屠玄鲸很好心地将玄极的三魂七魄剥离了一些保存了下来—— 嗯,就在玄极抱着它哭得像个还在喝奶的失恋智障的时候。 再之后,就有了花眠梦境中,浮屠玄鲸归来,在玄极坟前哭泣,那一滴眼泪……其实就是将玄极当日的那一滴眼泪还了回来。 “如果你开心的话,”无归面无表情道,“可以理解那为创造奇迹的真爱之类,听说你们这些白痴小姑娘都喜欢这种浪——” 花眠:“请你闭嘴。” 无归:“……” 所以,玄极当时那些病症,根本就是离魂之症,他三魂七魄之中最主要的魂,名曰“胎光”,是主神,人们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亡,就是看其胎光,如果一个人胎光丢了…… 哪怕不被邪神捅一剑,他也命不久矣。 而玄极的胎光之魂,伴随着那日的眼泪被浮屠玄鲸一起保存……直至与邪神大战之后两年,上个月,浮屠玄鲸才将之归还。 得了主魂的玄极自然复活了。 然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前几天才刚刚苏醒,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批了个名叫“寻妻”的马甲跑来现世—— 故事结束。 无归点评:“还‘寻妻’,恶心死了你们。” 只是此时花眠已经无力反驳他。 捂在被窝里,她再一次地听见了自己心如擂鼓之声,握着玄镜的手在颤抖,手掌心全都是汗……“啪”地一下将手中镜子狠狠合上,她掀开被窝,头发乱如鸟巢弹坐起来。 扔了玄镜。 从被窝里扒拉出手机。 打开微信。 【与花共眠:……………………妈,英国海龟照片发我看一眼。】 【娘:「图片」「图片」「图片」怎么啦!帅吧? 我跟你讲这个小哥哥是你薛阿姨表姐的儿子,人家看你照片之后,满意得不得了的哦! 不晓得你在拿乔个什么劲儿! 我听说他这次回来就要演戏了哦,正好也在H市,你们要么干脆抓紧时间见一面好伐啦?】 【娘:就是长头发有点奇怪。】 【娘:不过国外回来的嘛,留头发也没关系,妈妈保证他性取向很正常的,我听说很有男子汉气概——】 花眠看着手机上那张熟悉的帅脸,微微眯起眼,拉近,再放远。 扔了手机。 跳下床。 手刀式冲锋,扑向那被她死死关闭的门,心中默数一二三然后鼓起勇气猛地一把拉开—— 门外那人,还在。 他背对着她。 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束在脑后,肩膀宽阔,腰杆挺直,双腿又长又直的挺拔模样。 ……是在她的梦里。 ……是在她的幻觉里。 ……是在她这两年来数不清多少次闭上眼,又充满着绝望的期翼睁开眼,面对一片空旷的死寂里—— 幻想过无数次,无数次的画面。 眼前的视线迅速被水泽模糊,花眠手松开门,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啪嗒”一声一大颗水滴滴落在她脚上的酒店拖鞋之上…… 于是当那个人终于转过身来,他就看见她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哗哗泪如雨下的一幕…… 巴掌大的脸蛋,难以想象那眼眶里怎么能吧嗒出那么多水,就好像泄闸的洪峰涌入他的心中。 他叹息一声,张开双臂不容拒绝地将她纳入怀中,抬手轻抚她的头顶:“花眠,我回来了。” “……”在他怀中的人动了动,伸手捉住他身上黑色羽绒服外套的下摆,“还……还走吗?” “不走了,从此无论诸夏还是现世,你在哪,我就在哪。”他拥紧她,像是拥抱自己最珍惜的宝贝,“这一次,换我守在你身边,你可以不接受我,不理我,我都不会再走——” “你又……”她碎碎念,低语,仿佛抱怨,“你从来说话不说话……” “易玄极此生,只此一诺,一诺千金。” “……” “不负你。” 走廊窗外,清晨的风吹过,夹杂着春冬交接、冰雪消融时特有的泥土腥……初生的阳光还灰蒙蒙,却坚强地从窗外倾斜而入,带来一丝丝微暖。 寒冷冬夜漫长,却始终有人在寒夜之中锲而不舍地等待着—— 等待破晓之后,那一秒,阳光终将普照。 本书由 黑夜戴墨镜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