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sanyue122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翡翠娘子》 作者:弥生凉 文案:   身为穿越人士,别人宅斗人生赢家,她宅斗家破人亡,还破了一家又一家。   穿越大神泪流满面:亲,要不我们换条路走?   女主想了想,赚钱奋斗,迎娶吴国公,走向人生巅峰?   穿越大神:这个可以有……   机关算尽,只为和你在一起。   坑人不手软聪明机智爱凑热闹有点缺德暴力MAX女主VS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饭可以不吃热闹不能不凑暴力MAX男主 避雷指南:   1.爽文,慢热;   2.女主心黑手更黑;   3.女主N嫁;   4.女主是个大奇葩,对得起新时代国家的培养;   5.女主男主皆八卦。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宅斗 前世今生 欢喜冤家 主角:陈郄娘 ┃ 配角:刘喜玉、段如玉…… ┃ 其它:宅斗、欢乐、奋斗是吉祥的一家 ============== 第001章 命不好 人这一辈子好不好,首先要看的就是勤奋与否。 勤奋不用比投胎,有付出就有收获,上天一般不会薄待勤奋的人,也只有这一项才是真正生而平等的。 当然,收获的是成功还是失败是另外一回事,总归都是经验。这一次失败了代表的是在同一个坑里不会摔第二次,最开始的失败总比最关键的时候失败要强。 再来就得比投胎,投胎投得好,别人勤奋一辈子的一生下来就有了,让你还不服不行,不服也不能自我了结再投胎去。 最后最玄的是看运气。 运气好就算投胎投不好,勤奋之下也能一路顺风扶摇直上,如同冲上云霄一般让人觉得酸爽得不行,就连投胎都比不了。 这三点加起来,总的来说就是命,人一辈子,看的也是命。 陈郄在这三点上,在这之前都还不错。 投胎投得好,混到了富二代,也够勤奋,争取把她爹的钱能败多少败多少,运气也还不错,当年才出生之时家里也不过一般人家,然而等到继承她爹遗产的时候在本地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家女了。 但这种好命,不够长久,就这么令人惋惜的终结在了她看她小三上位的继母跟异母妹笑话的时候。 实在是令人惋惜。 陈郄望着头顶陈旧的白色绣花帷帐,有些艰难的想,难道是她坏事做多了,所以上天才来惩罚她? 可她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违反社会公德,怎的就倒霉的到了这个地方呢? 想来想去,陈郄都没发觉自己错了,然后把自己悲剧的起源怪在了她爹当初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上,然后管不住就算了,最后竟然还为了个私生子摆了那对筹谋了二十多年的母女一道,让那对蠢货以为自己是软柿子可拿捏。 幸好自己早公正了遗嘱,不然自己这意外,还不得便宜一半到自己那个表面能干实际废物的妹妹那去? 想到总跟自己作对的那倒霉妹妹也占不到便宜,心情好了许多的陈郄就把之前的富贵日子都给抛在了脑后,开始琢磨现下来的处境来。 穿过来两天,脑袋还昏沉沉的,但能知道的也不少。 首先,就算她什么都没问,就知道这家不怎样。 就看自己好歹被叫姑娘,身边有两个伺候的,结果屋子里这摆设跟家具木头都差得让人看不下眼,还陈旧得很,摆明了没钱。 其次,自己的处境也不怎样。 再来看,自己醒了两日,就瞧见一郎中来过一趟,态度不算热忱,丫鬟嘴里却还有个太太和二姑娘一次都没来过,就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太太亲生的,估摸不是小老婆生的就得是前头老婆生的。 处境不好,家里还穷,连这具身体都不如自己的身体丰满火辣,陈郄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 点完了蜡,还得想办法怎么改变自己的处境,陈郄闭着眼睛,靠在床头,慢吞吞的琢磨原身。 原身怎么让自己上身的她不知道,原身去哪了,还在不在这具身体里,她也不知道。她就知道自己醒来就发现换了个壳子,头上还有个包肿着,都弄了个大豁口,估计不是被人划破的就是自己想不开。 不管是哪一个理由,都在提醒她这具身体不受待见的事实。 这种悲催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想为好,还不如琢磨琢磨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才是正经的,要知道她可不是受委屈的性子。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把身体养好了,再来计较。 屋子外的两个丫鬟还在嚼舌根,叫红菱的正跟叫翠儿的道:“老爷明日休沐……” 陈郄暗想休沐是什么鬼,就听得红菱继续道:“不用上朝……” 敢情还是个当官儿的,但看自己身处的这环境,约莫跟现代的小公务员没差别,工资低活儿重还得随时准备顶雷,收入自然就更低了,古代想来没按揭房,原身这一家估计要么小得没眼看,要么就得是租的房子,全看自己那个便宜爹有没有家底,便宜太太有没有嫁妆。 那个叫翠儿的年纪比红菱小,说话也没什么底气,就跟闷葫芦似地,红菱还在那叽叽喳喳个没完,“老爷要带着太太跟二姑娘一道去庙里上香……” 那语气那向往隔着木板房子都能让陈郄闻出羡慕嫉妒的味儿来了。 听了一阵子闲话,又该吃药的时候,陈郄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的直接把药碗给打翻了。 不是她不信中医,是她明显不信那个说鬼话的郎中,他开的药谁吃谁傻,这撞了脑子破了皮不就担心破伤风跟脑震荡,这是吃中药能解决的问题? 陈郄没好气的摆手,“滚。” 也亏得自己语言没发现不通,不然就得一直当个哑巴了,连个滚都说不出来才是真可怜。 陈郄觉得自己也算是能自得自乐的,应该算个乐天派。 陈郄不吃药,丫鬟红菱是不操心的,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还当现在是以往,低头就收拾好碎片,一个转身就走了,留下一地汤水明显是要翠儿收拾。 剩下这个叫翠儿的,又得在她面前哭丧一回。 “姑娘,不吃药怎么才好得了!您这不是如了别人的意么?”翠儿这丫鬟说大不大,说小看着也十五六的样子了,哭起来也让人够呛。 这别人,估计说的就是她那个还没见过面的太太了,陈郄心里哀叹自己是真命不好,原来要跟那个没见识的蠢货小三继母斗心眼,换了个身体,约莫还得跟人斗心眼。 这瞧话说的,自己死就是如了别人的意了,这当太太的是多见不得她好?都恨到要她死的地步了? 好在翠儿哭了一场见陈郄不应声,又担心陈郄不耐烦,就拿了抹布进来把地面擦了干净,又让自家姑娘好好歇息,就躺外面歇着了。 陈郄琢磨着自己得到的消息,不管自己是前头生的还是小老婆生的,就她这爹估摸也都养得艰难,更别说嫁人还得出嫁妆,好歹官宦人家要讲究个体面,也不怪自己那个太太不喜欢了,败钱的玩意儿谁喜欢,想当初她败她亲爹的钱,都被她那继母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她哪天就横尸街头去。 不过自己反正没打算靠着这位太太过日子,还不如先把一家之主真正说得上话的拿下了再说,但这个便宜爹自己也还没见着,都不知走什么门路呢。 陈郄就在这迷迷糊糊里睡了过去,在第二日是被人扑在胸口吓醒的。 “我可怜的姐儿哟!”先扑了胸口,随后再一声大叫,陈郄要不醒那得是死人了。 再一看面前这副老脸,哭得满脸泪水的,还是死了吧干净,免得每日都在受惊吓,陈郄不无的想。 旁边翠儿伺候了陈郄几日,见得陈郄隐隐在翻白眼了,呼吸也都有些不畅,忙道:“傅嬷嬷,可别吓着姑娘。” 叫傅嬷嬷的这才起了身,凑在陈郄面前道:“让嬷嬷看看,姑娘你怎的就这么傻呢?有什么不等嬷嬷回来了再说?” 也到了此时,陈郄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妇人。 说是嬷嬷,其实也不算老,不过四五十的模样,五官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看着有些严厉,但眼睛里露出来的慈爱却不假。 傅嬷嬷看着陈郄只盯着自己看,一句话也不说,还以为自家姑娘吓坏了,忍不住又拿帕子擦了擦眼,才揭开了陈郄额头上的手绢。 那伤口怎样陈郄是知道的,由傅嬷嬷看见,先是吸了一口气,随后怒道:“杀千刀的烂人!竟给姑娘配这种破药!这是存心想要姑娘留痕呢!” 陈郄是挺爱美的,如今听傅嬷嬷这般一说,又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换了个身体竟是个破相了的就算了,别人还一开始就说,往自己伤口上撒盐,心里好不悲催。 好在傅嬷嬷的动作也快,立即就跟翠儿道:“你拿三两半银子出来,给半两给厨房的管事,让她给姑娘在回春堂买一盒玉肌膏来。” 翠儿自从见了傅嬷嬷就有了主心骨,说话做事也利落了许多,忙去拿银子,还顺带给傅嬷嬷告了一状,“红菱姐姐这几日千方百计的找奴婢要姑娘的箱笼钥匙,奴婢想着傅嬷嬷快回来了,才一直没给。” 傅嬷嬷点了点头,“辛苦翠儿了。” 翠儿一溜风的走了,傅嬷嬷才跟陈郄道:“早知道老奴就不回家一趟了,谁知道那丧天良的竟做出这般的下作事儿!姑娘你也是傻,有什么事儿不能等到嬷嬷回来了说?不说旁的,姑娘您的大舅好歹也是四品大员,那恶妇敢把你如何!” 陈郄听得点头,自家舅舅还是四品大员,看样子自己不该是小老婆生的,而是前头那个生的了,现下这个太太应该就是继母。 不过傅嬷嬷说了半晌,好歹也得给个回应才好,不然没发现了可就惨,陈郄就道:“嬷嬷家里可还好?” 一说到这个,傅嬷嬷话就更多了,满脸愧疚,“都怪家里的不争气,这才害姑娘遭了这一难。早知道,老奴打死都不回去!” 原来傅嬷嬷是成了亲的,还有个儿子如今住在京城外的霍家镇里,这往来也都得两三日的时间。 儿子好歹是良民身份,傅嬷嬷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就想着自己积攒下几十亩地来,好让子孙有个安身之处,日后不说科举,就是过日子也安稳一些,但谁知道就自己这个素来老实的儿子也有出事的一天,惹了事端让人带了话到京城里来讨主意。 傅嬷嬷只得这一子,男人是不争气的,还指望着儿子养老,又哪能不急,就跟原身告假回去处理家事。 然而这一走,就给了原身继母做坏的机会。 陈郄仔细听着,然后打断了傅嬷嬷的话,“具体可是犯了什么事儿?” 傅嬷嬷被问到,一时有些难言。 很明显就是不想说出来,陈郄也没客气,道:“也无非是吃喝嫖赌四样,嬷嬷与我这么多年,要彼此还不坦诚,倒还不如旁人了。” 这话说得严重,傅嬷嬷吓了一跳,忙道:“不是不想说给姑娘听,实在是怕污了姑娘的耳朵了。” 陈郄叹道:“如今我这境地,还有什么听不得的。”都把人往死里逼了,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傅嬷嬷听得心里心酸,道:“是嬷嬷对不住姑娘。” 陈郄暗想从职业的角度来看是挺对不起的,但从意外的角度来,这也防不胜防,何况看这嬷嬷对原身是真的关心,就是为了原身自己也得帮人一把,这也算是在帮自己了,“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就算这回没出事,别人有那样的心,下回也是要出事,怪不得嬷嬷。” 这一说,只是让傅嬷嬷更愧疚了而已,一双眼老泪又流了下来。 第002章 装可怜 趁着傅嬷嬷愧疚的机会,陈郄道:“儿子靠不住也就罢,嬷嬷以后就由我来养老,你我两人再惨,总归不会落魄到要饭去。” 虽然傅嬷嬷有把陈郄当条后路的意思,然而陈郄将这话挑明了说出来,就不得不让人更加感动了,特别是在心里知道儿子靠不住的时候。 “自当初在太太面前发过誓,老奴是愿意一辈子跟着姑娘的,也盼着姑娘日后不会嫌弃老奴。”傅嬷嬷擦干脸,连忙表着衷心道。 在没有退休工资的时代,一个劳动人民最担忧的也不过是老无所养,陈郄为了拉拢人也是拼了,“嬷嬷看着我长大,我也早当嬷嬷是长辈看,就是如今我什么都不记得,却也还记得嬷嬷。” 身边亲近的人,特别是像傅嬷嬷这种忠仆,素来是最不好糊弄的,这样的人与其让她怀疑离心,还不如冒险谋取这份忠心来使用。 傅嬷嬷并来不及多想,一脸震惊,“什么?” 陈郄伸出手指示意小声,跟着傅嬷嬷还靠近了些,“不瞒着嬷嬷,我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话都不敢说半句,等见着了嬷嬷心下里才放心下来。再听嬷嬷说话,就觉得哪听着都熟悉,就更觉得安心了。” 傅嬷嬷扬了扬身体,离陈郄远了些,然后仔仔细细的盯着陈郄看。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长的是哪般模样,骗得了谁,都是骗不了自己看了十几年的那双眼睛的。 然而面前这个人,除了眼底的神色让人觉得不太熟悉之外,其他哪都是印象中的模样。 长相、发色、眉毛、胖瘦、高矮…… 最后傅嬷嬷只得去拉陈郄的手,“姑娘得罪了。” 陈郄十分放心的伸出了手,让傅嬷嬷看到了她手臂窝上的痣后,才道:“嬷嬷现在可是信了?可否告诉我,我叫什么,这里是哪?” 装可怜是个技术活,然而自诩能文能武的陈郄对此却是手到擒来,根本都不用酝酿的,情绪一收一放,脸上带着的已经是淡淡的委屈,眼底盛着的是要掉不掉的泪水。 女人是心软的动物,上了年纪的女人更如是,更何况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傅嬷嬷忙把人抱在自己怀里,把怀疑抛在一边,安慰道:“我可怜的姐儿!可怜太太去得早哇,才留下姑娘受那起子恶人的欺负!” 根本不用陈郄多解释,傅嬷嬷就已经接受了她什么也不记得的这个现实。陈郄对这个所谓的古代不够了解,所以不知道傅嬷嬷为何会接受得这般容易。 首先,撞坏了头不记得事情这种病症,在古代称为失魂,有的自己会好,有些要吃药会好,有的一辈子都不会好了,这个因为传得多了,虽然得的人少,但在民众心里,也已经算是普遍,算不得怪事。 其次,这家男主子好歹算是个当官的,门户不说多严,但后院好歹也是能保证安全的,到底是在天子脚下。 最后,就算是当家太太算计,又从哪找来一个跟原身一模一样的孩子来,这还连身上的痣都吻合的。 傅嬷嬷接受得快,首先就想请了好郎中来给陈郄看病,看能否吃药吃好,又听说自家姑娘不肯吃药,就劝道:“我知晓姑娘心里气,可再气也不能害自己不是?老爷是个靠不住的,姑娘还有舅家在呢!他们还真敢逼死了姑娘不成!” 陈郄最怕吃中药了,忙道:“只是撞晕了头,哪到吃药的地步,就额头上敷点药就好。再说家里又哪来钱请好郎中。那不好的,还不如不请。” 傅嬷嬷想到此处就悲从心来,“想当初老爷也算是前途似锦,又哪知道家门不幸娶了那下作妇,不只不能兴旺家门,连姑娘母亲的嫁妆都捞在了手里。想这回那下作妇人拿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儿算计姑娘,想必是就冲着姑娘的嫁妆来的。” 陈郄听得眨眼,“嬷嬷可仔细跟我说说,也好拿出个章程来。” 这一说,就要从陈郄生母的娘家说起了,傅嬷嬷与陈郄缓缓道来,“姑娘你是姓陈的,字郄,还是当年姑娘外祖父取的名字,取得是傅家的发家之地名。” 傅家,也就是原身的外祖家,当年在京城也算是不小的官儿,原身的外祖父更是得先皇器重,死后被追赠一品。 傅家有三子一女,原身的生母是家中独女,与男丁一起排行排在三,皆是同母所出。 因在家中颇受宠爱,原身的外祖父在替原身的母亲选取夫君时就格外仔细,最后看中了家世不高但又才学不错的原身父亲,挑的就是家世低不敢拿捏自己孩子,又还需靠着妻族,在朝廷里两家也能守望相助。 而原身的父亲陈老爷出身不高,只乡绅人家,祖上读书最成器的也不过有个秀才,又父亲去世得早,跟着母亲守着家中田产过日子。 但陈老爷在读书上却颇有天赋,二十一岁那一年就中了举人,这般的年纪在举人里也算是年轻的,因此在前往京城来赴考的时候就被原身的外祖父傅家老太爷看中选为了女婿。 然后就是得中进士,入翰林,外调为官。 有妻族加持,陈老爷前程应当是顺风顺水的,已经迎娶了白富美,升官发财走向人生巅峰也只是时日的问题。 但也不知是不是运道不好,还是命中无官运,原主的母亲在生下原主之后没几个月就因病而亡,随后在陈老爷续娶的时候就出了茬子。 当年原主生母过世的消息传到京城傅家,傅家老太爷就给陈老爷相看了另外一门亲事,这一来是为了找个相熟的放心照顾自己失母的外孙女,二来是怜惜陈老爷才学,想要继续扶持。那位本该是陈老爷的新岳父,如今已经是吏部尚书,足可以看出当初傅老的眼光毒辣。 只计划也难免出个意外,当时陈老爷外放为官,万万没想到在出了妻孝之后,继室的位置竟也被人盯上了。 这回看中陈老爷的,乃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有一庶女,一直还没嫁出去,瞧着陈老爷年少丧妻出孝,就盘算了起来。 这顶头上司姓王,庶出的女儿就是如今的陈王氏。 时下续娶多要询问原岳家之意,何况岳家还早已书信与他相看好了高门,陈老爷自然是不肯应这边的亲事。 但最终陈老爷还是续娶了这位王家的姑娘,里头有哪般的故事时日已久难以考据,但进门的手段不算光明连家里的下人都知道。 当时原身的祖母尚在,陈王氏进门自然不敢做怪,等原主长到三岁出了母孝,怕被人教坏,又被傅家老太爷要到了京城放在身边教养。 一直到原主八岁之时,傅家老太爷过世,傅家几房人必须得回乡守孝,原主才被送回陈家来。 原主是在京城高门里长大的,自然养了一身的心高气傲,虽然继母处处不如人意招人厌烦,但有祖母庇佑,日子过得也还算顺遂。 然,这顺遂也不过十一,原身的祖母就因为年轻时吃亏太多导致身体一直不好而病逝,就此在陈家再也没人护得住原身了。 不说原主生母的嫁妆这一下子落在了继母手里,就说此回原身的继母算计原身,把自己娘家侄儿放进了原主的院子,还倒打一耙说原主跟继母的侄儿有私情,可恨原主那爹陈老爷糊涂得很,竟也是信了,这才逼得原主为自证清白撞死了过去。 当然,这个也是傅嬷嬷从下面人嘴里知道的,陈王氏虽然如今在后院里大权在握,但傅嬷嬷以前也帮陈家老太太处理过家事,在仆人里也有几个忠心的。 “如今谁也靠不住,姑娘可怜,被逼到如此境地,就只有给大舅爷写信求助了!否则下一步,那恶妇岂不是要把姑娘许配给那下作的东西!”傅嬷嬷愤愤道。 傅家的大老爷,也就是原主的大舅舅,在出了父孝之后复出选了外放官,如今官居四品,要比陈家老爷这七品强上许多,傅家如今也大房这一脉混得最好。 自家姑娘出事,傅嬷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傅家大房求助。 然而陈郄想得却多了一些,“嬷嬷,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傅嬷嬷道:“姑娘只管说就是。” 陈郄道:“若是舅家靠得住,我那继母又如何敢如此算计我?嬷嬷还是多与我说说舅舅家里的事,否则这贸贸然的前去求助……” 这里面自然也有故事,傅嬷嬷就又与陈郄说了起来。 当初在傅老过世之后,傅家三房人扶灵回乡守孝,当时陈家有老太太在,两边虽是因陈王氏而冷淡,因着有原身在,也是有往来的。 然而等着陈家老太太一过世,陈王氏一掌权,两边的联系就彻底的断了。 亲戚之间的情义,靠的都是走动,虽然有原主在,但陈家还真算不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能让原身外家倒贴着往来。 如此,原身在陈家的位置就显得尴尬了些,也是继母为何敢如此算计原身的缘故。 陈郄听得奇怪,道:“虽是做媒不成,但也不至于结仇?” 傅嬷嬷暗叹自家姑娘就是失魂了也还没糊涂,就低声道:“自然不是的,实在是这王家,当初跟的主子,跟姑娘外祖父不合!后来,姑娘父亲回京,还是走的那一位的门路调回京城里来的。当初也就看在老太太和姑娘面上,不然——” 要这么说,陈郄就明白了,生意不成仁义在,要只是做亲不成,换在哪也不至于绝交,也就这种政见不同,在京城这种风暴眼里,换在哪朝哪代,都是要你死我活。 王家跟傅家政见不合,当初陈老爷才不愿意娶陈王氏,然而娶进门了就代表着站了队,所以原身才三岁就被带回外祖家养着也不奇怪了。 这般,陈家冷淡了,傅家的确不会多往来。 第003章 想法子 陈郄叹道:“要是如此,嬷嬷何必说向舅舅求救的话来。” 若傅家有半点看顾外甥女的意思,想来陈家也不敢如此对待原身,继母这般做了,也是因傅家跟陈家断了关系。 傅嬷嬷忙道:“自老太太去后,姑娘以往每年都有让人捎信回舅家,虽是两家都不再见礼,可姑娘到底是太太唯一的孩子,就是傅家大舅爷怜悯,写信来诘问一二,想来老爷也要思量思量。” 陈王氏这人傅嬷嬷是不指望变好的,便想着还不如从陈老爷那入手,让陈老爷知道傅家还记着自己出嫁女的女儿,才好不让陈王氏磋磨。 这自然也是好心,也十分有可行性,陈郄就道:“那这几年舅家可有过回信?” 傅嬷嬷顿时不语,两家没有了明面上的往来,这千里迢迢的带一封信何其困难,自然就没有回信了。 见着面前的嬷嬷面色黯然,陈郄觉得自己也挺心软的,换她安慰傅嬷嬷了,“许也是带信的人没带到也说不定,大舅舅靠不了,闹不准二舅舅三舅舅能行,也不知如今他们当着什么样的官,坐在了什么位置上?” 东家不亮西家亮,傅嬷嬷心中闪过这个想法,就道:“姑娘的二舅爷,如今六品,也是外放为官,只是在十分偏远的梧州,若是送信的话,只怕更是走不到。三舅爷如今还只是秀才身,一直在祖地守着祖屋,太太还在娘家之时,带小舅爷的时候也多,两姐弟的感情也是极深的,只可惜三舅爷这些年实在是有些不争气。” 小儿子被偏爱纵容,就没上面的两个兄弟出息,这也是常事。可当年的情分深也没用,这位三舅爷想来也不怎的在意自己姐姐唯一的女儿过得如何,两边也没往来,不然傅嬷嬷也不至于没有第一时间说到他。 何况三舅爷没个官身,就是来给人主持公道,也怕讨不到好来。 陈郄却是想得多一些,道:“这位三舅舅为人如何?” 不出息自然就是为人不怎么样了,不然傅嬷嬷该说的就是为人本分忠厚之类的话,“三舅爷自幼被宠爱,就有些纨绔秉性,后来姑娘外祖父过世,三房人分了家,本也是均分的家产,也就三老爷败得快些,前些年倒还找人来向姑娘打过秋风。姑娘当时气急了,给了些银钱就把人撵了出去,从此就没人再上门过了。” 陈郄道:“莫不是三舅舅有些耗钱的癖好?” 有钱人,也不是说手里有钱就能花出去的,事实上要花钱也没那么容易。 傅家看样子家底不薄,分成三份也少不到哪去,能败到找外甥女打秋风的地步,想来是耗费极大的癖好了。 且这般的癖好,也未必不好。 陈郄这般一问,傅嬷嬷就把知道的全说了,道:“三舅爷自来喜欢美玉,只是品鉴却是不行,常被人哄骗,当初舅家两位老爷让三舅爷留在祖地,也有约束小舅爷的意思。” 玉石这东西,喜欢就值钱,不喜欢就不值钱,能作假的地方太多,有时候只要雕工好,其实真假倒也无所谓。收藏嘛,就图个喜欢。 不过从傅嬷嬷的嘴里说的来看,自己这位便宜的三舅舅,也就是个败家不要脸好糊弄的主。这样的人,现下里自然也靠不住,还不如傅嬷嬷说的朝大舅家送求救信得救的可能性大一些。 陈郄心里想着,道:“那嬷嬷与我说说这王家的事情吧。” 一穿越就遇到被人算计,想解决也还得要先把该收集的信息给收集到了,要能找到对付王氏的办法,倒是一了百了。 要说到王家,傅嬷嬷就神色鄙夷起来,“王家并非什么高门大户。” 这一点陈郄倒是明白,王家要是高门大户,王氏也不至于在自己的后院里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想想着事情要是闹大了,陈家有什么脸,陈家没脸她那几个孩子会有什么脸。 在陈郄看来,陈王氏就是个十足十的蠢货,别说出身大家,要出身稍微好一点,也做不出来这种蠢事。 傅嬷嬷见陈郄点头,就继续说到王家的出身。 王家的出身,其实跟陈家还挺配,也都是乡绅出身,家中些许良田,靠着田产几代读书。 不过王氏的父亲在考运比不得陈老爷,等到四十上的时候才侥幸得中同进士,连翰林都没资格选,直接挑了外派官。 然而王氏的父亲比陈老爷更会钻营,当初投靠了也极得先帝喜爱的一位重臣,替人做事消灾自然也有回报,在仕途上上升得极快。 王氏的父亲官声不好,家里也是一团糟,当初还只在乡间时就讨了小老婆,也就是王氏的生母。 正室是乡间出身,小妾也是乡间出身,乡里的妇人多彪悍,王氏父亲又是个在内宅上拧不清的,这样的后院完全可以想象会乱成什么样。 王氏上面还有一个同胞的哥哥,那妾室也因生下男丁,自以为腰杆挺得直,跟正室闹得极厉害。 也是等到王氏的父亲中了进士选官,正室后来有了诰命在身,妾室才知道妻妾之别,然而那时两方已经势如水火。 就是这样的环境造就了如今的王氏。 陈郄上辈子那个家,也是从无到有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倒是极能明白一时富贵人家的子嗣教养问题。 一时富贵之家,为了护住自己已得到的富贵,为了再往上一层都已经耗尽了全力,又哪来心思琢磨孩子的教养,最后辛苦打下的富贵守不住也多由子嗣不佳而起。 如王家这般的,妾室跟正室互相别苗头,正室不会想着妾室的孩子好,妾室自然也不信正室会为了自己孩子好,又都是乡里出身,见识浅薄,养出的孩子也就王氏这般的水准了。 就像她,长了许多年,就算外公家教养不差,跟着亲爹混多了,其实也是个不讲究的,非好人。 “这么说,太太当初嫁进门来,手里也该有些嫁妆才是,怎么还贪我娘的嫁妆?”陈郄奇怪道。 好歹看样子是个贪官爹,怎的还跟穷了几辈子似的,这也太费解了。 傅嬷嬷解释道:“姑娘哪知道这人心里的险恶?不说太太的嫁妆当年不低,就说这位当初嫁人之时嫁妆看上去也不薄。可再不薄,也不能日日铺张浪费不是,何况也还有下面小的要操持?这上上下下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总得有个生钱的门道才行。那一位,当年生母跟嫡母闹得乌鸡眼一般的,哪会让她带什么营生过来,就是那份嫁妆都许多动不得,所以这才盯住了太太的两间铺子和田产!” 这两样可是好东西,陈郄听得有些兴趣了,道:“那她可有胡乱处置?” 傅嬷嬷道:“太太的嫁妆,当年就封存了,可自老太太去之后,钥匙这些都落在了她手里。死物这些想来也没剩下多少了,田产铺子这些倒还好,地契房契这些当初都写在的傅家名下,要卖那也得姑娘你和傅家舅爷们出手才行。只是田产地契虽是过了官府的明路不能由她买卖,可管着这些的管事,如今却是全数换了她的人。” 京城里的两家铺子,这也不算少了,可看看自己住的屋子,陈家就不像是有家底的样子,那每年的收益王氏都用在了哪? 想到之前傅嬷嬷说的王氏那侄儿,陈郄就道:“王氏的父亲,如今官居几品?王家也在京城?” 傅嬷嬷见陈郄是真全忘了,不由得越加心疼,道:“王家?王家如今又算得什么?早滚回祖地去了。” 陈郄没想到是如此,“嬷嬷与我说说。” 王氏的父亲当年跟着的重臣,后来被人扳倒,王氏的父亲作为狗腿子,自然是被牵连。 重臣倒霉流放,王氏的父亲倒是死得及时没连累家人,但全家不得不滚回老家去。 家里的男人死了,王氏的嫡母自己也有儿子,儿子也长成人了,对上一直不对付的妾室一脉可想而知命运如何。 王氏的生母可怜,生了一子一女最后也是被卖的命,等着再被自己儿女找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块牌位了。 而王氏的兄长,也被嫡母分了家出来,因是庶出又不如嫡母笼络族人的手段,分到的家产薄得可怜,在祖地还倍受人奚落,只得带着妻子儿子来京城里投靠大小算个官夫人的妹妹。 后来没多久,王氏的兄长就在京城里惹了祸被人打死了,对方也不过是个浪荡儿,虽然最后被流放,但王氏兄长的寡嫂孤儿无依无靠,就此赖住了王氏。 这般的人家,自然是没有正经人家愿意嫁的,何况王氏娘家的侄子跟嫂子眼界也还高,想娶个官家女,王氏算计原身的原因有为了嫁妆,未必没有满足自己侄子跟嫂子愿望的想法。 傅嬷嬷知道得多,就挑挑拣拣的把关于王氏侄子的事情说了些出来,也无非是些荒唐事,足以看出人品不行。 王氏的嫂子倒是想娶王氏的女儿,只是王氏也不傻,自己的女儿自然想嫁得好,还想要嫁好一些好帮扶自己的儿子,两姑嫂为此还闹过几回。 这些都让傅嬷嬷瞧不上眼,觉得自家姑娘是倒是几辈子霉,才遇到了这么位恶毒的继母。 陈郄却是在感慨,原身好歹是跟自己一个名儿,从傅嬷嬷嘴里得知性子也不算软绵,怎的就一时想不开要寻死证明清白。 不过想想,性子傲的人,一时激愤也是有的,换她脾气暴起的时候也管不了许多得先出气才行,也就倒霉了她,一来就收了个烂摊子。 但听傅嬷嬷说了这半日,陈郄又觉得,其实这摊子也不是多烂。 人一辈子要猖狂,要么自己有猖狂的本事,要么家中有猖狂的本事,她怎么看王氏的猖狂这两点都不占啊? 第004章 婚约 傅嬷嬷说得正起,恨不得一口气把王家的破烂事全给陈郄抖落个干净,反正王家的事儿吧,多年前都算官宦圈子里的笑话,谁都知道。 陈郄一边听一边想着该怎么收拾烂摊子,就听得门外敲门声,猜测是翠儿回来了。 “嬷嬷就先喝口水润润喉咙,翠儿该是把药买回来了。”陈郄也得先把这些消息消化消化了。 对傅嬷嬷而言,自然是原主的身体为重,哎了一声吼,在门外翠儿的声音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起身叫了人进来。 三两银子的药比原来的要好得多,药膏敷在头上凉丝丝的,还带着一股香甜味儿。 傅嬷嬷一边轻轻的给陈郄擦伤口,一边骂:“丧尽天良的东西,就是见不得姑娘好,说不得就是记恨姑娘有门好婚事,才这般作践姑娘!” 陈郄听得眼皮一跳,这还没完没了,“因为婚事?” 傅嬷嬷又叹道:“姑娘你放心,这点子伤口,就算是好不了,用头发遮一遮还是行的。” 旁边翠儿也跟着道:“嬷嬷说得对,姑娘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陈郄就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但被她们这么一说,反而放在心上了,但又不好在翠儿面前问,也是等着晚间里了,央着傅嬷嬷陪着一道睡,才打听出来。 傅嬷嬷跟陈郄说着当初这具身体的生母给定下的婚事,“两人在闺中就交好的,后来她家生了儿子,太太就生了姑娘你,那家调任路过老爷所属地,就约着两家互换了信物为姻亲,那家夫人是个慈爱人,这些年也多看顾姑娘,之前本已经打算请媒人上门来了。” 按照傅嬷嬷的说法,请了媒人上门,这边同意了,等着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后就是正式成婚,自家姑娘就能脱离苦海过上好日子,可哪料到出了这么件事。 傅嬷嬷跟陈郄分析道:“三品侍郎之家!要没有当初跟太太有信物,这门婚事哪可能?那杀千刀的,就是见不得姑娘嫁得好!” 陈郄倒是不怎么看好,道:“高门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嫁得好,那也要嫁妆充门面才行。” 傅嬷嬷这么一听,立即道:“姑娘就是聪明!老爷还想盼着升官呢!那家正好在吏部,到时候嫁妆自然不能简薄了,那眼皮子浅的,哪知道这些!” 陈郄嘴角一抽,都有些替自己这个便宜爹默哀了,娶个不靠谱的老婆拉后腿,难怪日子越过越惨。 这门婚事要论说,自然是不亏的,跟吏部侍郎有了姻亲关系,在官场上只要不糊涂,多少在考核上也占些优势,按资历提拔也不难,升官之后接着就是发财,多好的亲事啊,看样子就这么黄了。 陈郄奇怪道:“难道父亲就想不明白?” 要谁敢这么坏她前程,她铁定得把人收拾下去,可她瞧着这事儿也就她撞个头完了,后娘还好好的在那,也不知这便宜爹到底是怎样的人。 傅嬷嬷一听这句就更心疼陈郄了,哽咽道:“自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何况老爷只顾着儿子跟姨娘那一头的,没娘的孩子就是命苦哇!” 陈郄一听,乐了,穷得这德行了还有小老婆,难怪有钱日子也过得现在这般凄惨了。 “嬷嬷与我说说这姨娘吧。”陈郄就道。 她以前看,里面姨娘为了跟主母斗,不都四处拉同盟的嘛,怎的这几日她也没见谁来招揽一下,实在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要有个谁能来拉拢一下,她也用不着等到傅嬷嬷回来才打听到这家里的事儿了。 傅嬷嬷就把陈老爷的后院说了说。 陈老爷只有一个小妾,姓柳,据说是官宦之后,后来父亲犯法被抄家罢免,身份便一落千丈,订好的婚事也就跟着告吹。 而柳姨娘运气着实不算好,跟着父母回乡没多久,父亲就醉酒而亡,留下一家子孤儿寡母求生,更惨的是家里得用的男丁一死,又被族里的人欺负霸占了家产。 一家子大大小小都要吃饭,柳姨娘作为最大的孩子,最后一横心就给陈老爷当了妾室了,毕竟当初陈家也算不错,陈老爷也前途似锦。 柳姨娘进门生了一子一女,先有的三姑娘,年十一,后两年又生下了二郎君,年八岁,倒是跟王氏一样了。 要说王氏这秉性,连没娘的前头姑娘都容不下,自然也容不下小老婆生的,特别是男丁虽是庶出,却是可以跟嫡出一道均分家产的存在。 但架不住柳姨娘进门得老太太喜欢,当初还掌过家事。当然只是辅助老太太,不然这陈家笑话又得多了一桩了,傅嬷嬷特地又给陈郄说了这妻妾之别。 也是柳姨娘到底大户人家出身,虽是后来家中败落,但该学的也学了,又艰难度日过,这心机手段随随便便都甩了王氏几条街。 老太太在的时候,柳姨娘就借着老太太护住了两个孩子,还在陈家占据了一定的位置。 在那时柳姨娘跟原身的关系还不差,两人有来有往,就是原身也更喜欢做事有条理又更知礼一些的柳姨娘。 等着老太太过了身,两个孩子也不小了,王家娘家也落败了,柳姨娘又把孩子教导得比王氏的孩子要强上许多,又更得陈老爷的喜爱,自然各种维护。 王氏拿柳姨娘也没办法了,就是想立个什么规矩,如今陈老爷一句休了你的话都能让她吓得个半死。 不过等着老太太过世之后,柳姨娘就跟原身疏远了,因此在傅嬷嬷嘴里,对柳姨娘也没多少赞赏,多是忘恩负义的话。 人情冷暖如此,当初原身有祖母护着,柳姨娘要靠着老太太过日子,自然会对原身好,等着老太太没了,就是为了王氏能有个记挂找麻烦的避免自己孩子倒霉,柳姨娘也得把原身推出来挡枪,毕竟再得宠,陈老爷也不敢真宠妾灭妻闹大了,何况王氏到底是官夫人,她只是个奴婢呢。 看来整个陈家,就原身最好拿捏了,谁让外家不往来,也没个人撑腰,谁都要踩两脚,利用一番。 陈郄请了傅嬷嬷去休息,自己闭上眼睛也在心里琢磨,这摊子说好收拾,其实也不好收拾。 唉,总的来说,依旧是她命不好。 陈家主院里,王氏在身边丫鬟的伺候下靠在了床上,脸色沉沉。 伺候的丫鬟见王氏铁青着脸没说话,就赶紧退了下去。 王氏不是个好伺候的,以往嫁妆还没败光之时,伺候得好能有打赏,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如今王氏的嫁妆也差不多了,娘家也倒了,又不得老爷喜爱,还不收敛脾气,谁知道哪天就被老爷给休了。 跟着伺候的人,也不是那么愿意受委屈,这能躲的自然要躲。 也不过是老爷歇在了柳姨娘那里,这一年有多少回才会到太太这,太太心里也清楚,又何必回回都想作践自己这些下人来出气。 王氏的确是因为陈老爷睡在了柳姨娘那生气,还有今日里去庙里,竟也带着柳姨娘,或者说是就是为了柳姨娘才去的,这可才是最打脸的地方。 想着自己儿女比不上那个小贱蹄子的,偏偏她又拿捏不住这人,王氏在心里就暗恨。 以往她是庶女时,在家里是不讲究规矩的,然而也只有自己当了主母,才发现规矩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此时也没法了,自己娘家败了,陈老爷就越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两个孩子又不够出息,嫂子侄儿还在京城里等着吸她的血。 不是没想过再找个丫鬟开脸了给陈老爷好分了柳姨娘的宠,可像柳姨娘那把姿色的,如今她也舍不得拿出这么大笔银子去买,也要她有那运道碰得到有这般手段的来制衡。 也怪她太大意,当初仗着自己娘家的势,没把柳姨娘那破落货放在眼里,哪知道如今让人成了气候了! 还好…… 王氏睁开眼,正好伺候她的王嬷嬷从外面进来。 “打听得怎么样了?”王氏道。 王嬷嬷先给王氏请了安,“老奴见过太太。” 王氏抬了抬手,“嬷嬷起来吧,坐去。” 谁又知道当初在王家最没规矩不敬主母的庶女,如今连亲近的人都这般要讲究规矩。 不过王嬷嬷是从小带着王氏长大的,脾性相投,心里有抱怨,更多的还是依着王氏的,等着王氏叫她坐了,这才道:“回太太,打听到了。” 王氏点头,又眯着眼睛听。 王嬷嬷道:“大姑娘这几日都没闹腾,等着傅嬷嬷回来之后,两人关了门说了许久的话,夜里还让傅嬷嬷留宿在了屋子里。听说傅嬷嬷找人让翠儿找采买的买了玉肌膏回来给大姑娘,还给了半两银子的赏钱!” 半两银子当初王嬷嬷不会放在眼里,但如今陈家日子难过了,她下面还有一家子要养活,少不得有些眼红,言语里也就带了出来,想着让王氏心里对陈郄更加不满。 王氏听得冷笑,“就她撞破那深的口子,别说玉肌膏,就是玉芙蓉拿来也白用!” 玉芙蓉是内造的生肌良药,太医院每年只得三十余瓶,除了后宫的主子,剩下的也只有几家一等重臣勋贵家中才得赏赐,王氏自然是没见过,然而却是向往久已,就此拿来嘲讽陈郄,更觉得痛快。 王嬷嬷在一旁帮腔,十足恶意道:“太太说的是,老奴瞧着大姑娘那婚事,想来也有波折的,也真是可怜。” 高门大户娶妻,对容貌也有严格要求,陈郄如今额头有伤,就是容貌有损,说是残也不为过,王嬷嬷这话之恶毒可见一斑。 王氏心里也高兴了许多,她自然是不想让陈郄嫁得比自己女儿好的,但更多的还是为了陈郄生母的嫁妆,要陈郄跟当初生母与她订下的人家成了,高嫁嫁妆自然要得丰厚,否则就是在看不起对家得罪人了,要陈家出了那么一大笔嫁妆,以陈家现下的光景,日后她的一双儿女还不得喝西北风去?何况两边关系向来不好,也不指望陈郄嫁得好会拉扯自己的两个孩子。 想到嫁妆,王氏又想起了陈郄现下手里的东西,不由得骂道:“红绫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趁着那老虔婆回去,怎的就没能把钥匙要过来!” 第005章 撵人 当初老太太过世,王氏就快速的把老太太的东西全部霸占了过来,陈郄生母的嫁妆自然也都被她拿在了手里,然而陈郄手里却还有当初外祖父分给她的,老太太平日里给的,加起来也是不小的一笔,所以傅嬷嬷一遇到大事儿,才一打赏就敢给半两银子。 这笔东西,王氏是早都眼红,以往倒也厚着脸皮去要过,然而傅嬷嬷却是个厉害的,动辄拿傅家说事儿,让自己被陈老爷骂过两回才作罢。 这回因傅嬷嬷家出事,王氏就吩咐了让红绫定要先将陈郄那些箱笼的钥匙拿到,再悄悄看一看陈郄到底有多少私房,也好进一步把东西弄到手里。 哪知道红绫就是个没本事的,跟了陈郄这么多年,还年纪比翠儿大,也没能把事情办妥。 王嬷嬷立即道:“太太大可放心,咱们总不急在一时,只要大姑娘的婚事拿捏在太太手里,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 王氏心里这才有舒服了一点,对陈老爷睡在柳姨娘那也不那么介意了,道:“那蹄子的婚事听说当初互换了信物,那家人还倒真把人当儿媳看了!哼,总得找个机会把事情办了!” 想高嫁,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不过也不知如今那贱蹄子毁了脸,自己女儿有没有那个运道?这么一想王氏又不太想毁了两家的亲事了,换一个倒是更好。 也实在是柳姨娘太难缠,眼瞅着她那一对儿女还出息,王氏心里也急。 柳姨娘身边的那个丫头还好,儿子要是出息了,自己儿子日后还能有什么用,陈家也没多少家产拿来分了,要庶出的比自己生的嫡出的强,日后自己这个嫡母到时候难不成还得看她们母子的眼色过日子。 要说一般有规矩的人家,主母都不太会担心这种事,庶子再出息那也是嫡母的儿子,得把嫡母供着,庶子混再好,一个不孝就得被参倒霉。 可惜王氏出身在不一般的家庭,妻妾斗的环境和出身造就了她的奇葩思路,总觉得庶子混出头了,她跟自己儿子就得倒霉,然后就想着要给自己儿子一个保障。 这个保障,王氏以前偶尔也想过,现下里却是认真的在想了,要是她的女儿嫁到了侍郎府上去,不说提拔自己夫君会让自己更得陈老爷看重,就是自己的儿子,也有个能干的姐夫家当靠山也绝对强过柳姨娘生的那个贱种去! 这么一想,也是挺美的,王氏在心里下了决心了,这件事总得试一试! 陈郄还不知道王氏算计原身一场,霸占人嫁妆毁人亲事,连原身的零花钱都不想放过,这会儿又想作怪了。 因傅嬷嬷回来,陈郄这院子就像有了主心骨,比起前几日,都要有规矩了许多。也是有傅嬷嬷在,陈郄也开始多开口了,只是一开口就是要撵人。 “嬷嬷,红绫心术不正,还是打发了吧。”陈郄第一个要打发的就是红绫。 干服务这一行的,也得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就红绫这几日伺候她来看,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主子,自己是奴仆了,且还有些小动作,陈郄一直看在眼里,只是没机会发作而已,如今有能用的人在身边,这等包藏祸心的早打发早好。 傅嬷嬷也不喜欢红绫,却有些为难道:“红绫是周嬷嬷的孙女,姑娘这要打发了,只怕……” 只怕要打发走两个才行,然而自家姑娘身边拢共才两个嬷嬷,傅嬷嬷是不想伺候陈郄的人少了的。 陈郄倒不在乎自己身边的嬷嬷丫鬟多少,她从小独立自主习惯了,被人伺候的地方不多,就道:“那就一道送走吧。” 傅嬷嬷顾虑道:“那谁来伺候姑娘?” 要陈家还有点底子的时候,换两个人倒也容易,可如今日子不好过了,让陈郄身边伺候的人少了,就难免不够精细,王氏可不会那么好心给陈郄找得用的人来。 陈郄不觉得伺候人的少了有哪不好,道:“嬷嬷你也知道,一个当着我的面都想抢箱子钥匙,一个纵着外人进了我的院子,这样的人有跟无有什么差别?” 两个吃里爬外……其实也算不上,毕竟给她们祖孙银子的还是王氏,但谁也不想在身边留个随时给自己拖后腿顺带插刀子的人。 傅嬷嬷本想说若是自己有事不在,周嬷嬷好歹能顶一顶,但想着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这些事,又觉得自家姑娘说得没错,就道:“姑娘要是不喜欢,打发了去就是。还有周家的一家子都在府上做事……” 陈郄打消傅嬷嬷的顾虑道:“嬷嬷。她们是下人,我是主子,再不受宠那也是主子。就算他们记恨,能对我做什么?敢给我下毒,还是敢把我卖了?再者,她们本也是太太的人,嬷嬷总不会觉得她们是收拢得来的吧?” 傅嬷嬷被陈郄说服了,就道:“要那边再打发人来?” 周嬷嬷原来就在陈郄这里伺候,红绫是后来王氏送过来的,送来就有监视的意思,所以原身也从来没信任这个人过,陈郄把两人打发了,王氏不会再送两人来给陈郄使唤,但肯定会再送一个丫鬟过来想贴身伺候陈郄打听陈郄的一举一动。 陈郄就道:“不收就是,就说家里如今艰难,身边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她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确保身边的人都是忠心的,旁的还得等日后再说,陈郄又道:“把外面伺候的两个丫鬟升一个进屋。” 还是要防着王氏非要把人放在身边,得先把身边的位置给填满了再说。 要陈郄说,家里都穷成这般德行了,也就别讲究了,一人身边两个丫鬟一个嬷嬷就够使,多余的裁出去,一月下来也要省些银子。 转眼一想到王氏花的银子说不定是原身生母的嫁妆,陈郄都不由得替人心疼,琢磨着这嫁妆要怎的才能拿回来。 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陈郄也想不出更快的法子来,也就先让傅嬷嬷把周嬷嬷跟红绫给打发了,又提拔了在粗使丫鬟里的一个叫成儿的。 成儿是个包子脸,在屋子外伺候的,皮肤带着点小麦色,今年不过十四,但身体扎实,自十二进府来就在陈郄的院子里伺候了,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反正要比在家里饿肚子的强。 得知自己被自己姑娘提拔当了贴身丫鬟,自然是高兴不已,忙着进屋给陈郄磕头。 “奴婢谢姑娘。”贴身丫鬟的月银要多上二百文,还有平时赏赐的之类,陈郄一直都比别的姑娘对下人要大方,成儿是谢得真心诚意。 自己院子里有几个人,陈郄之前也都清楚,成儿每日做的事情不少,却从不埋怨,也不跟人拉帮结伙,这样的品行就极好,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听翠儿隐约说过,当初原身被冒犯之时,成儿比旁的两个要强,跟着她一道阻拦过。 这有恩自然就要赏,有过就要罚,这才是管理之道。 陈郄不喜欢人磕头,但也不能太过标新立异让人看出与原身有异,就等着人磕了一个头就让起了身,“起来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对身边的人别的要求没有,就只有两个,管好自己的嘴,对我要忠心。做不到这两点,也别想着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就跟前头周嬷嬷祖孙一般,别留在我院子里!” 这话让成儿觉得浑身皮一紧,立马表忠心道:“姑娘放心,奴婢都知道。” 成儿没有多少心眼,但也看得明白这府里的局势,陈郄是原来太太的女儿,外家又远了,跟现在的太太和柳姨娘相比,的确是不算得势,可不得势那也是主子,且是个会善待下人的主子,这当下人的也管不得什么得势不得势,但谁的身边好当差,就想去哪。 才提拔当贴身丫鬟自然是要先看先学,无非是跟着翠儿给翠儿打个下手,并不算难。 陈郄吩咐了翠儿几句,就让人带着下去了。 不一会傅嬷嬷回来,与陈郄道:“姑娘,那两祖孙送到太太那去了。” 陈郄请傅嬷嬷坐了才道:“可有为难嬷嬷。” 傅嬷嬷抚着袖口坐下,笑着道:“姑娘也太小看我了,处置这两个人还是行的。” 王氏也没想到陈郄会直接了当的把周嬷嬷跟红绫给丢了来,理由还好得很,说是家中用度艰难,身边不用那么多人伺候,又打听到自己就升了大丫鬟进屋子,连她再送人去的机会都没有。 “没用的废物!”王氏怒道。 王嬷嬷脸色也难看,却不得不在一边劝道:“太太何必跟大姑娘计较,不要就不要,太太还省了两个人的月钱。” 王氏脸气得发红,“那两个一年月钱才多少,那小贱人手里的才是大头!” “可太太,今日我听傅嬷嬷说,说是傅家两位老爷就要回京述职了。”王嬷嬷提醒道,难看的脸色下面也带着些恐惧。 王嬷嬷是跟傅嬷嬷交接周嬷嬷跟红绫的人,在傅嬷嬷那可吃了回挂落。 她虽是王氏身边的人,可傅嬷嬷一家子都在外头是良民身份随时可能会跟傅家联系,一句傅家出口她都不太敢得罪。 何况就如傅嬷嬷说的,外省官五年回京述职一回,这还有几月,傅家的大老爷跟二老爷就要回京,到时候得知陈郄在陈家的处境,想来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管一管。 王氏是陈老爷的续弦,给老太太守过灵送过终,要休也不容易,她这个当下人的,要被推出来当个顶罪的可就容易了。 可她再是下人,一家子都捏在别人手里生死不由得,却也想给自己一家子打算。到此时,王嬷嬷倒有些羡慕傅嬷嬷了,跟的主子脾气好,日子就是要比她要好过得多。 第006章 论婚 王氏听到说傅家老爷要回京的消息身体也是一僵,傅嬷嬷是陈郄身边最得用的人,她在老太太走的时候就打算处置的,然而这一来傅嬷嬷的卖身契一直没能从陈郄那要过来,这二来傅嬷嬷也没找她要月银,走的是陈郄自己的手里的银子,又被傅嬷嬷当着陈老爷的面用傅家老爷威胁过,因陈老爷不允,才一直留到了现在。 如今傅家的人要回来,虽然两家已经没了往来,但要是陈郄上门去求救,难不成傅家不会管? 这个王氏可不敢赌,王氏一抚头,也不纠结陈郄手里的东西了,阴着脸看着挡住小门的帘子道:“这可不成,咱们得先把人弄出去了,傅家才不好插手!” 有傅家在,别说要陈郄手里的东西,就是陈郄生母的嫁妆,说不得都要保不住,如今陈家可是得靠陈郄生母的嫁妆过日子,没了嫁妆跟一般老百姓也没区别了。 王氏一咬牙,道:“让丫头在二门守着,要老爷回来,就说我有急事寻他!可千万别被那头姓柳的贱人给拉过去了!” 至于周嬷嬷跟红绫,王氏也心里厌烦,嫌人没用,道:“大姑娘不要,就遣回去!咱们家里也不养没用的东西!” 能把人快点处置了,也不用再弄眼线过去了。 陈郄得知王氏把周嬷嬷跟红绫遣散了去,也就一笑,继续跟傅嬷嬷道:“关于婚约的事情,傅嬷嬷能不能再仔细的给我说说?” 傅嬷嬷点头,与陈郄仔细说来。 当初跟陈郄的生母傅莹的生母交好的闺中密友姓赵,单名一个蓉字,也是有了好几代底子的书香门第人家,后来嫁了如今的吏部侍郎冯道学,生有二子一女,长子冯青就是跟陈郄有婚约的人,如今已经是童生,据说过两年就要下场考秀才。 两家在陈家没回京之时并没有往来,但当初原主在京城外家住着的时候却是往来频繁,后来各种变故之下,冯夫人也一直没有说要撕毁婚约过。 两家定下婚约之时,家世相差不离,都是新科进士外放为官前程似锦,如今一个是吏部侍郎,一个是七品末流官员,这门亲事就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但读书为官人家信守承诺,即便如此,这门亲事也还算数,要真嫁陈郄自然也嫁得进去,且对陈郄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陈郄听傅嬷嬷说完婚约,伸手摸了摸扎着手绢的额头,最后叹了口气,道:“嬷嬷,这门亲事算了吧。” 傅嬷嬷脸色一变,“姑娘说的什么胡话!” 陈郄指了指额头,根本就不用把理由说出来。 傅嬷嬷心里也发苦,嘴里却是道:“不过是磕磕碰碰了一下,迟早会好的。” 就是换现代,要没有手术,自己额头上的伤口也会永远有痕迹下去,迟早会好这话也不过是在安慰人。 但陈郄谋算的却还是其他,“就算不说头上的伤,就我这般的家世,与冯家有何助力?” 大户人家联姻,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她曾经所处的现代,为的都不过是资源的互换与重组,所谓真情真爱,在□□裸的利益面前,那都不过是个笑话。 傅嬷嬷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道:“两家都交换了信物的,这也是姑娘唯一的出路了。” 门不当户不对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但只要过门生了儿子,坐稳了正室的位置,这日子就能过下去,也总比被王氏胡乱配人的强。 “况舅老爷们也快回京了,只要拖到那个时候,姑娘这婚事就稳当了。”傅嬷嬷又道。 陈郄摇头,“嬷嬷你也说过,我在舅家之时,冯夫人跟舅家多有往来,然而我回陈家之后,联系就没了,也是等陈家到了京城,这才又重新有往来,然而这往来也不够频繁是不是?” 傅嬷嬷点头,“是。” 陈郄就道:“如此嬷嬷就该明白,冯夫人跟我母亲当初的确姐妹情深,所以就算现在也还愿意承认这一桩亲事。可承认跟欢喜从来都是两回事。当初我住在舅家,她来往频繁,等我回到陈家连半分信都不曾有,再到现在同在京城往来不多,就足以说明了冯夫人心里的想法的。冯夫人与我母亲定下婚约,自然不只是因两人感情好,怕也有外祖父位居高位的的缘由在。如今外祖父早已仙去,我与舅家感情又不深,且父亲还一直位居低位不得志。一家之长子从来都要担起门户,要娶了个对他对家族没有助益的妻室,是多大的损失,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到时候这笔帐要算的话,怕冯夫人只会记在我的头上了。” “与其进门当个不受宠的媳妇自己把自己给郁闷死,何不卖冯夫人一个好,好让她对我心有愧疚,愿意护我一二,也总比身边没人可靠的强。再者,我若不先出手先得了冯夫人的庇护,等着太太出手,让冯夫人顺水推舟了断了这门亲事,到时候才是叫天天不灵了。”陈郄盘算着道。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陈郄见得多了,论低嫁就说她在现代的父母,好在她母亲家世尚可聪慧独立能够及时抽身,说高嫁如她继母那般苦心筹谋二十年又如何,最后在她父亲眼里也不过是个弃之如履的保姆。 更别说别家那些高嫁的儿媳妇在男人面前在婆婆面前的那副怂样,这种日子陈郄自认为她可不愿意过。 傅嬷嬷知道陈郄说的全都是道理,也是实话,却还是忍不住道:“舅老爷就要回京了呀,姑娘。” 陈郄笑着道:“嬷嬷,舅爹也不是亲爹啊。” 亲爹都靠不住,何况舅家,人一辈子能永远靠的只有自己,要原身舅家靠得住,她何必谋划冯夫人的愧疚之情。 无势就要借势,这借势也要考虑借得到还是借不到,这位还愿意跟陈家有点往来的冯夫人,可比断了往来的舅家靠得住多了。 傅嬷嬷见陈郄如此坚定,也不再劝,就道:“那姑娘想要如何做?” 陈郄也不瞒傅嬷嬷,“也不是我想如何,而是太太想如何。” 傅嬷嬷一听,怒目道:“她敢如何?” “我听嬷嬷说我的两个舅舅就要回京述职了,要我有靠山又怎好拿捏,怕太太心里也开始急了。她从来都不敢让我去死,不然我娘的嫁妆岂不是要还回去?可她却敢把我在舅舅回京之前嫁出去。等着我嫁了人,我就是找舅舅家给我出头,舅舅家可会?”陈郄笑着道。 如今一切起因说多少最根本的也不过是利益,继母算计她,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因为嫁妆。 古代嘛,能掌控儿女的,也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着她嫁了人,嫁妆给出去了,不论是多少,她舅家怕也不愿意给她出头。 其中缘由,也无非是到现代还有的劝和不劝离的想法,更涉及他们利益的是,要给她出了头,这门婚事必然就不成了,又得罪了她娘家让她不得回,那岂不是也要接回她养着她? 她之前可听人说过,在古代妇人离婚没什么好名声,还挺受人鄙视的,她是怎么看都看不出她这两家舅舅有护她的心来。 傅嬷嬷听得满脸心酸,不由得愧疚道:“姑娘!” 陈郄看傅嬷嬷的神色,心下也为原身可怜,所谓至亲,竟还不如一个奴仆有情义,道:“嬷嬷也不用心疼我,这路是人走出来的,我也没那么认命。” “舅舅家就算不会管我的闲事,可只要冯夫人愿意护着我,想来等两个舅舅回京时候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到时候太太还能耐我何?”陈郄对着傅嬷嬷挤了挤眼。 拿一桩不好的婚事换一个能救自己的人情,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对傅家而言,这许是胁迫,但只要能先摆平目前的事情,傅家喜不喜欢自己,陈郄才不在乎。 等着解决了目前的危机,下一步该如何,那也得要此事之后了,毕竟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几近于无。 陈郄吩咐傅嬷嬷道:“此事要尽快处置好为佳,早一步就能早一步掌握先机。” 傅嬷嬷下定了决心听陈郄这么一回,就道:“不如奴婢出府去寻冯夫人一回,把姑娘的处境说一说。” 陈郄点头,“退婚之事,定要先说。嬷嬷说了,冯夫人自会问,再说我的处境,想来更能得冯夫人怜悯。” 陈郄与王氏都在婚事上有所算计,等着傅嬷嬷借口出府那一日,王氏的侄儿与嫂子也到了。 王氏的侄儿名唤王奎,虽是当着吸血虫吸王氏的血,但也不怎的胖,反倒有些瘦,只是一张脸五官十分的普通,跟个瘦猴子似地难看,且没有半点富态的模样。 王奎的母亲出身不好,娘家也被夫家连累,这些年也就靠着王氏过日子了,虽在京中这日子过得还算惬意,不过要说日子再好,人也有自己的难处。 王氏嫂子的难处就是,自己儿子读书不成器,整日在外头乱晃,她也就想着娶了自家姑子的女儿好能一辈子帮衬自家。 但这种事,用脚趾头想也都不可能。 王氏是什么人? 不说王氏心高气傲,不可能把自己女儿低嫁,就算是低嫁,那也得矮子里拔将军寻个最好的,王奎就算是自己侄儿,那也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在远近亲疏上,王氏脑子还在,没觉得侄儿比女儿珍贵了。 也好在,王奎看中的是陈郄,而不是自己的女儿宛娘,虽原因是陈郄比宛娘长得好看一些,但只要不用自己女儿去填娘家侄儿这个坏东西,王氏对陈郄的容颜就少了两分不顺眼,多了几分嘲讽。 再好看,那也得被自己嫁给一个废物。 不过,好歹嫁的也是自己侄儿,也不算一门坏的亲事了,王氏又觉得自己与那些恶毒继母相比,到底是厚道了许多。 第007章 柳姨娘 王奎得知王氏同意了自己跟陈郄的婚事,顾不上脸色难看的母亲,忙上前给王氏作揖,笑嘻嘻道:“多谢姑姑了!侄儿就说姑姑是对侄儿是最好的!” 旁边坐着的王奎亲娘脸色更难看,王氏是对自己儿子最好的,难道自己对儿子就有坏心? 她是不想自己儿子娶个明显是被王氏随意处置的陈郄娘,陈婉娘也的确不如陈郄娘好看,但好歹是王氏的亲女儿,不管是嫁妆还是日后前程,王氏总不会抛下不管。 可娶个陈郄娘能有什么? 陈郄娘舅家倒不错,但早就跟陈家没往来了,陈郄娘在家里也不得陈老爷喜爱,更别说陈郄娘生母的嫁妆能落在手里的肯定没有多少。 这样一门亲事,除了陈郄娘长得比陈婉娘漂亮还有什么?也就自己儿子跟入了邪一样。 王氏保密工作干得好,王奎母亲如今还不知道陈郄娘已经毁容了,连漂亮如今都得打折扣。 王氏看着脸色难看的嫂子心里也鄙夷,她嫂子的打算她岂会不知。 这些年她养着他们母子,花费了这般多的银子,就是养条狗也都会对自己摇尾巴了,也就自己这嫂子欲壑难填,竟是想娶自己女儿。 要不是看她给自己哥哥留下条香火,王氏压根儿连人都不想见。 回头见王奎欢喜的模样,王氏心里也高兴,陈郄娘差是差了些,可也算是官宦之后了,十分符合自家嫂子当初提出的条件,想来就是拒绝也找不到理由来。 而自己也不用再担心陈郄娘的嫁妆,可不是一举两得。 至于陈郄娘配不配得上自家侄子,只要先把嫁妆的事情盖过去了,自己侄子再娶一门又如何? 不过官宦之家就别指望了,这一点自知之明王氏倒是替自己嫂子代有了。 傅嬷嬷回来,自然就知道了王家母子上门的事情,心下里一骇,忙道:“他可是来寻姑娘过?” 陈郄摇头,笑着玩手里的白石棋子,“嬷嬷放心,我额头上的伤未好,要是让人见了不喜欢了,她还如何打算?想来在把我嫁出去之前,都不会再有之前的事了。” 傅嬷嬷咬牙,“这个时候还让王家的上门,能有什么好事!那个丧天良的!” 嘴里骂着,傅嬷嬷心里也佩服自家姑娘,就是忘了一切,也还好脑子没撞傻,竟是都想到了王氏的打算。 陈郄让伺候自己的翠儿出去了,才道:“嬷嬷今日可见到了冯夫人?” 傅嬷嬷点头,把自己怎么上的门,怎么见到的冯夫人,又怎的说的话全给陈郄复述了一遍,然后道:“冯夫人说过两日就上门来,想见见姑娘。” 陈郄点头,退婚事小,名声事大,这种事情只一个嬷嬷又哪是说得清楚的。 “冯夫人能来也好,有些事倒也能说得更清楚一些。”陈郄下定一颗棋子道。 这棋盘跟棋子是她从自己箱笼里寻出来的,想来应该是当年原身外祖父送赐,质地自然不用说,棋盘用的是上好的木头,白色棋子跟黑色棋子放在现代来看倒不是什么值钱的石头,但每一颗都打磨得一模一样大小,轻重一致,放在这种半点工业都没有的朝代,就这份做工也就不容易了。 她以前的外公喜爱下棋,说学下棋能够拓展一个人的眼界与思维,如今再翻到棋子,陈郄心中念着过去的亲人,就有些忍不住拿出来把玩。 傅嬷嬷在一边看陈郄下棋,就笑着道:“姑娘就是姑娘,什么都忘了,也没忘了下棋该怎么下。” 看来原身也是个爱好下棋的,陈郄一挑眉,想来这一切也是缘分。 等到第三日,冯夫人果然上门。 冯夫人有三品诰命,王氏自然要带着人上二门去迎接,且叫上了自己的女儿,还让人精心装扮了一番,就想给冯氏一个好印象。 至于陈郄,王氏半点没让人告知,就盘算着如何让陈郄见罪于冯夫人,最好让两边换了婚约去。 想着自己女儿能嫁给三品侍郎之家,王氏的脚步都不由得快了一些。 这连新来的陈郄都看得出的戏码,当然也瞒不过后院里的柳姨娘去。 柳姨娘听到冯夫人上门的消息时,正在给陈老爷缝补袜子,闻言一叹,“大姑娘命苦。” 陈郄如今的处境,柳姨娘当然明白,但明白不代表能出手相帮。 陈三娘在一旁临摹大字,闻言就道:“大姐姐怎么了?” 柳姨娘不忌讳告诉自己女儿这后院里的阴谋算计,事实上她也在用王氏跟陈郄之间跟自己之间的各种手段来教育陈三娘。 “你太太看中了你大姐姐生母的嫁妆,又不想你大姐姐得势,如今正想着让自己女儿换这门亲事呢。”柳姨娘一脸鄙夷道。 陈三娘闻言,就睁大了眼,“太太这是疯了?” 柳姨娘伸出手指堵在嘴前,“嘘——” 陈三娘顿时小声了下来,道:“姨娘,这不可能。” 柳姨娘点头,摸着陈三娘的头道:“惠娘你要记得,这联姻,最重要的就是门当户对,再不济下嫁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也行,却万万不要想着高攀。这高攀娘家能得实惠,可自个儿就得要在夫家里受苦了。” 陈三娘这些年被柳姨娘耳提面命,比起二姐陈婉娘要懂事得多,也就点着头道:“姨娘,我知道。不过大姐姐这门婚事是冯夫人跟大姐姐生母早就说好的,说不定现在对着大姐姐都不愿意,又怎会看得上二姐姐。” 陈二娘的德行,就跟王氏相差不多,这样的人谁家愿意娶就得倒霉,更何况陈家不过七品官儿,想跟三品的结亲,那得是做梦了。 柳姨娘暗自叹息若是自己是陈家的主母,不论如何也不会让陈家到如今这境地的,只可惜命运弄人,她再得宠也不过偏房小妾,也还好的是自己的儿女都在自己身边长大,都还不曾长歪成王氏那一双儿女那般。 要说陈郄这门亲事,要真嫁到了冯家,对陈家哪没有好处,就是对自己儿女也有好处的,只可惜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处,却是捞不得。 柳姨娘心里惋惜了再惋惜,才与陈三娘道:“你大姐姐自幼失母也是可怜,如今连未来婆婆上门都不知晓。” 陈三娘素来明白自己姨娘的心思,忙放下了笔,“我去与大姐姐说一声,太太怎能如此欺负人?” 柳姨娘笑着点点头,看着陈三娘带着丫鬟蹦蹦跳跳而去,嘴角也露出两分算计来。 陈郄是倒霉,可两家的婚事,也不是谁都不知道,冯老爷官居三品,又在吏部这般的好地方上,想来朝中想取而代之的也不少。 这般的人,就再注重名声不过,不然这些年冯夫人也不会跟陈家有些往来。 王氏想算计陈郄的婚事,是以为冯家为了名声不好退了婚事,见陈郄毁了名声跟容貌会宁愿跟陈二娘换。 可冯夫人也不傻,又怎会要陈二娘? 倒是她的女儿陈三娘,这些年被自己养得十分懂规矩,又善解人意,虽是现在年纪小了一些,但想着这么多年冯家都等过来了,再等几年也无妨,也总比娶陈二娘的好。 她倒也不太想三娘真高嫁了,但若两家定要换一个来联姻,也该是自己女儿陈三娘能得这门亲事。 等到时候更好扶持自己的儿子,互相依仗,儿子也未必没有给自己女儿撑腰那一日。 陈郄万想不到她看不上的一门亲事,不只王氏在算计,连柳姨娘都算计上了,只是在听丫鬟说三姑娘来的时候有些好奇。 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体现姐妹情,这三姑娘也早该来了,陈郄躺在床边,让丫鬟把陈三娘放了进来。 陈三娘不过十一岁,脸颊还有些肉嘟嘟的,看上去十分可爱,穿戴看起来虽是简单但也颇有特色,看得出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旁的也没了,就是那双眼睛过于明亮。 陈郄躺在床边勾着嘴角对着陈三娘笑,“三娘怎的有空来见我?” 陈三娘耳朵根子有点红,但很快就找到了借口,上前来与陈郄见礼道:“因之前父亲让大姐姐反省,妹妹才没敢来打扰,是妹妹的不是,妹妹这给姐姐赔个不是了。” “起来,坐吧。”陈郄懒得跟陈三娘打官腔,直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陈三娘在一边坐着了,身体微微往前倾,道:“姐姐头上的伤如何?之前听闻太太请了郎中来,说是不怎的严重。妹妹心里也没谱,就没敢带些药膏来。” 实际上是陈家全靠陈郄生母的嫁妆在撑着,嫁妆又掌握在王氏手中,柳姨娘也只能从陈老爷手里扣点银钱出来,有哪有能给陈三娘买药膏来见陈郄的。 陈郄道:“除了头还有些昏,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陈三娘听得点头,一脸的担忧,“姐姐日后可别这般的气性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这话说得便宜,也就被人污蔑的不是她,不过这一句倒是颇合陈郄的心思,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不能好好说的还能好好打嘛,自残简直太傻了有没有。 陈三娘见陈郄点头,就继续道:“姐姐能保重就好,之前我来姐姐这的路上,还听闻了件事情,也不知道姐姐知晓不知晓。” 陈郄暗想终于来了,就故作狐疑道:“不知是何事?” 第008章 冯夫人 陈三娘看了站在陈郄身边的翠儿一眼,“这个……” 陈郄也看了翠儿一眼,却没让她退下,道:“三妹妹有什么直说就是了,这里也没有外人。” 翠儿是陈郄身边的大丫鬟,也算是从小一道长大的,陈三娘也不怀疑陈郄这话,就小声道:“妹妹在来的路上听说冯夫人来了,也不知道大姐姐知道不知道。” 陈郄当然知道,心里寻思了下,就道:“知道倒是知道,只是三妹妹你也看见了,我身体不好,额头上也带了伤,怕冲撞了冯夫人,这才没敢上前去。” 话说出口,陈郄也在心里嘀咕,要说一个后院也没多大,她就算是呆在屋子里,也不可能不知道冯夫人来的事情,陈三娘这是想干嘛? 要说陈三娘还小不够伶俐,跑来看自己热闹,但听傅嬷嬷说的柳姨娘不该这么没有目的任由陈三娘跑到这来才是。 不过下一刻陈三娘就又开了口了,“要妹妹说,姐姐若是没大事儿,其实也该去主动见见冯夫人的。冯夫人也不知道姐姐不好,只怕要在心里怪罪姐姐呢。” 陈郄看了陈三娘一眼,感慨这种时代的小姑娘也厉害啊,小小年纪的,就会算计人了。 王氏的打算陈郄看得明白,看样子柳姨娘也看得明白,所以让陈三娘怂恿自己去见冯夫人,想弄个热闹来。 不过这是想毁自己婚事,还是想让冯夫人心疼自己对王氏有想法,就不知道是哪种了,反正不管哪种都不是好事。 说起婚事,陈郄见陈三娘才十一岁的模样,又在心里想,许只是想给王氏添堵,毕竟十一岁还是个小屁孩呢,要说婚事冯家也不至于等到自己二十几了才娶亲,她以前也见过资料,说是古人短命,所以结婚早的事儿,哪还等得起。 陈郄看着陈三娘道:“生气就生气吧。” 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在这,她倒是喜欢看热闹,但可不表示喜欢别人看自己热闹,陈三娘这算盘可打错了。 陈三娘听闻陈郄不愿意去见冯夫人,那点子失望虽然带在了点在眼里,但极快就掩饰过去,笑着道:“那要是大姐姐不嫌弃妹妹,妹妹就在这陪大姐姐说说话打发下时间也成。” 我跟你有个屁的话说,陈郄一边腹诽,眼角一扫就看见了翠儿在撇嘴,不过陈三娘不曾发现。 陈郄觉得自己这个丫鬟也挺好玩的,之前因自己话少,她跟着话也少了,还一副饱受欺负的模样,但后来傅嬷嬷回来,告状红菱的状起来也不少,可一桩桩的都记着呢。 翠儿见陈郄看见自己的小动作,忙端正了脸,垂着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前些日子跟着王氏与陈老爷一道出门上过香,陈三娘能与陈郄说的倒是有许多。 如那庙里巍峨雄浑的大殿,高耸入云的大树,五六岁一长串跟着到处跑的光头小和尚,还有那难吃得要死得斋饭。 陈郄无趣的听着,聊胜于无,总比对外面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而陈三娘见陈郄看起来有些兴趣,也就绞尽脑汁的把自己一行遇到的事情说了个清楚,生怕陈郄半道里撵了人。 两姐妹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然后傅嬷嬷就走了进来,道:“姑娘,三姑娘,太太陪着冯夫人来了。” 陈郄不奇怪冯夫人会来,王氏陪着,估计是怕自己跟冯夫人乱说话。 再看陈三娘已经站了起来想去迎接,实际里也不奇怪的神态,“大姐姐就躺着,我去将太太与冯夫人迎来。” 陈郄心里生出了个新想法来,等着陈三娘一出门,翠儿就在一边抢先嘀咕上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柳姨娘这也是想搭上冯夫人,想把三姑娘嫁进去呢。” 陈郄嘴角一抽,“才十一。” 翠儿低声道:“姑娘才生下来就跟冯家大郎订了婚呢。”这十一岁谋婚事也不足为奇,许多人家都还从小相看起走的。 陈郄长了回见识,就赶紧在病床上躺着了,装病也得有装病的样子,不然要好好的趟在那,要冯夫人心眼小进心里去了就不妙了,总归要先给个好印象才是。 翠儿见状就给陈郗盖上了被子,然后赶紧站在门边,等着王氏与冯夫人前来。 也就一会儿的时间,两道上了年纪的女声就传了来。 基本不用猜,就听那话那声响就分得清楚谁跟谁了,陈郄闭着眼听着明显王氏声音说的那些话,暗想丢死人了,亏得不是自己亲妈。 王氏与冯夫人一进陈郄的屋子,就见着屏风后,陈郄在床上闭着眼睛躺着的。 旁边的翠儿给捞帘子的成儿打了个眼色,就上前迎着王氏与冯夫人坐着了,道:“姑娘这些天一直头疼得紧,夜里难以入睡,这会儿才睡了过去,还望夫人与太太莫怪。” 王氏被陈郄这明显不敬自己的举动气了个半死,可想着一个醒着的陈郗跟一个睡着的陈郄,倒还希望是睡着的,就与冯夫人道:“夫人您也知道,咱们家大姑娘可是从小到大都受不得委屈的人,这日被老爷责怪就犟了脾气,就不小心把额头伤了。我赶紧请了郎中来,可大姑娘还在气头上,又不愿意喝药,才好得这般缓慢。我这个当继母的,有些话也不知能不能说,倒是夫人与先头姐姐乃是闺中密友,今日要是能说上一说就好了。” 王氏想在冯夫人面前洗刷一下恶毒继母的形象顺带踩一踩陈郄,冯夫人又哪不知道王氏是不想自己与陈郄说话,就委婉道:“太太客气了,你是大姑娘的继母,继母也是母,有些话该说也还是要说才是。” 又转过头看向翠儿,“你家姑娘请的是哪家的郎中。” 王氏正准备开口,翠儿就抢先道:“回夫人,请的是义善堂的吴郎中。” 冯夫人听到义善堂三个字心中就一冷,道:“赶明日我拿名帖去请太医上门来与你们姑娘看看,良药苦口,该喝的也得喝,姑娘不听话,你们这些当下人的也得劝,劝不了就是自己没本事。” 这含沙射影的话让往事嘴角一动,到底没好出声,而翠儿已经脆生生的应了,“夫人说得是,奴婢受教了。” 可见这丫鬟就是个伶俐的,冯夫人满意的点头。 恰这时傅嬷嬷端着茶水进来,让成儿给王氏与冯夫人端了去,才道:“之前听闻冯夫人来了,老奴就去煮了一壶茶,还请太太与冯夫人品尝。” 王氏这辈子虽是吃过不少好东西,但在鉴赏上就差得多,倒是冯夫人从懂事开始就开始学茶道,对此研究颇深,就品了起来。 “还不错。”冯夫人抿了一口后道。 王氏也插嘴道:“要说这阖家,也就傅嬷嬷泡的茶最好。” 傅嬷嬷忙道:“不敢当,老奴也只是跟先头太太学了少许。” 万没想到随口一句就让傅嬷嬷提起先头的死鬼,王氏顿时就不想说话了。 冯夫人却是拿眼角瞄了王氏难看的脸色一眼,心里哼了一声,才放下了茶杯道:“说起来莹儿一走也是许多年了,也不知如今过得好不好。” 这话说得有点瘆人,王氏顾不得收拾自己的脸色,忙道:“夫人有心了,想必姐姐也早就入了轮回,投到哪个好人家里去了。” 冯夫人嘴角一弯,寻了话道:“太太这话说得,好像莹儿之前投胎投得不好似的。” 这似怪非怪的话让王氏连忙摆手,道:“夫人可冤枉我了。”心里骂这冯氏也是个难缠的东西。 冯夫人就叹道:“太太不知,这有孩子跟没孩子自然是不一样的。就是去轮回,想来也要先等自己的孩子过上了好日子了。这孩子不好,当娘的自然要心疼,哪还顾得去过好日子。太太以为呢?” 王氏的脸彻底挂不住了,冯夫人这明里暗地里说她刻薄陈郄的话让她简直辩无可辩,生怕多说两句,就惹了冯夫人说起陈郄为何自残的话来。 冯夫人见王氏这般模样了,心里才痛快点,道:“我与郄娘许久未见,实在是憋了一肚子话说,瞧着太太有事的样子,不如先忙去?” 这是要撵人了,王氏本不想走,却听得站在她身后的陈三娘脆生生道:“母亲放心,女儿在这等着大姐姐醒来,要醒了就与母亲来说。” 王氏身后另一边的陈二娘就斜着眼睛瞪陈三娘,她这个妹子年纪小,却是最难缠不过,她一开口就保准没好事儿。 也是王氏因说起陈郄的生母觉得各种不舒服,又被陈三娘插了一刀不好再留,就与冯夫人道:“家中的确还有些事没处理完,那妾身就先走一步了。” 见着冯夫人点了头,又回头跟陈二娘道:“婉娘你与你妹妹一道,好好陪冯夫人说说话。” 陈二娘穿得比陈三娘要好许多,然而在装扮上就不如陈三娘懂行,加上气质不行,这一看起来就有些普通,跟陈三娘站在一起,就算年岁不一致,也都是给陈三娘陪衬的份儿。 在听着陈二娘应声,王氏才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琢磨怎么把陈三娘引诱出去,好别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又恨柳姨娘肯定与自己有一样的想法。 王氏没走多久,陈郄就一声□□,颤巍巍的醒了,冯夫人比两姐妹的反应都要快,一起身甩袖就绕过了屏风到里面去。 陈二娘与陈三娘想跟着上前,就被傅嬷嬷拦住了,“两位姑娘还是在外面坐一坐,姑娘头上的伤还没好,最怕见着人多,一见人多就头疼。” 陈二娘气得要死,正想发脾气骂人,就听见屏风里传来了冯夫人的说话声,那气也就焉了。 陈三娘在一边本以为陈二娘会闹起来,见陈二娘一听到冯夫人的声音就歇了火,就忙道:“嬷嬷说的是,是惠娘叨扰了姐姐了,二姐姐我们不如在外面等等,许等会儿大姐姐就愿意见我们了。” 傅嬷嬷看了陈三娘一眼,暗道自家姑娘命苦,自下面这两个妹妹,老二没教养,老三一颗心长满了眼总想着踩着自家姐妹,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看着陈二娘一脸不甘的被陈三娘扯了出去,才又回看了屏风里一眼,在心里盼着最好冯夫人如自家姑娘想的那般,愿意帮她一把,不然这日子就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屏风里冯夫人的声音传来,倒是十分关切,“郄娘要不舒服就莫要起来,还是躺着为好。” 陈郄娘道:“劳伯母关心了,郄娘一切还好。” 屏风里陈郄一边与冯夫人说话,一边打量冯夫人。 冯夫人年纪应在三十多岁,然而一身富贵之下,皮肤却还是红润得犹如初生,可见这些年来是没有受过半点苦,是繁华人家里出来的。 这双眼睛里的关切也是真的关切,然而也拦不住眼光总往自己额头上飘过。 陈郄看明白了,就靠在了床上,一脸虚弱的模样,与翠儿道:“傅嬷嬷留下,翠儿带着成儿出去罢。” 第009章 退婚 等着翠儿与成儿出去关了门,屋子一下子暗了下来,傅嬷嬷也进了屏风里。 陈郄这才下了床,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冯夫人面前。 冯夫人吓了一跳,旁边傅嬷嬷也跟着跪了下来,道:“求夫人救救我们姑娘。” 陈家的事情,冯夫人之前已经听傅嬷嬷说过一回,忙把陈郄拉起来,“郄娘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事情总是能解决的。” 陈郄起了身,与冯夫人坐在床沿上,解开了额头的头巾,“还请伯母一看。” 冯夫人看到陈郄额头上偌大的一条伤口,印证了心中猜测,吓得倒吸了一口气,“这……” 陈郄重新把布巾包扎上,才苦笑着与冯夫人道:“家中之事,伯母也知道,说是家丑不可外扬,可我实在也是没法子了。” 冯夫人面色沉重,“我万没想到王氏竟有如此胆量!” 陈郄摇头,道:“伯母,这已成死局。不管是为了我母亲的嫁妆,还是为了防着我得势后报复太太,太太都是不允两家婚事可成的。为免连累伯母一家的名声,侄女也只有求伯母婚事作罢了!” 然而冯家与陈家的婚事,当初冯家与傅家走得极频繁,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到时候要自己儿子娶的不是陈郄,旁人又如何看冯家。 冯夫人安抚道:“郄娘你放心,自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去我娘家住着,婚事这个主,伯母还是与你做得了的!” 陈郄额头上的伤的确是破了相了,然而要为这一点自己就不想再要这门婚事,就是冯夫人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要压住陈家也容易,无非是让自己夫君给陈老爷提拔一番,也警告他一番,冯夫人就不信王氏再张狂能敢不听陈老爷的。 可我真不想嫁你儿子啊,陈郄心里想着,嘴里道:“伯母的一番心意,侄女都明白。可之前太太让她侄子冲撞于我的事情也不瞒着伯母,就算两家婚事成了,太太要是在外面胡乱说话,又将伯母一家与我置于何地?” 古代人注重名声,就算是假的,在看热闹的人眼里怕也是真的了,这就是在把陈郄往死里逼,要逼死陈郄许还算轻的,要有人借此来攻讦冯侍郎,对冯家而言问题就大了。 “何况,就算伯母心善不愿意退婚,太太都已经决定将我嫁给她侄子王奎,必然也不会再承认这一桩婚事。”陈郄又道。 傅嬷嬷见陈郄神色,心中心思转动,立马在一旁添加话道:“老奴还听说太太想拿二姑娘与夫人换亲,我们姑娘也是唯恐闹出更大的事来丢两府的门脸,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冯夫人闻言面色一寒,又想起之前王氏在自己面前夸耀陈二娘的话,不由得在心里冷笑王氏想得挺美,心里就有了动摇。 “可若冯家与你没了亲事,你的亲事岂不是要落在那毒妇的手里?”冯夫人转而想到要退了婚陈郄就要由着王氏拿捏,就为了与莹儿当年的情谊,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陈郄落入那般的境地。 陈郄抬起头来,对着冯夫人一笑,“不过是嫁个废物罢了,也未必不好。” 傅嬷嬷没想到陈郄会说出这一句话来,失声道:“姑娘!” 陈郄看向傅嬷嬷,道:“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就算是嫁给的太太娘家,太太也拿捏不到我了。” 冯夫人也不赞同这般,道:“还不到这一步,郄娘何必悲观?过几月你两个舅舅就要回京,这个头他们总得出的!” 陈郄苦笑,“要侄女说实话,若是舅家靠得住,这一门婚事又哪会带累伯母一家。” 傅家与陈家的关系,冯夫人也知之甚深,就是对她而言,若陈郄能有两个舅舅帮衬,她心里也只有更喜欢的。 可惜傅家对陈家,这些年是越来越疏远,最后还断了联系,也是苦了陈郄一个姑娘,冯夫人忍不住把陈郄抱在怀里,轻拍着她后背,劝道:“等着你两个舅舅回京就好了。” 陈郄整张脸被压在一团棉花里,心里更悲催了,倒不是在乎自己婚事,而是想起自己一直十分满意的身材了,现下这个年纪都才十五,要重头调养起来可不容易。 旁边傅嬷嬷看不见陈郄脸色,只当陈郄在伤心,一个劲儿的道:“姑娘就听夫人一回,等两个舅家回京,也就什么好说了。” 虽然傅嬷嬷也同意了陈郄不嫁进冯家,可这跟嫁给王氏的侄儿完全是两回事,要嫁给王奎那等废物,还不如大街上随便捡个良民回来,至少人家肯干活,日子还能过得去。 陈郄暗道,想退个婚还真不容易,看样子还得磨嘴皮子下去。 可纵然双方有再多话,冯夫人也不可能在陈家过夜。 冯夫人走之时,陈郄把当年两家定亲之时的信物拿了出来,动作里带了不舍,却还是递了出来。 “这是当年两家的信物,伯母把这个收回去了,就是日后太太要闹,也没有闹的依据,这对大家也好。”陈郄诚恳道。 说是对大家好,其实还是只利于冯家,若是王氏执意想要换亲,冯家要否认两家婚事也有个说头,陈家如何不管,至少冯家名声能得以最大的保护。 也是原身足够聪明,这样重要的东西,在当初陈家老太太过世之前就拿在了手里,如今她这个替代者谋划起来就十分容易。 冯夫人没忙着接过东西,反而一脸严肃问道:“郄娘,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要因一时糊涂,让日后后悔终生。” 陈郄嘴角一勾,“伯母,开弓自然是没有回头箭的,我也不是闹着玩。其实嫁王奎也没什么不好,像他那种人,谁知道能活到哪日去。到那时不管我有没有孩子,想那日子都比现在要过得痛快。何况夫人也不会愿意看着我受苦,我哪会受委屈。” 弄死了男人好过日子,冯夫人万没想到陈郄竟是这种打算,也因这话对陈郄有了点忌惮,又心疼当初多良善的人才会被逼到这一步,“何至于此?” 陈郄道:“难道伯母认为,王奎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冯夫人在外走动得多,对王家的事情也早就清楚,对王氏的侄儿虽是不仔细打听过,却也有所耳闻,也实话道:“王奎的确不是个好的。” 可知道王奎不是个好的,却也接过了陈郄递过来的信物。 冯夫人仔细将信物收好,心里好似踏实了许多,又心生起愧疚,道:“总能拖到你两个舅舅回京的,还是要等万一拖不了的时候,那才不过是个浪荡子。” 每年京城里都会因打架斗殴死不少人,像王奎这一种,要靠山没靠山的,就算是死了又如何。 陈郄一晒,这是默认要事态真发生到那一步就弄死王奎了,明显这冯夫人在她面前不管多慈爱,也绝对是个狠角色。 见着冯夫人收回了信物,陈郄又让傅嬷嬷抱出一个小箱笼出来。 冯夫人面色讶然,“这是?” 陈郄当着冯夫人的面将箱子打开,里面装着的都是些相对值钱的小东西,如有书画、首饰一类。 冯夫人看着陈郄给箱笼重新上锁,顿时难以置信道:“莫不是?” 陈郄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瞒伯母,傅嬷嬷不在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其中就有一桩与这相关。侄女也有个不情之请。” 冯夫人想起这陈府里的萧条,心中又猜测出了许多,不得不叹气,“好。” 万万没想到王氏已经没规矩到连陈郄的零散都要抢的地步了,这雁过拔毛的德行,也亏得郄姐儿是个懂事的,否则两家真成了亲家,还是长子媳妇的娘家,又这样的亲家要她如何在诸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送走冯夫人,傅嬷嬷才与陈郄叹道:“姑娘高见,我瞧着冯家夫人对这门亲事也不是那么甘愿,可姑娘辛辛苦苦存下来的东西,交给冯夫人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要甘愿,也不会把信物收回去了,傅嬷嬷对冯夫人的人品也有了怀疑,实在怕陈郄最后半点也要不回来。 陈郄却是因退了婚事十分高兴,甩着手中的带子,笑着道:“嬷嬷,三品大员之家,还会差我那点东西?就算是差了,那也比落在别人手里强。” 宁与外人,不与家贼,她可不是任由算计的人,大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总比便宜王氏的强。 傅嬷嬷也只得叹气。 冯夫人让身边的丫鬟抱着箱子,被王氏送出门之时,倒是被王氏问了几句,言下之意,句句不离好似她三品大员家的诰命夫人要偷了陈家的东西一般。 想起陈郄与自己说过的话,再看王氏掩都掩不住的贪婪目光,又想起王氏想算计长子的婚事,冯夫人连半点应付都不想,直接冷笑道:“莫不是陈家也有我冯家没得的东西?” 这是没看上陈家半点了,把话挑明到这,王氏心里再怀疑再恨也不敢多说,毕竟还盘算着两家的亲事。 而冯夫人带着东西回到冯家,就见了才回府的冯侍郎。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冯夫人把事情一说,冯侍郎就拍着桌子怒道。 冯夫人跟着道:“当初陈家守孝,要不是老爷,陈家老爷这会儿还不知在哪个地儿呢!也是老爷不图别人感激,才这般!” 京城的七品官那也有的是人争的,当初陈老太太过世,陈郄的父亲按规矩守孝二十七月,后来出孝,就当初投靠过奸臣一系的出身,要不是冯侍郎想着自己长子的岳家不好没个官身,陈老爷现在只怕还在等吏部的选官。 冯侍郎颇为遗憾的摇头,摸着胡子道:“也亏得郄丫头是个明事理的,只是可惜了!” 要不是有这么个娘家带累,就算是家世低一些,冯侍郎也不是那么嫌弃,毕竟自己也是这么熬出来的,所以之前也从来没表现出过对这门婚事的不愿意来,取的就是陈郄的品行,只是没想到陈家能乱成这个样子了。 冯夫人见状,就道:“老爷说得是,我也是心疼那个孩子,就这一桩婚事,为了所有人着想,连自己都顾及不得,只怕就要被那陈王氏随便发嫁出去了,说来也是陈家的家事,妾身也不知如何是好。” 冯侍郎皱眉想了想,道:“我明日就约陈和光吃顿酒了,这内事不修,如何做得好为官之事。” 第010章 一巴掌 被冯夫人奚落了一句穷的王氏,在送走了冯夫人之后,脸立马垮了下来,转身就怒道:“去小贱种那!” 如今陈家面上已然是她为最大了,王氏偶尔也不那么忌口,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陈二娘在后面跟着有样学样,“娘!那个小贱人让冯家夫人拿的什么走?” 陈郄手里有好几样首饰,都是陈二娘心心念念许久的,然而一直没能到手,如今见冯夫人空手来,带着一个精巧的箱子走,哪有能不多想。 其实哪只陈二娘多想,就是王氏也是这么想的,带着人一边走一边与陈二娘道:“以往你父亲还说要姐妹之间和睦,如今你可是瞧见了?你当她是姐姐,她可没当你是妹妹,这是宁愿给外人也不愿意给你!” 陈郄自送走了冯夫人,与傅嬷嬷说了会儿话就坐在院子里喝茶,然后等来了气势汹汹的继母跟陈二娘。 这也是陈郄第一次与两人面照面没有半点遮挡,也根本不用旁人多吱声,从面相上都看得出谁是谁来。 王氏不用说了,年老色衰,又一脸刻薄相,头上插着的簪子一看就没有厚重感,说是镀金的都有人信。 陈二娘年轻是年轻,就是戾气满满,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把本来还算尚可的五官悻得十分难看了。 陈郄端坐在那,压根儿就不想搭理王氏与陈二娘。 王氏被陈郄这个举动气得呆在那了,毕竟以往在陈郗这虽然也没少吃亏,但好歹陈郄本是个知礼的,两人再不对付,继母与继女该有的礼数也都有,何时这般鄙夷与轻视她过? 陈二娘比王氏的反应就快得多,也可能是心中更为急迫,两三步上前,插着腰指着陈郄的鼻子道:“说!你给冯夫人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陈郄瞧着陈二娘这做派,跟没文化的泼皮妇人有一拼了,最可恨的是竟然一激动就唾沫横飞,沾在了她的脸上。 想想上一个敢给她这般放肆的,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陈郄猛的砸了手中的茶杯,在众人愣住的片刻,起身就朝着陈二娘一巴掌呼去。 这一巴掌之响,通彻院内外,更是把下人给唬住了。 就是陈二娘,被陈郄一个巴掌甩在了地上,也都有些没能回过神来,没想到以往都无视自己的姐姐会对自己如此不客气。 最后还是王氏对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一声尖叫冲上来,“我跟你拼了!” 看样子亲生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到底是比不过陈郄送出去的东西。 虽然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以前的身手,但好歹是练过的人,知道人哪些部位最为脆弱。 陈郄后退了一步,趁机甩了下打得发麻失去知觉的手,看着王氏冲过来,就一把抓住了她的头,死劲往前面一拽,王氏一个惯性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 旁边的下人们,包括傅嬷嬷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向来端正守礼的姑娘竟然有这样暴虐的一面。 也是陈二娘见状,本想哭的人也不哭了,爬起来也叫道:“我杀了你!” 两人打一个,还有一个是三十多的妇人,明显自己会吃亏,陈郄立马叫道:“成儿把人拦住!” 陈二娘的力气再大,也大不过从小干活的成儿,成儿也是个呆子,陈郄一说什么就做什么,半点没想起其实陈二娘也是家里的主子。 陈郄见陈二娘被成儿制住了,才放心的踢了王氏一脚。 王氏这一摔,正好是面朝下,鼻子牙齿嘴巴都遭了罪,整个人都有些懵,被陈郄一脚踢了反而清醒了一些,立马就要抓住陈郄的脚,想把人扯倒在地。 陈郄对这副身体的了解还不及,本以为能避开的,结果还是被王氏顺带扯在了地上。 王氏见陈郄摔倒,也不管自己的仪态,伸出手就要抓向陈郄的脸。 陈郄可不怕王氏,一双漆黑的眼芯里露出一股摄人的狠意来,只抓住自己头上已经有些松垮的簪子,就朝着王氏的脖子插去。 人都畏死,何况王氏这种本身就贪生怕死之人。 陈郄对着王氏的脖子一出簪子,王氏也顾及不得旁的,赶紧往旁边躲。 这一躲,给了陈郄转机,也不知身体为何突然这般迅猛,竟然如里写的那般,一个鲤鱼打挺的就给起了身了。 起了身的陈郄十分不客气的又开始踢人,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皮鞋,穿着这布鞋踢人不痛,倒给自己脚给踢痛了。 陈二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娘挨打,跟成儿撕得更起劲了,嘴里还不干不净道:“陈郄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陈郄一时没空管她,蹲下身来,抓着王氏的头,看着她血淋淋的脸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老娘……” 本想说老娘当年混社会的时候一打三都绰绰有余,想起好像这环境有点不太对,立马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种你就弄死我,看弄死了我,等我舅舅们回京,你们拿什么嫁妆来还傅家!” 王氏本面露凶狠的一双眼睛,在这一句嫁妆面前顿时有些怂了。 陈郄冷笑,手一松,看着跟着王氏与陈二娘一道来自己院子里的仆人们道:“看什么看?没看见太太跟二姑娘都失心疯了?还不扶下去赶紧的找郎中?” 几个被惊呆的下人这才有人颤巍巍的上前来搀起了王氏,想带着王氏赶紧离了这个疯人院,在下人们的眼里,大姑娘这明显是疯了啊。 然而王氏并不想走,却又不敢动手,顶着一脸的血,眼珠子转了转,就想开口让下人们把陈郄给拿下。 陈郄可不给王氏这个机会,露出一口白牙道:“我劝太太可别为了图一时痛快,连带儿女的前程都不顾了!” 王氏顿时就闭嘴了,实在不知道陈郄会说出什么话来,陈郄再接再厉道:“我大舅舅此回回京述职,说不定就会留任京城,都不用你出手,我要一个不开心死在家里了,就是为了傅家的颜面,陈家上上下下谁也捞不着好来,全都滚回乡下里种地去!” 陈郄说完这话扫过陈二娘,见陈二娘还是一脸的不服与憎恨,就上前又扇了她一巴掌,“我的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我给你了,你才能伸手拿,我没给的,你就是看一眼都不行!” 家里有个倒霉的小三转正生的妹妹,被继母怂恿着什么都跟自己争,自己有的就因为颜色不同都要争,对付这种事情,陈郄心里有一百个手段使出来不用重复的。 不过此时选了最简单最暴力的一个,也是给她们母女一个下马威,别以为算计了原身一时,就能算计她一世。 陈郄回头与傅嬷嬷道:“嬷嬷,送客!” 傅嬷嬷也被陈郄惊呆了,这会儿回过神来,也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先把两边分开了再说,不然再打起来可得了。 陈郄看着傅嬷嬷吓得走路都在抖,却还板着一张脸把人送出了院子,才在心里感慨,原身足够聪明,就是气太盛,太放不下脸来,跟这种不要脸的人要脸,那还不是自己找罪受。 等打了一场,陈郄重新坐下来,让翠儿把地面上的碎片收拾了,又对着成儿道:“你今日就做得不错,等会儿去找你翠儿姐姐要半两银子去。” 这一开口就是半两银子的,可羡慕死另外一个丫鬟了,然而一想到要跟府里的主子对打,叫凤儿的丫鬟就歇了心思。 倒是成儿,因第一次竟然敢跟主子对抗,这会儿已经吓得跪在那了,对半两银子半分想法都没有,满脑子的都是完了完了。 陈郄见状,就又道:“你放心,我敢让你动手,就护得住你。” 话虽然是这么说,也不只成儿害怕,就是翠儿,跟关了院门的傅嬷嬷也跟着吓哭了。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要吓死嬷嬷啊!”傅嬷嬷抱着陈郄就开始嚎啕大哭。 就是翠儿也跪在一边,哭得好不伤心,“姑娘这是怎的了,这可怎生得了!这要传出去了,姑娘哪有命活啊!” 子殴母,不慈姐妹,这要传出去,陈郄一辈子就毁了,就是出家也没庙里愿意要,她们这些当下人的,也要跟着惨了。 陈郄被两个女人哭得头都大了,“别哭别哭,有什么事儿不能慢慢说?” 傅嬷嬷知道陈郄什么都记不得了,就赶紧与陈郄解释这天下的孝道有多严重,旁边翠儿偶尔也帮腔一二。 陈郄听了个大概,安抚着笑道:“没那么严重,我要不孝,她儿女不也一样被带累名声?到时候我爹的官怕也不保了,她那个太太就更得是个空头的,回头还不得被休了,让柳姨娘转了正?我瞧着柳姨娘可比太太有规矩多了。” 傅嬷嬷觉得这话听着好像有些不对味儿,一抬头就看见陈郄在对着她挤眼睛,顿时就明白过来,一擦了脸就道:“姑娘说的是,这有什么好怕的,老奴现在就把话放出去!” 柳姨娘得知王氏母女跟陈郄打起来,一时间也有些不信,惊讶得嘴里都能塞进个鸡蛋了。 陈三娘在一边道:“我远远瞧着二姐姐,可怜的,两边脸都肿了,太太也狼狈得紧,说是大姑娘都跟入了邪一样。” 等消化完这件事,柳姨娘才道:“可见人是不能被逼急了的,狗逼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是人?三娘,你且记得,日后做事都得警惕今日之事。万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啊。” 陈三娘点头,“姨娘,我都明白。” 不过在心里还是痛快陈郄能这么打那对母女一回,不只是为陈郄自己出了一口气,也替自己出了一口气了。 只是等到柳姨娘听到府里传来关于她与王氏的流言的时候,就不得不道:“吃一亏长一智,大姑娘这手段比起以往是更加老辣了。” 第011章 难眠 陈老爷回府的时候已经天黑,就如陈郄说想得那般,他这个七品官虽然比起外放七品官员的俸禄要多一级,拿的是从六品官员的,但对于物价一直高涨的京城来说,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也十分不容易。 唯一好的是,陈老爷前后娶的两个太太嫁妆都还算不错,到如今也还算勉强撑得起来。 但想到王氏这人,疲惫不堪的陈老爷压根儿就不想去见她,连多问一句今日家中如何都不愿,转而去了柳姨娘那。 柳姨娘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在得知陈老爷来了自己这,立马一脸欢喜的迎了上去,轻言软语的几句话,就让不想说话的陈老爷哄得笑了起来。 陈老爷在柳姨娘的伺候下舒服的吐出了一口气,但眼皮下垂,依旧是不想多说的模样。 本想把今日的事情先给陈老爷透个底的柳姨娘见此,便把涌出喉咙的话咽了下去,更加殷勤的伺候起人来。 陈老爷吃了点好克化的小食,便在柳姨娘的按摩下睡了过去。 要说转正这种事,柳姨娘当然想过,但正因为是从官宦家出生,也比王氏明白,陈老爷只要是个官儿,不管是大是小,她这辈子都转正不得,同样陈老爷要休了王氏也没那么容易。 反而是陈老爷要真被罢官了当个平头读书人,先把自己放出去,休了王氏,再迎娶自己进门,然后这转正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在意。 柳姨娘知道大姑娘放这话出来的目的,但还是有些心动了。 只要能转正,拿到陈家的管家权,陈老爷当不当官,对柳姨娘而言其实也没多重要。 陈家在京城里过得不容易,但在家乡里还是有不少良田,只要节约一点,日子也还过得去,等她掌了家,必然会好好打理陈家,日后给自己儿子娶一门正经的官家姑娘,绝不会走陈老爷的后路,一辈子被个婆娘拖累。 对于未来的可能,柳姨娘躺在陈老爷身边想了许多,她曾经想过靠陈老爷的,后来有了儿子才觉得,陈老爷到底还是不如儿子可靠,老爷当官也不如儿子当官好。 这一夜睡不着的又岂是柳姨娘,王氏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摔倒在地给脸上造成的伤,就算敷了药膏,也还会火辣辣的疼,还有陈郄之前踢的那几脚,虽然不重,但自出嫁后就不曾跟人打过架的王氏还是觉得疼进骨子里了。 想起陈老爷一回府就去了柳姨娘那,这些年自己的苦苦筹谋,王氏就侧着头默默的流泪。 王嬷嬷在一边看着心疼,也跟着流泪道:“太太好歹也请个郎中回来看看吧!那该死的贱种,没想到会下这般的狠手!” 谁知道一向高傲的人放下颜面跟人撕扯起来会那般的不好对付,王嬷嬷只恨当时自己不在现场不能给自家太太出头,让自家太太吃了那么大的亏。 王氏此时也凶狠不起来了,她蓄积了半辈子的狠意,好似就被陈郄这么一下子给打破了,到现在她还能想起陈郄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畏惧。 她只是遵循着本能的算计一切,却没想到在临终胜利之前,被一直小看的人打了脸,拿住了软肋,还不敢吭声。 “王嬷嬷,算啦,你是没听那些贱蹄子传的话。找了郎中来,我这脸上的伤该怎的说?说自个儿摔了脸岂不是说自己不端重?要传出去半点,真如了柳姨娘的意,我又没了娘家,该怎么办?”王氏哽咽道。 很多时候,人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处劣势,也恰好是身处劣势,所以才更为虚张声势,不想被人小看。 王氏就是靠着这个念头,在娘家败落后一直没有颓废下去,反而在婆婆死后变本加厉起来,想要掌控一切,也变得疯狂。 “我也不想动用大姑娘的嫁妆啊,可府里、老爷是个什么情况嬷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要不给两个孩子存点东西,日后她们还能有什么?”王氏捂住了嘴,任着眼泪往下掉。 要早知道自己娘家会败,要早知道陈老爷如此靠不住,当初她又何必心心念念的要嫁呢?当初嫡母是不愿意给多少嫁妆的,可自己姨娘也替自己争取了不少,要自己一开始不那么铺排,听老太太半句,不怕换了钱置办田土会被庶出的分去,现下是不是就不用到这般境地了?或者是当初讨好嫡母一点,不跟着嫡母所出的姐妹闹事,是不是嫡母也愿意跟陈郄生母娘家那般陪嫁些能长远出息的田地铺子? 这些王氏都想过了,也正是这些都想过了,才下的决定要算计陈郄生母的嫁妆。 大户人家门当户对的婚事,遭逢意外,也有不少媳妇补贴夫家的,何况她们这些小门小户,嫁妆补贴夫家补贴完了不更是应该的? 就是陈郄的两个舅舅,也不见对陈郄由多关照,跟陈郄有婚约的冯夫人跟陈家往来也不频繁,明显是看不上陈家…… 这些她都有好好考虑过才下的手,然而怎么就没想到陈郄会变得这么厉害起来。 王嬷嬷到底是年纪渐长一些,当然希望王氏保住太太的位置不被休了无路可走,但太太这辈子怕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不由得脸色阴冷下来,“可太太这个仇,总是要报的。” 王氏摇头,“不在这一时。” 当然要报复,王氏从小的秉性都不算好,如今只有更不好的,别看她现在被陈郄打得受委屈在哭,心里早就想着怎么收拾陈郄了,“现在这事儿闹大了,害了老爷丢官,就是柳姨娘那贱婢得意了,咱们现下就不能闹大了。” 子殴母,传出去陈郄当然是毁了,陈郄生母的嫁妆是留下了,可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又哪有不带累自家老爷的,要自家老爷怪罪自己,丢了官身让自己当不成官太太,最后便宜了柳姨娘,这份买卖王氏可不干。 弄死弄伤陈郄就更不可取了,傅家到底还有四品官在,陈郄但凡缺胳膊少腿没眼睛的,等着傅家回京,傅家也总得要看看自己出嫁女的孩子如何才不算不近人情,到时候自己也得倒霉。 所以就得把人嫁到自己娘家侄儿那去,以后再如何,也都有了说词。 一个小小的陈家,每个女人都有着自己的盘算,恐怕也只有陈郄才睡得舒坦。 但这种舒坦也很快没了,陈郄翻了个身,睡得正好,就迷迷糊糊听得有人在叫她。 “哎!”“哎!”“哎!” 陈郄素来是有起床气的,今日动了手出了气,睡得格外香甜,哪知道就有人不识抬举前来打扰。 本陈郄也不打算回应,心里还想着也不知道是翠儿还是成儿,明日醒了必然要先思想教育一番,然而那声音却还在继续。 “哎!”“哎!醒醒!” “叫魂啊!”陈郄张口就骂。 就在话出口这瞬间,陈郄就发觉不对劲了,猛然一醒,睁开眼来看着黑漆漆的屋子里,耳边还有翠儿的呼吸声,整个屋子安安静静的,哪有谁在说话,连自己回应的那一句好似都没能惊醒向来睡得浅的翠儿。 陈郄感觉到背后起了一股凉意,黑夜里眼珠子转得极快,耳朵也更机敏了一些,然而除了屋子里各自的呼吸和屋子外的虫鸣,也还是什么声响都没有。 “哎!” 声音再次响起,陈郄本就凝住的心神顿时更集中起来,才发觉这声音好似不是从别处传到耳朵里的。 这个想法想陈郄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得全身僵硬的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半点光也无的前方。 “你今天做得过了。”那声音又响起了起来。 这声音让人分辨不出男女,也分辨不出音色好听与否,就好似从脑子自己所不能控制的地方响出来的一般。 难不成是原身还在身体里,或者是自己终于精分了?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陈郄都看不起这说法,就在脑子里试着回答道:“你是谁?” 那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来,“该我问你是谁吧?” 陈郄转了个心眼,猜测这莫不是原身了,亏得她以为原身已经消失了,结果竟是怂得缩在身体里由她给出头。 要是原身,陈郄可有话说了,“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别人算计你,就算不算计回去,你揍也得揍人一顿不是?你还傻得撞头做什么?你撞头就有清白啦?人家特地算计你的,你以为一撞就清白了?你傻不傻啊?你舅舅四品大员,就算跟你家没往来,那也是你靠山呢!你怕什么?谁算计你就打回去,知道不?” “啊?”那声音一副没想到的模样。 陈郄就更来气了,“你还嫌我今日做得过了?我做什么了?一个当妹妹的对着姐姐指着鼻子吐口水,这是女人该有的教养?我教她做人哪做错了?就你那后妈,也是个拧不清的,都把你逼得撞头了,我教训她做事要有逻辑,又哪错了?这种小人,要面子摸不开,你一辈子再聪明都得被害被带累,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还不知道好歹了!不识好人心!” “啊?” 陈郄大怒:“啊你个头,睡觉了,大半夜的鬼叫有病啊?” 又一个翻身,陈郄眼睛一闭,终于不害怕了,心里暗戳戳地想,要这人不识趣哪天就找个道士来把人收了,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第012章 打脸 次日,陈郄一醒就叫了傅嬷嬷来,结果人来了,又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是个穿的,你家小姐可能还在身体里,就是怂了不敢出来,只得问道:“太太那边可请了郎中来看看?” 傅嬷嬷消息灵通,立马跟陈郄汇报:“姑娘你让老奴放话出去后,太太就让身边的王嬷嬷把宅子里的下人训斥了一顿,说谁要是敢乱说话,回头卖到窑子里去,柳姨娘那头的特地敲打过,也没请郎中进府。” 陈郄还当医疗条件好的现代,没在意,道:“就摔了一跤,破点皮,随便擦点药就好了,请郎中来也浪费。那父亲呢?” “老爷一回来就去了柳姨娘那,也不知柳姨娘有没有给老爷说,不过按道理都会说的。”傅嬷嬷就道。 陈郄点了点头,让傅嬷嬷忙自己的去了,才在脑子里叫人:“喂?” “喂?”“喂喂?” 叫了半天对方没吭声,陈郄在心里骂了一句怂货,才开始想这事儿该怎么办。 她都快接受穿越的命运了,结果发现身体里原身还在,她总不能一辈子跟人用一个身体,但要撵谁出去倒是个问题了。 要说自己能穿回去,当然是自己的身体比别人的身体好,就不说身体,就是现代的条件也比这个时代要舒服啊,要可以谁愿意一睁眼就到了个处处不如原来的陌生地方?富二代的身份是苦命小白菜身份能比的? 可要说把原身撵出去,不说她没那么大的脸,就是身体契合度,想来她这个外来户都不如原著民呢。 退一步,就算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也得找个时候把这事儿跟原身商量商量,陈郄最后做了这个决定。 想明白这个问题的解决手段,陈郄就开始期待跟陈老爷的见面了,自家女儿把后老婆打了,听傅嬷嬷的说法这事儿还挺严重的,她就不信原身那个不关心原身的爹就不问一问的,不然她岂不是把人白打了。 陈老爷今日散班倒是早,结果还没出衙门,就碰到未来亲家冯侍郎的小厮前来相请,说是自家老爷请陈老爷到酒楼一坐。 对于这个比自己高很多阶的未来亲家,陈老爷十分复杂。 要知道当年冯侍郎还比自己晚三年才中进士,自然中进士的时候不比自己年轻,排名也不如自己。 可就是这样处处不如自己的人,如今已经是侍郎了,自己却还在七品上蹉跎。 陈老爷心里是有不忿的,但这种不忿也早就习惯了藏在心底,脸上还得摆出和煦的笑,“冯大人可是有什么要事与下官说?” 侍郎身边的小厮也十分有礼,躬身道:“小的也不知,只是听了老爷的吩咐而来。” 这有礼在陈老爷面前就像是在摆谱了,不由得在心底嗤声,想当初冯家想跟陈家结亲的事情,还是冯家巴结着自己呢,如今倒是摆起来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陈老爷也得罪不起冯侍郎,两家有亲,冯夫人跟陈家虽也有往来,但冯侍郎待他却十分冷淡并不热络,先下要找他去,他也只得去了。 陈老爷跟着冯侍郎的小厮走了,也就让自己的亲随回陈家报信不回去吃饭。 等着把冯侍郎的酒喝完回到陈府,陈老爷并没有醉,反而是脸色铁青,跟冰冻的一样硬邦邦的。 而回了府的陈老爷并未直接去找王氏,而是先去找了柳姨娘。 柳姨娘见陈老爷脸色难看的进门来,心里有些嘀咕,忙堆着笑道:“老爷回来了?” 陈老爷坐在椅子上,喝了杯热茶,脸色才好了些,问道:“昨日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柳姨娘一脸为难的模样,喏喏道:“老爷,这事儿太太嘱咐过的,谁也不许说出来,要说出来了就得被卖在窑子里去。” 要王氏真发狠,趁着陈老爷不在,把柳姨娘给卖了,其实也是能卖的,王氏不敢对柳姨娘如何,不过是忌惮着陈老爷。 但要真卖了,实际上王氏无非是名声再差一点,也没听说过卖个妾被休的官太太,这一点陈老爷心里还是清楚,因此才特别愤怒。 王氏不让说出来的,自然是王氏的错,陈老爷道:“你只管说出来,她想卖谁,那也要我点头才行!” 柳姨娘给王氏上了点眼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就不瞒着了,只管把自己打听到的说了出来,“都说是大姑娘把自己的东西送冯夫人保管,太太跟二姑娘就朝大姑娘发了火,结果大姑娘就动手打了人。” 陈老爷一听说陈郄打了人,变好了点的脸色就又难看了。 柳姨娘瞧见了,就继续道:“要卑妾说,狗逼急了也还要跳墙呢。大姑娘那么好的一门亲事,其实对老爷仕途也是有好处的,然后又能帮扶兄弟姐妹,卑妾就不知道太太怎的就不明白了。” 不明白,自然是因为蠢。 陈老爷就算知道王氏做的那些事儿,在柳姨娘的三言两语下还是挑起了对王氏更大的不满,猛地一拍桌子,“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冯老爷管着官员考核这一块儿,虽然陈老爷对冯老爷不是多喜欢,可谁又不想自己考核好一点,能挪个位置,结果就让自己因为后宅被冯老爷不阴不阳的训斥了一回。 这股气陈老爷不管如何也都是要出的,“我今日睡在太太那。” 陈老爷一甩袖走了,留下柳姨娘勾起嘴角不屑的笑了笑,其实作为一个妾,谁又没事儿愿意跟主母对着干,也实在是王氏逼人太甚了。 在自己没可能转正之前,其实柳姨娘还是希望王氏稳稳坐在太太的位置上的,毕竟这么蠢的主母,又从哪能再找到一个来。 今夜,怕又有热闹瞧了,柳姨娘慢慢的收拾着陈老爷用过的茶杯。 陈老爷气冲冲的往主院而去,王嬷嬷恰从王氏屋子里出来,见着这一脸要寻晦气的模样,忙大声道:“老爷回来了?” 陈老爷见着这助纣为虐的东西更为厌烦,伸出一脚就踢了过去,“滚!” 王嬷嬷被踢了一脚,往旁边一滚,疼得连声哎哟叫起来。 在外面守着的丫鬟等着陈老爷进了屋子,才敢上来小心把人搀扶起来,“嬷嬷可是还能走?” 王嬷嬷攀着丫鬟的手,捂着肚子点了点头,主子之间的事情她又能做什么,老爷许是知晓了昨日的事情,然而再生气,依着老爷的脾气,想来也不会动手。 只可惜王嬷嬷想得太好,陈老爷走进王氏的屋子,王氏早听外面的动静就知道有事儿,才一走上来就劈头盖脸的受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伴随着的是王氏又一次摔倒在地,还有王氏那张难以置信的大花脸。 陈老爷这些年都是儒雅的,纵然是觉得自己的命运坎坷,也都是用圣人的言行在要求自己,别说是打人了,就是骂人都没几回。 王氏没想到,有一日,陈老爷会对着她动手。 这一巴掌,打掉的是许多东西,也撕裂了许多东西,王氏楞了半晌,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陈老爷。 陈老爷的脸色并未因打了王氏一巴掌而变好,眼神里也是从未有过的冷意,就那么看着王氏就像是在看一个废物。 王氏被这样的眼光看得心都凉了,心底又升出浓浓的悲意与愤怒。 “你打我?”透心凉的王氏心里串出了一堆火来,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狼狈,却又高昂着头,一双眼瞪着陈老爷大叫道。 陈老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王氏,不由得就想起了陈郄的生母,傅莹在什么时候都是温柔的,也是贤淑的,在嫁给自己那几年,不管是内事还是对外交际都做得极好。 想想那时候自己的意气风发,再对比现在的落魄,陈老爷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后悔来。 其实陈老爷早就后悔了的,只是没有一次的感觉有这一回这般强烈。 看着到如今还没有长进,不觉得自己错了的王氏,陈老爷咬着牙还要为自己的失态辩驳,“我打你,是你该打!想必你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王氏,你总是这般令我失望!” 王氏抬着脖子都酸了,才等到陈老爷这一句,也不觉得伤心了,呸道:“我知道老爷从来都看不起我,谁让我是小老婆生的,没有嫡出的精贵!” 陈老爷摇头,这么多年了,王氏就是如此,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也永远不知道别人不喜欢她哪,油盐不进,自以为是。 王氏却觉得陈老爷是在敷衍自己,不由得心中更怒,尖声道:“老爷看不起我,怎的当初靠着我爹的时候不敢说出来?如今见着我爹死了,倒是给我摆起脸色来了!老爷自诩才华了得,也就这打老婆的德行了!” 陈老爷无话可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初他怕被王氏的父亲报复,舍不得一时的前程,不听先岳父之言,就毁了一辈子的前程。 “你好自为之吧。”陈老爷转身离开了王氏的屋子,灯光下寂静无声的院子显得是那般的落寞。 陈老爷看着天半晌,才道:“去把大姑娘叫到我书房里来。” 身后跪在地上的丫鬟赶紧小心翼翼地应了是,起身忙不迭的跑了。 陈老爷摇了摇头,抬腿就朝着书房而去,而陈家的主院里,却传来了嘶声裂肺的哭声。 第013章 站错队 王氏的丫鬟跑来陈郄的院子里,说是老爷要见她。 这天都黑了,傅嬷嬷护着陈郄,怕又是王氏算计,就道:“若有什么事,明日一早老爷出门说也一样,咱们姑娘起得早些就是。” 王氏身边的丫鬟都快哭了,忙道:“是真的,大姑娘!若是了奴婢有撒谎,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郄看了那要哭了的丫鬟一眼,问道:“老爷去太太院子里做了甚?” 这要换了往日,陈郄这般明显大厅主院消息的事情,丫鬟肯定闭嘴不说,可这会儿丫鬟为了交差,可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迟早也会穿到陈家每个人的耳朵里去,就抖着声道:“老爷今日到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十分生气,还跟太太有过争吵,出了门就让奴婢来请姑娘到书房里去见老爷。” 陈郄听了就知道是昨日的事情陈老爷知晓了,不过瞧着这般大的气,少不得在外面也受过气,就笑着道:“他想见我我就要去见他?你回去告诉老爷,就说我歇着了,他要有什么事儿来见我,也一样。” 本来祈祷着陈郄信自己一回的丫鬟顿时惊呆了,怕自己耳朵听错,还下意识的揉了揉,这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陈郄看得高兴,也就重复了一遍,“你回去告诉老爷,既然是他有事找我,就他自己来问!” 丫鬟直接抬起了脑袋,一脸震惊的看着陈郄,这回她听清楚了,可清楚了又多了个想法,她家大姑娘这是疯了。 这孝道是天的地方,当爹的找孩子,竟然要当爹的上门,这传出去还得了? 看着丫鬟傻住的模样,旁边傅嬷嬷也早就惊呆了,回过神来惊讶道:“姑娘?” 陈郄对着傅嬷嬷理直气壮道:“这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儿不能白天说?男女三岁不同席,何况我爹大我那么多岁?” “是七岁。”翠儿的声音在后面隐隐传来。 陈郄点了点头,“好吧,是七岁不同席。我爹也比我大那么多岁呢。” 丫鬟很想说,那是姑娘你亲爹,你在这作妖什么,以前的大姑娘可不是这样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陈郄瞧着小姑娘哭得可怜,就喝道:“说让你去就去,还在这哭什么哭?哭丧呢?” 丫鬟被骂得只好原话回复了陈老爷,也果不其然的看见陈老爷的脸色更青了几分。 “孽障!”陈老爷砸了一个茶杯道。 小丫鬟一下子跪了下去,低着头,眼神放在了飞溅出来的陶瓷碎片上。 陈老爷看了眼被吓得跪在那得小丫鬟跟小厮,不由得手紧了紧,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如今的脾气会如此见涨,但人遭遇了些事,心里的想法总是会改变的,在心里又觉得这好似也正常。 只是陈郄的这种改变,让陈老爷十分不习惯,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一变起来,竟是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不敬重了。 陈老爷在书房里走了两圈,最终决定还是去见陈郄,连继母都敢打了,要不去管教,日后还不知道要闹多大的事儿出来。 别看陈老爷官小,倒是还挺爱惜名声。 等陈老爷带着小丫鬟走进陈郄院子里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树下石凳上的人。 陈老爷站在那,以为陈郄看见了自己会上前来迎接,然而站了半晌,感觉脖子都有些凉了,陈郄却还在原处,还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灯笼下撒了一身昏暗光晕的陈郄,混合着旁边的树上的树叶婆娑声,伺候的人都隐在了黑暗里悄无声息,只传来微弱的茶水声,这幅景色多少有些骇人。 然而陈老爷是读诗书的人,并不信鬼神,只有心中更为气愤的份儿——陈郄是太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陈老爷倒也猜得不错,陈郄的确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当陈老爷不得不自己走上前来的时候,在灯光与月光的夹杂下,倒也有打量自己这个便宜爹。 对陈郄这样的惹祸精而言,人看衣装佛看靓装,在现代越是骗子穿的越是名牌的社会,面相就变得极为重要了。 衣服是否名牌,在面相里要排在几里开外去,所以陈郄看的也不是陈老爷的穿着,更没兴趣研究陈老爷的衣服质地如何。 陈郄看的是陈老爷的走路姿态,以及五官。 这两点能表现出一个人的基本特质来,如富贵与否,脾气好坏与否,进而可估量招惹得起招惹不起否。 在相面这一事上,陈郄还年轻得很,虽然不至于百分百分都猜中,但靠着本能,多少也是七八不离十。 就如面前的陈老爷,虽是走路走得急,表达出了自己心中的愤怒,但脚步间还是让人看出了谨慎小心来,一看就知道职位不高,做事不敢随心所欲。 再看五官,这个五官不是说眼睛大不大,鼻子挺不挺,嘴型好不好看,脸型美不美,要看的是五官的组合下散发出来的气质。 陈老爷的五官就长得不赖,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人争着要来当女婿了,不过遗憾的是气质不太好,面上看着儒雅,实际上却有种困兽之感,很明显看得出是后天里形成的。 这古代终于有个好处了,就是想要近视还挺不容易,在夜里视物十分清晰,陈郄看着陈老爷走近了,也基本上把人估量完,然后抬手,“坐。” 陈老爷嘴角抽了抽,见陈郄开始重新倒茶,干脆也就坐了下来。 陈郄把茶杯推到陈老爷面前,“请。” 陈老爷端起喝了一口,心里就十分郁闷,自己这个女儿可是个会享受的人,自家先岳父把人往高门淑女里养,也不想想陈家养不养得起这样的姑娘来。 陈郄摇着手中的宫扇,把不时凑上来的小虫子扇开,再看陈老爷眼底的心疼,就不由得撇嘴,就一壶茶,茶叶好是好了点,可作出这幅样子就难看了,好歹还用着原身生母的嫁妆呢,难不成嫁妆都花得差不多了。 陈老爷在此时已经把茶杯搁在,张嘴道:“今日……” 陈郄放下了扇子,立即打断了陈老爷的话:“我知道父亲来为的是昨日之事,只是难得见父亲一面,我觉得有些事比那点小事要重要得多。” 陈老爷嘴角又抽了抽,打继母都算小事了,也不知道这人嘴里能说出什么大事儿来,在心里不由得就对陈郄更有了点偏见。 陈郄继续打起了宫扇,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不客气,“之前太太算计我,想来父亲心似明镜,知道里面到底谁对谁错。” 不知为何,陈郄这话说出来,在夜色里的陈老爷有些脸红,更说不出话来。 陈郄一副我跟你谈心的语气,“可父亲最后还是责怪于我,我一时气愤想不开自残也是自然。不过,有些事父亲不说,其实我心中也明白。” “我母亲的嫁妆,想来父亲也用了不少吧?”陈郄勾了勾嘴角道,眼神看向陈老爷堪称犀利。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话,陈老爷猛地一拍石桌,就算是把手心拍肯定肿了,声音也十分激烈,“胡说八道!” 陈郄看着已经愤怒得站起来,离自己远了两步的陈老爷,嘲讽道:“若不是为此,父亲为何眼睁睁的看着我被继母算计还不信我的清白?父亲都知道让柳姨娘养自己的孩子,不允许道明跟太太多相处,难道不就是知晓太太的为人做派?” 陈道明就是柳姨娘生的那个小儿子,据说较为聪慧。 陈老爷捏紧了手,正打算一巴掌打在陈郄的脸上,陈郄却又快速的开了口,“不过外祖父当年给母亲陪嫁那么多,本就是用来扶持父亲。” 眼前快凑到陈郄脸上的手,在靠近陈郄的脸有两三寸的时候停了下来,陈老爷看着陈郄,眼神有些漂浮,很明显内心里是想附和陈郄这句话。 陈郄看得嘴角一勾,道:“当初外祖父选中了父亲,自然是看上了父亲的才华才将母亲下嫁,后来母亲病故,又苦心与父亲再寻一名门淑女,平心而论,傅家没有对不起父亲的地方。可父亲是如何回报傅家的?” 陈老爷嘴角动了动,没开得了口。 陈郄替他把话说了,“父亲却是站在了外祖父对头那一边去了,许父亲是因为不敢得罪太太父亲后面的大臣,可父亲在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就算是得罪王家,一时仕途不顺,莫不是傅家就会就此置父亲于不顾?父亲可想过,傅家若是真这么做了,连对待姻亲都如此,那满朝里还有谁会愿意跟着外祖父?” 有些道理陈老爷不是不明白,就是当初也是明白的,他得罪了王家,无非是被贬上一回,但只要熬过去了,傅家所在的那一系也肯定会给他不错的回报。 然而陈老爷那时候还太年轻,自以为才高八斗,又初入仕途,自然不愿意有所波折,还做着步步高升的美梦。 如此,王氏进了门,他也算是一时仕途平稳,然而谁又知晓王家后面的那位大臣有被清算的那一日,他有被带累。 到今日之蹉跎,陈老爷其实就是站错了队。 第014章 训爹 这种事说好听点叫良禽折木而栖,说不好听点就是叛徒,换现代这种合同没到期就跳槽到对头家去的,有当然有,但在各大老板眼里,在人品上就要打个折扣了,要能力不能够特别出色,这辈子也别想得到重用,能力出色的受了重用也会被制衡。 陈郄都觉得陈老爷人品是真的不行,傅家当初简直就是养了头白眼狼来着,可恨的是这头白眼狼还是原身的父亲。 陈郄看着陈老爷的脸色变换,继续慢悠悠道:“父亲到现在不得重用,也无非是被带累,这带累父亲的人也绝对不是傅家。” 当然不是傅家,而是王家,要陈老爷当初没有选择娶王家的女儿,这会儿自己闹不准也有个侍郎位了,而不是处处受打压,有志不得伸。 陈老爷的心里是有恨的,所以这些年已经鲜少进王氏的院子,也不喜欢王氏所出的两个平庸儿女,之所以还管着儿子,那也是因为儿子到底是姓陈,总不能败了陈家的名声。 但陈老爷对傅家要说没有怨,那也不可能,再跟王家结亲后,傅家就将陈郄带到傅家去教养,其中意味明显,也无非是不想陈郄跟陈家亲近,是防着他罢了。 后来王家倒台,傅家几个舅子不愿意帮扶让自己颇受打压,陈老爷心中也是有想法的。 “傅家没有对不起父亲过,作为女儿也没有对不起父亲过,可父亲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太算计我,我也想知道,在父亲心里,对女儿可有半分父女之情?”陈郄追问道。 陈老爷想说有,然而到底说不出来,他是不喜欢陈郄的,不喜欢陈郄长在傅家里,不喜欢陈郄一副高傲的模样,也不喜欢陈郄对姐妹的轻视,好似陈家有多上不得台面,也衬托得自己有多无能。 陈郄见陈老爷的脸色就不由得鄙夷,陈老爷为什么不喜欢原身,她倒也猜得到。 也难怪混得差了,想她亲爹出轨被离婚,回头遇见自己外公跟舅舅,还知道好脸上前讨好,逢年过节都送孝敬,对前妻听闻有半点事情也知道询问帮解决,不然这富一代从哪来的,就是从会做人来的。 陈郄说了这么半晌,就觉得陈老爷没意思了,直接道:“父亲想知道女儿给了冯夫人什么东西,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无非是当初外祖父与祖母留给女儿的些许玩意儿,还顺带着解了与冯家的婚事。” 本出神的陈老爷一惊,失声道:“什么?” 陈郄嗤了声,“父亲有何好惊讶的?也别说太太的打算父亲不知道,冯家这门亲事结了有结了的好处,可父亲既然舍不得母亲的嫁妆,那就早说清楚的好,也免得太太有些不该有的想法,连累了父亲的仕途跟陈家的名声。” 这话着实不客气,陈老爷脸色胀红,又听得陈郄的声音响起。 “太太想要我娘的嫁妆,要把女儿嫁给王奎,女儿倒也认了,无非是嫁个废物罢了。母亲的嫁妆花了也就花了,当初外祖父把母亲嫁给父亲,陪嫁过来的嫁妆本也是为了扶持父亲的,想来傅家也不至于要回去。只是女儿还是希望太太日后收敛些,远的不说大舅二舅将要回京述职,近的说隔壁再隔壁就是御史家,有个什么事儿真闹出去了,大家日子都过得不安生。父亲在朝中不容易,陈家还是少闹点笑话出去为好,父亲以为如何?”陈郄看向陈老爷。 这不是商量,是警告,警告陈老爷要是再闹出什么来,陈郄可就不会顾及陈家名声,顾及陈老爷的仕途了。 这许是这些年,自己这个女儿对自己说过最多的话了,陈老爷只一个“你”字出口,就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了。 陈郄的话不客气,可没哪一句是说的空话,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陈老爷本来是兴冲冲的来找陈郄算账的,走的时候倒是像被当女儿的训了一顿,只得清了清喉咙,道:“你放心,太太那我会说的,只是嫁人之事……” 陈郄打断他的话,道:“王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嫁妆给得少了总是自家内部的事,传不到外人耳朵里去。” 要换嫁个别人家的,嫁妆给得薄了,当年傅家嫁女好歹也算隆重,这要传出什么来,陈老爷只得点了点头,匆忙而去,想来是去教训王氏去了。 陈郄看着陈老爷的背影消失,才感慨,太好忽悠了,难怪当年没操守。 回头又挺庆幸的,还好是个读书人,没打人的癖好,要换是个武将,也不知道自己说得那些话会不会欠揍。 陈郄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下肚子后才觉得舒服了,起身活动了下手脚。 傅嬷嬷是这个时候从黑暗里站了出来,看向陈郄的眼光都已经变了。 陈郗看着傅嬷嬷,在月光与灯光下的脸盖了一层昏黄的辉,那一双眼睛里好似装着光亮,“嬷嬷你放心,我迟早会让他们把该吐的吐出来。” 傅嬷嬷没有说话,该听的她都听到了,陈郗有些没说出口的话,她也猜出不少,她知道陈老爷靠不住,但没想到陈郗在失忆后会选择直接跟陈老爷撕破脸来说话。 她的姑娘啊,越来越厉害了,傅嬷嬷想着,嘴里却是道:“姑娘,天凉了,还是先进屋子里去。” 陈郗点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也微微叹了口气。 院子里其实只有傅嬷嬷一个下人,等着把石桌上的茶水收拾干净再进屋子,陈郗已经换了里衣,靠在了床上。 傅嬷嬷坐在窗边,握着陈郗的手,“委屈姑娘了。” 陈郗反握住了傅嬷嬷的手,笑着道:“嬷嬷,没什么委屈的,就算是嫁给王魁也不委屈。他们今日怎么糟践我,来日我就能怎么还回去,我看热闹还来不及,能有什么委屈?” 傅嬷嬷满脸心疼,“我信姑娘。” 陈郗也不介意与傅嬷嬷多说一些自己的想法,“父亲才是一家之主,母亲的嫁妆虽是在太太手里,可要是没有父亲允许,想来她也不敢胆子这般大,所以我就猜母亲的嫁妆,怕父亲也有动用过。也无非是拿去送礼走仕途上的门路去了,可当初他都选错了人,如今能保住七品官都已经不容易,大概送再多的礼出去也没用。” 这一点傅嬷嬷倒是知晓,便点了点头。 陈郗又道:“所以我想要一个公道,找父亲要是要不到的,现下能做的也无非是利用母亲的嫁妆换些安稳日子过。嬷嬷也知道太太那样的人,最是没有什么顾忌,要没个人压制着她,之前是让王奎冒犯我,之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如此,倒不如拿嫁妆买个平安。等着我嫁了人,许多公道才好布局去讨。” 傅嬷嬷听着,无声地流下了眼泪,“姑娘,王奎不是什么好人啊,你怎能冒这般大的险。” 陈郗笑了笑,王奎也无非是个小流氓,可她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角色,“嬷嬷,只要是人就会有喜好,有喜好就能好利用,王奎再不成器,却也不是没有用处。也正是不成器,其实才好拿捏着,我也降得住。” “嬷嬷就不想看到有一日,太太被自己养的玩意儿反咬一口,然后得到报应,后悔如今对我做的这一切?”陈郗凑在傅嬷嬷的耳边低声道。 傅嬷嬷更看重的还是陈郄的安稳,“想倒是想,可何必赔上姑娘?” 陈郗笑得意味深长,“怎会是赔上我呢,是龙归大海才对。” 等着她出了这陈府,收拾了王氏的那倒霉侄儿,能够做自己的主了,后面的事情…… 呵呵。精彩人生那才开始呢。 管他王氏还是陈老爷,既然借了原身的身体,自然也要替人要个公道,让这两个坏种付出点代价来。 傅嬷嬷看着陈郗,觉得现在的姑娘,让她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但现在这个姑娘却是要比没失忆前的姑娘要豁得出去得多,也让她心里更为放心。 看姑娘把王氏跟二姑娘打了也没怎么着,陈老爷找上门来也能如此硬气的说话,陈郗说的话,傅嬷嬷是愿意信的。 “都听姑娘的。”傅嬷嬷也笑了。 而王氏被陈老爷回头再一翻训斥后,心里是越加委屈,陈郗那个不孝的小贱人不敬她在先,竟不许她去讨个公道,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陈老爷见着王氏这样子也厌烦,就道:“你若想她好好的嫁给你侄子,就最好别再闹腾出事来!要陈府有半点不好的消息传出去,你这个官太太就别做了!” 王氏最怕的也不过于自己没了官太太的头衔,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再出事就会休了她,脖子一缩,就有些软了下来,道:“老爷这是同意了?” 之前王氏这打算还不敢跟陈老爷说,哪知道陈老爷今日竟自己提起了陈郗的婚事,还愿意把陈郗嫁给自己侄儿,这倒是个好消息。 陈老爷点了点头,“寻个日子就打发出去吧!” 对于陈郗,陈老爷去见了一回,心里更加不喜欢了,然而既然这婚事她自己都主动提了,他这个当父亲的总得成全她才是。 王氏听到这,就知道嫁妆的事情妥了,忙欢喜道:“妾身明日就让嫂子上门来。” 陈老爷也没多喜欢王氏的嫂子,陈家本就不丰盈,还得补贴王氏嫂子与侄儿,他要喜欢才有鬼了,就道:“你看着办吧。我去阮娘那了。” 阮娘就是柳姨娘的小名,挨了一巴掌的王氏见陈老爷再此进屋子,以为今日会留下来,哪知道才说了这么几句,就又要去柳姨娘那,顿时脸色就不太好。 然而陈老爷早就不用看她脸色了,说完话一个转身就走出了屋子,徒留一片门帘下的铃铛响。 王氏摸着依旧还有些肿着的脸,双目喷火,牙咬得死紧,一只手也紧捏着拳头。 柳姨娘那贱人就等着,等她先把陈郗打发了出去,回头看她怎么收拾她们娘三,到时候她要让她后悔一辈子! 第015章 卖身契 陈老爷同意了陈郄的婚事,王氏的动作就极快。 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这般的动静,该知道的自然也知道。 柳姨娘抱着陈三娘道:“慧娘,你可瞧见了?这就是太太的恶毒,好好一门嫁给高门的亲事,就变成了嫁给无赖。” 陈三娘跟王氏本就不亲,但真知道陈郄的婚事真这般之后,心里也有了畏惧,道:“姨娘,你说太太以后会不会?” 会不会把她也这般随意发嫁了?想着自己要被嫁给王奎这般的无赖,再早熟也还是个孩子的陈三娘靠在柳姨娘怀里,眼角有泪,“姨娘,我怕。” 柳姨娘拍着陈三娘的背,安抚道:“别怕,姨娘不会让太太有机会左右你的婚事。” 安抚着陈三娘的柳姨娘眼底有冷光划过,这门婚事王氏敢如此,想必是陈老爷同意了的,然而能同意这样的婚事的陈老爷,果真不如儿子可靠。 陈郄也知道了,不过浑不在意的模样。 傅嬷嬷劝陈郄道:“姑娘,就是嫁妆也该去看一看才是。” 陈郄对这没多少兴趣,反而道:“母亲的嫁妆单子,嬷嬷可是放好了?” 傅嬷嬷点头,“姑娘放心,都放好了的。” 说到嫁妆单子,陈郄就不得不服气原身,竟然是把真的藏了起来,弄了个誊抄的在生母的嫁妆箱子底下放着。 你说这么聪明一姑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撞了头呢。 不过原身要撞不了头,她估计也不会进这副身体了,陈郄都不知道是该谢谢原身还是该恨原身。 可惜之后这些日子,不管怎么叫,都没能把原身叫出来,陈郄有好多吐槽的话憋在心里,都快憋坏了。 特别是她琢磨了个收拾王氏的法子,好想好想跟原身交流一下。 陈郄一边遗憾原身太怂不跟自己交流,一边在脑子里不断修正自己的计划,开心得自己都笑出了声。 结果一直愁着的傅嬷嬷瞧见了,有些小心翼翼道:“姑娘没事儿吧?” 陈郄摇头,低声道:“我一想到以后可以收拾太太了,我都忍不住笑出来。” 结果本来挺相信陈郄的傅嬷嬷,听着陈郄这话都有些不太相信了。 倒是翠儿这日跑来跟陈郄报备,“姑娘,要真嫁人,要带几房人过去?” 陈郄想到这个问题,就道:“王家有多少下人?” 翠儿想了想道:“一房吧?听说家里就一个煮饭的婆子,一个看门的,还有两个孩子一个跟着王大郎,一个跟着当家太太。” 陈郄点了点头,猜测约莫也是如此,京城里物价极高,这母子二人又是靠着王氏吃饭没个自己的营生,有四个下人也差不多了,要知道一个下人一月好歹也有半两银子的月钱,估计也请不起多的人。 “成儿的卖身契在太太那吧?”陈郄又问道。 翠儿点头,“成儿是京郊的人家,卖身只卖了十年,卖身契一直在太太那。” 陈郄闻言,就摸了摸下巴,“走,去找太太要去。” 成儿虽然年纪小,但武力值还不错,陈郄嫁人,自然是要带能用的去。 翠儿听陈郄要带成儿去,一脸惊讶,“怕太太不愿意吧?” 陈郄笑道:“所以才去要嘛。” 王氏忙着准备陈郄的婚事,虽是没打算给多少嫁妆,但一副床桌椅凳却也要备齐的,因此倒也忙碌着,至于跟陈郄知会婚事这件事,也就顺理成章的给忘了。 反正老爷都开了口,她不嫁也得嫁,王氏心思阴暗,还想着等成婚头一日才跟陈郄说,想看陈郄的热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院子其实也是个筛子,谁也没瞒得了。 等着见着陈郄来见自己,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已经结血茧的脸,随后发觉下人的目光就有些恼羞成怒道:“她来干什么?” “来找太太要张卖身契呀。” 陈郄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王氏一看正好看见陈郄笑盈盈的脸,本愤怒的心里也多了点恐惧,往后退了一步,又觉得自己有些怂,就站着道:“什么卖身契?” 陈郄也不走近了,脸依旧是笑着的,“成儿的嘛。听说她的是活契,只有十年。” 王氏眼珠子一转,心里就有了想法,“成儿……” 陈郄打断她的话,“太太都要把我嫁给自家侄儿了,总得让我带几个人去吧?” 王氏脸色一变,失声道:“你知道?” 陈郄都有些可怜王氏了,智商情商都不在线,偏偏还要学做坏人,“太太以为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王氏嘴角动了动,有些摸不准陈郄话里的意思。 陈郄也没打算跟她多说,继续道:“要太太不愿意,等父亲回来,我找父亲要是一样的,太太以为呢?” 找陈老爷要,当然好要,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 王氏的脸顿时难看起来,陈郄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 陈郄站在那,等着王氏的答案。 王氏心里有万般不甘,在对上陈老爷的时候,终究还是怂了,心里也诧异陈郄知晓自己的婚事竟然还这般态度,里面定然是有诈。 如此,倒得让人好生盯着陈郄才是,王氏心里有了盘算,对成儿这种老实没用的丫鬟也不在意了,横竖日后也不用自己花银子养,就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颜色,“去我箱笼里把成儿的卖身契拿来。” 丫鬟应是,眼角瞥了一眼笑着脸的陈郄,其实心里还挺畏惧的,赶紧回头把王氏放在箱笼里的卖身契拿了出来。 王氏虽是没教养,大字却是识得,挑出了成儿的卖身契出来,本想丢在地上糟践一回陈郄,然而一对上陈郄那笑得不怀好意的脸,就转手把纸给了身边的丫鬟,“给大姑娘拿过去。” 心里却是在咬牙切齿的暗骂,等着嫁进了王家,她拿捏着自家大嫂,看陈郄能有什么好下场! 好似这么一想,心里就痛快了,也有了底气。 只可怜那丫鬟抖着脚慢吞吞走到陈郄面前,双手奉上成儿的卖身契,低着头半点不敢多看。 陈郄接过卖身契,看了一眼,发现是真的就放了心。 她外公极有学识,她跟在身边学到过许多,繁体字也是一项,这卖身契上的字也全都认识,加上红泥印,纸张与墨迹的陈旧度,应该是真的。 放了心的陈郄让翠儿收好了卖身契,本打算就此离开,结果眼角无意看见眼前的人身体发抖,就有些趣味了。 莫不是自己就这么可怕? 陈郄一向坏心眼,干脆低下头,在那丫鬟耳边一声暴喝:“嘿!” 那丫鬟好似身体□□控了一般,一个激灵下,一声尖叫,人已经摔倒在了地面上,整个人面色发白,全身瑟缩,如同见鬼。 这一喝,不只是那丫鬟,就是王氏都吓了一跳,再看摔在地上的丫鬟就觉得晦气,自己的人实在是不争气,不由得骂道:“鬼叫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此时陈郄却已经哈哈大笑着,带着翠儿扬长而去。 拿到了成儿的卖身契,成儿得知日后能跟着晨陈郗,欢喜得连忙给人磕头,“多谢姑娘。” 傅嬷嬷得知此事,就干脆问道:“姑娘打算带多少陪嫁过去?” 陈郗伸出了三根指头,在傅嬷嬷面前晃了晃。 傅嬷嬷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只三个怎的行?” 陈郗道:“陈府的人,只带三个就够了,嬷嬷你算一个,翠儿算一个,成儿算一个。其余的,鬼知道他们是听我的还是听太太的。要过了门,我的人还跟王家的勾结,那我还过什么日子?” 傅嬷嬷点头,“那姑娘是打算过门后再买?” 陈郗卷起两根指头,只留下食指伸出摇了摇,“不,陈府的人用不得,别人买的却是用得的。” 傅嬷嬷一下子想起了冯夫人,“姑娘的意思是寻人提前置办好了?” 陈郗点头,低声在傅嬷嬷耳边道:“这事儿也不急,嬷嬷要有机会,便去求冯夫人与我仔细挑两房人到大婚那一日送来当陪嫁,旁的不要,就要一家子都健壮的,还要听话,要能老实一点也更好。” 陈郗嫁到王家可没打算安生过日子,自然要有自己的人手能控制住王家。 认为看明白陈郗的傅嬷嬷就微微点头,道:“姑娘放心,这事老奴必然给姑娘办妥。” 陈郗就拉着傅嬷嬷的手道:“这事就全看嬷嬷的了,我们几人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靠的就是他们。” 傅嬷嬷立马给陈郗打包票,“姑娘放心,就是寻不到,家里那两个不成器的也能使唤的。” 陈郗可没打算用傅嬷嬷的男人跟儿子,都说是不成器了,一用铁定就跟糍粑一样甩不开了,倒时候拖起后腿来才叫那个亏,“哪到那地步,嬷嬷只管放心去做。” 就柳姨娘得知王氏院子里的事情,也都有些惊讶,不知道陈郗这是认命了,还是在盘算什么,毕竟陈郗的性子摆在那的,这一声不吭的,实在是太让人怀疑。 因此等着陈老爷回来之时,柳姨娘就试探着问了问, 要说大家出身的,跟乡间出身的,在见识上就有大不同,陈老爷后悔娶了王氏,却也庆幸纳了柳姨娘当小妾,倒是许多外面的事情也愿意跟她说,更别说家里的事情了。 柳姨娘得知这门婚事是陈郗自己同意的,顿时就道:“可陈家与冯家的亲事该怎么算?这要传到冯家去,岂不是让老爷为难?” 陈老爷不知柳姨娘心里有旁的心思,只随意道:“这桩婚事,大姑娘已经退了,日后切勿再谈。” 柳姨娘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伺候着陈老爷睡了,才在心里暗骂:蠢货。 也不知是在骂王氏,还是陈郗,或是陈老爷。 第016章 大树 王氏的动作迅猛,力求在傅家两个舅爷回京前就把陈郄嫁出去,该置办的嫁妆也极为粗糙,但好歹是凑了一副,加起来也不过十八台。 傅嬷嬷打听到嫁妆单子,一大把年纪都气哭了,“一匹破布就是一台了,他们这是太糟践人!” 十八台嫁妆本就不多,这一匹布就算一台了,这十八台能有什么。 傅嬷嬷抹着泪与陈郄道:“但凡官家太太,就是嫁庶女都没这样的!当初她那般不受嫡母待见,她嫡母也没这般作践人法!这十八台抬出去,别说是姑娘没脸见人,难道陈家就有什么好名声了?当年跟着老太爷的人都还在朝里呢,会不知道当初姑娘母亲有多少嫁妆?” 可王氏就是眼皮子浅,连做戏的花销都不肯多出,也不怕被人笑话。 但陈郄却是看出陈家如今有多窘迫了,翘着嘴角道:“嬷嬷,这要丢人也丢的是陈家的人,我再没脸,旁人也得怜悯二分呢。太太这样没规矩,倒也好。” 现在她越惨,等到时候收回原生生母嫁妆之时,她就越站得住脚。 人呐,总是同情弱者的。 陈郄安抚好傅嬷嬷,才问道:“买人的事情如何了?” 傅嬷嬷把眼泪擦干了,低声道:“冯夫人说是会尽快办妥,定然不会让姑娘失望。” 陈郄点头,“如此还有什么担心的?嬷嬷也不要觉得委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这是在历劫呢。过了这道坎儿,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傅嬷嬷觉得陈郄说得有道理极了,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有文化,“姑娘的话就是有道理。” “噗嗤。” 陈郄下意识就往旁边看去,而后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出自脑海里,就十分不客气地在脑里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脑子里的声音不回应了,陈郄大怒:“又哑巴了?怂货!” 傅嬷嬷顺着陈郄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什么都没有,就好奇道:“姑娘在看什么?” 陈郄回过神来,忙解释道:“没什么,想事出神了。” 傅嬷嬷就道:“唉,姑娘,老奴还是觉得有些险,这事儿。” 陈郄不得不再次安抚这老人家,“不会有事儿的,王家连陈家都不敢得罪,就更不敢得罪冯家,我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等到夜里,陈郄睡得正好,又被骚扰了。 “哎!”“哎!”“哎哎!” 陈郄一个翻身,睁开了眼,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叫你妹啊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妈的,她找她的时候怎么叫都不回应一声,结果总在半夜里闹妖,要白天原身敢这样叫,看她理不理人。 可惜原身好似半点不知她脑子里的想法,只管说自己的,“你嫁人,可以把窗外那棵树带走吗?” 一说到这个,陈郄就更来气,“那棵树啊?” “啊。”对方应声。 陈郄就开了骂了,“你懂不懂风水啊?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种那么一大颗树,知道什么意思不?口木困!困境的困!难怪你倒霉呢!你倒霉还打算带到王家去,让我跟着倒霉啊?” 对方沉默了会儿才道:“要种在中间的才算是困吧?” 陈郄回道:“你懂个屁!” 对方道:“那棵树可好,能通灵,聚灵气,补神益脑,人住在旁边也有好处。” 陈郄嗤声,“要倒霉,活几百岁都是在受罪。” 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就道:“这树我瞧着也不开花,到了秋冬说不准还掉叶子,有什么好的?” 要真说能通灵,聚灵气,补神益脑之类的,她是傻了才信,这摆明了是封建迷信,事实上肯定是因为这树对原身有什么意义在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才编出来的借口。 事实上是真的能聚灵的树:…… “我说的是真的。”对方强调道。 陈郄翻白眼,“滚蛋。” “我说的是真的。”对方又强调道。 陈郄已经有了耐心不怕骚扰了,只管闭着眼睛在黑暗里不吭声。 “我说的是真的。”对方再次强调了一遍。 真的假的关我屁事,我一无神论者跟你扯这个淡干嘛,虽然我是穿越了,但我相信这是物理的魅力,跟你所谓的鬼神啥的半点干系也没有,真当自己在修仙呢。 陈郄这么想着,突然冒出个想法来,对方在她脑子里,不会知晓她的想法吧? 不过自己每天这心理活动也够活跃的,也没见对方吭声,估计是不知道吧? 这树能有什么魅力能让个怂货开口要? 陈郄回想了一下那树的模样,她外公爱种些花花草草树木的,虽不知这树的名字,可看值钱不值钱,能不能风雅还是能看出来的,完全都两边不沾嘛。 陈郄脑子里想得多,那头已经忍不住又开口了,“我魂魄不稳,要靠着它吸收天地精华稳定魂魄。” “……” 沃日,这还遇到个神棍了? 陈郄琢磨了一下,别是之前那一撞把脑子撞傻了,还是古代人比较迷信? “我说,你……”陈郄觉得自己要遇上神棍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道:“你要特别喜欢这树搬走就搬走吧,不过种在院子里不行,坏风水。” “这树不坏风水。”对方连忙道。 陈郄又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风水先生呢?能给你搬就够了,再啰嗦我一斧头给砍了!” 对方终于闭嘴了,陈郄在黑暗里想了想,决定还是帮人带着走了。 次日王氏得知陈郄要挖树,不由得道:“她在耍什么花招?” 那棵树是当初进京买这栋宅子的时候就有的,也不开花,常年四季都翠着叶子,也没什么好的,怎的如今想起来要挖了。 王氏本没把这当回事儿,只要把人看好别让跑了就成,然而跟着王氏来请安的陈二娘却是大叫起来,“她都要嫁出去了,难道连棵树都要带走吗?” 也是陈二娘这么说,王氏才想起,陈郄住的院子跟自个儿的只有一个木壁相隔,却是后院里第二大的,二娘想要那个院子许久了。 一想起那个院子,王氏心里也有气。 当初陈郄才三岁就被带到傅家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家里老太太就把最近的院子拨给了陈郄,其实准确的说是一开始老太太就将那院子给陈郄了,宁愿空着也不愿意让旁的人住。 也不想想,那时候她跟老爷住的地方就是现在陈二娘住的,可比陈郄那个院子要小一些。 其实要说小,要拿尺子印也不会小,只是陈郄的院子离当初老太太近而已,不过王氏一向想得偏颇,怨恨陈郄就要找出个理由罢了。 王氏虽是想起了这事儿,却也没把那棵树放在眼里,道:“那树有什么好?又不值钱。等她挖了,日后给你做个秋千在那。” 这也是早就应允好的,等着陈郄撵出去了,就把陈郄的院子让陈二娘住去。 要说陈郄的那个院子,大未必比陈二娘的大,但采光什么的的确是要好一些。 当初老太太对陈郄是真的好,好得让人嫉妒。 陈二娘却不肯,叫着道:“要没了树,我还要那个院子做什么?” 陈郄的那棵树下有一张石桌,夏天在下面乘凉最好不过,那石桌也敲打得十分精细,当初可是花了不少银子。 “她可别连石桌子都要搬走!”陈二娘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更坐不住了。 陈郄院子里的摆设在老太太过世后就比不上她了,但就是那棵树跟那个石桌子也让陈二娘眼红。 “不行!”陈二娘好了伤疤忘了疼,立即站了起来,“可不能让她什么都搬走!” 王氏也纵着陈二娘,就道:“多带点人去。”生怕自家女儿又被欺负。 离大婚也还有不少时日,陈郄虽是闹着要挖树,其实也只还是在嘴里说说,挖树也不是那么好挖的。 至少,挖下来能不能成活都得顾虑,种在哪也得有个数。 陈郄跟傅嬷嬷道:“嬷嬷可知王家住在哪,宅子大小如何?” 傅嬷嬷有些难言,这个王氏没说,然而她也是提前打听到了的,“王家哪来的银子买房子?” 王氏的亲哥,王奎他亲爹,自幼就是个败家子,早年家里没发达,跟着亲爹没学多少字,等着亲爹发达了,再学也来不及了。 不学无术大字不识几个的败家子,在亲爹死后也没分多少家产,嫡母跟陈郄一般手段,宁给外人不给家贼,最后到京城手里的银子就没了。 王家早年在京城的宅子,早都被嫡母卖了的,等再回京城时,哪还有银子买房子,就一直租的别人的。 陈郄听得这话,脸色终于变了变。 傅嬷嬷以为陈郄是后悔了,忙道:“姑娘要是不愿意,咱们去找冯夫人?” 陈郄想了想摇头,“有多大?” 傅嬷嬷只得道:“就一个院子,王奎住的主屋,他生母住的偏房。” 听到只有一个院子,陈郄的脸垮得更难看了。 傅嬷嬷就道:“这也太穷了些,姑娘……” 陈郄打断傅嬷嬷的话,笑着道:“侄子结婚,怎能没个房子?就是再小的院子,那也得有个自己的好呀。有了自个儿的,可就不用担心哪天被撵出去了。” 傅嬷嬷到底是多活了这么多年,陈郄这话一说就明白了过来,“姑娘就是聪明!” 第017章 再打 陈郄正跟傅嬷嬷耳语这事儿该怎么办妥,就听得远处一声娇喝,“陈郄你个贱人你打算把树挖到哪去!” 这声音不用说就知道是谁了,陈郄抬头看向远处。 陈二娘正气冲冲地带着两个嬷嬷跟两个丫鬟往院子里来,脑袋还在四处张望,那神色好似生怕陈郄带走了院子里的半点东西。 陈郄突然就想起了以前在电视里看的一个节目。 含含糊糊里,就记得当时那个教授说,如果你跟一个人有仇,就把女儿教坏,然后嫁进仇家里,能祸害人三代。 这会儿陈郄都得怀疑当初原身她亲爹当初是不是被仇家算计了,不然怎么娶了王氏,然后这祸害三代的第一代就出来了。 陈二娘带的人多,也不怕陈郄,昂着头就朝着陈郄而来,看样子还想报上回的仇,时隔这么久,脸上的伤早已经好了,也别说这么个气势下倒也真能唬下人。 陈郄对着微微一笑,在陈二娘愣神的时候,猛然一巴掌呼地而去。 “啪——” 有的人就是记性不好,挨打了也记不住,陈郄这两月在屋子里每天要练两个时辰可不是白练的。 在收回手的瞬间,陈郄的脚已经踏在了陈二娘的肚子上。 “嗷——”陈二娘跟陈郄的第二次见面,又摔在了地上,依旧是陈郄先动的手。 而跟着陈二娘身后的两个嬷嬷,这回反应倒是快了些,连忙上前去扶陈二娘。 陈二娘瘫坐在地上,不明白自己带着四个人怎么还挨打了,心中突如其来的冒出一股子委屈,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陈郄在一旁冷笑,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强势男人总是怜悯弱小的女人,然而许多强势的女人却往往要从女人里厮杀出来,才能跟男人们再厮杀,所以她们知道女人在那一副柔弱的身体里面,装下了多少恶毒多少肮脏。 她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在她的眼里也没什么男女之别,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强者还是弱者,谁要想试探她的底线,想要在她这得寸进尺,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回敬回去。 她可管不了什么强者欺负弱者这样的破名声,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舒服。 陈郄心里痛快了,才轻蔑的看着陈二娘,道:“看来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再看陈二娘身后两个嬷嬷跟两个丫鬟,冷冷一笑,继续道:“想给主子出头是好事儿,表忠心么,可也想想好前程有没有那个命享。” 四人不知陈郄是什么意思,但心中都有些害怕,不敢多说,只管靠着陈二娘,防着陈二娘再被陈郄打。 毕竟阶级等级摆在这,就如陈郄与傅嬷嬷所言的那般,主子再不受宠也是主子,奴才再受宠也还是奴才,就是奴大欺主也还得主弱,可陈郄摆明了不是好相与的。 陈郄诸下人心生畏惧不敢上前,就在心里呸了声,才冷喝道:“滚!” 陈二娘哭哭啼啼地带着丫鬟婆子跑了,陈郄才忍不住把白眼翻出来,“她是不是傻啊?” 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还要来讨打,这不是傻就是缺心眼了,搞得她欺负人都没成就感了好不好。 傅嬷嬷对着不敬继母不爱姐妹的陈郄已经麻木了,不得不提醒道:“姑娘这般,只怕那边太太会不依。” 陈郄本就预料到的,“打了她女儿她还不动,那她得是死的了。” 这话说得,傅嬷嬷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陈郄倒是有准备,道:“嬷嬷去把那吹火筒拿来,让成儿翠儿她们都过来,我就坐着等她来!” 傅嬷嬷一听这要玩大的了,少不了要劝:“姑娘,到底孝道大过天,这要传出去了可不好。” 王氏再不好,也是陈郄的继母,一个母字就是一个孝道往下压,在傅嬷嬷看来,这其实跟陈郄能压住陈二娘身边几个下人的道理是一样的。 孝道大过天,真有人拿孝道说事儿,陈郄就难了。 陈郄不得不叹气,傅嬷嬷什么都好,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理论不够联系实际。 她当然知道在古代孝道大过天,可这也得看环境不是,孝道大过天也无非是一种统治工具,一种统治手段,配合着忠君这种封建思想成为古代社会的运转系统。 但这些工具跟手段,在实施的过程里,总是有些例外的。 “嬷嬷你只管看着就好。”陈郄道。 王氏来得也快,本来她以为自己女儿带着两个婆子两个丫鬟,不管怎的都不至于吃亏,又哪知又换得了陈郄一巴掌外加一脚。 之前陈二娘挨揍,因为陈老爷同意了陈郄跟自家侄儿的婚事,王氏忙着筹备嫁妆跟心中欢喜陈郄生母的嫁妆终于拿到,哄着陈二娘给陈郄住的院子,也就就此打住了。 这一回,诸事皆妥,王氏就不想再善罢甘休,反正陈郄都要嫁出去了,好歹自己也要替自己女儿讨个公道。 因此王氏带着王嬷嬷等,一行七八人就进了陈郄的院子。 陈郄看见王氏带着七八人来也没有害怕,只是玩着手中的吹火筒。 所谓吹火筒就是一截不短也不长的竹干,每一节中间那层膜都被捅破了打理干净,然后在厨房烧火煮饭之时,一头对着生火的灶台,一头对着嘴,用力吹风进去,好让火燃得更大。 倒是王氏见陈郄玩着手中的东西,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 王氏年轻时在乡间里,自然是见过此物的,然而后来发家后道如今官太太当着,厨房也没进过了,对此物自然就嫌弃起来,觉得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但这玩意儿被陈郄看见了,就一眼给相中。 她现下这幅身体,虽是经两月锻炼比之前强了一些,然而比起自己的身体差得远了,因此在挑选顺手的武器上就有些吃亏。 也就这吹火筒,长短合适,也不重,使唤起来特别听话。 唯一不好的,就是有点脏,可旧的看起来好像比新的结实,也只能将就了。 王氏,陈郄也没想放过呐。 王氏看着陈郄这模样,想起陈郄当初的狠意,心中有些害怕,然而身后带的人多了,那点子惧意又退了去,只横眉倒竖,厉声想与人讲道理,“大姑娘,你生母早死,我自问这些年没亏待过你。” 陈郄立刻接道,“三岁前我在祖母身边长大,八岁前在傅家长大,八岁回到祖母身边,不知道何时被太太教养过?” 王氏被堵了一喉咙的话说不出来了,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吃的……” 陈郄又接道:“我吃用不是陈家就是傅家,如今还是我母亲的嫁妆,跟太太有何干系?” 王氏没想到陈郄如今还多了项嘴皮子利索的能耐,气得一时拿不出话来了,“你——” 陈郄转着手中的竹筒,要笑不笑道:“太太如今用着我母亲的嫁妆,老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也不怕天谴?可对得起你用我母亲的那些嫁妆?” 古代人迷信者多,王氏自然也不例外,然而此时相比起迷信,让王氏更恼怒的是陈郄撕开了她的脸,将她用陈郄生母嫁妆的事情赤、裸、裸的说了出来。 嫁妆之事再让人恼怒,王氏也不愿意提及的,再怒也只得转了话头道:“二娘好歹是你嫡亲妹妹……” 陈郄回嘴,“不是一个娘生的,说嫡亲还不至于。” 王氏简直就要被陈郄气炸了,觉得像陈郄这样的人哪还讲得通道理,也不用绞尽脑汁想话说了,直接变脸怒道:“好!好得很!你没把二娘当妹妹,我也不必当你是女儿!” 陈郄不冷不热的回道:“你我本也没干系,我是我母亲生的,自然不是太太的女儿。” 王氏差点气昏过去,心中怒火越来越盛,大喝道:“不敬父母,来人,把这个不孝的东西拿下!” 顿时,王氏身后的王嬷嬷就动了起来,一脸凶恶的就朝着陈郄伸出了手。 陈郄看着朝着自己扑来的两个嬷嬷,毫不犹豫就朝着最积极的那一个一棍子砸下去。 翠儿在一旁看得尖叫起来,“杀人啦——” 随后翠儿身后两个丫鬟,也齐声尖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王氏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吓得往后一退,脑子里的怒火突然就冷了下来,还来不及看具体,也跟着尖叫起来,然后一咕噜给跑了,跟着她的几个丫鬟婆子也跟屁股着了火似的往外跑。 就跟着王嬷嬷动作慢一些那婆子,在看见陈郄那一下子之后,也顿时摊坐在地,吓得人都在抖,尔后见陈郄的注意力在王嬷嬷那,也爬了几步离陈郗远了才起身就往外跑,生怕后面有鬼在追一样。 只有王嬷嬷,在脑袋上挨批了那一下,一直到王氏跑了老久,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额头。 额头上往下流的自然是血,王嬷嬷这辈子怎么说也算是日自过得不错的,平时也最多手指尖被针戳破过,下厨房做菜被割过,就是没被人打过,这么一流血,人就有些傻了,连动都不知道动一下。 也是王嬷嬷平时再厉害,对小丫鬟婆子的不好,也没见过杀人的气势,陈郄这一棒子的狠意,着实是把人骇住了。 陈郄倒是十分遗憾,其实她是想揍王氏的,哪知道王氏学聪明了,倒是这所谓王嬷嬷前来受了难。 “还不滚,等着我让人买棺材回来?”陈郄收回竹筒,一脸嫌弃道。 王嬷嬷其实也是个怂人,毕竟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听得陈郄这一句,虽然脑子还不好使唤,但本能还在,几乎不用反应的,直接就捂着脑袋也跑了。 直把傅嬷嬷看得目瞪口呆,“这、这——” 陈郄看了看手里散成一堆的吹火筒,最后叹了口气,把东西往地上一扔,道:“嬷嬷,还是用锤衣棒吧。” 这竹筒本以为轻便好使唤,哪知道也是个不耐打的,就这么一下,前端就被打破了,被打散的竹条边还顺带把王嬷嬷的头给割破了皮。 这要第二下基本就更打不出什么力道来,也是王氏跟着一群怂货,要真继续打下去,可不得吃亏。 傅嬷嬷还在愣神,只呆呆的应了声,“啊。” 自家姑娘实在是太厉害了,厉害得都有些吓人了。 第018章 买房 王嬷嬷被陈郄打了一棍,可能是人脸皮厚,骨头也重的缘故,除了脑袋上被割破了点血,也没别的不好。 虽然只是如此,王氏也觉得晦气极了,加上陈二娘在一边哭得嘶声裂肺,还要自己哄着,那想找陈郄算账的心思虽更重,但再不敢轻言动手。 王氏自己拿陈郄没法子,就想着等陈老爷回来了,定然要狠狠告陈郄一状。 “去二门外守着,看见老爷回来了就告我一声!”王氏下令道。 以往王氏还要端着的,亲自去二门接人这种事向来不做,但今日想着自家受的这些委屈,就怕被柳姨娘拦着了在背后使坏,陈老爷就不给自己撑腰,便想着亲自去接,她就不信柳姨娘的人敢越过自己去。 柳姨娘的人确实没敢越过王氏,王氏心里欢喜的把人迎到自己院子里就开始诉苦,“老爷可要给老二做主啊!大姑娘如今是越发不得了了!嫡亲的妹妹,是说打就打!就是我身边的嬷嬷,跟了我这些年,也被打得头破血流!” 陈老爷就听着王氏唠唠叨叨,越发觉得这个老婆娶得后悔,不说跟前头的陈郄生母比,就是跟柳姨娘比都不如,他在朝中战战兢兢的忙活,这倒好回来一杯茶水都没就开始闹腾了。 “三娘呢?”陈老爷打断王氏的话。 “啊?”王氏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为何提到陈三娘了。 陈老爷看着王氏,一脸不耐烦,也幸亏他早就收到信了,道:“你说大娘打二娘,可打过三娘?” 王氏就算是个二愣子,这会儿也发觉不对了,不由道:“老爷?” 陈老爷看着王氏,脸色发臭,“王氏,自你进门这么多年,我陈家可有对不起你过!” 王氏一听这话,感觉就是要写休书的节奏,连忙摆手,“老爷这话,这话——” 陈老爷看着王氏,眼神也有些变了,“你要把大娘嫁给你那不成器的侄子,我看在你面上也应允了,可我当初是怎么交代的你?” 王氏顿时不敢再开口了,当初陈老爷可是说的别再搅合出事来,要家和万事兴。 陈老爷道:“你若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就此作罢也成!自己教不出个好的,不敬姐妹,倒有脸来告状了!” 王氏觉得陈老爷的心都偏到天边去了,以前是偏到三姑娘那,如今连对大姑娘都比对自己女儿好,心中心酸不已,辩驳道:“大姑娘如今的脾气越来越大,之前打了二娘两巴掌,我也没跟她计较,如今接二连三的,老爷,二娘也是你女儿啊!” 陈老爷已经转了身,“我女儿?我的女儿都是知书达理的,可没不敬长姐,不友爱妹妹的!” 王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陈老爷出了屋子,又出了院子,眼泪只往脸上流,自己根本不用让人去打听,就知道人是去了柳姨娘那里。 王嬷嬷顶着一头的伤,还得来安抚王氏,她也看出来了,陈老爷是真指望不上,就道:“太太,算了吧。老爷这定然是受了人蒙蔽了,这会儿怕也听不进太太的话来。” 王氏默默的流了半晌的泪,才道:“嬷嬷,我是真后悔了。” 也不知是后悔没有待陈郄太好,还是后悔嫁进了陈家,可这话王嬷嬷可不敢接,只管继续劝自己的,“现在大姑娘有老爷护着,咱们暂且忍一忍,等嫁进了王家,难道老爷还管得了?王家太太也得听太太的不是?那时候,太太才是大仇得报!”她心里也有恨啊。 王氏听了这话,擦干了脸,眼神透出几分恶毒,“就让她猖狂这一时!” 只是王氏万万想不到,自己这头公道还没讨道,那头问题又来了。 这婚事到了临门一脚,就又出现变故,没两日王家嫂子上了门。 自家嫂子是什么德行,王氏心里还是清楚的,就是个贪得没边了。 别看王氏说养了自家侄儿这么多年,其实满打满算的下来,从王奎他亲爹带着一家子重新到京城,这没几年的时间。 京城里的宅子,寸土寸金,王氏自己的嫁妆早就铺洒完了,一直想的是给自己的儿女留点家产,自然不可能给侄儿买房。 这回王家嫂子一上门就开口要宅子,还说不买宅子没脸成亲,可把王氏气得半死。 “嫂嫂,不是我说,京城里的房价,你也清楚!咱们家要拿得起银子买,我难道还舍不得?”王氏一脸难看,可还得好好的说,生怕自家嫂子不愿意儿子娶陈郄了。 王氏嫂子也是会唱戏的,只管用手绢擦着眼角,一脸的悲苦,“也是你大哥死得早,也没给我们母子留点家底子啊!人家娶亲,不说是大宅院,小宅子也有一套的,也就你侄子命不好,摊上那样的爹,娶亲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呜呜呜呜……” 王氏脸色更难看了,就她亲哥那德行,还活着也没银子买宅子,忍不住道:“嫂子这话就不中听了,现下你们住的地方难道不是宅子?” 那宅子还是王氏出银子租下来的,虽是小了点,可没用王氏嫂子半分银钱。 王氏嫂子看了王氏一眼,继续卖惨道:“孩子他姑,那宅子多小你也知道。” 王氏当然知道,要再大点一月又要多上许多银钱了,嘴里就道:“也不小了,住上一家三口怎的都行。” 王氏嫂子想着陈家这再小也有的几个院子,再对比自家那屁股大点的地方,心里就嫉妒得发狂,立刻又哭了起来,“小姑说这话也不亏心!奎儿好歹也是要成婚的人了,家里还住着那么点地方,日后要有两个孩子,都没得地方住啊。” 要说亏心,王家母子这几年花的都是自己的银子,王氏还真不觉得亏心,王氏嫂子越哭穷王氏就越讨厌嫂子的德行。 想想,要不是因为陈郄生母的嫁妆,这门亲事王氏都不愿。 不过心里再怎么想,王氏在想快点把陈郄嫁出去的希望之下,也要先安抚好自家嫂子,“这不是还早?日子总是过出来的。” 也不等自家嫂子再开口,王氏就再道:“也不瞒着嫂子,陈家是个什么状况,嫂子也知道,家里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的都要花销,老爷一月俸禄又能有多少?都是拿着我嫁妆在补贴。这房子,也不是我这当姑姑的不心疼侄儿,实在是这京城的宅子太贵拿不出银子来。要说回家乡里去买栋宅子,再置办点田地,日后好有个进项,倒也还不错。” 把陈郄嫁到王家了,当然是要把人撵着走,难不成还在京城里等着傅家的两个舅爷回京,还不如舍一笔银子,把这个祸害彻底打发出京城,王氏心里也是打着主意的。 王家母子要能回族里,哪还用在京城巴着王氏,王氏嫂子见王氏也跟着叫穷,到底也不是省油的灯,就道:“姑爷的难处,我也知道,就是……就是我听说大姑娘生母嫁妆颇丰,这提前拿出来给置办一套宅子,想来也是没问题的吧?孩子他姑,奎儿虽是没混出什么名堂,到底是跟着宁西侯世子的人,这大婚也总要请几个兄弟来捧个场,要看见奎儿住那样的地方,怕孩子他姑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王氏正欲开口,王氏嫂子就有样学样的也断了王氏的话,“何况我听说宁西侯世子还没有成亲,这家世好,人又长得俊俏,也不知最后便宜了谁家去。” 王氏听着,嘴角一撇,道:“嫂子这话可莫乱说,我们大户人家也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大姑娘生母的嫁妆,自然是留给大姑娘的,我这当继母的又怎好做主?倒不如等大姑娘进门了,你们是婆媳,倒好商量才是。” 王氏是万不肯承认自己动用过陈郄生母嫁妆的,心里也怕着自家嫂子知道陈郄的嫁妆问题不愿意娶,这事儿就不好处理了。 然而王氏嫂子当初能嫁进王家,其实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氏了解她,她也了解王氏,要王氏没动用陈郄生母的嫁妆,陈郄哪能便宜到自家儿子。 但陈郄生母的嫁妆多少,王氏嫂子打听得七七八八,心里也盘算着就算是被王氏挪用,估计也要给陈郄留下两成,所以才没多拒绝这门亲事。 可这会儿双方是在谈判,就是另外一回事,王氏嫂子眼珠子一转,就道:“想我们王家也大户人家过,又哪有用儿媳妇嫁妆的道理?孩子他姑你也是王家的人,这话说得可就难听了。” 王氏嫂子过门带的嫁妆不多,但到现在捏在手里的也还有一二,要说给王奎娶个老百姓人家的女儿回族里去,日子也决计过得去。 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陈郄的嫁妆王氏嫂子是盯着的,也没想放过王氏,“也是奎儿喜欢,要我说,这婚事门不当户不对的,大姑娘好歹也是官家姑娘,我家奎儿这一无功名二无前程的,又哪配得上呢!” 王氏嫂子干脆直接把嘴脸露在这了,也不装什么可怜,王氏不买宅子,这桩婚事就作罢,看谁比谁急。 她可是打听到了,傅家的舅爷要回京了,要急也是王氏急。 王氏顿时被点到了死穴上,心里把自家嫂子骂得狗血淋头,可怎么着也不想人留在京城,就继续劝道:“嫂子,不是我说,有京城里买宅子的钱,在哪买栋宅子,再买些田土都有的了。奎儿马上就要成亲,这成亲了也得养家了不是?这做什么都不如自己手里有点田地的强,可京城这周围的田地,不是在皇亲国戚手里,就是在那些要员手里,就是拿银子都抢不到的。不是我舍不得那点银子给侄儿置办宅子,实在是也得为侄子日后考虑,这子子孙孙的,没有田地哪成?” 这一说,又要说起当初嫡母多刻薄,不愿意给她陪嫁田地,让她现在日子过得有多苦说起,唠唠叨叨又是老半天,为的就是说服王氏嫂子离开京城。 京城里的繁华,京城里的风光,还有京城里能吸血的小姑子,王氏嫂子就是傻了也不会回到跟自家不亲还有仇的嫡出大哥弟弟在的祖地去。 王氏说得口干舌燥,王氏嫂子心里也越来越憋气,想着好歹是血亲,不知道贪了自己儿媳妇多少嫁妆,这会儿就舍不得银子买栋宅子了,当她是要饭的,不知道陈郄生母嫁妆有多少呢。 王氏嫂子脸也冷了,“孩子他姑既然这样说,那这门亲事就算了吧。这租着宅子娶官家姑娘的事儿,我也做不出来,这不委屈了府上大姑娘?大姑娘外家好歹也是四品官儿,我家寡母孤儿的,也得罪不起。” 王氏嫂子一冷脸,也算是撕破脸皮了,这是以往都没有过的,也不知是谁给了她这般的底气。 王氏被气得肺疼,然而也怕把婚事拖到后面,傅家人回来就来不及了,就是在心里想着要不是不能把陈郄随意嫁个平头百姓,她也不受这个委屈。 可没办法,王氏嫂子摆明了无赖,王氏也太有顾忌,只得咬牙道:“嫂子要执意,我也没办法。既然要买宅子,嫂子就先去看看,有看得上的,再跟我说说。要太大了我手里也没那么多银子,嫂子你也知道。” 虽是让王氏嫂子自己去选了,暗地里王氏也让人去挑了,专往便宜的看,要她嫂子看,心还不知道大成什么样。 第019章 挖树 看房子这种事,王氏嫂子的速度快,王氏的速度更快,最后买了一栋大宅子里的一个两进的院子,另开有门,总共十间屋子,在城西那头,跟商贾们混在一处。 傅嬷嬷打听到消息,对这个选址极为不满,跟陈郄道:“跟商贾门混做一处,乱七八糟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亲爹是个暴发户商人的陈郄,顿时觉得膝盖有点疼,“唉,有房子都差不多了,也不嫌弃。反正花的是太太的钱,我就高兴了。” 在陈郄看来,其实在西市那头也挺好,不管日后的路怎么样,她总得先有钱了,有钱了才能干事儿,其余的都是浮云。 西市对古代人而言,当然没有南北面的房子好,连同是市的东边都要差一些,不过差些乱些对她而言才好干事儿呢。 那宅子,虽是花了快百两银子,但王氏嫂子也跟傅嬷嬷一样不满,还不如跟着王氏在南面租房住,好歹大街小巷里走动的都是大户人家,就是租房也比跟下三流的商贾门住在一道强。 不过不满也没用,南面的宅子贵得更离谱,就一个单独的几间房小院,都要一百多两了,王氏嫂子自个儿倒是看得多,王氏可不愿意当冤大头,能出快百两银子出来已经是在大出血了,何况还要拿银子出来修葺,到时候至少也得百两出头。 就是傅嬷嬷,得知那房价,也在跟陈郄唠叨:“这些年宅子也是越来越贵,还记得奴小时候,西市那头几十两可以买几十间房了。” 陈郄能看到的却不是这个,“这说明京城日子好过,许多人宁愿在京城里租房买房也不愿意回家乡去。” 京城日子好过,承平日久,商业就繁荣,商业繁荣,加上政治中心这般的硬件,怕全世界也独有这一处最为有人气。 有人气的地方就好做生意,手里有了钱才好做事儿,好做事儿了人才会自由。 否则,就算是生在现代,又有何痛快所言。 也是王家的房子买上了,陈郄才开始琢磨挖树的事情。 这回原身那怂货这回倒是出来了,还给提了个意见:“可不能把根系伤到了。” 陈郄听得翻白眼,在脑子里骂:“你行你来?” 对方立马怂了,“我魂还没稳……” 没稳你大爷,陈郄当她是推诿,就教育她,“你知道一棵树根系有多大多深?人靠吃饭,树靠喝水,这喝水靠的就是根,不说是一棵树,就是一株草,你知道它的根系能有多长?” 怕对方不明白,陈郄往角落里一走,随手就逮了一株草起来,“你看这草有多高,地面下的根系有多长?要移树,不断须根,你打算怎么弄?作法愚公移山?” “那?”对方语气有点犹豫。 陈郗暗想,到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见识与视野当然比不过自己,也就好心跟她介绍现代移植树木的方法,“根系最好是成捆成球状,留主要根系跟少许旁系,别的就得削掉了,还有也得带原来的泥土一起,好让这树先保持自己惯用的土,再慢慢适应别的土,当然要两个地方的泥土质地能一样最好了,不能一样也没法子,只听天由命了。” 对方就道:“那王家的宅子?” 陈郗道:“哦,买了城西的,两进的院子,十间房,你要看不上也没办法,太太定下的,已经是大出血了。” 一百两银子跟现代的购买力相比如何,陈郗没啥概念,反正十间房对她这住大别墅的富二代来说也没多大,还挺嫌弃的,在她概念里,钱带的单位都得是万的才有个印象。 但嫌弃归嫌弃,种颗树还是成,也就将就了,毕竟她也没想王家发财,临时住处而已。 对方就追问道:“城西哪个段位的?” 陈郗就服气了,问道:“我跟嬷嬷说的时候,你都不听的?” 对方立马回道:“魂魄不稳,听不着。” 简直就是狗屁,陈郗就觉得是跟她没关系的这怂货就不管,连听个闲话都不爱听,否则这一个身体装两个魂怎么可能听不到,人格分裂患者都知道呢! 不过这德行陈郗也拿她没法,找道士都还得先出了这门子呢,只得假装没听到,继续跟她道:“等大婚前一日,不是要铺妆么,就让人一道带过去了,先给王家打招呼,挖个坑了。先说好啊,放我睡的院子里就不行。” 这回轮到对方提醒陈郗了,“两进的院子,后院跟前院,前院要住下人,后院住主子。” 陈郗一下子反应过来,下人多住的地方就窄,空地都巴不得多多修几间屋子,何况还得要厨房厕所之类,王家下人不多,但她为了收拾王奎,可想着带许多人去,这些人可都得有个屋子住。 如此,陈郗也只得认命了,“不种在我窗前就好,免得天热招蚊子。” 陈郗回头就让王氏给王家带话,让挖了大坑来种树,把多大多深都说了个明白。 陈郗的态度说不上好,可王氏是真怕了陈郗了,要说真收拾也好收拾,可架不住陈老爷不许动,又想着顺利的把人嫁出去,也就让人去带了话。 陈郗这才满意了,回头等着铺妆前一日让丫鬟们开始挖树,立求把不伤到主根,旁的根系系最好也留上些许。 在挖树前,陈郗还跟大树说了会儿话,“唉,也不是我要挖你,是有人离不得你,可莫要见怪啊。” 好歹也是一条命,又不是必需品,让人搬家伤筋动骨的远离故土还是挺不厚道的。 要说许多问题,没有亲自面对的时候就不知道有多艰难。 陈郗就发令下去挖树了,为了锻炼身体,自己也带头挖,然而也只有在真挖的时候才发现问题来。 成儿人老实,跟着陈郗是有什么问什么,“姑娘,这树放下来,院子里装得下嘛?” 翠儿也在一边说:“姑娘,这挖下来了该怎的弄出院子去?” 本挖着土累得半死的陈郗:…… 天啦、天啦,她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两点好不好,这回又得再想了。 好歹数学学得不错,陈郗很快算出了这树的高度,发现只要砍一砍最上面的枝桠,再砍一砍周边的枝桠,不管是放倒还是抬出去,都还挺容易的。 不过陈郗不会爬树,这事儿就交给了从小会这个的成儿。 成儿这才开始爬呢,陈郗身体里的原身就不肯了,“这不能再砍了!砍了再长出来有多难呀!” 陈郗怒了,“就你屁事儿多,你能你倒是让它自己变小啊!不行就闭嘴!自己住个院子跟蜗居一样,也好意思说这不行那不行!” 这树也没成精,自然不可能缩小。 陈郗骂完原身,又跟树感慨,“想你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可没办法,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投胎在了这院子里,要住在大宅子,院子宽敞的,也没这破事儿了。” 其实算了算要剪下的枝桠,陈郗都有点替这树心疼,换地方了要先适应水土,再长这么茂盛,也不知道要几年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不这么干,这树就弄不走。 再者,这树虽然是条命,可她还借住在人家躯壳里呢,总得有个取舍。 旁边翠儿听陈郗总跟树唠叨,就道:“姑娘能跟这树说话?” 陈郗翻了个白眼,这树没成精,她也没成精,怎么可能,“我就嘴里说说,好歹也种了许多年,要剪了人家的枝多可惜的。” 年少不知愁滋味儿,为赋新词强说愁,若是没见过人的渺茫与人的伟大,又何曾知道对生命需要敬畏。 间隙里想起过往那段深埋记忆里的日子,陈郗有些失神。 这天地间的生命,人也好,畜生也好,植物也罢,终究是值得敬重的。 然而值得敬重,这该剪的还是得剪。 成儿就是个大力气的,指挥着翠儿跟凤儿抬着梯子也才一个多时辰,就把该砍的给砍了。 陈郗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枝桠,问身体的人,“唉,这些要不要一道带走?” 对方没回话,陈郗又问了两遍,估计对方是生气了,也没放在心上,就让人收拾去了厨房当柴火用。 不高兴也随她了,当在现代各种机器一上多大的树都能原封不动的吊走不成,就是现代也要走这些流程呢。 等着几人把树挖出来,都累得满头大汗了,陈郗使银子在厨房做了点好的,大家也不将就规矩了,坐一桌子上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 等吃完了,陈郗消食的时候看了看这树,发现叶子是有点不行,跟之前比明显生命力不足了,也就又叨咕上了,“唉,忍一忍啊,到明天就好了。” 树干上也被成儿跟翠儿绑上了喜庆的红布巾,打算充当一台嫁妆了,也不知道抬出去会惹多少人的眼。 再跟原身说话,原身还是不搭理,陈郗自个儿闷了一回,也不想搭理对方了,简直就是不识人间烟火,难怪被逼得只能撞柱子。 不打算再搭理原身的陈郗,在第二日就让人进了院子,亲自指挥着人抬树出了门,这宅子小,院子窄,也是好一阵折腾。 等着人抬出去了,陈郗才吐了口气,顺带也有机会瞄了眼门外。 门外的世界,好似连空气都要清新几分。 陈郗回头走回宅子,在心里想着,很快她就自由了。 第020章 出嫁 陈郗的这门亲事,因带了别样的目地,王氏也并未大操大办,甚至连陈老爷的同僚都不曾宴请。 也就宅子各处扎着廉价的红布,衬了衬喜气,要人在宅子外面瞧,也瞧不出这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陈郗对着清清静静的宅子倒是满意,王氏脑子不行但这件事歪打正着的正合了她的心思了。 成儿昨日被派到王家宅子去铺妆,府里就剩下了傅嬷嬷与翠儿在。 陈郗弯下腰,趁着喜婆还没来,先把让傅嬷嬷找的锤衣棒给绑在了腿上。 这古代的喜服不说繁复麻烦,就是裤子竟然还没裤裆,陈郗头一日拿了喜服就赶紧让傅嬷嬷把挡门给缝上了,不然简直就没法见人。 对此,陈郗把这笔帐算在了王奎头上,捆好了棍子就着手拍了拍见紧着不会轻易散掉才放心。 锤衣棒没沾水,轻便得很,陈郗起身走了几圈,感觉还不错。 王氏就是个抠门鬼,置办的喜服是便宜货,头饰也简单的镀金中空两三样,跟打发叫花子一样,不过也有好处,就是不压人。 等着喜婆来的时候,再看喜婆那摆出来的化妆品,陈郗眼都抽了,立马把人给赶走,“行了,我自个儿画,劳烦婆婆去外面喝喝茶,过会儿找太太要银子去!” 喜婆第一回见不要自己化妆的有些懵,暗想自己在京城虽不是多出名,但一般人家寻自己的也多,这技艺好歹是不差的,就笑着脸道:“瞧姑娘这话说得,那些读书人说,在其位谋其政,姑娘大喜的日子何必劳动贵手。” 陈郗是真把白眼翻出来了,大喜的日子个屁,她就是带着一颗打架的心去的好么。 可打架归打架,她也没想着把自己画成个血口白脸的去当鬼吓人。 陈郗不想跟喜婆多说,直接跟傅嬷嬷道:“这老远走来也够累的,嬷嬷,给婆婆半两银子,请她吃些点心填填肚子。” 傅嬷嬷本想说,虽是不喜欢这门亲事,但好歹样子也要做一做,额头上的伤口也是要粉遮掩的,但见陈郗已经不耐烦了,只得把人往屏风外请。 喜婆也是为了钱做事儿的,见有银子拿也就罢了,半两银子就是五百文,想她上门也只有这么点,这凑起来刚好一两银子,当别人家两回了,这生意自然要做。 当然陈家太太一个官家太太银子还出得这么少,虽让她心里有些瞧不上,可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看不起她也得来,回头还能当自己的资历谈资,说是给官家小姐出嫁画过妆,自己的出价还能往上涨两分。 再来看出嫁小姐一出手就是半两银子的,也没什么成婚的喜气,喜婆就在心里把这陈家想明白七七八八了。 这种官司,见惯了事儿的喜婆自然不会管,只管坐那真喝茶了,再不时瞄一眼屏风里面,心里也想得多。 冯夫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听到传话的陈郗这才吐了口气。 她赌对了,冯夫人的人品得到印证,她后面的计划,百分之九十可以畅通无虞。 陈郗这才露出了一个笑,等着冯夫人也进了门。 跟着冯夫人的还有王氏,带着她家二姑娘一道来的,二姑娘后面又来了看热闹的柳姨娘所出三姑娘。 冯夫人的面色十分不好看,进了屋子后也没让陈郗给她见礼,直接拉着陈郗坐了下来,“你大婚,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伯母的一点心意,你收着就好。” 冯夫人从身边丫鬟手里拿过了小巧只有两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陈郗,当着王氏的面道:“你放心,今日伯母亲自送你上花轿了才走。” 陈郗接过盒子,发现里面并不沉重,便猜测到里面许装的是纸张一类,想来那两房人已经搞定了,让傅嬷嬷收了,才笑着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要劳烦伯母来一趟。” 能把这个时代决定女人一辈子的婚姻说成是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只有陈郗说得出口了。 冯夫人心里对陈郗如此霍得出去有些佩服,也有些遗憾,长子媳妇不是要家世好的能借势,就得是人能干撑得起门户。 如今这样的陈郄,倒是十分符合冯夫人心里对长媳的要求了,只可惜陈郄的娘家实在是太扶不起墙来。 “没事儿。”冯夫人摸了摸陈郄的脸,一脸怜爱。 王氏在一边听得憋气,她要把祸害嫁出门,自然不会给冯夫人说。 可冯夫人知道了,带着人上了门,她也不能把人拦着不让进,不然要这大婚之日在大门口一闹起来,这婚事还不知道成不成。 等着放人进来了,又想着无非是送份添妆就走,哪知道这人还打算送人出嫁了。 王氏张了张嘴,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开口道:“冯夫人这般情义,让陈家怎好意思……” 冯夫人手一举,打断了王氏的话,“太太这话客气了,我跟郗娘她母亲情同姐妹,她娘走得早,如今郗娘大婚,我合该是要来送一送。这大喜日子,太太也忙着,就不用在这作陪了。” 又被撵人了的王氏:…… 说不憋气是假的,王氏也没请什么人,陈家也没人在京城,她连应酬都没有,就等着王家来人把陈郄接过门,哪有忙的。 可等级压制要人命,王氏又打心里就怕比自己厉害的,只得又叫陈二娘留在这,“你姐姐也要嫁人了,日后也常见不着,今天你还得多陪陪她。” 陈三娘就趁机笑眯眯道:“我来给大姐姐添妆。” 不想陈三娘在冯夫人面前晃荡的王氏顿时又憋了一口气了,但也不好发作,只得走了。 王氏一走,陈郄就不耐烦应酬两个小的,直言道:“我们姐妹三人,感情也没那么好,把要添妆的把东西放下就行,要说话的就免了,也没个能说到一处去的。” 虽然人嚣张但是从来都是家里横,却也还是小姑娘见识浅薄的陈二娘哪是陈郄这种老油条的对手,被陈郄这明晃晃的撵人气得脸都涨红了,只站在那,进退不得。 陈三娘瞄了一眼陈二娘,在心里撇了撇嘴,笑盈盈上前,“大姐姐出嫁,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给大姐姐做了条根手绢,也不知大姐姐喜欢不喜欢。” 说完,陈三娘就把手绢展开来了给陈郄看,手绢上绣着大红双喜字,喜字旁边还绣着两只喜鹊。 要懂刺绣的都看得明白,这手绢上的绣花针脚虽是有些撇脚,但绣得却是十分用心。 可陈郄不懂,她对刺绣半点兴趣都没,但看到冯夫人的神色有些意外就明白了,就笑着收了起来,“绣得还不错,要没那个喜字就好了。” 陈三娘年纪小,被陈郄这么一堵回来,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不过到底是比陈二娘机灵的人,见陈郄笑得有些异样,就拉了拉陈二娘的手,笑着道:“早知道就先问问大姐姐了,妹妹在这给姐姐赔个不是,只要大姐姐不嫌弃就好,妹妹就跟二姐姐先回去了。” 陈郄眼皮又跳了跳,暗想给她耍什么心眼,心里十分腻味,“恩,喜欢。你们姐妹自个儿玩去。”别以为在她这捞得着什么好处。 陈三娘就拉着不甘不愿的陈二娘走了,陈二娘从王氏那打听到想把她许给侍郎家,本就想在冯夫人面前表现的,结果陈郄不给她机会,又反应迟钝,就这么被陈三娘扯了出去。 屋子里剩下冯夫人与陈郄,冯夫人才道:“你这三妹妹……唉。” 陈郄嘴角一翘,“谁活着也不容易。” 嫡母蠢,姨娘自然就会奸猾起来,当庶女的长在自己奸猾的姨娘身边,除非是智障,否则也得是有样学样。 陈三娘想在冯夫人面前表现一下贤惠,那也得看她给不给她利用的机会,没对她有半点交好,想利用的时候倒跑来了,都不知道想得到就要先付出的道理。 然而就算这般,陈郄看她还是个小孩子,也不愿意说她闲话,反正冯夫人也不会挑陈三娘当儿媳。 冯夫人也不再说陈三娘,跟陈郄说起了那两房人,“男女都健壮,干粗活出身的,下面小的也大了,十五六的年纪,正好使唤。” 陈郄点头,“多谢伯母。” 冯夫人摇头,跟陈郄坦言,“你我之间何须说那些,不过还有件事我得先与你说一说。” 陈郄点头,“伯母只管说就是。” 冯夫人就道:“之前你让我给你找两房人陪嫁,我挑了许久,想着外面来的,又身强体壮,到底怕不守本分,就从我自己带的陪嫁里挑了两房人出来。” 家生子的好处,自然不用明说,其实就像是现代里开发新市场,公司多爱内部提拔员工组成核心圈子一样。 陈郄知道冯夫人在为她安全着想,也有她的某些私心在里面,但那点私心是她能承受的,冯夫人也愿意与她坦白而不是让她哪一日自己从别人嘴里中知道就可以看出冯夫人与柳姨娘之间的差距了。 陈郄笑着道:“还要多谢伯母能够割爱。” 也不说给卖身契的钱,理所当然的受了冯夫人的好。 冯夫人笑得更满意了,“关键是在听话,懂规矩,比外面买来慢慢□□的强。” 陈郄又点头,握着丰富人的手,“伯母待我,与亲母也差不离了。” 这话冯夫人可不敢担,“你娘要还在,我这点哪算什么事儿呢?也是苦了你了。” 陈郄的各种尴尬之处,冯夫人是明白的,所以在不伤及自家的条件下,也愿意尽最大的努力来帮这个闺中好友的孩子。 陈郄苦笑,“是我没那个福气,有时候想想,要没有我,我娘当初是不是就不用受苦了。” 这也是古代女人的可悲,明知道生孩子如进鬼门关,连选择生不生孩子的权利都没有。 第021章 开揍 冯夫人说要看着陈郄上花轿也不是客套,也是真等到了吉时。 因家里的幼弟太小,最大的不过十岁,背陈郄这活儿就只能请个婆子代劳了。 傅嬷嬷虽是年纪大,但背起才十五的陈郄并不在话下。 陈郄在现代被不少人背过,也只有在这一刻,发现背着自己的人走路是这般的稳,一颗心顿时变得有些软。 陈家没有大操大办,也不过是她出门时放了一挂鞭炮。 陈郄被傅嬷嬷放进了轿子里,就这么在吹吹打打中走向了西边。 一路里,有人家听见声乐声,才围着看热闹,“哪家娶媳妇儿这是?” 再一看稀稀拉拉的嫁妆,只有前几台能勉强入眼,就撇了撇嘴,呼啦啦的散了,“准是哪家穷亲戚发嫁。” 陈郄做在轿子里听着,嘴角微勾,只是摸了摸腿上捆着的木棍。 也不知坐了多久,反正陈郄在轿子里已经被颠簸得翻白眼,只有出的气了,这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相比起之前路途中偶尔安静偶尔喧嚣,此时轿子外面的声音更明显了一些,看起来这王奎还挺能混的,来凑热闹的人也不少。 在轿子外一声声‘小嫂子’叫喊中,轿子的门帘被掀开来。 陈郄看了眼伸进来的手,嘴角顿时就撇了——手型太难看。 不过这时候可不是算账的好机会,陈郄弯着嘴角,也伸出了手来。 王家的确是比陈家热闹些,带着许多的热闹气息,陈郄被王奎牵着,一直走进了大堂。 热热闹闹的三拜之后,陈郄就被带着进了后院里。 王奎许是真的兴奋,走路都让人觉得是飘的,牵着陈郄的手还不停地揩油。 陈郄咬着牙,死死忍住了呸他一口,踢他膝盖窝的冲动,在心里默念着心经去戾气,暗想等着散场王家来凑热闹的人走了,看她怎么把人收拾回去。 王奎把陈郄送到新房,倒是很想留下来,但外面还有一伙子人要招呼,只得摸了摸陈郄的手,道:“等我啊,你别睡。” 陈郄被摸得恶心死了,感觉王奎就是个棒槌,就甜甜的应了一声,“嗳。” 王奎听得嘴都咧歪了,走路跟蛆一样慢,最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 等着人一出去,陈郄就抽了头上的红布巾,再一看新房,新是新,就是有点小。 傅嬷嬷是跟着一道来的,连着走了许久,也累得不行,然而在此时却不敢放松,依旧在这守着。 陈郄一眼看见,就道:“嬷嬷你过来坐。” 等着傅嬷嬷坐下了,旁边翠儿已经端了茶水上来。 陈郄也饿了,就跟傅嬷嬷两人一道吃了桌子上的点心,吃之前翠儿还在道,“姑娘跟嬷嬷放心吃,都是成儿准备的。” 傅嬷嬷点头,对翠儿道:“你也歇歇,让成儿进来。” 冯夫人送的两房人,是跟着送嫁妆一道的,前三台的嫁妆都是她送的人抬着,这会儿他们家的女人作为陪嫁早跟着嫁妆进了内院,这时也掌握了院子,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翠儿叫了成儿进来,陈郄在一边吃着点心,就听傅嬷嬷道:“昨日你来铺装,姓王的可有对你怎样?” 陈郄听得眼皮一跳,再看成儿那身子骨,就觉得王奎要真动了那简直就是无可救药的畜生了。 成儿摇头,“昨日奴婢就跟她家丫头一道睡的。” 傅嬷嬷放心下来,陈郄也松了口气,就道:“外面两家你可都识得了?” 成儿道:“姑娘放心,都识得了,嫁妆这些也都交给了她们打理。” 陈郄点了点头,小声了点问:“王奎他娘呢?” 成儿声音也小了起来,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语气道:“嫁妆才抬进来的时候,都要摆嫁妆,奴婢瞧着她眼珠子都掉进嫁妆箱子里了呢。” 傅嬷嬷笑着指着成儿的鼻子骂:“你也促狭了。” 成儿是个正经人,一本正经道:“是真的,后来嫁妆入库,她还想找奴婢拿钥匙呢,奴婢可不干,外面两个嬷嬷也是厉害的,她才没得手。” 陈郄好奇,“就那点子东西就入了眼了?” 也就十几台嫁妆,一匹布就一台了,这王氏嫂子能穷成什么德行啊?到底见没见过世面? 也是翠儿这时才插嘴道:“姑娘不知道,是冯夫人送的嫁妆,自己人抬着的,第一台就是一套宝石珍珠的纯金头面,第二台是一块地有好几十亩呢,第三台就是姑娘当初让冯夫人带着的箱子!” 傅嬷嬷在旁边跟陈郄解释,“一般女儿出嫁,舍得陪嫁田地的,都是在摆嫁妆的台子上搁泥做的砖头,下面压着地契。” 陈郄明白过来,想来她这婆婆看中的就是这三台嫁妆,就道:“有多少亩?” 傅嬷嬷如今对冯夫人倒是态度还极为不错,伸出手指比了比,“五十亩。” 陈郄算了算,一亩约为六百多平米,五十亩就是三万多平了,要连起来可不小。 不过陈郄对田土出产了解得不多,就道:“产出可够一年吃的?” 傅嬷嬷笑着点头,高兴道:“五十亩,一家大小连着下人都实打实的够了,要丰收年成,还能多出许多出去卖钱。” 陈郄知道这是冯夫人歉意的弥补,之前没与她说怕是她不肯要,也就笑了。 有歉意就是好事,陈郄道:“这五十亩地可花不少银子吧?” 傅嬷嬷跟陈郄算账,“看田土好坏跟离京城远近的,冯家夫人给的想必都是上等良田,要离京城近些的,许是要上二三十两一亩,远些的如奴婢家那头最贵的便只能十两一亩了。也是如今天下太平,这些跟着贵了起来,以往二三两都有得过。” 物价飞涨,唉,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一样,陈郄听着傅嬷嬷扥感慨,隐隐觉得门外有些嘈杂的人声。 傅嬷嬷也听见了,忙把嘴闭上,支着耳朵来听。 门外的声音显得大了些,隔着木板门传进来,“太太,按照规矩新妇明日才可拜见婆母,虽王家门户小,可规矩也不能废了不是?” 陈郄听得眼皮一跳,跟翠儿道:“你出去问问是怎的回事。” 大婚里,别是以前她看的吐槽帖子,单亲家庭母子乱啥的剧情,王氏嫂子这是想破坏他们夫妻生活? 门外还闹嚷嚷的,翠儿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倒没有陈郄脑洞出的剧情,翠儿跟陈郄道:“就是说想来见见姑娘说些话,奴婢瞧着,就是因先前那三台嫁妆呢。” 陈郄眼皮又抽了一下,想起冯夫人送回自己的小箱子,就道:“嬷嬷把冯夫人送我的东西拿过来。” 这是翠儿收拾的,傅嬷嬷就让翠儿拿了出来。 小盒子上并没有锁,陈郄一打开,就着灯火,看见了里面的一叠纸。 再拿出来仔细看,在一叠卖身契下面放着的,还有一叠银票,加起来竟有千两,最下面是一张田土的地契。 陈郄把上面的字念出来,傅嬷嬷压低声音道:“姑娘,这可是个好地方,离京城近,不过大半日的距离,许多大员都在那一带有庄子!就是陛下每年狩猎的园子,也在那边没多远。” 这就是这五十亩地许价值更高的意思了,陈郄合上盒子交给翠儿,吩咐道:“等明日把我那箱子带进屋里来,锁好了可别丢了。” 傅嬷嬷也跟着道:“这是私契,没过官府的,拿在谁手里就是谁的,姑娘是要好好收着。” 陈郄点头,正欲开口,就听得门外的男声传来,“娘,你不去歇息,在门口坐着做什么?” 傅嬷嬷脸色一变,旁边翠儿赶紧抱着盒子就藏了去。 门外王氏嫂子的声音有些低,让人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屋子里陈郄勾起了嘴角,对着藏好了东西的翠儿道:“你去把人叫进来,顺便歇息去,都忙了一天了,让成儿陪着我就行。” 翠儿应声,成儿力道比她大,又得休息了一夜,比她好使唤,也就转身出了门。 门一开,王奎的声音就更清晰,“娘,我娶儿媳妇就是来孝敬你的,这大喜日子,有什么事儿不能明日再说?” 也就是想娶了免费保姆啊,还顺带免费□□呢,陈郄笑得更开心了。 翠儿出了门,上前跟王奎见礼,“姑爷,我们姑娘请你进去呢!” 王奎今日喝了许多酒,一声的酒气,听得翠儿这般一说,心里跟乐开了花似的,对自己亲娘也不耐烦了,“娘,良宵苦短,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再脚步轻浮的往屋子走去,翠儿抬眼看了王氏嫂子一眼,也感慨自家姑娘说得对,这王奎对自家亲娘也不好,可见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着王奎进了屋子,翠儿转身把门关上,也没去歇息,干脆就立在了门外,跟两个嬷嬷说话。 进了屋子的王奎眼里只看得见陈郄了,对着站在陈郄身边的傅嬷嬷与成儿挥手,“出去。” 陈郄对着王奎一笑,王奎顿时就傻了,上前两步要来扑陈郄。 成儿在旁边退了两步,道:“姑爷,还要喝合卺酒的!” 王奎想起了这事儿醉醺醺的走向桌子,“是该喝。” 陈郄就给成儿使了个眼色,动手! 成儿点头转向王奎,陈郄已经解开了脚上的木棒朝着王奎劈去。 第022章 母夜叉 人这一辈子呢,命再好也难免有个坎坷的时候,何况是命不好的人。 王奎觉得自己的命就不算好,出生时家中富贵,结果半道中落,亲爷爷一死,就被嫡祖母给赶了出来。 好不容易来京城投靠姑母,看中了个官家姑娘娶回家——哦豁,是个母夜叉! 这世上要是有后悔药,王奎现在就想来一打啊! 再看床上睡着的人,心里有已经颤巍巍的了。 陈郄醒来第一时间就是瞧自己床下,被成儿盯着一晚上的王奎正要哭不哭的被捆在那,嘴里还塞着她昨天穿的袜子。 成儿见陈郄醒来,忙叫道:“姑娘!” 陈郄点头,道:“让人送水进来。” 成儿看了王奎一眼,伸脚踢了踢,听得王奎疼得冷哼了一声,这才走了出去。 洗脸水这些是傅嬷嬷与翠儿一道端进来的,陈郄倒是不想被人伺候,但开始惧怕于被发现不同而入乡随俗下来道现在也都习惯了,特别是那一头长发,要没人打理她真只搞得定马尾。 陈郄让人梳好了头,才跟成儿道:“你跟嬷嬷把人拖出去。” 王奎瘦得跟吸了鸦片一样,提起来根本不费劲,傅嬷嬷把绳子头一提,成儿提脚上的绳头,两人一提气,一下子就把人抬着丢出了门外。 陈郄这才开始换衣服,也没一会儿才把脖子下方的盘扣扣上就听得院子里一声鬼叫,“我的儿呀——” 王氏嫂子本来是坐在外面正厅里等着王奎带着陈郄去敬茶的,结果派来盯梢的小丫鬟见到自家主子被虐待了,自然要去报信。 也是昨夜里陈郄揍人的时候,屋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有人尖叫吐了,一会儿尖叫拿盆子的,加上又被两个嬷嬷拦着,王奎的惨叫声才不那么明显了。 现下里看见自己儿子被揍成这样,王氏嫂子也不是王氏那等人说是先找陈郄麻烦,而是先扑在王奎身上去解人家绳子。 也是因这般,陈郄走出房门的时候,王氏嫂子看见她,才想起自己儿子这惨状是这恶妇造成的,指着手指连话都说不出口,倒不是怕的,是气的。 想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人娶亲,哪知道有一日会遇见自家儿子娶老婆娶到母夜叉的时候。 她就不太满意这门婚事,这会儿更不满意了。 陈郄站在那,不一会儿成儿就搬了一把椅子在那坐着了。 傅嬷嬷从袖口里拿出一叠纸来给陈郄,陈郄丢在了王奎面前,“这是我娘当初的嫁妆,你们自个儿看看吧。” 王奎虽然是被揍,但也没个大碍,陈郄没傻得把人打死了送自己进牢房去,也就是找着能打得地方揍了一顿不用洞房了而已。 陈郄把东西一丢,说是自己生母的嫁妆,最先反应的就是王氏嫂子,毕竟她又不喜欢陈郄,看的是陈郄的嫁妆。 陈郄见自己这便宜婆婆捡起了誊抄下来的嫁妆簿子,才道:“听说太太也有些出身,这点嫁妆价值多少心里也有该有数。不说别的,就说这嫁妆真带来王家,我与冯夫人退婚,她内疚于我,我若能拿出这笔嫁妆来去吏部走动,给王奎买个秀才出身,不说当什么大官儿,好歹也能吃上一碗朝廷的饭,日后要跟冯家走得勤了,再撒些银子出去走动,七品六品也不是没机会,就说王家祖上运势来了不也能为主一方?到时候太太好歹也算是官太太了,也不用去陈家看我继母的脸色。” 这话说得头头是道,王氏嫂子一边看着嫁妆上的东西一边心疼那些东西不在王家又一边把陈郄的话听进耳朵里了。 不过王氏嫂子也不傻,并不搭陈郄的话。 陈郄也没觉得这人会这般容易就上钩,继续道:“我昨夜里是打了你儿子,也没别的缘由,就是嫌弃他没用,娶个老婆连老婆的嫁妆都保不住,这种废物活着有何用?” 此时王氏嫂子正好看到陈郄生母的压箱底,一时念出声来,“西口村农庄一座?城南铺面两间?” 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儿子那点伤放在心里了,连自己儿子被谁打的都不在乎了,只管盯着陈郄看,好似要陈郄给她一个公道一般。 人各有不同,但贪婪从来都是一样。 陈郄觉得王氏嫂子跟王氏还是有相似之处的,也就顺着她的话道:“这庄子,有田土五十亩,产出养一家老小想来当是没问题,两间铺子做着买卖,一间铺子一年的收入也有三四百两。不说前面别的,就这两样拿在手里,王家子子孙孙在京城也足以立足了。” 古代重农田,但也肯定重商铺,王氏嫂子嘴角动了动,把誊抄的嫁妆纸捏起了皱,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陈郄看了眼王奎,王奎也被一座庄子和两间铺面惊呆了,立马爬起身来抢过了纸张来看,等看了半晌,就对着陈郄讨好的笑。 “媳妇。”王奎往陈郄身边靠了靠,也不怕再被陈郄打,更不计较陈郄打他这事儿了。 再走近盯着人看,才发现陈郄额头上的伤口,失声道:“媳妇你额头是怎的了?” 陈郄眼皮也没动一下,谎话随口就来,“哦,你姑母占了我娘的嫁妆,又怕我惑了你心神,让你去讨要,就想毁了我的容。” 王奎有些不信,陈郄又道:“你说你别不是她亲侄子吧?谁当姑姑的先霸占侄媳妇嫁妆,后又毁侄媳妇容颜的?娶个又穷又丑的媳妇,你王家有什么脸?你有什么脸?还是你娘嫁进王家得罪过她?” 要说服这种四肢不发达,头脑也简单的人实在太容易。 陈郄起了身,是打算收拾自己嫁妆的,就跟王氏嫂子跟王奎道:“人是你们要娶的,我可没求你让我过门。嫁妆在陈家,你们想要就自己讨去,我可不陪你们疯!你们还嫂子侄儿的都要不到,我这前头死鬼生的就更要不到了。” 走了两步,陈郄又回头道:“还有,冯家夫人送我的这三台嫁妆,可把你们的眼珠子收好,不然三品大员你们也惹不起。其余的,你们爱怎的花就怎的花。” 剩下那点嫁妆,也就几匹布,镀金中空首饰一类,也都算不上值钱。 陈郄让人开了库房,把三台嫁妆搬进了屋子里,就不管王奎母子了。 王奎母子此时也管不着陈郄,只带着陈郄丢出来的嫁妆,拖着被打得差点折了的腿往大厅里去了。 王氏嫂子对王氏可是有满腹埋怨,一进大厅就跟王奎道:“往日我说你姑姑对你没那么好心,你总是不信,如今可觉得我骗你?” 王奎也识得字的,正看着嫁妆簿子上的东西。 王氏嫂子就继续唠叨道:“陈郄娘她也嫁过来了,官家的姑娘,又是嫡出,脾气大也正常,谁嫁妆被霸占了没点火气?我瞧着她说的都是真的,陈郄是元配的孩子,你又是真心喜欢她,你姑姑那心性可不是见得人好的。” 人心一偏,说什么鬼话都有道理,这些话王奎都是听在心里去了,再加上以往找王氏要银子,对方的各种舍不得,这会儿的怨气都被燎了起来。 可心里再跟烧了一样,王奎也还更看重嫁妆的事情,“娘,媳妇说得有道理!你看看这些嫁妆,合起来只怕有五六千两了,这要是拿去给我买个官职,也不拘大小,就是个守城门的呢?咱们在京城也能立足起来了啊!还有这铺面跟庄子,日后子子孙孙的流传下去,哪有不好?” 实际上王奎也没想到子子孙孙这种长远的事,只是借着陈郄说的话来掩盖自己对这两样东西的企图。 以往他给人当个狗使唤,最羡慕的就是那些官家公子哥儿家里有庄子有铺子出手大方,如今他有这么个大方的机会,哪又想错过。 王氏嫂子想得多一些,“这些东西进了你姑姑的手,又哪会吐出来。以往我的话你不爱听,如今你明白你姑姑什么人了,我也多说两句,你姑姑愿意让你娶陈郄娘,你以为是因为你喜欢?那是因为她早看中了陈郄娘的嫁妆了!” 王奎把纸放下,搓了搓手,道:“到底是媳妇生母的嫁妆,这要回来也是个念想啊。” 王氏嫂子倒是赞同自己儿子这说法,“你媳妇亲娘死得早,这些可都是她留给你媳妇的遗物!” 王奎听得点头,“等三日后回门,我就找姑姑问一问这事儿去,这也太欺负我媳妇了。” 后院里,陈郄正吃着早餐。 傅嬷嬷在旁边道:“姑娘,这真有用?” 陈郄笑着道:“王奎这种人,一看就看得出来,好吃懒做,天天做梦都盼着掉馅饼呢。说他喜欢我,要没喜欢我嫁妆这个缘故在里头,我傻子才信。这天大的好处掉下来了,要不拿到手,哪对得起王家娶我这一场?” 对付贪婪的人自然就是利诱了,陈郄放了筷子,“嬷嬷。我这是白送他五六千两银子,你说他们母子会不会动心?有冯夫人在,他们不敢对我如何,柿子拣软的捏,他们想要银子花,也只能去找王氏。” 她的嫁妆可没那么好拿,吃了早餐的陈郄就在院子里消食,顺带看看这移植的树怎样。 这树种得倒还不错,坑挖得深,树干立得直,土也压得严实,就是树叶因为被剪枝的缘故,没有以前好看了一些。 陈郄围着树走了两圈,跟成儿道:“去接一水壶的水来。” 成儿去了又回,陈郄接过水壶,围着树在它根部浇水,“这天气渐热,每日晨起,日落后气温低下来,都要给它浇水。也不用浇多了,上面这一层土湿润了就可。” 这种事儿也只有成儿来做了,成儿本在乡间也有种过花草。 等把照顾树的事情交待了,陈郄才决定见见冯夫人送来的这两房人。 傅嬷嬷跟陈郄道:“姑娘是先见见两家的嬷嬷?” 陈郄嫌麻烦,道:“就趁着他们母子忙活着要银子这当口,干脆全叫进来算了。” “这是内院,要没个规矩到底不好。”傅嬷嬷劝道。 陈郄虽然是嫁了个没出息的平民小流氓,可该有的规矩也还得有下去,这才能显得身份的不同。 陈郄杵着下巴,“不用那么麻烦了,这家也不是个有规矩的地方。” 第023章 三朝回门 冯夫人送来的两房人,一房姓周,一房姓许,两房总有十余人众。 周家的是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成亲,家里长子次子都在冯府里做事儿,带到陈郄这来的是小儿子和大儿子两口子及其小女周燕娘。 许家的较为年轻,也是两个儿子,大儿子刚成亲没多久,小儿子十六七,还未曾婚配。 陈郄一个一个的见了,瞧着他们举止有度,看起来十分规矩,就让翠儿把准备好的赏银拿了出来分与了他们。 陈郄也没说多的,“你们是冯夫人送来的,在规矩上也不用多说,再差都比普通人家的强。我用人也只讲究两点,懂规矩跟能听话。只要能做到这两点,跟着我我就不会让你们吃亏。” 从三品大员之家出来,到普通老百姓家里当下人,要说里面没委屈鬼都不信,宰相门前七品官,三品官的下人有时候体面比老百姓的大多了。 所以陈郄明明白白的就把话放在这了,她要让他们知道她喜欢的是哪种人,也要让他们知道跟着她不会吃亏。 能不会让他们吃亏的表现,自然就是重用。 周家的周燕娘就被陈郄要到了身边来伺候,看守院子里库房的是许家的婆子,厨房采买归周家婆子管,管着五十亩地的是许家的,管车马的是周家的。 把这些安置下去,陈郄也看见了周家跟许家的神色欢喜,就让人各自去做了事儿,随后开了库房,把两台嫁妆里的东西都搬进了主屋里。 王奎个不孝玩意儿,买了房子把主屋给自己占了,亲娘还住偏房,反正自己也没那么好心把大屋子换出去,就当不知道。 陈郄收好了嫁妆,才跟傅嬷嬷道:“这一月就是十多两银子的月银,也要吃吃喝喝的,逢年过节的要做衣服赐饭下去,年底还要给红包,我们也该有个营生了。” 傅嬷嬷也操心这个,感慨道:“要是当初太太的嫁妆还在,哪还有愁的。” 陈郄笑了,“那两母子不是打算帮我这个忙?” 傅嬷嬷还是更小心一些,道:“只怕落在他们手里,跟落在那毒妇手里差不多了。” 陈郄就道:“不试试谁知道?要是暂时要不回来,我们自己也得找个赚钱的法子。” 嫁妆是不管如何都要要回来的,不过这还不到该去要的时候。 陈郄跟傅嬷嬷耳语了一番,才道:“不是还有三朝回门?嬷嬷替我把礼物准备好,到时候我回去看看热闹去。” 傅嬷嬷听了陈郗的打算,也笑了,“姑娘想得就是周全。老奴一会儿就去找太太商议去。” 陈郄吩咐,“可别太便宜,丢了王家脸了。” 傅嬷嬷点头,立马转身走了。 王氏嫂子正跟自己儿子商量如何要到陈郄的嫁妆,还没想出个好法子来,就听得傅嬷嬷来寻他们。 王奎道:“可是有事儿?” 传话的是王氏嫂子身边伺候的丫鬟,闻言就脆生生道:“说是三朝回门的事情,要请大爷拿个主意。” 王奎本也想借着三朝回门之时去陈家寻自己姑姑王氏探一探嫁妆的事情,便叫了傅嬷嬷进来商议。 三朝回门的东西本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只不过傅嬷嬷一去看,顿时就拉下了脸来,“姑爷,不是老奴说,这回礼也是有门道的。陈家再差,那也是官员之家,这点东西只怕打发下人都不行!” 这话打脸得,就是脸皮厚的王奎都有些脸红,特别是知道陈郄有许多嫁妆之后。 “那依嬷嬷的意思?”知道傅嬷嬷是带大陈郄的人,在陈郄面前很是说得上话,王奎搓了搓手,有些讨好的问。 傅嬷嬷看了王奎一眼,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神色,“这些我们姑娘倒是早有打算,不过是些银子的问题。” 王奎母亲手里还是有些东西,王奎也有点底气,就道:“都听嬷嬷的!” 旁边王奎母亲咳了一声,陈郄陪嫁才这般,她三朝回门礼都觉得准备得厚实了,哪有再出银子的道理。 王奎母亲清了清喉咙,本打算开口,就被傅嬷嬷打断了,“王家的情况,我们姑娘也知道,所以这银子也由我们姑娘出了,到时候姑爷只带着去陈家就好,不管如何,这新娘子的颜面,必须得给足了。” 不用自己花钱,还要去找陈家要陈郄生母的嫁妆,王奎母亲就满意了,也堆着笑道:“才过门就用新媳妇的银子,这多不好意思?” 说得都跟盘算的不是陈郄嫁妆一样,傅嬷嬷心中鄙夷,嘴里道:“我们姑娘是脾气不好了些,但你们也知道她是被谁逼的。要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更亲近,我们姑娘心里可都明镜似地。” 王氏害她,她现在嫁到王家来,自然是偏向王家的,王奎母亲忙笑着道:“这个是自然,我那个小姑子,不是我这当嫂子的胡说,实在是太那么了点。郄娘既嫁到了我们王家,我自当她是亲生女儿看的,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我这当婆婆的定然也要为她做主!” 傅嬷嬷回头就把王家母子的表现说给陈郄听,“姑娘你是没瞧见,那变脸变得,要外人瞧见,都以为姑娘是她亲生的了!” 陈郄听笑了,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傅嬷嬷也笑了,“那毒妇要知道,心里指不定多后悔。” 王氏把陈郄嫁回娘家,无非是想着在娘家好拿捏了,又哪知道陈郄反而拿捏住了这对母子,即将反咬她去。 到夜里,跟自己母亲从各方面都商议完了的王奎,自然是要再进行昨日未曾完成的大事儿。 陈郄见得人往自己屋子里来了,都些目瞪口呆,想着自己昨天才揍了这人一顿,今日就又来了,这是缺心眼还是傻啊! 王奎对着陈郄笑,试探着靠近,虽然陈郄额头上的伤口有些难看,然而五官却是十分端正,皮肤也白皙,要说下嘴也不至于没有胃口的,何况是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 陈郄对王奎的试探反击就十分灵敏,嘴角一勾,手里已经握着锤衣棒了,等着人再往前一步,锤衣棒就横空出世,朝着王奎就是一顿乱棍! 王奎被打得嗷嗷叫,不一会儿就跑出了屋子外,陈郄一只手插着腰在那冷笑,“嫁妆呢,可讨回来了?” 这是拿不到嫁妆就不许洞房的节奏?王奎搓着被陈郄打疼的胳膊,解释道:“这不三朝回门我就去找姑姑问一问?” 陈郄嘴一撇,送给他两个字:“蠢货!” 本在屋子里休息的王奎母亲也出了来,见着陈郄这架势,张口就大叫起来,“你这——” 陈郄翻了白眼,又说了两句就让王奎母亲闭嘴,“嫁妆还要不要?诰命还要不要?” 不要白不要,天上掉馅饼都不要那得是傻子了。 王奎母亲一下子闭了嘴,陈郄直接了当的把话说了明白,“我陈郄可不嫁个废物,想洞房?先把我嫁妆要回来了,再去走点门路,好歹城门官要当一个!” 这说法,这古来都没这规矩呀,王奎本想耍流氓说,你嫁过来了就得是我的人,我睡你是天经地义,结果才开口就被自家亲娘给逮到了一边。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王奎母亲压低着声音道,手却指向了陈郄的门前。 陈郄门前是几个婆子跟丫鬟,手里拿着的棍子可比陈郄的锤衣棒都还要长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聚拢了。 也是新婚那一日,王家才知道陈郄带的陪嫁竟有这般多,这虽人没在屋檐下,还是对方在自己屋檐下,但对方人多势众,能不吃亏当然就不吃亏。 王奎也只能跺脚,然后跟陈郄道:“好!回门我就找姑姑要去!” 陈郄一偏头,神色戏谑,“盼着你说到做到哟!少年,我看好你!么么哒!” 这嘲讽的语气,顿时更加坚定了王奎找王氏要陈郄嫁妆的决心,“你等着!” 陈郄点头,“嗯,我等着。” 转身就把门关上了,才杵着锤衣棒忍不住连连翻起白眼。 等着三朝回门那一日,陈郄坐在马车里,也不笑话刺激王奎了,而是道:“我瞧着这来来去去的也不方便,听说你跟着哪家世子爷混的?家里好歹也得有辆马车才不丢面子。” 王奎没想到陈郄这会儿这么好说话,也是被陈郄打了两回被打老实了,应声道:“马车要官宦人家才许用,我们老百姓就只能用牛车,这些车马行多缴纳些税,有当官的作保,才能使唤呢。” 陈郄嫌弃,“牛能有马快?” 王奎搓了搓手没说话了,陈郄看了他一眼,又道:“那我们等会儿回去就先去买辆牛车了,等把嫁妆拿回来了,给你活动活动,买个小官儿来当当。连个马车都没,也不知以前吃过多少亏。” 王奎是跟着人当小弟的,哪有不受委屈的,这穿的用的不好,别看平时把那些什么世子少爷的哄得好,心里委屈早不知道累积了多少,也是因如此才想娶个当官人家的媳妇。 这会儿陈郄把这话说出来,王奎心里还乱感动的,想去牵陈郄手又不太敢,只能捏着手跟陈郄道:“你对我真好。” 媳妇愿意出钱出力给自己走动,让自己有个大小官当着,在那些官家子弟面前微微有些面子,这事儿以前王奎都不敢乱想的。 陈郄却是摇着扇子,“我不对你好,难道对你姑姑那一对见不得人好的好?我傻啊?” 王奎就嘻嘻笑,知道两边不对付,他还没打算跟自家亲姑姑撕破脸,也就不插嘴。 第024章 讨嫁妆 今日陈郄回门,王氏倒不想应酬,奈何规矩在这,也只能在家里等着。 陈郄跟王奎到的时候,王氏带着柳姨娘跟两个姑娘在大厅里坐着,两个大人不对付,弄得小的也不对付,互相瞪眼。 再看陈郄跟王奎感情十分好的进门,柳姨娘先就挑了眉,再看王氏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王氏盘算落空,可不恼着,不过这恼也不能当着柳姨娘的面儿,见人进来,就勉强笑着道:“哟,这才几天,感情就这般好了。” 陈郄嘴角一翘,也不讲规矩说是跪拜王氏,往旁边一坐,以扇挡脸,笑着道:“这不全拜太太所赐嘛。” 王奎见自己媳妇不讲规矩,自己倒是先给王氏拱手了,“侄儿在此也要多谢姑姑成全。” 柳姨娘这两边看着,顿时乐了,也笑着道:“哎哟,姑爷这话就错了,该是叫姐姐岳母才是。” 王氏瞪了柳姨娘一眼,十分不屑柳姨娘这姐姐妹妹一套的,“这当下人的也得有下人的规矩,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下人插嘴了!” 这话说得太过于刻薄,且还是当着孩子的面这般说人生母,陈郄眼角余光一扫,果真就见着了陈三娘委屈的神情与眼底的恨意。 要她说,王氏不满柳姨娘,倒是有种跟陈老爷撕,就是跟柳姨娘撕,又何必当着孩子的面,年轻人最受不得激,要哪天惹急了弄死她半点犹豫都不带有。 当然,也可能是王氏觉得她那条命不值钱,反正陈郄觉得她虽然爱凑热闹,爱架秧子起火,但绝对惜命得很。 “说得都不是奴才生的一样。”陈郄立马接了这么一句。 王氏自个儿还是姨娘生的,骂柳姨娘是下人,她亲姨娘算什么玩意儿。 陈郄就见不得王氏这蠢样儿了,自己出身不好也好意思骂别人是奴才秧子,骂人先反省自身好么。 王氏被陈郄这句话一堵,立马就朝着陈郄开炮了,“大姑娘,不是我当后娘的刻薄,这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儿就少管!碎嘴这也是七出之一了!” 陈郄一笑,学着柳姨娘说话,“哎哟,那太太让王奎休了我嘛!” 王奎在旁边有些尴尬了,忙道:“一家子人不说两家话,何必呢!何必!” 王氏见王奎是真被陈郄迷了心眼儿了,连陈郄毁容了都不嫌弃,不由得就在心里后悔,不过王奎也是唯一的选择了,就不打算再歪缠这个,对着陈郄道:“大姑娘也该见礼了。” 之前她没计较,这会儿计较也还来得及。 陈郄稳坐江山,扇子轻轻一点,“想我好歹也是嫡出,正室夫人生的,怎能跟下人生的见礼?” 王氏被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手指着陈郄,怒道:“你的礼义廉耻学到哪去了?” 陈郄白眼一翻,“这不近墨者黑,跟太太你学的嘛。要太太不满意,只管在外面宣扬去,反正我是嫁出去了,可管不了下面的嫁不嫁得出去。” 王氏被气得更狠了,她嫡亲女儿还没出嫁,陈郄这是在威胁谁! 就是柳姨娘也面色变了变,但凡做母亲的,都见不得自己亲生孩子有半点不好,陈郄这七寸捏得实在是太准。 还是王奎见状,知道自己媳妇跟姑姑是真对上了,只得又来救火道:“哎呀,我与姑姑还有几个侄儿侄女带了些礼来,姑姑可别嫌弃。” 王氏面色好了些,但也知道王家穷,并不怎的放在眼里,但能让陈郄闭嘴,就是三文钱的东西她都愿意收了。 “都是一家人,奎儿你又何必客气。”王氏笑着道,脸却还是因之前的生气而有些僵硬。 王奎忙叫站在外面的人进来,一样一样的摆了出来,“这是给姑姑的,这是给岳父的,这是给姨娘的,这是给两个表妹的,这是给两个侄子的。” 陈家两个儿子在书院里读书,离得倒是不远,但陈老爷也没让他们呆在家里等陈郄回门。 王氏就一眼一眼扫过王奎让人拿出来的东西,越看眼皮越跳。 王家本来准备的东西并不算好,王家嫂子出了名的吝啬人,但经过傅嬷嬷的手,自然是变得出手大方起来。 王氏倒没想到是陈郄拿银子买的,反而是觉得陈郄肯定是讨好了王家,把王家收拢了过去,所以王家才给她这个脸面。 如此之前她以为的把人嫁回自己娘家好收拾的梦想也就破灭了,王氏一边笑着让人把东西收了,一边心里骂陈郄这个狐狸精祸国殃民的东西。 又在心里琢磨着,这更要把人撵出京城去才好。 陈郄跟王氏斗了几句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但还要王奎找王氏讨要嫁妆,也就道:“我回屋里休息休息去。” 陈郄那院子,第二天就被陈二娘霸占了,陈二娘被陈郄收拾了两回道现在连话都不敢多说,这会儿听陈郄要回院子吓得立马跳了起来。 还是柳姨娘站了起来,与王氏道:“卑妾也有些累了,不如就带大姑娘下去歇息,老爷没在,太太跟姑爷想必有自个儿的话要说。” 王氏只得点头,也顺势道:“那不如就让大姑娘去柳姨娘那说说话。” 这样就不用回陈郄原来的院子了,也免得陈郄闹出什么来,王氏可是怕了这无所顾忌的陈郄了。 “去哪倒是一样的。”陈郄对着王氏一笑转身跟着柳姨娘走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院子肯定是被霸占了,反正她也不住了,才懒得跟陈二娘计较,陈二娘傻是傻了点,但也不能天天揍不是。 柳姨娘要走,陈三娘也跟上了,与王氏道:“太太,女儿也有些话跟大姐姐说,就先走了。” 陈郄与柳姨娘在前面走着,谁也没说话,一直到了柳姨娘的院子。 柳姨娘的院子倒是简朴,但收拾得十分舒适风雅,种有花草,比起王氏的审美要高出不知道哪去了,也不怪陈老爷喜欢往这睡。 陈郄看了几眼,柳姨娘就笑道:“屋子简陋,让大姑娘见笑了。” 柳姨娘把陈郄请进了屋子,两人才坐下,陈三娘就亲自倒了茶。 陈郄接过了茶杯,不知道柳姨娘母女想唱什么戏。 柳姨娘抿了一口茶,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姨娘,但还是看得出早年所经过的矜贵教养,“瞧着大姑娘与姑爷感情好,卑妾也放心了。” 陈郄一笑,“放心不放心这样的事儿,也该是太太关心的。” 你一个最多能推波助澜,却无法下决定的人,说这话就有些可笑了。 柳姨娘是聪明人,所出能听出陈郄话里的意思,然后顿时也有点喉咙被堵住的感觉,不由得失笑,“大姑娘越发厉害了。” 陈郄道:“厉害谈不上,人之将死,总也要挣扎一二。不过树挪是死,人挪是活而已。” 柳姨娘低下头,不再说话,想来她也看出来了,她本想要说的话,再说就不合时宜。 陈三娘在旁边看着,见两人沉默,就插话道:“听说姐夫在城西买了宅子,要是有空闲,我能不能去找大姐姐玩?” 陈郄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过两进的院子,去了也没什么好玩耍的,还是不要去了。” 陈三娘十分失望的哦了一声,柳姨娘已经再抬起了头来,“大姑娘许是在心里怨卑妾吧。”所以连陈三娘也一并怪上了。 这话就有些好笑了,原身怪不怪柳姨娘她不知道,不过从她本身的想法来看是不怪的,“姨娘想多了,人总是要学会自负其责,没有人欠你的,你也没欠别人。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敌人自己打倒。要人人都能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柳姨娘现在才想来结盟,无非是看她处在了绝对劣势,她能够掌控全局。 这样的打算,一开始就错了,她向来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就不会麻烦别人。 在柳姨娘的院子里也没坐多久,外面就有人来叫陈郄了,说是姑爷在外面等着,因要还马车的缘故,也不好在陈家久留。 陈郄知道,这是王奎并没有要到嫁妆,且还被王氏撵了人,否则不论如何也该等都陈老爷回来一道吃一顿饭了。 等着陈郄到了陈府门外,见到王奎的脸色,就更确定了这一点。 “没要到。”陈郄坐进了马车,不是问而是肯定。 王奎脸色十分难看,只胡乱的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陈郄就跟车夫打招呼,“去车马市。” 车夫应声,赶着马车朝着胡同外而去。 陈郄这才慢声道:“也不急,能要回来多少要多少,买不了出身,换座大点的宅子也行。” 这会儿倒是好说话了,王奎看了眼陈郄。 陈郄嫌弃的看向王奎,“你混一辈子,莫不是还要你子子孙孙看人脸色过日子?我让你来要嫁妆,是为你王家花销还是我自己花销?老婆都养不起也敢成亲,成亲了没银子,在这京都里你敢生孩子?生来给人为奴为俾去?也不怕你爹从棺材里跳出来!” 王奎眼角有些红,“我爹还在庙里没下葬呢。” 陈郄:…… 王奎他爹带着老婆儿子来了京城,一不小心就死翘翘了。 做为被家族排挤出来的庶支,没钱没本事,死了就死了,王奎母子不想回家乡被家族继续排挤,就只能把棺材放在庙里,一年添些香火钱。 陈郄听王奎絮絮叨叨说着,更觉得死去的便宜公公混得蹉跎了,就道:“等回去了,让嬷嬷包五十两香火钱去,让好好照看着,迟早得回去的。” 再一看王奎感激的神色,陈郄就觉得,这果真是个贱皮子啊! 第025章 再讨嫁妆 陈郄在车马市里买了辆牛车,又去马车行把租来的马车退了,一路上王奎都难得沉默。 等回府也累了一日,跟王奎母亲微微点了点头就回了屋子。 陈郄带回陈家的是成儿,傅嬷嬷在王家里等着颇为担忧,等着人一回来赶紧来问,“姑娘可吃亏?” 翠儿在一边伺候陈郄,插嘴道:“嬷嬷你看姑娘脸色,也只有让别人吃亏没自己吃亏的道理!” 胆子越来越大了些,陈郄点了点翠儿的鼻子,笑着道:“没吃亏,她忙着骂柳姨娘和跟王奎扭嫁妆去了。” 傅嬷嬷道:“我瞧着姑爷那样儿,是没要到吧?” 陈郄换了衣服,坐在椅子上噗嗤笑了,“连午饭都没留他,就把人给撵出来了。” 傅嬷嬷撇嘴,“也是个没用的。” 翠儿收拾好陈郄换下来的衣物,在旁边又插嘴道:“那怎么办?” 陈郄喝了口茶,“这不王家太太还没出手嘛。” 傅嬷嬷也忍不住笑了,“姑娘也促狭!” 换到王氏嫂子出手,战斗力肯定比王奎要强。 就是今日王奎回来,他亲娘得知王奎连饭都没吃就被撵回来了,顿时尖叫道:“什么?” 王奎有时候其实还挺怕他娘的,老老实实把在陈家跟王氏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氏嫂子道:“那你媳妇呢?” 王奎道:“媳妇跟姑姑合不来,几句话就对上了,还是被陈家那个姨娘带走的,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儿。” 王氏嫂子是个不吃亏的人,吃的盐可能也比王奎走的路要多一些,知道王奎这样是要不到嫁妆的,也如陈郄所想的那般,决定自己出马。 而王氏嫂子再上陈家的时候,已经是陈郄嫁人一月之后。 王氏倒也见了王氏嫂子,还以为又是来打秋风的,本想跟人说说回乡的事情,哪知道对方一开口就是陈郄生母的嫁妆。 “不是我说小姑子,这做人也要厚道。”王氏嫂子板着脸端着嫂子的架子就开始训斥。 王氏听得莫名其妙,也目瞪口呆,暗想自己到底哪不够厚道了,这养娘家还养成仇了不成? “嫂子这话,我怎的不明白?”王氏顿时黑了脸。 王氏嫂子可不是王奎,觉得跟长辈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直截了当的说了,“我说的是儿媳的嫁妆,听说儿媳生母给孩子留了一大笔嫁妆,都有万两了。看小姑子给送去王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家打发要饭的下人呢!小姑子当年出嫁王家也没苛待过,怎的做事儿就这般没章法?” 这一连串指责下来,王氏都有些懵逼了,“嫂子说这些……” 王氏嫂子抿了抿嘴,继续道:“我知道小姑子要说陈家困难,可陈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怎的就不要点体面?那一万两银子的嫁妆,不说按道理该全是我儿媳妇的,就是拿一半出来给媳妇当嫁妆,这也是应该的吧?不然别人怎么看陈家?陈家又成什么了?”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万两弄得王氏满脑子冒星星,“什么一万两?” 王氏嫂子冷笑,“咱们明人也不说暗话,就是陈郄她生母留给她的嫁妆,小姑你可好歹是当人后娘的,别让人骂黄蜂尾后针才是。” 一万两这个就是编的,王氏嫂子要说的也就陈郄的嫁妆。 王氏就是再不明白一万两这事儿,但嫁妆两个字还是听得明白的,等自家嫂子一解释就更明白了,“呵,嫂子这是从哪听到的谣言,倒是跑到我这来胡言乱语。” 王氏嫂子可没王奎好哄,嘲讽道:“小姑可别这么说。当年陈郄她娘嫁到陈家来的时候,有多少嫁妆这满京城有眼睛的可都是看着的,如今嫁出去那点打发叫花子的东西,满京城也看着的呢!” 所以说王氏才想把人撵出京城去,不说是陈郄的舅舅家回来了怕有麻烦,就是王氏嫂子这人,也绝对是个欲壑难填的。 “嫂子!说话可是要证据的!”王氏一声冷喝。 王氏嫂子可不是吃素的,直接从袖子里把陈郄生母的嫁妆簿子丢在王氏面前,“没影儿的事,我这个当小老百姓的可不敢污蔑你官太太呢!” 自己这个小姑,在娘家的时候时不时就嫌弃自己出身不好是个庶出不受宠,以为自己嫁了个有前程的当官儿的就狗眼看人低了,回娘家在嫡出哥哥们娶的嫂子那耀武扬威不起来,就在自己面前胡显摆。 想着自己也可能会有诰命,日后不用再看王氏脸色过活,王氏的话也只会激起她更多的不满来。 你不是嫁得好么,现在也不过是个七品的官太太,我日后未必不如你;你不是拿银子显摆么,可也不要脸的要我儿媳妇的嫁妆,等拿回来了我银子不比你少。 王氏万没想到王氏嫂子手里会有陈郄生母的嫁妆簿子,梗着脖子不认,“嫂子这是做什么?随便拿一本破账本,就想来找陈家敲诈勒索了?” 王氏嫂子一笑,也不怕王氏赖账了,“是不是真的,改天找个跟傅家相熟的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听说冯侍郎夫人跟我媳妇要好着,别的夫人我许找不着,找冯夫人总是没问题。” 王氏见自家嫂子提起冯夫人心里就更来气了,她打着把陈郄嫁给王奎,把自己女儿顶上的主意,哪知道等陈郄出嫁之后,她两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就是拿陈家跟冯家的婚事来要挟都没能进得了门,怒道:“嫂子这是要联合外人来对付我?” 王氏嫂子知道真是把人威胁上了,把账本一收,慢悠悠道:“小姑这话就说得不好听了,什么叫对付你?我也只是替我那媳妇心疼,到底是亲娘不在,连点念想都留不住。” 这话说得想令人作呕,好像谁不知道谁的本性一样,王氏眯着眼,紧紧捏着拳头,“那嫂子的意思是?” 王氏嫂子心中一喜,立马就报了数来,“不说那一万两,陈家这几年也的确是困难,我们只要五千两就好。” 这就是之前王氏嫂子为何会说一万两的缘由了,不过是想分到陈郄生母嫁妆的大头。 王氏被气笑了,“呵,一万两?嫂子怎的不去抢呢?” 本以为几百两就能打发的,如今看来,这是个狠的了,什么舍得就是银子不能舍得,王氏也横起来,“府上大姑娘的嫁妆,可都是过了老爷的明目的,要是嫂子有意见,等我家老爷回来了与他说去。再者就是大姑娘生母的嫁妆,那也是嫁到陈家来的,可没听哪条律法说这嫁妆一定要留给嫡亲孩子!” 律法里,女人自己连自己的婚姻都决定不了,更别说是保护好自己的嫁妆,而愿意把媳妇的嫁妆全留给嫡亲孩子的,也不过是大户人家的体面。 王氏这般说,倒也没说错,律法并不支持这笔嫁妆能够一定归属于陈郄,事实上能处置这笔嫁妆的只有陈老爷,当然也有傅家。 只是陈老爷不可能把嫁妆拿出来,傅家现在也没人在京城,王氏嫂子注定要失望了。 王氏心中计较了一番,干脆就直接翻了脸,“这些年,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嫂子跟侄儿的地方,只是嫂子今日这话也让我这当小姑子的无话可说。侄儿如今已经娶了妻,我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哥哥了。日后嫂子,就好自为之吧!” 王氏嫂子没想到只是来要个嫁妆,王氏就要断绝了关系,不由得心中有些害怕了,然而那点子害怕跟几千两银子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了,咬牙道:“小姑这是要跟娘家断了关系?” 王氏本就是个自私的人,纵然是一个生母所出,但侄子又比亲大哥相差了一层,那点子情义总是有个刻度在那。 何况她与王家还能有什么联系,倒是自己哥哥这一支尽拖累她日子过得越来越惨。 倒不如趁此机会,彻底跟人断了关系了,没了她撑腰王家母子自然就无法在京城立足,到时候还不是乖乖的滚出京城去。 王氏拿定主意,也不与自家嫂子再谈,直接大声道:“来人!送客!” 王氏嫂子面色一变,站了起来,放了狠话,“你可不要后悔!” 王氏一向没把自己这个嫂子看进眼里,不觉得这样的人对自己能有多少杀伤力,不屑道:“我就等着嫂子打算怎么让我好看了!” 此时王嬷嬷也进了屋子,对着王氏嫂子行了礼,板着脸把手往外一伸,“太太,请!” 王氏嫂子伸出的手指在两人面前走了一圈,最后一跺脚走了。 等着人走了,王氏才坐下来,跟王嬷嬷恨恨道:“嬷嬷可知刚才这贱人跟我要多少银子?” 贱人这词儿,王氏说得是顺当得很,但凡她不喜欢的,都可用贱人来形容。 王嬷嬷一直跟着王氏,自认眼界不低,也没看得上过王氏,便道:“奴婢早跟太太说过,这种豺狼,最是难缠了。” 王氏点头,好似自言自语,“他们母子早该带着我哥哥的棺木回乡了。” 在琢磨这件事的王氏也想不到,王氏嫂子被撵出陈府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宅子前走了两圈,然后一吊嗓子,居然坐在陈府门前开哭了! “天啊!地啊!夫君啊!你死得早啊!留下我这孤儿寡母的生不如死啊!” 这嗓子一出,本就聚集而居的大门全都打开了——下人们,也有看热闹的习性啊。 “哟,这是陈家出了什么事儿?” 有认识的道:“这不陈家太太娘家嫂子?” “哦,哦,看着好像是啊。” “这娘家人怎么了?” “切,能有什么事儿,无非是破败了想找出嫁女要要花销。” …… 第026章 犯事儿 王氏嫂子的嗓门,跟王家的经济条件成反比,越穷越大声。 等着人多了起来,王氏嫂子就开始继续唱戏了。 “我可怜的媳妇啊!老话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后娘心啊!” “可怜你亲娘早死啊!留下你没人疼啊!” “媳妇你亲娘死都不得安宁啊!万两白银嫁妆进陈家,女儿出嫁才分百两啊!” 对八卦人士而言,脑补是必不可少的道具,也就这么几句话,基本猜出问题来了,然后开始互相交换信息。 “一个月前陈家好像办了场喜事,之前以为是嫁下人呢,竟然是嫁陈家大姑娘!” “这就是你没看仔细,谁家嫁下人还陪送田地头面的?那几台嫁妆后面的虽然差,前面的可是值钱的!我还以为是陈家的远房亲戚在陈家发嫁呢!” “傅家当年嫁女真有万两白银?吹牛吧?” “没万两也肯定好几千,傅家好歹也算高门大户了!” 王氏听闻自家嫂子在门外竟然闹出来了,又气又急,“她竟然敢这么不要脸!” 王嬷嬷在一边听来报信的丫鬟说,也没想到王家太太这些年来会越来越不像个话,毕竟王家太太当年虽是庶出,好歹也是官家出身,还以为懂点规矩,“太太,咱们可不能让王家这么污蔑下去啊!” 这么污蔑下去,王氏下面的儿子怎么娶妻,女儿怎么嫁人,王氏也得往这考虑,“这些年吃我的用我的,倒养成仇了!要早知道她是这种人,当初就活该她在外面饿死!不行,我得跟她说清楚去!” 王嬷嬷是甘愿为马前卒的,立马跟王氏请命,“太太到底是王家出来的,这会儿要出去跟娘家嫂子对峙,只怕让人看笑话,不如让老奴跟外面的人解释解释。” 王氏想了想也是这道理,也就放了王嬷嬷去。 王嬷嬷是真操心自家太太,一出门子,这嗓子也吊了起来。 当然,王嬷嬷年纪还是大了些,吊得不如王氏嫂子大,但吊得够尖,也算是能跟王氏嫂子比一比的。 “亲家太太这话可得有良心!” “当初亲家太太一家子从老家到京城,这几年吃的是谁的,用的是谁的,住的是谁的?府上侄儿惹了事端,是谁去求的情,谁去赔的礼!” “亲家儿子看上咱们家姑娘了,咱们姑娘好歹也是官家娘子,老爷不同意,是谁念着两家的血脉之情把自己千娇万宠的姑娘嫁进你家的!” “如今倒好,养亲戚养出仇来了!娶了我们陈家姑娘不好好珍惜,又来陈家敲诈勒索了!” 两边都是极品,当面锣鼓对面台的一吵。 一边是贪墨原配嫁妆,一边是忘恩负义,可不是热闹。 反正两边是越来越起劲儿,王嬷嬷还好,王氏嫂子可是百无禁忌,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脑子一冲都说得七七八八了。 整个陈家,可是出了回大名。 等着陈郄从跟着王奎母亲去陈家外藏着看热闹的成儿那听到王奎亲娘跟陈家撕的这一场,笑得肚子都疼了,“哈哈哈哈……” 成儿说得口干舌燥,人还挺一本正经的,“我瞧着我们家太太还在跟王嬷嬷吵着呢,也吵不出新花样了,就先回来了。” 本来陈郄也只要看到王奎亲娘在陈家闹一场就行了,后面有没可能再出什么爆炸性新闻她也没兴趣,就道:“回来得好。” 要被便宜婆婆知道她让人去看热闹,这热闹就不够大了不是。 等笑够了,陈郄才道:“王奎呢,去哪了?” 人多就是好,王家里现在算是全捏在陈郄手里了,傅嬷嬷在旁边道:“说是出去跟宁西侯世子一道耍了。” 陈郄随口道:“这宁西侯世子还这般平易近人啊?” 傅嬷嬷小声道:“这宁西侯世子再纨绔也不可能看上王奎,听说是跟宁西侯娘家一个庶子混的,那庶子在宁西侯世子面前稍微能说上几句话,无非是多带点人去当下人使唤。” 陈郄点了点头,颇为遗憾,“怕这一耍也不知道是几天,要他娘被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王氏嫂子被欺负肯定是自然了,要聪明点的,爆料完就走,哪用跟陈家的下人撕扯,可偏偏王家嫂子不愿意,这一撕扯就撕扯到了陈家老爷回家。 陈家最要脸的就是陈老爷了,哪能看着门前挤着一堆人,等打听到来龙去脉,差点气死过去,直接就叫了人出来,把王家嫂子往马车里一塞,就把人送回来了。 等到了门前,都不客气的,直接丢下了马车,害王氏嫂子坐了一屁股蹲,疼得呲牙咧嘴,哑着嗓子破口大骂,“什么当官人家,最是不要脸!” 陈郄知道王奎母亲回来,更不会去打听,反是让成儿给王奎母亲端了些好吃的去填肚子。 这一去没多久,王奎母亲就扭扭捏捏的来见陈郄了。 “媳妇啊,不是我这当婆婆的说。”王氏嫂子咳了咳嗓子先来了这么一句,吵了好两个时辰,可不是伤了喉咙,还多亏陈郄准备的枇杷膏。 陈郄哪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才不会接招,笑眯眯道:“我话也说在前头的,嫁妆谁要到了谁拿,反正我傍身这点银子养我自己是养得起的,别的可跟我没关系。” 王氏嫂子脸一变,却也不敢跟陈郄翻脸,就舔着脸道:“可这一家子不说两家子话不是?” 陈郄喝了口茶,才慢声道:“什么一家子不说两家子话的,是去找陈家要没要着,以为我孤立无援好欺负,就想先拿了我身边这点子东西是吧?” 王氏嫂子可不能承认,正要辩驳,陈郄就黑了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大声道:“来人!请太太回屋休息!” 两个拿着长棍的嬷嬷跟丫鬟就这么走了进来,虎视眈眈地盯着王氏嫂子。 王氏嫂子被盯着不过眨眼间,额头就有些汗了,连忙起身飞快跑了。 见人跑回自己屋子里了,傅嬷嬷才跟陈郄道:“姑娘,她这还会不会去陈府?” 陈郄道:“去不去都不重要了,反正这事儿已经闹出来了。” 傅嬷嬷点头,“舅爷他们也快回京城了,想来听到这些传闻,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陈郄笑了笑没说话,她可不敢指望两个舅爷。 傅嬷嬷见陈郄不说话,知道对两个舅爷是有心病的,也就不再说舅家的事情,“等会儿姑娘可还要吃点什么?” “随意,不用多麻烦了。”陈郄就道。 陈家这破事儿没两日都闹得朝野都知道了,毕竟当了官还这么不要脸不注意吃相的还是少数。 就是冯侍郎也被拦着问了两句,毕竟当初两家有婚约在,这大姑娘被这么糟践的嫁出去了,难不成两家换成了二姑娘。 冯侍郎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自然要跟陈家撇清关系,“当初与陈家有婚约的本就是大姑娘,只是……唉!” 后面为何自然要问,冯侍郎好歹也是三品官了,总不能背着个不守信用的名声,“可是里头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自然是陈家的那些个破事儿,继母不慈,贪墨原配嫁妆,逼得陈家大姑娘以死证清白,陈家大姑娘忍辱负重品行高尚亲自退婚,陈家还想要换婚约之类的。 “陈家大姑娘的两位舅爷就要回京述职了,此事我必然是要与他们说个明白!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冯侍郎最后愤愤道。 因傅家两位舅爷就要回京,这事儿也就暂时没人多管闲事了,毕竟一个女人也算不得什么事儿,陈家老爷的位置算不得多重要,陈家自己嫁女儿要真说谁又管得到,还是得等看傅家是什么样的态度。 等陈郄再得到王奎的消息之时,是过了好几日,王奎身边小厮跌跌撞撞跑回来,抱着王氏嫂子的大腿就哭,“太太救命,大爷被抓啦!” 王氏嫂子还是沉得住气的,王奎从到京城后,也没少进牢里去,每次都是花银子赎人,就道:“那祸害又招上什么事儿啦?” 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陈郄在屋子里听着了,就出来看热闹。 王奎那小厮哭丧着脸,“大爷跟宁西侯世子他们散了之后就去了芙蓉园,哪知道在里面就跟人打起来了,把人打残了,然后就被官府的官兵抓走啦!” 王氏嫂子一听,跺着脚骂:“那个混小子又是惹祸!” 回头跟自己身边的丫鬟道:“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去陈家。” 陈郄在旁边听着,就插嘴道:“陈家不是跟你翻脸了?现在怕巴不得你儿子倒霉呢。” 王氏嫂子看向陈郄,瞪眼,“你这说的什么话呢?” 陈郄撇嘴,“你为了我娘的嫁妆跟陈家算是翻脸了吧?再在人家宅子外闹那么一场,让陈家彻底成了笑话,你要是陈家你还会管王奎?不说这个,就说王奎之前还好好的,跟着宁西侯世子什么面儿没有,怎的就有人敢跟他作对,然后就出了事儿?这也太凑巧了。我看着就是陈家出的手,想把我们撵出京城去呢。话说要换我是陈家,就是帮忙,指不定就要趁着这个机会撵你们出京城。” 王氏嫂子突然就想起了之前王氏一直劝她带着儿子媳妇回乡的话,就有些相信陈郄这话了,又觉得不信,对陈郄道:“你有什么证据?” 第027章 地头蛇 “有证据没证据的这会儿你还琢磨这事儿呢?我要是你,就先得让人去衙门那打听打听看王奎在里面吃亏没有,再问问这人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打的谁家的人,能不能花银子解决。要得罪的哪家有钱有势的,你找陈家也没用。”陈郄都觉得王氏嫂子脑子就是浆糊了,好歹是擦屁股这么多回的人,怎么还这般没经验。 不过这事儿也怪不得王氏嫂子没经验,以往王奎一出事儿,找的就是王氏,也是王奎惹的都是地痞流氓,也没什么家世,能拿银子解决。 这会儿陈郄一提醒,王氏嫂子才反应过来,“媳妇儿你的意思是?” 陈郄垂着眼,“总不能才嫁过来就守寡不是,冯侍郎说话总比七品官儿说有用的。” 说来也没什么,王奎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年纪轻轻往窑子里逛的人,没道理娶了媳妇儿就改了德行,更何况这娶的媳妇儿还吃不着。 要说跟着宁西侯世子爷虽然是睡不到什么名伶,但在窑子里好歹也是能有一二相好,少不得有一二真情在里面。 这回宁西侯世子没去窑子里玩,倒是在京郊里玩起了赌博,赌博这事儿换这个时代倒也没人拦着不许,像王奎这种就配着在旁边端茶倒水起哄的,倒是能得五两十两的赏银。 温饱思□□,有了银子自然想花销,这一花销就出了事儿了。 王奎在芙蓉园里有个相好的,叫莺歌,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角色,但胜在年轻,虽容颜不算好,脾气却柔和,很有些温柔小意。 只可惜莺歌算不得上大台面的人物,在园子里没有话语权,王奎也算不得什么大角色,也给不了园子里的莺歌话语权,莺歌除了陪王奎,还有许多客人也要陪。 这做生意虽然讲究个先来后到,但也少不了坏规矩的人,特别是双方都不胜酒力,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的时候。 此事先不讲规矩的算是对方,不过王奎许是喝酒喝多了,格外的兴奋,下手也格外的重,双边打起来直接把人手给打折了。 按规矩这种事窑子里的老鸨从中调停该道歉的道歉,该赔钱的赔钱,也就和平解决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叫了捕快来,这事儿就这么闹大起来。 本来是两边都有错的,但一方伤重,一方轻伤,轻伤那个就得倒霉先进牢里呆着,伤重的先去找了郎中,还能在药房里过个夜。 王奎被抓,带着的小厮也是个怂货,在一边躲着了,等着天亮了才跑回来给王家报信儿。 陈郄听了大半天,挑着重要的问了,“只是个小商贾的儿子?” 小厮点头,“姓马,家里就开的个麻布店。” 陈郄又问,“确定不知道是谁找的捕快来?有没可能那人是带了朋友或是下人一道,其中有人告的捕快?” 这个小厮就不知道了,只能摇头。 简直就是个废物,陈郄翻着白眼,跟王氏嫂子道:“人我也打发去瞧到底是怎的回事了,要太太觉得我那继母可靠些,不如先去问问陈家了。要陈家真说让我们搬出京城,太太再回来找我就是。” 别看两家如今撕得这般难看,可真要出事儿了,王氏嫂子却还是更信有血缘关系的王氏的。 陈郄把话说到这份上,王氏嫂子自然要去陈家先寻王氏确定一番了,要王氏愿意帮忙更好,要不愿意拿让他们回老家当条件,再回头来找儿媳妇也是一样。 王氏嫂子就这么带着身边伺候的丫鬟,装着点礼物,急急忙忙的往陈家去了。 陈郄随后就让翠儿给她准备三十两银子,十两十两的装在三个袋子里,又拿了些碎银子,就叫了傅嬷嬷跟成儿,还带着两个仆人也出了门。 王氏嫂子把牛车牵走了,陈郄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子路,仆人才租了马车过来。 等上了马车,陈郄才跟傅嬷嬷道:“本想让他死在牢里算了,没了他收拾他娘简直轻而易举,可想着还得让人给跑腿,也不能这么早就死了啊。” 傅嬷嬷以为陈郄是不忍,就道:“姑娘心善呢。” 实话实说的陈郄:…… 陈郄到大牢外面的时候,先前派出来的人也打听得差不多了,比在现场的王奎那小厮还知道得仔细。 王奎这倒霉催的,是被打折手那个带的小厮去告的,能在京城里做生意做到两代,就算是再小的铺子,那在京城里也比王家这样的有人脉。 对方告捕快的缘由倒也简单,这家有个姐夫就是捕快,跟人家关系好着呢,小舅子挨打,必然要讨一个公道回来。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王奎不是强龙是只弱鸡了,碰上这么一位,也算是活该。 不过对方倒也没怎么折磨人,只是关进去的时候收拾了几脚,也就没管了。 陈郄坐在马车里,靠着车窗听了就问道:“可能花银子解决?”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只要不多,倒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周家的小儿子跟陈郄道:“小的之前也使钱问了问,对方倒没说什么,就说得先关上三五日了。” 陈郄敲了敲窗子,随后就下了决定,“不用管了,先去药铺一趟。” 傅嬷嬷道:“姑娘也不怕太太出手把他侄子救出来?” 陈郄可放心得很,“她愿意,也要我那父亲愿意呢。之前陈家丢了那么大个面子,就是太太心软,那也要把我这婆婆晾几日了,不然当陈家是什么东西?” “那还真要去找冯夫人了?”傅嬷嬷又问道。 陈郄一笑,“还哪到哪呢。我们先去买点好些的药材给人送上门了,再去买点好的动到人家姐夫那去。错了就是错了,先把该做的做了,之后才好说话。”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能不麻烦靠山就不麻烦靠山,也算是陈郄的处事原则。 去药铺挑了些人参片包上,又买了其他补药几副,陈郄就上门拜访去了。 等着拜访回来,才到屋门口,就遇见了回来的王奎母亲。 王氏嫂子见陈郄回来,就道:“你去哪了?” 傅嬷嬷见不得王氏嫂子用这副以为陈郄要跑的语气说话,就道:“我们姑娘去牢房里看了看姑爷,又去药房里买了点补药上门拜访苦主,忙到现在才回家,连饭都没得吃一口。” 王氏嫂子一听态度立马就好起来了,把傅嬷嬷往旁边一挤,就挽着陈郄的手了,脸上也带了笑,好似婆媳关系好得紧的样子,“媳妇可是见着我儿了?可在牢里吃了苦?那家子是怎的个说法?” 这么瞧,这是在陈家没能捞着好了,陈郄也就不瞒着了,“那家有个姐夫是捕快头子,我之前拜访的那家人,人家家里也是独子,可宝贝着。买了许多东西上门,也没给个好脸色。也亏得是我,要换别家媳妇,早闹着要和离了,简直就是丢脸!” 陈郄说的倒也是实话,有哪家男人当嫖客出事儿,还要女主子出面解决了,遮脸都来不及。 这一点王氏嫂子也是明白的,立马拍了拍陈郄的手,“是我们王家有福,才娶到了媳妇过门呀!” 陈郄这才道:“我那继母不同意管这事儿?” 有之前的示好打底,王氏嫂子果然好无保留的就给陈郄吐了苦水,“去了好阵子才见到人,结果一听说这事儿就说管不了。媳妇你说,都是一个娘生的血缘,怎的就能心硬到那种地步呢?后来求了老半天,倒是答应了,说是要等你父亲回来再说。” 陈郄一侧头,就看见王氏嫂子还有些肿的眼睛,可见是在王氏面前是服了软了,就道:“我之前说了,你也不信。她把我嫁到你家来,就已经打着让你家回乡下的主意了,可乡下要能过日子,谁不愿意当个土财主,跑来城里租别人房子看人脸色过日子?” 王氏嫂子心有戚戚,“媳妇说得就是!” 陈郄这才道:“我之前去见了那人父母,虽是没讨着好,不过对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等明日我们再买些东西去见见他们姐夫家探探口风去。也无非是多给点银子,这点银子就是再多,也不能让王奎在里面吃苦不是?” 这话把王氏嫂子感动得,立马就又哭了,“还是媳妇靠得住啊!” 陈郄心里翻白眼,收拾两个缺心眼的还不容易,简直就傻不溜秋的,“到底是一家人,怎么都比别人要真心一些。” 等着进了内院,陈郄才道:“要买什么礼,我也让人去准备了,明日我们就一道上门去,不过是给人陪个不是,豁着脸出去了,实在不行就走王奎自己的门路。他不是跟什么世子交好么?跟着混的小弟受欺负了,他怎么也该来出个头吧?” 王氏嫂子顿时就觉得,陈郄虽然脾气不好,还动不动揍她儿子,可比起常常对着他们母子笑,却吝啬的王氏,简直就是天仙啊! 天仙陈郄就这么打发了王氏嫂子,美美的睡了一觉,在第二天起床收拾好东西就去了捕快家。 也因为两个都是女人,这世道男女有别得很,只能拜见捕快太太,早点晚点倒也没区别,不过王氏嫂子心急,也就挑了早点时候。 捕快头子家住得也不大,有人提着礼物上门,人还不少,倒是吓了一跳,因是女人倒也放心的把人请进了屋子。 双方坐下先喝了茶,再一说,捕快头子的太太就明白了,自家弟弟被揍,虽然是隔房的,到底脸色也不太好看。 好在陈郄是真舍得,把礼物一摆上来,再好言好语的一说,到底是有了些软化,愿意做个调停了。 第028章 出京 在牺牲了一大笔银子之后,被关了三天的王奎终于被放了出来。 这一回因为被救得晚了一些,王奎在监狱里战战兢兢几日,再出来人也怂了不少,整个人都跟少了几根骨头一样,活像遭了瘟。 王氏嫂子见着这样的儿子,当场就大哭起来,“我的儿呀——” 王奎被自己亲娘抱着,又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陈郄,想起放自己的人说自己娶了个好媳妇儿,眼睛也忍不住红了。 回家的路上王氏嫂子一直抱着儿子哭,陈郄在旁边坐着,一边要忍受魔音贯耳,一边还要忍受王奎身上的臭味儿,心情难以美妙。 好在王氏嫂子虽是一直哭,也少不了说上点陈郄的好话,当然伴随着的还有对王氏的不满,且后者更多一些。 谎话说一千遍就能成真,何况在人心理脆弱的时候,谁最先得到这个人的信任,谁的话就是真话。 到此时,王奎对王氏彻底有了心结了。 进府洒了柚子叶水驱邪,看着王奎把自己收拾出了个人样,陈郄难得跟王奎母子一道坐着吃饭。 王奎在牢里吃了几天冷馒头和沙米稀饭,看见满桌子的好东西,吃得连半点形象都没,旁边王氏嫂子还在不停往他碗里夹肉,“儿子多吃点。” 陈郄在旁边看得感慨,这人不管多极品,其实也有些地方还是个人的。 等着王奎吃饱了,下人把桌子收拾干净,陈郄才开了口,“既然出来了,也就好好做点事,别跟以前一样四处晃荡。” 王奎没能反应过来,“做什么事?” 陈郄看了眼王奎,嫌弃得很,“之前你娘去找你姑姑救你,你姑姑不肯,想来还是因嫁妆的事情起了隔阂了。日后王家不靠她吃饭,自然得自己找门路过日子。” 这一回陈郄为了救王奎可是花了大价钱,王氏嫂子也是看着的,心里已经向着她了,“听你媳妇说就是。” 王奎啃着饭后水果点头,只管听陈郄说。 陈郄跟他们母子分析,“京城这么大,赚钱的门路多,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这两日我在外面看了看,也看出了点门道。” “这做生意,不说里面的不容易,就是旁人看着也能明白,本钱大摆的摊子大,这赚的银子就多,摊子小赚的银子就少。好比卖麻布的,能跟卖绢布的比么?” 王奎听得连连点头,陈郄就继续道:“这也要有靠山,有靠山这生意就能有门路出货,出货多赚得也多,也能避免被人收保费,这保费一年一年的也不少,加起来也是一大笔银子。要解决了这两点,京城人多,买卖风行,这生意就做起来了,子子孙孙在京城立足就不成问题。” 王奎吃完最后一口,擦了擦嘴,“那做什么买卖?” 陈郄瞥了他一眼,“卖什么不就看的本钱?本钱大能赚的就大。本钱少,也就卖卖绣活儿,赚几个铜板的命了。” 王奎也知道陈郄的意思,“要能把嫁妆要回来就好了。”那么大一笔银子,能做的就是大买卖了。 “你能要回来?”陈郄问。 王奎也知道是难以要回来,就道:“那也总要想个法子出来。”谁又会嫌钱少,有钱的就是商贾地位低,那走路做事也都能抬着头呢。 陈郄点头,“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 王奎道:“媳妇儿你赶紧说。” 陈郄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才道:“我有三个舅舅,前面两个在做官,即将回京述职暂且不说,三舅舅一直呆在祖地你可知道?” 这个王奎倒是知道,毕竟是真想娶陈郄的,陈郄舅舅家的情况还是摸得清楚,“他怎么了?” 陈郄道:“他没怎么了。王氏不肯还我娘嫁妆,我与你谁也讨不了,说到底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还是要我舅舅家出手才行。” “我那个三舅舅,还有个爱好,就是玩玉石。玉石价值如何你也知道,远从西南而来,送到京城,非大家不可买。其中利润……” 其中利润,陈郄不说,王奎自个儿就把自个儿给感动了,“媳妇的意思是,请三舅舅到京城里来?” 还不算笨蛋,陈郄微微颔首,“也顺便请他给侄女一个公道,把我母亲的嫁妆要回来。有了那一笔嫁妆,再请三舅舅入个股,一道做个买卖,其余两个舅舅也没不帮忙的道理。这样一来,赚钱也就容易了。” 王氏嫂子在旁边道:“商贾,到底也是下乘呢。” 陈郄翻白眼,都穷得叮当响了,倒嫌弃商人地位低了,就道:“不过请人打理,那些大户人家,谁没两间铺面?就是我母亲的嫁妆里也有两个铺面,难道我母亲就是商贾了?” 王奎对赚钱积极得很,“那你打算几时给三舅舅寄信去?” “寄信?”陈郄头一偏,“寄信哪有亲自上门请有诚意?何况这天高路太远,谁知道信能不能到人手里?” 王奎这些年跟着自家人进出京城,还没单独出过门,不由得有些雀跃,“那就不如我亲自去?” 傅家的关系,王奎当然想搭上点,在外面混日子,谁不想靠山多一些呢。 陈郄嗯了一声,王氏嫂子却有些担心,“我儿还小,又从未出过远门,只怕这个不太安全。” 陈郄抢白道:“人生下来也不会走路吃饭,不也都一步一步来的?等我写封信,再带两个人一道,只要不惹事儿,去来也就一月的时日。他要这点事都做不好,日后还能怎的当家?莫不是一辈子跟在人身后当个被人使唤的下人?” 要不是用在此处,她管王奎去死,连送个信都怕死,一辈子还能干什么。 王奎见陈郄不满,忙道:“娘,就听媳妇的!” 王氏嫂子只得作罢,“那银子可不能缺了。” 陈郄道:“自然不能少,却也不能带多了,带多了怕路上不安全,被人瞧见了见财起意。古往今来因财丧命的可不少。” 王奎比自己娘有见识些,“就是银子,也要换成碎银子最好,好藏在各处,不容易被人发觉。” 陈郄终于放心了点,又交待了王奎许多别的注意事项。 等交待完一切,王奎才道:“何时出发?” 陈郄道:“越早越好。” 王氏嫂子忙道:“我儿才出来,可要好好歇息两日!” 陈郄嗤了一声笑,“歇息两日,等陈家怎么把你们撵出京城?” 这里面的猜测,陈郄又给王奎说了一遍,“最好是今日或是明日走,等出了京城在别的地方寻个船队商队的跟着更为安全一些,打着傅家的旗号,把银子给足了,想来就没问题。这边陈家要问,就说会乡下置办产业去了。” 王奎有些怀疑,“这事儿真的是姑姑做的?” 陈郄嘴角一扯,正预备说话,就见成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道:“姑娘,外面来了个什么世子的,说是来找姑爷!” 陈郄眉头一挑,王奎已经起身了,整个人都有些激动,“是宁西侯世子!” 他来做什么,陈郄在心里想着,嘴里却是道:“成儿去厨房叫里准备几样糕点,让翠儿把我房里的好茶拿出来。” 陈郄跟王奎亲娘自然避入了后院,王氏嫂子拉着陈郄的手,一张脸激动得老红,“这可是世子第一回到我们王家来呢。” 说得好像是皇帝临幸一样,陈郄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就跟正拿了茶叶出来的成儿道:“好生伺候,要有什么就直接来寻我就是。” 一群流氓没个好玩意儿的东西,成儿虽然长得有些壮,陈郄还怕万一对方有口味重的,特意交待了一下。 成儿应了一声,包着茶叶就往厨房去了,陈郄才跟王氏嫂子道:“王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骨之家,无事不登三宝殿,能有什么好?” 王氏嫂子觉得陈郄就是见不得人好,也不跟陈郄说话了,因王奎打算要走,她还要亲自给儿子收拾箱笼,便自己去了王奎歇息的屋子。 陈郄在自己屋子里才看了会儿书,就见成儿跑了进来,一脸怒气的模样。 “外面怎么了?”陈郄的脸色也变了变。 成儿脸臭臭的,一副不想说的模样,但最后还是说了,“他们在那说陈家的事,那个世子就不端重了!” 陈郄讶然,“怎么不端重了?” 成儿道:“他说想见姑娘你!” 陈郄还当是什么大事儿,以为谁唐突成儿了,见是这么回事就笑了,“见就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陈郄问:“他怎的想要见我?” 成儿道:“世子说起了陈家的事儿,然后王奎就说了些姑娘的好话,那世子就说想见一见姑娘了。” 陈郄皱眉,没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就道:“来了几人?” 成儿道:“带的下人多,看着像主子的好像就两个,一个姑爷叫他世子,一个叫裴大人。” 敢情还有个当官儿的,更想不明白了,陈郄就道:“那行,你去告诉世子,我一会儿就出去。” 打发走成儿,陈郄跟翠儿道:“随意点打扮,不用多麻烦了。” 翠儿可是比成儿还咋呼的人,劝道:“姑娘干嘛要去啊?我们又不认识那什么世子的。” 陈郄道:“可我们也得罪不起。” 翠儿只好给陈郄换衣服束发,“那些都是浑人,咱们要不要把棍子那些准备好?” 陈郄嘴角抽了抽,“不用,谁敢打世子?又不是嫌命长。” 第029章 缘分 有时候缘分这东西,怎么说都说不明白,从来毫无道理可言。 陈郄去了外院待客的大厅,一进门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人,就挑了挑眉。 坐在正中两张椅子上的人,一人着紫金衣袍头戴金镶玉头冠,一人着宝蓝衣袍头戴雕空玉冠。 想来戴金冠的是宁西侯世子,玉冠的该是已经当差的裴大人,后者面相也比前者稳重得多。 “听闻世子想见我?”陈郄往下首的椅子一座,就笑着对宁西侯世子道。 金冠男顿时好奇,也不顾陈郄的无礼了,身体朝前微倾,“你怎知我是世子?” 陈郄微微一笑,“因为世子脸上写着的。” 宁西侯世子正欲再问,旁边的宝蓝衣男子就点了点桌子,宁西侯世子立马就缩了回去,脸也端正了起来。 陈郄看得好笑,也感慨,人靠衣装美靠靓装,同样是吃喝嫖赌样样来的货色,一个如宁西侯世子就算一副肾虚的模样那看着也人模狗样的让人看着心情愉悦,另外一个如王奎就猥琐得让人见着就想踢两脚。 关键是这两个极端对比物此时还坐在一个屋子里,这对比就更鲜明了。 被对比得更猥琐得王奎见宁西侯世子不说话了,就笑着道:“之前世子要见内子,如今见也见了……” 活像自己要占他老婆便宜,他还差点被陈郄头上的伤口瞎了眼呢,宁西侯世子顿时不满道:“我话还没问呢,你急什么急?我还要吃人啊?” 对上王奎,宁西侯世子也算半点面子不留,毕竟自己上门都是王家荣幸了。 王奎也只能哦哦两声就怂了,也不负陈郄给他的怂货评价。 陈郄见王奎被宁西侯世子训得跟王八蛋似的,眉头皱了皱,也不跟人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道:“那不知世子想知道什么?” 宁西侯世子见陈郄搭话,算是个坦荡人,也十分坦荡道:“我之前听说陈家的事情,就有些好奇。” 陈郄眉头再动了动,“莫不是贵府也是后娘当家?” 宁西侯世子一拍桌子,“你也知道?” 旁边蓝衣男子又敲了敲桌子,宁西侯世子又缩了回去端起了脸。 陈郄有些无语,“这种事就算不知道,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当然,陈郄没打听,只是顺着宁西侯世子的话猜出来的。 宁西侯世子见陈郄是打听出来的,顿时好奇心就少了一半了,就道:“陈家的事儿,我不是之前听说了么,又听说王奎被关大牢了,着人打发去看,听说被放出来了,所以就来看一看。”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不过陈郄还是听出了里面的逻辑来,宁西侯世子对陈家的事情有兴趣,想从她这得到有用的信息来。 至于是什么信息,看她之前猜对宁西侯家是继母当家,也能猜出来了。 陈郄依旧是笑着,“原来如此。不过陈家的事,恐怕对世子并无多少助益。” 宁西侯世子脸一变,立马否认道:“你这妇人说话才奇怪,什么助益不助益的?我本想说看你可怜帮你一把,没想到你还不领情。” 要嫁妆这种事情,要有人帮忙就再好不过了,王奎腆着笑脸正预备说话,却是被陈郄拦住了。 “世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自家的事自家解决才好,何况也还不到向人求助的地步。”陈郄道。 宁西侯世子的脸跟耍川剧一般变换,这会儿是又有兴致打听了,虽然脸上明摆着不信,“你自己能解决?” 陈郄并不回答宁西侯世子这个问题,“陈家的事情能闹得沸沸扬扬,说穿了也不过是因我一无所有,所以毫无顾忌,世子与我并无相同之处。” 此话一出,一直只关注着宁西侯世子的宝蓝衣男子顿时将目光扫过陈郄。 如此锐利的眼神,当也是个人物,也不怪宁西侯世子烂名在外,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陈郄觉得自己好歹也算是身经百战之人,自然也不畏惧的面带微笑看了回去。 宁西侯世子有些傻白甜,没看出两边的交锋来,想了想陈郄的话,觉得说得挺有道理的,就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把嫁妆要回来。” 陈郄往椅背上一靠,偏了偏头,“秘密。” “嗤!”宁西侯世子忍不住发出声来。 陈郄翻了个白眼,起了身,“我能与世子说的也都说了,要没别的事儿,就先走了。” 宁西侯世子见人要走,赶紧又问,“你恨么?” 陈郄回头,“大家各凭手段,有什么好恨的,你被人欺负了不想着报复回去坐在那恨有什么用?天上能劈个雷把欺负你的人劈死?” 走到门前,陈郄又回头看过来。 不过这回看的是王奎,“闭上你的嘴,不然要你好看!” 之前陈郄就跟宁西侯世子说了要保密,王奎就算再想宁西侯世子帮自己一把要到嫁妆,但想到拿回嫁妆也好要做生意,心里就有了选择,对上陈郄警告的神色,立马点头。 宁西侯世子瞧着王奎这模样就看不上眼,“你就这么怕她?到底谁是小媳妇啊?” 王奎陪着笑脸道:“她可厉害了,会打人呢!” 两人本就是来见陈郄打听陈家事儿的,难得宁西侯世子想做好事而不得,陈郄不领情他一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也不会上赶着,就只匆匆说了两句就回了。 等着人走了,王奎才进后院寻到陈郄,一脸可惜道:“刚才世子说帮忙,媳妇你怎的就不要?” 陈郄瞥了他一眼,“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要拿什么还他?哪天他要你去死一死就当给他还了这恩情你愿不愿?” 王奎立马闭嘴了,就是他没读过多少书,经过多少事,那也知道生和死的区别是什么,要死了屁都没了,说其他的金银财宝也都是空的。 陈郄见王奎听进去了,也就多嘴点播了两句,“你跟着他混,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总比没个靠山出门天天挨揍的强。不过自己心里也有数,吃喝嫖赌的跟着没什么,要谋财害命干什么大事儿你自个儿就掂量掂量了,自古以来可都是下面当小喽喽的先死的。” 王奎忙道:“媳妇你说得是。” 陈郄也不多说了,就道:“你要明日走,就让厨房准备些好菜,吃饱了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也别告诉别的人你去哪。” 王奎想了想,道:“还是今日走吧。出了京城,能在外面歇一晚,第二天一早出发也好。” 陈郄点头,“那行,我让翠儿把银子给你准备好。” 王奎欢喜道:“多谢媳妇了。” 等着王奎带着几人走了,傅嬷嬷才从外面回来,听闻宁西侯世子上门,还见了陈郄,忙道:“那东西来干什么?姑娘可是吃亏?” 陈郄笑道:“嬷嬷不用担心,我能吃什么亏?我瞧着宁西侯世子还挺好的,虽是不成器了点,人倒是坦荡。” 傅嬷嬷对宁西侯世子的看法都来至于市井流传,对陈郄这样的说法还有些不信,“他要能有点好,会闹着要见姑娘你?换旁家胆子小的,怕早吓得上吊自尽了。” 换了胆子小的,重名声了,当即就得上吊保清白。可谁让陈郄脸皮厚,不重名声呢。 陈郄哈哈了两声,“嬷嬷,算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把府里的人管好不说出去,也就没事儿了。” 傅嬷嬷也不好在这种事上多纠结,就给陈郄说今日回府打听到的消息,“就回来的时候路过,听说隔壁院子要卖出来,因是急着要走,价钱倒也便宜,我就想着姑娘要不要买下来。” 陈郄想了想,道:“买吧。这院子王氏买了,可房子地契还在她那,后面要两家翻脸,再买房子就来不及了。” 傅嬷嬷道:“那就得买在王奎的名下了,这不白便宜他。” 陈郄不太计较这个,“几十两银子的事情,就当丢水里了。” 傅嬷嬷可是心疼,“姑娘手里本就没多少活钱,就是冯夫人给的那点,也是要用一辈子,之前为了放他出来都花了几十两了……” 要傅嬷嬷说,就王奎这样的人,死在牢里才好,还救他做什么呢,就是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废物。 傅嬷嬷年纪也大了,行事多保守不敢冒险,陈郄也没想让她改变,就道:“那要等着两家翻脸了,我们住到哪去?” 刚需摆在这,傅嬷嬷也就找不到反对的借口了,其实反对的也是要写王奎的名字,要说记在冯家,又好像欠冯家人情太多不好。 “唉,姑娘你防着点就好,别看王奎现在听话,这种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咬人一口。”傅嬷嬷只能道。 用人不慎被反噬这种事陈郄见得多了,看出来的经验都一叠一叠的,就跟傅嬷嬷道:“嬷嬷你放心,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打定了这个主意,陈郄就叫来了王奎亲娘说了买房子的决定跟缘由。 王氏嫂子这人,没有不占的便宜,对买下隔壁的院子是万分欢喜不已,“媳妇你做主就好!” 再一想买来是在王奎的名下,更加觉得跟着陈郄比跟着王氏好,他们母子进京这几年,在王氏那占到的便宜着实是少,对比起陈郄才进门就各种大方,王氏是真不够看的。 也是到这会儿,王氏嫂子又觉得,自己儿子千方百计娶陈郄,到底是没娶错人啊!可偏心她家了! 第030章 玉石和翡翠 王奎回来的时候,自他出发刚好二十日,足可以看出是快马加鞭。 隔壁的院子也正好收拾出来,两边打了一个圆拱门便于往来,陈郄把上家留下能用的都用上了,自己只买了几盆花草点缀。 先前回来的下人是回王家来报信的,等到王奎带着傅家三老爷一家子到王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 说是一家子,其实傅家三老爷只带了一个女儿,其余的都请的镖师押送的自己宝贝。 陈郄看着门外的车马,暗想幸亏自己把旁边的院子买下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人来了怎么安置,之前也没想到傅三爷会不住傅家的宅子。 打发着下人帮忙把东西收拾好,又开了饭,再请傅三爷跟表妹去休息了,陈郄跟傅三爷之间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几句。 不过许多事情都不急在一时,陈郄倒也不忙,因忙着收拾累了半天,也早早的歇息了。 到了第二日,陈郄才带着礼去隔壁院子见了傅三爷。 傅三老爷年纪还不足三十,面白无须,人看着倒也精干,还带着一身的研究者气质,根本不用想,就是家世堆出来的,换句话说拿钱陶冶出来的也行。 陈郄挺不想跪的,可有求于人,这时代的规矩又是这样,门外的傅嬷嬷千叮万嘱说了大半夜,还是有了效果。 “郄娘给舅舅请安。”陈郄跪在蒲团上,打算给人磕头下去。 傅三老爷倒不讲究这些规矩,陈郄还没磕着,就被人一把扯了起来,“亲人之间,何必见外?起来、起来。” 陈郄顺势就起了身了,傅三老爷就从怀里掏出了见面礼来,是一尊翠绿佛像,看着只有两指宽,但成色好水头足,是真货不假,“这点小玩意儿拿着去玩儿。” “谢舅舅了。”陈郄接过来,就放在了身后丫鬟盘子上,然后看向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小姑娘,“想来这就是表妹了?” 小姑娘上前来给陈郄见礼,“见过表姐。” 陈郄笑着点头,把准备好的头面让成儿端了上来,“表姐也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希望表妹别嫌弃。” 小姑娘也没看自己亲爹的神色,点了点头让身后的丫鬟接了过去,笑着道:“表姐客气了。本就是我们父女打扰了表姐才是。” 陈郄牵着小姑娘的手,顺势就坐在了另外一边,“舅舅也说了都是亲人,何必这般见外。” 小姑娘十分郎朗大方,笑着道:“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郄心里也终于满足了,有个正常思维的妹妹真不容易啊,虽然亲爹坑了一点。 回头陈郄就问到王奎这一路的事,王奎历练了这一路,能成功的把人接到京城,多少还是有些长进的,就老老实实的跟陈郄交待。 陈郄听了就道:“怎的就只带了表妹来,舅母呢?” 王奎顿时觉得有好多话想跟陈郄说,但想着自己一个男人说别人家的闲话好像也不好,就简单的说了说,“三舅舅太败家了,三舅母忍不住就回了娘家,再嫁人都生两儿子了!” 陈郄:…… 王奎见陈郄无话可说的模样,就道:“舅舅家里就表妹管家,这几年也不容易。” 可算是见着一个单亲家庭了,王奎也满同情这个妻妹的。 陈郄:……难怪表妹看着早熟,敢情亲爹已经不靠谱到了这地步了。 王奎跟陈郄唠叨,“我说玉石店的事情能不能成啊?我去的时候就听人说,我们这三舅舅最好骗了,也亏得有个表妹在,不然家产都被骗光了。” 陈郄心想本来就不是请来开玉石店的,就道:“能拿回嫁妆就好,玉石店再看吧。你这意思是说我这表妹还挺行的?” 王奎道:“认假货行。” 陈郄:……也算是项难得的技能了。 那头傅三爷也没忍着两天,就跟陈郄提起开玉石铺子的事情了,“外侄女你说的以玉养玉倒是个什么章程法?” 陈郄想起傅三爷败光家产的事儿,不由得嘴角抽搐,“也不知道舅舅手里有些什么玉?” 傅三爷手里的东西还挺多,听陈郄这么说,也就进库房打开给陈郄看。 陈郄表妹知道这事儿,也跟着进了屋子来,见傅三爷说得口沫横飞,陈郄也一脸激动,忍不住开口泼冷水,“姐姐你莫听我爹糊弄,这哪是玉石,这就翡翠而已。” 陈郄听得一愣,“翡翠不也是玉?” 傅家表妹一脸震惊,“姐姐也认为翡翠是玉?” 陈郄有点尴尬了,本来看见傅三爷手里这批好货浑身沸腾的血也冷了下来,“玉石跟翡翠不能归为一类?不都是石头变的?” 傅家表妹的表情有些惨不忍睹了,“我爹也这么说呢。” 所以傅三爷其实是适合生活在现代的,在现代他手里这批货出手了分分钟亿万富翁啊,陈郄感慨道。 如此陈郄不得不先请教一下傅家表妹玉石跟翡翠在当朝的地位,然后才知道玉石是玉石,翡翠是翡翠。 玉石有很多种类,而翡翠勉强算是其中的一种,但大多数人都不承认,盖是因其出产多。也因出产多所以价钱也便宜,当然主要原因是本朝人士也不太喜欢戴翡翠,而偏好其他玉石。 陈郄听得整个人都像发现了新世界,她还以为她这个三舅舅被骗是因为人工合成玉石之类的,敢情是她想多了,这个时代技术还没这么发达,纯粹是把便宜的翡翠当了宝了。 怎的就不能带着这笔翡翠穿越回去呢,陈郄忍不住想。 傅姑娘唠唠叨叨的跟陈郄说了许多当下玉石跟翡翠的区别,最后的主旨就是陈郄千万别信她爹那一套,总不能一家败了还败二家。 陈郄觉得这个表妹太诚意了,忍不住道:“那这笔翡翠当如何才好?” 傅姑娘也是没辄,“说是卖了,可买来那么贵,再卖得亏八辈子去,我爹又喜欢,十分舍不得。” 所以就越来越穷,这回陈郄一写信过去,傅三爷就带着女儿一道来了,都不怀疑的,实在是日子过得难,虽然家里吃喝不愁,但不能买翡翠的日子实在是不是人过的。 了解到这一层的陈郄:…… 傅姑娘跟陈郄直说了,“姐姐能写信请我们来京城,妹妹在心里是十分感激的,可正因为感激,才不忍姐姐也跟着跌进坑头里去。” 陈郄想了想,道:“日后你要嫁人,舅舅也得再娶门媳妇过门生个孩子给他养老吧?这没银子又怎的行。这笔货放在这,总是要出手,舅舅也得有个营生过日子。” 傅家姑娘跟陈郄道:“我本是想的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来当上门女婿,也好给父亲养老。” 上门女婿到现代还流行,里面的新闻可比娶媳妇上门的要有热闹可看多了,多少白眼狼为了姑娘家的户口人脉啥的当了上门女婿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最后反过头来说人家欺负他这个上门女婿要杀老婆全家呢,十足的不要脸。 陈郄对这十分不看好,“愿意来当上门女婿的,不是别有所图,就是人不咋的,还不如过继个旁支没父母的孤儿强,就是街边捡一个呢,从小好好养也养得熟了。” 傅家姑娘的顾虑也在此,招个上门女婿也怕招不来好的,招来好的又怕是别有所图,也总不能招来了生了孩子,就让孩子亲爹从哪来滚哪去吧。 不是没想过过继这事儿,可过继最好从大房二房里找,大房二房谁愿意把儿子给三房不出息的呢。 陈郄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说了从旁支里寻,或者是外面捡一个来的话。 当然,要是当爹的靠谱,当女儿的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最后陈郄走的时候还是跟傅家姑娘道:“再过几日,大舅跟二舅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有没可能留京,路总是走出来的,何况舅舅现在还年轻,操心也不用操心早了。” 陈郄回了自己院子,王氏嫂子给她埋怨,“本说是让我去住的,这院子就留给你们两口子,这会儿倒是便宜别人了。” “别人有两个出息的哥哥,我们有?”陈郄没好气道。 王氏嫂子顿时闭嘴了,复又欢喜起来,“再过几日儿媳妇你两个舅舅也要回来了,这上门的礼可是准备好了?” 陈郄一笑,“没,不如就劳烦婆婆一回?” 这句婆婆叫得人牙酸,王氏嫂子立马干笑了,“说来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也不知道两个舅爷喜欢什么,又没什么银子买不起好的,要被人笑……” 陈郄知道王氏嫂子这德行,转身就进了自己屋子,傅嬷嬷跟着也忍不住对王氏嫂子翻白眼了。 王氏嫂子等着人进屋了才呸了一声,“狗仗人势,还当自己也是太太呢!” 陈郄坐在屋子里听着这句话就笑了,对傅嬷嬷道:“嬷嬷可别记在心里去。” 傅嬷嬷心倒是宽,“我能记她哪门子仇?” 等着王氏嫂子走出了院子,傅嬷嬷才跟陈郄感慨道:“三舅爷也不容易。” 傅嬷嬷是万万没想到傅三爷能作到把媳妇儿都作跑的地步的,如今还要个十岁小孩子替三十岁当爹的操心,也衬得傅家姑娘可怜了。 陈郄也这么想,道:“还不如当初跟着亲娘当拖油瓶呢。” 傅嬷嬷忙打断陈郄的话,“姑娘说什么傻话,能和离都已经不错了,谁能把孩子带走?傅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在当地好歹也算是望族的。” 也是傅三爷当年娶的媳妇娘家也不弱,心里又真心疼爱女儿,才能把女儿脱离那个火坑,至于外孙女,可就管不了了,每年能有点往来都已算是厚道。 “那种带拖油瓶再嫁的,多是家里男人死了,族人又不相容。以后这话姑娘可别再说了,舅爷可在隔壁住着呢。”傅嬷嬷又提醒道。 陈郄只得点头,人渣还不许说了,就三舅爷这种,活着不能庇佑妻女,还反要妻女庇佑,这活着跟死了有生么区别。 第031章 人心 傅三爷如何坑女儿,陈郄也得把人家手里的货给处理了。 要陈郄说,翡翠也不错了,品种多类,便宜就便宜吧,总比卖不出去丢在那发霉的好。 就是收藏,好歹傅三爷也得有个好名声了有那个地位了,那收藏才叫收藏,穷人家的收藏那叫败家。 陈郄跟傅三爷和傅家姑娘谈论,“翡翠不好卖,总有个缘由,一个是否产出多了不值钱,还有一个有没可能是没有身份高的人愿意佩戴,所以卖不出价钱,或者是不是做工不够精致,吸引不了人?” 傅家姑娘好像跟陈郄找到了知音一般,别看她才十岁,说话做事老成,“姐姐这话就说对了,至少有两点妹妹看出来了。这一则是翡翠好得,多了便不值钱了。二则,不说这京城,就是外面的,也没多少愿意佩戴这翡翠。戴的人少,愿意买的自然就更少了。” 傅三爷也在旁边点头,“就是做工,要做精致了,师傅的工钱也不少,但这玉石卖不起价,许多连工钱都赚不回来。” 傅家姑娘在旁边提醒,“是翡翠,不是玉石!” 傅三爷是怕了自己管家的女儿了,连连点头,“恩,恩,是翡翠。” 陈郄想了想,天下货物不好卖也无非是这几点,就与傅三爷道:“那倒不如开个首饰铺子,把这些玉石零散不用的打磨后镶嵌在金饰、银饰上面配合着卖,只要做得讲究一些,想来许多人也想要买的。” 傅三爷怕陈郄不明白这翡翠是怎的回事,跟陈郄解释道:“这些,都是在当地开了才卖出来的,要说零散的,也没有。” 陈郄笑着道:“开石开出来的也是没有形的,这雕刻成什么东西,也会剩下许多料子,这些料子再处理就好了。舅舅以前是买成品的吧?以后就只买石头了,请几个技艺好的工匠,想雕成什么就雕什么,剩下的用得好也能赚钱,这买原石也比买成品要便宜许多。” 傅三爷听得高兴,“喜欢的留下,剩下的余料可以卖出去,这就是你信里说的以玉养玉?” 陈郄笑着点头,“对。喜欢的自己留着,还可以弄个翡翠斋,没事儿请些读书人来品鉴,也能带动铺子的生意,又能打出名声。” 傅三爷对此十分满意,道:“还是你们年轻的会想啊!” 傅家姑娘想得可比自己亲爹多多了,“可真卖得出去么?” 陈郄道:“总得试一试。” 几人又开始商议铺子的事情,陈郄道:“说起开铺子在哪,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劳烦舅舅。” 傅三爷虽然爱翡翠成痴,不过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就道:“可是你娘嫁妆之事?” 陈郄面带歉意,“当年母亲的嫁妆不少,最珍贵的算是两间在城南的铺面和京郊的一个庄子,但陈家的事情,想来王奎也与舅舅说过不少。但实际上,舅舅也知道我与冯家的婚约的。” 等陈郄把这门婚事的内情说出来,傅三爷猛拍桌子,“恬不知耻!” 就是傅家姑娘也气得跟着拍桌子了,“不要脸!” 陈家不要脸这事儿没什么疑问,陈郄把事情说完,道:“所以我让王奎去请舅舅来,也是盼着请舅舅能替我讨个公道。” 傅三爷道:“这个公道,我这当舅舅的必要为你讨来,只是这门婚事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也是傅三爷自己老婆跑了只剩下个女儿宝贝着,宝贝女儿还管着家,所以倒是相比别的家长要多尊重女子两分,愿意问一问陈郄的意愿。 陈郄委婉道:“舅舅,谁能嫁个好的不要,去嫁给个不好的?不过这件事比起嫁妆来说,还是嫁妆重要一些。” 傅三爷点头,“我瞧着也是,王奎是太差了点。” 自知道王奎是自己外侄女婿,傅三爷在路上也对王奎进行过考察。 总的来说,王奎这人不管是从相貌上还是从为人处世上,还是从学识上,傅三爷都十分看不上。 再来看自己外侄女的能耐,就更显得不配了,傅三爷看着陈郄额头上的伤疤,之前他没敢问,这会儿陈郄自己把这事儿说出来,他才知道是怎的回事,就更加更加看不上王奎这样的坏种。 不过陈郄说得对,首先还是要把嫁妆拿回来了再说,有了嫁妆,再有自己这个当舅舅帮扶,陈郄才能在这京城立足下去。 “那你可想用怎样法子把嫁妆要回来最好?”傅三爷问道。 陈郄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直接上门要,本来嫁妆的事情之前也闹出来了。” 傅三爷摸了摸下巴,“成,要讨不回来,那就上衙门里告。” 这就是傅三爷无赖的地方了,也不知为什么,看到这点无赖的陈郄,反倒是对傅三爷更放心了。 “那就拜托舅舅了。”陈郄起身诚恳道谢。 傅三爷颔首,眉头又突然一皱,“还有一个事儿。” 陈郄看向傅三爷,傅三爷道:“你母亲当年出嫁的嫁妆单子,她手里有一份,傅家有一份,可傅家那一份在你大舅手里。我要去讨嫁妆,没有这份嫁妆单子就有难处。” “刚好母亲的嫁妆单子在我手里。”陈郄说着,让傅嬷嬷拿了嫁妆单子来给傅三爷。 傅三爷打开看了,最后全部印证,“当初你母亲出嫁,陪嫁的是这些东西,半点不差。” 收好了嫁妆单子,傅三爷才看向傅嬷嬷,“这是傅嬷嬷吧?” 傅嬷嬷满面激动,“三老爷还记得奴婢。” 傅三爷笑了笑,“小时候嬷嬷还带过我。” 傅嬷嬷浑然忘了傅三爷是那个把家产败光的人,把人当了救世主,连声道:“我们姑娘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也幸好舅爷来了,老奴这颗心才放下来。” 傅三爷笑道:“嬷嬷客气了,郄娘是阿姐的独女,我不向着她,能向着谁去?” 傅嬷嬷点头,终于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傅三爷拿着陈郄的嫁妆,立马就赶着马车去了陈府。 陈府这一个月也算是清净,虽然外面多的是风言风语,然而王氏交际应酬也不多,自己得了好处也不会卖乖,所以日子过得倒还顺畅。 就是王奎那事,后来打听到王奎被救出来了,且还回乡下买地买房去了,王氏就更放心了。 可就在这个舒心里,王氏就听到了一个噩耗——傅家三舅爷上门了。 对傅家三舅爷,王氏倒也知道些,就是个败家玩意儿,也是命好摊上了个好爹,不然混得肯定连猪狗都不如。 这会儿傅家三舅爷上门了,王氏一边唾弃,却也不能把人关在门外。 到底是陈郄的外家,傅家跟陈家虽然这几年是没了往来,但也没公开断绝关系,反正陈郄跟着王家也要走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免有后患。 王氏让人换衣服,一边吩咐道:“把三舅爷请到大厅去喝喝茶,就说是老爷还不曾下朝,要他等一等。” 也不过是个举人,王氏自己亲爹就是三甲同进士,同进士也是进士,况自己丈夫陈老爷还是二甲出身,妻随夫贵,王氏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在傅家三爷面前摆谱的。 可这个谱还没摆起来,就又丫鬟跌跌撞撞跑了进来,鬼叫鬼叫道:“太太不好啦!” 王氏正把衣服穿妥帖,就听到这一句,气得登时给了人一脚,“丧天良的东西!谁不好了!” 小丫鬟被一脚踢翻,忍着泪忙跪下来道:“回太太,是傅家三舅爷不好啦。” 王氏没能反应过来,声音一扬,“死了?” 要死在自家大门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王氏心里一边叫着晦气,打算开口让人去通知捕快来就听小丫鬟继续道:“傅家三舅爷在门外不肯进来,正在念先头太太的嫁妆和太太给大姑娘的嫁妆呢!” 王氏一声尖叫,“什么?” 小丫鬟跪在一边不吭声了,王嬷嬷这时才出口道:“太太,我们得先把人叫进府里了再说,不然闹在旁人耳朵里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之前王家来闹嫁妆,王氏嫂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传得满城皆知的,可到底也是没证据的事情,陈家一口咬定不承认,也没人有权利说要来看陈郄母亲的嫁妆。 这回傅家三舅爷亲自上门来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傅家执意,先头那死鬼也没生下半个男丁来,这嫁妆就得规规矩矩的送回去。 一想到这,王氏就差点晕了过去,“快!快去衙门里找老爷回来!” 王嬷嬷扶着王氏,“太太可要稳住啊!先把舅爷请进来了再说!” 王氏的眩晕也只在一时,回神过来,面色依旧惨白,咬牙切齿的骂,“一群遭瘟的东西!” 也不知是骂的谁。 陈家二姑娘这时也听到了消息往王氏这跑来了,“娘,听说傅家来人了?” 傅家来人了,陈家二姑娘心里也怕着,她手里可好有些本该是陈郄的东西,傅家又比自己家势大,要还回去,她心里可不得滴血一样。 王氏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一时也有了迁怒,要不是为了他们姐弟,自己何须到这种地步,怒道:“回你的院子去!” 陈家二姑娘没想到自己一来就遭骂,眼泪在眼底打转。 王嬷嬷在一边还得安慰小的,“姑娘别怕,只管回院子里去玩去。太太这也是急了,姑娘可别再打听了。” 说完话,王嬷嬷扶着王氏就往外走。 剩下陈家二姑娘看着王氏的背景恨恨,她是拿了些本该是陈郄的东西,可大多不是她娘留着给弟弟的。 亲弟弟从来没被骂过,自己倒是经常被教训,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个没带把的! 第032章 教妹 傅三爷带着嫁妆单子没想过进陈家的门,不说嫁妆的事情,就是几年前他派人来找陈郄要银子,最后没要到多少,归咎起来也是因为嫁妆从来都没落在陈郄手里过。 在记仇上,傅三爷还是算恩怨分明的,何况陈郄后来自己倒是出了私房钱让人带了回去,这笔账自然就记在陈家身上。 现在陈郄能够自主后对他们父女也算是极为尽心,傅三爷人是混账,良心却还没有被吃,在外侄女面前表现得还算斯文,在陈家门外可不是这样了。 到底当年也曾混过纨绔圈,知道怎么干最能扎场子。 所以傅三爷上了门,先是给陈家通知傅家人来了,随后就开始带着身边的下人们吆喝吸引人来看热闹。 等人能围住一圈了,就开始念经。 当初陈家外面被王家嫂子闹的时候,其实大家心里有点谱子但都当着热闹看并不以为意,用媳妇嫁妆这种事情太平常了,媳妇又只有一个女儿,被随便打发出去也正常,无非是人人口里说一句不厚道,可厚道也不能当饭吃不是,真混到陈家这地步,总不能打肿了脸充胖子,女儿到底没能延续香火的儿子重要。就王家嫂子来闹,还多得的是一句不体面。 现在傅家插手就不一样了,两个家族的事情,夫权跟父权之争,可不是之前一家子自己的事儿可以说的,这也比之前更要热闹。 傅三爷就让两个识字的下人念着两份嫁妆,从陈郄生母的第一份,紧跟着陈郄嫁妆的第一份,这么一样一样的对比下来,看热闹的人对陈家的不厚道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这哪是不厚道,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了,活生生打傅家的脸,也难怪傅家人会上门了。 傅三爷就坐在马车里听着,在陈郄的嫁妆被念完之后,陈郄母亲的嫁妆还有一大长串,自己听着都觉得陈家忒不是东西。 马车外其他下人们还在旁边跟路人愤愤不平,“你听听!这是人干的事情?好歹也是七品官当着,是真的脸都不要了!都以为我们傅家是死的呢!” 等着王氏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傅三爷的人已经把嫁妆都念完了。 陈家大门一开,说有人在一瞬间都静默下来,全拿一对招子直咄咄地看向出门的人,谁又想得到陈家这看起来小门小户清贫出身的,居然贪了元配这么多嫁妆。 这些看热闹的人,习惯性的把罪名抛给了王氏了,毕竟男主外女主内,陈郄嫁人筹备嫁妆都是王氏的事情。 “还敢出来呢。”随后就有人低声嘀咕道。 旁边的人接腔,“可不是,要我是她,早吊脖子了。” 王氏一出来,傅三爷也都隔着马车窗看见了,只消敲了敲车壁,外面下人就意领神会。 “来人可是陈家太太王氏?”一个傅家身份的仆人上前一步直呼其身份道。 王氏瞧着对方倨傲的态度,又被气着了,而扶着王氏手的王嬷嬷才上前来与人见礼,“听下人说是傅家三舅爷来了,我们太太心中欢喜,特来门口迎接,还请管事的传个话。” 傅三爷带的也的确是身边得用的管事,不过管事的可没好心要传话,直接受了王嬷嬷的礼,才继续开口嘲讽道:“我们三爷跟你们陈家也没什么好说,也不敢进你们陈家门,不然进去之后成了陈家三爷,那不就亏了。” 这话委实说得流氓,不过看热闹的都是些下人,也正合了他们这一口,听傅家的管事嘲讽陈家贪婪,顿时哈哈大笑。 王氏跟王嬷嬷都被气得脸红,一时间里都说不出话来。 管事的说完了,就再道:“我们三爷只想问贵府太太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当初我们三爷的外甥女定下的是如今吏部冯侍郎家的长子,为何如今下嫁的却是贵侄儿?第二件事情便是,我们家姑奶奶并未诞下男丁,然而如今外甥女出嫁却没有带走其母嫁妆,贵府何时将姑奶奶的嫁妆还回来。” 还嫁妆? 王氏顿时又想晕过去了,好在王嬷嬷反应极快,“老爷还不曾回家,不过太太已经着人去请了,舅老爷还请进府里喝口茶,老爷即刻就回府。” 傅三爷这两个问题可是要人命了,早知道不如把陈郄弄死算了,不然哪来这些事儿,王嬷嬷心里发狠想着,脸上还得陪着笑脸,眼巴巴的看着傅家管事。 傅家管事一甩袖子,不客气道:“不用了!今日我们傅家也把话说到这了!我们老爷如今住在外甥女那,等着你们老爷回来,自个儿上门请罪去吧!否则咱们衙门里见!” 马车又咕咕噜噜朝外走去,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王氏一下子瘫软在地,眼仁翻白,嘴里来回只两个字,“完了。” 可不是完了,谁知道傅家三老爷还比上面两个哥哥还要早到京城,谁又知道傅三爷还住在陈郄那了,谁又知道傅三爷会为了陈郄出头? 人在做坏事的时候都这样,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没什么大不了,可真要面对需要付出代价的时候,回过头去看才发现曾经做过的事情处处都是破绽。 傅三爷回王家之后,就有人把这热闹说给了陈郄听。 没过一会儿,傅家姑娘就上门来了。 小姑娘别看强悍,有些地方却十分面皮薄,说到替陈郄要嫁妆的事情,免不得红着脸解释,“我爹就是那样做事派头,倒不是真想把事情闹大。” 陈郄可巴不得闹大,笑着道:“闹大了好啊,反正我是不要脸的,总也要别人陪着一起不要脸嘛。吞了我娘那么多嫁妆,还毁我婚事,不把他们一家子皮扯下来,我心里就憋气。” 傅家姑娘:…… 陈郄见自己这便宜表妹懵逼的表情,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好像太坏了点,把人给吓着了,就赶紧找补,“也不是我得理不饶人,有些事情表妹你不知道。就陈家那些……” 总的说下来,陈郄跟自家表妹表示,“一家子没个省心的,都坏得出脓,除了祖母之外就没个好人。祖母过世还没多久,我那继母就急忙忙的搬进祖母院子里去了。下面两个妹妹,一个没教养,一个天天想着踩姐妹几脚。主母没主母的样子,小老婆没小老婆的样子。你说这样的人算得好人?” 傅家姑娘本觉得陈郄那幸灾乐祸的样子都些举止过度,可想到陈郄的好婚事是怎么没的,怎么被嫁的个废物,再听到陈家人平日的做为,就觉得完全能理解了。 她本就不是会过分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母亲走后撑起傅家三房的家,换做她处在陈郄这个地步,只怕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恨之欲死。 “闹这么大,京城里少不了流言蜚语,可日后姐姐又得在这里过日子,闲话多也不太好。”傅家姑娘强势归强势,可惜年纪太小,对名声也看重得紧,怕陈郄的名声受损,日后不好立足,才心中有歉意。 陈郄却是什么都不怕的,“旁人要说便说就是,也无非我是个可怜人嘛?总不会说我被坏了婚事,被吞了嫁妆还活该吧?”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陈郄忍不住教导,“表妹可记住了,名声这玩意儿面上看着重要,可实际最没用不过。你说那些强娶儿媳的皇帝,两人名声都不好吧?可人家还能活得好好的享着荣华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手里有权,有了权人家就不能小看你,就算你不和他的意,他也得违心的赞你。不说皇帝这样的,就那些大臣们,名声重要,其实也不过是拿名声掩盖争权夺利的本质。像我们这些蚂蚁似地的小人物,好还是不好也都这样,名声有什么好在乎的?名声能重得过生存?有人骂我我能少吃两碗饭?不骂我我能多吃两碗?人家巴不得我听了闲话去死一死让他们有更多热闹看,我要听他们的那才是傻呢!” 不管是争议还是流言蜚语,陈郄从小经历的都多去了,善意的、恶意的,对她而言都无所谓,只要自己活得痛快,她管别人说什么。 “一个人想要强大起来,不受人欺负,能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东西,首先就要学会无视别人的闲话。你想,每天自己忙都忙死了,干嘛还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陈郄摸了摸表妹的头。 “不相干的人说的,都是屁话嘛。” 两人性情有着相似之处,陈郄便趁机跟傅家大姑娘说了许多。 想想才十岁的孩子就开始掌家管着亲爹不被坑银子了,已然算是了不起的一类,但还是太年轻,见识的世面少,经历得不够多,日后吃亏也再所难免,唯一要学会的就是真到吃亏的时候,能够做到及时止损。 陈郄并不吝啬自己所累积的认知来教导这个表妹,毕竟她要在这个时代生存,那也要有往来的圈子,而圈子就是人组成的。 人是聚居动物,这世间之事,也没有一个人能脱离社会而能完成,所以她需要关系亲密而又能干的人。 两姐妹就一道说着,一直到陈老爷上了门。 陈郄听到这消息,看着天色还早,就跟傅家姑娘道:“妹妹要没事,不如跟姐姐一道出门转一转?看一看这西市的买卖?” 要说傅家姑娘自到京城还没机会在外面走动走动的,便笑着拍手,“再好不过了。” 知道陈郄是想避过亲爹,免得到时候被拿出来说事,傅家表妹就吩咐下去,准备了车马就跟着陈郄一道出了门。 第033章 缺钱 所以陈家老爷坐在另外一个院子的大厅里等着见傅三爷的时候,陈郄已经带着傅家表妹出门玩去了。 等着傅三爷终于来见陈老爷,已经是一盏茶之后。 陈老爷面色惭愧,心中忐忑,意见傅三爷就连忙起身作揖,“愚兄不知贤弟已到京城,未能迎接,实在惭愧。” 傅三爷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坐下,“不敢。” 两人就坐,陈老爷厚着脸皮道:“不知贤弟何时到的京城,怎的不先与陈家修书一封,让陈家也好做准备。” 傅三爷喝着茶,瞥了陈老爷一眼,随后放下茶杯,才轻飘飘道:“我外甥女出嫁不过一日,往日住的院子就被贵府二姑娘霸占去了,我傅家这门姻亲还在贵府眼里?” 陈老爷面皮微红,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但这锅绝对不能背,“唉,家门不幸,贤弟也是知道的。” 傅三爷可不爱听这话,也不跟陈老爷客气,“可别说这些有用没用的,要没你默许,你家那位陈王氏敢如此胆大妄为?” 要没陈老爷的默许才有鬼了,傅三爷跟陈家又没什么感情在,可不来这套,“你我两家成如今这样子,大家心里也清楚是为何。陈王氏如何,那也是你妻子,她不好在娘家得找她爹,在夫家我就只管找你。先不说外甥女的婚事是怎么没的,现下就劳烦把我阿姐当年的嫁妆还来。她没能给你们陈家添丁,是她没本事,可嫁妆你们连半点都舍不得留给我外甥女,那我傅家也有权要回来!” 要说一般人家,先头媳妇去了,就算是舍不得媳妇的嫁妆,好歹也要多少给个三分之一,自己再添补一半凑个二分之一价值的送嫁,再不济就那三分之一也得有,可没见过陈家这种的,先头媳妇的嫁妆竟是半份都没留给孩子能当个念想。 陈老爷来,可不就为的嫁妆的事情,低声解释道:“嫁妆的事情,郄娘是知道的,就是嫁给王奎,跟冯家退亲,这也是陈郄同意的。贤弟要是不信,将郄娘请来对峙也行。” “哈?”傅三爷一声冷笑。 陈老爷见傅三爷不信,忙道:“此事乃千真万确,否则愚兄何以拿着冯家这样的姻亲不要非得找个没出息的?” 王奎人废无能,陈老爷当然十分看不上,对之的贬损张口即来。 傅三爷听了心中更恼,“原来陈家也知道王家不行,何以就拿着侍郎亲家不要就选了这么个人?也无非是想污蔑我外甥女不守妇道罢了!可我外甥女不如此,你们容她活着?当初与冯家婚约尚在之时,你陈家是如何待我外甥女的?” 这还是亲爹呢!傅三爷一向觉得自己混账,可都没陈老爷这么不要脸。 也不想跟人多说了,傅三爷起了身送客,“如你这般的人,当初难怪投靠奸臣!简直无耻至极,你我两家也没别的话可说了!限期十日,若不能把我阿姐嫁妆还回来,就等着衙门见!” 傅三爷说完,立刻大声道:“来人!送客。” 也不等管事的进门,傅三爷自己就气冲冲的走了。 可怜她那外甥女,在傅家住着的时候千娇万宠的,几个丫鬟嬷嬷伺候着,生怕吃了半点亏,哪知道回到自家竟遇到的是这种人,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没能说出来! 在陈家受苦受难的陈郄,正带着傅家表妹逛着西市的首饰铺子。 南北两面的坊间里自然也有做生意的铺子,其中也少不了首饰铺子,里面的首饰种类也更多,做工也更精致。 然而陈郄并没有打算逛那头,跟傅家表妹解释道:“如今翡翠并不值钱,我们开店要做生意,也只能卖给小商户和普通老百姓。薄利多销,先把名声打出来了,后面的才能讲究个精致高雅。” 高端货利润更高,可也要有底气来搞高端才行,首先她们手里就没银子来铺排,其次也没人脉能让王公大臣们来捧场,所以还是得走平民路线。 傅家姑娘到,“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说起来西市虽然住的多是商贾,开首饰铺子的不如南边的卖相精致昂贵,但陈郄也看出了不少名堂出来。 “虽大多做工不够精细,不过我看那些师傅也尽力了,那些首饰外部构造、内含寓意这些都不算差。”陈郄在回王家途中跟傅家表妹谈论。 傅家表妹点头,“做工精细的价钱也高,但愿意买的少,每家都只出那么几个花样子在那充个门面,不过镶嵌翡翠的倒是少得很,咱们开一个许能卖出去。” 陈郄道:“恩。等我回去画几个花样出来给你看看,就金银包翡翠的,做工简单,款式也好看,许能卖上价钱来。” 傅家表妹对此也有兴趣,一路上两人就互相商量着,一直到回了王家。 王家里陈老爷早就走了,傅三爷听着陈郄跟自家女儿说今日逛首饰铺子的见闻与见解,只能不停点头。 他是喜欢翡翠,也喜欢翡翠雕刻的东西,可他对女人的首饰什么的都没兴趣。 听陈郄说首饰铺子要走什么平民路线,傅三爷忍不住道:“那你之前说过的翡翠斋的事情?” 就只懂这个了,陈郄只得跟傅三爷解释,“翡翠斋是翡翠斋,首饰铺子是铺子。翡翠斋肯定是全部要用翡翠来装点的,不过弄好的话这可能要一大笔银子才行。现在就算把我娘的嫁妆要回来,怕也没剩下多少了,唯一能保证的就只有两个铺面跟一个庄子。翡翠斋我觉得开在南边最好,那头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治安也要比西市这边强得多,东西摆在那也放心,就是可能要买个宅子来弄。” 陈郄干脆把人叫到院子里,拿跟棍子比划,“院子至少也得这么大,里面的构造,翡翠该这么装点。文人嘛,就讲究个风雅,许多东西都得做精致些才行……” 傅三爷听着陈郄唠叨个没完,终于在陈郄歇气的时候开口了,“外甥女啊,你这哪是要花一大笔银子,你这是在败家啊!” 以为自己够败家的了,把老婆都败走了,结果现在一听陈郄这般的规划,傅三爷才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花起银子来也够狠,也幸亏手里没银子,不然真这么下去,他们父女进京也得睡桥洞了。 就连傅家表妹都忍不住道:“姐姐,这怕是要好几万银子才成。” 手里总共还没一千两的陈郄:…… 忘了现在的身份是穷鬼了,陈郄顿时心酸得不得了,你说自己干嘛穿呢,穿就穿吧,干嘛就穿成个穷人?人家里说好的皇后贵妃王妃世子妃首富之妻呢? “那我们先赚钱了?”陈郄牙疼道。 几万两银子,可不得要人命了。 现下里也只有先赚钱这条路了,傅家表妹还跟陈郄道:“这翡翠斋也不用弄成个大园子,就一般的铺子就差不多了。这多没没银子不说,就是花了大笔银子,谁知道什么时候赚得回来?” 傅三爷倒是对陈郄说的这个动心,奈何都是没钱的人,没脸开口拥护,只能听自己女儿的,在心里也遗憾得紧。 “先弄个小铺子倒也行,弄得文雅些,跟读书人做生意就不错。”陈郄想了想,也赞同傅家表妹的想法。 说完了翡翠的事情,傅三爷才将今日陈家老爷上门的事情捡了七七八八说了,“也不知道你外祖父当年看中你爹哪了!少年英才再难得,就那左右摇摆的德行,我就看不上!” 不能准确的审时夺度,连当个中正之臣的意识都没有,陈郄也万分看不上陈老爷这人,可奈何自己穿到这个身体里面了,血缘上的亲缘是斩不断的,她也不能开口跟傅三爷附和,只能沉默。 傅三爷看不上陈老爷,也没多说陈老爷坏话,再就跟陈郄说了嫁妆之事,“脸皮比城墙还厚,我懒得跟他掰扯,就限十日内让他把嫁妆凑齐了还回来,不然就闹衙门里去。我就个举人,可不像他还是个芝麻官,他只管不要脸去。” 这法子再好不过了,陈郄在心里猛拍手,不过面上还得道:“也不求其他,只要能把铺子跟庄子要回来就好。” 傅三爷当陈郄是没经历过世面的小姑娘,道:“郄娘你也太心软,就是亲爹,也没这么欺负人的!只管放心,总归我这个当舅舅的不会看着你吃亏。” 开什么玩笑,两个铺子跟庄子肯定是最起码的保证,这可都是他以玉养玉的本钱呢。 傅家表妹也道:“姐姐你只管放心,我爹别的不行,要账可是一把好手。” 傅三爷笑着敲傅家姑娘的头,“有你这样埋汰亲爹的?” 看着这对父女感情这么好,陈郄在一旁抿嘴笑。 在傅家父女这没停留多久,陈郄就回了自己院子。 王奎自接回了傅三爷一家,因做生意的事情忙不得,又晃荡去了,这会儿正好回来,就凑上前来,“媳妇,听说岳父今日上门了?” 陈郄知道他关心的是什么,道:“舅舅让他在十日内把嫁妆还回来。” 王奎有些不信,“可能不?”要知道他家去闹得这么大,也没见陈家给出半点来。 陈郄捏着王奎下巴,冷笑,“你只管等着就是,不行我请舅舅来干嘛?以为谁都你呢!正事儿就半点干不了。” 只要能要到嫁妆,王奎可高兴,对于陈郄捏他下巴的行为,压根儿就不在乎,只管笑呵呵道:“等把铺子庄子要回来了……嘿嘿!” 陈郄看了他一眼,道:“你最近可跟上回来的那两个一道玩?” 王奎一听,就道:“媳妇你找他们有事?” 陈郄坐在躺椅上摇扇,“他们可有银子?” 王奎蹲在陈郄面前,道:“都是公侯之家,最不差的就是银子了。” “哦。”陈郄停下了摇扇,轻轻应了一声。 第034章 傅家回京 陈老爷的嫁妆还没送回来,傅家大房跟二房的消息就到了。 傅家在京城的宅子里本就留有两房下人在看守,傅家两房人要回京述职,早就开始收拾宅院。 而傅三爷到京城的消息,从在陈家门外闹那一场,就已经传到了傅家下人耳朵里去了。 这回在傅宅的下人收到傅家大老爷的信,就急忙赶来了西边王家。 “三爷,大爷跟二爷就要到家了,您看您是不是回府上住住?”傅家的管事把信奉上,低着头等傅三爷的回应。 傅三爷拿过信看了几眼就丢一边了,“不用了,傅家已经分家,何必再住在一起?等过几日大哥二哥回来了,我带孩子回去见一见就好。” 当初傅老爷一死,大房跟二房就联手起来分了家,在家产上大房二房倒没有占三房多少便宜,可兄弟之间的感情却是从此之后有了隔阂。 大房二房无非是怕他把他们那一份都败了,这一点他可以理解,可分家之前好歹给他通个气儿,而不是要分了才让他知晓,把他蒙在鼓里。 傅三爷年纪轻轻能中举人,也并非没有学识,不过是上面两个哥哥都有前程在身,自己就懒散了些无意仕途,暗地里其实也有些心高气傲的。 傅家的下人见如此,有些抹汗,“如这京城大多人家便是分家了,也不分居,三爷大可回傅家住着,何必委屈在此。” 傅三爷摆手,“行了,我在这住得挺好的,你且回去吧。等大哥二哥回来,我自会上门拜见。” 那下人见此,就又道:“之前小的听说三爷去陈家要姑奶奶嫁妆之事?” 不提还好,一提傅三爷还有气,“你在傅家这么多年,傅家姑奶奶的孩子过的什么日子还不知道?这些年可有给大哥二哥传过信说过此事!也亏得我来了,否则傅家女连个血脉都存不住,我们傅家就有脸了?” 傅三爷是真生气,傅家下人也委屈,忙解释道:“三爷是不知道,当初陈家老太太在的时候,两边都是有往来的,就是老太太过世,傅家也送了奠仪来。可陈家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是陈家不想跟傅家有往来了呀!” 傅家不是没看在陈郄是傅家姑奶奶唯一血脉的面上给过陈家颜面,可陈家不要脸起来,傅家也无可奈何。 下人把之前陈家做的事情说了出来,“这完完全全是在打傅家的脸!就此大老爷跟夫人才不跟陈家往来的。” 傅三爷是从傅嬷嬷那打听到许多的,就道:“两家是断了往来,可郄娘这些年给大哥二哥都写过信吧?怎的大哥二哥也没回个信?” 陈郄要给傅家两个舅爷写信,没个送信的渠道,唯一的选择就是让留在京城的傅家下人跟傅家大房联络时一道带去,可他听付嬷嬷的可是傅家从来没给陈郄回过只言片语。 傅三爷这话一问,下首的下人脸上就冒了汗,那头也更低了,再不敢回半句。 粗看是当下人的胆子大,想得深一些暗中未必没有人嘱咐过,亲兄弟分家都瞒着不愿意提前说的人,对没用的外甥女,怕感情也有限。 傅三爷不想计较这些,再次撵人,“嫁妆的事情,自有我这个当三舅舅的给外甥女做主,大哥二哥要不满,届时只管来寻我就是。要没什么事儿,就回傅家去,我在这呆着好得很!” 也只有王奎知道傅家的人上门了,虽是找的傅三爷,也够他兴奋许久,“媳妇,你说等着大舅跟二舅回来,咱们何时上府去?要不要置换几身好点的衣服?” 就是王氏嫂子也在一边看着陈郄谄媚的笑,“要去,自然是要去!咱们一家子都去。” 陈郄扯着笑看着面前这两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看舅舅的吧。” 王氏嫂子连忙点头,“对,还是要看三舅老爷的。” 王奎在旁边道:“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不知道嫁妆……” 终究是自己老丈人,在名分上是逃不过的,王奎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了。 陈郄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十天还没到,我不急你急什么?” 王奎做梦都想着手里能有大笔银子,名下能有些产业,能恢复当年祖父还在时的荣光,哪会不时时记挂在心里,可这话也不能当着陈郄的面说出来,说自己想要陈郄的嫁妆,呵呵一笑,就忽过去了。 这点小心思也瞒不过陈郄,也只冷冷一笑,也不再多说。 傅家的仆人来得早,去见了傅三爷后走得也早。 因要路过王家这头的院子,陈郄顺便就知晓了,不过知晓归知晓,也没怎么在意。 后来还是傅家表妹跑了过来,跟陈郄道:“姐姐可知道大伯跟二伯快回京了?” 陈郄当然知道,要不是为此,王氏也不会忙着把她嫁出来,就点了点头。 傅家表妹见陈郄知道,就继续道:“我听我爹说,大伯这回是很有可能留京的,二伯考核为优,可能会升官一两级,到时候大伯母一家就要回京城了。” 对于傅家大房,大房做为承宗房,考量的事情肯定要比其他房想得要全面有高度。 这个全面有高度最后就是把三房人给分家了,免得三房拖累其他两房,把整个傅家给败了。 这一点谁站在大房的角度都得这么选,但傅家姑娘偏偏就是弱势的三房,跟傅三爷一样的心理活动——明知道对方是对的,可心里就有那么点不舒服。 傅家大房夫人,就更是个厉害的,傅家姑娘生母当初没跟傅三爷和离的时候就跟傅家姑娘说过,这分家里面的事情,保准是自己那个伯母做的主大伯点的头。 不过傅家姑娘倒也不恨这个大伯娘,就是怕对方太过厉害,在心里一直亲近不起来。 陈郄听傅家表妹这么说,就问,“傅家的下人是请舅舅跟你回去住的?” 傅家表妹惊讶,“姐姐怎知道?” 陈郄知道就是在现代很多保守的地方,大家族里谁回来了,在外面的其他人都要回来聚一聚什么的,想来古代宗族旺盛在这一点上就更甚了,就笑着道:“猜的。不然何必今日才上门。” 要她说,真关心傅三爷住哪,在傅三爷才到京城就该上门来请了,如今等着傅家老大快回来了才上门来,也实在太不客气,就算是几房分了家,到底还一个爹妈生的,就算只有下人在也早该来打招呼。 傅家表妹道:“姐姐你猜得可准,不过我爹才不愿意回去住,他怕被人管。” 陈郄看得出大房二房肯定是有些嫌弃三房,所以三房对大房二房也有意见,不过这种事换哪家也寻常,天天一个屋檐下,感情再好的也得看出虱子来,就道:“就算不住回去,也该去接接人,全个礼数了。” 很多事情,一开始就看明白的,陈郄没打算跟傅家大房二房有多少牵扯,即便傅家大房二房算得上是个好靠山。 傅家三房就不同了,一个爹妈生的,又没说断绝关系,既然在一个地方,肯定是要做出最好的姿态来,免得被人说闲话。 陈郄把傅三爷父女拉做了同盟,为他们想得就多了些。 这一点是肯定的,傅家表妹道:“那到时候姐姐与我一道去?” 陈郄不太想去,皱眉想了想,“多年未见,不如等第二日去拜访,尽量正式一些为好。” 傅家的下人上门,虽是与自己打过招呼,但也只是打了下招呼而已,可没跟她热络的意思。 仆人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主子的态度,她也没想过要上赶着,所以才一开始就打算借助傅三爷。 也好在傅三爷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上许多,陈郄对此已经足够满意,旁的也不求了。 傅家表妹也想起了陈郄跟傅家之间的有些不能名言之事,便不再勉强,她来找陈郄本也不只是为了这一件,还有首饰的事情,“妹妹闲来无事画了几个花样子,姐姐可有空指点一番?” 少有女孩子不喜欢金银首饰的,陈郄拿起傅家表妹的图样看了看,发现还不错,“简单又雅致,等着把铺子收回来,寻个匠人师傅,就先做出来试一试,好看就大量的出货。” 傅家姑娘见得了陈郄的首肯,有些脸红的点了点头。 陈郄就笑,“以后你是要鼎立门户的,这点好话都听不得,那还得了?人呢,就要脸皮要厚才行……” 到傅家大爷回京那一日,傅三爷带着傅家姑娘一大早就出了门,到天将黑时才有傅家的下人来传话,说是两父女留在了傅家歇息。 陈郄知道了,着人拿了银子把人送走。 傅嬷嬷瞧着,就劝陈郄,“姑娘手里也没多少银子,打赏给个几十文就差不多了,舅家之间,何必铺排。” 陈郄笑了笑,“嬷嬷,就是亲戚之间,才要客套点才好,免得人家以为我要赖着他们才行。” 傅嬷嬷知道陈郄对两个舅舅有怨言,但一个女人要在这世道立足,娘家靠不住,夫君靠不住,也只有外家能靠了,也还是得劝,“今日姑娘就该跟三舅爷一道去接大舅爷的,奴婢知道姑娘对大舅爷有埋怨,可埋怨归埋怨,总比没得个靠强不是?” 无非是去看傅家的脸色,但也比自己在外面苦苦挣扎的强,傅嬷嬷是吃过苦,也见过苦的人,没理由看着自己亲自带大的孩子去吃苦受累,更甚至是遭人践踏。 陈郄揉了揉头,是真不知该怎么跟傅嬷嬷解释,她知道这个时代女人出头难,要找个靠山才行,可她真不想上赶着找傅家老大,她要找了就有些觉得特对不起原身。 心里装着最大的秘密不能说,陈郄也只能假装去给树浇水,才逃过了傅嬷嬷爱的轰炸。 第035章 不还嫁妆? “你给傅家写过那么多信,傅家没回过只言片语,心里肯定难过吧?这世上有什么能亲过血脉至亲?可亲爹靠不住,亲姐妹无情,亲舅舅不理,前后无路可走,当初撞柱子那一瞬间是不是真的想过死了算了?死了就没这么多麻烦了?”陈郄一边给树浇水,一边在心里念叨。 “我这人从小就缺同情心,别人骂我没心没肺,不是个好东西。可我为什么要当个好东西?你生而为女,受尽了委屈,我也一样啊。你亲爹因你是个女儿无视你,霸占你娘嫁妆,想把你草草打发出去。我亲爹因为我是个女儿,所以就算靠着我外公才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还是出轨想生儿子,要不是我娘厉害,他死了我也得不了他多少家产。你舅舅家因你爹看不上你,我舅舅家也嫌我爹暴发户乡下里来的穷小子吃到了天鹅肉还是个典型的凤凰男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嫌弃我血统不纯也会是个坏东西。可我从小也没薄待过表哥表妹,也不是我爹那种白眼狼,这理没处说啊。”陈郄念叨着,自己凭空都生出一股怨气。 “就这些破事儿让我从小就明白,别人对我来说就是个屁。靠天靠地靠运气,也不能靠别人。你看我爹就靠我外公发财,跟我娘离婚了都还得给我外公一家低头当龟孙子。我怀疑他早死都是憋气憋的,不过谁让他好好的日子不去过,非得重男轻女?憋死也活该。” “所以,你也放心。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运气不好上了你的身,也没道理占了你的便宜,还让你继续憋气。要给傅家低头,这事儿我也不干。” 陈郄没打算上赶着傅家,所以第二日去傅家拜访,上门喝了一杯茶就走了。 傅家现下里在的也只有傅家大老爷,女眷还在任上住着,她一个女的上门也只有傅家表妹跟她应酬。 两人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在傅家也没什么旁的好说,陈郄倒是问了一句,傅三爷跟她什么时候回来。 傅家表妹说等傅家二爷回来了之后,陈郄就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回王家,傅嬷嬷就又要念叨,陈郄简直就要投降了,赶紧道:“等二舅回来了,再上门才是。” 就是有事儿说,也要人凑齐了不是。 傅嬷嬷知道陈郄是不想去求傅家两个舅爷,尽拿借口糊弄她,也只有叹气的份儿。 陈郄怀疑,傅嬷嬷再这么叹气下去,就得学她短命鬼的亲爹。 不过陈郄的耳朵也只得了一时清静,就听成儿跑来说是陈家的柳姨娘来了。 “还带了些礼来。”成儿给陈郄道。 十日之期还余有两日,陈家终于上了门。 陈郄想了想,还是去见了人。 坐在大厅里的柳姨娘那派头,讲真,比王氏更像当家太太一些。 陈郄走进门,跟人打招呼,“柳姨娘还挺有空的?” 柳姨娘一张脸笑盈盈的,起身给陈郄见了礼,等陈郄坐下了才道:“承蒙老爷看得起,才有机会来看看姑娘过得好不好。” 陈郄喝了口茶,点头道:“我过得倒是挺好的,要不好也不可能指望你们搭救不是?” 柳姨娘知道陈郄是个刻薄人,可没想到嫁人之后见着陈家人还是这么刻薄。 然而陈家还不起嫁妆,王氏这人陈老爷又不放心,就只好拿她来顶上,遇着陈郄开口闭口的刻薄话,也只得忍了。 “姑娘说笑了,要是姑娘过得不好,老爷也不会让卑妾上门了。”柳姨娘倒是挺坦白的把话说出了口。 陈郄要过得不好,哪来精神跟陈家扯嫁妆的事情。 陈郄没想到柳姨娘这般坦白,“那陈家什么时候把我娘的嫁妆还回来?” 柳姨娘嘴张了张,没能说出话来,以坦白对坦白,是她输了。 不过这种口舌上的较劲本也无意义,柳姨娘低头喝了口茶,调剂了下心态,才重新抬起头来笑着跟陈郄道:“大姑娘,陈家不管如何,那也是你娘家。” 陈郄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不用赔嫁妆了?天底下哪来这般的好事儿。 柳姨娘都习惯陈郄这般的德行了,也就继续道:“一个女人要在夫家立足,说什么生儿子,其实都是空的,生再多的儿子,也不如有个娘家撑腰的强。” 陈郄顿时笑了,“听柳姨娘这话,我是指望王氏的儿子给我撑腰呢,还是指望姨娘的儿子给我撑腰?” 柳姨娘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大姑娘现下不觉得如何,但不管是大郎还是二郎,总有长大那一天。” 所谓空手套白狼莫过于此了,想借着虚无缥缈的兄弟撑腰来换不用还她生母的嫁妆,这自古以来不要脸的人说辞倒都是一套没改的。 陈郄素来觉得自己脸皮厚,够不要脸,才发觉跟柳姨娘比,还是差了些火候,“我要等他们能给我撑腰,就他们两兄弟跟他们爹一样年少有为二十中进士,我也得快三十去了吧?到那时候我还差他们给撑腰?” 不是陈郄看不上他们,实在是要到那时候她还混到要人撑腰的地步,估摸也活不到那时候去,到时候就不是差人撑腰,是差人上香了。 陈郄道:“柳姨娘,这些空的就别在我面前提了。别说是陈家两个小子给我撑腰的笑话,就当初我要不答应嫁给王奎,你们能容我活到现在?” 这话说出来就吓人了,柳姨娘赶紧要否认,陈郄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姨娘也别说你是无辜的,跟你没关系。陈家是什么状况,你天天伺候我爹,怕是比王氏还清楚两分。你敢发誓你没想过占着我娘的嫁妆给自己儿女留那么一分半点?一个王氏生的,一个你生的,想着靠他们两个给我撑腰,还真是怕死得不够早啊?” “再者,姨娘来找我也没用。陈家的嫁妆要还的是傅家,可不是我。如今傅家已经回来了两房,姨娘还不如去傅家问问。”陈郄勾着嘴角道。 本来就不是她开口要的,来找她能有什么用。 “可大姑娘也该知道,这些年老爷为了仕途,家里能用的银子也都花销得差不多了。就是傅家要还,又能从哪里得来银子?如今老爷唯一值钱的,也就那七品官位了。大姑娘,陈家是对不起你,可你也得为自己想想是不是?七品官也是官,当官家的姑奶奶总比当个普通老百姓家的姑奶奶要强。”柳姨娘弯着嘴角道。 士与民,可谓天地之差,柳姨娘好似料定了陈郄会如何选择,说到这里已经是气定神闲,神情轻松。 陈郄听着可笑,这样的话她从她亲爹嘴里听到过,那时候他说的是别看你舅舅家对你客气,那还不是因为你爹我有钱,要你爹没钱巴拉巴拉。 “可是我有舅家啊,舅家可比娘家出息多了。”陈郄笑着回道。 柳姨娘眉稍一动,“大姑娘难道忘了,前些年傅家是如何对姑娘的?大姑娘给傅家的信,大姑娘可有收到过一言半句回信?就是傅家的三舅爷,当初是如何找姑娘要银子的?这样的舅家,大姑娘也敢去信,这心眼也未免太粗了些。” 陈郄看向柳姨娘,要笑不笑道:“照姨娘这么说,我这亲爹靠不住,舅家靠不住,丈夫靠不住的人,活该去死一死才是出路了?” 柳姨娘嘴角一抽,连忙道:“大姑娘想差了,卑妾不过是想说,娘家总比舅家要靠得住些。” 陈郄觉得挺没意思的,“姨娘,这里也没外人,我们俩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知道我娘的嫁妆还剩下多少?” 柳姨娘看着陈郄不说话,端着茶杯的手指部微动。 陈郄顿时笑了起来,“哈哈哈,柳姨娘是打算告诉我,我娘的嫁妆一分都不剩了?” 柳姨娘捏住茶杯,道:“大姑娘想差了。” 陈郄收了笑,冷下脸来,眼神犀利,“那就是陈家一分银子都没打算还傅家?” “陈家是料定傅家爱惜名声不会把嫁妆的事情闹大,还是觉得自己光棍一条不怕穿鞋的?”陈郄起身站在柳姨娘面前,俯视着面前的人问道。 柳姨娘抬起头来看着陈郄并不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也是霍出去了一切来的,并不怕说这话出来惹怒傅家。 陈郄嘴角勾起,弯下腰在柳姨娘耳边轻声道:“那柳姨娘可知道,我为何请了三舅舅进京,而不是向大舅舅和二舅舅求救?” 柳姨娘眼神一缩,陈郄已经直起了身子朝着门外走去,“姨娘,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人害我一分,我必百倍还之!别想用些虚的来想忽悠我,我与陈家之间,在逼我自尽以证清白之时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陈郄愿意嫁给王奎,满足陈家人的私心,可不是跟陈家人示弱自保什么的,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要陈家家破人亡不得好死啊。 “傅嬷嬷你看,这人不要脸起来,可比鬼令人害怕多了。”陈郄撇着嘴角道。 傅嬷嬷也没想到陈家能这么光棍,尤有些不信,“傅家几个舅爷都在京中了,他还敢如此,这是打算连七品官都不要了?” 陈郄眯着眼想了想,“许我那爹是想来告饶的,不过来带话的人嘛……” 傅嬷嬷眼睛睁大,“姑娘的意思是,柳姨娘她是故意激怒姑娘的?她打算做什么?” “谁知道呢?”陈郄摸着下巴道。 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架秧子起火更好看不是? 第036章 状告 傅二爷还未回京,傅三爷在傅家呆着也没空闲。 在听说了陈家不愿意还嫁妆,又满了十日之期后,傅三爷可是说话算话之人,立马就去了京畿府告状,跟冯家携手状告陈家悔婚,吞没傅家姑奶奶嫁妆。 也是这个男权癌的社会,妻子的嫁妆较真未必能落在自己和自己孩子手里,然而当初给出嫁妆的娘家却是能轻而易举的收回去。 夫权与父权,能撕出个什么结果出来,陈郄坐在树下摇着扇子可是有兴趣得很,赶紧使唤了两个人去外面打听去了。 陈老爷是万万没想到傅家真敢去告,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傅家和陈家还是姻亲,双方都在官场行走,有半点不好的传言对两家都是同样有损。 就当初傅三爷在陈家闹那么一场,陈老爷心里着急之中隐隐也有些不以为意,傅三爷的败家与纨绔,京城无人不知,他上门闹自己姐姐的嫁妆,自己只要一句傅三爷自己败光家产就想来贪墨自己姐姐嫁妆就能彻底还击回去,因此以为傅三爷只是嘴里说说。 加上傅家大爷回京述职,关乎升职与否,在这个关口必然不想闹出事来。 其实陈老爷料得也不差,傅家大爷不说当初分下的家产不菲,而家中妻子持家有方,并看不上出嫁姐妹那点子嫁妆,就是自己在外当官五载,冰炭孝敬也收了不少,就越发不可能看上。 故傅家大爷一回京,把傅三爷父女留在府上,也是为了拦住傅三爷找陈家要嫁妆之事,免得传出去丢人现眼。 姻亲之家,没留下子嗣的多去了,也并没有几家会把嫁妆要回去,傅家大爷再看不上陈家老爷,也得顾忌自己颜面,没得让人轻视自己重铜臭之物,有辱读书人风骨。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傅三爷也不是几个下人拦得住的,趁着傅家大爷出门走访之机,跑出来闹妖了。 就是京畿府府伊接到状子也有些目瞪口呆,陈家的事情他这个当父母官的也听过一耳朵,暗地里也嘲笑陈家蠢得发指,可这一个吏部侍郎加跟一个举人联手来告就有些让人费解了。 都是官场中人,谁家有麻烦不是能私下解决就绝不上公堂,吏部侍郎冯家倒好理解,悔婚一女二嫁的确是大事,冯侍郎要较真也可能,可傅家姑奶奶那点嫁妆,傅家也不至于差那么点。 也是府伊大人才进京两三年,对京中旧事知晓得不多,等师爷将傅家三爷早年的壮举一解释,也就完全明白了。 这状子有冯侍郎出手,就必须得接了,不过傅家大房也在京城,这也得延后再说了。 傅家大爷在同僚家喝酒喝得好好的,一出门就听见这大八卦,第一反应就是朝着冯家去。 此时冯侍郎也才散班,听说傅家大爷上了门,就让管事的请到了大厅。 两人一见面,傅家大爷就连连道:“贤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说起来当初两家也算是一派人,不然也不会跟陈家约定婚姻,此时傅家大爷上门,冯侍郎也态度极好,将人请坐了,才摇头叹气,“傅兄请坐。此事我家若非逼到绝处,愚弟也不会如此。” 冯侍郎对此事其实也极为恼火的,陈郄虽然是陈家的姑娘,但他那时身份还不够,够不着与傅家结亲,就借着妻子与傅家大姑娘的情分给两家儿女订了下来,看中最多的还是傅家,后来陈郄在傅家极得傅家老太爷喜欢,他仕途顺畅得傅家老太爷点拨,未必没有这个缘由在里面,所以到后来傅家老太爷过世,陈家老爷被闲置,他也没想过悔婚这件事。 “陈家与我等并非一路人,可两家有婚约在,就看在未来儿媳的面上,我也昧着良心与他活动,好歹给他留在京城谋了个职位,可他是如何回报我这个姻亲的?傅兄你可知他做下的那些丧心病狂之事?”冯侍郎提高了音量道。 傅家大爷倒还真不知道,“这不是两家已经退婚,我那外甥女才再嫁旁人?” 冯侍郎道:“许傅兄还在心里嫌弃我这人嫌贫爱富,自己高升之后就看不上原先的婚约了?” “贤弟的品行我还是知晓的。”傅家大爷连忙道,就是他心里有些这么想,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 冯侍郎却是要解释清楚的,他不在意陈家老爷如何看他,却不得不在乎傅家与冯家的关系,就把退婚之事说了个明白,“傅兄那外甥女,着实是命苦啊!这要不退婚,只怕活路都没有!我冯家也插手不进去,除了吞了这羞辱也无可奈何。不想这陈家还想拿那继室生的来填这个窟窿,当我冯家是什么?” “傅兄,我家儿女日后还要嫁娶,若是此事不解释清楚,任人揣测抹黑,何人又再敢跟我冯家联姻?我冯家也不能背着这黑锅一辈子吧?”冯侍郎愤愤道。 读书人最重守信,两家本有姻亲在,即便是陈家先将女儿嫁出去了,但两家实力悬殊在那,要陈家出来说一句是冯家先嫌弃,外人也绝对深信不疑,就是陈家拿此要挟把陈家老二嫁进冯家来祸害冯家,冯家闹不得都得含血吞了。 冯家大郎是冯侍郎亲手带大的孩子,也是整个冯家的希望,自然不能毁在没娶一个好妻子这件事上。 所以冯侍郎明知道傅三爷不靠谱,却还是愿意跟傅三爷联手,这便是缘由所在。 傅家大爷到此时也无话可说了,也只深深叹气。 陈家老爷,当年看着是十分不错的,又哪知道会走到这种地步。 冯侍郎见状,就与傅家大爷道:“此事傅兄也不宜出手,傅三爷本也与上面两房分家,有举人功名在,又不在官场行走,身份实在太适合不过。” 不然冯侍郎也不会越过傅家大爷跟傅三爷勾搭了,实在是傅三爷各种条件都太合适,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傅家大爷,有些沉默。 陈老爷招了官司,倒是真急了,连忙上傅家找傅家大爷。 傅家大爷在冯家没在,傅三爷倒在,把人放了进来,玩着手里的翡翠珠子,“哟,陈老爷这是打算来还嫁妆啦?” 陈老爷见着傅三爷就烦,万没想到进傅家见着的是傅三爷,但人见着了也不能不打招呼,“贤弟。” 傅三爷摆手,“可别,谁跟你称兄道弟的?嫁妆呢?不还嫁妆就别来了。” 陈老爷嘴角一抽,暗想就知道傅三爷是为的嫁妆,哪是帮人要什么公道这等事,就道:“不知府上大爷可在?” 陈老爷没见着傅家大爷,傅三爷见他不是来还嫁妆的,就叫人给撵了出去。 再去冯家,刚好又跟傅家大爷错过了,冯侍郎对陈老爷也没什么好气,“你我两家已无别话可说,公堂上见吧!” 陈老爷到此时才觉得有些走投无路之感,连忙道:“两家本已解了婚约,冯侍郎又何必落井下石?岂非君子所为?” 冯侍郎笑了,“那贵府太太上门想把自己女儿赖给冯家,就是陈大人嘴里的君子之道了?” 陈老爷最终还是亲自上了王家,来见陈郄。 陈郄做在那,陈老爷没开口,她也没打算开口。 最后还是陈老爷道:“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陈郄挑眉,陈老爷却沉浸在自己风光的往过里,那时他是年轻的进士,当着高门贵婿,前途似锦,妻子有孕在身,虽然最后生下来的不是儿子只是女儿,但作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曾让自己欢喜过。 只可惜…… 只可惜往事不堪回首,陈老爷回过神来,看着对自己毫无感情的女儿,才发现这些年他竟然不知这个孩子是如何长大的。 “这些年,是为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陈老爷说到此处,自己倒先流下了眼泪。 陈郄听着也没什么感触,可不是难受么,要原身亲娘没死,估计陈老爷觉得自己就不会招来王氏,也不会站错队,不站错队就不会仕途不顺被打压,如今说不得也是个侍郎尚书的,可威风了。 陈老爷流了半会儿眼泪,见陈郄不开腔,也有些尴尬,自个儿拿手绢出来擦了擦眼,才继续道:“这些年家里的日子,你也知道。为父官小,京城又大不易。一家子人又要吃吃喝喝的,银子一年也要花销不少。” 陈郄还是沉默,小老婆都养得起的人,也有脸哭穷了,当官没前途,好歹把生意理一理,开源节流没一点做得到,跟咸鱼也没区别了。 陈家老爷见陈郄还不接招,只得继续道:“你那继母,品行素来不好,我也从来不喜,但也要给她说句公道话,她也是为人母的,下面两个孩子拖着,难免有自己的小心思。” 说穿了,还是王氏生了儿子,陈家老爷觉得为了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陈郄杵着下巴,听得有些腻味,“父亲这话,该去与三舅舅说。母亲的嫁妆,也是三舅舅说要要回去,父亲与我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毕竟嫁妆的事情,他们父女之间已经是说好的,现在没说好的是陈家老爷跟傅三爷而已。 陈家老爷看着陈郄,“我听说,你三舅舅回京,先是住在王家的?” 陈郄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陈家老爷松了口气,才继续道:“你可能不知,为父与你三舅舅之间素来有些误会,有许多事情我也不好与你三舅舅分说。为父瞧着你跟你三舅舅感情不差,要能跟你三舅舅好生说一说,这嫁妆的事情……” 第037章 婚事无效 陈郄觉得吧,她亲爹再坑,好歹也得把她哄着,才能盼着她不捣乱的,也就这便宜爹了,对人家不好,还要人家帮忙,这是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是说古代的忠孝就重到这种地步? 这个忙她是帮还是不帮呢?陈郄琢磨着。 陈老爷见陈郄不说话,心中也有些忐忑,他跟自己这个女儿一直不太亲,就算后来回家养在老太太身边,他每日要忙的事多,也不过是早晚去给老太太请安时才能过一过眼,而陈郄也不如三姑娘那般会在他面前讨好卖乖,也是有三姑娘这么个对比,父女之间的感情就更淡了。 但想着自己是陈郄的亲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他现下也算是好声好气的与陈郄说话,要不答应,一个父孝压下来她敢如何? 何况嫁妆之事闹出来,陈郄脸上亦是无光。 陈郄在脑子里问了半天,原身自搬家后就没再出现过,这回也不例外没有回答,便只好作罢。 再看陈老爷那张脸,陈郄更腻歪了,就道:“依着父亲的意思,母亲的嫁妆还有多少?” 陈老爷来找陈郄,就是为了多少吐出来一点,忙道:“你母亲当年那两间铺面和庄子,都是还在的。只是家里一家子老老小小都要花销,你到底也是长姐,总不能看着弟妹们吃喝都愁吧?” 陈郄没脾气了,就道:“那父亲打算还多少给三舅舅?” 陈老爷忙道:“这本就你母亲的嫁妆,又从哪还你三舅舅去?” 陈郄明白了,直接问:“那父亲打算给我多少?” 陈老爷道:“我瞧着王奎也是个没本事的,家中也没个经济来源,为父不如给你一间铺子,你们一家子在京城也好过日子。” 到这会儿,王家离不离开京城也没什么意义了,陈老爷也顺带做个人情。 不过陈郄听得差点气笑出来了,陈老爷这是打算给她一间铺子,就让她去跟傅三爷对上,然后他就有借口说是嫁妆已给了陈郄,让傅三爷在官府的诉求变得无理起来。 她想起当年他舅舅嫌弃她亲爹出身不好,说他吃相难看,那时她爹刚好做了两件不太好看的事儿让她无法辩驳,等见着这便宜爹的嘴脸,她觉得要她有机会回去,她舅舅再那么说她亲爹,她保准得喷回去。 要她亲爹那算吃相难看,这天下就没吃相好看的人了!瞧瞧这陈家老爷的吃相,可吓死个人! “父亲是当三舅舅是瞎子?”陈郄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老爷。 陈老爷有些恼羞成怒,“你当时也说过,这嫁妆是你母亲带到陈家来的,为的就是……” 这话说出来也有些不要脸,陈老爷说到最后也心虚的消了声,但意思倒是明显,当初陈郄说过这嫁妆本就是傅家送给陈家的,没道理现在傅家要收回去。 陈郄在一边听着,不由得在心底呐喊:我的天神啊,求求您大发慈悲给陈家老爷赐下一张脸来吧!他的脸不要他啦! 陈郄是彻底对陈家老爷无语了,委婉道:“父亲,三舅舅是跟上面两个舅舅分家了,可还姓傅呢。” 陈老爷被陈郄堵了话,傅家再分家那还是姓傅,傅三爷再不成器,傅家为了颜面也不会让人欺负到傅三爷头上去。 见着陈老爷闭嘴了,陈郄才在心里冷笑,以为她见过的极品少,她斗极品的经验换游戏里能当经验丸让一个才出新手区的小号直奔满级了好么。 这戏在开场之前,她就已经把网织好了。 你以为我的杀手锏是傅三爷?其实不是。 “父亲,”陈郄顿了顿,又道,“不只有嫁妆的事情,还有悔婚之罪。冯家与傅家联手,父亲是怎么觉得靠我就能解决的?” 陈家老爷开口,“你与冯家夫人交好。” 陈郄打断他的话,“那是因我愿意与冯家退婚!可如此就够了?” 还真是天真得可爱,陈郄嘲讽道:“当初两家的婚事无人不知,如今冯家身居高位,你们又将我嫁给一无用之人,若有人拿此攻击冯侍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有可能有这样的后果,父亲若是冯侍郎会如何以绝后患?” 官居三品是什么概念?朝廷每三年取三百进士,有多少人能做到三品上的? 就冯侍郎年近四十,当上吏部这样的重部侍郎,换到现在就等于不满四十就当上了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对比绝大多数公务员一辈子下来也才混个科长级别,其中差距,其中艰辛,其中能力,可想而知。 冯侍郎也算是普通出身,无非也是妻族能有些助益,能混到这一步多还是靠自己,情商智商手段都没得说,他就是不想要陈家这门婚事,也绝不会让世人有半点误解冯家的可能。 更何况是陈家主动退婚,但在陈郄的再许上又非陈家贪慕虚荣抛弃的冯家,在世人眼里多是揣测冯家嫌弃了陈家,这对冯家的名声而言就是一大隐患。 “父亲,这门官司,就是傅家放手了,冯家也不会放手。”陈郄轻声道。 冯家要靠这一门亲事,彻底斩断跟陈家的姻亲可能,也要将一切过错都推在陈家身上,保住自家的名声清白,所以连傅家嫁妆官司,陈家也都赖不掉的。 陈家老爷也不是傻白甜,听陈郄这么将厉害一陈述,心中再无侥幸,也终于明白为何就嫁妆的事情会有人愿意闹这么大,冯家为何要落井下石。 原来从一开始,陈家打算毁冯家婚的时候,一切祸端都已经埋下。 “父亲,事到如今,与其来找我去说通三舅舅,还不如父亲拿着母亲剩下的嫁妆去找三舅舅说个明白,再是打官司,花掉的嫁妆也补不回来了,何必浪费精力,也丢了两家的体面?”陈郄好心好意地给陈家老爷建议道。 陈家老爷对上陈郄这话也不能如何,只能失魂落魄的走了。 陈郄把人送到门外,一脸欢喜的模样,朝着人挥手,“父亲慢走,有时间再来啊?” 傅嬷嬷在旁边看得抽嘴,等人进宅子里了才道:“毕竟是血脉至亲,姑娘心里想着的还是别让人看出来才好,不然怕别人的话不太好听。” 陈郄看了眼远处冒出又缩走的人头,笑了笑只点头没说话。 这戏要怎么唱,到这个地步了又哪是她能选择的,她能选择的也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能够在这里面尽量保全自己罢了。 所以在陈郄得知陈家老爷被罢官之后没有奇怪,在被官府判还傅家嫁妆的时候也没有奇怪。 陈家还得起傅家嫁妆的并没有多少,陈家老爷在被罢官之后为了还账,也只得把京城里的宅子卖了还,连王家这个院子也一样要被收回去。 王家嫂子虽然知道这宅子迟早得被收走,在傅家来人要收的时候还是骂破了天去。 当然,在傅家收走宅子第二日,得知陈郄与王家的婚事并不作数的时候,王氏嫂子已然快疯了。 “什么叫不算数?明明都在衙门里备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拜过堂的、入过洞房,你说不算数了就不算数了?”王氏嫂子红着眼瘫坐在地上嚎叫。 陈家倒霉她管不着,她还做着陈郄拿回嫁妆来补贴他们母子的美梦,结果一早起床发现这梦没了,可不是想不开。 傅三爷看着撒泼的王氏嫂子,像看乐子一样,“这怪谁呢?要怪也要怪你那好妹夫得罪了冯家。一女二许,可真是胆子包了天去了。这可是官府判的,你有问题找官府闹去。现在,给你一天时间,给我麻利的滚蛋!别以为傅家也是吃素的!” 王氏嫂子自然不敢跟冯家跟官府对上的,眼珠子一转,又道:“这宅子可在我儿名下!这宅子是王家的!” 傅三爷看了眼陈郄,陈郄看向王氏嫂子的目光是淡漠的,“把王奎叫回来了再说。” 王奎这会儿还在勾栏温柔窝里安睡,傅三爷便叫了人去请。 王氏嫂子看着陈郄,连忙道:“媳妇你可要说句公道话!你过门这些日子,我这当婆婆的可没半分对不住你呀!” 陈郄心里想这是因为我人多势众又彪悍,不然早被你吸了血成人干去了。 等王奎连滚带爬的回到王家,急奔着陈郄而来,“媳妇,这是怎的了?” 陈郄让人把门关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媳妇!”王奎又叫了一声。 陈郄看着王奎这一脸惶恐的模样,就有些好笑道:“当初你跟冯家抢亲的时候,就没想过冯家会报复你?” 王奎脸一白,“不是已经退婚了?” 陈郄扯着嘴角道:“他家退婚是他家看不上陈家,陈家退婚是陈家看不上他们家。可陈家凭什么看不上冯家?冯家又凭什么吞下这口气?换你是冯家,你找不找回场子来?” “自己的东西,就是放坏了,那也没别人抢的道理,这个你还不明白?”陈郄吐了口气。 王奎是独子,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家的一切是自己的,自然也有这种想法,等陈郄这么□□裸的把事情摊开了来,他心里是没底的,“可咱们都拜了堂啊,怎能就不算了呢?” 陈郄翻着白眼回道:“官府大过天去了,王家又没什么倚仗,拜过堂算什么?” 王奎一时找不到话说了,只得喃喃道:“那以后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陈郄从兜里拿出了一叠银票来丢在王奎怀里,“能怎么办?至少是不能留在京城了。这是三百两银票,我都让人兑成小份的了,十两银子一张,你跟你娘一道回乡的时候藏在身上各处,别让人看出来了。等回了乡,在镇子上买个宅院,置办些田土,再娶门媳妇,好好的过日子,别再混了,你也看看你到京城这几年混成了什么模样,被人欺负过多少回?宁当鸡头,不当凤尾,这个道理你该明白了。” 王奎倒是来不及管银子多少,而是道:“那你呢?” “我?”陈郄挑眉,“跟着舅舅家过呗,不然陈家能收留我?” 王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傅家到底是大官之家,比跟着被罢官的陈家强多了,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再捏着手里的银子就有些嫌少,试探着道:“要不,干脆我们一道回去吧?”陈郄身上有不少家当,再者出身也好,可比去乡下娶个没见识的乡下妞的要强。 陈郄冷笑,“你说冯家要愿意我们两个在一块儿,干嘛还让官府判婚事无效?” 当惯了无赖的人就以为天下间的人都是无赖,他要冯家他会怎么做,就真当冯家会如何,王奎捏了捏手里的银票,“这银子……” 陈郄打断他的话道:“你三百两,我爹那还三百两,我嫁妆就这么没了。你还想要,好歹给我留点银子在傅家别招白眼吧!” 第038章 自由啦 王奎最后就这么被陈郄给忽悠了,拿着三百两银子带着老母亲回了乡。 陈郄满心好的,把人送出了城,跟人道:“等日后,我若混出了头,不会忘记你的!” 要说这也是怪事,王奎算计了陈郄娶进门,陈郄进门就把人收拾了,这两人没在一个炕睡过,但感情却是随着同一屋檐下而不见少。 王奎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对陈郄的感情,没娶进门前是真有喜欢,瞧着人家长得好看,瞧着人家嫁妆不少,等娶进门了,挨揍挨得多了,但两人也一道相处共同算计过陈家,这会儿感觉不像夫妻倒像哥们了。 陈郄说日后发达了不会忘了他,王奎点头信了,然后问了个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咱们说好的不就要你母亲的嫁妆么,怎的后来冯家也跳出来了?之前你还说你跟冯夫人感情不错呢!” “感情深得过她亲儿子?你没听有人说陈冯两家不成是因为冯家看不上陈家了?这话要坐实了,她儿子上哪能娶个好媳妇去?”陈郄拍了拍王奎的脸。 “笨!” 王奎被这一拍有些耳红,“你一个姑娘家的,耍什么流氓!我跟我娘走了!你在京城可好好混啊!” 陈郄道:“放心!真有门路了,少不了你的!吃喝嫖赌这些,可戒了吧!” 瞧着王奎母子走了,陈郄才摇着扇子往回头,结果才上马车,就见着了上回来王家的宁西侯世子跟裴大人。 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并列站在那,身后跟着一长串下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只是路过。 陈郄对着两人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就钻进了马车里。 傅嬷嬷跟着陈郄来的京郊,跟着进了马车才道:“姑娘何必搭理那两人。” 陈郄靠着,随口道:“都盯着我看了,我要不打招呼多不好啊。” 傅嬷嬷叹着气提醒陈郄,“到底男女有别。” 陈郄才不在乎什么有别无别的,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管他的。终于把这家衰神送走了,过几日就轮到亲爹了,又是几百两银子啊。” 自从接受自己变穷的事实之后,就是花一两银子,陈郄都心疼得要死。 傅嬷嬷比陈郄看重孝道,陈郄能拿出几百两银子买个好名声,这可是好事儿,连忙道:“银子是多了点,可有了好名声,姑娘在京城里也少些人说闲话。就是做生意,品行摆在那,也要比品行不好的要顺畅。” 孝道,是对一个人人品的考核,考核的人可不在乎里面当长辈的多混账,反正就得是越愚孝越好。 陈郄被陈家老爷悔婚嫁了个棒槌,嫁妆也没多少银子,现在要靠着舅家过活,还能给出几百两银子给陈家,在旁人眼里怕是先前的嫁妆兑出来的,这就是最大的孝道了。 能拿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花了银子,好名声肯定要宣扬出去才行。 所以三日后陈郄跟陈家老爷的银子,也给得十分痛快,且还是在京郊当着许多路人的面给的,虽然没说给多少,但看着盒子大小也知道有不少。 陈家老爷看着陈郄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最后只吐出了一句,“好好跟你舅舅们过日子,再找一家好的吧。” 这许是陈家老爷这辈子对自己这个女儿说过的最真心的一句话了,说完自己眼角都有些微红。 陈郄看着柳姨娘欢喜的把银子收了,勾了勾嘴角,才道:“父亲一路珍重,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写信来就是。” 陈家老爷点点头,看了眼旁边的镖队,“你带着人回去吧,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唯有王氏带着自己两个孩子在那一头,看着陈郄如同见仇人一般,眼睛都快喷火了。 陈郄眼尾扫过王氏,也没兴趣再踩这丧家之犬,跟陈家老爷道:“我送父亲走。” 陈家老爷顿时留下一行眼泪来,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伤心,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好让旁人看出来,快速擦了擦眼,回头跟柳姨娘交代,“走吧。” 竟是理都不理王氏了,连看一眼都多余,抬步朝着镖队而去。 陈郄亲眼看着陈家老爷走了,才觉得浑身都轻快起来,回头要上马车,又瞧见了宁西侯世子与裴大人。 两个俊男帅哥在那摆着,还朝着陈郄看,就是当瞎子都不行,陈郄又朝着两人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就打算回王家后来卖给傅家的宅子。 结果这两人也不知怎的,竟是跟自己的马车同行,马车咕噜咕噜走着,陈郄瞟了眼马车窗外的人,暗想这两人是有病还是有病? 陈郄猜测这两人是有事来找自己,然而等马车进了城,那两人却又朝着城北而去。 别是来看热闹的吧?陈郄暗想着。 等到了城西的宅子,下了马车,陈郄才进宅子就伸了个懒腰,“啊~~~~自由啦!” 傅嬷嬷赶紧道:“姑娘小声点!小声点!” 本也没叫多大声的陈郄:…… 真没趣,好不容易把能压住自己的打发了,这还有个比亲妈还操心的嬷嬷呢。 这头的陈郄觉得彻底轻松了,而宁西侯世子跟着裴景一道回了裴将军府,才笑着道:“没想到那丫头还挺会做戏的。” 裴景挥挥手,倒茶的下人走了出去,才道:“热闹看够了?” 宁西侯世子歪在椅子上坐着,大口喝完了茶水,才道:“唉,我还以为她会恨死那两家人,没想到也是个没用的。” 裴景也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她要没用,王家傅家也不会被赶出京城了。” 宁西侯世子歪着脑袋靠近裴景,“怎么说?” 裴景放下茶杯,“一开始陈家把她嫁给王家就已经把自家往坑里推了,你想想要你若有个未过门的妻子悔婚,没有嫁比你身份好的,反而嫁给一个废物,别人会怎么想?” 宁西侯世子拍手,狂笑道:“冯家大郎有问题啊!宁愿把女儿嫁个没本事的,也不愿意进门守活寡嘛!” 裴景耳朵离宁西侯世子远了点,“当然这只是一点,还有一点旁人会觉得是不是冯家利用权势暗地里毁了婚,然后陈家大姑娘也不可能再嫁个好的,才嫁回了陈家太太的娘家去。这两点,一点会毁了冯家大郎娶妻,一点会毁了冯侍郎的名声。” 宁西侯世子想了想,“这事儿本是陈家悔婚在先,冯家才会报复,跟她有什么关系?” 裴景弹了宁西侯世子额头一下,“我打听过了,陈郄出嫁的时候冯家夫人上门送过添妆,你猜猜送的是什么?” 宁西侯世子道:“不就是一副头面和一个庄子?” 裴景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还有两房人。” “所以?”宁西侯世子问。 知道宁西侯世子是个笨蛋,但如此笨裴景也有些扶额,“也就说,陈家的这些事,是陈郄跟冯家联手做的。否则冯夫人被悔了婚事为何不先叫苦博取别人的同情,反而要先上门给陈郄添妆给她做脸面?还有冯夫人为何要送陈郄两房自己的陪嫁?就王家那等人家拿那多两房陪嫁来作甚?” 宁西侯世子还是不太明白,“也对,给添妆就算了,给人做什么?” 裴景叹气,也不指望宁西侯世子能看懂了,“我想说的是,由此看得出两方是联手的,这会儿明白啦?” 宁西侯世子皱眉道:“可联手就联手吧,送人做什么?” 还想这,裴景戳着人脑袋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对付王家母子,而陈家的人不能用!她从陈家带走的人只有三个,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能顶什么大用?冯夫人把自己陪嫁送出来,两边自然就有了联系,足以证明两边是站在一个坑里的。” 终于明白了的宁西侯世子嫌弃道:“也就是联手都才把人弄回老家罢了,这热闹看半天也没趣。” 裴景冷笑,“若真把人弄死报仇,把一家子弄得家破人亡,陈郄就有好名声了?” 倒也是这个道理,宁西侯世子就不说话了。 裴景说到别的事,“你也二十老大不小了,你那弟弟才十六就谋了宫中侍卫之职,我瞧着走个门路,让你去五城兵马司试一试。” 宁西侯世子连忙摆手,“算了。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就没个顺头的。” 裴景嘴角动了动,宁西侯世子没个成算,从十六开始侯府就给他活动过前程,可总是出纰漏,后来侯府也不指望了,“那就成个亲吧,挑个好点的媳妇过门。” 人指望不上,生个儿子来好好养着,多少还是能指望的。 宁西侯世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家中有权有势的,谁家女儿愿意嫁我啊?我倒是想娶呢!” 裴景道:“我早怎么给你说的?少去赌坊、勾栏这样的勾当里晃荡,坏了名声,现在知道娶媳妇不容易了?” 宁西侯世子不在乎道:“去赌坊勾栏的那般多,各个都娶得到媳妇,就我不成,难道还是我一个人的错?”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就不能出息点?”裴景简直恨铁不成钢了。 宁西侯世子见裴景生气,连忙来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什么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去兵马司不要紧,可要出了什么纰漏,丢了你的人就不好了。” 裴景脸色刚好了一些,就听得宁西侯世子道:“反正有你护着,我就逍遥一辈子也无妨。” 顿时,裴景又被气得个仰倒。 第039章 铺子收回 “我还以为你真要把人弄得家破人亡呢。”回到宅子里的陈郄在夜里就又听着了脑子里的声音。 陈郄冷笑,“呵呵,我这是为谁呢?好歹是你亲爹不是?再说你见过哪个聪明人自己动手杀人放火害人的?” 对方又不吭声了,陈郄喂喂喂了半天,以为对方觉得不解气,就道:“你就只看见我把人撵出京城了,可你也得想想,三百两银子,他们一家子够不够?银子收在柳姨娘手里,王氏心里服不服?虽然这山高路远的看不着热闹,这猜也猜得着嘛。还有你那破爹,年少有才是有才,可都官场混了十多年吧?还混得这般心高气傲的德行,这会儿连七品官都没他做的了,回头不知道怎么难受。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就得天天叫苦,这才叫解气好不好。” 当然,陈郄没说的是,要回了乡间,那才是王氏的主场,柳姨娘的手段在蛮力社会未必管用,将来两人不知道会斗成什么样,会不会祸及孩子都得看柳姨娘的手段了。 毕竟王氏是个没底线的玩意儿,柳姨娘多少还算是个人,不过素来要脸的斗不过不要脸的,最后谁是赢家谁也不知道。 而陈老爷这种自以为怀才不遇的人,一朝回到解放前,还不知道怎么抑郁成疾,闹不定什么时候就死翘翘了。 一家子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死了,何必要把人往死里逼,让人觉得她心狠手辣,这不明摆着亏本买卖嘛,她可不会干。 次日,傅三爷带着傅家表妹来见了陈郄。 “这是你娘的嫁妆,你先收好了。”傅三爷把庄子和铺面还有王氏给王家买的宅子地契拿给了陈郄。 陈郄没有接,先起身深深给傅三爷行了一礼,“多谢三舅舅。” 傅三爷连让傅家表妹把人扶起来,“一家子何必说两家子话!唉,也是舅舅无能,也只能替你要回这点子东西了。” 陈郄笑着道:“总归比一点要不到的好。” 傅三爷点头,陈家就穷成那副德行了,能要回这三样已经算是幸运,要再败家一点的,连这三样都保不住。 “明日你二舅就要到京城,你大舅说既然跟王家没关系了,还是回傅家住的好。”傅三爷又跟陈郄说,对此嘴角还撇了撇表示看不上。 陈郄娘家回了乡下,夫家又没,要再让单独住,旁人就该说傅家如何了,傅家大爷的想法挺能理解。 不过陈郄一笑,反而问道:“我还打算问三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呢。” 傅三爷就喜欢陈郄这点,“等你二舅回来几个吃顿饭了就回。你大舅可能要留京,日后事儿还多着呢。” 傅家大爷要留京,内眷肯定会跟着来,之前陈郄还拿这事儿忽悠别人,没成想真能留京了,就道:“分在六部还是哪?” 这段时日,陈郄也看了不少书,对这个朝代多少也有些了解,便问了问。 傅三爷笑着道:“还不知道,也看陛下怎么安排了。这朝廷京中三品上的官员,全都要陛下亲自下旨任命的。” 陈郄点头,傅家大爷在外省一把手,在这个朝代的官阶已经是三品了,但京城里的三品从实际权力上来说,肯定要比外省的要值钱得多,就是平调进京,只要是重要岗位,也都算得上是升迁。 “那会不会影响我们开铺子啊?”陈郄又问道。 傅三爷摆手,“都是分家了的,应当是没事儿,何况这京城里,哪家没几个铺面?且这事儿也不急,你先去把铺子打理好了,之前王氏的人也留下了,你看如何处置。” 王氏不留下也不行,连给王家买的这宅子也都拿出来当还嫁妆给傅家了,别说是留在铺子里的那些人,王氏也养不起了。 陈郄让傅嬷嬷把几张纸收好,才道:“当年母亲的人也都被发卖了走,王氏的人在里头不知道贪墨了多少,况也要换个生意做,那些人也留不得,全打发出去才好。” 自然是留不得,傅三爷道:“发卖出去前,抄个家也行。” 这也是一般人家的手段,陈郄想了想,道:“算啦,舅舅。我们就当换个好名声,免得被人说刻薄了,反正也没多少。” 重点是反正也没多少,何必得罪一大票底层小人物,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还能得个宽厚的名声,这买卖不赚但也没亏到哪去。 傅三爷当陈郄还小,道:“只怕你放过他们,别人还当你好欺负,后来跟着的就不尽心了。” 陈郄笑着道:“不是有舅舅帮着长眼么,怕什么。” 傅家表妹在一边也笑,“姐姐你指望我爹,还不如自己好好挑人。” 傅三爷知道自己女儿是嫌弃自己总被人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陈郄不掺和进他们父女斗嘴里去,问了正事,“我找了牙婆明日就带着人来,舅舅跟表妹可有差人的地方?干脆也一道挑几个。” 傅三爷示意不用,傅家表妹道:“我跟我爹身边都是得用的,也不差什么人。就是姐姐你挑人之时要注意些,选着忠厚老实的好,要被别人家发卖出来的,万万要不得。” 能被发卖出来的,自然是在主家里犯了错的,还犯的不是小错。 傅家表妹跟陈郄说了许多挑人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怕陈郄被牙婆给骗了。 陈郄全都听了,才跟傅家表妹道:“除了家里要两房人之外,我还打算挑几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跟小厮,好好□□一番,全放在铺面里头,最好是唇红齿白好看一些的,也好招揽客人。” 傅三爷在一边听着,插话道:“卖首饰还要年轻人?” 陈郄笑着点头,“掌柜还是要懂首饰的。” 傅三爷就放心了些,道:“端茶送水就行,也不用太好看了,免得招些是非。” 陈郄道:“舅舅说的是。不过我还是想着有那么几个,穿着店里的新品就当个摆设,好让人能有视觉上的效果,想来买的人也会多一些。” 傅三爷其实不太懂做生意,觉得陈郄这话也有道理,就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倒是傅家表妹有兴趣,道:“难怪要漂亮点的,漂亮人穿什么都好看,人看着也赏心悦目呢。” 两姐妹又叽叽咕咕了一阵,然后傅三爷就带着陈郄去看陈郄生母留下来的两个铺面。 两个铺面皆在城南,且还是相连在一块儿的。 陈郄也是到了地方才发现,两个铺面其实并不小,竟有□□十平大小,且分内外两室上下两层楼。 两间铺子卖的是布匹和书本的营生,然而内室和楼上都被掌柜的一家霸占了去当住的地方,看起来生意并不怎的好。 因之前陈家的官司,两间铺面的掌柜和下人们连卖身契都被送到了傅家,此时见到傅家来人,也都垂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傅三爷没打算多管,跟陈郄道:“这是你娘的嫁妆,日后也是你来打理,这些人当如何处置,也由你说了算。” 陈郄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低着头的众人。 其实也就两房人,当家的是掌柜,老婆孩子干别的,看样子日子过得还不错,吃得都油光水滑小肚子凸起。 两房人在听了傅三爷的话,纷纷抬头看了陈郄一眼又垂下了头,身体显而易见有些瑟缩。 王氏跟陈郄之间的恩怨,满京城的人都知晓,何况他们这些王氏的亲信。 然而王氏一朝不顾他们生死,他们心中有恨也有惧,生怕陈郄一句全部发卖出去,也不知道会卖到谁家,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陈郄倒没磋磨人的习惯,开口道:“我知道你们管着这两间铺子这些年也吞了不少,不过到底是太太的陪嫁,看在太太的面上我也不会把你们如何。现下太太不在京城了,这铺子也要做别的营生,也留你们不住,就不如把卖身契还你们,当一家子良民,拿着这些年的积蓄好好过日子去。” 成儿上前把卖身契给了出来,“呐,姑娘好性儿,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低着头的两家子人没敢收,成儿又叫了一声,“还不赶紧拿回去,多少人想要赎身而不得呢!也是姑娘体谅你们这些年管铺子管得辛苦!” 对方还不收,陈郄挑眉,声音提了提,跟身边的管事道:“等会儿就带着他们去衙门销了奴籍。”好证明她是真要放他们自由身,不是想整治他们。 管事的应了声说是,接过成儿手上的卖身契强行给在人手里,压低声音道:“主子好性儿,也别当是泥巴捏的,不想当良民也好说,回头抄了家再送给牙行卖出去也成。” 这话一出,两家赶紧收了卖身契,端正一张激动异常的脸,齐声道:“多谢姑娘!” 再被卖跟当良民,还是当良民的要强些,当了良民无非是再找一家子投靠,再被卖就由不得自己选了。 但也要给两家子准备的时间,陈郄跟管事的吩咐,“布匹跟书都让人收回去放仓库里收着,还有用得着的时候。最多三日,必须得搬出去。” 管事的应声,陈郄才回头跟傅三爷道:“舅舅,咱们去西市转一转。” 傅三爷点头,上了马车,才问道:“去西市做什么?” 陈郄道:“我瞧着这两间铺子位置好,不如打通了做个翡翠斋,咱们卖东西的铺子,就开在西市。” 第040章 计划 陈郄惦记着翡翠斋这事儿,傅三爷心里还是高兴的,不过年长一辈想法也要成熟一点,“我瞧着这两间铺面拿来做买卖正好,首饰买卖,卖的就是富贵人家,哪用在西市做。翡翠斋的事情慢一些也无妨。” 就傅三爷想的,两个兄长都回来了,实在不行也能找两个兄长借点银子,又哪到用陈郄生母嫁妆的地方,他也摸不开这个面儿来着。 陈郄心里也有想法在,“还要找工匠师傅,掌柜的,帐房先生,怕是没几月不行,也不急在一时。我是想着西市里做买卖的多些,翡翠现下市场不好,卖价不高,利润薄还是得多销才行,要有商户们看中买去销往别处总比只在京城里卖要强一些。” 京城许是最繁华之地,然而别处也不是没有繁盛之处,做生意谁也不会嫌卖得少。 傅三爷想了想,道:“再说罢。” 陈郄有多少银子,傅三爷是知晓的,陈郄之前也不曾瞒过,就剩下这几百两,总不能让人把长辈给的东西给卖了来开铺面。 傅三爷看着心有成算的陈郄,想着不管怎么样,也得先找大哥二哥们借点银子来,总归他信自己这个外甥女肯定赚得回来。 因一直没找到适合的铺面,陈郄也只是带着傅三爷跟傅家姑娘在西市里四处看,“舅舅你瞧,这里的铺面,各地的特产都有,每天来来往往的客商脚尖顶着脚跟的,可热闹了。还有那些做生意都做到别的国家去的,带走自己的特产,回来又带来了别国的特产,流动性极高,银钱来往也多,其实并不比南城北城差。” 无非是身份高低而已,事实上商人的银子,往往比手持固定资产的官员阶层要多,商人的钱是活的,是为了钱生钱最后有更多钱,而官员读书人的银子,基本是为花出去。 经济上的东西,傅三爷不太懂,但东西两集市的繁荣,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而陈郄说的也十分有道理。 金银首饰这样的贵重物品,南北城里的达官贵人要得是比普通老百姓多一些,然而商人们往来各地,遇到的富裕人家怕要更多。 但也不是没有问题,东西集市里的银楼不少,个个都家底丰厚,他们要在其中占据一角,也不知要到何时去。 最大的可能,便是跟其他打铁铺子一般,找个小小的角落,日积月累,许是十年二十年下去,生意就做成了。 银楼要做大,最重要的也是招牌,招牌就是保证。 傅三爷在回宅子的时候就跟陈郄细细分析了其中要点,他只喜欢翡翠,但出身富贵,对京城富贵行当的了解要比陈郄多得多。 换到现代,陈郄也是富贵窝里出来的,知道一件首饰一样的构造,出自一家名店和一家普通的店之间的价格差异,也知道出自一个出名的设计师和一个不出名的设计师之间的价格差异,自然也明白其中的不同。 两人说起来,倒是格外的合拍。 等进屋休息了片刻,陈郄才又跟傅三爷说起翡翠斋的事情来,“我瞧着就把两间铺子打通,也有不小,楼下卖书楼上为茶画室,楼下还可以摆两张棋桌,卖卖茶水。” 陈郄让傅嬷嬷拿了纸笔来,用了墨在上面比划,“书斋旁边可以临窗设几张桌,可提供纸笔来供人誊抄书籍,字迹清楚写得好的我们可以收来卖出去,给誊抄书籍的读书人一笔费用即可。也可在另一边设一阅览室,设定多少银钱可阅览一日。” “二楼设茶画室,可以让读书人寄卖画作,每一月来个品鉴会,评出个一二三来,要卖不出去,也可先予以画作之人一笔奖励,若是能卖出,便可从中收取五成佣金,好卖的可收取四成。” 傅三爷听了半响,忙道:“这跟翡翠斋什么关系?” 陈郄先前还说翡翠斋呢,这会儿倒一直都说的书斋,这想法怎么一会儿一个变呢,傅三爷心里就有些不懂了。 陈郄放下笔,道:“书斋就是翡翠斋,舅舅。仓库里那些翡翠,都是大件儿,可用于摆设,只要摆放得益,总会吸引人目光的。” 但这样还不足以让别人看重翡翠,也不觉卖得出银子来,傅三爷对这并不看好。 陈郄好似知道傅三爷怎么想,又解释,“何况有画了也总得有诗词,品鉴会上,当下做个应景的诗词,没道理放着摆在那得翡翠不用啊。要有好的诗作传出去,还怕翡翠不能扬名?扬了名还怕卖不出价?” 说白了,大多贵重物品卖的就是一个逼格,逼格越高,传颂越广,就越值钱。这个时代,引领潮流的是读书人,就得在读书人这里下功夫。 陈郄这么一说,傅三爷就明白了,“外甥女你的意思是,我们并不直接卖翡翠!” “对。不直接卖,直接推出来卖的并不能高价还得跟人讨价还价,但若是别人主动看上的,却是另外一个价了!这般几回下来,这好东西自然而然就有了价。”陈郄笑着道。 傅三爷拍手,“妙极!妙极啊!” 陈郄也得瑟道:“反正用得着翡翠的地方多了去了,到时候我把图纸画出来给舅舅你瞧瞧,只要符合读书人的审美就好说。” 翡翠斋的问题得以解决,傅三爷连带对陈郄的首饰铺子也有了点兴趣,“就是西市,你想把铺子开到哪?” 整个西市极大,有铺面近万家,各坊间卖的东西也都不一样,但同类的大多集中在一圈里,就首饰铺子那个段位的铺面价格,想要便宜的极难。 但陈郄手里银子不多,如今最多只能做到小作坊的条件,要在里面找出个小铺子,也就更难了。 除非,陈郄不把铺子开在其他银楼之处。 陈郄倒也真没想把铺面开在银楼聚集之处,“我就想着,银楼那头开铺子的太多,也都是有招牌的人家,想来信誉也极好,我们要开在那,同样的东西也卖不起价,还徒劳人工费力。” 能想到这一点十分不错,傅三爷点了点头。 陈郄就又道:“所以,我们的首饰铺子也不直接推出来卖。” 傅三爷顿时扬起眉来,“就跟翡翠斋一样?” 陈郄点头,“我们可以开一个成衣铺子,搭着首饰配,若是有人喜欢,那自然也会主动问价的。还有翡翠也可顺势推出,将翡翠打成各等可爱小模样,买足了多少钱的成衣布匹,可以送多少的翡翠。” “翡翠也分成色好否,低劣的也有低劣的用处,免费送出去,人家心里也欢喜,就记得咱们的店了,也算是开拓市场。”陈郄笑着道。 如此在成衣铺子堆里开个小店,有自己的特色在,也好过日子了。 占便宜这种事情,又是正大光明的,谁不愿意要呢,就算看不上,留给孩子玩,丢给下人也能得个感激不是。 陈郄又翻页沾上墨在纸上画道:“就旁边设一个极小的柜台,把首饰们一套一套的摆上,到时候请几个小丫鬟,身上也穿戴着,让人知道穿在身上是什么样儿,就更好不过。” 对于做生意,陈郄心里还是有很多想法的,想法简直可以说层出不穷。 傅三爷带着傅家表妹回去的时候,陈郄送他出门,傅三爷跟她道:“铺子的事情你只管去看,看中了就行。银子的事情,舅舅自会替你想门路。” 想门路也是找傅家上面两个当哥哥的要,不过也不是她去要的,陈郄倒不耍清高,笑着道:“那就谢谢舅舅了。” 陈郄都能把城南的两间铺面给他做翡翠斋,他要不出点力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了,傅三爷也有些得意,“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再谢来谢去的,我这当舅舅的就生气了啊?” 能找一个支持自己玩翡翠的多难得啊,还能帮自己解决银子这样的大事,要不是两人辈分摆在这变动不得,傅三爷都想喊陈郄小姐姐算了。 等陈郄送走傅三爷父女,傅嬷嬷给陈郄换衣服的时候,才道:“三舅爷这般靠得住,姑娘也是苦尽甘来了,就是有些话嬷嬷不知该说不该说。” 陈郄躺在榻上,道:“嬷嬷,你我二人难道也要学外人客气不成?” 这话是说对她而言傅嬷嬷比傅三爷还重要了,傅嬷嬷心里感动着,嘴里就道:“老奴先前在旁边听着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就是担心姑娘的银子不够使唤。太太当年留给姑娘的嫁妆,姑娘又大手笔的送给了三舅爷,如今唯有一座庄子,一年也出息不了多少。这手里没银子,许多时候都不方便,见怕有一时之困,到时候求人也不好。” 人情也要用在刀口上,能不用就最好,傅嬷嬷一向都是往坏处想,但这种风险意识是极好的。 也不怪别人说中国人都爱存钱不爱花钱,想来大多都有傅嬷嬷这种风险意识。 陈郄道:“嬷嬷多虑了,你也听见刚才舅舅说的话了,他会想法子的。” 傅嬷嬷压低声音道:“只怕也是找姑娘上面两个舅舅要,几个舅爷早就分了家,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到呢。” 傅嬷嬷没说的是,何况陈郄看似并不喜欢两个舅舅,要是收了两个舅舅的银钱心中郁郁也就不划算了,倒还不如借着手里这点银子做点小买卖,再找个知心人的好。 陈郄转过头来,跟傅嬷嬷笑,“嬷嬷想多啦,要得到有要得到的路,要不到有要不到的路嘛。我哪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 第041章 初遭挫折 傅二爷回京之时,陈郄在家里挑选丫鬟小厮。 来的人是京城出名的牙行苏婆子,此时正笑着跟陈郄道:“姑娘要是不急着用,其实买小的好些,也好□□,使唤起来更顺手。” 这倒不是苏牙婆为了推销,而是许多人家都是这般的,买小的进府从小□□,用得顺手不说,也更放心一些,不用担心年级大些的有外心。 一般也就七八岁为佳,听得懂人话,也能做事,学起来也快。可惜陈郄要的却是能撑门面的丫鬟跟小厮。 “也是急着用人,十五六岁的最佳,要能发育得好一点,个子高挑,十四也是成的,七八岁的就太小了。”陈郄开口道。 然而牙婆一听到这个脸色就变了,陈郄她是知道的,做为京城的包打听之一,陈家跟傅家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她是连陈郄住在哪都清楚。 私心里,苏牙婆也为陈郄可惜,本该是大户人家的媳妇儿,结果阴差阳错嫁给了个废物,如今婚约不成,娘家又不得回,说是舅家在却又不住在舅家,明显就是被嫌弃了。 可怜悯跟怜悯,可不代表陈郄要做什么事儿,她这个牙婆都赞成的。 “姑娘,恕婆子冒昧。不知姑娘买这个年纪的丫鬟小厮是打算?”苏牙婆试探着问。 做了二十多年牙婆的苏牙婆自认也是个有底线的,虽然做的是人口买卖的生意,但从来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且在这基础上,她可是愿意把孩子往正经人家送,因此这些年在京城里的名声一直不错。 如今瞧着陈郄这样儿,可见不像是做正经营生的,苏牙婆就有些心生退意了。 苏牙婆问完这一句,就直直的盯着陈郄看,就等着陈郄开口如何说,要真如陈郄所想的那般,她定然是要转身就走的。 陈郄不知道苏牙婆把自己想成了个老鸨一般的人物,为了保证沟通的顺畅,也没有隐瞒,“哦。我打算开个书斋,想买几个年级大一点的小厮□□一段时日后去收拾打理。还另外想开个铺子,卖首饰一类的,想寻几个丫鬟来。” 苏牙婆一下子就明白了,脸上的笑也更多了,“原来如此,那老婆子就不得不劝姑娘了,这书斋里要选人啊,那得挑十一二的才好。” 陈郄嘴角抽抽,“十一二?” 十五六都有点在用童工的感觉了,十一二简直就是在欺负人来着,她之前也在别的卖书的铺子里见过迎来送往的,也都是成年人,也没见十一二的小孩子啊。 好在苏牙婆见多识广,见陈郄不解,就当是新手了不懂,赶紧卖弄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卖书的小铺子多是一家人打理,这迎来送往的除了掌柜的,就是自家的孩子,这小的不懂事怕弄坏了书是不许进铺子的,还得等大些懂事了才成,所以城里头各处的书铺子迎来送往的小厮都不小。要弄个文雅点的书斋,不是卖书这般的,就得挑十一二的,各家子也都是这样的规矩。也是旁人的书斋都开在郊外自己别院里,倒是姑娘别处心裁,想开在城里头来。” 陈郄听明白了点,想着也不是什么重活儿,就擦擦桌子端端茶的,十一二也使得,就道:“十一二就十一二吧,不过丫鬟一定要十五六的,不然伺候人更衣都不成。” 苏牙婆一听这个,就又有意见了,“更衣?” 陈郄点头,“怎的不行?” 苏牙婆拍腿,“哎哟,我的大姑娘哟!也就是那些粗鄙妇人买衣服才会试衣,这卖成衣不该是上门去给各家太太量体裁衣的呀!不用多,做衣服的师傅一个人就行了,剩下的年级大小无妨,反正就打个下手嘛。” 陈郄不打算说太多成衣铺子的事情,主要是担心泄了商业机密,闻言就道:“原来如此。” “不过还是要挑几个十五六的来,个儿高挑点的,我自个儿在家里使唤。”陈郄又道。 十五六跟十一二在屋子里伺候其实都一样,除非…… 苏牙婆看了陈郄一眼,暗想到底是年轻姑娘,虽是嫁过一回,想来也是花样的年级,再嫁也是迟早的事情,这头上有伤,怕收拢不住姑爷的心,找几个漂亮的倒是能理解。 也是陈郄跟傅家的关系摆在这,苏牙婆认为陈郄再嫁不难,才没有多想。 把这两件事情交代好,陈郄才又道:“还有两件事可能要麻烦牙婆。” 陈郄买的人条件高,价钱就上去了,这瞧着还要来生意,苏牙婆打心眼高兴,连忙道:“姑娘保管说,能做到的老婆子绝不说不!” 陈郄点了头,道:“也是我想找两个手艺人,一个裁衣的,要个经验丰富的妇人,一个能做首饰的,要懂镶嵌就更好了。要牙婆手里有人,可莫要跟我客气。” 这也是会给钱的,还是能两面收钱,苏牙婆连答应,“姑娘放心,只要是不急着要,老婆子就能仔细给姑娘选出好的来!” 陈郄自然是不急,等着晌午点苏牙婆把人带来,陈郄亲自挑选了六个小厮,四个丫鬟。 至于手艺师傅,就苏牙婆所言,至少也得一两月的时日才能挑出得用的来。 陈郄让傅嬷嬷给了银子,苏牙婆看在陈郄出手大方的份儿上,又跟陈郄道:“姑娘要还开成衣铺子,婆子就不得不多说两句,这成衣铺子定然要往精致里的做,做好了才好卖到高门大户里去。要说卖普通人家,这平常人家哪个妇人不会做衣裳?就是大户人家自己养着能做衣裳的手艺人,多还是买布匹进府自己裁剪,这卖成衣大可跟卖布匹一道来才好。” 也是苏牙婆厚道,知道陈郄这是要靠自己过日子怕不容易,又觉得人是大家姑娘不知道做生意的难处,才多出言点拨了几句。 陈郄一脸感激地跟人说了谢,才让人把苏牙婆送出门。 回头陈郄看了一遍给傅二爷准备的礼物,才跟傅嬷嬷道:“嬷嬷啊,没想到一个牙婆也知道得不少啊。” 傅嬷嬷道:“姑娘不知道,牙婆每天走家串户的,在外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知道的可多了去了,说是京城包打听也没错。” 也是自己家没裁剪的丫鬟,这几个月陈郄自己也没买新衣的意识,当初婚服还是往外买进陈家的,所以竟是到今日才知晓,不比现代没谁会做衣服了全靠去店里买,这个社会女人基本会裁剪衣服的,也就大户人家的有人代劳,才会疏于此道。 所以这个平民路线……可能有点问题了。 不过这事儿本也不急,陈郄还忙着去跟傅二爷打个照面。 傅二爷年长傅三爷不少岁,看起来已四十好几了,不过按照陈郄知道的来算,也应该不过三十七八年纪,这看着催老,约莫是这些年在外面当官当得辛苦。 陈郄规规矩矩的上前行了礼,在心里恨死了跪拜这一套了,也不知道古代哪来的这些破规矩。 好在傅二爷看起来也是个好脾气,笑呵呵的叫了陈郄起身,又问了些旁的话。 陈郄的事情,傅二爷头一日也知道了,说问也不过是个形式,然后问完了也就让人给了陈郄一个匣子,让傅家表妹带着陈郄去了傅家表妹的院子里玩。 要说傅家的宅子陈郄是第二次来,来一回也得感慨一回不愧是一二品大官之家,就她在城西的两个院子合起来,约莫也才傅家表妹的一个院子大。 两姐妹先是客套的互相问候了两句,陈郄才一脸懊恼的跟傅家表妹把苏牙婆说的事儿给说了出来,“也是我一时没能想到这,就只看见那些铺子里也有成衣,就以为会好卖的。咱们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可人家多自个儿家里做呢。” 傅三爷说是家产败尽,实际上傅家大爷也不可能让自己弟弟饿死,总的来说一年也会有些共有不能分田土产出进账。 所以傅家姑娘虽是在祖地住着不如京城十分之一繁华,但在吃穿上并没有多拮据,自家里能做衣服,但每年在外面买的也有。 如此,当初陈郄说的时候,不只是傅家表妹,就连带着傅三爷自个儿都没想到这些。 “妹妹也没想到这一出,实在是惭愧。”傅家表妹有些羞愧道。 两姐妹都不靠谱,傅家表妹年纪虽小,但一直都努力的成长,对此失误也有惭愧。 也不过十来岁的姑娘,陈郄自己都没想到的东西,自然不觉得比自己小的没想到如何,争着自责道:“哎,是我想得不够,有些想当然了,不过这事儿也不急,反正日子还长着。大不了咱们先开个布莊了,或者开个小首饰铺子,专卖首饰也成。” 也是在现代,自己出身好了,拿钱能换人才,自己身边就没缺过得用的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妥妥帖帖的,才让自己考虑的不够细致。 所以这升官发财,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的第一步,老天爷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了。 两姐妹又叽叽咕咕商量了半天,也都没能拿出个好点的主意来。 买成衣要往精致里走,少不得就要往城南城北去,也只有那里的人才消费得起,可她们的预算实在不足以开个大铺子跟人争抢生意。 要说在西市上,往精致里走,人家大商铺全国各地到处开着铺子的也有,未必会看得中她们的货。 还有翡翠,现下并不得高门大户的喜爱,就是当赠品,人家家里的下人也未必多看一两眼,还不如根银簪子值钱。 第042章 阶级 陈郄不曾料到傅二爷给她的见面礼会是一千两银票,在不断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之后,她不敢再觉得这是一笔小数目。 没想着去求人,对方倒是给了自己这么一大笔银子,这几张银票拿着都有些烫手。 陈郄不得不跟傅嬷嬷商量,“这么大一笔银子,想当初母亲的嫁妆也不过六七千两,也不知二舅母知道了会如何想。” 主要的是,陈郄队这个傅二爷并无了解,这一出手就是一千两多少让人有些惶恐,毕竟她自来接受的教育就是天上不会掉免费的馅饼。 傅嬷嬷离开傅家这么多年,对傅二爷的了解也只是在年轻之时,道:“当年太太还在家之时,与几个舅爷关系都是极好的。二爷素来温和儒雅,对太太也十分疼爱,想来这一千两银子也是出于慈爱之心。”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还不是兄弟会分薄家产,又只有那么一个姐妹,只要原身她娘不要太极品,在家里都是被宠着的命,这一点陈郄是早就知道的。 再听傅嬷嬷说了傅二爷的性情,又跟今日所见吻合,对这一千两的目的也就不怀疑了,“那二舅母为人如何?” 傅嬷嬷道:“姑娘,一千两虽是不少,但对傅家而言也不算多,二舅太太应当是不介意的。” 当年陈郄原身三岁之时,正是被傅嬷嬷抱回的傅家,那时傅家老太爷还在,陈郄得老太爷喜欢,要说没碍着两个舅母的眼也不可能,毕竟各自都有女儿,却都没陈郄那般的好命养在傅家老太爷的身边。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傅家二舅太太应该不在意这个了,何况当初陈郄在傅家之时,三房人待陈郄也一直和气,不曾说撕破脸过。 也只有老太爷过世之后,傅嬷嬷心里叹了口气,陈家跟傅家断了往来,也是陈家不厚道在先,这也怪不到傅家去。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傅嬷嬷还是希望傅家愿意给陈郄撑腰的,不然一个孤女子如何能在京城立足。 陈郄听了傅嬷嬷的话,也没说别的,道:“嬷嬷把银子收起来吧,暂且先不要动。” 傅家人好还是不好的,在没跟人相处之前,只听傅嬷嬷的,陈郄也不敢轻信,倒不是怀疑傅嬷嬷如何,而是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之后,又能有谁不会变。 这一千两,傅二爷给得大方,要遇着内眷小气,这钱总归还得还回去,她不愿意原身再受委屈,并不是随便说说的空话。 傅嬷嬷见此,也只好将银子收好,道:“好。” 等放好了银子,傅嬷嬷才与陈郄说到傅家的家业。 “当初给太太的六七千两,可傅家家业怎只有这般,只是傅家是文臣,不比勋贵人家,也不是商户,嫁妆给多了旁人也会非议。再者姑爷家是读书人,嫁妆过厚也怕姑爷不满。姑娘其实大可放心,傅家几代官至三品上,一代一代累计下来,就是如今几房分家,那手里的银子,少说也有几万吧,哪能把这一千放在心上。”傅嬷嬷说到最后给沽出了个数据来。 陈郄听得点头,还是那句话,“先放着,现在也没急着用的地方。” 傅嬷嬷这数据给得,好像说我家有一百万,所以不介意给你几万的样子,可古往今来谁会嫌自己钱多,相对一百万,几万也不是少数。 陈郄买了几个小厮跟丫鬟,暂时也没空教导他们,她还得先去找个读书先生来,教导教导他们读书了。 傅嬷嬷被陈郄叫出去找个可用的先生,嘴里道:“不过是几个伺候人的,何必这般花销,这就是读书识字了也不能考科举。” 陈郄笑着道:“嬷嬷,读书能使人明智,识字的总比不识字好。” 傅嬷嬷也拿陈郄没法,就道:“只是请怕不太好请,读书人多有些好脸面,怕不愿意来教导下人。” 这就是阶级的距离了,陈郄无比怀念阶级对立不太明显的现代,没有明显的把人分做三六九等。 “慢慢找,也不急在一时,也就学点字知道些书就行了,价钱高一点也无妨,开头学几个月后面就让他们自学就成。”陈郄道。 也没打算找个大儒来教导,随便挑个读书人指不定就成,要自己有空,自己都能教了,陈郄不无的想。 就在陈郄找先生的当口上,傅三爷就带着傅家表妹回来了,两父女也算讲究人,马车都有三辆,全装的是用的东西。 陈郄跟傅家表妹咬耳朵,“二舅才回来一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傅家表妹道:“过几天大伯任命就要下来,还是先搬出来好,不然以后就不好搬了,反正一家人也吃了顿饭,该走的过场也走了。” 要傅家大爷真留在京城了,一家子内眷都会带进京城,到时候因是长房,也为名声,傅三爷跟傅家表妹要不事先出府都得被管着了。 也是操蛋的古代宗族社会,陈郄理解的点头,“早点回来也好。” 谁没事儿想在头上有个祖宗管着,且还不是亲爹妈而是隔房的伯母。 陈郄就把想请先生的事情说了,“开个翡翠斋,伺候笔墨的总得要懂点风雅才行,不然也没人瞧得上。我倒是识几个字,可到底不如那些读书人天天埋头读书知晓得多,就是不知道请不请得到得用的先生。” 傅家表妹的第一反应跟傅嬷嬷一样,觉得这事儿不可能,读书人好面子,要说请来教导下人简直就是在结仇,但立马就想到了折中的法子,“我们换个说头,就说请回来教导我们,让那几个丫鬟跟小厮在后面跟着学一些。” 陈郄不太看好这个借口,“教男跟教女哪得一样?” 就是她来自现代,也知道古代女人学的跟男人学的不一样,让女人学的尽是些洗脑的废料,要让先生们来讲这个还要她听,她怀疑自己听不到一刻钟就能提刀子砍人。 傅家表妹想到这,觉得也是,开个书斋,姑娘们怕是少有会去,请个先生进门来教女学,那些丫鬟倒能学上点东西,可那些要在书斋里伺候的书童能学来干什么。 就是女学里的东西,傅家表妹都有些看不上,觉得是害人的。 “那?”傅家表妹觉得也只有陈郄想的法子了,慢慢寻摸一个能变通的先生来。 陈郄倒是觉得傅家表妹有一点说对了,“我们先自己教他们基础的,找先生就更不用急了。” 傅家表妹平日里还要看账本什么的,家里请的先生也有好两个,虽现在年纪小,可说要教导那些大字不识的丫鬟书童却还是可行。 两人这么说定,才一道去寻傅三爷说了这事儿。 结果傅三爷也惊呆了,再一听陈郄的解释,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只是很多人家有点学识的书童,基本都是跟着主子慢慢学的,短时间里哪能学到有用的东西。 傅三爷把这个意思给说了出来,自嘲道:“有教无类,可现在的读书人都自持身份高贵,哪看得上奴婢。” 陈郄也这么感慨,就认识几个字就抖起来了,哪来的德行,换现代再有学识那也还得花钱吃饭,没见读书读得多,认字认得多,就能成仙的。 傅三爷想了想,道:“反正我也在家里呆着没事做,倒不如来教导教导他们。” 也是手里没多少银子可以出去浪荡,现在正是要花钱的时候,傅三爷也知道节约的道理,跟自己的翡翠大业比起来,别的爱好都得靠边站了。 陈郄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傅家表妹想得更多了,京城繁华迷人心,她爹出了名了傻,往年还人傻钱多,如今钱没了,能戒了那些排场毛病也好。 由此,这件事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就是傅嬷嬷得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找读书人来教导仆人是作践读书人,可主人□□下人却是另外一回事,能这样解决最好。 就她托人找先生,说是会连带教导一下姑娘身边的丫鬟,那些品行端正的也大多人不愿意,品行不端正的,就是愿意,傅嬷嬷自己也还看不上。 傅三爷愿意亲自□□,傅嬷嬷在心里万分感激,又想着姑娘本也是为他操心,三舅爷出分力也是应该的,心里就坦然起来。 然后就是书斋的设计,陈郄之前本想的自己设计,但知晓现代与古代之间的差距之后,也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决定还是先问问傅三爷能否请到有点审美的人来,等弄出合适的图纸之后,在不会大变动的基础上,看再在上面修改出一点新意出来最好。 傅三爷听陈郄说到成衣铺子的事情要延后之后,也摸了摸脑袋,他吃喝拉撒都有人管着,还真没想到过这点,就道:“也不急,慢慢来,万事开头难,开头打好了基础后面就容易了。” 就是陈郄说的图纸设计,傅三爷也道:“这个也好说,我回头问问你大舅二舅有什么想法没有。” 开书斋是个文雅事儿,傅三爷觉得自己两个兄长应当是不会反对。 第043章 中秋来了 傅家大爷跟傅二爷得知傅三爷要开个书斋,终于放了心了,虽然人家的书斋不是书房就是开在城外庄子时不时找几个朋友去踏个青,喝个热闹酒。 唯一不好的是,傅家三爷要用陈郄生母的嫁妆。 当初傅家分家,就傅三爷这败家的德行,傅家大房跟二房就没敢把收入好的京城铺面分给他,反而是多给了些现银跟不能买卖的田产和祖地有人盯着的铺面,如此也被傅三爷败了个精光。 如今傅三爷要做正事儿,傅家大爷跟二爷还是想要支持的,傅二爷就道:“也不过两个铺子,哪用得着外甥女的,我跟你大哥一人出一间就是。” 傅三爷赶紧摇头,他们三兄弟打小都算不差,也没分什么你我过,反而因他年纪最小,还颇受上面的阿哥阿姐疼爱,可成婚了又哪能如以前一样,各自有了儿女,多少也会为自家儿女打算的。 别看傅三爷有些败家,是个纨绔德行,可也还有颗易碎的心,他是愁死自家大嫂跟二嫂了,傅家在京城里铺子好的一年能有七八百两收入,大房跟二房子嗣又昌盛,要哪天两房自己要分家,一个孩子还不知能分到多少,为人母多为子嗣计,要她们妯娌知道了,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想。 傅三爷是最怕妯娌之争了,自己媳妇儿和离其实也有上面两个嫂子有些不好相处的缘故,“可真不用。我就跟着郄娘一道做着玩儿,她个孩子脑子里想法多,做起来有趣儿,就当打发时间了。” 傅家大爷还没见过陈郄,也不知道陈郄到底如何,但当年在傅家的时候看着也是靠谱的,就说到别的去了,“你既然回了京城,曾经的书也要拿起来,温故而知新,到时候好歹也下场试一试。” 在傅家,就算开书斋算是个风雅事,也还是比不上考取功名,就算傅三爷无意为官,但中过进士跟没有,已然是两回事的。 傅三爷的脑袋摇得更厉害了,“我就卖我的翡翠就好,当官的事儿我不去!” 一说到经济就显得俗了,傅家大爷被气得了个好歹,但也深知傅三爷德行,也就让人取了三千两银票来,“就是跟外甥女一道做生意,也没得占小辈便宜的,这点钱你拿去。” 傅二爷也拿了两千出来,凑了五千两,跟傅三爷道:“二哥这也出一些,郄娘不容易,我们这些当舅舅的也当出一份力。” 当初傅家选中陈老爷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跟陈家会有今天这一日,二十中进士,就是多少书香门第人家几代累积都难得出这么一个年轻的人才,也是傅家老太爷手快才在别人出手之前把逮住了。 只是书读得再好,心不定也无用,人总是要变的,而陈家老爷是变得太快,才招来如今恶果。 傅二爷对陈郄说不上视若亲生,但该有的慈爱也会有,不过自他外任为官,两边的往来几近于无,这些年是着实不知道陈郄在陈家竟然过得这般艰难。 只有傅家大爷,当初被陈家一气就断了往来,对陈郄的感情就有些复杂,妹妹唯一的血脉让他心疼,但陈郄也带着陈家的血脉,就让人厌恶了。 再加上自己一回京就遇见陈家跟冯家的官司,陈郄趁着自己不在上门等等,这里面有许多说不清也闹不明。 总的来说,对于陈郄这个唯一的外甥女,傅家大爷到底不如傅二爷足够真心。 这一点傅三爷心里也明白,自己大哥素来爱面子,被陈家那个棒槌打了脸,心里憋着一口气,陈郄也没来赔个不是认个错,自己大哥要喜欢陈郄才怪了。 不过他本就打算找两个哥哥借银子的,既然对方直接给了,不要也白不要,其他的他也管不着。 当然,也别以为他不知道两个兄长为什么给银子给得这么爽快,这是在拿钱买他闭嘴,一次给了总比次次借钱的好。 想到这里,傅三爷也有些憋气,他知道自己没出息,可真被人当没出息看了,又觉得委屈,心里暗暗想着,就当是借的了,等回头赚了银子就还回去,也免得两个嫂子知道了心里不舒服又说些酸话,现在老婆跑了,少不得就要委屈自己女儿跟陈郄这个会心疼人的外甥女了。 傅三爷拿着五千两银票就回了西城,然后全给了陈郄。 “你两个舅舅给的,说是建书斋用。”傅三爷道。 陈郄没收银子,笑着道:“还早着,等真差银子的时候,再来找三舅舅要。” 五千两也不是小数目,陈郄说这会儿用不上也是实话,再者也有些忌惮傅家大爷跟傅二爷两人,是真心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牵扯。 她当然明白后靠山跟没靠山的区别,可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跟亲戚搅和,这比能直接因利益凑合在一起的麻烦得多。 傅家表妹见陈郄推辞,就道:“就是一会儿用不到,日后总要用到的,姐姐就先收着吧。” 要留她爹手里,鬼知道最后还能剩下多少。 傅家表妹简直是怕了自己亲爹了,赶紧把银票拿过来放在陈郄的手上,还趁机捏了捏陈郄的手心。 陈郄立即明白,嘴角抽动,把银票收下了,跟傅三爷笑着道:“那日后要花的时候,我给舅舅送账本来过目。” 傅三爷就喜欢陈郄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性子,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能给你多少好处,也不占你便宜。 “不用那么麻烦,舅舅还不信你么。”傅三爷也笑着道。 账本他是看得明白,不过他信陈郄,陈郄又愿意带着自己女儿一道折腾,自然就全心全意的信任好。 反正也是要拿给傅家表妹看的,陈郄也不再说,而是问到书斋的事情,“舅舅可是问到点眉目了?” 傅三爷道:“你大舅给我介绍了个人,我明日带点礼上门去一趟。” 陈郄点头,能让傅家大爷开口推荐的,想来也有些本事,这礼不能重也不能轻了,得让人看出敬重来。 之后没几日,傅家大爷的任命就下来了,果真是留了京,因户部尚书告老还乡,左侍郎被提拔上去,一个挪一个之后,傅家大爷就补了右侍郎的缺。 户部算是朝廷最要紧的部门,管着天下粮仓,官员俸禄等等,反正是个肥差事,足以看出傅家大爷在出孝后这几年在外面做得十分合上意。 再几日,傅家二爷的任命也下来了,从六品升了五品,一跃两级,且从苦寒边区换到了富庶的江南道。 傅嬷嬷得知,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舅爷们的苦没有白受,如今都出头了。” 可不是么,往苦寒边区去的,别扯什么为人民服务这等空话,都冲着好干政绩,有了政绩好提拔。 就是傅家大爷为一方主宰,听说也是靠着疏通河道这样的大功绩才得以提拔留京。 陈郄准备了两份礼了,好在两个舅舅虽然是当官的,但也是读书人,她没银子送贵重的,就照着风雅又便宜的来——一个舅舅一块墨。 二十多两银子一锭,可心疼死她了。 随后就是傅二爷离京,陈郄跟着傅三爷去送了。 傅三爷看着额头疤痕还很深的陈郄,心里也在心疼,“有什么事儿只管跟你两个舅舅说,他们会给你撑腰,没事儿也可以给二舅写信,如今二舅在江南,船来船往的,通信也方便。” 陈郄笑着点头,虽然这个二舅只见过少许几面,但现在可以确定当初原身写的信他有没有收到了。 傅三爷也在旁边笑着道:“到时候我们舅甥一道给二哥你写信过来。” 送走了傅二爷,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一直到傅家大爷的女眷带着孩子一道回了京,而中秋也到了。 陈郄对中秋没什么期待,但满京城的人都开始有些热闹起来了。 中秋中秋,团团圆圆。 不只是陈郄不想去接傅家大舅母,就是傅家表妹也不想去接。 傅家表妹现在是什么都跟陈郄说,“我娘当初要走,也还不是在家里受了委屈。祖父去了,分家也正常,可凭什么上面两房有京城的铺子,就三房没有?说是怕父亲败光,可难道我娘就管不住?” “她们身上都有诰命,就我娘没有,在家里说话都抬不起头来。”傅家表妹跟陈郄叽叽咕咕。 陈郄倒是能理解,就放在自由多了的现代,许多女人也没事儿爱比的,也不过是老公有钱没钱,官有多大,自己生没生儿子这样的屁事儿,更何况古代女人被限在一个后院里,更只能比这些了。 毕竟,竞争是所有生物的天性。 傅家大爷要上朝,陈郄跟傅家表妹跟着傅三爷还是去城门口迎接傅家大房的内眷了。 也是真见着了傅家大舅母,陈郄才切身明白傅家表妹的不喜欢来,她们两个都是随性的人,可傅家大舅母就有些端着了,就算是长途跋涉,一出马车浑身也是一丝不苟的,一眼扫过来眼神锐利,放现代就是女强人典范。 再看后面一浪一浪的马车,傅家大舅的几个表兄弟们全都跑了出来,表姐妹们都在马车里坐着。 陈郄数了数明显坐了人的马车数量,又看了眼跑出来的表兄弟,眼角止不住抽了。 傅家表妹在旁边跟陈郄小声道:“大伯父家有八兄妹,还有四个侄儿侄女。还好大姐跟二姐还有三姐都嫁出去了。” 陈郄:…… 第044章 嫁人?罚钱? 陈郄的中秋是在傅家过的,过得十分不如意。 傅家大舅母的确是不太喜欢她,但她估摸着不是她怎么招人了,也不是陈家怎么得罪过她,而是傅家大舅母拥有一种迷之高傲。 上等人看下等人的目光,穷亲戚来投靠自己的态度,这个陈郄相当习惯,因为以前她就是这般的。 倒不是她真暴发户的女儿没有教养,实在是她父亲跟继母娘家那些亲戚太过于极品,认为她家就两个姑娘,个个都千方百计的想把自己儿子送来,还说什么过继,继承家业了帮她们姐妹撑腰,简直就是笑死个人。 这笑话闹着就算了,眼瞅着不成,还各种怂恿离间她们姐妹,让她们姐妹关系越来越差,她敢打赌她穿越前那不成器的继妹敢开车撞她,保准有那两家子的傻逼在里面怂恿,好歹也是读过大学的富二代,模样看着也干练,就是脑子可能随母了,特别不好使。 她亲爹千方百计的想要生儿子,就是受这些极品的影响,她要对他们有好脸才怪了。 当然,她没求傅家大舅母的地方,所以对于傅家大舅母的态度就挺淡定的,打算着过完中秋就走。 不过陈郄觉得她这大舅母也是毛病,明明不喜欢她们姐妹,还非得要把人留住。 “都是一家人,哪有住在外面的道理?就是西市,西市哪是该你们住的地方?”傅家大舅母在说西市时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神色,法令纹下那张细薄的嘴特别令人印象深刻。 “还有,你们表姐妹好歹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这该有的规矩也要有,要我这当长辈的说,以后你们就住在家里,做些姑娘家该做的事,外面的事儿自然有大人操心。”傅家大舅母嫌弃完西市又开始操心陈郄跟傅家表妹的生活问题。 傅家表妹没说话,陈郄这个未成年已婚妇女开口道:“多谢舅母慈爱,只是家里事多繁杂,也久留不得。城南跟城西也不远,舅母要有什么事儿,只管打发个人去叫我们姐妹就行。” 陈郄压根儿就不提傅家大舅母后面说的那话,好歹也是现代人,要真学古代女人天天呆在后院里长虱子,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什么都让大人操心,就像原身一般,连生死都得操控在别人手里,这种日子谁愿意过啊。 弄得好像她们姐妹不是表的是亲的一般,没看出来如今倒是极有手段了,傅家大夫人看了陈郄一眼,虎着脸道:“也就弄个书斋,只管放心让你三舅舅去,就是不放心,也还有你大舅舅看着呢,哪有要你们姐妹出面的道理。” 陈郄想翻白眼,暗想要是你知道你老公还出了三千两,少不得还觉得我们果真是来占你大房便宜的,还不得天天招你白眼啊。 好在陈郄跟傅家表妹不好跟傅家大夫人硬来,傅家三爷却不在乎这个,说回家就回家,没谁拦得着。 陈郄跟傅家表妹坐在马车上,可是松了一口气。 傅家表妹心里这些天憋了一大堆话想跟陈郄说,这会儿也只能简单说两句,“姐姐可是瞧见啦?我最怕这种了。” 陈郄也烦这种,不过还是诚恳道:“还是挺舍得的。” 就她在现代亲爹继母的极品亲戚上门,遇着她在家,送什么回礼,直接叫保安进屋抓人丢出去,哪像傅家大夫人,嫌弃她们嫌弃得要死,出手还挺利落的,整整一马车跟着。 傅家表妹有点觉得陈郄是不懂人情世故,小声道:“给得不多,人家瞧着呢。” 陈郄点着头,心里有点感慨,想她十岁的时候还作天作地着,哪能想到这么多,这古代就是摧残人,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运气再回去,哪怕不是自己的身体呢,也比混这个屁都没的时代强。 “这点你可别学,宁愿被人骂你刻薄一点,也别让人有机会再上门。不然今天五两,明天十两的就无穷尽了,要更贪心的,可不指望着你手里的产业?大舅母露富舍得那是有大舅舅身居高位,没人敢如何,拿钱买个好名声,日后你要独立门户,这一套可不行。”陈郄跟傅家表妹教导。 如此,傅三爷在家里□□几个丫鬟跟书童,陈郄就趁机会天天带着傅家表妹在京城各坊间晃荡,争取在傅家表妹三观塑造时期给她灌输尽量多的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思想。 好在两人三观合拍,教导下来完全不费力,陈郄觉得傅家表妹简直就是上天弥补给自己的好妹妹,是穿越到这个鬼地方的唯一救赎。 傅家表妹也这般觉得,认为陈郄比自己上面两房的姐妹们知晓得多,懂得大道理,比堂姐妹更亲。 在陈郄恨不得讲自己一身真传教导给傅家表妹的时候,书斋的图纸也出来了。 傅三爷看着是十分满意的,就拿来给陈郄看。 在古代还是要古代人的审美,里面也画了一批翡翠的摆设,设计出来也算是极好。 陈郄仔细看了图纸,因傅三爷跟对方交流得不错,把陈郄的想法也说过,因此设计出来的图纸竟也十分合她的意。 别看古代条件差,人脑子却依然灵活,也不好说人类几千年下去,到底是进化过还是没进化,从古文明走向现代文明是不是一个意外。 之后就是挑选书架等用的木料,几经挑选,最后选中了黄花梨,还有品茶的用具,也要先设计好了款式寻官窑定制。 这一忙碌起来,就已经到了十月,天高气爽之时。 陈郄盘完账目,拿去给傅家表妹看,“这才装了个架子,两三千两就下去了。” 也是没想到,放现代黄花梨的木料十分不便宜,但这个朝代的黄花梨产量多反而是木匠做工价格不低,花销了一大笔。 还有私下里寻官窑做茶具,也是大头。 傅家表妹用陈郄教的法子飞快的算着账目,道:“也是错过这回秋闱,不知道到明年春闱的时候来不来得及。” 这个书斋要打响名声,最好就是在京城考生云集的时候,所以因定制用具的缘故错过京城的秋闱倒不是多遗憾,唯有明年春闱时候,全国各地的学子都聚集京中,书斋就必须得凑这个热闹了,不然再等三年,或者是再慢慢靠别的法子打响名声也有些太慢。 陈郄应了一声,她亲自盯着的账目自然不会有半分问题,她们手里没多少银子,可不是有银子的时候只要吩咐下人去做,就下人贪墨一点也无所谓。 等着到过年之时,陈郄又跟着傅三爷跟傅家表妹一道去了傅宅。 傅家大夫人自然而然的知晓了自家老爷给傅三爷三千两银子的事情,也好在后来傅三爷没再上门开口过,两边的关系也就还好,每到过节也会互相赠送些节礼。 不过傅家大夫人得知这些事情是陈郄跟傅家表妹两人在负责之后,难免每回都要问两句,想要找两个会盘账的去傅三爷那。 陈郄跟傅家表妹也不傻,现在她们看着是缺人,收了人家的人了,日后难道自己赚一分钱也都要被人知晓? 傅家大房子嗣众多,也并非傅家大夫人一人所出,家里还有两房姨娘,个顶个的能生,日后不说分家,就是为了联姻,嫁娶都是一大笔银子,然而傅家大爷是重前途的人,也不可能走贪墨这条道,大房的日子,要没个规划,日后还热闹着。 不说她们现在没发财,要真发财了,再送大房银子当靠山,跟被人算计拿银子出来可是两回事。 两边保持着和平,陈郄跟傅家表妹自然也不会把小心思表现出来,只跟表姐妹们相处,该如何就如何。 傅家大房的表姐妹们,说不上好相处,也说不上不好相处,陈郄跟傅家表妹上门之时,大家在一起也热闹,但出了傅家门,往来也不多。 等正月十五之后,城南里面的两间铺子也基本装修完毕,就等着各种家具抬进门了。 傅家大爷才在户部呆几月,就做出了不小成绩,得了皇帝褒奖,回头后宫里皇后就赏了傅家女眷一根簪子,一盘宫花。 傅家大夫人让人送了两朵到傅三爷这边来,说是给陈郄和傅家表妹一人一朵。 来送东西的是个嬷嬷,跟傅嬷嬷两人在傅家一道长大,交情也还成,后来跟着傅家回祖地守孝,也是跟着傅家大夫人进京两姐妹才又见了面,顺带着又给傅嬷嬷带了礼。 顺带着也带了些傅家大夫人的话,傅嬷嬷听了之后在夜里才跟陈郄说。 “大夫人的意思,是想问姑娘对婚事有什么想法没有。”傅嬷嬷轻声道。 陈郄眼皮一跳,“我还十六未满……” 傅嬷嬷道:“姑娘也不小啦,等到三月就十六,许多人家的姑娘都嫁了人了。大夫人的意思,是想问姑娘有没别的想法,要没有就打算替姑娘操心了。” 陈家人不在,能做主的自然就是舅家的舅母了。 陈郄心里想着傅家大夫人简直就是闲操心,傅嬷嬷就又道:“也是三舅爷没再娶个媳妇儿,不然大夫人也不会操这个心,姑娘你自在着,要上了年岁还没嫁人,不说是官府要收税的问题,就是旁人怕也会说大夫人不慈爱的。” 卧槽,陈郄瞪大了眼,“不嫁人还得收税啊?” 傅嬷嬷怜爱陈郄什么都记不得了,摸着陈郄的头道:“可不是,一年也是半两银子,什么时候嫁出去了,什么时候才不用再缴。” 陈郄顿时放心下来,“交就交吧,先交十年的。” 一直暗地里操心陈郄婚事的傅嬷嬷:…… 第045章 朝阳观 陈郄对嫁人没兴趣,再者也要满十七不嫁才开始缴税,因此倒也还不忙,就让傅嬷嬷委婉的拒绝了傅家大夫人的想法。 傅家大夫人倒没有不识趣,不过转头就开始操心傅三爷再娶之事了。 傅三爷顿时头有两个大,更不愿意上傅府大门了,自家大哥叫也不回去。 就傅家表妹也不太开心,“我跟我爹过得好好的,哪用人操心了?” 陈郄也还担心傅三爷娶个心眼小的太太进门,然后闹腾得家宅不宁,但也得安抚还没开始叛逆期的表妹,“娶妻是大事,想来大舅母也会仔细考量对方人品的,就是知道是哪家了,咱们也能想法子打听到人到底如何,要不行自然是不成的。” 好在傅三爷对成婚没有半点兴趣,一心扑在了书斋上,傅家大夫人也拿她这个小叔子没法。 等到二月桃花开的时候,书斋全部装修完毕,陈郄也松了口气。 此时京中已经聚集了大量来自各地的举子,谁也没时间操心傅三爷的婚事了。 书斋装修完毕,还有一股子油漆的味儿,也得整日整日的开着散气,回头之前没卖完的书,这会儿也全都腾出来了一一分类。 因是两间铺子打通为一面,陈郄将底楼分成了四份,两份是卖书的地方,另外两边各自一份就阅览室跟棋室,棋室靠内边打了几个小型的书柜,专放各种棋谱,阅览室的放着各等书可供阅览。 楼上的茶室也只是两边,中间的过道十分宽广,预计在两侧挂上学子们的画。 这些忙完,也是二月末之时,而会试的时间定在了三月十三。 陈郄本来想着在三月初几日里举办个开业活动,好吸引举人们的视线。 当然,这选的并不算是个好时候,还有十几日就要会试,大多举子都埋头苦读着。 所以,最后还是选定了在春闱之后。 也是这个时代活字印刷术已经出现了,陈郄抓紧时间设计了宣传单,让人印刷了数百张,往举子们投宿的地方发送。 全国各地的举子,有亲戚的投靠亲戚,有银子的住旅店,也有住朝廷分派地方价钱低廉的,也有庙宇做善事愿意提供吃食与住宿。 陈郄去庙里拜了一回菩萨,一边求菩萨保佑自己,回头就跟傅三爷商量,“舅舅,等书斋开顺了,咱们就给庙里捐座大佛吧。再弄些小的观音菩萨,请几个和尚开了光,再送给那些女眷们。” 时下流行的是玉石,傅三爷心里也没谱,“只怕翡翠不如玉石雕刻的观音受欢迎。” 陈郄道:“上好的玉石能有几家用得起,次一等的何不用水头正好的翡翠?至少质地均匀透剔,看着也好看。要有哪个大师愿意推荐一二,这生意就更长久了。” 傅三爷想了想,傅家跟那些大师倒没有关系好的,准确的来说是傅家都不太信这鬼神之说,“就听你的,等书斋做顺了再看看。” 陈郄点头,“玉石能做佛珠,翡翠自然也做得。要能跟哪个香火旺盛的庙宇合作,日后财源也算滚滚不断了。” 感觉这比开书斋推销他那些大块头还要来钱快,傅三爷顿时有些心动。 等夜间里,陈郄睡得正好,原身又冒出来了,“怎的不是道观里” 陈郄被吵醒,没好气道:“人家和尚人手一串佛珠,少的有三十八,多的一百零八,全用翡翠做,这是多大的销量?道观能有什么?就那些乱七八糟的神仙,雕刻一个也得费老鼻子劲儿。” 对方就道:“拂尘柄也是能用翡翠做,雕刻起来也比雕刻佛珠容易多了。” 陈郄:“……你信道啊?” 对方难得跟陈郄多说了几句,“南门那头有座朝阳观,观主在先帝时候颇受先帝看重,离国师也只一步之遥,座下信徒众多,也多是富贵之家,其他庙宇如何能与之相比。” 这吹嘘得,有点装了,陈郄嘲道:“也亏得不是国师,不然又得是个祸国殃民的妖道了。” 自古信奉国师的皇帝,基本就昏君了,朝阳观那老道士能离国师只一步之遥,估摸先皇离昏君也一步之遥。 也亏得两人没作到那等地步,不然她穿过来,少不得遇到的就是个大乱世,人命如草芥,她为活命还得四处躲战乱,那日子更过不下去了。 对方许是没想到陈郄会这般说,好半会儿没能说出话来,许久后才道:“你不就是想赚钱,想把翡翠发扬光大,管人家有没有祸国殃民?” 陈郄振振有词,“我就想赚钱,想把翡翠发扬光大的是你三舅舅。就这种忽悠皇帝长生不老炼丹吃药的,我还怕哪天被连累连命都保不住,谁愿意跟他们做生意啊?” 拿命赚了没命花,人生最悲催的事情莫过于此了,陈郄对道教最大的不满就在于炼丹一事上。 关键是自己爱作死就自己炼吧,还忽悠别人一起吃,这不害己又害人嘛。 “如何能被牵连?朝阳观观主又不会炼丹,当初与先帝相交之时,也从未有过献丹之举。”对方很是不服气。 丹药这玩意儿,能治病的还好,不能治病讲长生不老的,基本就是想搞歪门邪道的了。这道理谁都懂,只是真想长生不老的时候就难说了。 陈郄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嗯嗯,知道了。大半夜的,赶紧睡吧你!” 对方这才提出要求来,“再说,你都去过寺庙了,道观里也该去看看,怎能把视野只放在一处。” 陈郄也有些心动,信奉佛教的普通人家较多,因和尚喜欢四处化缘,宣扬佛家讲义,但翡翠这等如玉石一般对做工要求极高的,卖的就是份珍贵,买家就得找富贵人家。 倒是跟自己之前想的上下渠道都得打通这个想法不谋而合了,就翻了个身,摆了个容易睡着的姿势后道:“知道了,等春闱那几日就去。” “朝阳观观主好城西王家铺子的葡萄酒,去时可带一壶。”对方又道。 陈郄奇怪,“你还跟他有私交?” 对方老久后才出声,“大多人都知晓。” 等三月十三,陈郄让人买了一葫芦葡萄酒,就与傅家表妹一道去了朝阳观。 傅家表妹道:“姐姐怎的想起去朝阳观了?” 陈郄之前也跟傅家表妹说过跟寺庙合作的事,道:“跟寺庙里差不离,我就是听说许多富贵人家颇信道,要是能在里面插一脚,这生意也只有更好的。” 傅家表妹也是真信服陈郄了,什么事儿都能想到生意里去,就道:“要说朝阳观,也是我们姐妹没生得早一些,听说当年先帝还在之时,香火繁盛,京城的庙宇无人能与之争锋,只可惜当今不信神佛,朝阳观又不如那些和尚们会念经,名声就渐渐就弱了些,但往来的也都是在京城数的上号的人。” 陈郄正准备问朝阳观观主的来历,傅家表妹就说了,“朝阳观观主姓刘,乃是先吴国公,先祖跟开过皇帝一道打过江山,因功封侯,爵位也是世袭罔替。如今开国四公,也独剩这一家了。” 卧槽,陈郄简直惊呆了,这事儿好似跟她说,这个搞封建迷信的祖上是开国元帅后代,虽然不再有统领军队之权,但是跟开国大元帅一个待遇。 “他怎么这么想不开?”陈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换她宁愿在家里坐着吃喝等死,也不来搞这不靠谱的封建迷信。 其实傅家表妹也想不明白,“也不知道怎的,先前那些吴国公都在朝中做事,就只有先吴国公喜欢当道士。” 陈郄嘴角抽抽,“然后国公就换人当了?” 傅家表妹摇头,“没,观主自己把爵位传给孙子了。” 陈郄:……传孙子不传儿子,先帝也同意了,果真是好基友,一辈子啊。 得知了观主的身份,陈郄心里就有些悬着了。 这等人物,换现代她也没能接触过,想来爵位世袭罔替也不差钱,如何打动人愿意参合进翡翠生意里就不容易了。 就是投其所好,她也不会讲道不是。 陈郄看了眼放在一边的葡萄酒,只能希望这块敲门砖有用,再有*oss不好搞定,可以先从小npc攻克起走嘛。 傅家表妹还在跟陈郄八卦,“听说去年朝阳观被雷劈,还起过火,差点没烧了起来。后来有人去看了,又发现没多大的事儿。” 陈郄有点不想去了,“被雷劈了还有人信啊?”古代人不是很迷信,觉得这不吉利的么? 傅家表妹就没当回事儿,“皇宫也被雷劈过呢,这算得了什么。” “当时皇帝没下罪己诏?”陈郄稀奇了,这跟她听说的古代不一样啊。 傅家表妹道:“钦天监倒是死了两个,罪己诏肯定没有,除非是大的天灾*吧?就是朝阳观,听说对外说的是有一株树成了精,要历劫飞升才招了雷来。” 敢情是拿另外一种封建迷信来忽悠啊,陈郄心里想。 第046章 心动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朝阳观山下,出了马车,看着高耸入云的阶梯,这后面就要用走的了。 傅家表妹跟陈郄道:“听说当年先帝在时,想要见观主,也得要自己亲自走上去。” 这话估计就朝阳观的道士们传出来提升bi格的,这么多的石阶,说是被抬轿子抬上去的还可信一些。 陈郄眯着眼看了看云雾缭绕的石阶,也不知当年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得铺就,说先帝跟朝阳观观主是昏君奸臣准没错。 因规矩摆在这,陈郄也只得提着酒葫芦带着人往上走。 走了百步左右,再回首一看,陈郄就跟傅家表妹道:“妹妹,你瞧这么看下去,咱们像不像去修仙?” 就现代各种仙侠剧,仙侠里的形容,就跟这环境一模一样。 傅家表妹笑着道:“可这世上哪有神仙啊。” 陈郄回头继续往上走,“也是,要有神仙,这世上又哪来的坏人。”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终于能得见朝阳观全景,陈郄摸了把脸上的汗,停了下来。 她跟傅家表妹走得也算是快的了,没想到这山路十八弯,就是搭了石阶也这般难走。 “大家先歇歇吧。”陈郄回头对跟着的丫鬟小厮和管事道。 诸人干脆坐了下来,陈郄跟傅家表妹也摊开手绢坐下,再往下看,就只看得见一重一重的青山和萦绕的浓雾。 这一路也见过许多鸟兽,好在没有大型的野生动物,最多的也不过是猴子,也并没有主动攻击人的意思。 陈郄觉得,她有点了解朝阳观观主为何愿意在这修仙求道了,换她也愿意在这过清净日子,巴不得离那些庸俗的凡人能有多远有多远。 等到道观门口之时,陈郄一行才发现,有人比她们更早到。 朝阳观的气派自然不用多形容,就远远得见,陈郄心中也是折服的,不过也是万万没想到有人会来砸场子。 陈郄并未走近,就已经听见了声音,“开门!让姓刘的把我哥交出来!不然我今天跟你们没完!” 傅家表妹扯了扯陈郄的衣袖,脸色有些微变。 陈郄退了两步,跟傅家表妹耳语,“妹妹可认识这家人?” 就仆奴身上穿的,竟然是上好的棉布,又敢在朝阳观外头大喊大叫,陈郄还真担心遇到哪家惹不得的纨绔子弟。 以前自己纨绔的时候没觉得如何,今日这一着,倒让陈郄体会了一把当初不敢得罪自己那些人的心理,着实是太不爽。 可别是爱招猫逗狗的纨绔,陈郄在心里默默念。 傅家表妹在京城的时候还年幼,对京城的豪门大户哪知道太多,反而是陈郄那时候年纪不小,该比她还要记得些。 “连姐姐都不知晓的,妹妹怕也不知道了。”傅家表妹悄声道。 陈郄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差点露陷,也不再问,道:“我们是改天再来,还是等他们走之后再说?” 对方带了至少二十余仆人,全是精壮的汉子,她们两姐妹丫鬟仆人才带了十人,要不小心打起来,实在是不够看的。 傅家表妹心里也犹豫,要是今日走了明日再来,这爬山都懒得爬的,再者就算是下山,回京城之时也不知城门关闭没有,“姐姐,咱们再等等吧。” 道观门外还在骂骂咧咧,总的来说就是个少年郎在要哥哥。 陈郄越听越觉得有些渗人,“这别是在拿活人炼丹?” 不怪她往邪门里想,实在是现代里的各种修仙里就有这么个梗,“要不,我们还是走了吧?” 陈郄看了眼放在一边的葡萄酒,暗想原身就是个棒槌,也不看看这道观什么玩意儿,就怂恿她来了。 到时候她出事不打紧,要害了傅家表妹可就不好了。 傅家表妹心里也有些心虚了,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跟着来的傅三爷身边得用的管事就上前来道:“大姑娘、表姑娘。” 陈郄看了管事一眼,对方明显有话想说。 傅家表妹道:“王管事可是有事?” 王管事压低了声音跟两人道:“小的瞧见了个脸熟的,前面那家,应该是巨门侯世子。” 陈郄知道,按照当今的礼法,爵位继承,能当上世子基本得是嫡长子,要嫡长子不幸早逝没能留下男丁,才能轮到后面嫡出的,然后是嫡出的没了,才能轮到庶出的。 这巨门侯世子的哥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庶出的大哥,另外一种是隔房的哥哥或者舅家表哥。 “这哪来的恩怨?”陈郄忍不住道。 王管事看了远处一眼,继续低声道:“许是老观主不允巨门侯世子见人吧。” 这还搞得跟雷峰塔下的白娘子跟许仙似的了,陈郄自动脑补了巨门侯世子的某位哥哥跟了老观主,然而老观主是个老法海不近人情,不许人家兄弟相见。 想想也是够可怜的,陈郄对朝阳观观主更没好感了,又不是和尚,搞什么六根清净呢。 也不过王管事说话的功夫,道观的门就动了。 只听得吱呀一声,大红门缓缓打开,里头就冒了个脑袋出来,随后是脖子身体跟着冒了出来,一个完整的人就出现在人面前。 “嗳!我说世子爷,您这三天两头的,就不能消停点?我们少观主在观里呆的好好的,什么叫还你哥哥啊?少观主在俗世里是您大哥,可入道了就得是我们观的少观主了,哪来空跟世子爷您天天叙兄弟之情?”出了门来的小道士一开口就是叫冤。 因对方声音洪亮,又是在空旷之处,就站得挺远的陈郄一行也挺得个清楚。 敢情是收了人家哥哥当亲传弟子,人家当弟弟的跟当哥哥的感情深厚不愿意才闹腾起来的。 陈郄也是这么一想,那少年郎就又大声呵斥道:“少给我耍嘴皮子!前两年我大哥还回家探望双亲,怎的去岁就不见人影?尔等从年后便开始推诿,到如今还不让我见得大哥一面,谁知藏了什么祸心!” 巨门侯世子身后的小厮纷纷出言,“就是,就是,我等也许久未得见大郎君了,居然还敢收我家夫人送来的东西!你们把我家大郎君藏在哪去了!” 陈郄最喜欢凑热闹了,手里提着酒葫芦就招呼众人上前,“阿弥陀佛。” 一打佛号,陈郄才反应过来好像说错了,立马改道:“无量天尊。” 本来在争执的双方纷纷转身看向陈郄,最后还是巨门侯世子出声道:“你又是谁?来这里作甚?” 站在门口的小道士倒是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陈郄手里的酒葫芦,脸上顿时就欢喜起来,“这是城西的葡萄酒吧?哎呀,这可是贵客临门啊!还请进!请进!” 本来想凑个热闹的陈郄没想到一壶酒竟然能被人当贵客看了,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巨门侯世子也低头看了一眼陈郄手里提着的酒,开口道:“莫不是你是买酒与我大哥送来的?” 陈郄想着,你想得美了,鬼才知道你大哥是谁,跟着陈郄后面半步的傅家表妹就忍不住呵斥道:“巨门侯世子此话何意?我等姐妹不过今日恰第一回来朝阳观朝拜,谁认得你大哥是谁?” 张口就是给他大哥送酒来喝,自家阿姐虽是和离了却也是独身女子,焉能被人这般污蔑,傅家表妹恨恨想。 巨门侯世子这才仔细打量两人,发现衣着不俗,当是官宦人家姑娘,口气就好转了些,还颇有些避嫌的退让了两步,才拱手道:“不知两位姑娘来自哪家府中?之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变脸也够快的,陈郄没开口,旁边的王管事就上前道:“世子爷客气了,我家姑娘乃是傅侍郎家三房,得知朝阳观盛名,特来开开眼,也不知世子爷在,多叨扰了。” 巨门侯世子一听是来看朝阳观的,眉头一皱,“不就一破道观,又有何好看?这天下之事,莫不有因方有果,集微小而变化,有始有终才得正道,哪是求神拜佛可得的?” 陈郄瞄了巨门侯世子一眼,世子爷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年纪,眉清目秀,肤白貌美,虽不至于被人错认为女子,但也可称是美男子,比起现代要靠ps的那些明星,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当然,前提是长大之后特别是三十而立之后别长残了。 加上还是个无神论者,性格看起来应该算是开朗会玩儿的,陈郄觉得虽然自己灵魂也好几十岁了,有点老牛吃嫩草之嫌,但自己身体才十五六,撇开身份悬殊,两人从哪看都还是很匹配的。 陈郄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心动啦。 这头陈郄心里各种猥琐着,那头朝阳观的小道士就不干了,怒道:“世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我朝阳观开观有七百余年……” 巨门侯世子施施然打断对方的话,“败了两个王朝。” 陈郄一乐,觉得这人更合自己胃口了,要不是这个地方不对,定然要请喝一顿酒。 那头小道士气得脸发红,指着巨门侯世子,“胡说八道,之前两代王朝,皆因为帝不仁,激起天下民变,这与我朝阳观何干!” 巨门侯世子再吐了一句大杀器出来,“你朝阳观献药了。” 这话一出口,换一般人都哑口无言了,然而小道士到底是口才不凡,先前虽是被气着了,这会儿心气顺了下来,脑子里也转过了弯来,“世子爷说的那是永生殿罢,我朝阳观挂观方才四十载,前朝旧事与我等何干?” 先前还说几百年历史,这会儿就不承认了,也够不要脸的,陈郄在旁边暗戳戳的想。 巨门侯世子可不管这些,也不耍嘴皮子了,“我管你叫永生殿还是朝阳观!你快把我哥哥还来!今日你们要不把我哥哥还回来,我就放火烧了你这破道观!” 第047章 少观主 小道士跟巨门侯世子没争多久,里面又冒出来个小道士。 两个道士都唇红齿白的,后面冒出来这个一眼就看见了陈郄手里的酒葫芦,直接忽略了巨门侯世子,“姑娘是来求签的?” 陈郄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巨门侯世子。 那道士欢欢喜喜的拿过了陈郄手里的酒,“姑娘请进。” 陈郄又看了巨门侯世子一眼,在想这区别待遇是不是因为巨门侯世子没带酒,还有这道观到底靠谱不靠谱,这深山野林的,要出个什么事儿,她们姐妹是逃得掉还是逃不掉啊。 之前为了凑热闹走近一点的陈郄有点后悔了,自己就属贱的,管不住自己这双爱凑热闹的腿,这会儿倒好,不进不退的。 好在巨门侯世子见陈郄看了他两眼,以为是不好意思进门,就顺势道:“说来我母亲与傅家大夫人也是表亲,两位姑娘来求签,我等甘为驱使。” 这是为了见自家哥哥连尊严啥的都不要了,简直就是真爱啊,陈郄目瞪口呆。 傅家表妹倒是欢喜,忙道:“那表妹在此多谢张家表哥了。” 巨门侯世子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陈郄有点想翻白眼,两个表哥表妹的倒是说到一处去了,可问题是人家要巨门侯世子进门么? 果然,下一刻那先出来的道士就道:“嗳,我说世子爷啊,这就跟你什么身份没关系好不好?我们少观主……” 后面出来那个也不知怎想的,倒是把人话打断了,“好了,素节,就让世子爷一道进来吧,刚好少观主这会儿也醒了。” 巨门侯世子面上一喜,态度自然就好起来了,“那就多谢无为啦!” 又回头跟陈郄和傅家表妹道:“两位表妹请!” 陈郄跟傅家表妹先进了门,巨门侯世子就跟着进了,可能是能的见自家哥哥了心情极好,还替两人带路起来,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朝阳观在前朝时被叫永生殿,就住着一门子的歪魔邪道,天天闹着长生不老,败了两朝江山,到本朝始,就没人来了。后来还是我外祖父喜好修道,跟先帝一道重建了朝阳观,由此香火鼎盛。” 陈郄眼皮抽抽,没进门前还骂人家是姓刘的,进门了倒是叫人家外祖父了,吴国公是多倒霉才遇见你这么位外孙啊。 傅家表妹听得点头,巨门侯世子接着道:“这朝阳观最好的,可不是求签,而是这九重山的风景怡人,到夏日在此避暑也最好不过,山顶上的泉水也爽口生甜,用来煮茶生饭等极好,有养生养颜之效。” 总之,除了封建迷信,朝阳观全都是好的。 巨门侯世子当自家后花园似的说了一会儿,在一交叉路口停了下来,低头跟陈郄与傅家表妹拱手道:“我要去寻我哥哥了,两位表妹还请跟无为道长前往客院歇息,我等就此别过。” 去见哥哥当然比陪着两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要重要,巨门侯世子还等不及陈郄跟傅家表妹说话就一溜烟跑了。 剩下两个道士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两人都笑眯眯的,叫素节的在前头引路,叫无为的就跟着陈郄与傅家表妹道:“之前来观里拜访的多会提前递帖子过来,我们观里好久都没来有缘的香客啦!” 陈郄听得嘴角抽抽,傅家表妹就已经道:“我们姐妹竟不知这规矩,多有打扰了。” 无为道长摆手,“哈哈,不要紧,没帖子的才是有缘人,有帖子的就不知求什么了。” 陈郄想起之前傅家表妹说的,在先帝时候,先帝与观主关系好,又听巨门侯世子所言两好基友好到一起修复了朝阳观,想来那些送拜帖的,也的确不是来求签看风景的。 “道长说笑了。”陈郄想明白,也就客套了一句,她可没兴趣打听别人来求什么的。 无为道长也不多说此事,转了话题道:“要求签再游道观一回,今日回京就太晚了,两位姑娘不如住宿道观一宿?” 留宿这种事,陈郄看了傅家表妹一眼。 许是才认了个表哥的缘故,傅家表妹心里也不怕了,笑着道:“莫不遵命。” 无为又问了陈郄,“姑娘以为呢?” 陈郄从来都胆大,要没带着傅家表妹,就一个人住在这都不怕的,也跟着笑道:“甚好。” 无为这才继续道:“两位姑娘是女眷,巨门侯世子乃是外男,按道理该分居两处,然两府有亲缘在,不知住在相邻院落可有妨碍?” 陈郄想了想,双方各自都带了仆人,又是隔着院子,安全是肯定的,再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出什么事儿,只要一声呼喊,想来也能够互相照应,就道:“可。” 无为就道:“那就在长春院,两位姑娘以为如何?” 名字还不错,陈郄跟傅家表妹点了点头。 走在前面的素节回头道:“既是如此,我先走一步让道童将屋子收拾好。两位姑娘慢行。” 一行人再往前走,陈郄也看得稀奇,发现这道观虽大,却也人烟稀少,有些难得的安静。 无为一边走一边与两人介绍路过的景致,见陈郄面露疑惑,一眼看了出来,就解释道:“观中唯有老观主与少观主,两位大人不愿人多扰了清净,身边伺候的道童唯有十余人,皆守在各要紧处,因此这一路也并无人看守。” 陈郄好奇道:“这深山野林的,也不怕有山匪误入?” 无为一笑,“天子脚下,山下东方亦有军营在,何人胆敢来犯?” 果真是有底气,陈郄一行到长春院之时,外面站着两个年纪十三四的道童,见着来人,纷纷行礼叫人:“无为师兄!” 无为点了点头,站在了门边,对陈郄等人伸出了手,“请。” 陈郄也道:“多谢。” 无为提了提手里的葡萄酒,态度极好,“姑娘客气了,若是差什么,只管使唤门外这两个。” 陈郄点头,带着傅家表妹一道进了长春院的大门。 长春院只两进两出,然而却是有她们的宅子三个大,外院里住小厮,内院里住丫鬟,房间还有空余的。 陈郄跟傅家表妹道:“在外头,事急从权,为安全计,妹妹还是与我睡一道为好。” 傅家表妹也不敢独自睡一间房,连道:“好!” 两人换了身衣裳,喝了两杯茶,发现这茶水果真与京城里她们喝的要不同,比以前喝过的都要清冽得多。 “朝阳观要是卖山泉水,一年都不知道要赚多少。”陈郄放下茶杯感慨道。 傅家表妹接过话,“可不是,就冲着宫里的贵人们都是喝这的水,都有许多人愿意拿高价出来买。听说宫里的太监,要半夜上山来采水,天亮之前就得回到宫中,一整夜不得安眠。” 敢情她们还住进了不得了的地方了,管着皇帝皇后喝水的地方竟然也敢放人进来,这心也太大了些,陈郄默默想。 不一会儿,道观的道童又送了饭食过来。 倒没有只有素菜,荤腥也有,每人三菜一汤都是分开准备的,还有一盘果子,果实有拇指大小,色黄,一看外皮就是能直接入口之物,另有羊奶一壶,尚在温热。 陈郄素来不挑食,谢了道童,等人一走,就跟傅家表妹开吃,一边吃一边道:“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先喝一杯羊奶开胃再吃别的。” 两人每天的运动量都不少,不说在自己院子里有一个时辰的习武时间,除此之外,还要去外面逛街考察市场,因此半点不操心会长胖。 等饭吃完一炷香时间,无为又上了门。 双方客套了一番,陈郄才道:“无为道长可是有事相商?” 无为笑着道:“姑娘慧敏。小道前来的确是有一事告知。” 陈郄就道:“还请道长直言。” 无为点头,道:“观中有规矩,香客自天黑后不得四处走动,直到天亮钟鸣之时方止。小道便是想问两位姑娘,趁着此时日头尚好,是否想观一观山景。” 像朝阳观这般的山景,在古代如何陈郄不知,但换到现代必然是有很多人愿意天不亮就起身爬山去看红日升起的盛景的。 因此无为这么一说,陈郄就明白了其中意思,想着此时横竖无事,要能在歇息之前把道观探个底,心里也能放心一些,“那就劳烦道长啦。” 无为笑着道:“不客气!姑娘叫我无为就好!我们这是私家道观,也不讲究那些规矩不规矩的。” 陈郄从善如流,“无为师兄。” 无为带着人往大殿里去,跟着陈郄道:“当不起姑娘一句师兄,其实我等也不过小小奴仆,幸得少观主喜爱,方才在外披了一层道袍,姑娘真无需这般客气,” 宰相门前七品官,当下人的图的不就是个狐假虎威,也只有这道士竟是这般老实,陈郄都不知该如何说为好。 无为好似浑不在意陈郄怎么想,继续道:“大殿里供奉着道家三祖,许多香客前来,便在那请签文,不过后来解签的道长出门游历去了,再来的也就自己摇着图个自己高兴。” 陈郄:……难怪人越来越少了,就是搞封建迷信都不积极!你不落魄谁落魄啊! 落魄道观道士无为对此一点也不伤心,一路只管给陈郄和傅家表妹介绍这处处景致的来处与珍贵,就这语气里含着的欢喜,陈郄都怀疑是平日里来的人太少了,好不容易有个冤大头上门,心中欢喜不已,正筹谋着如何磨刀霍霍。 陈郄左顾右盼,耳朵里听着无为道长的话,脑子却是在快速分析这周围的环境,琢磨真是否有可疑之处。 直到经一院落门外,陈郄觉得自己的意识好似不被自己操控一般朝着门里看去。 无为发现陈郄异样,顺着陈郄目光看过去,话里立即带了几分正经。 “此乃我观少观主。” 第048章 MLGB 后来很多次,陈郄想起与朝阳观少观主的初见,都难以形容当时的体会,唯记得的是当时在心中爆了一句mlgb历久而弥新,久久挂在心中无法忘怀。 用什么哪家芝兰玉树,玉树临风、眉目如画、仪表堂堂、徐公之美、面如冠玉,皆不能形容此人之美颜。 就此时在心中爆了粗口之后,陈郄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之好看,跟站在旁边跟猴子一样上蹦下跳的巨门侯世子相比,后者得滚回家去重新投胎一回。 其实少观主今日也并未如何装扮,且还敞着长发披肩及腰,只身着精致的白蓝相衬道袍,脚踏木屐。 可恨的在那一张脸上,眉如剑入鬓,鼻梁高挺,双眼如繁星入尘,唇红而不薄,耳垂深厚,一看就是上天眷顾有福运之人。 要换个姑娘来,如陈郄身后的傅家表妹还不到知情的年纪也都看得眼睛发直,偏偏陈郄看着那神情冷淡之人,心里就鬼火冒。 哪家中二少年,年幼之时没被隔壁家孩子摧残过? 想对方,家世比你优越,长得比你好看,面上脾气比你好,成绩比你高,出了社会混得比你强,在别人嘴里他就是大拇指,自己就得是小拇指,两人共同被人提及,那就是一南一北,一东一西,一个是楷模一个是教训。 哦,还有一点就是,偏偏两家长辈还交好,你就不想搭理人,想离人家远点都不行,每到逢年过节,朋友聚会,你想逃都逃不了。 陈郄最恨的就是这种装逼货了! 然而少观主并不知自己仅仅因为外貌就让人想起灰暗的过去被嫌弃了,在陈郄看过来之时,好似福灵心至一般,也看向陈郄的方向。 两人视线相对,久久之后,谁也没撇开眼。 还是巨门侯世子见自家大哥没听自己说话,发现了陈郄一行,就跟少观主道:“哥哥,这是傅家三房姑娘,傅家大房如今在户部任右侍郎,他夫人的舅家跟我娘的三舅母刚好出自一族,两家在高祖时乃是同父兄弟。” 要陈郄知道巨门侯世子说的两家关系,也得感慨果真是一表三千里,巨门侯世子为了见自家哥哥也算是拼了。 不过陈郄看向少观主之时,更有一物进入她眼帘。 她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自家院子里的树,但在朝阳观里的这一株要比自己家那株未修剪枝丫之前还要大得多。 这也不是说自家的并不算不如此株,至少自家的那株修剪了枝丫后,看着也比朝阳观这一株要有生气得多。 再仔细一看,陈郄也算看出名堂来了——这一株树从半身上有很明显的火烧之痕。 难不成这一株就是去岁被雷劈过的? 也是够可怜的,看着还没自家树茂盛一半,陈郄在心中惋惜。 因这树的吸引,陈郄也暂时忘了那招人嫌的少观主,而是问身边的无为,“无为师兄,这树可有名字?” 无为本以为陈郄要上前跟自家少观主打招呼,哪知竟是问起了院子里那株树。 “此树名为长生天,得先朝国师钟爱,开国时被大火所焚,余得一株。”清冷的声音传来,无为并来不及说话。 陈郄嘴角抽抽,瞄了一眼也不知何时到自己面前的人,她是真不喜欢这种一看就是学霸级的人物。 但少观主自幼就不在乎这些,说完这话,就盯着陈郄看了起来。 陈郄算不得是极好看的人,主要是原身的身体一来估计被虐待过还没长成,光有脸身材不好也不算完美,二来额头上有伤,破坏了五官的美感,让人看了也总有股遗憾在。 不过少观主看着陈郄,没有在乎这两点,竟是伸手去点了点陈郄的额头。 两人肌肤相亲的瞬间,陈郄更无法形容这番感觉了,只觉得额头里灌进来一阵凉爽之气,让自己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舒服当是舒服,陈郄猛然一昂头,摆脱那股气,连忙后退了两步。跟着陈郄的傅家表妹不明所以,有些警惕的也跟着后退。 “少观主。”陈郄站稳了后,嘴角微翘,不轻不重叫了一声对方,心中防备起来。 少观主并不搭话,见陈郄躲开只是皱了皱眉,就转身又进了院子里。 巨门侯世子瞪了陈郄一眼,好像有些怪陈郄不识好歹,也不说半句,一回头又哥哥,哥哥的叫上了。 这世道原来不只有妈宝男,还有哥宝男啊?陈郄简直被打开了新的世界之门。 无为看着少观主走了,才疑惑道:“姑娘?” 要换别的香客见着自家少观主,那必然要激动万分的,不说是想入非非,好歹也要求他们少观主解一签,怎的到陈郄这就不一样了。 还有那葡萄酒,怎的两人见面就是这状况? 无为有些想不明白了,但又不好多问。 “原来那就是少观主,竟如此年轻。”陈郄回了一句道。 无为更懵逼了,可也得顺着说下去,“少观主今年不过二十。” 卧槽,你们两人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不认识你送什么葡萄酒?无为心里有点想哭了。 可惜陈郄不知道无为心中所想,继续朝前而去,本就没想见甚少观主老观主的,见到了打个招呼就完了,看风景的事情当然得继续下去。 等着逛了一圈,把道观摸底完了,天已将黒,再回院子路上,竟又发现了两熟人。 然而对方许是不记得她这等小人物了,只跟无为打了个招呼,就嘻嘻哈哈的进了另外一边院子的路。 无为站在那倒是感慨了一番,“原来宁西侯的寿辰又要到了。” 与他打招呼的,正是宁西候世子与驻守边关的大将裴将军长子,如今在宫里当护卫的裴大人。 陈郄不知道宁西侯寿辰跟宁西侯世子来朝阳观有何干系,无为倒是开了口,一脸嘚瑟道:“宁西侯世子每年都来我观与宁西侯请一寿礼回去,到如今已经有五年了。” 原来也还是要有买卖的,给亲爹准备的生辰礼,想来出手也够大方,瞧无为这模样,还不知道被宰了多少。 在生意人来看,能花钱的地方就没有问题了,陈郄想。 宁西侯世子跟裴大人住在另一头的院子,与陈郄的院子隔得相距较远。 无为说了许久的话,有些口干舌燥,眼瞅着陈郄的院子也走不久了,才道:“也不知山下有什么新鲜事,两位姑娘可与我说一说?” 陈郄想,之前无为带着她们逛了一圈,一路上不停地说说说,别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山下能有什么新鲜事?山下新鲜事情多了去了,要说的话都不知道会不会说到明天去。 陈郄便挑着比较有八卦性的说了,反正西市人多,人一多各自的屁事儿也多,今天谁偷人了,明天谁卖假货了,哪家两个小儿女私奔啦,要哪天没劲爆新闻,那就不是西市。 无为坐在大厅里,津津有味儿的听着陈郄扯淡,间隙里还得跟陈郄解释两句,“天天被关在山上,都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有着自己盘算的陈郄,一边可怜无为年纪轻轻就跟坐牢一般,一边费尽脑汁的说些八卦来好拉拢两人的关系。 双方一时间里互动频繁,好似认识多年的挚友一般。 一直到天黑尽,无为也不好再留下来打扰人休息,才起身道:“叨扰两位姑娘了。” 陈郄起身相送,“无为师兄客气了,若明日有空,再来相谈也无妨。” 到明日,倒是可以介绍起自家的生意了,陈郄盘算着。 无为也挺高兴,应道:“定然!” 陈郄便将人送到门口,又递上照路的灯笼,“无为师兄慢走。” 看着一人一灯渐渐走远,陈郄立在门前许久,直至那灯光成了一点,陈郄才回转身来。 “妹妹?”陈郄被身后的影子吓了一跳。 傅家表妹不知何时站在陈郄身后,见陈郄回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妹妹有些怕。” 陌生的地方,自己带的人也不算多,就是大厅里有下人守着,怕也是寻常,也好在今日运气不错,除了有巨门侯世子在,又有宁西侯世子跟裴家人在。 虽然这几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靠谱的,但自家两姐妹也没有招人的资本,这两方于她们姐妹而言,反倒是一枚安心丸。 陈郄为安傅家表妹的心,就将心中对此事的看法说了,又说到宁西候世子的秉性,“之前也见过一回,外面传得风风雨雨的,可真见着了,又觉得是个简单的人,心中当也有正义。” 说是正义,不如说是喜欢看热闹,但只要站在弱者一方,这看热闹也可说是正义了。 傅家表妹听陈郄说了宁西侯世子真人与外传不同,就猜道:“到底也是继母当家,亲兄弟还有相争的,何况异母。他家弟弟虽然名声虽不显,但年纪轻轻就在宫里当差,想来被教导得自然是不差。宁西侯继夫人进门得早,世子跟自己亲儿子是两种极端,想来外面传的也不尽然。” 敢情也是个有了后娘约莫就有了后爹的可怜人啊,陈郄感慨,又狐疑道:“可这般做也太明显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思?” 傅家表妹靠着陈郄,低声跟陈郄八卦,“又没苛待,该给的也给了,不过是不愿意管教罢了,又怪得谁?当人继母的,本就难做,什么都不做自然最好。子不教,父之过,这本也是宁西侯的问题。” 只管吃好穿好了,用度上不苛待人,别的不管,那些下人为了私利,自然会把人往坏里教,家大业大之家,主子糊涂,下人才有油水可捞。至于宁西侯,要忙于仕途,自然就没时间管教孩子。 这道理陈郄也懂,当初也有人想这般算计她过,“看来宁西侯世子没坏到流脓,也不容易啊?” 第049章 裴大郎 还没坏得流脓的宁西侯世子,在第二天就被陈郄又遇见了。 这一回远远面对面的,宁西侯世子倒是把人看进眼里了,偏着头问姓裴的,“走前面那姑娘哪家的?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裴大郎有些无语,又不得不跟宁西侯世子提示,“姓陈,跟冯家联手,把自己亲爹一家子撵出京那个。” 宁西侯世子一下子想起来了,惊讶道:“原来是她啊?她怎么进到这里的?” 朝阳观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进的,毕竟是皇帝泡茶取水之地。 裴大郎昨日就见着人的,就道:“她身边跟着的当是傅家三房的姑娘,想来是通过傅家的门道。” 宁西侯世子点了点头,陈郄跟傅家表妹就已经走了上前。 “段世子、裴大人。”陈郄先打了招呼。 宁西侯世子姓段,字如玉,名字起得还不错,就是内涵有些对不起这三个字。 段世子点了点头,“原来是陈姑娘,听说傅三爷开了个书斋?” 要说记起了陈郄是谁,宁西侯世子的记忆力也不差,立马就在脑子里把傅三爷最近干的事儿想起来了,“据闻用的是陈姑娘的嫁妆铺子?” 陈郄嘴角翘了翘,“是我母亲的嫁妆,本也是傅家之物。” 这话就扯淡了,就算段世子是个傻白甜,那也知晓陈郄若是有别的靠山,定然不会将自己在京城里赖以生存的铺子送给傅三爷。 “傅三爷不是玩翡翠的?开书斋能成?”自觉被蒙骗不了的宁西侯世子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是委婉。 陈郄也直接道:“哦,顺带也卖卖翡翠。” 宁西侯世子就笑道:“翡翠有什么好卖的?” 裴大郎在旁边嘴角微动,正打算开口让人闭嘴,陈郄就已经开口了,“翡翠也分上中下九品,好玉石难得,好翡翠自然也难得。” 陈郄见宁西侯世子不以为意,就从袖中拿出傅三爷与她把玩的一块翡翠,“世子可瞧此物?晶莹透亮,纯净而无杂质,乃是山中精髓历经千万年而成,采矿者数年难得一遇,出产极少,可比玉石否?” 翡翠在当下不算值钱,但用翡翠雕刻的这物件,却是十分符合当代人的审美的,特别是富贵人的喜好。 宁西侯世子拿过陈郄手里吊着的翡翠,举起来抬着头在日光里观看,几经转动,最后收回脖子,点了点头,“还不错。” 陈郄就道:“世子喜欢,就送世子好了。” 裴大郎看了陈郄一眼,心中有些惊讶,但见陈郄面色如常,神情坦然,有些觉得,好像这姑娘也是个傻白甜啊,不说男女有别,了不好送东西,就算翡翠当下不值钱,难道这份精致做工就不算钱了? 段世子可没想这么多,主要也是陈郄给得太自然了,他收得也自然,“那就多谢啦。” 陈郄笑着道:“以后世子多来光顾一下生意就好。” 宁西侯世子收了人东西态度就好了点,“我买书做甚?” 段世子要是个能读书的,这会儿在京城也就不是这名声了。 陈郄当然知道这一点,道:“许不久我打算开个翡翠铺子,届时还请世子爷大驾光临呢。” 宁西侯世子有了点兴趣,“开在哪?” 陈郄道:“本欲想开在西市,只是一直不曾找到合适的铺面,估摸也要一两年的时间吧。” 宁西侯世子就怪叫道:“一两年?黄花菜都凉了!”就算收了陈郄的好处,时间长了,哪还记得啊。 连旁边的裴大郎都道:“翡翠作价并不高,陈姑娘真想做这买卖,开个小铺子就成,不用花费过多做大了。” 陈郄本也这般的打算,“只是西市里,就是合适的小铺子也难得。” 京城又百姓百万计,东西两市,来来往往都是想做生意的,不说是那些大富豪自家的连锁店,就是京城本土人自己的小铺子,只要没有意外,那也没有出转的道理。 有出转的,位置难得,那也是价高者胜,而她手里没多少银子,还是需要书斋这边有收入后才敢再出手做别的铺子。 钱,才是最大的问题。 宁西侯世子脑瓜子一转,回头问裴大郎,“我娘生前是不是在西市有几间铺子来着?” 裴大郎:…… 陈郄听到这话倒没高兴,反倒是提醒他,“世子爷,大户人家铺子,要么是自家下人打理,要么是出租与人,要出租的如今最流行的便是五年、十年签。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诚信,若不是涉及铺面买卖,最好还是不要毁约为好。” 自家下人管着的,是不会租出来的,要出租给商贾的,不到期就收回来,要闹出来,多少对宁西侯世子的名声不好。 知道宁西侯府的人员构成后,陈郄就觉得,这锅到时候宁西侯府肯定不背,少不得宁西侯世子得自作自受了,她一个没背景的小人物,可不来凑这热闹。 这话一出,裴大郎就又看了陈郄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插了嘴,“本就是几个下人在管,这些年也没管出什么名堂,赚也没赚出多少来,还不如租出来一年固定有些银子。” 陈郄忍不住道:“莫不是世子爷自己在管?” 裴大郎一笑,别看平时冷脸鬼都不近的人,这笑起来也还算好看,“咱们还是去旁边凉亭里坐着说?” 陈郄也看了裴大郎一眼,心知这是遇上聪明人了,来朝阳观虽是还没跟朝阳观拉扯上生意,但别的路子倒是有了。 双方就往凉亭坐了,裴大郎让人端了瓜果茶水上来,也不当两个姑娘是外人,直接说了,“段世子年满十四之时,府中主母就将他生母嫁妆就全数交与了他自己打理。” 陈郄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看向裴大郎。 裴大郎见陈郄如想象中聪明,心中也满意,“正如陈姑娘所想,这几年这几家铺子,虽还有进项,但一年不如一年,许再过几年就得亏空去了。” 要宁西侯世子是个出息的,十四岁也能把自己产业打理好,他继母这般做算避嫌,外人也道一声好,可偏偏宁西侯世子是个没出息的傻白甜,年纪尚幼,手里捏着金山银山也守不住,且还未成婚继母就将生母嫁妆予他,外人少不得要猜测是宁西侯世子威逼继母拿在手中的,于宁西侯世子的名声更是一碍。 且不说后面若继母真想夺爵,宁西侯世子要想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自己没本事不说了,要连银子都没有,那就得是砧板上的鱼肉被人随便拿捏。 这恶名既然已经担下了,好歹生母嫁妆是拿在手里的,之前亏了也就亏了,重要是日后管好银子,陈郄就好奇道:“世子外家当还有人在,何至于此?” 若是舅家给一套得用的人,这铺子未必保不住,侯门之间的联姻,没道理妻族过弱,要几个能管事的下人也不难。 裴大郎看了没吭声的宁西侯世子一眼,道:“若是靠得住,我何必与姑娘言?” 这就是舅家在走下坡路,说不得也在打这笔嫁妆的主意了,陈郄在心里给宁西侯世子点了根蜡烛。 点完了蜡烛,陈郄也看出来了,这裴大郎也算是真好基友,竟是连人家产业都要管的,只是到底不是亲人,许多事情也插不了手,就只能想到别的方法,也算是一片苦心。 “那裴大人的意思是?”陈郄道。 宁西侯世子听了半天也开了口,“阿裴的意思难不成是让陈姑娘替我管铺子?” 陈郄还没怎么想法,傅家表妹就气疯了,“世子说的什么糊涂话?”她表姐是他谁呢,要替他管铺子! 宁西侯被傅家表妹一骂,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人了,只无辜的好看向裴大郎。 陈郄也有些叹气,接过裴大郎之前的话来道:“裴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接过世子爷的铺子来做自家的生意,每年给世子爷一笔租银?” 裴大郎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当年如玉生母嫁妆里,有铺面十八间,如今濒临关闭的已有四间,其余十四间收入也渐少,如此倒不如全数租出去,每年有个定项收入的强。” 陈郄嘴角抽抽,“裴大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裴大郎道:“还请陈姑娘直言。” 陈郄道:“裴大人与世子爷既然如此兄弟情深,如何不令人接管了这铺面?想来世子爷不当不会拒绝。” 宁西侯世子顿时觉得陈郄简直就是说到他心坎里了,他早年也就这么想过,“就是,就是。” 裴大郎横了他一眼,让人闭了嘴,才道:“此法自然最令人放心,然而如玉家中有双亲在,有些事便不好越俎代庖了。” 陈郄明白,这古代的富贵人家就注重颜面,这两兄弟关系再好,涉及到对方手里的银钱,要真代管了,传出去姓裴的就不用做人了。 可不像现代,关系好,只要有本事,帮忙管几家公司,由着各种管理条例约束,也属正常。 “寻个靠得住的下人代管也一样。”陈郄道。 裴大郎轻轻叹了口气,“陈姑娘还是不明白啊。” 这下不明白也明白了,陈郄觉得这水她还是不淌为好,“裴大人说笑了,我哪要得起十八间铺子,就裴大人之前还说只要一间小铺面就好。况且,我一个小姑娘,之前也没做过买卖,如何担得起这样大的摊子。” 裴大郎给陈郄倒了一杯茶,随后轻轻搁下,“可陈姑娘够狠啊。” 这话说得,陈郄要否认都没法说个不字,到底之前做的那些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对于古代人而言,许是狠辣了一点,“可这也不代表,可以做好买卖不是?我知裴大人心急,然而专业的事情当有专业的来做,我如今也才开了个书斋,都还未曾开业,不知盈利几何,裴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 第050章 交易 裴大郎也不再劝,反而说到了翡翠此物,“陈姑娘当知,翡翠出自西南边陲。” 陈郄点头,“蛮族聚居之地。” 裴大郎见陈郄竟也知晓,就道:“那冒昧一问,姑娘若是想卖翡翠,翡翠原料打算从何而出?” 陈郄道:“多谢裴大人关怀,此事倒已解决,我三舅与边陲一翡翠商贾交好,以往便时常在他手中拿料子,倒也少了许多麻烦。” 裴大郎听得满意,“那陈姑娘又打算如何让这京中的贵人喜爱上这翡翠?翡翠原料成本几何,雕工成本几何?” 这tm涉及商业机密了好不好,陈郄内心里咆哮。 裴大郎见陈郄不说话,就道:“我这有一笔生意,不知陈姑娘想不想做。” 陈郄是挺不想做的,但又舍不得宁西侯世子这个傻白甜,这么好骗的小傻子,过了这村儿,就未必有那店了。 看出陈郄的迟疑,裴大郎即挥了挥手让跟着自己的下人退远了去,再问了一遍,“陈姑娘想得如何?” 她能想得如何,不管如何也先听听了,也伸手一挥,让身边的人退下。 裴大郎顿时就笑了,“其实陈姑娘担心做不好,也并非没有解决的法子。” 无非是她出面当个面上的管铺子之人,而私底下裴大郎安排自己的人进来管理铺子,这种事情放在现代,被称做代持,处于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 裴大郎见陈郄端了茶杯,就继续道:“如此,如玉在西市有两间铺面,在北城有两间铺面,皆可为姑娘所用,不收租金。且我与如玉,也可替姑娘将翡翠带进南北城。这比交易姑娘不觉得亏吧?” 这笔交易可不亏,算起来还是赚了,想来裴大郎会安排的人,必然不会让铺子亏空。 陈郄低头喝了一口茶,舌尖微甜,笑颜如花,“好。” 傅家表妹在旁边戳了戳陈郄腰肢,陈郄在轻轻拍了拍傅家表妹的手,以作安抚。 “那十八间铺子,我明日就来找世子爷取了。”陈郄起了身,看着宁西侯世子笑着道。 宁西侯世子别的本事没有,就属抱大腿的功力无人能及,自十岁抱上了大自己两岁的裴大郎那根金大腿,这日子就少有不顺的时候。 裴大郎的话,宁西侯世子爷就没有不听的时候,陈郄这般说就是与他们谈好了,段世子也是舍得之人,大气道:“只管来取就是!” 陈郄又看向裴大郎,“裴大人自可放心,我陈郄别无所有,唯有诚信。” 裴大郎点头,“我信姑娘。” 陈郄带着傅家表妹回了院子,傅家表妹关了门才低声道:“姐姐何必为了几间铺子就委屈了自己?” 陈郄靠在床边道:“哪算得委屈,想来那四间铺子当是好地方,一间一年租金也有七八百两,一年省下的就有三千两银子。我们铺面选得好,人流多,生意自然就好,又没有租金之忧,要做得好,只过几年,便不用再靠着别人了。” 傅家表妹道:“我听了半天,就觉得宁西侯府不是好相与的,段世子想把店铺转手出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就算是她们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拿来了,段世子自己不在意,段侯爷不可能不在乎,傅家表妹的顾虑就在此。 陈郄跟傅家表妹分析,“可宁西侯夫人是愿意段世子把他这最大的依仗失去的。妹妹要知道,这世间许多人想要毁掉一个对手,首先就得断人臂膀。世子被养废,算是断了一臂,要生母留下的嫁妆里最值钱的也没了,那就是断了另一臂。一个没有双手的人,如何又搏斗得过双手健全的人?不然,宁西侯夫人何必在世子还小,就将世子生母留下的嫁妆交给他?无非就是想要他尽快败掉罢了。” 傅家表妹皱眉,“宁西侯夫人无非就为争爵才这般下作,可世子到底是宁西侯的儿子,这等自己儿子被欺负的人,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算为了顾及自己颜面,也不会愿意那十八间铺子易主。” 陈郄道:“可当年宁西侯夫人还是把前夫人的嫁妆交给世子了。” 傅家表妹顿了顿,面色惊讶,“姐姐你是说,宁西侯夫人会帮我们?” 陈郄拍傅家表妹的手,“我与段世子并无交情,身后又站着傅家人,大舅舅调回京中,明显得圣意,要其中有人操作一些事出来,宁西侯自然不会做令人讨厌之事,他总不能与傅家为敌。何况他要真关心世子,就算世子生母早逝,如今世子也不该是这秉性,也无非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亲儿子一大摞,有能顶立门户的在,没出息的自然不看进眼里了。” “这事就是要闹,闹到最后也无非宁西侯世子挨一顿打,而我名声许会有些影响。不过宁西侯世子到底是人家亲儿子,再打得狠也不会被打死,且我又拿名声来有何用?”走一步看十步,陈郄可从来都不做亏本的买卖。 傅家表妹听得目瞪口呆,“姐姐就那么一会儿,竟想到了这么多?” 陈郄道:“商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与朝政也差不离,但分析到底也无非是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没有意外,借助天时地利,就能算计得宜。” 傅家表妹是彻底服气了,问:“那姐姐打算怎的拿到那十八间铺子?” 陈郄捏了捏傅家表妹鼻子,“秘密。” 两人吃了午食,再午休一个时辰,才起身收拾妥帖,就听下人道说是无为道长来了。 陈郄觉得无为道长这精神,来当道士真是浪费了,活该下山去当包打听才是,不过虽然接了宁西侯世子的单子,要能在道观里再赚一笔也不亏。 扯了扯自己衣袖,陈郄就带着傅家表妹又见了无为。 几番客气,无为便邀请陈郄与傅家表妹往朝阳观后山一走,此时虽日头正烈,不过后山里绿树成荫,又是在百花盛开的春季,后山里的花草,也值得一看,就当踏青了。 陈郄自然应允,带着人一道出了门,结果才走出院子没多远,就又听得一声呵斥。 “放手!姓刘的,你还我哥哥!” 巨门侯世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响亮,弄得陈郄在一旁听得都有些尴尬。 要说自己来道观两日了,也还没见过那个老吴国公,这回想来能见上一回? 陈郄在心里琢磨,也不知这老公爷好不好相处。 然而事实证明,陈郄只是想多了。 也没一会儿,他们一行就见着了巨门侯世子,还正被素节和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管事模样的人架着,正往外走,而巨门侯世子带着的人,紧紧跟着,就没一个敢上去拦一拦。 被叫素节的道士一边架着人往外走,一边念叨:“我说世子爷啊,您见少观主也见了,这都一天了,也该回去了!少观主最喜清净,您又不是不知道!等着今年中秋,少观主要高兴,说不定就回家去了。” 巨门侯世子爷不知为何挣扎不得,准确的说是挣扎不动,两条腿被架得悬空,正蹬着腿,“胡说!我哥哥什么时候喜欢清净了?还不是姓刘的逼的!” 素节就当没听见,继续唠叨,“世子这话就说错啦。这事儿我们老观主怎么会逼我们少观主呢?全是少观主自己喜欢啊,不然腿长在少观主身上,要跑还不是随他?”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让巨门侯世子有些无言以对。 不过到底是口齿伶俐之人,沉默不过一瞬,巨门侯世子就找到了缘由来,“那还不是姓刘的拿孝道压着!要不是如此,我哥哥怎的从小就住到山上来了!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东西,还要不要脸了!” 陈郄听得好尴尬,想不明白为啥这些世子之类的人设都是傻白甜,难道就没一个正常的?简直夭寿啦。 结果有人一句话就让巨门侯世子闭了嘴,“世子再这么闹下去,只怕下回几年都见不着少观主了。” 开口说话的人声音低沉,当是那上了年纪的管家,陈郄此时只能见到那人背影了,瞧着那走路的姿势跟背影,发现这极有可能是个当兵出身的练家子,不然步伐不可能那么稳。 再一看巨门侯世子的背影,整个人都有些可怜的怂了下去。 可怜的小鲜肉,陈郄心里有些惋惜,好想去安抚安抚人家受伤的心灵,结果就听见了宁西侯世子的声音,“哎哟!哈哈哈哈!这不是张家老二嘛?怎么滴?又被亲大哥给撵啦?哈哈哈!”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欠揍,陈郄一行从主人到客人,从主子到仆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而怂下去的巨门侯世子活像瞬间打了鸡血一样,挣扎着高昂着脖子,转过头来朝着宁西侯世子的方向就骂:“段大!你一个好吃懒做的废物!还有脸说谁呢!” 要不说段如玉才是真资格的流氓呢,换别人被这么骂早上去揍人了,也只有他嘻嘻一笑,靠在裴大郎身上,一脸得意,“是啊,我就好吃懒做,你咬我?” 是心态好,也是心太宽,这嘴皮子再利落的人,遇见破罐子破摔,连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也得堵心不已。 最后逼得巨门侯世子放了大招,“呸,也当谁都是你这般不要脸!就等着你家老二夺你的爵吧!” 这说得太明目张胆了,陈郄觉得更尴尬了,想着还好段家老二不在这,不然依着这些古代高门大户都要脸的德行,会不会当场自尽以表真心啊? 陈郄没见过段家老二,不知道段家老二是什么样的人,不过这想法要是被宁西侯世子知道了,保准得嘲笑陈郄想得太美。 被人骂要被夺爵的宁西侯世子有一瞬的沉默,随后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唉,你叫他来夺啊!我等着呢!” 宁西侯世子再嘻嘻一笑,“我知道他可羡慕死你了,恨不得跟你换了呢。嘻嘻。” 巨门侯世子的话再远远传来,“换我有你这样的大哥,我也想跟人换!” 第051章 谋算 当陈郄带着傅家表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京城里已经传开了她赢了宁西侯世子十八间铺子的事情。 等着到家里,宁西侯世子就拿着十八间铺子的地契与铺子里各人的卖身契来了。 陈郄亲自点了数目,发现对了,才笑眯眯拍了宁西侯世子的肩膀,“世子啊,愿赌服输啊!” 宁西侯世子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个,满脑子想的是,“哎,陈姑娘!就昨天露那一手,教教我呗!” 任谁也想不到,陈郄一个阁中姑娘会赌技了得,三颗色子玩得是溜溜转,比赌场里的老赌鬼还利落。 宁西侯世子号称‘黄赌毒’一身,才发现自己的赌在陈郄面前完全都不够看,不得不甘拜下风,因此就有了拜师之念。 陈郄可没兴趣教人学坏,翻了个白眼道:“世子这会儿再不回去,等被人抓回去的时候,少不得就更倒霉了。” 宁西侯府的女主子是不会把段世子怎么样的,不过侯爷可就难说了,换自家有这么个败家玩意儿,也是被自己打死的命。 因着计划,宁西侯世子摸了摸鼻子,也只得要走。 临走前,陈郄倒是多说了两句,“想来世子这下回去,侯夫人少不得要责怪一二了,等着侯爷回去……世子还是先把侯爷常用的人打点好才是,这打死不可能,要是打残了,这不全亏了?” 要段世子这会儿被打残了,这世子位也别要了,借着身有残疾将世子位给段家老二,这可是上天送来的借口。 宁西侯世子神色微凝,看着周围也没旁人,就忍不住道:“你说的可容易,我爹身边的人哪是可收买的?” 陈郄眯着眼看他,“那你信不信,你那继母收买得了?就等着你被收拾,最好是把腰打折了,一辈子都没别的指望!” 宁西侯世子听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你可别哄我!” “我们一条船上的人,哄你做什么?”陈郄横了他一眼,“好歹在你继母手里活到二十岁了,怎么就半个成算都没有?” 宁西侯世子摸了摸鼻子,“她一向对我还是不错的,也不像别家那样手段粗暴。” 不过是在合适的时候,轻轻推上一手,半点不留痕迹的,就把想做的事情做了,任谁也说不出她的不好来。 把段世子打残了,然后谋划世子位这种事,当然只是陈郄的认为,要她代入宁西侯夫人的位置,少不得就会这么干。 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到底是对这位侯夫人连面都没见过,陈郄也琢磨不出这人能怎么做,能做的唯有把所有能被算计的路堵死。 “还有,你挨揍后要请的太医,还是请裴大人出手先预备着,旁的太医也好,郎中也好,他们开的药、要对你做什么,一概不允。”陈郄离宁西侯世子远了些,又才道。 宁西侯世子许久都不曾说话,最后道:“其实我们相识也不过几日。” 陈郄笑着道:“可是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世子。” 宁西侯世子抓了抓头发,“我就想不明白,你们这些心眼到底是怎么长的。” 陈郄还嘴,“我也不知道世子是怎么长的呢。” 宁西侯世子顿时无语了,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那你干脆就给我出个主意,怎么收买我爹的管事吧。我就懒得想了,反正也想不到。” 陈郄也蹲下了身,“世子,人生在世,唯不过名与利。” 这一点宁西侯世子是明白的,“家里几个管事都忠心于我爹,要说银钱上,我爹也没少过他们,可不是用银子可以收买。” 陈郄点头,大户人家大多如此,“那么这个忠字,世子以为是什么?” “是什么?”宁西侯世子道。 陈郄顿时有些可怜裴大郎了,这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跟宁西侯世子交好,给人一路擦屁股啊。 “不要利自然就是名了!”陈郄咬牙道。 宁西侯世子不明白,“他们跟着我爹,一个下人,能图什么名?” “世子啊,”陈郄有些服气了,“你可知名利之上还有一物?” 宁西侯世子到底也不是笨人,一下子反应过来,“权势?” 陈郄松了口气,“世子要知道,外头的老百姓,看着是良民自由身,实际上还不如一大家奴?你问他们图什么名?他们图的名就是一个忠字,这个忠字能为他们带来利,也能为他们带来主子的信任,而主子的信任就能予他们权势。就好似朝廷,越得皇帝重视的,手中权势有越重。可他们又是靠什么得到的权势,又是靠什么得到皇帝的重视?” 名与利,宁西侯世子在心中咀嚼,其实道理他都懂,可是,“到底要怎么收买?我手里也没权势啊!” 陈郄有点想哭了,“你动动脑子要死?” “想不出来嘛。”宁西侯世子无辜道。 陈郄扶额,想着时间也不早了,这又是个教不了的笨蛋,就直接道:“他们跟着你爹,以你爹为尊,你继母跟你在现下都得靠边站。假如你继母要买通他们,会使用什么手段?” “什么手段?”宁西侯世子睁大了眼。 陈郄挎着脸道:“拿的自然是未来,日后你上位他们有什么好处,而你弟弟上位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他们现在忠心你爹,那是你家就你爹是老大,等换个老大了,准确的说是在换老大的时候他们想要哪种老大?” “有前程的!”宁西侯世子拍手道。 陈郄点了下头,“不过许以未来这种事,还是太远,毕竟你爹还年轻嘛,再生二十个儿子的精力都还有。” 宁西侯世子哈哈一笑,指着陈郄说不出话来。 陈郄可没空跟他扯淡,而是道:“所以,换我要是你继母,就会拿近一些的好处来收拢人,比如把他们的儿女安排在自己身边或者是自己儿女身边,证明自己是真心想要重用他们一家,能保证他们一家日后的富贵。又或者,愿意替他家放了卖身契,让他们一家子带着财富当了良民,到时候科举也好,从军也好,也愿意在其中提拔,这都是前程。” “等他们把事情办妥了,就算你爹终于舍得心疼你一回,要收拾人,被收拾的也不过是最底下那一层,可拿捏那一层人,会有多难?这世道最重的就是香火,只要拿住他们妻儿,有什么事不成?而不在乎自己妻儿的人,他们也不会用。最后就算是你爹知道是有人的算计,在失去了一个儿子后,为了爵位的传承,他会怎么选?何况你还不如你弟弟多了去了?”陈郄勾着嘴角,将这些可能出现的事情,一个点一个点的点明给了宁西侯世子看。 宁西侯世子的脸色有些不好,任谁这么□□裸的说要这般那般算计你,你还无法回击,心情都不可能好。 “那我当如何?”宁西侯世子有些麻木道。 陈郄自然是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才会讲这些说出来,“示弱。” “示弱?”宁西侯世子看向陈郄。 陈郄点着木质的地面,道:“能跟着你父亲的,必然会是老人,要非身份所限,你叫一声叔叔伯父也不为过。” 事实上宁西侯世子爷因为太败家,常常被亲爹揍,跟着自己亲爹身边的人嘴甜得不得了,倒也真是不管不顾叫某叔、某伯的。 “怎么个示弱法?”宁西侯世子顿时摩拳擦掌起来。 陈郄蹲了半天腿麻了,也跟着盘腿坐下,道:“去哭啊,哪家孩子惹祸了不去找能劝得住要收拾自己人的人?好歹看着你长大,也有些许感情在,把自己哭得越惨越好!” 这个宁西侯世子觉得不难,顿时就笑起来了,“这事儿成!” 这还到哪里哪,陈郄又道:“也得哭自己亲娘死得早,身边没人扶持,这会儿连得用的人都全输出去了。” 连巨门侯世子都在胡说八道段家有夺爵之争,身处段家里管着事的人没道理不知道。 “还有呢?”宁西侯世子道。 陈郄偏头看他,“把他们儿子孙子的,全要到自己身边来,绑票知道不?把人绑在自己这条船上,对人家好点,也别总害人挨打。” 说到这,陈郄又想起一件事儿了,“就这回跟着你去山上的,要有那几家管事的儿子孙子的,全数先打发出去躲着。还有你裴大哥身边的,也全数打发出去,别的你想护也护不着了。” 想来除了这几个人,宁西侯世子身边怕也是别人的眼线,不如借此机会收拾了,也算是个震慑,且还给要拉拢的人留出位置来。 宁西侯世子听了,立即要走,陈郄又道:“还没完,你这会儿先去找裴大人,把我说的给他听,看他觉得合适不合适,要不合适的要改就改。还有,让裴大人暗地里见一见你家的管事,一个是你爹最喜欢用的,一个是掌管家中刑事的。见了人要说什么,做什么,你也不合适知道。” “成。”宁西侯世子对陈郄并没有太多的信任,然而陈郄让他再去找裴大郎商议一回,就立马让他心里信服了,想着不愧是裴大哥找的人,一看就是好人啊。 宁西侯世子一溜烟跑了,留下陈郄出了口气,“总不能让我四间铺面洗白啊。” 第052章 裴家 裴大郎听了宁西侯世子的话,心里惊讶陈郄想的这般倒是跟自己忧心相合,道:“你放心,早打点好了。” 宁西侯世子爷不问裴大郎找的谁,是怎么说的,只管道谢,“多谢裴大哥。” 裴大郎哼了一声,又道:“女人心眼是小了些,可这小也有小的好处,日后我若有事不在京城之时,你要遇到什么,可暗地里去找她拿主意,我瞧着也是个聪明人,她看着是没什么依仗,我才用了她,可真要出了大事儿,她身后还有傅家跟冯家,也是依仗。” 傅家是陈郄的舅家,陈郄现在要在京城里立足,还靠着傅家这是事实,要真出大事儿,就算陈郄姓陈,也得写出一个傅字,傅家不会看着陈郄不管。 “可冯家跟陈郄不是退婚了?陈家也滚出京城了,怎的两边关系还没完啊?”宁西侯世子惊讶道。 裴大郎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宁西侯世子,“傅家大房回京,三房又重新在京城立足,冯家跟陈郄只会有更好!当初跟王家的婚事,陈郄也并未与王奎圆房,闹不得两家都得重叙婚事!” 宁西侯世子失笑,“哈哈,还不如当初就硬娶了算了!” 裴大郎敲击着桌面,“此一时彼一时,能一样?” 那时候陈郄是处在什么位置,现在又处在什么位置;那时候陈家在哪,现在陈家在哪。这之间的差别大了去了。 牛教三道都知道转角,但宁西侯世子连牛都不如,裴大郎也懒得再教,“你留我这,先吃饱饭了再回去。” “啊?行。”宁西侯世子没多想,直接答应了。 裴大郎冷笑,“等回去挨打也有点力气,免得半道就被打死了。” 宁西侯世子才发现裴大郎是在挤兑自己,哈哈两声。 裴大郎随即就让人端了饭菜上来,跟宁西侯世子吃了一顿,才把人放回去。 宁西侯世子才走,裴大郎喝了口果汁还没吞下肚子,内院里的管事肖嬷嬷就来了,“小将军,郡主请您去后院一趟。” 肖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女官,年纪比裴大郎母亲还大,裴大郎点了点头,“好,劳烦嬷嬷告诉母亲,我随后就来。” 肖嬷嬷曲膝一礼,转身走了。 裴大郎把果汁喝完,也起身朝着后院而去。 裴大郎的母亲裴夫人出自先帝同父兄晋王府,乃是庶出,不过与一般人家嫡庶相争不同,裴夫人的生母只有一个女儿也没什么跟晋王妃好争的,但两妻妾确实是不太合,也跟争宠没多大干系,纯属是两人八字对不上,一道喝碗粥都能说吵起来。 但等着裴夫人出嫁前,晋王妃还是进宫放赖求着先皇后,如今的太后,给庶女求了一个郡主的身份。 也是晋王虽是长兄,但从来没争过帝位,且还死得早,这一家子就有些得先帝喜爱,不只给两个嫡出的侄儿都给了郡王位,裴夫人这庶出的姑娘也得了郡主位。 裴夫人升位郡主之后,嫁到裴家来,那时候裴将军还只是个小将,谁也想不到会有如今的地位。 不过裴夫人不管在什么时候,在裴家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裴大郎进了自己母亲的屋子,先给自己母亲请安,“儿给母亲请安了。” 裴夫人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裴大郎坐下了,裴夫人才道:“外面传的消息,我也听到了,你是真打算用陈郄这个姑娘?” 别人不知道这十八间铺子是怎的回事,裴夫人作为裴大郎的母亲没道理不知道。 裴大郎把陈郄给宁西侯世子出了的主意说了出来,“倒是跟儿子想到一处去了,是个聪明人,且还算热心。日后若儿子有力所不及之处,有另外一个人帮扶着,儿子也放心一些。” “唔。”裴夫人点头,“当初他大舅对你父亲有救命之恩,他大舅唯一放不下的也不过这个外甥,你理当帮扶。” 其实宁西侯世子外家本不弱,其外祖父镇北侯当年乃是守关大将,官至二品,武功不少,颇得先帝看重。 后来老镇北侯战死沙场,不说是当时军情危急,就是老镇北侯续娶的夫人性情柔弱,教养出来的儿女皆不出息,才新婚的镇北侯世子,也就是宁西侯世子的嫡亲舅舅,为了家中门楣不倒,不得不一边接了镇北侯的爵位,一边往边关里去掌控大局。 这一去,就是三年,跟敌人的战事,自然是以本朝胜利而告终,然而新的北镇侯也在最后一战里跟敌方首领同归于尽。 如此,镇北侯府的爵位就落在了继母子的身上。 要说别家为了爵位嫡出庶出,原配子继母子的闹得都跟乌鸡眼儿似的,也唯有镇北侯家,老夫人是继室,却是个没心眼的,心地软得要死,教出的儿女都软得不像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不成器的顶了爵位,也就只有个爵位了,自个儿败家都败得哗啦啦的,后院里乱七八糟得很,也别说给宁西侯世子撑腰。 本原来新晋的镇北侯夫人也算是个厉害角色,要说镇北侯府要她掌家,也不至于此。 奈何老夫人没个成算,旁人看着那新出炉的镇北侯夫人诰命心动不已,几哄着就把自己遭瘟的女儿嫁给了再新的镇北侯。 又一个热腾腾的镇北侯夫人出炉,自然是要跟原来的大嫂□□。 宁西侯世子先大舅母有本事,可也有血性,几次被下面没脸没皮的弟媳挤兑,本跟宁西侯世子舅舅感情好愿意守好镇北侯府的也不愿意守了,本就不是一个娘生的,也不再管他们死活,自个儿干脆回娘家再嫁了。 因嫁的是个文官,这些年一直在外放为官,已经许多年未见,娘家也不再跟镇北侯有往来,就是跟宁西侯世子也不搭理,唯有点面上情。 就裴大郎打听出来,也还是先大舅母还有情义在,每每写信回娘家,要娘家多少看顾着宁西侯世子一点,这才有的面上情。 宁西侯世子舅舅对裴大将军的救命之恩,也就在那三年的战事里,否则裴大郎如何想搭理这个傻白甜,早气都气死了。 “母亲可是寻到好的人选了?”裴大郎又问道。 说的是宁西侯世子的婚事,要他能找个厉害的媳妇回家,他们这些不好插手人家事的外人也轻松不少。 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 裴夫人怒目,“他外家在往下走,人家娘家在往上走,谁愿意把自家女儿嫁进这坑里来?他那弟弟倒是吃香,这不人家还拿乔着不定下呢!我瞧着,宫里有两个公主已经十二三了,把自个儿儿子送进宫,少不得在打这个主意!” 裴大郎沉默,裴夫人又继续道:“你也不想想,人家精心□□出来的姑娘是拿来联姻的,是为了给自家捞好处的,他自个儿不成器,就算扶着他得了那爵位,一个空爵头,人家能从里头拿到什么好处?要身份不如的,再厉害又如何,娘家不行,谁压得住那一屋子的牛鬼神蛇?要我说,倒不如不要那世子位,直接找亲爹多分点银子是真。” 裴夫人说的句句是真,宁西侯世子要真这么选,这日子过得也舒坦了,他那老子就是为了点面子,在分家的时候少不得也要多分一点半点的。 可真要这么选了,裴大郎看着自己母亲道:“娘,自古嫡出太子退位让贤有几个是好好活着的?” 活着就是个靶子,活着对新皇帝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哪天要自己或者自己儿子有点问题了,少不得就有人要拿皇位原本该是谁的来说事儿。 这换到宁西侯府也是一样的道理,皇位、爵位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情,而关系到几代人的恩荣,宁西侯府继夫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仁心的人。 “他是世子,他继母算计他还得忌惮两分,要真连世子都不是了,京城里还有谁再关注他,等几年没消息出来了,要算计岂不轻而易举?”裴大郎揉着眉心道。 也是宁西侯世子继母面上做得太好,但这好出来的结果太令人警惕,让裴大郎不敢相信段如玉要让出世子位后会有好下场,就从她之前有替宁西侯世子选过一门婚事也看得出来真正为人如何。 打蛇不死,反被烧身,这道理大家都懂了,才让裴大郎格外的不敢让宁西侯世子放弃本该就是他的东西。 裴夫人也是感激段如玉舅舅对自己丈夫的救命之恩的,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帮着自己儿子护着这个人,“可他爹还好好的,这日后的日子还长着,这暗地里要争多少年去?” 就宁西侯又不上战场,要活到七老八十,段如玉说不得连孙子也都有了,而他们这些外人,又要如何能在几十年里,处处都能护着宁西侯世子。 老虎都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 裴夫人是真不觉得他们一家子能有这般的本事,“唉,要他娘当初争气些,生个双胎下来,要是有个姑娘,往宫里一送,咱们运作运作,封个妃子生个皇子,他日子倒也不难了。” “所以我才让娘多替他操操心,好歹也娶个能干的媳妇进门嘛。”裴大郎赔笑道。 有个厉害媳妇进门,他们能轻松一半,说不得还能谋算其他的事情,化被动为主动。可奈何,京城里,自己厉害的,家世厉害的,就没一个能看得上宁西侯世子。 也是苦了裴夫人了,她为这事儿也头疼几年了,“再等等看吧,万一哪个公主、郡主的瞎眼了呢,就权当养个小白脸了。” 裴大郎:…… 第053章 登门入室 宁西侯世子不知道裴大郎找自家管事说过什么话,一回家就跑去见了段侯爷最得用的官家,杨生。 杨管家从年纪上算比段侯爷还要大上两岁,是当年先侯夫人挑给段侯爷的人,从七岁到现在,也快四十年了,做事稳妥,人也比较端正。 段世子一见到人,也不说别的,先把人大腿给抱住了,随口眼睛一眨,眼泪就开始往下掉,声音也可怜兮兮起来,“杨伯伯救命!” 杨管家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主子抱住了自己的腿,也挣扎不得,只得抬头望着天叹气。 人都是偏向弱者的,宁西侯世子出生就没了母亲,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他这个当管家的看得比谁都明白。 早年继夫人才进门,要靠着带好孩子来讨侯爷看重,对世子自然不差,做什么都亲力亲为,由此得了侯爷的心了。 也不过半年,不到一年的时间,继夫人有了身孕,更是把戏码做足了,怀着孕也辛苦带着世子。 那时世子正是在学走路说话的时候,不可能听得懂人话,最是难缠不过,换哪家孩子在这个年纪都是这般,小世子不过几回不小心碰到了继夫人,就让侯爷看出了继夫人有孕照顾孩子的危险,便决定让人把世子隔离了出去,只派着几个丫鬟婆子照看。 自此后,继夫人专心奶着段二郎整整有一年半,再有空管世子之时,世子已经三四岁,在几个丫鬟婆子的娇惯下,性子就已经不行了。 这时候继夫人再把人接回自己院子,依旧让原先的丫鬟婆子养了三年,后寻了个错处打发了些人,然后世子就被放在了外院。 当年先夫人带来的人,在继夫人进门后,最得用的也不过一两年的时日,就被从各个位置排挤了开去,在外院里世子身边真正管事的却是继夫人的人。 当然,继夫人怎么养继子,他一个当下人的管不着,毕竟连段侯爷也没说什么,他能做的也无非是在段世子惹祸的时候帮一帮,拦一拦,而世子也因此与他关系更为亲密。 也不说他感情上偏向世子,就想着裴大郎之前找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杨管家也知道,这事儿他也得管了。 如裴大郎说言,如果让段二郎真的争到了爵位,日后继夫人自己带来的人,段二郎日后娶妻会带来的人,这个家里他们这些老人和他们的儿女能被重用的可能有多大,能坐在什么位置上? 而世子外家靠不住,生母的人得用的早已离散,就算日后娶妻会掌管内院,而管着外院,管着库房,管着账房,坐在这些最重要位置上的仆人,又会是谁? 想着自己的儿孙,也寻不出读书的料子,就是放良又哪比得过在侯府里当着管事攒得了家当过得好日子。 而要留在府里,自然就要谋划了。 杨管家弯下腰,拍了拍宁西侯世子的头,一张老脸也是愁苦,“世子啊,你怎的就这么糊涂啊!你是跟着裴家大郎的,怎的也把铺子全输光了!你叫我这当下人的怎的救你啊!你说!” 就算不是自己亲儿子,杨管家这句句都是心里话,可愁得要人命了,要他亲儿子,也得被气得打死算了。 可宁西侯世子的回答又差点要了杨管家的老命,“这赌有朝阳观少观主做见证人,裴大哥这不是也没法嘛。” 杨管家气得拍胸口,“那你怎的就想起赌了?往日里跟着几个公子哥儿还不够,跟一个姑娘家家的赌什么赌?” 要不是朝阳观的少观主自个儿也有不少产业,还没花销的,杨管家都得怀疑是朝阳观少观主跟那姓陈的姑娘做局来哄骗自家世子了。 而被怀疑跟人联手做局的陈郄此刻,看着眼前的三个道士,有些无言以对。 会试即将结束,她忙着书斋开业的事情,就听见看门的进来说有几个道士找上门了。 陈郄心里正心虚着呢,毕竟宁西侯世子这事儿做得有些粗糙,闹不准朝阳观人品如何,生怕那个沉默寡言的少观主反卦,这戏就不好唱了。 等去门口见了人,确定了是朝阳观的三人,心里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跟她熟悉一些的无为就笑眯眯地开口了,“陈姑娘。” 压下心底的诸多想法,陈郄嘴角抽了抽,还是回道:“道长上门,可是有事?” 无为甩了甩那一柄马尾巴毛,道:“我们少观主算出姑娘将有难在身,所以前来解厄。” 也无非是西宁侯世子那十八间铺子,陈郄也笑着道:“那少观主就该去裴家才是。” 裴家大郎好歹是个靠谱的,跟着宁西侯世子都让人把裤底都输了,就是宁西侯要找麻烦,也是先找裴家大郎的晦气嘛。 另一边的素节也一笑,“哎呀,陈姑娘你是不知道,裴家主母乃是皇朝郡主,上面还有两个郡王哥哥,裴家家主乃是镇守边关的二品大将,手握十万大军。俗话说得好,柿子捡软的捏……” 后面的,你懂的,素节朝着陈郄挤挤眼。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陈郄面无表情的想。 无为见陈郄没动,嘴唇一动,轻声道:“陈姑娘,我们少观主自幼与西宁侯世子及裴家大郎交好,此事几方联手,必然是要做圆满的。” 陈郄无话可说了,两边关系自然是好的,不然宁西侯世子也不会每年都去朝阳观给自己老子找生辰礼了。 不过是否真好的那一步,想着裴大郎敢请这一位来当证人当也是好,陈郄便让开了一条道:“那几位道长请。” 几人跟着陈郄往院子里走,陈郄就问道:“此回几位道长来,打算在山下留几日?” 无为道:“至少也要将此事解决为好。” 陈郄点头表示明白,“那几位是打算住在?” 素节插嘴道:“自然是贵府上将就了,不然要被人找麻烦上门,远了咱们少观主也来不及救场啊!” 陈郄眼皮跳了跳,想着这事儿也不好跟傅三爷这脑子比较简单的说,还不知当如何为好,回头得跟傅家表妹勾兑好了才行。 傅家表妹比自家老爹先回家里来,毕竟她对翡翠也没那么热情。 然后知道朝阳观三道士上门的事情,就寻了陈郄道:“姐姐是如何想的?” 陈郄眼皮一抬,“我找人给裴家带了信,之前裴大人就回了信来,我还能怎么想啊?把人当神仙供着就好了。” 傅家表妹就道:“有这么尊神坐着也好,反正只要不要斗法在我们姐妹身上就好。” 想到这一点,陈郄也嘻嘻笑,“可不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让他们自个儿斗去。” “不过,倒不知道该把人安置在哪。”陈郄愁得也是这一出。 她本是跟傅三爷和傅家表妹分开住的,傅三爷父女一个宅院,她自己一个宅院,这会儿来了三个道士了。 说是把人安置在傅三爷那,可院子没多大,住三个客人又怕挤了,要住在自己的外院,陈郄可以想象傅嬷嬷会怎么在她耳朵边上轰炸。 傅家表妹也不过略一想,就出了主意,“姐姐跟我一个院子,把这边外院子留给他们不就好了?也免得有人说闲话。” 这倒是个好主意,唯一不好的陈郄其实不太喜欢跟人合住,但想着约莫是住不了多久的,也就点了点头,“行。” 只是陈郄也万想不到,人家不愿意住外院,人家看中她住的内院了。 “内院是女眷居住之处,这不太好吧?”傅家表妹微冷了脸道,也没想到人家连内院都要霸占了。 素节嘟着嘴,指着外院的围墙,“你们自己瞧瞧,这院墙才多高?这离外面市集有多近?还有外院住了这么多人,我们少观主怎么住在这?安全不安全啊?” 陈郄斜眼看着素节没说话,意思极为明显,不住这难道去住女人的香闺? 无为此时才出口,“陈姑娘,也是我等一行冒昧。只是少观主下山的消息,许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去,到时候人来人往的,就算陈姑娘搬去了隔壁傅家姑娘处,要内院空着,也怕有人会胡说八道。倒不如劳烦姑娘把整个院子让出来,我等也必然给足租赁银子。”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可人家就是来当自己保命符的,让出院子是应该的,且还哪能收银子。 其实陈郄也不是过分霸道的性子,就是有些顾忌她移栽的那株长生天,名字起得怪怪的,可听这少观主所言,只怕天下少有,偏生她这株长得还比朝阳观的要好,想来也值不少银子,要被人讨去,可得心疼。 陈郄看了少观主一眼,这寡妇脸面无表情在那站着,活像多说一个字就得丧气一般。 “行吧。”陈郄有些沮丧道。 人都带进门了,也别小气了,想着要道观里能跟她做点翡翠的买卖,那株树就期盼这人要点脸,可千万别想找自己买还是送的。 天下唯一的东西,怎么看也得留在自己手里,才能显出格调与身份地位来。 陈郄先叫了傅嬷嬷让人把自己睡得屋子收拾了,铺上新的用具。 等收拾好之后,无为跟素节立即欢欢喜喜的去提包袱了,其实也就两个背包,也不知道堂堂一个少观主,怎的出行就这般简单。 陈郄带着人往自己住的内院里走,内外院也就一道门相隔,不到一百两银子买下来的一内一外院子,又哪有多大,不过几步之遥。 等着人一进去,寡妇脸还没说话,叫素节的就先惊讶起来,“长生天?” 陈郄走在前面,不好回头看,暗地里咒死素节这大喇叭了,看见了就看见了,就不能闭嘴么。 结果无为上前两步来,跟陈郄道:“这树是修剪过的罢?瞧着长得也茂盛。” 陈郄不得不道:“本是我未嫁前院中之树,因喜爱特意移植了过来,之前不好搬动,便修剪了些枝丫。” 无为围着树转了两圈看够了,边转边点头,然后跟与少观主道:“少主,我跟素节先收拾屋子了。” 素节也跑上前来绕着树走了两圈,嘴里还啧啧称奇。 陈郄一下子就觉得不好啦,这日子没法过了,跟人家生意还没谈呢,眼瞅着自家的宝贝就要易主了。 不过寡妇脸好像猜中了陈郄的想法,坐在石凳上等着屋子里的人收拾,缓声道:“也是此树与姑娘有缘。” 陈郄露出一个笑,“谢谢。”你知道就好。 寡妇脸也不再说这个了,而是板着脸,一脸正经道:“我姓刘,名喜玉,姑娘可叫我喜玉。” 陈郄下意识多嘴,“哪个喜,哪个玉?” “欢喜之喜,玉石之玉。”寡妇脸说完就再也没吭声了。 第054章 开业 宁西侯世子的挨揍,基本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挨揍第二天,就有人给陈郄送了信儿来了,被打了三十板子,最狠的是亲爹揍的那几板,最后好歹也还剩几口气。 不过陈郄暂时没兴趣关注这个,也不能派下人去宁西侯府周围打听后续发展,不然要被抓到就得不偿失了。 再者她还得操心书斋开业,怕盛况不及,连自家院子里个少观主都没空搭理。 主要是为了给书斋开业助威,傅三爷厚着脸皮找傅家大爷去请了两个大家来,一个擅字,一个擅画,为的就是吸引读书人。 这会儿陈郄也忙着要去看着,要有什么意外,也好现场就能弥补。 等出门得见少观主一行三人,陈郄顺带打了招呼,“少观主打算出门走走?” 虽然人家说他叫刘喜玉了,可好歹也是个道长,叫名字总觉得多少有些不妥当,也有点尴尬,毕竟也不是多熟悉,陈郄也就还是少观主少观主的叫着。 再一看还是一张冷冷清清的脸,怎样都亲近不起来嘛,还不如跟他两个伺候的打交道呢,陈郄暗搓搓的想。 然后伺候人的无为就上前来搭了话了,“听说陈姑娘的书斋今日开门大喜,我们少观主正打算一道前去看个热闹。” 陈郄想我这是跟红尘里滚滚的人做生意的,你几个当道士的去凑什么热闹啊,还有你们三个没有马车难道还要现在去租么。 “那我先让人给几位租一辆马车过来?”陈郄心里吐着槽面上带着微笑问。 有个道士去撑场面也好,虽然是勋贵人家出身,可这不六根清净了嘛,也是这时代,读书人信道的多,估计是不愁吃穿就想着要长生了,而普通老百姓就更信佛,觉得人生就是苦难是磨砺,指望着因果福报啥的。 也好在这位置离马车行不算近,但也不算远,让小厮跑着去,也就半个时辰就有了来回。 陈郄跟傅家表妹坐的是牛车,速度本就不及马车,自然落在了马车后面。 傅家表妹坐在牛车里跟陈郄叽咕,“听说朝阳观老观主棋艺了得,少观主也不差,这要能请他在棋室上面提个字,也是赚了啊!” 跟着陈郄日夜相处久了,就傅家表妹也遇事儿就想着捞好处了,这摆在眼前的好处要捞不着,那简直就在割肉。 陈郄的信息源还是不够,每天要忙的事情也很多,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知道得也少,这会儿听说了,也高兴起来,“还有这本事啊?我还当他天天在道观里念经呢。” 傅家表妹捂嘴笑,“出身大家,琴棋书画自然要样样精通,不然就是跟那些道友论道,要学识不够,又如何能服人。” 要这样陈郄就有些佩服了,她家有钱,可她爱学的就不多,音乐方面人家孩子学钢琴她学的是架子鼓,棋艺跟着人学得一般,写字还好一点,画就更别提了,也基本上就只有那么点基础在那。 像刘喜玉这般,估摸着就是他祖父一边当道士,一边亲自教导,可比现代的私立贵族学校还厉害,直接一对一的帝国顶层贵族教育。 也如傅家表妹所言,他们一行才到了书斋门外,姓刘的一下马车,没几秒钟,有人一声青玉道长,立即就轰动起来。 陈郄跟傅家表妹也亏得有几个下人跟着,把她们两人围了个圈儿,才堪堪没被拥挤的人流挤散,就是旁观的老百姓都往里头挤。 也不用傅家表妹解释了,周边人自己都在兴奋的讨论,“青玉道长可是极少出山!此回下山也不知为了何事!” “也不知道能不能跟青玉道长说上两句!” 陈郄木着脸,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凑上来,在心里骂娘,这厮人气比她的书斋大了,她开业这场子还怎么搞! 好在不一会儿,就又有消息传来了,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口头传话,“青玉道长说是要给书斋里的棋室题字呢!” “嘿嘿!青玉道长可是冲霄道人亲自教导出来的,据说棋艺不俗,少有人能及!” 随后又是一阵波动,“哎哟!周大家说是要与青玉道长对弈一场!” “周大家可也是棋艺高手!也不知几胜制?这两位大家出手,一局只怕最少也都要几日输赢吧!” 陈郄在那听着,想着冲霄道人是什么鬼道号,为什么要取得这么奇葩。 但总的来说,今日的开业还是做得十分成功,周大家算是本朝书法七大家之一,在棋艺上也十分有造诣,排名能算到前十五。 又有擅画的铁大家在,虽然结果和陈郄预想的不一样,但总的来说,被取名叫翠玉斋的书斋名号一下子就传遍京城了。 而因为几位大家的缘故,京城里有些名望的士人纷纷往书斋这方向赶。 陈郄也趁此机会,依旧让才出了贡院还没放榜的士子们能在其中题字、书画,延长了比赛时间为三天,又拿一日来请人评比。 总之,这一天过得是热热闹闹,陈郄还添了两个管事,几个下人去帮忙,才应酬过来,而增添的茶水钱、点心钱,手里的银子也哗啦啦的出去了。 到晌午后,刘喜玉与周大家的对弈也还没有结果,然两人约莫都是饿了肚子了,才决定封盘明日再战。 如此,喧嚣的人群才渐渐散去,也还是有许多‘脑残粉’不愿意离开,得亲自看着偶像走才算。 陈郄坐在牛车前,也终于看到了巨门侯府的两个公子,倒都是人模人样的,小的那个方才十三四岁,看着也跟巨门侯世子一般脾性,眼睛盯着刘喜玉就放光一样。 这事儿传到散朝的宁西侯耳朵里,昨天才把亲儿子揍了一顿的人,脸上神色未明。 杨管事试探着道:“老爷,老奴瞧着,这别是他们在给世子爷下套吧?” 宁西侯冷哼,“有裴家大郎陪着,下什么套?刘喜玉这是在做给我看呢!” 既然刘喜玉是见证人,自然就要保证这个见证有效,那么就不会允许那场赌约有意外发生,他去翠玉斋,就是这个意思。 宁西侯想明白这一点,心里是十分不高兴的,又给杨管事道:“叫夫人明日去裴府一趟。” 继夫人去了,能得什么实话回来,杨管事道:“老爷,这只怕有些不妥。” “怎的?”对于自幼跟着自己的仆人,也算是自己左臂右膀,宁西侯的态度倒也还算好,愿意听之一二。 也是有这样的底气,杨管事才敢开口,“海宁郡主性情高傲,脾气素来霸道,又极为护短,此事要夫人真上门去,只怕也落不了好,反而伤了自家颜面。” 皇家郡主嘛,从女子的地位上来说,仅次于公主,有自己的郡主府,就度量和驸马家族的关系亲近而看住在哪,裴大郎之母海宁郡主与裴大将军感情好,又嫁的长房,因此便住在裴家,顺带管着裴家中馈。 这样一个身份脾性不小的人,可不会因为继夫人的娘家渐得皇帝重用便愿意给人好脸,皇室中人,即便是个庶出的,辈分摆在那,与当今同辈,当今也要叫一声堂妹,又凭何给一个要找自己儿子麻烦的臣子妻好态度。 “所以,老奴以为,倒不如将裴家大郎私下里约在茶楼一聚,裴家大郎与世子交好,侯爷好歹也算长辈,有些话倒也好说了。”杨管事将心底琢磨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便垂头不语。 裴大郎他娘是郡主,带着皇家血统,可裴大郎却只是裴家人,且官职也不过四品,在宁西侯面前,是摆不起谱的。 宁西侯沉吟了半晌,“也好。替我将帖子送去将军府,就约在翠玉斋见面。” 这是顺带跟傅家也要走动了,杨管家郑重应是,转身离开,心里也松了口气。 宁西侯的想法陈郄并不知晓,因今日之热闹已超出自己所料,傅三爷十分高兴,在回家之时,也就顺带着来拜访了刘喜玉。 回头跟陈郄和自己女儿吃饭,就跟陈郄道:“这事儿做得好,那院子就是长久让刘国公住也是应该的。” “国公?”陈郄睁大了眼。 傅三爷正晕了一口酒,见陈郄那神情,就道:“老刘国公一心修仙,在刘国公七岁时就把把爵位传给他了,那时候先帝还在,朝野上虽有人反对,但先帝执意,这事儿也成了。” 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虽然巨门侯世子对刘喜玉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又叫着老观主为外祖父,让她以为刘喜玉是巨门侯府的人,不过在昨日刘喜玉说他姓刘之时,她就该想到这一点。 七岁就当上了国公,旁人多觉得刘喜玉是占了天大的便宜,陈郄却觉得,刘喜玉有些可怜了,就算当着国公也没用,还是得在山里当个苦命的山娃子,“那国公府谁在管?” 傅三爷吞了口中的酒,慢吞吞道:“国公府也有下人在,当然由可信的心腹打理。” 也不再说刘喜玉,傅三爷对陈郄跟自己女儿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是欢喜的,“你们姐妹住一道也好,夜里没事儿也能说些体己话,之前在老家,你妹妹就每天呆在我身边,连个交好的都没有,可是愁死我啦!” 傅三爷也算是个好父亲,还担心自己女儿没有同龄好友,完全不自觉傅家表妹跟着他不愿意跟别的小朋友玩儿,那是因为怕一个没注意,一家子老老小小主子仆人的,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傅家表妹见自家老爹说自己孤单到没朋友,只管翻了几个白眼,“也是有几个好友的。” “一年在一起玩得少嘛。”傅三爷立马弥补。 傅家表妹才哼了一声,不打算再跟自己亲爹争这个问题了。 第055章 我做得了主 第二日的翠玉斋还没开门,门口就聚集了许多人,且还有闻讯而来的贫寒学子,腰上还挂着装有干粮的布袋。 陈郄见状,又回头让人照昨日那般准备,茶水、点心皆不能少了,没来得及还的茶具也不用还了。 等着大门一开,士子们一涌而上,还有年小的差点被踩着,被陈郄瞧见了,少不得又得叫人回西城去再叫几个人过来,好维护好秩序,可千万别造成踩踏事件。 如此,才放心下来。 周大家与刘喜玉的对弈继续,因巨门侯世子与其弟拦着,棋室不好人太多打扰下棋的两人,今日竟有人直接在门前摆了磁盘,一步一步的将两方的盘复出来,好由更多的人观看,更有人借了一凳子,直接在上面画起两人这一局的棋谱来。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陈郄又下令下去,但凡遇见这种情况,就当满足他们的需求,免费提供桌椅、笔墨纸砚。 如此,也不过开业一日半,翠玉斋的名声便打了出去,开书斋的人名声不算好,但做事妥帖,有高人坐镇,自也是名望的筹码。 只是陈郄没想到,宁西侯会在今日来凑热闹。 “包间?”陈郄一笑,“只怕未来十天都没有。” 自然有人将话带给段家的下人,翠玉斋人潮汹涌,这要说陈郄是借口都不可能。 也的的确确除了开业要占据的四日,后面六日的茶室都包出去了,而棋室因两大家的对决,才一直未动。 阅览室中书本不多,方不过二十四,今日就已有贫寒学子不愿凑那热闹,在闹市中开始誊抄书籍为营生了。 宁西侯被拒绝,在段家也瞒不过有些人去。 宁西侯夫人自然比在衙门里做事的宁西侯要更早得到消息,来与她说此事的是身边得用的乐妈妈,前来还有一件事禀告,“那十几间铺子的管事,如今都想来求夫人,想夫人给一条明路呢。” 知道面前的人是收了人家好处,宁西侯夫人眉头一挑,“打世子满十四,我便将他母亲嫁妆还给他,图的是什么?图的也不过是个一清二楚,我便是当了继母,嫁妆不如他母亲,也不会贪慕前头的半点东西。如今乐嬷嬷你跑来跟我说这些,这是想把我往火架子上烤?” 宁西侯夫人当初当了继室,当然是娘家还不够好,嫁给宁西侯当继室也算是高攀,嫁妆自然也比不得先头的,可她嫁妆也不低,银子多到了一定程度,比如五万跟十万,其实是没多大差别的,她连自己的都花销不完,自然也不会去伸手要别人的。 更何况她图谋的更多,宁西侯世子生母的嫁妆,在她眼里算是心动,但也谈不上会出手,拿给世子,那也是要他败掉的,而不是给他羽翼。 如今世子的羽翼一个一个的被自己丢掉,最后也不过只剩下裴家这条人脉了,在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去躺这浑水? “我知道你收了别人的好处才来给人说好话,只是我身边,从来都不留自作主张的人!”宁西侯夫人轻声道。 这是个性情柔和的女人,外人瞧见的也多是慈悲,然而也只有身边一直伺候的人才知道,在那些微笑里的刀剑风霜。 西宁侯夫人在搁下茶杯的瞬间,跟着人半辈子的乐嬷嬷靠着直觉立即跪了下去,磕头告饶,“夫人息怒,老奴立即叫人将他们送来的东西还回去!” 也是得用了多年的人,西宁侯夫人面色稍解,道:“你是跟了我多年的人,也知道我的性子,是不会亏待身边人的。” 乐嬷嬷再叩头,“谢夫人。” 背后已汗流浃背,但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待得宁西侯回来,听管事的说起翠玉斋的拒绝,眉头微微一皱。 杨管事低声道:“后来老奴亲自去了一趟,因小刘国公与周大家的对弈,翠玉斋人满为患,就是十日后的,也有许多排着队了。高手对弈,许是一日,也许是十日,一月也有,这些人都冲着小刘国公跟周大家去的。” 宁西侯在屋子里走了两步,想了会儿,才道:“那就换一个地方吧。” 杨管家鞠躬应是,“不如在如意楼?” “嗯。” 这种消息,总是能传到陈郄这来的,传到她这来的还有哪十八间铺子的掌柜的去见宁西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后来嬷嬷又退了礼之事。 陈郄不觉得奇怪,宁西侯世子不懂事,但好歹也是爵位继承人,下面的人贪墨,当然也得自己找个靠山好防着被抓到的时候能脱身,这个靠山还要与段如玉不亲,甚至在敌对面。 这样,宁西侯继夫人就是个最好的选择,当然宁西侯继夫人不管愿不愿意管这档子闲事,她下面的人未必有这个毅力来拒绝这源源不断的好处,毕竟是差点掏空这么多间铺子的行为,手里不知道捏着多少银子,在行贿的时候自然就更舍得出手。 这事儿就是宁西侯继夫人不愿意管,但也乐见可成不是? 不过陈郄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暂时没有动那十八间铺子的意思,毕竟自己铺子的事情才比较重要。 也有人来找傅三爷身边的管事求指点的,陈郄也一概回话说最近太忙,没空管,让他们一切照旧。 一直到,第五日,傅家大夫人身边的嬷嬷来见了陈郄,说是夫人有事寻她。 这意思就是宁西侯在裴家碰了壁,然后去找自己大舅舅了。 男女有别,大舅舅不好说的话,可不得要大舅母来说。 陈郄坐着马车去了,也带着傅家表妹。 马车上,傅家大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嬷嬷忍不住开口道:“表姑娘,您这回可是惹了大事儿了。” “不就是赢着了几间铺子?”陈郄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老嬷嬷可愁人了,“这哪是十几间铺子,这是多少万两银子啊!人家大人这就找上门来了!” 陈郄笑着安抚道:“好啦,嬷嬷,没事儿。” “哪能没事儿?就是个输不起的,表姑娘何必跟他比!自己输了,也有脸上门来讨!”老嬷嬷偏心的当然还是陈郄,想着十几间铺子,表姑娘跟三房姑娘一人分一半,日后也是个依靠,日后自家夫人负担也轻一点,要输了就输得有骨气点嘛。 等见着傅家大夫人的时候,傅家大夫人脸色也不好,开口就是,“我瞧着你们两个没个人管着,是越来越野了!竟然在朝阳观里赌博!” 陈郄端着茶喝了一口,然后笑了,“大舅母说得严重了,观里少观主都当了见证人,想来以前也没少干,说不上玷污神佛。” 傅家大夫人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杯茶盖上下碰撞叮叮作响,“你说的什么胡话?” 陈郄立即端正了脸,“那我也与大舅母说句老实话,赌是对方要赌的,输也是他输的,地契是他心甘情愿送到我手里的。输赢乃兵家常事,愿赌服输,人一辈子好歹也得守个信字,输之后又来后悔,还拿长辈来压我,这就是宁西侯府的本事?” 道理是这么讲,可人人都讲道理,这世上早就没纷争了,傅家大夫人对上陈郄这性子也有些头疼,到底亲爹还在的,住也住的三房,要自家那个老三闹起来,自个儿闹不定还闹不下台来,那可是个败家成性的,便将语气放软了些,“就是赢了,你一个姑娘家,拿着这么多铺子做什么?也不想想你护不护得住,日后吃亏了怎么办?” 陈郄顿时就笑了,“不是还有舅母在嘛。” 作为大家长,就是个自我奉献型人格,最喜欢的就是多管闲事,之前一直她面前表现得独立的陈郄要靠上来,傅家大夫人心里冒出一股异样的满足来,就道:“人家爹人在兵部,生母娘家现在看着弱了,但要吃了亏,也有的是人愿意替他讨回来,就是他继母家,也还有个宫里的娘娘,生有皇子在。自你外祖父去后,我傅家如何跟人家相比?” 继母娘家还有个皇子……敢情宁西侯世子这把牌烂到这地步了,陈郄垂眼,似在思虑,随后抬头道:“舅母。我也不是无故想要那十八间铺子,只是我跟三舅舅一家是什么情况您也明白。几位舅舅早也分了家,三舅舅身无产业,妹妹再过几年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我不幸遇到了那样的爹,得了三舅舅相助脱离苦海,总是要报答一二。” “不管日后三妹妹成家,还是三舅舅再娶,想在京城里住一辈子,要花的银子就不少,就是娶了新三舅母进门,难道就要三舅舅也好去用三舅母的嫁妆?只怕哪家都没这样的规矩。还有三舅舅的喜好,也不是做什么坏事,也总是要拿银子来撑着的。这一笔一笔的,全都是银子。”陈郄坦然道。 也只有陈郄了,能这么坦白的把话说到这,傅家大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道:“你三舅舅再娶的事情,自然有我这当嫂子的操持,就是你们姐妹出嫁,大舅母也不是没有考虑,你怎的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傅家早已经分家,莫不是三房势弱就能厚着脸皮要长房的好处?大舅母心好,可我等也是要脸的人,做不来这等不要脸的事。家产败光了,千金散尽还复来,那也得是自己挣回来的!何况表兄表弟表哥表妹侄子侄女们,日后成婚生子出嫁就没有花银子的地方?大房又能与三房多少银子,三舅舅又要多少银子才够经营起喜欢的翡翠来?”陈郄接连问道。 “大舅母,我和三舅舅,还有表妹,都不想做拖累大房的人。此事,我也能做得了主。”陈郄最后收了气缓声道。 第056章 认义女 傅家大夫人沉默了许久,她以前觉得陈郄在傅家的时候,小小年纪便跟着公爹学得有些固执、孤高,心里也讨厌过她在公爹面前盖过了自己孩子的风光。 可到这个时候,又觉得能明白这孩子的想法了,她住在傅家五年,原来也从未觉得是理所当然过,就是如今也没想过要来占傅家的便宜,也知道傅家大房的困境,不想拖累大房,她也知晓报恩,别人给她两分的好处,也巴不得还上十分才好。 其实,这是个好孩子啊,傅家大夫人想。 “但这十八间铺子,到底收不得。”心疼过后,傅家大夫人不得不叹气。 陈郄可不这般认为,“大舅母也知道朝阳观少观主在三舅舅府上,他做了见证人,自然是要保证这笔交易成的,否则日后谁还敢再让他为证?” 朝阳观里老少观主的身份,傅家大夫人当然知道,也正因为是知道,所以才更不觉得这事儿不会有变数,“你还小,可知此非先朝,当今并不信神佛,佛家道家在当今眼里也都不过虚妄。相反,一个是每年会花掉许多国库银两毫无用处的国公府,一个是能用的侯府,不要说是陛下,就是你,你会如何选?” 陈郄想了想,道:“陛下会怎么想我不知道,可要是我,我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 “嗯?”傅家大夫人有些奇怪陈郄为何有这种想法。 陈郄口随心至,“吴国公乃是开国来的国公府,能保存至今,就足以证明刘家人一直恪守本分,没有招惹到皇室的地方。北城那么多勋贵之家,大多从军功立身,每到战事起,就有不少人血染沙场报君恩,这样的人也只是太平年间旁人看着没用而已。但对陛下而言,却是有大用的,不过是用的时日问题。所以勋贵们要拉拢,但也要敲打,这样早已经没了兵权的吴国公府就是最好的牌坊。也只有吴国公府,因年代久,又世袭罔替,坐着勋贵第一家的位置,让谁都放心,也能证明陛下对勋贵之心。” 你不捣乱,听我的,就给你和你的子子孙孙好日子过,一辈子不愁吃喝,就是纨绔点不务正业也不要紧,而消散的那三家国公府,自然就是给勋贵们看的教训,看看乱伸手,想乱要权的下场。 傅家大夫人听得脸色一变,暗想难道这就是公爹当初亲自带了五年带出来的成果,“你?” 陈郄一笑,“大舅母,我敢接下这摊子,也是想了许多的。十八间铺子,与我们当然是大数目,但对于拥有天下的帝王而言,又算得什么?” 一个手无权势的吴国公当然没有必要敲打,只管放置在那就好了,皇帝一年光后宫的脂粉开销都不知几何,养一个国公又算得了什么,反而是在朝中做事的宁西侯,他替皇帝做着事,皇帝赐予了他权势,也需要防着权势的野心,所以才需要敲打。 “要是我,才不会管这点子破事呢,这与朝廷有何干系,与天下苍生有何干系?无非是两个孩子不分轻重的赌一场而已,要得回去是他家本事,要不回去也是他家守信。名利总是占了一样的,也不算多吃亏。”陈郄又道。 “还有宁西侯夫人,她许是巴不得世子把家产败光,又如何甘愿宁西侯把铺子收回去?不然当初世子才十四,胡子都没长出来,他那继母何以就把他生母的那么一大笔嫁妆轻易交给了他。听闻侯夫人娘家并不弱,想来里面更有谋算的。宁西侯府自家家宅不宁,才出的这般祸事,可别怪我惦记!” 最后,陈郄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我是跟着三房住的,此事大舅与大舅母本就不用管,他们想如何就来见三舅舅就是。” 等着傅家表妹跟着陈郄出了傅家大房,小表妹眼角还红红的,都是被陈郄乱感动的。 等着上了马车,陈郄才摸着她头道:“傻姑娘,我那不是忽悠你大伯母的?我是收了人家铺子,才知道这些人那些破事儿呢。我要真有十八间铺子,那笑都得笑死了。” “不过也不急,等着十七八,你该出嫁的时候,不说十八间,七八间该有了,再找个年轻进士,养几个孩子,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陈郄又取笑道。 她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呐,不然可不接这烂摊子。 本感动着的傅家表妹被陈郄说得一恼,拧了陈郄一下,“姐姐说到哪去了!” 陈郄就严肃脸道:“要不想嫁,那就不嫁就是。你瞧段如玉他娘,投胎投得好,嫁人也嫁得不错,可有个屁用,为生个孩子就去了鬼门关,倒留下孩子来吃苦。旁人都闹腾着女子不成婚可怜,我看嫁人了伺候一家子老小给人家生孩子还可能丢小命可比这倒霉多了。” 当然她在现代没成婚,多少是因为中二期延长迟迟不过,才不好找合适的对象,毕竟身份相当的男人,也早顶立门户了,娶个没助力的花瓶也能将就,可谁愿意娶个非主流暴力狂来给自己找麻烦。 傅家表妹听着点头,“姐姐放心,妹妹心里明白。” 明白就好,陈郄是见多了各种悲剧,打着哈欠道:“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别人在这头给你好处,少不得在那头要找补。” 傅家表妹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要不咱们还是把铺子还回去吧?” 陈郄在她耳边道:“也没得两边都得罪的道理。他还想我给他做事儿,就得保住我。我们先走着看。” 又跟傅家表妹悄声道:“四间铺子,两间卖翡翠,两间做其他买卖也好,不然短时间里,咱们哪来本钱操持生意?食得咸鱼抵得渴,敢伸手就得敢肩扛。” 陈郄跟傅家表妹回到家,才从马车里下来,就见得傅嬷嬷在门口守着了。 “家里可是来了客人?”陈郄立马问道。 傅嬷嬷忙道:“可不是,姑娘赶紧跟我走,冯家夫人来了好一会儿了,之前让人去傅府报信儿,想来是跟姑娘错开了。” 陈郄点了点头,侧头跟傅家表妹道:“咱们一道去。” 傅家表妹应声,牵住了陈郄的手,冯夫人多年前也跟傅家往来密切,只是那时她刚出生,年纪太小,到如今也记不得了。 等进门跟冯夫人见礼,冯夫人忙伸出手把两人托起来,“都不是外人,哪用这般客气。” 陈郄跟傅家表妹就顺势起了身,往下首坐了。 冯夫人仔细打量着傅家表妹,“许多年不见,十妹也长大了。” 傅家表妹在傅家里排行为十,也是几房人分家后才没有再有人叫排序的十娘了,不过在旁的人眼里,要看的是整个傅家,也会继续用着排行来称呼。 傅家表妹大大方方回话,“十娘也多年不见夫人了。” 冯夫人喜欢傅家表妹这性子,又让人拿了早准备好的见面礼来。 然后才跟陈郄道:“这几日我听了些风言风语,就想着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你这孩子也是的,怎的就不与我来说一说!” 陈郄立马带着歉意道:“本来以为没多大事儿的,哪知道还有人愿赌不服输,还劳烦伯母操心,是郄娘错啦!” 对着冯夫人,陈郄的声音有些软绵,听在耳里也舒服,冯夫人就道:“你要有什么困难,打发人来冯家说一声就是,何必去占他们的那点便宜。” 关键是这便宜不好占,人家家里也不是吃素的。 陈郄理直气壮,“反正都是个败家子,那十八间铺子早晚也得败掉,输给我好歹日后他要是没钱花了,我还能还他两间呢。要败给别人,谁能有我这般好心啊?” 冯夫人没瞧过陈郄这么无赖过,噗嗤一声笑了,“你还有理了。” 陈郄靠近冯夫人,“不就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哪知道是个赌徒啊?我可是跟他说好了,只赌几把,他自己赌瘾犯了缠着我要赌,难不成我还不成全他?他自个儿活该!” 冯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就难看了,宁西侯世子的名声他也是知道的,吃喝嫖赌样样来,再听陈郄这话里的意思,“他先对你不逊?” 甩锅是陈郄强项,冯夫人这么一问,她脑子一机灵,立马就点了头,“可不就是,之前王奎是跟着他混的,也有过一面之缘,本以为是个谦谦君子,只是贪玩了些,哪知道也是个浑不忌的。” 冯夫人怒拍桌面,“简直岂有此理!” 又思虑片刻,才郑重与陈郄道:“此事我必然要与你撑腰的。我与你母亲自□□好,你母亲早逝,无力护你,我这当伯母的实见不得你如此被人欺负,便收你为义女可好?” 这完全是当傅家不存在了,陈郄脑子一转,想到其中缘由,便起身规规矩矩拜跪,“女儿见过义母。” 冯夫人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将陈郄托起,“好!好!” 等着送走了冯夫人,傅家表妹才疑惑道:“冯夫人要给姐姐撑腰就直接撑腰就是,何必要收姐姐为义女?” 傅嬷嬷也知晓了此事,因年纪大也算规矩知道得多,与傅家表妹解释道:“表姑娘不知,冯夫人要替我们姑娘撑腰,也总得要个身份的,这有了母女身份,冯家才好插手进来。” 傅家表妹明白过来,就道:“如此,冯夫人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了。” 陈郄噗嗤一声笑了,“冯夫人与我母亲自□□好,说感情好当然是真的,也因如此愿意庇佑我,可这里面也有别的缘由。” 第057章 查账 “我当时没跟着我爹回乡间,而是跟着三舅舅在京城住下,开的翠玉斋如此声势,又闹出了赢了人十八间铺子这样大的事情,想来跟冯家的婚约又要被人提及了。冯夫人对我向来偏心不假,不过也得为亲儿子打算,这认了我当义女,不只是能正大光明的帮我,也能免了这其中麻烦,何乐而不为?”陈郄道。 还有一点陈郄没能确定,冯家或者冯夫人的娘家,闹不得与宁西侯府有旧怨在,否则一个在朝中有势的侯府,冯夫人如何这般快的就决定插手进来,必然是早已经考虑好之后,方才出的手。 傅嬷嬷如今也接受了现实,对于陈郄分析的冯夫人想法也不那么在意了,道:“高门大户的,规矩也多,姑娘不去也是好的。” 就瞧着冯夫人这心思也不少的,自家姑娘就是勉强嫁过去,也得跟婆婆斗心眼儿,可难说是什么好日子。 傅家表妹倒是有些难以消化,“姐姐你不讨厌冯夫人?” 明明冯夫人就是为了躲避儿子跟陈郄的婚约,嫁人算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怎能就这样放开了? 陈郄随口道:“婚姻这种事,看的也是缘分,缘分不到不用强求。我不在乎这个,旁人便不能拿此伤我。且人之一生,要是以婚姻为重,一叶障目,见不到这世间其他美好,岂不是遗憾?就说婚姻,婚姻就是消耗品,是为败钱,这败钱又哪有赚钱舒服?” 赚钱跟花钱,真论哪种舒服还真不好说,但是赚钱是为了能自在的花钱,总是要排在花钱之前的。 傅家表妹觉得,自家表姐说得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陈郄捏了捏呆了的傅家表妹鼻子,笑着道:“人一辈子,最难的就是自立。而想要自立,首先你就得活着,活着之后你手里还得不被生存所束缚,等到生存无虞了,你就得明白你所做这一切,为的都是让自己能好好过日子,除非到家破国亡危及时候无路可选,否则别的谁什么事都没你自个儿重要。” 冯夫人回府之后,便将此事由着操持认义女事宜的婆子散播了出去。 宁西侯不久就得知此消息,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裴家不是好惹的,裴大郎也不是自己儿子亲大哥有义务把自己儿子处处都管着,傅家还没能与他回消息,这会儿就听见冯家来凑了个热闹,着实是可恨。 宁西侯与冯家没仇,但跟冯侍郎的岳家多年前有些小矛盾,两家也就此交恶,冯侍郎素来是跟岳家一条心的。 更何况冯侍郎当初受益于傅家,一直与傅家交好,如今这般的反应,未必不是傅家心中也是这般的想法。 再有吴国公那样的祸害秧子插手,宁西侯眼睛闭了闭,这等内事也不好与自己幕僚商议,只在心中拿定了主意,与杨管事道:“我立马写一封信,快马送到西木关去。” 自己老岳家在西木关还是有些威望的,也有他交好之人,要是暗地里能出手解决了此事,也未必需要他再出手跟傅家和冯家等几家对上。 杨管事头一低,应了是,便上前在一边给宁西侯研墨。 宁西侯铺了纸,提笔就写,也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成,等着风干后折叠入信封封口加上泥印。 只是这一封信,才出了京城没两日,就落在了旁的人手里。 宁西侯夫人打开信看了一眼,只冷冷笑了一声,便将信纸及信封一道烧了去,好不容易顺着自己的想法走了,想要拐个弯拐回来,又哪有那般容易。 乐嬷嬷低着头,强撑着抵御心中那点子恐惧——自家夫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侯爷的信都敢拦截。 宁西侯夫人却是没当回事,等着信纸都成了一团灰,才伸出手将之一把抓碎成粉末,“给牛家送二百银去,记着是外头的碎银子,悄悄的别让人看见了。” 乐嬷嬷磕了个头,“是,夫人。” 宁西侯府的这些事,陈郄自然都不知道,到现在翠玉斋的事情忙完了,这才开始打算收拾这十八间铺子。 也是陈郄之前放过了自家两间铺子里的那两家子蛀虫,所以那十八间铺子的管事以为自家会没事儿,还互相勾搭着联盟,想着陈郄要是不用他们了,少不得他们也得给人瞧瞧好颜色,让陈郄知道做生意没那么容易。 他们哪料得,陈郄早清楚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一下手就是直接让人把十几家抄了家,把掌柜以下的人全让官府的关了起来,随后就封了铺面,把掌柜的请到了自家来。 陈郄找自己大舅母和义母冯夫人都要了人,这十八人一进屋子,就被团团围困住了。 十几人闹哄哄的,各个都义愤填膺,闹着傅家是否想草菅人命。 “主家的找我们来,总要事先说一声,这一声不吭的就把我们家人投进大牢里是什么个意思?”有脾气暴躁的开始闹了。 而心思深一点的,纷纷沉默,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翻,只冷眼看着这些闹腾的。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怕新的主家这般手段狠厉,为的就是清账,他们的好日子,这是再也没有了。 这事儿闹得太大,整个西市都沸腾了,不过宅子门口有人堵着,朝阳观少观主住的院子,又有国公府及侯府的下人围着,想看热闹的也只有远远看着了。 倒是有人家跑到隔壁院子里,蹬着木梯子看,可见好奇到了哪一步。 刘喜玉跟周大家的对弈尚未结束,但今日已回宅子来休息,随后就听着了隔壁院子里的热闹。 素节跟无为都是喜欢八卦的性子,立马把自家主子一丢,就跑去隔壁院子套消息去了。 再一回来,素节抚着胸口,跟刘喜玉道:“哎哟,我的娘啊,陈姑娘可真狠!” 刘喜玉慢吞吞的喝茶,眼底似有流光而过,“多狠?” 素节凑上前来道:“都先踩好了点,一下子把人家家给抄了,拖出来的东西,说是家里金山银海都不为过,全都让外面的人都看见,这会儿都传到西城这边来了!不然哪来这么多看热闹的!” 无为接着道:“这一回,这十八家当奴才的可都得倒了血霉了,贪墨主家那么多银子,估计得判个流放。” 素节撇嘴,“做假账贪墨的时候,这些人也都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也是,”无为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就道:“要不,咱们也搭个台子,看一看?我就瞧着隔壁隔壁院子的就这般做的,说是给了三两银子就给进院子。” 隔壁的隔壁未必差这三两银子,不过只借个院子,一个三两,就是十个人,也得是三十两了,一日三十两,两日就是六十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刘喜玉重新端起茶杯,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无为立即接着道:“当然,咱们也不是差这点银子,可出家人慈悲为怀,当助人为乐……” 刘喜玉又轻哼一声,无为话锋一转,板着脸道:“有热闹不凑,那得是王八蛋。这是多少年难得一见的盛景啊!错过了可不就可惜了。” 所以当陈郄有时间来见这十八个掌柜的时候,就发现傅三爷的外院一边挂满了人头,另外一边挂着一张寡妇脸。 有病啊,这是陈郄第一反应。 不过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陈郄往椅子上一坐,就让人抬了箱子出来,“这是今年正月的账本,诸位就与我来对一对吧。” 这话一出,这些人心里就踏实了,还有几个闹道:“姑娘要清账,事先与我们说就是,我们也好腾出时间来,何必做成这般样子!” 声音虽然是大,但到底也有些心虚的,毕竟抄家抄出来的东西,摆在那也不会有假。 陈郄勾着嘴一笑,“不急,咱们一月一月的算,算完了再往往年的算,我已经着人去请了西宁侯府世子来,一道清算清算了,什么时候清算清楚,咱们什么时候就算完。” 这话一出,别说是在场的十八个掌柜的脸色变了,就是看热闹的都不得不在心里闹一句这女人够狠。 陈郄也没去看这些人的神色,起了身道,“诸位大可慢慢算,夜里的牛油灯也准备好了的,算好了,就再算二月、三月的,我有的是时间。” “也不用给我保证账目没有问题,我自请有账房先生来与诸位一道算,诸位只用和几位账房先生算准就好了。”陈郄说完就进了屋子,留下外院里的十八个人面对四个账房先生瞪眼。 做假账这种事情,做得精妙,世人大多都看不出来,但遇到有经验的老账房,总是能从中看出蛛丝马迹的。 宁西侯世子被揍了一顿,还躺在床上养伤,听得陈郄来请自己去盘账,他哪懂什么账,直接就找了杨管事,想要杨管事找几个信得过的账房去。 宁西侯府又哪来的可信账房,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杨管事也不会让宁西侯的账房出现,既然选择了未来的主子,当然就要维护好世子的利益,“陈姑娘来请的是世子,想来差的也不是长房,这会儿世子还在养伤,何不交给裴郎君去主持?” 等宁西侯夫人得知宁西侯世子将此事托给了裴大郎,只是冷冷一笑,对着下方的乐嬷嬷道:“可是瞧见了,那一位陈姑娘可不是吃素的,想想你要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怕我也保不住你!” 乐嬷嬷低着头,满脸冷汗,连忙谢恩,“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宁西侯夫人摆摆手,“罢了,想来人家是要将那十八房人彻底换下,才有的这一出,好让人无话可说,且由着她去。” 虽然这几年那些账房贪墨的银子看样子要重新回到世子手中,可依着世子那败家的德行,手里有了银子,又哪有不败出去的。 或者,要被侯爷知道了,许是会直接没入库房也说不定,宁西侯夫人抿着嘴角笑了笑,还是觉得让世子自个儿败了好,要入了库日后可不就难扯清楚了。 第058章 悲愤 古代的账本,毛笔字,卖一样记载一样,一本一本的,可不像现代的办公自动化,做什么都快速方便。 就光这一月的账本,因为陈郄请的账房并不多,四个账房先生对上十八间铺子,就查了整整七日。 说漏洞自然有漏洞,四个账房先生可都是傅家、冯家里的好手,兼管有多年铺面的经验,且傅家、冯家也有铺子跟着十八间铺面不远,往常因为竞争关系都私下研究了不少,要说查不出鬼那才是真有鬼了。 正月的账本都有错,二月三月的更不用说。 这查着查着,就到了放榜之时,京城里十八间铺子的热闹,顿时就被进士榜给取代了。 三年一次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是被议论得最多的,此回翠玉斋有幸,竟然留得探花的墨宝。 且还和傅三爷说得来,傅三爷一高兴,自然是要装裱起来挂在显眼处,回头就夸陈郄这翠玉斋开得好。 顺带着陈郄也听了不少进士科的八卦,几位状元、榜眼跟探花年纪都不小,都在五十多左右,不用多说就当点入翰林。 不过这个朝代没有内阁的说法,都称之为相爷,民间里有首相和次相之分,相爷均要从六部里过至少三部,且有外放三省之经验,翰林唯一的优势便在于有机会与皇帝多见面,能刷刷存在感,且位置较为清贵,运气好的还能给皇子们教教书,要有个从龙之功,好日子就自然来了。 隔壁院子里,素节也在跟刘喜玉念叨打听到的,“一甲、二甲里都是老东西,倒是三甲有两个年轻少年郎,不过没去面圣,约莫着下回二甲当是没问题。” “这一届考生不行啊!”最后素节感慨道。 无为在一边撇嘴,“说得好像你去考就能二甲一样。” 素节十分有底气,“那是必然!要我们少主去,少不得拿个状元来,我都跟着这么多年,难道一个二甲都拿不到?你看不起谁呢?” 马屁少年的话让无为翻了个白眼,跟刘喜玉说起隔壁的事情来,“有两个掌柜的招架不住已经告饶了,陈姑娘这一手,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要说收拾这十八家人,抄他们家的证据就够了,把人交给官府,把抄家抄出来的交给宁西侯世子这事儿也就算完了。 这还要一点一点的对账,一年对一年的,也太没事找事了吧。 “就是去岁的账本,那也在段世子手里吧?”无为道。 陈郄当然没有去岁的账本,去岁的账本早就交给宁西侯世子了,虽然交了也当没交。 但宁西侯世子把这事儿交给了裴大郎来处理,账本也早就在裴大郎手里了,就等着这边三月的对完,再算之前的。 等着有人来告饶,陈郄也没忙着见人,“先晾着吧。” 不把人先吊着让他们自己吓自己一回,她哪能要到实话。 等晾了两日,再见了人,看着这两人的神情,陈郄就知道事情成了。 陈郄让人给两人各自准备了一份笔墨纸砚,“这要说也不知道说到哪年去,你们还是写吧,写得足够清楚,倒也不是不能放你们一家子生路,再给点银子,回家好好过日子就成。你们也知道,我这人出了名的大方,事情说清楚了,也不是舍不得那点银子的人。” 至于要清楚的是什么,陈郄也没说,就等着他们自己领悟了。 等着再过了三日,又有几人告饶。 陈郄依旧是这般,让人一点一点的写下来,到底一家子和自己的性命是要比银子重要的,且新主人也给了自家足够的保证。 因此,第一批的那两家人,陈郄还特意让人从牢狱里提了出来,关在了别处。 这种效应之下,也不用查往年的账目了,这些个掌柜都是做生意的,最会审时度势,陈郄想要的东西,不过十日,就被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陈郄才高兴了些,然后让人带着就往宁西侯府去了。 在殿试出榜后,还没能从科举的热闹里出来的京城,又起了风波,而宁西侯府又一次出了名儿。 陈郄做事儿向来比较缺德,手里拿着账本,也不悄悄给人送去,反而是叫着一大浪的人,在人家宅子门口等下朝的宁西侯。 当然在等的过程里,一行人嘴里也没闲着,翻开账本就开始念,这些个掌柜的如何敢贪墨主家的银子? 自然是有收买的账房,互相勾兑了,最后还闹出了侯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来。 也是宁西侯的行踪太好踩点,陈郄派去的人才把这些个念完,宁西侯的马车就到了。 这些人可没打算进宁西侯府去喝茶,按照陈郄的吩咐,将账本一送上,顺带把陈郄的话也带到了,“我们姑娘说了,这十八家抄出来的银子都在衙门里封着,也一并归还贵府。” 简直就是高风亮节啊! 宁西侯翻了翻账本,再一听陈郄让人带的这话,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可等着人全跑了,宁西侯才知道,敢情人家还了他银子,也把这事儿给宣扬出去了! “人都是傻的?就让人把这些事儿给闹出来了?”宁西侯脸色铁青,砸了茶杯怒骂。陈郄简直就是欺人太甚,生怕他宁西侯府热闹不够多,被人嘲笑不够。 杨管事忙辩驳道:“回老爷,老奴也亲自出门去请了。只奈何那些人并不愿意进府里来说,要动手又怕别人说我们欺负人,心里也愁着,也幸亏老爷回来得早啊!” “赢了十八间铺子还不满足,可见是个阴险狡诈之人!傅家、冯家!嘿!”宁西侯自觉也不是好欺负的,这笔帐总得讨回来。 骂归骂,这事儿还得先处置了,否则外面的人还不知得如何传宁西侯府的闲话,这一扒拉的账房,全都得撸下来。 就是宁西侯夫人,听到外面传出来的话,面色也难看得吓人,跟着宁西侯一般砸了杯子,“乐嬷嬷,我自问这么多年没有对不起你过!” 乐嬷嬷跪在地上,只哭着求饶,“求夫人救命!” 宁西侯夫人最爱面子不过,对下人也从来都舍得的,但在管理上也严苛,特别是身边的人,越亲近管得就越多,只是哪料得,在如此之下,竟然也有人会钻空子? 如今这事儿如此打脸,还不只打脸,还得跟侯爷如何解释,也是一个问题。 “这事儿白纸黑字的写着,都在侯爷手里捏着,我何德何能保得住你?”宁西侯夫人眼睛一闭,手就搭在了茶几上,“就是你那一大家子,我唯能做的,也不过是选个好点的庄子,勉强保得住他们一条命了。” 这样活生生的威胁,乐嬷嬷心里是发凉的,忍不住道:“夫人,老奴这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自己存下来那些银钱,被查抄是自然的,自己一家子老小去了偏远的庄子上还能有什么出路。 “老奴也是为了夫人啊!”乐嬷嬷终于还是把憋在心里这句话说了出来。 然而这话一出口,再看宁西侯夫人冰凉的眼神,乐嬷嬷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自家夫人待自己自然是好,可好又能好到哪一步,也不可能一年与她几千两的银子,她有一家子老小要养活。 当然,乐嬷嬷的儿女子孙各自都在府里做事,要说吃喝也不愁,可跟宁西侯府里的那些老侯爷老夫人留下来的几代家生子不一样,她跟着自家手段厉害的主子越久,便越想要自由。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得个自由身的,可她还想着自己的子子孙孙逃出这个牢笼。 而逃出这个牢笼之后,他们的一家子想要能够体面的过日子,需要多少银子才够? 奴婢放良三代才可以参加科举,才能有宗祠供奉,她要怎么保证自己的子孙在没有功名立足的三代里,能够安心的读书,一代一代累计,到第三代改变自己一家子的命运? 除了银子,还是只有银子而已。 乐嬷嬷知道自己说了糊涂话,如今也没了能脱身的资本,就擦了擦眼角的泪,趁着宁西侯夫人没有开口,朝着宁西侯夫人磕头,“等老奴去后,还请夫人高抬贵手,留我几房儿女一条生路。老奴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愿意为夫人为奴为马。” 宁西侯夫人灰心的摆了摆手,“去吧,你跟我也有几十年了,我也就不送你啦。” 乐嬷嬷默默起身,看见宁西侯夫人眼角滴下的那一滴泪,心中是麻木的,也不知如何做想,只是离开的脚步有些蹒跚。 其实不怪她的,自家夫人想把世子养废,想要世子自己闹腾掉世子位,可世子外家就算靠不住了,也总还有贵人相助。 所以这些年来,世子人是废了,也没有出过大的差错,在世人眼里,也仅仅是个没用的纨绔,不到品行不佳,不堪世子位的地步。 这才让自家夫人只能选择一点一点的磨掉世子的羽翼,想在关键时候能给人致命一击,再令人无翻身之地,而败掉世子可能在婚后就能拿回去的生母嫁妆就是其中一步。 可就算是下面的掌柜自己会选择贪墨,要尽快败掉这份家业又何曾容易,且这些人还是当初自家夫人为了名声一直没能敢打发掉的,多还是属于先夫人的人。 她作为夫人的左膀右臂,不得不出手啊,不出手这些人就算有些贪墨,又如何愿意把一个能做一辈子长长久久的铺子败掉? 可这一出手,这其中的牵连就说不清楚了,这里面自家夫人都明白,都默许了,然而出了事,却为了自己的面子,不愿意维护自己。 她心中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谁让她只是个卖身为奴的奴婢,自己一家子的命都在别人手里? 第059章 收买人心 乐嬷嬷死了的消息传到陈郄这来的时候,陈郄微微皱了皱眉,吩咐下面的人道:“这十八家人也不用送走了,送回给世子,看世子如何处置。” 据闻乐嬷嬷也算是宁西侯夫人身边得用的嬷嬷之一,还有那些被西宁侯收拾的帐房,要说里面没宁西侯夫人的人也不可能,竟然死得这般轻易,也真是令人心寒。 不过如此一仗,当是让宁西侯夫人疼了,脸也刮下来了一层,想来日后要对付宁西侯世子少不得就得更谨慎,否则就得被流言所累。 当然,也把这爵位之争慢慢挑到了世人面前——继母身边得用的嬷嬷跟侵吞世子家业的掌柜们有染,要说不是继母指使的,那也得要那些八卦嘴会信! 不过那十八房人全都不愿意回去跟宁西侯世子,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死路一条,宁西侯府那几个帐房可没什么好下场,一家子老小全都充了军,基本能保证死在半路。 掌柜们跪成一片,也有人骂陈郄出尔反尔,反正死活就是不走。 陈郄其实是一片好心呐,这喂了驴肝肺也还得跟他们解释清楚,“诸位也知道宁西侯府那几位帐房的下场了,不是我不愿意兑现诺言,实在是诸位带着一家子老小,拿着银子,真回得去故里?” 这话有恐吓的成份,也有实话实说,陈郄自己是个大气的人,说不追究了自然会不追究,可人家宁西侯府可是另外一回事。 “宁西侯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不知道的,想来诸位要比我熟悉一些。想明白了,就去求宁西侯世子给自家一条活路,毕竟你们贪墨的也是他的银子,他开口原谅了比谁开口都要强。想不明白的,依旧要银子也成,我不是那般舍不得的人,只是之后一家生死,都与我无关。你们也不用急,慢慢想,想几日都成。” 宁西侯世子就这般又重新得到了十八房人,然后被人扶着出了房门,看着这十几人有些瞪眼。 “你们来干嘛?我连铺子都输了,养不起你们啦!”瞪了半天,宁西侯世子就说了这么一句。 只这么一句,这十八人,也都是一大把年纪了,竟然感动得哭了起来,“世子!世子啊!” 感情深厚,如见亲爹。 想想也是,替世子管着铺子的时候一家子吃喝不愁,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坦,就是有点贪墨,世子也从来没多问过。 倒是听那了乐氏怂恿,掏空世子的铺子后的下场,再遭遇陈郄这种恶毒妇人对待,再回头看宁西侯世子,简直就盛世小白莲,天下第一好主子。 能不感动?能不泪流满面?简直就是有了对比才有伤害! 陈郄把人送给宁西侯世子了,也就不管了,回头就放了话出去,要去江南寻掌柜的来,而其他的皆在京城里挑选,要年轻好看能干活儿人本份的。 十八间铺子,就是掌柜的要从江南去挑,还有其他管理岗位的可选,总共下来一间铺子少不得要七八人才够,顿时让京城里的牙行动了起来。 要知道这般挑的下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这价钱自然就上了去。 京城里的人就又开始纷纷羡慕陈郄运气好,竟然赢了这么多铺子,又觉得她胆子大,宁西侯府的脸也敢打。 倒是陈郄没想到,宁西侯世子会把银子给她送过来,“唉,放在我那也白放,要不就当我入股的,这十八间铺子每年分我点红啊?也不要多了,三分成不成?” 陈郄眼皮都没抬一下,“要用旧人就免谈。” 打算被看穿的宁西侯世子也有些没话说了,反正放身段求人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手段早用熟了,“唉,你到江南去请,不也要老远?人家拖家带口的,一年银子也要不少吧?就原来的也一样,也有经验些不是?就是少给他们些银子也成,等看几年他们老实不老实了再说?” 这也算是自家主子为他们低声下气的求人了,不然何必搭理一个妇人,几个跟着宁西侯世子的掌柜低着头都红了眼。 陈郄不太来这一套,道:“我要的掌柜,他的家人却是不用的。” 宁西侯世子瞪眼,“人家一卖就是一家子,你只用一个,其他的怎么办?去别家么?” 去别家当然不妥,特别是在外面管事的,一家子一个去东家一个去西家,这般千丝万缕下来,到时候麻烦也不少。 陈郄是真不想要那十八房人,“世子啊,这些人你想留下,你那些庄子呢?少说也有几百上千亩吧?十八房人还不够下地的啊?送我这来做甚?我这不用不诚信之人!” 要能下地干活儿,宁西侯世子也不用来求人了,这会儿也不用世子再开口,这些掌柜们都自个儿给陈郄弯了腰,“还请姑娘赐我等一家子老小一口饭吃,日后我等再有半点差错,全凭姑娘处置,绝无怨言!” 陈郄噗哧一笑,“敢情之前我处置你们,你们心里还有怨气啊?” 几个掌柜的忙道:“不敢!不敢!” 暗想这可不是个好伺候的,要真留下来,日后少不得要警惕起来,也想过以往的日子,可奈何没那个机会了,又不愿意去庄子上吃苦,也只有忍为上。 陈郄看了宁西侯世子一眼,道:“我之前说这话也不是假的,我只要掌柜不要他们家人,他们家人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下面的人我自有要挑的。银子一年该给多少,我也不会少,不过要是铺子一个季度半年一年为计赚得少了可是不成,这银子也是要少的。” 在开铺子上,陈郄有一大串儿的经验,知道公司想做大,搞这种家庭承包制可没搞头来,容易滋生连片儿的*,被侵蚀产业,还是得没有关联的人在一起做事儿,其间有竞争,做事儿的人才知道警惕不走错路。 宁西侯世子听了,就回头问几个掌柜,“你们心里怎么想的?” 陈郄接着道:“这挑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世子大可带着他们回府慢慢做决定。至于银子,我就先决定收了,分红之事咱们等几位掌柜的想明白了再谈?” 宁西侯世子忍着身上的痛抱拳,“那就多谢啦。” “不用客气,世子能为这些下人这般舍得,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不是?”陈郄扫了一眼几个掌柜的,笑盈盈道。 隔壁无为跟刘喜玉道:“看看!这一来一往,人心就被收买了!我就说查账做什么呢,原来应在的这!可见是个好手段!这些人日后还不把宁西侯世子当圣人看?” 素节在一旁跟着凑热闹,“有心计有手段,这女的怎么长的啊?” “我什么怎么长的?”陈郄趴在墙头好奇道。 素节浑身一僵,跟着无为一道回头就看见墙头上的陈郄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俩,好似要问个一清二楚的模样。 再回头看到自家主子眼底悄悄藏着的笑意,顿时又腰杆挺直了。 也是素节反应快,立马道:“说陈姑娘厉害,谁娶到陈姑娘就有福啦!” 无为慢了一拍,跟着道:“姑娘对宁西侯世子真是殚精竭力,裴家大郎找到姑娘相助,也是世子的运气。” 换谁还这么好心的,替人收买人心呢。 宁西侯世子差得最多的,也就是真心向着他的人了。 要说陈郄拒绝那几个掌柜的家人,世子最后也还是得把人留在身边伺候,不管位置是好是坏,但总的来说是把人安置好了的,也算把人捏在自己手里,只会让这些个掌柜的对他更为忠心。 毕竟他们能选的路也都选过了,最后选回到宁西侯世子身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而宁西侯世子也是他们最好的一条路。 陈郄撇了撇嘴,只是看了刘喜玉一眼,就又跳下了墙头。 这事儿看着就这么解决了,实际上却还没有,至少陈郄在等着宁西侯世子收服人心的时候,宁西侯去找皇帝告了状。 宁西侯觉得,这事儿就是傅家跟冯家联手起来坑的他,为的就是往年旧事。 多少年前的旧事,就是当今当年都还是太子,这要拿到朝廷里来说,还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大牙,觉得宁西侯心胸狭窄,耿耿于怀,还黑装白连脸都不要了,毕竟当初那事儿是他先起奏,也是他把人家冯家的岳家给坑了一回。 所以宁西侯能选择的,也只有给皇帝打小报告这一条了。 想想宁西侯年纪也在四十好几,一把胡子拉渣,脸上皱纹也不少,在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皇帝面前哭,皇帝那得是什么想法啊? 皇帝都觉得糟心,这事儿他早知道了,西宁侯夫人一个庶妹是自己后宫的有子妃嫔,他自觉知道得还比宫里传的要多一些。 也果真如陈郄说的那般,皇帝才没放在心上,“两个小孩子打打闹闹,又哪牵扯到大人身上去了?爱卿你是想多啦!” 宁西侯心里顿时憋了一口血,皇帝的下一刀子就来了,“不就十八间铺子嘛,京城人口百万,铺子不知凡几,十八间也算不得什么。就是你们侯府,少不得也有个百来间吧?你家世子受委屈了,日后多分点就是。” 皇帝坐拥江山,京城里的皇家铺子都占了三分之一了,当然没放在心上。 宁西侯很想说我跟陛下你是不一样的,百十间铺子,等百年后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儿子,平分下来都不知道每个人能分多少,要这样算下来,对自己大儿子而言,十八间铺子可就重要了。 何况自家铺子也都不是好铺子,也有一年才几百两纯收入的,自己先头老婆那十八间可都是年入少说也有三四千的,哪有可比性。 可这么俗气的大实话偏生不能说,宁西侯也是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能说,来回只有这是傅家跟冯家设局这一套话。 宁西侯都想换二儿子当世子了,好歹人靠谱,还在宫里当值,皇帝也还有些好印象,就继续让自己大儿子作下去,还不知道日后会把爵位作成什么样。 可这话也不敢轻易试探,首先自己大儿子也没有大过,然后也不知当今对先头岳家是什么态度,贸贸然出口招了皇帝不喜,也就不划算了。 如此宁西侯对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感情着实复杂,说不爱到底也是自己血脉,说喜欢就处处没比得过老二的地方,眼瞅着老二嫡亲弟弟老三才不过十二三岁,都已经比他靠谱了。 第060章 因祸得福 皇帝召见少吴国公的太监,是在傅三爷府上来叫的人。 因两边是分开的,陈郄倒也没去凑热闹,就知道一阵喧嚣之后,刘喜玉就带着两个小道士进宫去了。 这种感觉要怎么形容?虽然陈郄不是什么皇帝脑残粉,但还是感觉到了权势的味道。 简直就是诱人得不得了,当然也足以令人心惊胆战,毕竟刘喜玉是为宁西侯世子的十八间铺子下的山,闹得这么大,皇帝要不是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就不会不知道这等八卦,万一为的这事儿要有个意外就麻烦了。 这种共同造就的感觉,怎一个酸爽了得。 皇宫里,刘喜玉看了眼一道被皇帝叫来的裴大郎,约莫着皇帝想问的就是段世子的事情,两人眼神一对,又错开了去。 其实皇帝也烦,听八卦是一回事,插手八卦是另外一回事,可老臣哭得伤心,一副要他给做主的模样,他听得烦了,趁着有空还是得管一管。 当然,顺带也可以打听打听一手八卦资料嘛。 皇帝年纪不到四十,比宁西侯小,还是属于比较喜欢听八卦的年纪。 “说吧!段如玉十八间铺子怎么回事?”皇帝虎着脸道。 也不能找傅家跟冯家来正经问,只好找这两个小年轻来问了,一个跟宁西侯世子关系好,一个据说还做的见证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皇帝觉得,有裴大郎在,这事儿就不该发生,还有刘喜玉好好的家不出,还敢在道观里赌博了,也是值得批评的。 最后两个人是怎么说的,除了皇帝和他们两个之外谁都不知道,外人只知道的是这两人可能是因为宁西侯世子十八间铺面的事情被皇帝召进的宫。 等两人出来之后,皇帝紧跟着赐了八间属于皇家的铺子给了宁西侯世子,就说是给他的补偿。 满京城里又热闹了,就是陈郄听见了也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何剧情会是这般的走向。 傅家表妹也赶紧拧了自己一把,发现生疼才叫道:“是真的啊?” 陈郄回过神来,暗想宁西侯世子什么时候抱上皇帝的金大腿了?早有这一招,何必曲线救国啊? 宁西侯府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宁西侯世子自然是欢喜了,白得八个铺面,还是皇帝赐的,铺子事小,皇帝表态事大,日后只要他不作死,也就是日子平稳了。 宁西侯心里的某些浮动的想法也因此而沉了下去,杨管事趁机道:“恭喜老爷!世子得陛下这般厚待,必然是因为老爷的缘故。” 好话大家都愿意听,宁西侯也忍不住笑了,虽然是亏了十八间铺子,然而皇帝赐下的荣耀,又哪是十八间铺子可比拟的。 杨管事以为是因为自己得皇帝重用,宁西侯却明白,这是当今对先头岳父一家的功劳还记在心上呢,然后惠及了自家。 世子的位置无意中又稳上了许多,前些年的胡乱名声好似对他的影响都不存在了一般。 宁西侯继夫人又摔了个茶碗,只木着脸没说话。 世子才输十八间铺子让人高兴没多久,自己就失了乐嬷嬷这个使唤了几十年的心腹,要知一个心腹培养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彻底收服也要数年之功。 本想着如此折了就折了,好歹世子身边依仗越来越少,这一折也没亏到哪去,她也可进行下一步。 奈何千算万算,又哪料得皇帝会赐下铺子来? 皇室的铺子设立于开国皇帝,虽然占据京城铺面的三分之一,但因为是皇家私产,全天下都是皇家的,这三分之一自然也算不得与民争利。 而这些铺面皆由专人打理,每年的收益都按照皇室中人各自的地位而分配,比如亲王的规制、郡王的规制、公主的规制、郡主的规制等。 宁西侯世子这八间铺子的收益不算什么,毕竟就算是属于皇家的,也有铺面当不当道,卖的是什么之分。 这八间铺子最好的地方在于,永不可买卖,要等收益所有人死后即会被回收皇室,再重新分配。 也就是说,这铺子也不仅仅代表皇帝对宁西侯世子的态度,也还有替宁西侯世子兜底的意思,就算宁西侯世子哪一日不是世子了,败光了所有家业,那么也还有这八间铺子可养家过日子,无人敢谋夺。 说来这也算是皇帝上位这么多年,第一次对宁西侯世子有所表示。 京城里之前关于宁西侯府的风言风语,再跟皇帝的表态前后相连,难免就想了很多,觉得这许是皇帝对宁西侯府的敲打。 就是宁西侯夫人,也在第二日被娘家叫回去训斥了一顿,连带自家嫂子也多说了两句,让人感觉十分难堪。 娘家当然也希望自己嫡亲的外孙继承爵位,不说现在,就是当初把女儿嫁出去的时候,心里也不是没有块阴暗之地藏着这个想法。 只是想法与做法,神不知鬼不觉是一回事,被人发现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西侯夫人回娘家给老母亲侍疾,少说也要呆上三日。 一个智短,两人计长,许多东西也都能想出法子来。 如她母亲,便道:“宁西侯府上下几百号下人,又有迎来送往的交际应酬,你一个妇道人家,难免对身边有疏忽的时候,这也怪不得你。” 宁西侯夫人听得眼睛一红,眼角就落了眼泪,“也只有娘信我了。” 老夫人垂着眼,一张脸已经皱纹泛起,眼神却依旧精光闪现,“信不信这些也都是空的,这女人啊,一得看娘家,二就得看子嗣多不多,成不成器。有娘家鼎盛,就算你无子嗣,旁人也不敢多言你半句。而子嗣多又成器,就算你犯再大的错,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也没人能把你如何。” “你有两个儿子是不少,可也不多。趁着年轻身子硬朗,还是多生两个的好。孩子越多,日后婚嫁往来,姻亲故旧,你的筹码就越多。”老夫人教导着女儿自己的人生经验。 无外乎是生生生,然后好好养,娘家有靠,子孙出息,在夫家就能立足了,旁的什么,都没这两点重要。 宁西侯夫人如今也三十好几了,因保养得宜,说是三十出头也行,身体虽生下两子,却也一直极好,瞧着活个七八十都没问题。 但在生孩子这一点上,宁西侯夫人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的母亲,靠着不停地生孩子,在她父亲有再多的侍妾之下,也坐稳着夫人的位置,庇佑着他们嫡亲的这些兄弟姐妹。 只是生下的孩子也未必能立得住,风寒去的,天花去的,到最后长成人的也只有四人,而自己母亲上了年纪,身体就开始虚弱起来。 宁西侯夫人觉得自己能生下二子已经足够,毕竟相比起自己失去的那几个兄弟姐妹,至少她两个孩子都保住的。 而她再生,要带累了自己的身体,想着大的才十六未成婚,小的也还太小不能自觉,素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是不敢去死的,也不愿意去死。 老夫人到底是养大宁西侯夫人的人,哪猜不到自己女儿想法,就道:“要不愿意,便从身边抬两个出来,孩子一出生,就养在身边吧。把孩子养熟了,养好了,也一样是你两个孩子的助力,在你夫君面前也说得上话来。” 宁西侯身边自然有妾室,从小伺候他的有一个,后来自己也给了有一个,说起来年纪也都不小了,算得上是人老珠黄,膝下都没能留住子嗣。 当今律法,嫡出在继承爵位上有优势,但在家业上,嫡出庶出是可均分的,当然许多人家分家产也多是由着当家人的喜爱,也多留给的是奉养自己的长房,可不说糟心的宁西侯世子,就是庶出的子女,谁知道日后宁西侯老了会不会糊涂,把钱财多分给最偏爱的小的? 宁西侯夫人只是垂着头没说话,只是微动的手出卖了自己的想法。 老夫人瞧见了,也只得一叹,不再相劝,“好好把两个孩子养好,日子还长着呢。” 日子的确还长着,就比如之前宁西侯世子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的,如今倒也有人因为皇帝赐下的八间铺子,开始有了心思。 皇帝记得的是镇北侯府的功绩,这一点宁西侯明白,宁西侯夫人娘家也明白,京城里的各路人马自然更明白。 当初有人嫌弃的宁西侯世子没本事,继母娘家太盛,侯府恐有爵位之争这些毛病,在圣心面前好似全都没了。 皇帝素来身体硬扎,少有生病,也不耽于美色,要没什么意外,再活二十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宁西侯世子要有二十年圣心,娶妻生子,子生孙,子嗣成器,姻亲网罗,其势也成了,对上继母一系,又有何惧? 裴家里,郡主裴夫人也放心了,又有些不满,“你就该让陛下给他个差事做,就进宫给陛下当个带刀护卫呢?这也是立身之本。可比八间铺面更好使一些,到底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谁敢如何?” 裴大郎也想,可总得有这个机会,“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进宫了一个,又哪可能进第二个?” 裴夫人冷笑,“人家都是把能袭爵的长子送到皇帝身边混个眼缘,他们家倒好,送小的去!” 当然,也怪宁西侯世子烂泥扶不上墙,让人有机会正大光明的顶替他了,还让旁人说不出宁西侯偏心的话来。 到底不是自己嫡亲弟弟,裴家也没发言权,裴大郎也对此没法,“等侍卫里有了名额,我瞧着看能否在陛下那求个恩典了。要儿子说,如今陛下表了态,想来他婚事也要好谈些,还得求娘多操心操心呢。” 裴夫人哼了一声,“操心?只怕有人比我们这些想做好事儿的更操心。” 皇帝表态了,自然有人愿意赌一把宁西侯府的爵位,毕竟圣心难得。他们这些想给宁西侯世子找个好的,自然就有人想找个不好的。 裴大郎起身作揖,“唉,也还得劳烦母亲一回了。” 第061章 入股 陈郄着实没想到,裴大郎摆了这一局,最后宁西侯世子还能白得八间铺子。 因祸得福的,名声也好了起来,也没人说人品不行了,说的是为人直率,陈郄听了半耳朵,特别想呸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蠢也能说是直率了。 傅家表妹是知道宁西侯世子那德行的,也有些目瞪口呆,“这样说也行?” 陈郄虽然想呸一口,不过也得承认这不是坏事,“怎么不能成?日后惹多大的祸事,人家都得说这是率真之人,绝对没有他意。” 反正就是个傻白甜嘛,把形象塑造成率真也没差,以后就走白莲花路线,一整个宝宝没错,有的是人愿意给他讨公道。 傅家表妹服气了,“也真是命好。” 谁说不是呢,纨绔到这种地步,换别家也就靠爹靠娘靠兄弟靠老婆娘家过日子了,结果人家这些全不靠,靠兄弟给撑了起来。 “也不知道哪家姑娘得倒霉嫁给他。”陈郄唏嘘。 找对象,精明点坏点都还好,能防就防,防不住就避,就这种盛世小白莲款的,你就算躲也得躲得喉头一口血。 嫁了就更倒霉了,自己还没生呢,就得先带上大孩子,天天给人擦屁股了。 在心里给宁西侯世子未来老婆点了根蜡,陈郄就打着哈欠去了冯府。 冯夫人命好,寻的夫婿十分敬重她,生有二子一女,家里也没有侍妾之流,当然要听着有些羡慕得泛酸,可以换种能接受了得说法,是冯侍郎重于仕途,不贪图美色,且畏于岳家。 总的来说,冯夫人是个厉害的人,因为没有妾室、没有庶出子女,两个儿子家产能均分,没有爵位之争,整个冯家连带着下人都有一股朴素端正之气。 陈郄带着傅家表妹跟着一路从侧门到后院,不得不佩服冯夫人管理下人有方。 冯夫人见了陈郄来,十分欢喜的给傅家表妹介绍自己女儿,“来,这是我家这个妹妹,梦薇,小名儿就叫阿欢。” 又跟自己女儿道:“阿欢,快来给两个姐妹见礼!” 冯阿欢今年已十二,比陈郄小,比傅家表妹大,脸圆圆的有一种福态在,一笑起来整个人都有一种欢喜,不负父母为她取的小名。 “陈姐姐,傅家妹妹。”冯阿欢上前来跟两个姐妹见礼,说话间就带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一个从小都生长在被爱环境里的姑娘,散发着青春与活力,眼睛里不见阴暗,唯有光明,想来只要是个正常人,见到了也都只有心生喜欢的。 陈郄嘻嘻笑着,拉过她的手,恨不得猥琐的捏两把,“妹妹太多礼了。” 傅家表妹也喜欢冯家阿妹这种人,跟着道:“冯家姐姐可真好看!” 不是说五官漂亮身材好什么的,而是一眼看去就让人十分舒服,像是泡在喜欢的香薰里那种幸福,这种漂亮用什么都无法取代得了。 冯夫人见三姐妹一碰面就十分处得来,也欣慰的笑了。 她请陈郄今日来为的是认义女那一日的礼服,这礼服也是早准备好的。 倒也不是一早就打算认陈郄当义女,冯侍郎重诺,冯夫人虽然不喜欢陈家,但在陈郄没出事前也知道两家的婚事会成的可能性极大,所以在知道陈家是什么德行的前提下,替陈郄准备了一套婚服。 只是后来没料得到,这一套婚服没用得上,又可惜是重金打造想着便留给自家女儿出嫁改一改就好。 再然后,又有了认义女这一出,冯夫人知道陈郄手里银钱拮据,想着自己要当义母的人,这服饰自然也该出了,因此就让人把该改的地方改了改,今日就来试一试,好到时候让人改合身了就送到陈郄那去。 冯夫人要做好一件事,就能仔仔细细半点不漏。 陈郄试穿了衣服出来,简直沉得要死,跟冯夫人叽叽咕咕,“我手里也有些银子,义母何必铺排?” 冯夫人给陈郄牵了牵衣袖,“本早就为你准备的,终还是穿在了你身上,可见这件衣服是跟你有缘的。” 又道:“你手里拿点银子我还不知道?只管存着日后有是用的地方,这些都是我这当娘的应当做的。” 说完,又把陈郄按下坐着,替她梳发,一样一样插上头面。 陈郄觉得不只是肩膀重,这会儿头也重了,就是跟王奎成婚那一日,脑袋上也没这么重过。 冯夫人将陈郄额头上还没能消掉的疤痕遮挡了去,陈郄那娇嫩颜色又完美无缺的展现出来,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丫鬟把铜镜转了个向让陈郄看,“你瞧着好看不好看?” 这一套头面价值也不少,陈郄在铜镜里看着自己隐隐绰绰的满头花的脑袋,又忍不住道:“义母你太花费了。” 冯夫人娘家不错,但冯家在仕途上才起于这一代,冯侍郎重于仕途,在孝敬一事上定然谨慎,这账只怕也是走的冯夫人的嫁妆。 “也是我往年带过的,最近才去鎏了新,还怕花样旧了你不喜欢呢。”冯夫人笑着道。 陈郄哪有不喜欢的,这一身衣服也合适得很,就是有一点宽松,也觉得不太要紧,约莫之前在陈家日子过得不好,到现在才开始逐渐发育,要说把腰收一收,又怕收了后面又太紧了也要解,倒不如就这样。 投桃报李,换回衣服的陈郄跟冯夫人悄声提议,“义母可知道我赢宁西侯世子那十八间铺子?我打算拿几间来做翡翠的生意,义母要不搭一股?” 冯夫人面色一整,“就不说翡翠并不得多少人喜欢,就是开这首饰铺子,也不知要多少本金才足,做这样生意还是得谨慎些为好。我瞧着那翠玉斋就还不错,许多读书人都喜欢去。就是让给你阿舅,你好歹也要占两分的,到底是你母亲的嫁妆。” 陈郄就把宁西侯世子给她银子的事情说了,“唉,我都看不出他到底怎么想的了。” 段家的事情,冯夫人也有自己的看法,听陈郄这么说,就道:“段如玉也是有个好舅舅,死了这么多年也还能庇佑他。他家的事情复杂着,他爹又还年盛,现在陛下也不过一时兴起管了管,也没管臣子家里一辈子的道理,段家以后有还要闹的地方,你不该收他银子。” 谁愿意离麻烦近呢,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段如玉如何,冯夫人没多大兴趣,反正冯家跟勋贵没什么牵连,更别说段如玉他爹跟自家娘家当年还有一段官司。 陈郄没有更好的依仗,也没裴家大夫人那般的出身,冯夫人半点不想日后哪一天,陈郄被段家的内斗给牵连了。 “但凡爵位之家,就多有见不得人之事,身边之人少有不被牵连。之前你赢了他十八间铺子,陛下既给他补偿,这件事就当过去了。也不用再跟他有干系,还是离远些好。”冯夫人殷殷嘱咐。 陈郄知道两家是有些恩怨的,还是傅三爷抽空与她说的,就跟冯夫人苦恼,“义母说得晚了,银子都已经在手里了!只怕这会儿也还不去了。” 冯夫人忍不住弹了弹陈郄的额头,“就你手脚快。” 陈郄小声了些,“就是差银子了么,那时候哪想这么多,反正我每年给他点分红就完了,别的也跟我没关系。之前倒是想着,反正也坑他们家一回了,再捣鼓捣鼓,让他们一家子斗呗,斗得越厉害越好。自来有哪家是靠内斗延续风光的?少不得哪天就自己作得家破人亡了。” 冯夫人嘴角抽抽,虽然自家娘家是跟段家有点仇,也没陈郄这么直白,“人家哪得罪你了?” 陈郄嘻嘻笑,“反正义母你也不喜欢他家嘛。我就见不得他家那继母,自己当了后娘晚生了儿子就是运气不好,有本事把自家儿子养好了再赚一个爵位去,跟前头的抢什么抢。就一年拿点银子也要争,这心眼儿也够大的。” 也就是物伤其类,有些同情宁西侯世子了,冯夫人道:“这又哪是你想得这般简单?这爵位一年朝中才发多少银子?宁西侯夫人可不会放在眼里。人家看中的是这段家的门楣,要日后段如玉继承爵位,她那两个儿子就得是旁支了,但要是她儿子承爵位,就是主支。你也知道这主支旁支的区别,就是在族谱上那也是大不同的位置。” 古代宗族,陈郄明白,她最厌烦这种得紧,对本朝宗族也了解了不少,就道:“别说前头老婆跟后头老婆生的不同心里不平,就是庶出的呢?只要自己有本事,就算在族谱里排的位置不好,只要混出头了,到时候族里那群人不也捧着供着?实际的好处不去争,冒着险争这虚名来做什么?又不是当皇帝!要遇到子孙不成器,我看就嫡系倒霉的多,反倒是旁支说不得还能逃脱。” 也是陈郄胆子大,敢这般说,这嫡系全倒霉的那得是造反了,还有皇帝不皇帝什么的。 冯夫人赶紧道:“可闭嘴吧你,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 陈郄说的实话,又是跟冯夫人说,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本也是实话,也不知道这些人脑子怎么想的。” 冯夫人也看不上眼,冷哼道:“能怎么想,说来说去也就是个贪婪害人。也就图个侯爷世子的名儿,宁西侯的爵位是当年段家老祖宗在战场上捞回来的,要真要她两个儿子上战场,她也得怂了。” 陈郄就叽咕道:“听说老二进宫给皇帝当了侍卫,天天在皇帝面前刷脸,有的是能的好处的时候,还来争着世子位做什么,反正家产能均分,还不如根世子好好相处,换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 冯夫人也鄙夷宁西侯夫人一回,也不愿意说她了,又绕回了陈郄那翡翠铺子,“你要想开翡翠铺子,也别把排场弄大了,要好卖就慢慢扩大,不好卖亏也亏得少些。” 也是傅三爷当年败家太出名,冯夫人难免有些担心陈郄会步傅三爷的后尘。 陈郄见冯夫人同意了,就道:“那我算义母一股?到时候也算大舅母二舅母三舅舅各一股,剩下的就跟姓段的均分,到底他出了钱又出铺子的,我也厚道点。” 第062章 惹火烧身 冯侍郎下朝回府,冯夫人就将陈郄今日上门之事说了来,重点说了翡翠入股之事,“本说我也拿些银子出来,她偏生还不要,给我摆了脸色了都还。” “是个好孩子。”冯侍郎其实一直都不太想毁婚的,只是瞧着陈郄后来也没有进门的打算,便也随着自己夫人了,“只是翡翠行情不好,只怕生意并不好做。” 冯夫人道:“也是劝过的,看那意思她也执意,也就不好再劝。毕竟傅三爷也精通这一块儿,我瞧着那翡翠要有好的,做工再精细一些,其实与其他玉石也没差。” 女人,看配饰多选的是好看不好看,不过要冯侍郎说,也这么个看法,只要做工好,玉石与翡翠也没多大不同。 但玉石与翡翠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其不同之处在于,玉石流传千年,胜在历朝历代用以形容君子品行高洁,多有诗词传颂,地位便越来越高,价钱自然就越来越贵,而翡翠流入中原时日太短,有玉石这样的珠玉在前,在价值上自然就不成了。 虽是如此,冯侍郎也点头,“这也是她一片心意。” 当然,重点是这跟傅家也算是搭上了更多的关系,冯侍郎对此是完全不拒绝的。 冯夫人替冯侍郎换好衣,才继续道:“我也是这么想着,翡翠这生意,做不做得成,都是孩子的一片心,我们这些当父母的也没伤孩子心的道理。就是成了,也当是给孩子存着的,日后总有花销得地方。” 冯侍郎嗯了一声,坐下后又端了茶来喝,“这些都由夫人做主就好。” 冯夫人就喜欢冯侍郎这样的态度,又道:“说来我也有些私心,想着要阿欢跟她们姐妹亲近一些。她们两个姑娘年纪小,可都是经得起事的人,郄娘心有成算,十娘做事稳妥,也就咱们阿欢,活得天真浪漫,活像傻姑娘一个,也只求着有两个真心待她的姐妹日后能与她互相扶持才好。” 阿欢也不小了,冯夫人早就开始给她相看人家,心中也有几个人选,只是一时拿不下主意。 自古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虽然冯家不是那等会看着自家女儿吃亏为了名声不愿意自家女儿和离的人家,但要说真到需要豁出脸面的时候,冯府也有自己的不足。 倒是如陈郄现在这样的性情,天不怕地不怕,冯夫人就想要自己女儿跟人学学,好日后在婆家宁愿泼辣点也不吃亏了去。 毕竟嫁人是嫁到别人家里去,要没个大事儿,娘家都不好插手,终究能靠得住的还是要自己争气。 女儿该怎么养,冯侍郎一向不怎么插手,就问到别的,“认义女之事,傅家态度如何?” 这问的是傅家大房的态度,冯夫人笑着道:“咱们也是为了郄娘好,傅家大夫人也是同意的。到时候我把往来的女眷们请一道来,一起喝个茶,把这事儿正大光明的说出去,也没人能说我们的不是。” 等认了义女,就可开始给自己儿子相看人家了,顺带着陈郄的婚事,冯夫人也是想管一管的,“不过郄娘的婚事,我虽想管,也想着她有嫡亲舅母在,也不好逾越了。但我瞧着她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日后怕少不得要我跟傅家大夫人周旋。” 冯夫人想得许多,之后也忙碌了起来,一直到了认陈郄为义女那一日。 陈郄在前一日就住到了冯家来,冯夫人也给她准备了一个院子,紧挨着自己女儿阿欢,也拨了人伺候。 因陈郄身边有自己得用的人,就只点了几个在屋外伺候的。 这院子,一个抵陈郄一大堆丫鬟婆子一起住的内院了。 陈郄在冯府住了一日,因换了地方有些失眠,早晨又早早起身,着实有些困顿。 不过今日来客较多,再困也不能显现出来,少不得也得要拿井水来提一提神,也还得涂些胭脂把神色提得更好。 傅家表妹是跟着陈郄的,不过住在侧室里,这会儿也在梳妆,两边难得的安静。 随后比陈郄起得更早的阿欢,在陈郄还在梳妆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跑来了,“陈姐姐可是装扮好了?” 装扮好的陈郄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还是傅家表妹激动道:“姐姐平时就是太素淡了,今日这般才看得出好看来。” 平时里,陈郄嫌弃麻烦,头发多是用一根簪子挽着头发足矣,哪像今日满脑袋的金银珠宝装着,“可别说,沉死我了,幸好只戴一回,要天天戴,可不得要人命了。” 知道高门大户里有许多爱美姑娘都天天愿意这么戴的冯阿欢就捂着嘴笑了,“日后姐姐说不得要天天戴这些呢。” 陈郄要再嫁,阿欢就觉得一定是会嫁到好人家的,好人家里的媳妇,出门见客代表着夫家的颜面,又哪里简单得去。 陈郄忍不住捏了捏阿欢的脸,笑眯眯道:“就你胡说,也不知羞。” 恰好这时冯夫人身边的丫鬟前来请陈郄带着两姐妹出去见人,陈郄也不好再捏人脸蛋,转而把人手挽手的,跟傅家表妹和阿欢道:“我们走吧。” 三姐妹走在一道,虽身高有不同,但都盛装而出,就身后的丫鬟们瞧着,也都觉得养眼。 阿欢跟陈郄高兴地叽叽喳喳,“今日来的都是母亲相熟的几位姐妹,陈姐姐也不用怕,小时候姐姐也跟她们相熟呢。” 陈郄从小就不知道怕是怎么写,就算自己没原身的记忆,记不起这些人是谁了,也能想出法子来知晓彼此的身份。 阿欢说是几个,要算下来也有十来家夫人的模样,陈郄扫了一眼,从面相上对彼此的性情也有了个粗略的看法。 冯夫人也不扭捏,直接就笑盈盈的把认义女之事就这么说了出来,“我是真喜欢郄娘这孩子,当初想着娶进门儿来当媳妇,只是两家终究是没这个缘分,如今折个中能收为义女,也算是满足了。” 虽然说古代两家联姻考虑得很多,但要得婆婆喜欢对儿媳而言,有时候比得丈夫喜欢还有用,冯夫人这么说也是为了体现对陈郄的真心喜欢。 当然,这是在这种封建愚昧的时代而言,要陈郄说,结婚就两个人的事儿,跟旁的人哪有一毛钱关系,要嫁个男人就是嫁一家子还不如不嫁,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 这要嫁人,嫁的该是喜欢自己自己喜欢之人,没道理嫁给喜欢自己之人的儿子,不然岂不是成了一出狗血乱、伦剧。 冯夫人这么说着,也只是个说头,陈郄在心里把这理论吐槽了个天。 傅家大夫人今日也在,还带着傅家大房的几个姑娘,闻言就笑着接话道:“冯妹妹这下子算是得偿所愿了。” 回头跟几家夫人道:“以往冯妹妹总是说自家才一个女儿,怕她孤单了,就想着再要一个,差点把我们郄娘讨到自家养了去,可被我们家老太爷怪了好几回。” 冯夫人也接着笑道:“傅姐姐可别笑话我,郄娘本也该是我家的,你瞧如今还不是叫我一声娘了。” 诸位夫人心里怎么想的旁人不知,但此时说的都是喜庆的话,“也是冯姐姐(妹妹)跟郄娘有这份母女缘分。” 随后陈郄就被一顿猛夸,被说得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儿了,搞得陈郄忍不住脸红。 冯夫人为表现得对陈郄的重视,更是一个一个的给陈郄介绍过去,让陈郄收礼都收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如此就算陈郄记不得人了,这会儿也把这些夫人及身边带着的姑娘记得清清楚楚。 等着一圈走完,陈郄才被放过,被允带上这些夫人带来的姑娘去另外一处早安排好的凉亭边玩耍。 小姑娘们一离开了母亲,立马就变得活泼起来,对上陈郄也满是稀奇。 有性子不做作的,直接就开了问,“陈姐姐,你怎么赢的十八间铺子?我哥哥说你赌技了得,可是真的?” 陈郄眯着眼睛笑,还没说话,傅家表妹就开了口,“哪有什么赌技啊,就是宁西侯世子特别好骗嘛。” 后院里的姑娘们对宁西侯世子的看法还停留在坏人上,哪还知道这坏人还笨,尤有些不信,“那么坏个人,怎的就会笨了?” 傅家表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哪有外面传得厉害?就是脑子有些简单,别人说什么都信,又争强好胜得很,其他的瞧着也没伤天害理过,有点傻不溜秋的糊涂蛋。” 姑娘们有时候比谁都刻薄,但有时候也比谁都心软,听这么一说,也是因跟宁西侯世子没仇,纷纷为人之前的不靠谱找理由了,“唉,也是世子生母去得早,不然哪有这种事呢。” “就是就是,我听说世子他舅舅当年在战场上也算力挽狂澜,最后为国捐躯,这般人家出来的,又能坏到哪去?”有一个姑娘这么道。 还有知道得更多,少不得扯到宫里去了,“哼,就他家,后来的仗着家里有个娘娘在宫里,抢了世子进宫给陛下当侍卫的机会,倒是把自己儿子塞进去了,当别人看不出来呢。” “可不是,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看看谁家那两个,后娘一进门,出门都少了,日后还不知能嫁谁家呢。”有个姑娘感慨道。 也有觉得天下后娘也不是都是坏人的,道:“那也看是谁家,要我说就再没有比巨门侯府那位继夫人更好的后娘了。” 陈郄一听到巨门侯府就想起刘喜玉那两个兄控表弟了,耳朵一动就想听得更多,没能想到这对后娘诸多不满的火能烧到自己身上。 也是那姑娘听别人说巨门侯府的事情自己搭不上话,就寻了陈郄来亲近,“那陈姐姐会把铺子还给世子么?我看宁西侯世子也是真可怜。” 卧槽,陈郄顿时就内伤了,想着段如玉那蠢货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坦,出了事儿也有人擦屁股,哪轮得到你们这些天真的小可爱可怜人家啊? 这盛世小白莲的人设一出,果然是不同凡响,就算是自己也免不了被波及得喉头憋口血啊,陈郄觉得自己有些想揍人了呢。 也还是傅家表妹反应快,故作不明道:“又哪来还不还的呢?陛下都赐了八间铺子补偿世子了,要我们再还好像也不太像吧?这会不会得罪陛下啊?” 几个姑娘一想好似也是这个道理,纷纷点头,“也是哦。” 陈郄还得接着道:“还有个问题,这十八间铺子,世子在输之前是他母亲的嫁妆,我要还回去,还能算他母亲的嫁妆么?还是算侯府的产业?” 此问题一出,问题好歹才解决了。肯定是宁愿在陈郄手里,也不能便宜恶毒继母去啊,不是皇帝陛下已经补偿了嘛。 当然陈郄也不知,为什么她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把宁西侯夫人想得十分恶毒了,脑补果然是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的一项脑力活动。 第063章 参股 陈郄只在冯家住了三日就回了西城的宅子,因与傅三爷交好的那一位翡翠商来了京城。 与傅家表妹一道告别了冯夫人,两人就急匆匆地赶了回家。 一进门,陈郄就见着了与京城人容貌迥异的一群仆人正在外院里走动。 陈郄之前有看过相关的游记,本朝国土的西南处乃是群山,山民们围绕山水而居,有着十分鲜明的外貌特征。 比如眼前这些人,个子不高,皮肤因长期在烈日之下暴晒呈现出古铜色,且穿着褐色的短衣短裤,露出的手臂跟大腿肌肉鼓胀,从面相上都能看出一种好斗来。 傅家表妹也是见得多了,也并不觉得害怕,只上前跟人笑着打招呼。 西南边的语言,傅家表妹是不会的,不过对于本朝通用语言,这些人却是懂最基本几句,所以招呼起来也并不麻烦。 陈郄也跟几个人互相点头致意,也表现不出惊异和害怕来。 两姐妹打了招呼就往大厅里走,傅家表妹道:“姐姐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吧?以前在老家里,许多人见着了都害怕呢。” 陈郄笑着摸她头,“无冤无仇的,不过是外貌凶狠一些,又有什么好怕的?这可是在京城,不是在西南那些部落里。” 按照陈郄的计划,她是打算直接跟这位商人合作,从其手中收购翡翠原石运来京都,然后再请工匠来打磨,最后包装出售。 只是等见着人了,谈起生意来,陈郄才知道西南面出了问题。 木行周并不算西南诸多部落里的人,只是他娶了其中一个土司的女儿,所以在西南面行商多少也算有些颜面,手里消息也不少。 此回他应傅三爷之邀来京城,其实只算得是来看开眼界,看看京城是何等模样。 西南蛮族从未立过国,跟中原历代王朝都是打过仗的,本朝也不例外。 在本朝开国之时,双方也打了不少,最后几个部落打不过就不打了,西南诸部落都属于了本朝国土,然而中原朝廷一直想要派出官员去治理那一方土地却未成行。 所以两边其实还处于互相防备状态,各自都有兵马囤积。 木行周带来的消息,倒不是两边起了冲突要打起来了,而是土司之间出了内讧,产翡翠的矿山一直处于被争夺状态。 他娶的妻子那个部落人并不算多,土司较为亲近朝廷,一心向往汉化,倒也没参与进这内讧里面去,不过就是跟其他土司不够亲近就是了。 所以,陈郄想要的翡翠,若只是要的数量不多,木行周手里还有不少货,然而要是长久的要,就必须得等到内讧结束,或者哪个土司能够长久霸占那片矿山才行。 陈郄皱眉想了想,“翡翠在本朝并不太流行,说起来就算矿山被霸占,土司们挖矿产出的翡翠除了自用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要有人愿意拿粮食等来换,想来是愿意的。” 木行周年四十,肤色黝黑,多年在西南和江南一带做生意,为人狡黠,跟傅三爷交好,也是因傅三爷好骗,猛的一下遇到个傅家不好骗的,神色微变,顿时又笑着道:“姑娘聪慧。” 陈郄自谦,“算不得聪慧,不过翡翠要好卖,也早有商贾来往买卖了,还轮不到傅家来与木老板说这些。” 木行周也不得不承认,“天下之大,也唯有三爷爱翡翠如命,也是翡翠之幸。” 之后陈郄便开始询问木行周手里有多少翡翠了,木行周是商人,遇到了目标客户,没道理不拿捏价钱的。 陈郄不是个爱讨价还价的人,但也限于前世,现在手里银子不多,面对现实也得精打细算起来,“当朝士人多喜玉石,于翡翠也多不是看得上,且西北有玉山,每年销往京城与江南无数。也不瞒木老板,若非我阿舅喜爱翡翠,我也不会想做这不知何时何日才得会有赚头的买卖。” 木行周微微一笑,“不曾想有姑娘这般孝顺之人。” 陈郄摆手,也不跟人绕弯子,“也是我之前占了别人些便宜,得了几间铺子,不用那昂贵的租金,这心思才定了下来。木老板之前是卖成品与我阿舅的,想来也知道,玉石也好,翡翠也好,卖相从来都是在雕工上。一件上品的物件儿,短的一年两年,长的十年二十年都难成,所有的耗费就在其中,难以估算。若是连原料都那般价钱,说句不好听的,木老板,我何不去做那玉石的买卖?傅家在其中也不是没有门路能走。再者,翡翠难销,就算是雕工好,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卖得出去,就是木老板手里的那点货,要我运气不佳,说不得一辈子也出不了手。” 其实翡翠在西南诸部落里也算是流行的,只是对中原而言,多还是看不上蛮夷的东西,又有玉石做对比,就更看不上了,木行周能遇到傅三爷这个金主,也是他运道好,才在这些年卖了些好货。 要之前遇到的是陈郄,只怕这买卖第一回都不成。 木行周是生意人,生意人做生意当然要考虑风险,就如陈郄所言,这京城里多喜好玉石,现在难得有人想要收他的翡翠原料,他也就有三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是将原料留着,自己也有雕工在手,自己继续卖成品出来,在价钱上自然也就赚地多,但有一点就如陈郄所言,要出手不容易,花费出去的银子短时间里难以回笼,这世上如傅三爷这般的冤大头也难找,如今傅三爷也没钱了,自家还有好两样大件想出手还没能出手得了呢。 第二条路是将手里的原料高价出手给陈郄,要能做就做这么一笔一锤子买卖,日后也不再卖了,反正他手里原料多,丢给陈郄也不知会卖到哪年去,短时间里陈郄也不会再寻她采买,要陈郄能把翡翠的生意做起来,其他商贾未必不会跟风,他也能有渠道可卖了。 第三条路是如陈郄的意,低价将手中的原料出手给她,而自己却是可以从中得到其他的好处,比如若是翡翠哪一日卖得好了,他们之间的翡翠生意还可继续下去,财源便能长期滚滚而来,还有傅家的权势与人脉,能否为他在中原的生意做些依仗。 这三条路都有着各自的优劣,木行周脑子里闪现出的是从进入京城到傅三爷这来一路的繁华,也并未当场下决定,而是道:“说来我还不曾见过这京城繁华,想姑娘也不急在一时吧?” 谈合作这种事,就各种便利的现代都有可能谈上两三年四五年的,何况是古代只会有更慢,陈郄也不急,就笑着道:“要木老板想在京中行走游玩,只消与我阿舅说一声就成,府上有好几个管事对京城各处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必能让木老板尽欢。” 木行周点头,抱拳后起身,一直没吭声的傅三爷这才跟着起身把人送走。 回头傅三爷就寻陈郄道:“外院里只能住上那么几个,我瞧着隔壁外院空着的正房倒不错,不知道小公爷肯不肯。” 为了朝阳观少观主的安危,不说国公府自己,就是巨门侯府的那两个兄控都拨了不少人在这头来,也就外院的正房按道理是主人家住的,这才没人住进去,要说空,也就空那么一间。 然而要让傅三爷把房间空出来,自己住在那头去,这头内院又住着自己女儿跟外甥女,为名声计,也不可能。 他们也该再买一个院子了,不然要客人来了,也没个住的地方,也不知隔壁院落还有没有人愿意出手。 陈郄一边想一边跟傅三爷说隔壁院子的事情,“那头东挤西挤的,也就一间房了,只怕木老板不愿意一个人住在那边,把自己带来的人放在这头。舅舅就不如去客栈里给人租个小院,或者是离我们院子不远的地方看有没有人愿意将小院出租。要说也真是的,怎的来之前也不让人提前送个信,也好让人准备。现下里准备,只怕租一般人家的也来不及了,也只有找客栈去,什么都是现成的。” 隔壁院子,刘喜玉也知道傅三爷府上来了些异族人。 素节是个包打听,陈郄还没回来都已经把人家的底给摸了,再等陈郄回来,在大厅里跟人谈了会儿生意,经过这更长时间,知道的就更多了。 “听说就是以前骗傅三爷花银子买翡翠的那个,这回来京城里见一见世面,好像也是傅三爷邀的人。也是傅三爷,不早安排妥当,这会儿正叫人急急忙忙去找客栈呢。简直就是糊涂。”素节跟刘喜玉叽叽咕咕的说着。 “那家老板姓木,应该是西南边陲的中原人,不过带着的都是西南蛮族,也不知道是哪个族的,西南各族跟中原朝廷往来稀少,估计守城官早已经上报。”素节又道。 刘喜玉看了墙那头一眼,只轻轻嗯了一声。 无为看见刘喜玉的动作,就上前道:“据说陈姑娘想做翡翠铺子,傅三爷邀这位木老板想来就是为了谈此事的,也不知能不能谈成。” 素节插嘴道:“宁西侯世子都把银子全给她了,手里有银子,又哪有不成的。” 无为瞥了他一眼,“做生意哪是那般简单的?要真简单,你去开个铺子看能不能赚钱啊?” 素节顿时闭嘴了,无为才继续道:“少主,小的瞧着陈姑娘还不赖,看上去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咱们要不要也跟着搭一股?” 素节顿时就不能再闭嘴了,“国公府那般的产业,又不差银子,就你老瞎出鬼主意!” 无为跟看傻子一样看向素节,“闭嘴吧你!” 本垂着眼皮任由他们两个闹腾的的刘喜玉,却是轻轻应了一声,把素节吓了一跳,“少主?” 无为哼了一声,知道素节那点子脑容量不够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想法,“你就懂个屁。” 又跟着刘喜玉道:“少主,那要不咱们就先找陈姑娘谈一谈了?就趁着他们两头当还是没谈妥的时候,不然等谈妥了,就失了先机了。” 第064章 帝心 陈郄被冯夫人收为义女的事情,之前本也不是秘密,等着真被冯夫人承认之后,立马就传得更多了。 宁西侯世子带着个被打得稀烂的屁股,一瘸一扭的来祝贺陈郄。 陈郄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就你这天天来凑热闹的态度,少不得你家那两尊佛还以为我们两是说好的呢。” 宁西侯世子歪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点不在意,“切,从小赢我的那么多,也没见跟谁生气啊,本来就是不打不相识嘛。” 从小就开始输……得亏不是自己谁啊,不然早就被自己给打死了,陈郄也是服气这人了,直接撵客道:“行行行,热闹也凑了,你也该回去了。一屁股伤,也好意思到处乱跑!” 宁西侯世子本也不是来凑热闹的,送礼只是个借口,来的目的还是在那几个掌柜的上,“你别撵人啊!就我那几个掌柜的,你还没说怎么着呢!” 陈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把旁的人往外撵了才压低声音道:“你问我,你怎么不去问裴大郎呢?不是说他找人来打理?” 段如玉要敢找裴大郎也不会来找陈郄了,“也没多少,就八个,你不是说只要一个人嘛,这几个都是愿意的。” 十八间铺子,八个原来的掌柜,陈郄就道:“其他的人呢?就因为不许一家子吃喝在铺子里,所以就不愿意一个人来?” 段如玉都不知陈郄是怎么想的,“这一家子在一间铺子里做事,也不是没有好处,经营得好是他们一家子的做得好,要经营得不好,也只是他们一家子的问题,总比到处凑人在一道,出了事儿彼此推诿的强。” 陈郄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要不好,你能把他们怎么样?无非是不让他们一家子管了,那亏掉的不还是亏掉了?一家子在,有个屁用,衙门里也没听说因为没把生意做好,就判这些人刑的。” 只要没有贪墨这样的事情,生意不好也得是自家倒霉,要用个别的理由去搪塞衙门,让衙门出手收拾这些人,这就得是脑子有病,心理变态。 陈郄生于现代,长于现代,对杀人没兴趣,也对这种太过明显的阶级属性有些排斥。 段如玉脑子里没料,哪说得过陈郄,反正就守着一条不放,“这八个掌柜的,你得收了!裴大哥说是可以派人来打理,又不是一定会派人来。” 陈郄也没打算全部换,放话出去说是去江南找人,也不过是到时候给裴大郎安插人找个借口,之前想着自己短时间里找不到人,也的确需要裴大郎找人插手,这会儿段如玉要塞几个得用的来也无所谓,再跟裴大郎商议就是,“那他们家里人,你是怎么安置的?” 当然,按照陈郄设计的现代公司模式,有财政部门与监察部门制约,只要这两个部门是自己的嫡系,也不怕这些个掌柜敢如何,他们家人安置不安置的其实也不那么要紧。 段如玉倒也够极品,因听陈郄的身边现在全是家中管事的小辈,院子里插不得人,京郊周围也塞不进了,干脆就往外家里送。 镇北侯府里乱归乱,但上面的老夫人素来厚道,就是儿媳妇不是个东西,也不敢把手伸进老夫人的院子里,毕竟当初老镇北侯也留下不少得用的人,如今全守着老夫人。 段如玉就让自己继外祖母把人安置在镇北侯府里养着,谁也苛待不到哪去。 陈郄听了也就点头,“也行。” 她不用掌柜的家人,也不想人家失业,不然这些掌柜又得生些不该有的心思,拿来也是给自己添堵。 宁西侯世子见陈郄应了,这才放心下来,又问道:“那铺子多久再继续开业,这一月也是不少银子进项呢!” 陈郄眼皮一撩,“你这是嫌亏得不够多吧?” 之前十八间铺子,盈利可怜,还不如关了算,这会儿倒是知道来心疼银子了。 宁西侯世子是个识时务的人,见陈郄脸色一臭,立马闭嘴要走,“我去看看小公爷了。” 刘喜玉对段如玉的想法不太好说,他比段如玉大一些,两人名字里的玉字都是先帝赐下的,当然两个人也有其他相同之处,都是顶着国公、世子这样的名头没个正业,一个吃喝蒙骗,一个吃喝嫖赌。 吃喝蒙骗的自然有点看不上吃喝嫖赌的智商不够,可吃喝嫖赌的就是要比吃喝蒙骗的八卦要多,这也没办法,谁让吃喝嫖赌自己就是个八卦源。 段如玉来见刘喜玉,一开始就埋汰陈郄,“脑子里也不知想的是什么,旁人都是自家人用得放心,她倒好,只管到处挑,到时候有得哭的。” 刘喜玉瞥了他一眼,段如玉立马发现了新大陆,“哎哎哎,就你这眼神儿,就跟她一模一样!” 这是在骂你蠢货啊,在旁边伺候的无为好想开口,但一看自家主子神色,还是选择了闭嘴,还是让段世子这般无忧无虑的活着吧。 段如玉不知道这主仆二人在心里怎么嘀咕他,埋汰完陈郄,就问刘喜玉,“你这回下山也够久的,什么时候回山上去啊?” 刘喜玉轻飘飘道:“是世子给侯爷准备的寿礼不满意?” 哪有不满意,今年因为铺子的事情,宁西侯的寿诞都没大办,宁西侯世子被揍得现在都还屁股疼着,自个儿亲爹满意不满意,简直问的就是废话。 段如玉一脸愁苦,“这回我就搬座金山给他,他也高兴不起来。” 刘喜玉微微一笑,虚空点了点他,“你世子位稳固,他高兴才怪了。” 段如玉立即捂着胸口,简直生无可恋,“小公爷,你就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自己爹喜欢哪个儿子,段如玉再傻白甜这从小到大的区别待遇还是感觉得到的,有时候他也会中二的想一想,实在不行自己不要这世子位了,只管抱着自己亲娘的嫁妆跟着镇北侯府过日子,只可惜他那位镇北侯夫人舅母实在不是个好玩意儿,要舅舅家还是先前的大舅母当家就好了。 刘喜玉离间了人家父子一回,压根儿没半点愧疚,继续慢悠悠的喝茶了。 宁西侯世子心疼了自己不到一刻钟,立马就活了,反正他爹喜不喜欢他,都架不住他运道比自己两个继母生的弟弟要好,比别人先生了两年,世子位就得属于他,他爹也不敢随便说废就废的。 “说了半天,你到底回不回去啊?你要回去我就跟你一道去住几天成不成?”段如玉也是屁股上伤没好不好去别处玩了,不然也不会来找刘喜玉唠叨。 刘喜玉又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摆明了不想带人去打扰自己祖父。 宁西侯世子是没脸没皮惯的,其实还有一项绝技就是看人脸色,瞧着人不想带自己玩儿,赶紧嘻嘻笑着讨了好话来说。 刘喜玉这头就听着宁西侯世子在那扯些别人家的破事儿,那头陈郄正把木老板一行安置好。 木行周跟着西南诸族相处得久了,行事也有些随性,等着傅三爷说把住处都收拾好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提前叫人进城来打招呼,而傅三爷住的地方也太窄了不可能容纳得下他们一行,顿时本圆滑的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三爷,也是我等鲁莽一时没想到提前来与您说一声,实在是抱歉抱歉啊。” 傅三爷没当回事儿,他自己很多时候就这么个性子,不然两人也不会交好了,只管摆手道:“唉,也是我不成,写了信邀木兄来,却没能准备好。” 其实早就想好的,真来了只管把陈郄外面的院子腾出来就是,就是没想到小吴国公会下山,把院子给霸占了。 然后因翠玉斋开业的事情,又一直没收到回信,傅三爷在短时间里就把这事儿给忘在了脑后。 木行周也道:“唉,也是身边带的人都不通言语,不然早该派一个进城来的。” 傅三爷跟木行周在陈郄回来之前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知道木行周没带懂中原话的人进京是因把人留在了江南陪着自己夫人,就道:“木兄也该把嫂子一道带来京城,见见京城这不一样的风光,比起江南是别有一番风味。” 木行周只是笑着,没回这话,傅三爷也就随口一说,并未想得太多,不过他妻子是西南土司的女儿,要真进了京城,他也有些顾虑。 好在傅三爷也没多说,只管把人送到了客栈,留下了两个管事,“本来想说请木兄住我兄长家去的,不过那头当官儿的多,是非也多,不如西市这边热闹轻快。” 木行周点头道谢,傅三爷其实也替他考虑了身份的问题,他们一行一看就打西南来的,住进哪家官员家都不太好,还是如西市这般的什么肤色的人都有的才较为稳妥。 等傅三爷在回府的路上,就瞧见宫里的太监又来接小吴国公了,小公爷后面还跟着一看就是死皮赖脸要跟着的宁西侯世子。 前面打头的太监,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傅三爷也还记得,应该是当今身边打小伺候的,看样子现在是越混越好了,当是皇帝身边常爱使唤中的一个。 傅三爷避开这一行,回了府来就跟陈郄埋怨,“姓段的铺子也解决了,小吴国公什么时候走啊?住在这三天两头的就被召进宫去,弄得比往常闹腾多了。” 由于没有报效朝廷的想法,傅三爷对皇帝身边的人是真没什么好感,只会觉得困扰。 坐在屋子里见着皇帝又召了刘喜玉进宫的陈郄也在想这个问题,“只有等明日寻人问一问他身边两个小道士了。” 也就住了几个道士嘛,偏生有人爱凑热闹,非得在院子外面绕圈子打望,隔壁邻家的也动不动的上门套话想请人算卦看风水什么的,也不想想刘喜玉那般的身份,又不是穷疯了,哪会干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 还有这动不动的就要进宫,皇帝身边的太监亲迎,闹得自己在家里说点‘大逆不道’的话都得小心了再小心,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傅家俩舅甥吐槽着刘喜玉给自己带来的麻烦,浑然忘了之前人家还帮过他们一把的事实,要刘喜玉身边的两个小道长听见了,少不得要叉着腰把这俩忘恩负义的玩意儿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现实是,那两家伙也被一道带进宫去了,两人还没资格面见皇帝,只能在殿门外候着。 等着刘喜玉出了宫殿,更谨慎一些的无为才小心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交代不成?” 不是无为想太多,实在是当今不信神佛,对他们老吴国公当年跟先帝一道信奉道家多少有些意见,因此自上位以来对国公府与朝阳观一直都十分冷淡,如今自家小主子一下山就三天两头的就召见,也不怪人要多想。 刘喜玉也没说话,只等着出了皇宫,坐在了马车上,离了皇宫老远才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素节还没反应过来,无为却是知道自己猜对了,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第065章 谈生意 陈郄万没想到,刘喜玉居然想跟自己做翡翠的生意。 虽然之前自己有这想法,但因忙碌一直不得成行,这会儿天上自己掉下个馅饼下来,陈郄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警惕。 “恕我直言,翡翠其实并不算一门好生意,我开翡翠楼的缘故,也是因我家阿舅喜爱,倒无旁的想法。”警惕之后的陈郄,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无为的提议。 无为来见陈郄之前,在刘喜玉面前是打了包票的,自认为以他的口才及对陈郄的了解,这一趟应该是很顺利才是,哪料得一开口就被拒绝。 “陈姑娘可是有疑虑?大可说出来,我们共同商讨商讨?”无为收了脸上一瞬惊讶的神色,立马追问道。 陈郄摇头,倒也没隐瞒心中的想法,直言道:“道长,老话说得好,天上不会无故掉下馅饼来,贵道观这饼给得太直接,我一个小姑娘,心中难免忐忑,倒不如不要为好。” 无为顿时叫冤,“我这不是看姑娘是个耿直人?” 陈郄的确是挺耿直的,说拒绝就拒绝,不给无为半点机会。 无为也只得垂头丧气的回了隔壁院子,跟刘喜玉请罪,“少主,是我办事不利。” 刘喜玉坐在榻上,歪着身体,以手撑头,一头秀发顺着肩垂直而下,如丝如缎,端正的五官神情淡然,“无事。” 无为见刘喜玉面上没有不喜,也就放心了点,道:“那翡翠的事情?” 刘喜玉坐直了身体,牵了牵衣袖上的皱褶,“我亲自与她去说。” 能得刘喜玉亲自上门来谈,陈郄可没半点高兴,只觉得心里更没个数了。 “小公爷。”陈郄有些无奈道。 刘喜玉板着脸,“叫喜玉就好。” 陈郄的脸顿时龟裂了,“这不太好吧?” 我跟你很熟么?你们古代人不是最讲究男女之别?陈郄在心里暗搓搓地扎小人。 刘喜玉端的是一本正经,“名字取来就是让人称呼的,否则要名字有何用?”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简直让人无言以对,陈郄服气了,也不拐外抹角了,“少观主也是为翡翠之事而来?” 这主仆到底是有多坚持啊,都说了不带他们玩儿了。 就现在翡翠的市场小,赚头少,虽然开拓市场艰难,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只要把市场开出来了,她就能顺带着掌控整个市场的渠道,这是一笔高风险与高收益并存的生意。 在有了裴大郎、冯家和傅家来当后盾之后,陈郄并没打算再让出半点好处来与人均钱好不好。 当然,这个想法不能明说。 刘喜玉自己也有说法给陈郄,“我打算重开朝阳观,接受百姓供奉。” 陈郄有些惊讶,之前朝阳观一直是半封闭状态,刘喜玉要做出这个决定,其实并不划算,“朝阳观上的泉水一直供往宫中,重开朝阳观只怕对于少观主而言,并非是好事。” 在这个分着三六九等有着帝王将相的封建社会,保护好皇帝明显比得到老百姓的信奉要更重要一点,前者一个差错能要全家人命,后者无非是少赚点钱。 特别是朝阳观的两代观主在身份上都属于统治阶级的时候,维护他们阶级的象征要排在获得经济上的利益之前。 聪明的女人从来都讨人喜欢,刘喜玉眼底有着喜意,“先帝在时,朝阳观也接受百姓供奉,数十年不曾出现过差错。” 明白这是非要插一手的陈郄点了点头,“竟不知少观主这般看得起翡翠。” 刘喜玉自承难处,“国公府嫡枝已数代不入朝廷,仅余一座府邸与一块吴国公府牌匾,并未有外人想象中风光。” 这一点陈郄倒也能明白,一开始也许是为了自保避免为帝王讳就退了一步,再后来就是无法控制的衰落了,否则以老吴国公的身份要有能力当在朝廷有不低的职位,而不是靠着带先帝求长生不老得恩宠。 国公府里不如外人看的风光,在财力上自然就有了问题,特别是当今对国公府态度并不算好的情况之下。 刘喜玉也不怕丢脸,继续跟陈郄道:“我祖父沉迷于长生,一年耗费无数。” 这又是个无底坑了,陈郄有些狐疑,“不是说老观主从不炼制丹药?” 古代炼丹用得最多的就是药材,就按照陈郄以前偶尔看过的一本丹药经里的名字来看,基本都是越贵重的药材炼出的丹药越显得厉害。 不过要古代懂化学,一研究里面的成分,大概就会知道不管药材好坏炼出来的都是一堆毒丸,坑死人还不会偿命那种。 所以银子花出去会如流水一般,但实际上半分好处都没有。 之前听说老吴国公不炼丹之后,陈郄从来都没往国公府日子会很难过那方面想,一直以为的是老公爷约莫就是个为了求长生打坐辟谷吸收一下天地精华,搞些不要钱的门道。 “难不成还吃童男童女?”陈郄脑洞一开,有些停不下来了。 刘喜玉:…… 陈郄见他不说话,面色上又没显示出猜对了,就继续猜道:“喝人血?” 刘喜玉忍不住提醒陈郄,“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话题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陈郄暗想我干嘛嘴贱啊,这不谈生意谈得好好的?这要真喝人血,吃人肉,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可怜,是该跟人绝交呢还是跟人绝交? 再一想,他们之间的交情好像也没什么大的交情值得绝交? 陈郄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了。 好在刘喜玉也不再继续说人命的事,“我祖父与傅三爷一般,喜好特别,与众人格外不同。” 陈郄嘴角抽抽,就听得刘喜玉补的下一句,“格外花钱。” 简直就是难兄难弟啊,陈郄觉得刘喜玉跟自己表妹简直可以凑一堆了,都有个花钱如流水的长辈,一定有许多共同语言。 不过倒也让陈郄知道刘喜玉为何要插手翡翠生意了,但也不是没有别的疑惑,“少观主也知道,翡翠并不值钱,这不是笔好买卖。” 刘喜玉嘴角难得有了个弧度,“正是因翡翠廉价,且又比佛珠好看。” 道教跟佛教,说是争道统,都是扯淡,争的都是信徒,争的是信徒手里的钱。 佛珠有木头做的,有玉石做的,不管是木头还是玉石,都要分个高中低等,然后经过大师们的手之后继续往上涨一成,最后价钱不一而论,这玩意儿好得也好卖。 而道家就不一样了,道家显于形的东西太少,能挣的也就道观里面功德箱里的香火钱,倒是走歪门邪路倒能赚得多一些,比如卖点□□丸,卖点驱鬼请神符纸什么的。就符纸这个,还有佛家目前都已经开始抢生意了。 陈郄有些怜悯地看向刘喜玉,“佛家能卖佛珠,你们道家卖拂尘?” 刘喜玉定定看向陈郄,陈郄下意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 “道家可卖葫芦。”刘喜玉想说的其实也只有这一句。 陈郄没懂,“这是什么典故?不是卖观音?” 刘喜玉觉得他对陈郄的看法要变一变了,“观音本是佛家菩萨。” 陈郄脑子难得在信仰方面开了点窍,想起当初去朝阳观的开门礼,“酒葫芦?” 别是济公,还能卖破扇子?要说扇坠其实也还不错,不用多细的雕工,弄个外形就差不多了。 刘喜玉心里松了口气,端着的头点了点,觉得他跟陈郄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当然葫芦这个他也是胡乱掐的一个,要说道士能跟佛家佛珠在象征上能相比的也还真只有拂尘,可拂尘这玩意儿实在太占地方,又不好随身携带。 不过道家还有一样标配可与佛家佛珠可比,就是玉佩。可奈何玉石太贵,雕工更难得,一般人家也买不起。 佛家道家信徒里有家世的人家也不少,在香火上素来舍得,但再舍得也比不得普通老百姓的滴水成溪,这如何回报这些老百姓的供奉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了。 想到这,刘喜玉就觉得自己胡掐的这个葫芦其实还挺明智的,管他挂在腰上当配饰,还是挂在脖子上,其实都要比佛家那一串十八子五十八子八十八子之类的佛珠看起来要高端大气上档次,更便于携带。 这京城的佛家道家之间的道统之争,他们朝阳观要真重新开观,生意肯定会比庙里的要好,他祖父那万年坑好歹能填一填了,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姓裴的跟姓段的占过去吧? 刘喜玉说起翡翠也有自己的看法,“翡翠原石并不难得,朝阳观用此原料,佛家必然也会跟风来用。京城佛道之家乃是天下佛道门派黔首,只要京中翡翠流行起来,天下便就能流行起来。要宫中能有妃嫔看中,在官宦女眷之间就更得喜爱。做到这几点,翡翠便能有出路。” 皇室跟士人宗教人士,乃是引导天下潮流的典范,陈郄觉得刘喜玉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要是能别板着张脸,一脸性、冷淡的说这些话就更好一些了。 唯一可惜的是,陈郄遗憾道:“之前几日来寻我三舅的木老板,乃西南边陲出身,我阿舅手中翡翠刻件均从他手中所出,此回他来京,也与我阿舅带来了一个消息。西南各土司之间内讧严重,翡翠矿山在彼此争夺之列,这一时半会儿原料并不好得。朝阳观一开,翡翠所需便得源源不断,再有佛家需要,更会供不应求。但翡翠原料,现下我最多能保证的,也只有木老板手里的货。” 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当然好,但做生意这种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在开头之时就算为了控制风险,也为了更准确的试探市场反应和逐步控制翡翠价格及市场渠道,也得一步一步的来。 陈郄的打算是先用木行周手里的那笔翡翠来探一探路,开拓一下市场,预计市场开拓完成,想来西南边就算战事还没能平息,木行周也能在里面找到拿货的渠道了,等那时再继续第二轮的市场扩大。 刘喜玉所言这般的市场,在她的计划里,已经排到第二轮、第三轮的市场开拓计划里去了,现下里能谈妥当然好,但更多的还得是专注眼前第一步。 刘喜玉知道西南蛮夷各族起了内讧,不过与陈郄的看法并不一样,“西南局势,你所得知的消息止于木行周。你若真心想做这门生意,何不亲自去当地看一看?矿源这般重要渠道,何须受制他人?” 这话的鼓动性极强,要是可以,陈郄也想往当地去,只是其中有太多的问题,首先一点便在语言上,“中原与西南各族言语不通,信仰不同,沟通艰难,即便是去了,只担心也是徒劳。” 否则她何必搭理木行周,说到底还是因为木行周在西南边陲有自己的门路。 第066章 重分利 陈郄对西南之行,有所顾虑,也在情理当中,不过刘喜玉来,就是为了能跟陈郄有更深入合作的,自然也要为她打消顾虑,“幸得我精通西南语。” 精通西南语,陈郄眼皮一抬,看向刘喜玉又有了诸多想法。 刘喜玉倒是一副没有不能说的模样,“我祖父身边有一心腹,乃西南蛮族出身,精通两地语言,我侥幸得学一二,若姑娘有意前往,我也可带着人一道前行。” 陈郄的眼神不再看向刘喜玉,转头看着虚空,试探着道:“少观主如此尽心又尽力,又想要几成利?” “七成。”刘喜玉毫不犹豫道。 陈郄一下子就笑了,回头看向刘喜玉,伸出自己的手指,“傅家三房,占三成,冯家一成,剩下六成段世子与我均分。少观主一来就要了七成去,这心也太大了。” 刘喜玉也看着陈郄,“傅家冯家能与你的,朝阳观也能给,此四成可免,段如玉那几万银钱,我也能给,那三成也可免。” 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刘喜玉素来特别装的脸,难免有了些别样的神采,准确的说是活得终于像个俗人了。 一谈钱就俗气了,天下人也都这般,陈郄脑子里一边想着原来刘喜玉也不能免俗,一边骂刘喜玉心狠手辣一开口就是七成也不怕闪了舌头,“不可能。” 刘喜玉偏了偏头,“为何?” 陈郄微微一笑,“傅家冯家都为我依仗,有难处时寻人家,有好处时候就疏远,我若是这等人品,也不用做生意了。” 刘喜玉脑袋往前凑了凑,好似想知道陈郄说的是否真心话,“依仗?当初你被继母算计之时,傅家与冯家在何处?若是依仗,冯家与傅家皆是文臣,爱惜羽毛,未必比得过国公府。” 当初傅家与冯家的冷淡,陈郄也没放在心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间有至情至性的感情,也有与金钱势力夹杂不清的感情。 原身不幸,或者天下人大多不幸得不了那至情至性的,能有这与利益交杂不清的也属好运了。 能用钱解决的从来都不是问题,能用钱维系的感情也比至情至性的要更简单更好维持也更稳固。 刘喜玉这般的说法,并伤不到陈郄,也打消不了陈郄打算给傅家和冯家的好处,“文臣一张嘴,未必平得了天下,可也有别的用处。少观主,文臣没你们勋贵想得那般无用,不然如今朝廷也不是文臣们的大半天下了。” “文臣们在战时能安抚打理后方,非战时能治帮皇帝治理国家,也只有武官勋贵们,想要大规模的启用,也唯有战时啊,少观主。”陈郄一笑,觉得刘喜玉应当能明白这里面的问题,毕竟他也算是再也拿不到兵权的勋贵武官之后。 她做生意,最好的门路当然是文武双吃,但最起码的在文官里得有门路,因为文官管理着这个国家治理着这个国家的城镇,一路通才能路路通,有个靠得住的文官庇佑,才是做生意想要顺利的切入点,这跟傅家冯家谁跟她的真情实意有多少并没多大关系。 国公府自从开国两代之后,如何被架空到如今的境地,刘喜玉的确是再明白不过,但他想庇佑陈郄的想法却是真的,“翡翠名起之时,我等利益便被绑在一处,如此也不值得姑娘信任?” 陈郄摇头,“当年我外祖父下嫁我母亲与我父亲,最后结果又如何?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利益也是如此,能稳固一段关系的是利益,但要一直稳固下去,要的就是制衡了。” 这跟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陈郄想寻的依仗,永远不会是一家,而是几家互相掣肘。 刘喜玉知道陈郄不是个简单的姑娘,但如此不好糊弄还是前所未料。 明明看着就是个好说动的姑娘,偏生在生意上就精明得过头了,而这种精明被坦然的说出来也让人心生不出恶感来。 刘喜玉垂眼思虑了许久,才起身道:“明日我便回回山,还请姑娘再仔细想一想。我再下山之时,便将前往西南。” 这是威胁她,暗示她要不同意那七成之分,朝阳观会凭借自身之势独占翡翠这门生意了。 陈郄坐在那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世间除了翡翠,也有旁的生意可做,一文钱从来都难不倒英雄好汉。少观主要真如此看看重翡翠,我也只能在这表示恭喜了!” 刘喜玉点头,仪态优雅的朝门外走去。 陈郄看着刘喜玉的背影,在人即将走下门外石阶之时,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六分利中,三方可再分割。” 这是陈郄最大的让步了,并非是被刘喜玉之前的提议说打动,而基于刘喜玉下山已经被皇帝召见两回,还有不想得罪吴国公府这两个缘由。 刘喜玉回头,看向陈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朝着她点了点头。 陈郄一时有些愣住了,因为刘喜玉那一丝露于表相的微笑,也有七成遽降到可能两成的不可置信。 这人这么好说话?之前难不成是诈她的?如果是这样,奶奶个腿儿!陈郄有点想骂人。 再想骂人,隔壁的人也终于走了,来时跟小可怜似的只有三人,走的时候就是一大浪接着一大浪。 陈郄坐在内院里,听着隔壁院子的喧嚣声,在琢磨翡翠这事儿。 做生意就是这般,掌握着一定生产资料的投资者见缝插针挑选着投资对象,有远见的投资者就能掌握先机,最后赢得最大的利润。 刘喜玉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掌握先机者,他手里捏着的是翡翠成品的销售渠道,明明身处在最后一个环节,却想要掌控第一个环节。 说不甘心是自然,没谁愿意自己看好的饼被瓜分一大半出去,即便对方是拿着诚意来买的,因为他出的是低价。 可这不甘心也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等着隔壁院子一空下来,陈郄就让人去请了宁西侯世子过府。 宁西侯府里,宁西侯继夫人听陈郄上门来请宁西侯世子,只嘴角一勾,“输了十八间铺子,也还能与人哥俩好,这世上倒真有这种人了。” 宁西侯继夫人身边有两个得用的嬷嬷,一个姓乐,一个姓林,自乐嬷嬷死后,又提拔了一个姓方的婆子上来。 方嬷嬷是个谨慎的人,之前也一直伺候着宁西侯继夫人,知晓自家主子的脾性,又亲眼见到了乐嬷嬷从风光到死亡,那张嘴也就闭得更紧了。 宁西侯继夫人也没想过从这个哑巴嘴里听到什么,只是手指甲无意识地划拉着茶桌,发出刺耳的声音尤未觉。 段世子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继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也没跟人亲近过,陈郄派人来找他,他也没往自家继母知道了会如何方向里想。 只等着见了陈郄,听说刘喜玉想在这笔生意里插一脚,顿时就不干了,“凭什么啊?他家差家当了?我怎么不知道?” 陈郄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要知道,全天下就得知道了。” 被骂的段世子并不觉得如何,跟陈郄道:“这不成,咱们都商量好了,他倒好这会儿才来摘桃子,还要不要脸了?” 天亲地亲,都没有银子亲,段世子觉得,刘喜玉这事儿做得就十分不地道。 在陈郄看来,这哪是来摘桃子,刘喜玉这是看着你挑选好了地方,在准备挖坑干一笔大的时候,跳出来说我也看中这了,咱们一道赚钱吧。 “这对你也有好处。”陈郄虽然讨厌刘喜玉这德行,但也不得不承认,刘喜玉要插手进来,对段世子并没有坏处。 段世子没想到自己哪有好处了,就惦记着一点,炸毛道:“他都来分我银子了还算对我有好处?” 陈郄不讨厌段世子这炸毛的模样,相反还十分喜欢,但这会儿脑子转得快,想的问题多,也少不得不太耐烦,直接伸出手捏着人下巴,“银子全部没了,跟少赚点银子,哪一个选择比较好?” 宁西侯世子眨巴了下眼,耳根有点红,从来只有他调戏小娘子的,哪知道今天自己好似被人调戏了,“什、什么意思?” 陈郄放开了手,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才压下刚才一瞬心动的手贱,道:“加入这笔买卖里的人越多,你家里那些牛鬼蛇神就越不敢再拿你这十八间铺子下手,她不敢得罪这么多人。” 傅家、冯家,暗地里藏着的裴家,再加上一个吴国公府,宁西侯继夫人要再敢朝着段如玉的这些铺子动手,别说这几家不可能是吃素的,就是宁西侯怕都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夫人。 “花钱买平安!”陈郄敲了敲桌子,想要说服段如玉,又何尝不是说服自己。 段如玉皱着眉头想了想,其实他对生意半点都不懂,但趋利避害还是明白的,刘喜玉加进来的好处坏处摆在了这,他也明白自己没多少选择,“那我先去问问裴大哥了。” 陈郄也是这个意思,“嗯。” 段如玉立马想走,又觉得跟陈郄也该说些其他的话,可脑子里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记得之前陈郄摸着他下巴那手指的手感了。 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手指粗得居然像个下人,没想到她过得也不容易,比自己苦多了,最后段如玉走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也只有这一句。 第067章 蠢货 裴大郎从段如玉嘴里知晓刘喜玉要插手的事情,眉头皱得比段世子的还要紧,随后就起身道:“他跟我们一向交好,突如其来的要加进来,总有个缘由,你跟着我一道上山去问问。” 宁西侯世子也这么想,“对,银子不是问题,可得把事情理清楚了!他这样做可不地道!” 裴大郎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之前那次进宫,陛下问的是你的事儿,后来这一次召他进宫,可有消息传出来?” 宁西侯世子摇头,“你在宫里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难不成跟陛下召见有关?” 裴大郎不置可否,“也要等见着人了才知道。” 他们三个,其实算得上自幼的交情了,刘喜玉见了人也没藏着掩着,反而是问裴大郎,“裴兄可知道国公府多少年没有子弟在朝了?” 吴国公府开国时候人丁算得上是兴旺,只不过是一代又一代的分家之后,嫡枝的人就越来越少,旁支人倒多,但这些年也没能有出得了头的出来,说是勋贵第一家,在没有实权之下,也不过就是副名头而已。 裴大郎明白期间缘故,惊讶道:“难道国公府到这种地步了?” 刘喜玉看不出有多少难过,顺手给两人斟茶,“先朝之时,还有陛下恩宠,如今国公府都十几年不曾有主子住在府上了,族里养着的人越来越多,皇恩又不在,也只得找些别的出路。” 大家族就是这般,举全族之力培养一个人出来,等这一个人出人头地之后,就是到了该回报家族的时候。 吴国公府在开国之时,举族跟随着最早的吴国公一道追随开国皇帝造反,出人出力出银子,之后自然就是得到回报的时候。 这不只是刘家,就是裴家、段家也是这般。 但要真说还来算账,这百多年也还够了,然而谁知道下一回自家就没有用到族人的时候? 在这个动辄平三族的年代,天灾*、皇权更替、势力沉浮,要与这些对抗,能够活下去,家族及后面的宗族就必不可少,他们有内斗,然而也是天然的同盟。 宁西侯世子听得懵了,“你家铺子比我家还多,这叫日子过不下去了?总不能族里的人全是废物都要国公府来养吧?这样当初还分什么家?分了一半走自己花光了就来找国公府要,还不要脸了?” 段世子以为自家那点爵位之争都已经算是个笑话了,没想到吴国公府刘家还能更热闹。 家族里互相要帮衬,这道理段世子明白,就他不明白,裴大郎也替他每年都打点过祖地的族人,他心里也有数的。 可这打点也就族里重要的人家逢年过节新婚嫁娶的人情来往,还有族中贫苦人家救一时急穷或者每年分些米粮,没见过这管着一个族吃喝的吧? 还有刘家就是再不出息,也不是只有吴国公府一支在撑着,旁支里也有当武官文官的,虽然官小,那也是各支的门面,哪到全吃国公府的地步? 宁西侯世子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当着刘喜玉的面就跟裴家大郎咬耳朵,“这不是圣父在世吧?” 裴家大郎伸出手指推开段世子脑袋,一脸不赞同的跟刘喜玉道:“下一任国公你打算从族里选?。” 段世子才想起刘喜玉当着道士,到现在都还没成婚,就劝道:“这修仙吧,也不拦着生孩子对不对?又不是那些个秃驴和尚管这管那的,你要找个一同信三清上神的,还能一块儿修呢。小公爷你是脑子糊涂啦?” 这一段话让裴家大郎点头,发现段世子还不算是一无是处的,至少这话就说得对,“我知晓你觉得自己身份尴尬,但当年你继承国公府也是先帝指定,即便是族里有异议,那又如何?莫不是他们胆敢冒犯皇权?你好心供养他们,他们还当是你为这国公爵位而心虚,更会得寸进尺。相反你要手段凌厉些,他们也不敢如何。刘家里,除了你国公府,还有谁有出息到能混到京中来?你不靠他们,他们也不来靠你,就最好不过。” 吴国公府里也有一笔烂账在,裴家大郎也觉得家族重要,但不觉得重要到那一步,至少对吴国公府来说,只要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这天下太平时日,没得求族人的地方,对方给脸不要脸,也不用客气。 刘喜玉慢吞吞喝茶,听着面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等着人安静了才道:“你们想多了。” 在裴家大郎看来,就是刘喜玉不想多说,本也刘家家事外人没多嘴的道理,也就说到翡翠之事,“你的打算我也听如玉说了,你我三人这么多年交情,没得为银子伤感情的。要你执意,咱们之后便寻陈姑娘坐下谈一谈分成就好。” 这不是家族里的生意,不需要家族里所有成年男丁坐下来慢慢商谈,裴家大郎做的是宁西侯世子的主,段世子在这坐着,有半分不满都可以当即提出来。 段世子这会儿对刘喜玉倒没有不满了,就如裴大郎所言,他们三人自幼的交情,没道理为钱翻脸的。 这会儿段世子对陈郄有点不满了,“傅家三房就分了三成,冯家也分了一成,加起来比她自己分的都多了,她是不是傻啊?” 要真算起来,陈郄当初是占了七成的,段世子只占了三成,不过那时候段世子只出银子,铺子还是因陈郄同意跟他们做局换来的,说是盈利得三成,他也没多想。 这会儿刘喜玉一插手进来,段世子就觉得有点亏了,就问对方,“我出银子,你出什么?” “我打算去西南一趟。”刘喜玉道。 段世子还没反应过来,早接手家中庶务的裴家大郎就道:“你要控制货源?” 刘喜玉嗯了一声。 裴家大郎嘴角抽了抽,“陈姑娘愿意?” 刘喜玉道:“让别人控制货源,和让自己控制货源,脑子不笨都知道怎么选。” “她可要恨死你。”裴家大郎往后一靠,整个人就懒洋洋起来。 刘喜玉神色自然,“冯家为吏部侍郎,未来为尚书的可能极大,且吏部掌管天下官员考核,分冯家一成,可免一路苛税。这一成,分得值。” “傅家乃陈姑娘舅家,陈姑娘娘家靠不住,唯有舅家可靠,她想借舅家制衡冯家与如玉这两方,其实一成已足够。”裴家大郎接着道。 两人视线相对,各自清楚各自的打算,微微一笑就决定了联手。 傅家一成、冯家一成,剩下能分的就有八成了。 在商言商,割肉从来都是□□裸的,但宁西侯世子也没想过傅家能从三成降到一成,看样子剩下八成也要被狠狠重新瓜分过,就忍不住道:“也不用这么狠吧?” “狠?”刘喜玉瞄了宁西侯世子一眼,暗想能活得这么天真可真让人生气啊。 裴家大郎是直接给了段世子一脚,“就几天时间,也能把你给收买了!” 段世子可不认,“你们这样欺负一个姑娘家,还来说我?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好心的姑娘,我可不坑她!” 只是宁西侯世子代言人裴家大郎简直就要被气死了,当下就想找个小黑屋把人拖进去狠狠揍一顿。 这头刘喜玉已经笑了起来,“这么说,世子是想多分陈姑娘一点?” 这就是要削减段世子的份额了,反正他素来怜香惜玉,这事儿干得也不少,原来干的多是被骗,这回干这个好歹人家不是骗子。 段世子那张嘴,裴大郎根本拦不住,扯着人家胳膊要叫闭嘴的时候,人家话已经出来了,“我让她一成!” 所以等着段世子次日下山的时候,是被裴家大郎一路揍下山的。 “我让你多嘴!”裴家大郎恨铁不成钢的又敲了宁西侯世子脑袋一下,觉得自己为好不能好,简直就要被气死啦。 宁西侯世子也嘟着嘴,“那群傻和尚还说好人有好报呢!之前咱们就给她几个铺子使用,你看看她帮我做了多少好事儿?还是裴大哥你自己说她对我有多好的,这会儿你又不认啦!” 裴家大郎拧了宁西侯世子的耳朵,“这能一样?你要真为她好,怎的就等不及跟她商议了一道去压姓刘的分成?你割自己肉倒是舍得了!说你笨你还不承认!” 到陈郄知道宁西侯世子的豪言壮语,可一点都没感动,反而跟裴家大郎一样的反应,“你傻啊?回来跟我商量,一道压他啊!” 段世子委屈极了,自己终于也体会了一把为好不能好。 陈郄还生气着,“我们俩就是一条船上的,他一个外来户,我们就该联手一道吃他的,你把你的给我,跟我自己给我自己有什么区别?” 段世子更委屈了,也不敢说要算的话,陈郄才算外来户,他跟刘喜玉打小就熟着呢。 也是幸亏段世子没说这话,主要是听着陈郄那句你的我的没差别心里有点窃喜。 他就说么,陈郄可是个好人,就算自己割点肉也是不要紧的,人家记得他的情,可比以前那些骗子强多了。 “我不是看他厉害嘛。”段世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委屈开口了。 在段世子那简单的脑子来看,别看刘喜玉打小跟他一样是个无所事事的勋贵子,但人家就是脑子比他好使,他能天真活泼的顺利长到这么大靠的就是一种直觉,一种不能得罪不该得罪之人的直觉。 刘喜玉在他眼里,就是千万不能得罪的那一个。 也好在陈郄对段世子的不靠谱早有预防,虽然生气归生气,也还不至于真把自己气得怎么样了,“行了,反正也还没签合同,还有转圜的余地,等他下山了再说罢。” 段如玉立马就觉得陈郄比裴家大哥还好了,裴家大哥还生了他老半天气,陈郄才这么一会儿就不气了。 不过一高兴,段世子就把这话说了出来,换来陈郄一个看傻逼的表情,“你娘跟你舅舅的坟是真埋得好啊!” 段如玉没能反应过来,“这是当然,都是请了风水先生亲自点的穴。” 陈郄冷笑,“也只有姓裴的脾气好,能忍你这么多年,换我早弄死你个蠢货了。” 这话吓得段世子浑身打了个冷颤,“啊,我哪得罪你了?” 陈郄终于忍不住去拧了宁西侯世子的耳朵,“蠢货!裴大人生你的气,为了是谁?还不是想多给你分一点银子。你倒好,还埋汰人家生你气!你要我兄弟,非得把你弄死了才不伤自己心!” 第068章 争锋相对 拧耳朵,基本女人绝活儿,可比裴大郎那一手要狠。 段世子疼得跳脚,“放手!哎哟!你放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陈郄倒也放手了,段如玉立马伸自己手揉了揉自己耳朵,眼角都有些红了,只管抿着嘴坐在那,一脸的宝宝不开心。 这头陈郄心情也好了点,口气也好了许多,“你怪裴大人生气,可他生气为的是谁?你赚了银子难不成还会分他一半?人心肉长,世子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就算只是想炫耀,也要找对说话的技巧!” 什么她比裴大郎好,裴大郎一直生他的气,其实就是炫耀自己有个好朋友会为自己一心打算,顺便也给她看看,别人对他有多好,她得了他的好处应该学着点对他更好。 当然,世子未必有这么复杂的心思,这种无意识表现出来的潜意识想法是很多人自己都发觉不了的。 现实里,潜意识里是一种意思,结果说出口是另外一种意思,自己说惯了没什么,可听在别人耳朵里,一回两回没当回事,三回四回已经习惯,但要万一听到有心人耳朵里,再用心思来挑拨挑拨,两人的感情就得这么给裂了。 “这世间爱恨并非没有缘由,也不是没有刻度。你消耗得快,不知弥补,它就少得越快,一直到最后,一干二净不留痕迹,再后悔也无用。世子,世间难得有情义之人,别到后来后悔。”陈郄垂着眼皮,幽幽道。 这话说得渗人,段世子也是个听得进话的人,他心里明白裴家对自己的好源于什么,只是这么多年竟也没人能与他说过这些。 他虽然偶尔嫌弃裴家大郎管得多了些,但也是实打实的把人当亲大哥看的,陈郄说赚来的银子不会分裴家大郎一半这话不对,他不会直接给裴大郎银子这等俗物,但每年给裴家几房送的各种节礼,可都是精心挑选过,比对自己亲爹还尽心。 如果有一天裴家大郎不愿意管他了,这事儿宁西侯世子从来都没想过,到此刻也发现自己竟是不敢想,一时间里心中惶惶。 段世子的异样看在陈郄眼里,陈郄松了一口气,为他指点迷途,“你看我做什么?去找你裴大哥去啊!蠢货!” 蠢货宁西侯世子来不及跟陈郄多说半句,立马屁滚尿流的就跑了。 剩下陈郄终于觉得安静了,然后一想到刘喜玉这王八蛋,心情又不好了。 王八蛋刘喜玉在几日后下了山,请了宁西侯世子过府来叙。 刘喜玉的意思就之前段如玉给陈郄说的那般,八二分,他们三家来分这八成。 陈郄撑着脑袋,指了指身边的傅家表妹,“我三舅对翡翠之见识,非一般人可比拟,日后翡翠原料也还得要他掌眼,整个玉石生意,掌眼的人有多重要,想来不用我多说,如此也只得与傅家其他两房分得一成?少观主也欺人太甚了!” 中原人喜欢翡翠的少,能鉴定翡翠品级的就更少,但为了赚钱,是一定要分出等级来的,就好比卖金银首饰要分几成金几成银这般。 如此,傅三爷的地位不用多说,有多重要就得看钱能赚到多少。 刘喜玉自然也明白,有些狐疑道:“陈姑娘与傅三爷难道不是一家?” 也就是说这是把傅三爷该得的分成算进陈郄这一头,且这种说法陈郄还反驳不得,要如何当着傅家表妹的面,说她是她,傅三爷是傅三爷? 陈郄嗤了一声,吊儿郎当道:“八成就八成,那么剩下八成该如何来分?” 刘喜玉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到了傅家另外的一成,“傅三爷暂且不提,傅家上面两房,我想知晓为何也要分一成利?以我等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陈姑娘的想法倒也能明白,无非是想要以傅家为靠山制衡我等,只是这与我们的翡翠生意有何干系?” 这是把傅家三房算在陈郄那头后,连傅家大房跟二房的都想不分了,旁边宁西侯世子听得目瞪口呆,就是来当代理人的裴家大郎都不得不佩服刘喜玉的得寸进尺,心狠手辣。 陈郄也被气笑了,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我们不算这个,不如来算算少观主手里有多少筹码敢狮子大开口?” “如少观主手里能精通西南蛮语之人,要我猜得不错,此人好好的西南不呆着,要往京城里跑,想来曾经在西南百族里地位也不低,只是失势彻底,方才会选择京城。这个人,就算通晓西南蛮语又如何?”陈郄冷笑。 刘喜玉本来想去断茶杯的手停住了,陈郄在分析利弊得失之间,其实也不差。 陈郄也的确是猜对了,要一般的西南蛮族,就算是得罪了族中之人,只用进入中原,随意藏在一处就好并不需要跑到京城里来。 能跑到京城里来的,自然是部落里不俗的人物,也只有京城天子脚下才庇护得了他,而一个需要中原天子庇佑的高位者,也只会是个彻底失去其势的失败者。 这样一个失败者,除了精通语言之外,就没别的用处了,且还因为自己的身份需要隐藏,带着被认出的风险。 这个风险,还会要与这个人一起同行的共同承担。 “如此大的风险,还不如换了木老板,至少与人无仇。”陈郄这般风轻云淡的就把人给排挤出去了。 所以刘喜玉手里的筹码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多,陈郄看着对方,“撇去这一点,少观主可还有什么优势?” “重开朝阳观,接纳信徒,翡翠需求不少,可少观主从我手中拿到翡翠必然价格最低,又何必非要来抢我手中这点微末小利?”陈郄轻飘飘道。 在旁边听着的裴家大郎这会儿也跟着宁西侯世子一道目瞪口呆了,刘喜玉只是想压陈郄的分成,然而陈郄这是想直接把刘喜玉排挤出去。 当然这个想法倒也能理解,毕竟刘喜玉也是横空出世,突然在翡翠这门生意里横插了一脚嘛。 刘喜玉也没生气,反问了陈郄一句,“朝阳观不重开,姑娘如何在短时间里出手翡翠,开拓市场?佛家?佛家的木珠可比姑娘的翡翠要廉价。” 木头比翡翠好的地方就在于,木头便于搬运,更好栽种,只要寻到种子,或者寻到插苗的法子,往后山里一栽种,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原料,远不用跟翡翠这般费时费力的搬运,且木头质地比翡翠要柔软得多,更好雕琢。 要没有道家来相争,陈郄想在佛家推销翡翠,并不是件容易之事。毕竟在价格跟木头相比不占优势的条件下,往更高级的走,还有一个压在翡翠头上的玉石。 “姑娘许是不知晓,流往京城的玉石多是中上品相,事实上在西北玉石矿山,还有许多别样玉石不曾被盘活。”刘喜玉又道。 别样的玉石,说白了就是低等玉石,就如同就算是她拿到翡翠的原料,也会先刻大件,然后小件,最后剩下的零碎才会拿来雕刻佛家道家之物,更差一点的干脆就会直接使用开出来的低等料。 掌握了销售渠道的人,的确是有底气想要进一步掌控货源渠道,毕竟做下游的要不能掌控中上游,就得一直处于被掌控状态。 这个想法陈郄懂,但不代表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优势将之拱手让人,“纵然西北有玉石矿山,从西北到京城,一路城镇,税收无数,少观主要有门路,也不会来与我争这翡翠生意了。” 就一没权没势的国公府,玉石的渠道哪是好打通的。 “所以,冯家那一成利益,我未曾想过要动。”刘喜玉提醒陈郄。 要动的也不过是傅家要分了那三成,傅三爷还好说,多少有个由头,其他两房简直就是没道理可讲了。 陈郄面带微笑,“少观主当知晓,我二舅舅之前在何处为官,又因何被提拔。” 刘喜玉想了想,突然就想明白了,“那大房又为何?” 陈郄淡淡道:“承宗房,岂可被薄待。” 傅家二房先前在梧州下面的南安县任职,此县城恰好与西南各部落相邻,因地域的特殊性,傅二爷所承担的责任也比旁的县相同职位的要多上许多,故旁的地方是七品,此处却能得特殊任命六品,就好似京畿府的职位实际上要比外省同职位的要高上一级一般。 也是傅二爷这几年劳苦功高,要不提拔也不太好,否则再留梧州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里面也有一些旁的朝廷派系影响,所有人作为棋子,在棋盘上也都不是能够自主,还是得看本派系的运作。 陈郄敢说分给傅家二房一成利,就因傅二爷在此处这几年的好名声,在遇见西南百族之时借用傅二爷的名声对他们而言就极为有利。 而傅家大房作为承宗房不能薄待,真正的缘由当然是上面两房兄弟感情深厚不说,傅家长房乃是傅家的希望,全力支持傅家大房,傅家大老爷自然会反馈于傅家,陈郄跟着三房也只有受益没有吃亏的。 “户部,商贾赋税、后宫采买。”陈郄撩起眼皮,又指出了两点来。 她上辈子得到的亲缘就有限,换了个身体也不可能突然变圣母了愿意无缘无故对人好,她要分傅家三份,也不是随便乱分的,她付出了想从其中拿到的自然是更多的好处。 如果说冯家因为掌管天下官员考核能得人卖个面子,那么傅家大爷就是直接可以操控赋税之人了。 裴家大郎听到这,立马就没节操的转变了方向,跟陈郄又站在了一道,反问刘喜玉,“小公爷能出的,也与如玉一样,不过些许银子吧?” 这个渠道,就算是原料的押送,也有京城里有名的镖局,掌握在刘喜玉手里的,还真只有销售的渠道,要掌控中上游他到底还是不行。 所以哪来的脸,要求这要求那啊,想起之前段世子大言不惭送出去那一成,裴家大郎有机会肯定得咬回来。 刘喜玉没理会裴家大郎,只是看向了陈郄,如果陈郄没有让他入股的想法,也不会与他说这么多。 冯家、傅家的势当然要借,但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要说是行贿也差不离了,简直就像在给人递出自己的把柄。 当然,这种事情,各大家族里都有插手,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但都是暗地里的,可没谁像陈郄这般理所当然。 所以,刘喜玉可以看出来,陈郄至少是对市场是有渴望的,所以对他坦承,她的野心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第069章 布局 在银子上,陈郄跟刘喜玉都不是什么舍得的人,说是趁着刘喜玉要出发前往西南前将分成事宜商量好,其实也还有得磨。 两人唇枪舌剑,将彼此贬斥得一文不值,好在其中压价,也是让宁西侯世子和裴家大郎开了眼界。 想想一个闺阁女子,一个天下唯一的世袭国公府国公,身份都当是比那些商贾要高贵一些的,哪知道人家算起账来,这满身的铜臭味儿比商贾还盛,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们是哪个土匪窝里出来的,眼睛全钻进钱眼儿里了。 而这场争论,让几个人连饭都来不及吃,还是傅家表妹越听越糊涂了,让人准备了点心上来才让几人有了果腹之物。 陈郄吃东西吃得快,吃完一次喝一口茶把点心压下就继续说,刘喜玉也不遑多让。 两人一直到刘喜玉说自己江南的铺子可以给陈郄免费用之后,这场争论才有了结果,“江南、西北、西南,乃至更远的东南,只要翡翠能到达之处,我便可供一间铺子,姑娘以为如何?” 这可是大手笔,目瞪口呆得麻木的宁西侯世子跟裴家大郎在此时都浑身一震,两人全以看傻逼的神色看向刘喜玉。 陈郄也服气了,“少观主打算出多少银子?” 刘喜玉道:“翡翠要买卖顺利,国公府在江南各县可供出铺面十三间。” 江南自古是富庶之地,下面一个县可堪比有些地方的一个州,这十三间铺子的收益,可不是小数目。 旁边宁西侯世子忍不住道:“小公爷,你这是在跟陈姑娘赌什么?” 要不是在赌,何必把江南十三间铺子都拿出来。 京城单独拿几个铺面来买卖翡翠,那是因为京城人口聚集百万,又多达官贵人,不管是以后可能卖得出来的翡翠还是已经卖得极好的玉石,都有销路。 江南各县沿河而立,相较分散,就不如京城人口聚集,且最为繁华的也就两三县而已,要每个县都设铺面,就算江南商贾众多,但喜欢消费这些的达官贵人相较少,买卖定然不太好做。 就是裴家大郎也在一边劝,“两位是为翡翠这门生意来的,何必争一时之气?这翡翠要卖到全国各州县,只怕是不太可能之事。” 陈郄就知道他们想差了,道:“并非单纯买卖翡翠,开的是首饰铺子。” 专卖翡翠又怎么可能,最多京城和江南有几间铺子能有就足以,而首饰铺子这个,自然是每个县城都可有一个。 不过要算起来的话,这个投入就更大了,不只是铺面的问题,还有管理上的各种麻烦,裴家大郎道:“我等并非商贾,要真如此阵仗,只怕被人知晓也不好。” 就是那些靠着做生意发家的商人,也没敢说在每一个州县都设立铺面的,就是本朝最有名的票号,也只敢说通达十三州,至于州下面的,自然就没多少。 刘喜玉眼皮都不撩一下,“这自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少不得十年二十年方成,皆要看翡翠市场如何。” 十年二十年…… 裴家大郎吓了一跳,“真要如此?” 陈郄就觉得这人怎么多见少怪,“自然是这样,不然呢?只在京城开几个小铺子,再千里迢迢去西南拿货,每年赚那么点银子,等到子子孙孙之时,家大业大,每年这点分红又如何得够?” 裴家大郎就忍不住去看宁西侯世子,他们之前也就找陈郄来做个局而已,再段世子傻不溜秋的把该得的银子都给陈郄拿来钱生钱,哪料得人家这都算计到子子孙孙去了。 要说这生意做不起来没什么,段如玉那笔银子反正都是从掌柜们的手里拿回来的,亏也就亏了。 但要真做起来,段如玉这简直就是找个摇钱树了,别说是之前的三成,要是真能布局全国,就是一成也足够受用。 就说宁西侯世子这运气,裴家大郎从小就信服,倒不是信服段如玉这个二傻子,而是信命这个东西。 命里无时莫强求,命里有时终须有! 也因为刘喜玉的大出血,陈郄也就不再计较了,也不跟刘喜玉互相打击了,几人又回到原点,“冯家一成、傅家两成,其余我等三方再分?” 裴家大郎也道:“如玉可退一步。” 陈郄看向刘喜玉,“两位的身份并不合适插手经济,想来经营权当是在我手中的,分利上,我也可让一步。” 也就是说在剩下的七成里,刘喜玉因为投入较大,可以占据着大头。 最后的结果是,七成里刘喜玉占了三成,而陈郄与段如玉一方占据两成。 算起来,刘喜玉也不算多吃亏,毕竟做生意靠的就是人脉,他只出银子,能分三成还是看在他能有销售渠道的面上。 最赚的是宁西侯世子,出的银子不过几万两,但是足足占了两成了。 而西南之行,还是要去的,暂定就是刘喜玉与陈郄一道前往,裴家大郎在宫中当值自然不可能跟随,而宁西侯世子还是呆在京城里面比较好。 再等各方签订好合约,一人一份,裴家大郎为见证人,吃了饭食后各自一散,此事就画上了句点。 刘喜玉倒还是住在隔壁,把这吃肉喝血的强盗送走,陈郄也出了一大口气。 傅家表妹在后面是完全插不了口的,等着一行人散了,陈郄回屋子里歇息,才感慨道:“感觉打仗都莫过于此了。” 陈郄换了衣服,摊在椅子上道:“可不是,哎,说得喉咙都哑了。” 傅家表妹赶紧端了茶给陈郄润喉咙,“姐姐喝茶。” 陈郄笑眯眯的道了谢,等着喉咙好一些了,才道:“我们占了五成,也不算亏了。” 这五成,说的就是冯家、傅家跟陈郄的一道,跟段如玉和刘喜玉两方相对,他们几方必然是站在一条线上。 傅家表妹也觉得不亏,就是有些好奇,“姐姐真要去西南边陲?” 陈郄道:“去啊,到底要亲眼看了才放心。” 傅家表妹就道:“那我也跟着姐姐吧,路上也好有个互相照应。” 陈郄是很想带着傅家表妹一道去开开眼界的,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世上很多道理看书是看的不出来的。 不过想着古代这些破规矩,还有安全上的问题,陈郄就不敢让人跟着她冒险了,“这事儿还得看你爹的态度了。还有京城里的翡翠铺子,我是想三舅舅留在京城镇场子。” 傅三爷不去,傅家表妹就不能跟着了,只是傅家表妹也是见惯过场面的人,又哪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只要我爹同意了,姐姐是不是就允了?” 陈郄弹了弹傅家表妹的额头,“还得看大舅母怎么说了。” 傅家大夫人自然是不同意陈郄跟傅家表妹一道去的,“山高路远的,又是蛮夷之地,哪用你们两个丫头去的道理?要是不放心,你们要信得过你大舅舅,就让我们派人跟着一道去就是。” 本来傅家大夫人还没把翡翠的事情放在眼里,以为是陈郄跟着宁西侯世子的小打小闹,想着家里老三以后也有个进项也算减轻他们大房一个麻烦就已经是赚了,也没想过占什么便宜。 但听陈郄把计划说了出来,就完全不可能不心动,二房三房子嗣都不算多,可大房是连孙子都有了一堆的,说是日后家产均分,这会儿两老身体健康,还能活得长久,远不到分家的时候,到时候孙子孙女的嫁娶,曾孙之类的出生,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再等到他们两个老的一去,家产均分,子子孙孙各房人闹不定就只分得到几片瓦。 傅家大夫人的不同意,在陈郄的预料之中,就道:“三舅母的事情,大舅母可是有了人选?” 这问得也太直了,旁边还坐着三房的侄女,这死丫头就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但这话问了也不好不说点出来,傅家大夫人顿时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你三舅舅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简直就要气死人了!” 这些日子,傅家大夫人可是相看了不少,可就没一个傅三爷满意的,换别家小年轻都不好意思去看人家姑娘长什么样,就傅三爷不要脸不要皮的就得跟人搭句话,随后回傅家就来闹这不好那不好了。 这可不是她这个当大嫂的不尽心,实在是小叔子要求太多了,挑三拣四的。 陈郄一听就放心了,“三舅舅也就是想找个贴心满意,要对表妹好的,想来这些也得靠缘分。” “只是,”陈郄话一顿,“要三舅舅实在没那个心思,再过几年,表妹少不得也要招婿上门了。大舅母也知道,招婿上门也保证不了别人的心思是不是一辈子向着三舅舅这一头,也还是得要表妹自己立起来才好。” 傅家大夫人嘴角微动好像想说点什么,陈郄没给她机会,继续道:“本之前我还说就让三舅舅在大舅舅跟二舅舅家里过激一个到三房,不过被表妹说了一顿。” 傅家大夫人脸色好看了起来,一脸慈爱,“这点子事,哪有伤了姐妹感情的。” 这是现在有过继这心思了,想来还是看陈郄手里的生意,傅家表妹也不傻,立即道:“本来就是,哪有让哥哥们离了亲生父母认别人当爹的,换我我可不肯。” 傅家大夫人以为傅家表妹说的是孩子话,就笑着道:“可说些糊涂话。” 陈郄在心里给傅家表妹点了个赞,嘴里道:“表妹还小嘛。不过我想着也有道理。士农工商,要说一视同仁,可商人之后,三代不可科举,哪能跟士人之后比。三舅舅虽然有举人功名,但现在又做着生意,明面上算不得是商人,可真论起来身份上到底要差一层。不管是过继哪个表哥过来,都不划算。做生意,又哪比得过考取功名好。” 傅家大房有嫡出有庶出,要说现在傅家大夫人想过继了,那也得过继庶出的,自己生的在读书上颇有天分,自然不可能去打理庶务,还得带着傅家继续往前走。 要庶出的,傅家大夫人也不是喜欢虐待小妾跟庶出的那种嫡母,但心里也清楚,别说不是一个娘生的,就算是嫡亲的兄弟为了利益翻脸这满京城也有许多,在自己儿子没能展现出能掌控一个家族的能力之前,她不可能给庶出的更多加持。 所以过继的事情,这时候提也还太早,再者傅三爷还年轻,万一哪一日遇到看上的姑娘,不管是自家还是二房过继出去的孩子,到时候都尴尬了。 利益令人心动,可那也要家族和睦方才护得住,傅家大夫人考虑的,还是在利益之上的家族和睦上。 第070章 设客栈 傅家大夫人拦不住陈郄往西南去,干脆把自己三儿子傅三郎派了出来,顺带着带了五十余家丁。 傅三郎今年二十有六,长女都八岁了,身上已经有了举子功名,据闻是傅家大老爷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火候还不到,所以一直拦着没有许继续下场考取进士功名,这回跟着陈郄一道前往西南,一来是保护好陈郄与傅家表妹,二来也算是游学,见识一番天下之大。 刘喜玉那一头,除了得身边跟着的两个小道童和精通西南语的那老者之外,其余都是国公府下人,身披轻甲,腰带利器,有两百人之众。 还有木行周,在京城里开了眼界之后,也跟陈郄商量好了手中翡翠原料价钱,将自己还有的两个大件跟傅三爷谈拢,就干脆跟着陈郄和刘喜玉一道打算回江南,然后再回西南。 宁西侯世子难得起个大早,跑到京郊来相送,看着陈郄一行人,心里有些羡慕。 陈郄跟傅家表妹都扮作的男装,傅家表妹还好,不过十一,换了男装也像个小童子,而陈郄的男装一打扮下来,除了额头上的伤疤,其他地方显得还挺精致的,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让人一看就觉得应该是名门子弟。 “你们要早点回来啊。”段世子可怜巴巴道。 他还真舍不得陈郄走,陈郄一走,身边好心人就又得少了一个了,当然也是段世子伤还没好,不能找他们那群狐朋狗友的缘故。 陈郄骑在马上,甩着手里的马鞭,也不跟他废话,“两点。紧跟着你裴大哥,要惹了祸你裴大哥不在就往朝阳观里找老观主去。” 宁西侯世子听得更难过了,陈郄就是好,也不骂他别惹祸,直接就给他支点子了。 “真想跟你们一道出京。”段世子难过之后眼珠子一转,就有了想法。 抽了人一下,陈郄收了马鞭,对着人翻了个白眼,“别,我们可是去办正事儿的。” 送走段如玉,陈郄才跟刘喜玉等一道启程离开。 傅三郎和刘喜玉及陈郄三人骑马,傅家表妹坐在马车里,后面跟着一浪一浪的人,架势摆得十足。 刘喜玉的马跟陈郄的并头,“没想到姑娘也会骑马。” 陈家和傅家都是文官,文官家的姑娘比武勋家的规矩要多,加上陈家家境不是那么好,按道理陈郄不该会骑马。 陈郄瞥了刘喜玉一眼,暗想这人怎么越来越话多了,之前不是挺高冷的么。 刘喜玉见陈郄没搭理他,也不多问。 其实傅三郎也在奇怪,陈郄算起来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傅家没有让姑娘家学骑马的规矩,陈家里更没有了,也不知自家这个表妹就怎么会了,看样子马技还挺熟的。 前富二代陈郄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些疑点,自顾着骑马往前。 古代交通不便利,就算是官道连现代的碎石路都比不上,一路颠颠簸簸,坐马车也未必比上骑马舒服。 不过骑马也不是没有问题,骑马骑久了,内腿侧的皮肤就容易被磨伤。 这一点陈郄早有防备,直接在大腿上绑了棉布巾,然而天气渐热,绑多久了就是一团湿润润的水,黏糊糊的巴着大腿,感觉并不好过。 也就比大腿内侧被磨破皮好那么一点,陈郄是为了多晒一下太阳,好把肌肤晒黑后遮住额头上的伤疤,否则也不会这么积极来受这般的苦。 不过大约也有在京城里被关久了的缘故,一下子出京能见着更广阔的环境,哪怕骑着马溅起满身尘土,大腿里面一直黏糊糊的不舒服,陈郄也觉得心中有些欢喜。 陈郄不搭理刘喜玉,傅三郎跟刘喜玉倒是有话说。 刘喜玉不需要科举入仕,诗书上面许不如傅三郎,然而在别的如琴棋书画上,两人却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 特别是刘喜玉的棋艺,傅三郎心仪已久,“翠玉斋一局,到如今都不曾有胜负,多少人遗憾至今,也不知道小公爷何时能跟周大家再续后半局?” 刘喜玉风轻云淡道:“随缘。” 要分出胜负了,没个悬念在那,翠玉斋还怎么热闹下去,一看就是个不懂庶务的。 好在傅三郎能问一句就已足够,便又说到其他。 刘喜玉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眼神时不时扫过陈郄,横竖旁人都当他是半个哑巴,倒也没让傅三郎看出异样来。 陈郄从一出京城,浑身就异样的兴奋,一路下来体力跟男子也没区别,骑在马上没有任何不适,也没空搭理刘喜玉。 刘喜玉瞧瞧看了半日,发现陈郄骑术的确不差,这才放心下来。 到客栈休息之时,已是几个时辰之后。 陈郄撒欢也撒够了,整个人也有些萎,到底这路也不是万里大草原,全身骨头架子都散了不知道好几回了,全靠一副精神头硬撑。 找小二要了热水洗了个澡,陈郄瘫在床上连话都不想说上半句。 这古代出差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别说是陈郄,就是刘喜玉,别看跟傅三郎一路诗词歌赋,回了自己屋子,脸色也不好了。 自打出生,刘喜玉就没出过京,京城里的路况不好,但好歹每年工部也要差人修整,他长期呆在山上,最难的也不过每日习武,早晨要走朝阳观那朝天的石阶一个来回。 就是学骑马,皇家的马场离着朝阳观不远,草坪相较平坦,这京城外弯来弯去的官道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更别提这一声的灰尘,陈郄好歹还把脸遮住了,他跟傅三郎堂堂男儿自然没遮脸的道理,这会儿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尘土进肚子。 一行人都洗了澡,无为见自家主子的疲惫,就劝道:“少主,之后还有两三日的路要走,咱们不如坐马车吧?不说别的,就那马蹄子一扬,满身的尘土,脏了衣服,那也没法子洗啊。” 刘喜玉跟陈郄都穿得人模狗样的,身上到处都是金银丝线等刺绣,这一沾了尘土,这会儿素节还在拿浮尘的木柄弹自家主子身上那一身的脏东西,尘土就跟不要钱似的往空气里飘。 刘喜玉听得门外弹灰尘的啪啪声,想了想那满身的尘土飞扬只管往鼻子里窜,只得点了点头歇了心思,又道:“去问问陈姑娘之后骑不骑马。” 陈郄也不愿意骑马了,跟着傅家表妹诉苦,“都什么破路啊!我还以为京城里的那些巷子够烂了,哪想得外面的更烂?” 她已经料到了许多问题并想出了解决的办法,然而等真面对了,才发现问题是能解决,可心里那一关实在过不了,就浑身那尘土,一脱衣服那尘土就往下掉,简直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了。 傅家表妹仔细给陈郄擦头发,听着陈郄的抱怨好笑,“早就叫姐姐听我的,你就是不信,非得自己去试一试了才知道后悔。” 傅家表妹走的路,比起原身来说算是多的,因此这出门的经验也要比陈郄要足,早劝过陈郄不要骑马了,不过陈郄不听,这会儿后悔也在她意料之内。 陈郄摸了摸自己额头,之前留下的那一层血干结成的外壳早都掉了,如今剩下的是愈合后的疤痕,“我不是想多晒晒太阳,把这疤痕给盖住?” 姑娘家,就没有不爱美的。 傅家表妹看着陈郄额头上的疤痕,心里对陈家也有一股怨气,但陈家如今也够惨的了,就埋怨,“姐姐!谁说晒黑了就看不出来了?就算是看不出来了,谁家姑娘脸是黑的啊!以后还怎么相看人家!” 陈郄才十五六,在傅家表妹这,肯定是想要她嫁人的,可大户人家谁要一脸黑的,就大户人家身边的丫鬟婆子脸都是白俏的,也就乡间常年在地里干活儿的丫头婆子才一脸黑。 要傅家表妹选,宁愿额头上有道疤,那也不能让陈郄把脸给晒黑了,让人觉得出身不好。 “嫁什么人呢,自己有本事了,还嫁人做什么!”陈郄对嫁人就完全没兴趣。 这会儿抱怨完了,虽然有继续晒黑自己的想法,但苦于骨头都散了架,陈郄也不继续闹着要骑马了。 等头发被烤干,重新梳好扎上新的发冠,陈郄也不愿意穿之前那衣服了,“还是换简朴一点的,沾了灰也好洗。” 又是被傅家表妹劝了没劝住的一条,傅家表妹只管捂着嘴笑。 等下了楼,刚好刘喜玉等也在。 刘喜玉等着陈郄走近了,才道:“可要去外面走一走?” 也是不急,还打算在这客栈休息一日,所以有着大把时间可以打发。 陈郄点了点头,诸人就一道出了客栈门。 因此地位置特殊,许多进出京城之人为了跟京城大门开闭时间对上,不至于去早了或者去晚了留宿野外,所以客栈就产生了。 有了客栈,自然就对市场有需求,然后周围不远处的农户就在此买卖蔬菜瓜果米面,初级市场的形成,又诞生了其他的买卖,就逐步走向成熟的市场。 在这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停留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就形成了城镇。 也有可能,这个地方一开始就是一个村落,后来才慢慢形成的镇子。 本就是小地方,离着京城又近,迎来送往的多是商人,买卖的东西多是吃喝穿三类,没有过分的繁荣,但人气也不是很低,横竖也有好几条巷子。 陈郄随意看着这周围的买卖,也不乱买吃喝,就瞧见有卖成衣的,就顺带着买了两套,也不嫌弃人家身上没绣花绣纹路不够好看。 刘喜玉也买了几套,就拿在路上洗换用,等到了江南才打算买些精致又能赶路用的好衣裳。 到回客栈的路上,刘喜玉道:“我等也可在此处设一客栈。” 第071章 想太多 对于这个建议,陈郄觉得可有可无,问道:“那要在此停留几日?” 刘喜玉也只是顺口一提,办这个事儿也不在一时,“不急,回京之时再办也不迟。” 一时间想找转手的铺子也没那么容易,想来这个镇子上除了本地的人,其余多是其他大商贾在此建立的一个歇息之处,多是为自家商路打底,要找到合适的铺子也没那么容易。 陈郄想了想,这建议也挺好的,“留几个人在这,要我们这一路也不知要走多久,要错过了别人转手的机会就可惜了。” 刘喜玉嗯了一声,“我让十三留下。” 十三是谁陈郄不知道,也没打算多问。 等第二天一早,除了傅三郎,其他的全缩进马车里了。 马车里虽闷人,遇到路况不好还能把整个人颠簸起来,但好的一面来说好歹也比吃尘土的好。 陈郄有傅家表妹陪着,也不觉得无聊,吃着点心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可怜傅家表妹比陈郄小这么多岁,还要她这个当妹妹的一路抚慰陈郄那不能骑马的遗憾,与她说这一路可能遇见的见闻。 这一走再过两日,在驿站里歇息了两回,就到了前往江南船只停靠的王家码头。 这码头也不是王家修建的,本原叫江门渡,不过是此地王家乃是望族,有数百年历史,当地人将两者混合着称呼,就成了王家码头了。 王家码头人来人来,人员流动频繁,从最开始的镇到前两朝定京都后就逐渐演变成了一座县城,为江门县,隶属于京畿。 陈郄一到码头下了马车,见着的就是一艘挨着一艘的三层小楼的楼船。 长长的码头上,来来往往,疲惫中带着欢喜的商人,扛着大包小包木箱的短工,还有辽阔的河道,碧绿的江水,在晨曦里都带着一股勃勃生机。 刘喜玉带着的管事,早支使人先来一步定好了客船,此时客船的老板,正前来招呼,带着他们往船上去。 陈郄小心翼翼地踩着木梯上了船,跟刘喜玉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得有一条船。” 刘喜玉的眉梢动了动,面无表情道:“姑娘,你的心只有拳头大。” 陈郄对着刘喜玉翻了个白眼,就去看自己的行礼收拾得如何了。 刘喜玉在甲板上站着,傅三郎也听见了陈郄那一句,有些不好意思道:“表妹也只是胡乱掐两句,小公爷还请莫放在心上。” 几家的生意,傅三郎来之前被自己母亲嘱咐过,还还真怕陈郄满嘴跑火车,要弄这要弄那,最后生意不成全赔本,弄得一场空。 只是哪知晓刘喜玉道:“她说得也没错,不过河运这生意,我们插不进手。” 河运,不说这船只一艘价格高昂,技术好的船工十分难得,就是这河道上的水匪,水路上的税收,也够让人头疼的。 要能有一条自己能够全权自主的商道自然是好,不过也太难了,就从现在开始筹谋,也少不得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功夫,背后还得有十分靠得住的背景才行。 如今天下唯有去岁取得皇家采买权的其中两家皇商有这底气,而这两家皇商自开国跟随开国皇帝,到如今也有一百多年累积,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在朝廷里攀附的势力极大,也才最近几年有机会插手进这河道生意里。 足可看出,这世间生意,从不如人们心里想着那般便宜。 买船的事情,陈郄也就说说,她心里也明白,这事儿基本不可能,也不只银子的问题,还牵涉到其他许多方面。 所以也就那么一句,之后几日陈郄就再没提过。 傅三郎本想寻陈郄说说话,让她别想一出是一出,不过瞧着陈郄之后没有再提,也怕对方是闹着玩儿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去一本正经的说教,就只得作罢。 陈郄就每日没事儿坐在甲板上吹吹风,看一看河道两旁的风景。 往来京城的这条唯一的河道不管在白天还是黑夜,都热闹非凡。 耗费前前两朝数百年人力挖掘维护出来的人工河道,河堤上不知道埋了多少人的尸骨,他们守着这碧绿的河道,除了暴雨时节,就算是在寒冬腊月,也依旧平静无波。 所以,除了大商户们自己的大船,也有许多胆子大的船工,摇着自己只能装载十来人的小船来往做着生意,到夜间休息之时,要能遇见大船,便使些银子给大船的船工,悄悄的挂靠在一头,能得顺一夜,到天亮之时又解开自己继续朝着目的地而去,就这么一路顺风到了江南。 之前陈郄以为,这个时代的江南跟她来的世界的江南地理位置上没有多大差别,无非是名字不一样,城市建设不同,也只有到了才发现,好像完全大不一样。 江南沿河统共有十三县,最热闹的有三县,被划分为江州,三县里又以蓬莱县最大最为出名。 陈郄一行来的,就是蓬莱县,江州的州府也在此。 蓬莱县比京城要大,即便没有皇宫那一栋权势的象征摆在这,所有的屋子连带着江州州府也都有着一种可与京城比肩的规矩。 陈郄知道,史书里有写过,在两三朝之前,这里也曾是许多朝代的都城,也曾经比现在的京城的声威还要煊赫。 而在江南的十三县最尾的那一端就是海口,在前朝之时,也有过商贾曾经带着数十艘海船来往与这个世界,互通有无。 江南,比京城差的,也唯有那一座皇城。 木行周夫人所居之处并不在客栈,而是租的私人的宅子,等到了蓬莱,便要跟陈郄一行道别。 陈郄看着木行周与刘喜玉一路带着的老者贴耳交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边勾搭上了,就扬声道:“木老板,既然都要往西南去,不如一道互相也有个照应?” 他们想做什么生意,木行周也是知晓的,不过木行周倒也没觉得被人抢了生意,反正翡翠里的冤大头不好找,他在其中总是捞得到好处的。 陈郄说一道走,木行周看了老者一眼,随后就抱拳,“诸位走之时,还请事先与我等知会一声。” 陈郄微微颔首,眼角瞄了刘喜玉一眼。 刘喜玉就当没看见,两人都被簇拥着到了早订好的如意楼。 如意楼前楼有四层楼高,后院歇息的院子占地极广,乃是江南最好的七大客栈之一。 刘喜玉租了五个院子,因没有提前多久,除了两个院子是连着的,其他三个院子都分散在各处。 陈郄被带着往两个连在一起的院子里去,看着路过的花园里这假山流水,姹紫嫣红,也不得不佩服这江南繁华,就一客栈也堪比大家门户了。 走在前面半步的管事也尽力与陈郄一行宣传自家的好处,“这花园还是前朝一富商所有,后来几经转手,到了我们老板手中。其中假山还是从西北而来,花草也打全国各处来聚,有专人打理。这个时节,正是鸟语花香之时,几位客人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呀!” 好似为了应和这管事的话,花园里深处传来了数声清脆的鸟叫。 “啾、啾啾、啾啾啾——” 江南是个好地方不说,刘喜玉就是为了召见江南的各个管事,也得需要停留一段时日。 陈郄自休息好之后,就带着傅家表妹,让傅三郎带着在蓬莱县里转了起来。 傅家大老爷当初就在江南为官,傅三郎对江南之熟,说是自家后花园也不为过,一道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时不时就得碰上个熟人要招呼半晌。 这江南之商事之盛,竟比京城还要热闹,许也是因江南不如京城在天子脚下重规矩,商贾们各个穿着绫罗绸缎,头戴玉冠,都一副大家公子模样,许多没有逾矩的也有着一身书卷气。 让陈郄不得不感慨,也就在江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在京城那些好日子都算不得什么了。 不然瞧瞧,这江南的姑娘们都要比京城的要水灵许多,带着丫鬟护卫大大方方的在街上行走,见谁都是笑盈盈的。 而在京城里,马车来马车往的,也就难见此盛景了。 陈郄逛着逛着就觉得,“我们以后不如住江南好了,这可才是人过的日子呀!” 傅家表妹也是第一次来江南,一脸兴奋都不用装持重了,“可比京城里要舒服些。” 可不是,京城人口百万,多聚集在东西两城,有重重重兵守护着,人流再多,也比不上这江南的自在。 江南许只得数十万人口,然而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带着几分匆忙然而又带着几分从容不迫,能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都对此心生欢喜。 “你看这些姑娘,出身不凡,却可以自由自在的带着人在街上走着,可比京城里到处是马车,到了铺子门口才下马车的强。”陈郄就喜欢这种对女子所谓言行管得少一些的地方。 傅三郎在前头听着,绝陈郄这话有失偏颇,回头道:“其实京城里勋贵人家的姑娘也这般爽朗大方。” 人家倒是爽朗大方了,可回头还得被人嫌弃没规矩,就是勋贵人家,要资历久一点的,也少有能大大咧咧出门子。 陈郄也不跟傅三郎磨嘴皮子,心里是真在想等生意上了轨道,要怎么弄才能在江南住下来,“蓬莱县也该有个翠玉斋。” 有了翡翠斋,就把傅三爷骗到江南来,骗到江南来了,傅家表妹肯定也跟着,以后一家子就在这定居了。 傅家表妹也觉得妥当,“江南文风多盛,翠玉斋开在这,肯定生意极好。” 第072章 坑队友 刘喜玉先见了的管事是江州里三县的,要说的也不过是翡翠的生意,顺便听听江南最近的有趣消息。 吴国公府在江南有铺面五十六间,总管此地的管事乃是刘家家生子,祖辈也跟着姓的刘,每年年初之后就会带着江南的账本前往京城。 刘管事也没想到,今年会第二次见到刘喜玉,少不得要多问几句,一出口就是一大串话想要答案,“少主从未出过京城,此回所为何来?可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这如意楼到底不如自家宅子自在,还请少主尊驾移居。” 说是自家的宅子,其实就是刘管事一家住的地方。 刘管事身为江南五十六间铺面的总管事,国公府里每年收益有三分之一来于江南,他能得到的回报自然不低,以国公府名义置办的宅院三进三出,也算豪华。这虽然比不上京城国公府一分,但对于临时下脚之处,就是从安全上来讲,也比如意楼要强。 如意楼里人来人往,人多嘴杂,住着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家中不凡,要遇到有脾气不好的,一时斗气,稍有半点损伤,都是亏大了去。 刘喜玉第一次出京,又不曾先给自己打招呼,刘管事心中忐忑,生怕有半点不好,自己这辈子就得交代出去。 刘喜玉倒不在意,“无妨,最多十余日就要走,也不需多麻烦。” 刘管事听得更操心了,“少主不是来江南游玩的?可是有什么正事在身?打算往哪走?可要镖局护卫?” 看着刘管事一脸担忧的模样,刘喜玉也不隐瞒,“往西南去,我听说西南盛产翡翠,之前京城有人开了一家翠玉斋,我颇为心动,就与那家主人一道商量打算做这笔买卖。” 刘管事一听,倒吸了一口气,“少主怎会这般想,那翡翠价值几何,如何比得过上好玉石?这买卖,不好做呀!” 刘喜玉半躺着,神色淡然,“江南可有这翡翠的买卖?” 刘管事对这些也算了如指掌,“有是有,只是十分少得,每年也只有一个来自西南的木姓老板会带着翡翠来换布匹米粮等。大件的没人愿意买,不过小件儿没有精雕细琢过的倒因价钱低廉,也就许多老百姓买去给自家孩子把玩。” 刘喜玉听了没说话,想来那木老板就是跟傅三爷交好的木行周了。 刘管事见自家主子没吭声,还真怕自家主子去做什么翡翠生意,自己作为当下人的,也总要拦一拦,“少主也知道,前两年徐家去了西北玉矿,拿了低价收了下等玉石,这两年是越卖越火了,就是城里平常百姓,也有买了一块儿在腰上带着的。” “虽翡翠与玉石都开于山中,皆是山石成精,但如今江南玉石一类市场饱和,再搭上来个翡翠,就算物美价廉,市场也难争。”刘管事管着江南这么多年生意,最起码的眼光是有的。 翡翠并不算一门好生意。 刘喜玉摸着腰间的玉,“刘管事可知京城那一家翠玉斋如何?” 刘管事上京城述账之时,翠玉斋还没有开门,自然是不知晓,也就此时才从刘喜玉嘴里得知,就道:“莫不是近两月京城兴起翡翠来了?” “翠玉斋乃是书斋。”刘喜玉解释了这么一句,就让无为上前,“与刘管事好生说说翠玉斋之事。” 刘管事就是无为俗家的亲爹,无为在家里排行第二,因自幼跟着刘喜玉,跟自个儿亲爹感情不太深,但不深不代表不好。 不过这小子跟刘喜玉说话,许多使唤都是笑嘻嘻的没个正经,跟自己亲爹基本也就这德行了。 等着无为一句断三回,然后一咏叹的把翡翠斋的事情说了,已经两盏茶过去。 刘管事是个端正人,很是不待见自己儿子这副靠不住的模样,可当着刘喜玉的面也不好多说,十分耐心的听完了,思虑片刻才道:“江南竟是无人传此事,倒是这模样,我瞧着怎的有些像徐家新开的那家书斋?” 刘喜玉眉毛一挑,徐家在朝中最大的官儿,也就官至三品,别的没什么,最惹人眼的是朝中姻亲极多。 谁让人家姑娘嫁妆给得丰厚,只要不是长房承宗妇,许多人家都愿意娶进门去。 就如这玉石生意,天下十分,徐家族中就占其六,其他四并不成气候,无一能与之争锋,连后宫里娘娘们每年要的玉饰,也皆从徐家里出,由此可见徐家玉石生意之盛。 当前管着玉石生意的,单名一个江,与在朝为官的并不是一支,但关系却是极为亲密。 江南乃读书圣地,书铺、棋坛、画室也尤其多,陈郄的翡翠斋要把各部分分开了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新奇事物,也都是各处都有的生意。 徐家也在弄这么个组合型的书斋,要说是偷师也不尽然,江南当下最大的书肆,也顺带帮读书人卖画,更卖文房四宝。 且以徐江的实力,这书斋定然不是陈郄翠玉斋所能比的,想来到时候说不得就得是个大书楼,能云集天下士子留下笔墨,流传千秋之处。 对上这么一家,刘喜玉甩了手中的玉饰——关他屁事。 所以,当陈郄带着傅家表妹跟傅三郎回如意楼之时,就被一直等着她的素节拦住了,赶紧的往刘喜玉那带。 素节是个跳脱的性子,拦到了陈郄,还顺带打量了一下陈郄身后那一浪,等着人走进刘喜玉院子了,才好奇道:“你去买仆从去了?” 陈郄看了素节一眼,想起自己和表妹跟着傅三郎去书院半道上救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谁,摇了摇头。 素节不信,“买个人就买个人呗,又没人说不许,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啊?等以后还不是得熟悉起来?” 素节觉得陈郄有点不够意思,身边带的人也不算少,就是再买一个,他家少主也不是舍不得多一个仆从的盘缠,但好歹也得据实已告吧。 当然,因为有傅三郎带着一道的,素节就算平时满脑子乱七八糟又八卦,也还好没乱想,当然可能是那孩子瞧着还小的模样。 素节见陈郄不想多说,只撇了嘴,就不吭声的在前面带路,暗想等夜里睡觉之前,肯定要跟自家少主说一声。 然后陈郄就不可避免的知道,在没有版权法的这个时代,她被人抄袭了。 不过可能是陈郄的三观就一直没正过,得知自己的翠玉斋可能被人抄过来,竟是没生气,反而是听说对方要造一个大型圆楼似的综合性书斋,一声哀叹,“有钱能使鬼推磨,身上有银子就是好!” 这种花钱的事情,陈郄在现代的时候最喜欢做了,可惜现在一分银子也想着分成两半用,那种阔绰的日子任由她尔康手也再不肯回来。 再一对上旁边那位所谓总管事的脸,陈郄把悲苦的表情收了收,“我一直觉得吧,知识这种东西是应该共享的。” 怕在屋子里的人不赞同,陈郄进一步解释,“就好像文字,共享与天下,要全天下的人都识字了,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教化,他们维护这个国家,遵从国家的律法,就算遇到不平事,能有一个说和写的渠道诉与别人听,互相能够理解,能够及时顺应民心,这天下就太平了。” 刘管事听得叹气,到底是读书人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把这世道想得太简单了,“这文字和技艺又怎能一样?前者是为了教化万民,后者是为求生,并不能当一路说。” 陈郄奇怪,“如何不一样?就天下技艺,所有人都会了,自然就会有人做得更精细,也有人会在其中变通,这虽会倒霉一家两家,然而得益的却是众生。就好似那活字印刷之术,最开始听说是刻在木板上的,后来就有了灵活的木质排版,到现在是铜铁合金的活字了,这里头当然也有为了更方便才有改良的缘故,但也有做的人多了,为了节省成本的缘由在里头嘛。” “所以这知识和技术要共享的好,虽然这竞争激烈,可要没这竞争,现在的我们跟数千年前,走路还得靠腿的有何区别?”陈郄最后一拍手总结道。 md,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法,这个铺面设计轮到现代也都不算知识产权,老娘能把那一家告得家破人亡好嘛!陈郄嘴里说得痛快,心里简直就在滴血。 屋子里的人嘴角都抽了抽,还是无为忍不了开了口,“陈姑娘,这天下百姓如何,那也是陛下与百官之事,与我们何干?我们这等小人物,也就求个日子过得舒坦就好。”顺带赚一大笔银子就更好了。 陈郄鄙夷,“好歹也是国公府呢!要家国不在,这国公府难道还能得存?怎的就眼光这样肤浅?” 膝盖中了一箭,眼光肤浅的刘喜玉眼珠子转了一圈,捎带着打量了陈郄一眼,就当陈郄的话是放屁,也不跟她打含糊,“按照约定,这翡翠生意乃由你打理,如今江南情景你也看得差不多了,当如何安排?” 其实陈郄还没看够,不过要说章程心里也是有的,“就按照京城的来,我看这江南遍地豪门,我们这些外来者想要争也不可能争得过,但好歹翡翠也算是独一门的生意,先慢慢把名声打好,也不差这一年两年就盈利的。所以翡翠斋也不用太大,铺面也不用太当道,只选一处足够安静之处即可。至于银楼,倒是要挑一挑了,能当道最好,但工匠师傅最为要紧,有精致的首饰,即便不当道,只要宣传得当,也不怕客人不上门。” 结合这几天逛街的感触,陈郄又道:“在京城里做生意,卖东西都讲究一个贵字,这几日我看江南就更重雅。江南的翡翠斋,里面也要有许多要与京城不同之处。” 京城里的翠玉斋足够高雅,但少不得还是沾上了不少名利气息,毕竟京城与别处不同,本就为名利而生。 而江南就完全不同了,不在政治中心,经济又多繁荣,风气自然就比京城多了一分自在与狂放。 所以在江南的这一分店,也得与江南的气息相符,但要能结合京城的特质借此来吸引客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要说起来,也不是一日两日说得完的,跟刘管事交流了一番,陈郄就约定了明日再细谈,等人走了才偏头跟刘喜玉道: “我今日随表哥去书院拜访他老师,回来途中救了一人。” 第073章 身份 刘喜玉本想拿水喝的手顿时收了回来,“可知晓其身份?” 陈郄就顺手日行一善了,哪关心人家身份,“长得还不错,像个好人家的孩子。” 这简直就是屁话,要好人都长得好看,这世上也没坏人了。 刘喜玉发现陈郄其实跟一般小姑娘也没差别,就喜欢长得好看的,随后无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问道:“怎遇见的?” 这事儿要从傅三郎身上说起,傅三郎之前在江南书院求学,跟着傅大老爷回京之后再到了江南,理应要上门拜访自己老师。 不过陈郄也不知道这时代是个什么规矩,傅三郎来了京城也没第一时间上门,反而是到今日才打算前往。 本陈郄以为是因今日人家老师有空,哪知道傅三郎的说法是今日期好,可上门拜访老师。 从来不搞封建迷信的陈郄:…… 搞不懂他们古代为什么这么封建迷信的陈郄本着看热闹的心情,跟着傅家表妹一道去了赫赫有名的江南书院。 一路上傅三郎少不得要说些江南书院的盛名之处,多少大儒、致仕的官员会会定时前来授课,选取学生要求有多严格…… 总的来说,跟现代的私立贵族学校没什么差别,要成绩好,也要家境好,然后再收几个聪明伶俐的贫困生来当招牌,名声就打出去了。 到了书院老师们住的地方,陈郄跟傅家表妹就算着的男装,为了不冒犯所谓的读书人,也只能在后院里跟傅三郎的师母与师妹一道说说话。 傅三郎的师母知书达理,说话声音温柔,也风趣,陈郄跟傅家表妹都还挺喜欢的,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这一热闹就到了等着傅三郎拜见完老师,一道吃了晌午饭,一行人才往回走。 江南书院乃在城郊山腰,下山再回城有许长一段路要走,不过因江南富豪极多,在江南书院读书的又多士人子弟,故这一路难得的比别的路都要平整。 整条路下面一层铺着碎石,大大小小不一,主要是为了将路铺平整,上面的就是好似水泥一般的混泥土,不过明显不如水泥质地坚硬,上面车道轨痕明显,也有明显修补痕迹。 但相比起那些下雨起泥,晴天起尘的泥泞路已经是好上许多倍,想来也是商贾们花了大价钱来铺就。 路好走,马车自然也就快。 也是陈郄坐在马车里不耐烦了,想着反正穿着男装,就干脆跑到了马车外,马夫所在的另一头好看四周的风景。 从江南书院到蓬莱县之间的路况好,两侧也是有许多商铺的,多是风雅生意。 陈郄去江南书院之前无意中看了一眼,就想着这个地方很适合开翠玉斋,所以才特意出来看。 然后这一看,就真凑了个热闹。 也是那辆牛车跟陈郄跟傅家表妹坐的马车刚好相对,让陈郄看出赶车的两人面色有异,顿时就想起了拐卖孩子的事情来。 说来也是种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直觉,毕竟人家面色有异,也许是做了别的坏事,但陈郄当时想的就是拐卖孩子这一点。 然后让跟着的人拦下,果真从车里找出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孩子来。 孩子才十一二左右,一张脸稚嫩得很,胖胖嘟嘟的,虽然穿着一身十分不合适的粗布衣服,但不管是看脸还是看手,都看得出不是个做粗活儿的人。 也是马车到如意楼了,那孩子才醒过来,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不然陈郄都带来见刘喜玉了。 陈郄跟刘喜玉交代清楚后,喜滋滋道:“一看就有钱有权人家的孩子呀,说不得还能收人家一个人情啊。” 刘喜玉听明白,觉得陈郄不只跟其他小姑娘一样喜欢美少年,还是个一样喜欢做梦的。 “大户人家的孩子,出入少说也十几二十几人跟着,姑娘以为他怎的会被人拐带?”刘喜玉问陈郄。 这不问还好,一问陈郄就瞬时想得多了,“别是他家里有人想把他拐卖出去吧?” 她小时候也差点被人算计拐卖过,不过运气好碰见了邻居家小哥哥,才幸免于难,后来长大之后自己有了钱,还每年都捐钱给那些寻找拐卖儿童的基金会。 也是因为如此,她一遇见鬼祟之人,脑子里第一时间会出现的就是拐卖儿童这种可能。 想想古代不比现代自由,大户人家孩子想来是仆从成群的,又是在江南连个老百姓都老有钱的地方,这拐卖不拐卖一群,只抓着一个往城外走,或许别处还有他们抓来的孩子? 也幸好是把那两个人贩子报了官,陈郄放下心来,就跟刘喜玉道:“说不定就普通家境的孩子呢?之前都已经醒了,等让人家回回神,再问问是哪家的,就送回去。” 说赚个人情也是随口话,江南能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人家也不会少,不说高门大户,就是一般百姓家里做着小生意的,那也有那个实力,又哪来的人情可赚。 所以陈郄回了自己院子,直接就去见了那小孩儿。 小孩儿这会儿应该是彻底回神了,眼神可怜巴巴的,只管低着头抿嘴不说话,旁边傅家表妹正细声软语的安慰。 就那温柔的语气,陈郄都听得牙都酸了,再仔细打量那孩子一眼。 说是小孩儿,其实比傅家表妹还高,就是皮肤有点白净,跟白斩鸡似的一看就没用。 陈郄进了屋子,傅家表妹回过头来,对着她一笑,“姐姐来啦?” 又回头跟那小孩儿道:“这就是我姐姐了,之前要不是她发觉那两个人贩子不对,这会儿你说不定就不知被卖到哪去了。” 那孩子颤巍巍的看了陈郄一眼,又垂下了眼帘,一副害怕的模样。 陈郄坐了下来,先问了傅家表妹那小子的状况。 如意楼本身有自己的郎中,傅家表妹就请了来看,就是受了点惊,之前可能喝了点蒙汗药才有点昏头,总的来说并无大碍。 如此陈郄就放心了,直接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说出来,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个问题傅家表妹早问了,不过一直没问出来,这会儿陈郄说要送他走,就继续劝,“你看,我说的吧!我们都是好人!你给我姐姐说你是哪的人,她就派人送你回去,你家里人只怕正到处找你呢!” 这一句说出来的时候,陈郄下意识就去注意了那小子的神色。 再看见那小子无意识捏紧的拳头之后,陈郄也不得不服气刘喜玉,看样子是被他给猜中了。 不过猜中了就猜中了,人家的孩子,比不得现代父母卖孩子会被判刑,据说古代的规则是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当父母的要卖掉孩子,哪怕是孩子再不愿意,那也得认命。 想到这些,陈郄心里一阵厌恶,语气就重了一些,“我们从京城来,将要往别处去,救下你也是顺手而已。你要是不说你是哪家孩子,我们也只能把你送到衙门里去,找衙门里的人去找。” 那小子还是哑巴着,不过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 陈郄其实有些心软,但没摸清楚这小子的底细前,她也不好出手,就试探着道:“不过你若不想回去,跟着我们也行。只是卖身为奴是什么日子,你自己也清楚。自由身再不好,那也比一辈子给人当下人的强。” 也不是五六七八岁的孩子,都说古代孩子早熟,想来这十一二岁应该是明白道理的。 说了这话,陈郄就起了身,“我们在江南也停留不了多久,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慢慢想。你也老大不小,不是孩子了,有权利决定自己以后该做什么。” 跟那小子说完,陈郄又跟傅家表妹道:“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睡觉。” 把傅家表妹带回两人的屋子,陈郄才继续问道:“你问出什么来没有?” 傅家表妹爱心爆棚,“怕是被吓着了,我说什么都不吭声,怪可怜的。” 看得出傅家表妹的关切,陈郄就把刘喜玉的猜测说了出来,“就说你跟着舅舅,这么多年也没见丢过,这要真是哪家后宅里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 傅家表妹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杵着下巴下意识的就是替人说好话,“也有悄悄跑出去玩被拐卖的,看把人养得白白胖胖不像被苛待,怕是家里人没那么坏,就自己顽皮吧?” 到底是何种缘由,陈郄就不知道了,虽然她偏向于是家宅不宁,但傅家表妹说得也不无道理,万一是孩子排斥谁所以悄悄跑出来也说不定。 如此,陈郄就把问出这孩子是谁,是哪家出来的重任交给了傅家表妹。 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多,虽然傅家表妹早熟许多,也肯定比她这么个三十多的怪阿姨跟那小子有话说。 傅家表妹爽快的应了,洗漱后又跟陈郄说了许多悄悄话,两人这才入睡。 等第二天,再见刘管事,还没让陈郄开口,刘喜玉就自己说了话,“昨天他们捡了个孩子回来,你让人查一查哪家丢了孩子。还有衙门里也去走动走动,看有没别的孩子被拐卖。” 别说是江南,就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也时常有丢孩子的,在这方面刘喜玉就比陈郄经验老道。 倒不是他被拐卖过,而是八卦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有了经验,像抓人贩子这种事情一经发现就要趁早,否则以人贩子的狡猾,再抓就不容易了。 不然以朝廷对人贩子之重罚,为何到如今也屡禁不绝。 陈郄一听就知道自己姐妹没问出个名堂的事情被刘喜玉知晓了,这事儿本不是秘密不说,就刘喜玉身边两个包打听,要不是关着门说的话,没有人家打听不到的。 看着刘喜玉这般吩咐下去,下头刘管事正脸应声,陈郄就觉得,刘喜玉这人嘛,虽然平时有点端着,做事儿倒挺仔细的。 回头刘喜玉发现陈郄一脸你还不错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知为何,自己心里也有些难以描述的喜悦。 第074章 司家 朝中有人好办事,人贩子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 这本也是群体作案,到晌午时候,那一浪的人贩子就被抓了回来,连带着解救了十来个小孩子,都是被拐卖的。 刘管事一直在跟陈郄谈江南开设翠玉斋的事情,这些消息也都是刘管事的大儿子报上来的。 也没避着人,刘管事的大儿子亲自走的一趟,火燎火燎的去,有了消息又火燎火燎的回来跟一席人说得清清楚楚。 刘管事能管着江南这么多的铺子,自然跟官府的关系良好,此回刘大去就是走的自己的门路。 加上刘喜玉虽然只是个空头国公,不过到底打着勋贵第一家的名头,突如其来的到了江南,江州的官员们即便不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为了保险起见,也愿意跟人亲近一些。 不过因刘喜玉没有官职在身,又是化外之人,才不敢前来打扰。这会儿有了亲近的机会,自然就不会放过。 案子破得快,被拐卖的孩子这会儿还都在州府里呆着,已经有衙门的捕快们到处通知有谁家丢了孩子,可以到府衙里面去寻了。 刘管事听得点头,对自己大儿子的表现是十分满意的,回头就与刘喜玉道:“既然孩子都是从本城中拐来的,要查清楚那位小郎君的身份,只需一两日足以。” 其实要是生意人家的孩子,在十一二岁已经被当爹的时常带着出门长见识了,刘管事觉得要这孩子真要出身商家,自己也未必不认识。 不过江南商贾多,官员也多,保不齐是哪家官员的孩子,有更合适的法子打听到身份,也就不用他多此一举了。 这事儿陈郄也没瞒着那小子,只管让傅家表妹说与他听。 不过效果并不明显就是了,那小子打着当哑巴的盘算,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倒是累得傅家表妹每天都操心不已,很是让陈郄看不顺眼,想着要把人赶紧送回去。 然而时运不好,好几日过去了,被拐卖的孩子除了那小子全都被找了回去,而更多想来找自家曾经丢过孩子的在时间年龄长相上又难以对得上。 这孩子,就好像凭空出来的一般,都怀疑不是蓬莱县里的。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家里人不要的。 陈郄跟刘喜玉唠叨,“要说是家里人不要,何必养得这么白白胖胖的?” “许是家中突逢意外?”刘喜玉也猜了猜。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陈郄就道:“干脆让人画了画像贴在街上,看有没有相识的。那么大一孩子,总不能凭空冒出来的吧?要不是这城里的,也得是周围乡绅人家孩子。” 蓬莱县城外还有不少镇子与村落,有卖粮食的,也有卖棉花、布匹的,江南位置好,买卖好做,都卖得起价钱来,所以日子过得也十分不错,那孩子也不是不可能是外面镇子或者村落之人。 小哑巴不说话,陈郄也不可能真把人留下带着走,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所以等把画像放出去之后,陈郄也没时间关系一个小孩子了,因他们运气好,遇到了个位置不错,也相对安静的铺面要转手。 铺子是刘管事打听到的,他在江南经营了许多年,蓬莱县里的消息总有最快知道的渠道。 就比如这回这个铺子,刘管事先是叫自己大儿子去谈去了,回头就立马赶过来跟刘喜玉报告,“本是司家的铺子,司家掌事的还尸骨未寒,这铺子就要转手了,也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归没想到,有便宜还是要占的。 刘喜玉想了想,道:“给宫中贡茶的司家?” 刘管事应声,“对。他家管宫中贡茶事的这一代是上一代的独女,说起来到今年也才三十左右,这半年一直在延请名医,没想到竟是就此病没了。” 司家也算家大业大,拿到宫中贡茶已经两代,没想到也会有断之时。 刘喜玉想了想,“我记得她当初嫁了个读书人?” “是。还生了个儿子,可惜年岁太小,只怕这生意要落到司家别支里去了。”刘管事道。 刘喜玉不这么认为,“司家的贡茶有秘方在手,旁支要能取代当初也不会眼睁睁让一个孤女出来掌事。孩子再小,有秘方在,日后也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话是这么说,但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刘管事可没想掺杂进人家家族内部事务里面去,他在江南维持这边的生意已经足够不容易了,并不想得罪任何人。 司家的事情,多少也有些令人惋惜,“要司家那上门女婿扶得起倒也还好,只可惜只是个读书人,不通庶务,就算留下有什么秘方,也怕保不住。” 但凡要有本事一点,也不至于在自己夫人还没下葬,就在开始变卖产业了。 就陈郄得到这消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得铺子,自然就要跟着刘喜玉去看。 傅家表妹也要跟随一道,陈郄带着人出来就是让人来长见识的,没道理不跟挂裤腰带一样把人带着。 最后只有那哑巴的安置,傅家表妹是想带着人一道的,怕那小子呆在如意楼里没个认识的人会害怕。 陈郄倒不在意这个,见着那小子愿意跟着,也就跟着了。 刘管事带着他们一行去的不是自己大儿子跟人谈事的地方,而是要出售的铺子所在。 从蓬莱县出城,朝着江南书院的方向去,其中还有几家书院,只是不如江南书院盛名,且在不同方向的山腰。 而在几个书院之间,各条路到蓬莱县城有一交汇处,因茶叶为读书人与士人所推崇,又离着山泉近,司家在这个交汇点上开有茶楼。 此茶楼除了卖茶之外,顺带还可品茶,颇受周围读书人喜爱。 这一说,陈郄就有了点印象,毕竟从那条道路过还没几日,那茶楼还隐隐有些印象,“我之前看人来人往还挺热闹的,不像是老板出事的样子。” 刘管事解释道:“商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除了喜事会派红利之外,白事一般都不影响生意。特别司家是位女掌事,本身家族都不太和睦,族里更不愿意因此耽搁了。” 司家那位女掌事也算本事一流,不然当初也不会力压其他族人坐稳当家的位置,只是族人里人心不齐,看不起她是个女子,也是被形势所迫,并不心甘情愿。 好不容易让自己看不上的又压在自己头上的掌事死了,大家都欢喜至极,又有谁愿意大肆操办,说是铺面关门几日以默哀。 陈郄听得冷笑,这些人看不起女人,却也是女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倒也没本事学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果然仇女基因是千秋万代往下传的。 “那女管事的儿子呢?族里别家的管不着,自家的总要表示表示吧?”陈郄寒着脸问道。 刘管事叹气,“陈姑娘不知,司家那孩子也才九岁多,上面还有赘父在,又哪有他开口的机会。亲娘过世,亲爹扶不起,下面的管事们也不知这般是个什么意思,日后的日子且还难过着。” 本没有家族情谊的偏偏在一道做一个生意,各个都因私利而蒙住了心,眼皮浅显,见识短薄,陈郄嘴角微微一勾,“司家这是要散了。” 可不是要散了,就是刘管事也这般认为,天下也不只司家一家贡茶,司家这般不像样,便宜的也只会是外人。 “只可惜司家在项阳的那座茶山了,本是皇家贡品,也不知道最后便宜了谁去。”刘管事也感慨道。 像司家这种内里自己乱没个能顶事儿的出来,其他茶家少不得立马就盯着了,就等着或者已经插手了司家族里,最后也不知哪家得益去。 等一行人乘着马车到了铺子外,下车之后陈郄才仔细打量起铺子来。 茶楼的前楼有三楼高,两边是卖茶叶的柜台,中间有数人并列宽的通道直达大厅,头上的牌匾顶着香茗馆这三个大字,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的字,写得十分仙风道骨。 从外景上来看,不大不小,挺符合陈郄的预期的,站门口的管事瞧着陈郄跟刘喜玉穿着雅致,便一脸笑意上前来打招呼,“几位可是想买茶叶?本店有各种上好茶叶,可先品后买,不正宗绝不收钱!还请三位往里面请。” 三位? 陈郄回头一看,发现只有傅家表妹一人,就道:“他人呢?” 傅家表妹低声道:“他不愿意出来,许是害怕,姐姐我就留在马车里陪着他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喝茶。” 陈郄看了一眼自己才下的马车,此时竹帘下放还有些晃动,只能隐隐看出里面坐着个人影。 “毛病。”陈郄特不喜欢男生这么扭捏,忍不住骂了一句。 但也是默认的意思了,傅家表妹欢欢喜喜的就爬回了马车,捞起竹帘就缩了进去,随后清脆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哎,我也在马车里陪你吧。” 陈郄眯着眼睛看,猜想那小子虽然长得白白胖胖、粉嫩粉嫩、唇红齿白的,自家表妹才十一,不至于这么早熟就春心萌动了吧? 关键是这小子进门也没几日,也没见开过口说话,也没什么男人味儿,就一奶娃子,不是说女孩子初恋大多喜欢成熟一点的嘛? 陈郄回过头来,跟着刘喜玉往铺子里去,心里还在暗戳戳琢磨着。 自家表妹不像是圣母转世,怎的见到个小孩子就黏糊了,春心萌动的可能太小,难不成是以前同龄的玩伴太少,这回终于遇见一个,顿时把智商跟情商都调回去了? 第075章 黑猫 香茗馆前楼上面两层是简单的茶室,也是客人品茗之处,后面便是一个花园,有假山百花,可流水曲觞。 陈郄坐在三楼,恰好可看见后花园里有众多读书人顺位而座,言谈欢笑,而茶室里管事的虽极尽所能想令客人满意,也能让人明显看出眼中的疲惫。 品茗是世家子的基本功夫,陈郄从来喝不出茶的好坏,但刘喜玉却能对每一道茶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到最后走时,刘喜玉还买了几罐茶带走,花了不少银子。 在门口众人上了马车,陈郄一捞开帘子,就看见那小子怀里抱着一只全身溜黑毛发顺得有些发光的猫。 黑猫半眯着眼睛,并未因陈郄的突然出现而惊起,只轻飘飘地赏赐性的看了她一眼,又优雅的把头一转,躲在了那小子怀里。 “哪来的?”陈郄挑着眉问自家表妹。 傅家表妹以为陈郄不喜欢,忙解释道:“之前我们马车靠在一边,这猫就自己从墙上跳进来了。” 陈郄点了点头,没问别的,立马转身下了马车,然后看向另外一边已经坐在马车前的刘管事。 这一看就是有话说,刘管事跳下马车来,陈郄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姑娘有什么事吩咐?”刘管事低着头询问。 陈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刘管事抬起头来,一脸惊讶,“这样?” “嗯。”陈郄点了下头,又重新上了马车。 一行人回到如意楼,陈郄跟傅家表妹分开时,特意指了指那只黑猫,“离它远点,可别被抓了,要中了毒,可就麻烦了。” 此时也没狂犬疫苗、破伤风预防针之类的,还有动物身上的各种寄生虫,这些宠物再可爱,陈郄也避之不及。 傅家表妹以前在祖地的时候家里是养过猫的,对猫倒不害怕,没把陈郄的话当回事,“姐姐没事儿,这猫脾气好,摸它连叫都不叫呢。” 要傅家表妹以前养的猫,可傲娇了,连看都不让人看一眼,更别提能摸一把了,因此发现这黑猫十分温顺,就立即喜欢上了。 陈郄也不好给她解释现代那些专业术语,只捏着人鼻子,“听我的没错。” 傅家表妹难得有些小孩子气嘟了嘟嘴,陈郄一笑,再看了一眼一直抱着猫的小子。 那小子发现陈郄的目光看向自己有些难懂,凭本能的就低下了头,还往后退了一步,成功吸引了傅家表妹的注意。 陈郄轻轻哼了一声,看着傅家表妹带着一人一猫走向自己的院子,这才转身朝着刘喜玉的院子去了。 刘管事早在刘喜玉这等着了,见着陈郄来了,立马给人倒了茶,“姑娘喝茶。” 陈郄一笑,“劳烦刘管事了。” 接过茶来也没喝,陈郄就问道:“不知刘管事问得如何?” 之前陈郄让刘管事做的事情,刘管事也早跟刘喜玉汇报过,这会儿陈郄问,就道:“那掌柜的果真不知晓铺子会被转手,得知这事儿还吓了一跳。” 要知晓会被转手,早就有自己心思了,也不至于明明很疲惫,却好打起精神来应酬客人。 陈郄跟刘喜玉又道:“虽然那小子没开口,我怀疑他可能跟司家有点关系。” 刘喜玉就问刘管事,“你可见过司家那孩子?可是长得这模样?” 刘管事要见过也不用陈郄提醒了,“才九岁,也不到出门待客的年纪,也听说他赘父不喜庶务,一心想要那孩子读书,家里也请有老师教导。” 刘喜玉听得哈了一声,“看不起商贾,当初就别入赘,入赘了又嫌商贾粗鄙,也难为他了。” 这个世道大多男人只要有口饭吃,就是再穷也少有愿意选择入赘,只因入赘了不说自己孩子的名字,就是自己的姓也得随女方。 但一般招赘婿的人家,家境也不差,就算男人们把脸面当做天,在面对生存之难的时候,那脸就不是脸了。 这也算是刘喜玉神情最为外露的一回,可见对这种男人有多厌烦。 陈郄有些好奇地看了刘喜玉一眼,她没在他肚子里装蛔虫,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为何情绪有些外放。 不过这时候最好的反应不是去问怎么了,而是假装没听出来,谁让这好像是个爱装的人。 自以为给了刘喜玉面子的陈郄回头就继续问刘管事,“刘管事觉得掌柜的会不会来?” 刘管事有些迟疑,“那孩子看着都十一二了,不太像是司家那孩子。还有之前也是在附近找到这孩子,那掌柜要是个忠心的,也该早知晓不是?” 司家那孩子只有九岁多,这是刘管事可以肯定的,这个差点被拐卖的孩子看起来十一二岁,而且孩子从那条道上走,要真司家的孩子,说不定就是在那被人算计的,那香茗馆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陈郄就道:“要人来了,认一认就知道是不是了。” “司家的事情,”陈郄一顿,发现要真司家的孩子,她就抓了个烫手山芋,并不好脱手,就只得认了,“也先等人来了再说吧。还请刘管事先把司家说来听听。” 刘管事应声,将司家始末娓娓道来。 司家在六七十年前还只是一以采茶为生的村落,虽是同族,但各家有各家的茶田,就是制茶,技艺也十分粗糙,在那时除了自己喝的残茶,新茶叶从来都是摘下来就卖给去当地收茶的茶商,再有茶商制作茶叶卖到四处。 因茶叶昂贵,司家村虽只是小小的茶村收入也颇丰,后来也慢慢的扩大种植,有了一定规模,随后又得了制茶的手艺,司家就一步一步变成了茶商。 在三十年前,司家出了位人才,也就是女掌事的亲爹,将司家联合了起来,将茶叶卖向了京城,再后来改良制茶手艺,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得入了先皇的口,成为了贡茶。 “司掌事只得一女,后来不管是续娶的夫人还是家里的小妾再都没能留下半分血脉,就从小把女儿当男子教养,让出门应酬生意。等独女二十岁那年,江南连着复州水患,复州许多难民逃来江南,司掌事就给自己女儿挑了个父母早已过世,而妻子又在洪水中无存的读书人来当赘婿。等到司掌事过世之前,执意自己亲生女儿执掌司家茶叶买卖,因制茶的秘方在他一房手中,司家旁支也无可奈何。一直到现在,司家的女掌事过世,下面孩子也还小,眼看着也撑不起家业,司家就有了这乱象。”刘管事摇头叹道。 陈郄听了,就好奇道:“司家那赘婿都入门十年了,莫不是就连半点能力都没有?就算是个读书人不通庶务,护着自己儿子先把自家的掌柜收拢保存自家的产业这总会吧?他不通庶务,下面掌柜还有他老婆留下来得用的人可以使唤,何至于到悄悄卖铺子的地步?” 就是现代富二代不出息,富一代也得请职业经理人,公司是立身之本,是身份的象征,没道理说儿子不成器就把公司卖了,然后把钱留给儿子无节制挥霍的道理。 司家这个赘婿的这个行为,有些过分可疑,陈郄有了疑问,“律法里,赘婿可变卖司家这一房的产业?” 刘管事道:“按照律法,这些铺子也只有下一任当家有权处置,也就是司家那位女掌事的儿子,而赘父又因是其父,在很多地方……” 后面的不用说也都明白,按道理是孩子的,可孩子还小,要赘父代管也是可行,而这产业要买要卖要孩子自己没个准,赘父要处置也轻而易举。 想着那小子的年纪看起来的确是跟司家小子年纪差距有点大,陈郄就道:“说起来,司家女掌事的儿子也该在给她守灵,这迎来送往的,要真丢了,也不至于不知道吧?倒也真可能不是司家的孩子了。” 就是那只猫挺奇怪,一般要不是从小养到大的人,以猫的德行可没那么容易亲近,而猫又是从香茗馆爬上的马车。 也许那孩子是那周围的人?可要是那周围的孩子,也该当场就有人出声了,毕竟人贩子也是在那抓的。 陈郄一时也有些料不定。 刘管事也是这般的想法,“司家女掌事过世,我等也是送了礼去的,也暂未听到说孩子不见的消息。想来那孩子真不太可能是司家人,要是在香茗馆附近,再让人排查排查,说不定就能打听到点什么。” 陈郄点头,“衙门里呢,没问出别的来?那孩子他们是从谁手里接过来的,他们是真不知道?” 衙门里的办事效率有时候其实也挺高,当时把两个人贩子带回去,上刑之后就基本把该问的就都问出来了。 那两个是搞转移的,只管从人手里接过各个被拐卖的孩子,更多的消息也是从后面抓的人嘴里得知。 这一查也不容易,能这般容易拐卖那么多孩子,必然有人在城里城外内外勾结,而衙门里只抓到下手,上手一般多狡猾,到现在抓到的人也还在审理。 毕竟是小主子开口的事情,刘管事一直关心着那头,衙门里没有正式传出消息来,他也暗中打点好随时打听,“其他孩子都是在街上拐来,也就这一位,据闻是这群拐子的头目不知从谁手里得来,下面的老二就让那两人来接应。那头目如今也不知在哪躲着,交给他们孩子的那人,他们也没人认识,衙门就让画师画了画像让捕快们发到江南十三县,同时本县里也在逐步排查。” 陈郄明白,人越多的地方,黑白就不能分明,越大的城市地下势力就越为复杂,能在这蓬莱县里干拐子这个行当的,必然也有一个成熟的产业链,而要完完全全的挖出这个产业链,就是换到现代社会也没那么容易。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蓬莱县里的城门都关了,回了自己院子的陈郄突然被刘喜玉身边的无为来请,“陈姑娘,香茗馆的掌柜的来了。” 第076章 后宅事 陈郄此时看见的香茗馆掌柜此时连硬撑都不能了,站在那身体有种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一张脸白得发青,脸色惶恐,眼神多绝望,而绝望里偏偏又有带了一分期盼。 见到陈郄来,掌柜的也管不多了,竟是噗通一声跪下,嘴巴张了张,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郄被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躲,指着上首的刘喜玉道:“你有什么事儿找他去!京城来的,吴国公!” 以为她不知道这掌柜的跪她肯定是刘喜玉说了什么,她要这这桩她就得是没长心眼了。 掌柜的楞了楞,回头去看刘喜玉,嘴里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吴国公?青玉道长?” 陈郄趁此机会上前坐在了一边,点头,“恩。” 掌柜的一下子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对着刘喜玉就磕头起来,“还请小公爷救救我们小主子!” 陈郄眼尾一挑,就看向了刘喜玉。 刘喜玉嘴角抽了抽,他从小身份都摆在那,不玩人人平等那一套,身份地位远不如他的给他磕头他也不觉得如何,本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不过这人突然这般热情,还是让人有些无语。 倒是那掌柜的磕完了头,见刘喜玉没吭声,就立马从怀里掏出了半块玉来,双手奉上。 再看这半截玉佩,刘喜玉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了。 陈郄歪头看了看,觉得那半截玉佩质地上好,应当是王公侯府之物,顿时就有些奇怪了联想。 刘喜玉眼角扫到陈郄那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心里有些更不好了,连忙让刘管事接了过来,“拿来吧。” 这玉佩刘喜玉是有印象的,跪在下面的掌柜的就已经开了口,“当初老公爷赐给家中老爷半截玉佩,言明若司家有事可上门求助,之前老奴已经写了信去京城国公府,也不知小公爷来了江南,还请恕罪。” 刘喜玉听得一点都不高兴,顿时将目光放在了刘管事身上。 刘管事年纪四五十,许多年前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将玉佩送到刘喜玉面前,“当初司家的确与老公爷有些许交情,司家的茶叶也是老公爷献给的先帝。” 要走的他祖父的门路,也没见司家这些年给国公府送银子,还倒给半截玉佩,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纠葛,怕就怕自家祖父欠人家人情了,自己完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人情才好。 倒是陈郄发现原来不是定亲玉佩,顿时有些兴致寥寥,跟着身后的成儿道:“你去把那小子叫来,就告诉他,不来就把他丢出去,管他死活。” 是不是,现在掌柜的也来了,一看就明白。 陈郄没半路捡人的习惯,要那孩子真跟司家有关系,这事儿就是刘喜玉的事情了,要没关系…… 没关系还得继续把人家家人找到,就算家人不可靠也得找个可靠的亲戚,那么个漂亮的孩子,骗着人家当下人,陈郄再自认为心黑手辣,也不好意思坑个年幼无知的孩子。 刘喜玉拿过半截玉佩看了看,更加确信了真伪,哀叹一声自己是喜欢看热闹但不是喜欢管热闹,有点没精神的抬了抬手,“坐吧。” 刘管事亲自抬着掌柜的手请人落了座,这人当初跟着司家老爷子的时候,自己也还跟在老公爷的身边,而那时候这人还不是最得用的,一直像隐形人一般,沉默寡言。 来江南这么多年,看着司家得用的管事们他也说得上个一二三四来,却着实没想到这半截玉佩会在这个人手里。 他以为,管着司家最重要茶山的那一位,才是司家老爷子最放心的心腹。 那小子来得不早,但也不晚,怀里还抱着那只黑猫。 一走进门来,坐在下首喝茶的掌柜的就已经站了起来,一张脸满是泪水,浑身激动得又颤抖了起来,那眼珠子就更放了光一下,一下子跑了过去,把人抱在了怀里,“阿朗!” 怀里的黑猫被压了个正着,一声尖叫,猛地从两人之间的空隙中跑了出来,临跳下之前还毫不客气的在掌柜的身上抓了一把,好好的一件衣服顿时就有了几条大口子。 黑猫抓了人,心情平复了下来,落地就往门外跑了去。 而掌柜的哪管得了这么多,只管抱着孩子哭,哭得陈郄都觉得有点感动了,这哪是小主子丢了,这比亲儿子还亲了。 掌柜的抱着孩子一阵痛哭,等心情平复下来,才想起屋子里还有贵人,连忙牵着孩子的手,转身跪下来,又朝着刘喜玉磕头起来,“多谢小公爷。” 刘喜玉都没多余的话说了,指了指旁边的陈郄,“也是陈姑娘警觉,才将贵府郎君救下,掌柜的要谢可谢她去。” 掌柜的牵着孩子又给陈郄磕头,陈郄最怕来这一招了,坐在椅子上也不好躲开了失态让刘喜玉看笑话,赶紧摆手道:“可别折我的寿!赶紧起来,说说你们家都什么破事儿吧。” 对于掌柜的来说,道谢重要,自家小主子的产业就更重要了,所以还是给陈郄磕了一个头,然后才起身,跟着道:“这是我家小主子,单名一个朗字。” 又对着自家小主子道:“此乃京城吴国公府的小公爷,阿朗赶紧见礼。” 司朗这时也不装哑巴了,重新跪下来,给刘喜玉磕头,脆声道:“小子给小公爷见礼。” 刘喜玉顿时就笑了,歪头看了陈郄一眼。 陈郄暗地里哼了一声,想着反正这事儿归刘喜玉了,就道:“谢也谢了,头也磕了,赶紧趁着小公爷人还在说说你们受什么委屈了。” 不就是哑巴跟他开口了嘛,这一开口就得管事儿,也没什么好的,陈郄就等着看热闹了。 刘喜玉也猜出了陈郄的想法,也知道避无可避,就脸一端,“说吧。” 司家的事情,之前刘管事也说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在掌柜的嘴里说出来的,就属于司家这一房的内事,外人少有知晓的。 当初司朗的母亲在二十岁那一年招了赘婿,虽然找的是个掉书袋的,但成婚即生子,两人也过了几年恩爱的日子。 然而等着上面司老爷子一过世,守孝还不满半年,司家就有了事儿。 司朗的母亲,在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夫君在外面还有别室。 再一查,竟然是男人以前的妻儿,也不知怎的死而复生,从复州到了蓬莱县,被司朗的父亲安置了下来。 当初司朗的父亲被选为赘婿,那是因家中妻儿都没,如今冒出来没死,要司家老爷还在倒也还容易,偏偏司家老爷已经过世了,司朗的母亲又得跟司家其他房人周旋争司家的主导权,在这种情况下,这种事情完全不好处置,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族人利用闹腾出大事来。 司朗的母亲只能把这对母子悄悄养了下来,想着等司家稳定下来,再来谈此事。 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不好解决,男人之前有妻儿,当人赘婿也是因为以为自己妻儿都死了,他跟司朗母亲的婚事是有律法为证的。 当然前头的妻儿可能觉得委屈,也是明媒正娶,可自己夫君却是另娶了别人,自己给孩子没了亲爹,天道也太不公了些。 要解决这样的事情,也就两条路。 一条是给那对母子一大笔银子,让他们母子衣食无忧,女方也可再嫁司家愿意赔一副嫁妆;还有一条就是司朗的母亲与父亲合离,这桩婚事散了,之前那一桩婚事就还在。 整件事里,最委屈的是两个无辜女人,最尴尬的就是站在中间的司朗父亲。 司朗的母亲对司朗的父亲也有情义在,但为人高傲,不然也不至于到了二十才不甘心的选了丈夫,因此对上这一桩糊涂事的想法也极为简单。 她喜欢司朗的父亲,可也知道当初成婚也不过是为了司家这一房有子嗣在,如今子嗣有了,她也不想做那恶人。 且司朗的父亲一直想要科举,但入赘商家就再也没机会,因此也愿意跟司朗的父亲合离,让他们一家子团聚,给他们一笔银子好过日子,让司朗的父亲有机会入仕。 这算起来,要真哪一日司朗的父亲高中了,司朗有个当官的爹,也不是不能受到恩惠。 为人母者,多愿意为子嗣计的。 等着司朗母亲彻底赢了司家其他房的时候,这事就提上了日程。 只是不知为何,司朗的父亲最后却没有同意,最后那对母子据说也回了复州,且拿了司家的一笔银子被好好安置着。 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开始不如以前见好,司朗的母亲始终对司朗父亲的妻儿耿耿于怀,觉得那对母子可怜,也对不起那对母子,数次闹着要跟司朗父亲合离,让司朗父亲回原配妻儿那里去,但司朗的父亲却是难得的跟司朗母亲争吵起来,始终不愿意离开。 这种事,换了一般的女人,许在心里就会窃喜,觉得是男人心中装着更多的是她,舍不得她们母子,可司朗母亲好歹是从小见惯江湖的女人,想的事情从来都不会那般感性,对司朗父亲不愿意脱去身份去心心念念的科举反而有疑虑。 这般两边的感情就越来越差起来,也就在司朗面前还保持着恩爱的模样,司朗母亲更是暗地里嘱咐了掌柜的许多事情,就怕日后有个万一。 “可万万没想到,司家养了一头忘恩负义的狼啊!”掌柜的说到了这,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第077章 这样也行? 这要说,也得从今日说起。 在之前,就算司朗的母亲时常跟司朗父亲怄气,他们这些看着司朗母亲长大的管事,也没看出司朗父亲有什么野心来,因司朗父亲是读书人,多少心中还高看一眼,都劝的是让司朗母亲过去的都过去了,那对母子也主动走了,剩下他们一家三口也该好好过日子。 只有在今日,掌柜的被铺子要被卖的消息吓了一跳,不得不去司家问,然后才发现问题所在。 “那狼子野心的东西!竟不知在哪找到一个跟阿朗长得一样的孩子充作阿朗,他这是想霸占司家这一房的私产啊!”掌柜的锤手道。 陈郄跟刘喜玉连着旁边的刘管事都听得目瞪口呆,齐齐失声,“这也成?” 不能怪他们不信,而是这里头有着诸般多的问题,不是一个不管事的掉书袋子的读书人说是换下一个长得像的孩子就行的。 陈郄脑子里觉得这破绽太多,但首先最想要质疑的是,“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只九岁吧?不是说司家的孩子才九岁多?” 刘喜玉也点头,太长个儿了些,要这是掌柜的借玉佩搞事,他也不会那般轻易放过。 被问到这个,掌柜的脸色也没变,好似经过许多回疑问了,“阿朗的父亲祖上有西夷血统,本身骨架子就大,就当初阿朗母亲生他之时,也有五斤重,接生的产婆都说少有。” 在说这一点的时候,掌柜疲惫的脸上还有些欣慰。 陈郄知道,古代的五斤换到现代就是八斤,八斤重的婴儿不算小了,因为古代医疗条件差,孩子的存活率低,所以古代人的意识里就有种孩子越大存活率就越高的认知。 而西夷人的骨架比中原的大,不说是这个时代,就是放在现代也是不争的事实,游牧民族的饮食、生活习惯让他们在体魄上一直优异于农耕社会。 掌柜的见上面两人没吭声,就继续道:“阿朗从小喝牛羊乳长大,老爷当初就觉得西夷人是因为如此缘故长得比我们中原人要结实,如今阿朗看着虽然比纯粹的中原人块头要大一些,可实际上跟西夷同龄的人相比,还是矮了许多的。” 对于自家老爷这般做法,掌柜的十分信服,不然瞧瞧别家商贾,家里大小孩子一个赛一个的生,不也有许多不得已夭亡,可比不得自家阿朗,因有西夷血脉,这些年也算是顺顺当当的长大,连个小病痛都没有过。 听着掌柜的这么个解释,陈郄又看了司朗一眼,这事儿也不好说,毕竟这个时代没有测骨龄的东西,到底是因为血统原因身体比一般孩子高,还是别的什么,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个法子来证明。 不过也不是有旁的办法佐证,陈郄又道:“他爹不过是不管事的赘婿,不说孩子怎么丢的,就是家里有个替代的,莫不是旁人就看不出真伪?他母亲身边难道就没几个亲信?就任由他爹这般肆无忌惮?” 陈郄可不是能随意糊弄的人,“还有你们这些掌柜的,想来在江南的也不少,上面掌事的死了,不回主家守灵,竟还开着铺子。” “掌柜的,就是要糊弄我们,你好歹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啊。”陈郄嫌弃道。 可不是如此,刘喜玉跟刘管事都听得暗里点头,觉得陈郄都说到他们心坎上了。 掌柜的也一脸苦笑,好似要不是真发生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但他能说的也只有他知晓的,“不敢瞒着两位贵人,我等不敢回去给主人守孝,也实在有苦衷在。自阿朗母亲生病,司家又重新不安分起来,阿朗还这么小,都还没来得及跟着他母亲出门见识,我等怕要一关门,再一回来铺子就换了人啦!” “司家各支同一个祖宗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到也有五六代开了去,他们靠着我家老爷这一支慢慢发达起来,可谁都恨不得把司家捏在手里。对着阿朗,又哪来的亲情,都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就是到这会儿,也才想明白,能做成这么大个事儿,怕司朗父亲早跟司家旁支联手了!”掌柜的咬牙切齿道。 陈郄听了没再发表什么言论,指了指旁边的司朗,“你怎么被拐的,这会儿也该说了。可别再这磨磨蹭蹭的,这大热天的司家再有钱也买不起多少冰,你要等着你娘尸体发臭,你就只管继续哑巴去。” 既然掌柜的说他是司家的儿子,陈郄也权当是司家的了,反正问得多了,也总会有真相出来。 刘喜玉也点头,“我等还要前往西南,此事要能解决,就越快越好,否则到明年上供春茶之时,司家跟宫里的这门生意也别想要了。” 司家完全崛起,也就这二三十年时间,要是没了贡茶的名号,司家茶又哪比得过那些百年、数百年历史的老茶,这继续兴隆还是败落也都在眨眼间。 掌柜的这点事情还是看得明白,赶紧低声跟司朗道:“阿朗,快给小公爷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司家的贡茶不能出问题啊!” 按照往年的规矩,茶商每年十一月都要往京城里去齐聚一回,在内务府的主持下,好争取来年开春的贡茶资格。 要司家久久决定不了掌事者,拿不出以往的贡茶,就此跌落,在诸多茶商里,再翻身就难了,别说司家内部的问题,就是别的茶商,也绝对不会给司家活路。 司朗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小少年郎,掌柜的一急,他脸色也变得不好,一只手捏紧拳头,另外一只手死死拽着掌柜的衣角,许久后才道:“他手里有我娘的印鉴。” 这个他应该说的就是他亲爹了,看样子是有了极大隔阂,只用他来代指。 而说了第一句的司朗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直说了起来,“我娘身体越来越不好,他就一直守着,我要读书,又要学制茶,每天见到我娘的时候也不长。” “后来我娘死了,娘的印鉴就落在了他手里。这还不够,他还想要司家的制茶秘方,跟三爷爷他们商量,拿秘方换我娘的一半家产带回复州去。他到处都找不到东西,就以为东西在我手里,找我要贡茶的秘方跟铺子的地契。我什么都不知道,本打算来找张爷爷问怎么办,结果一醒过来就在这个姐姐马车里了。” 这会儿倒是知道喊姐姐了,不过话里可没承认秘方跟地契在自己手里。 虽然才九岁,也算是脑子不笨,陈郄对人家家业没兴趣,只好奇一点,“那孩子应当是司朗父亲的儿子吧,不然打哪招来个十分相像的?不过不是一个娘生的,孩子也能长得一样?” 她就知道一个爹妈生的,虽然年岁上有差距,但五官还真有长得基本一致的,但不是一个娘的就不知道了。 换在现代,十几亿人里找两个相似的倒是好找,但也不会很多,古代这种交通不便利,人口也不多的地方,想来就更难轻易寻得,只能往兄弟血脉上想了。 加上要当初司朗母亲要生的双胎,没道理会丢掉其中一个,就只能是司朗父亲的血脉。 掌柜自己都没弄明白,只能挑着自己知道的说,“阿朗长得随他父亲,那个假冒的也与阿朗有七八分似,就是要小一些,但也跟旁的*岁孩童差不离!阿朗母亲本打算等阿朗十二之后才带着人出来行走,前来吊唁的客人们也不常见阿朗,只要不吭声,谁又知道孩子被人替换了!今日要不是我没得进门,瞧瞧进府里看见了,还不知有这回事!” 他们这些心腹,因为司家旁支的虎视眈眈,只得先守好各自的铺子,可这么的就给了司朗父亲机会。 他们这些司朗母亲的心腹要守着这一房的产业,灵堂里却全是司家的人,要操纵岂不容易。 “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司朗父亲的孩子,谁又知道。只是要真是他爹的孩子,当初到底是不是真的因水灾落难都难说!”掌柜简直都不敢往下想。 倒是司朗知道得多了些,这时候补了一句,“那是他跟那个女人的孩子。” 也就是说,司朗他爹在跟司朗母亲生下司朗没两年,或者说就是在同一年,又跟前头的妻子生过一个孩子,要这样的话,什么家里遭了水灾,父母双亡,妻儿殒命都是拿来骗人的。 这活脱脱的是来骗人家独女家产的啊!没想到古代男人干得比现代男人还利索。 陈郄跟刘喜玉立马又目瞪口呆了,“这样也行?” 两人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作为一个见识广泛的八卦爱好者,陈郄是现代资讯发达,奇葩事儿看得多了,刘喜玉是呆在道观里八卦听得多了,两人对上这事儿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里面也有漏洞,陈郄道:“莫不是当初司家老爷子就不去人家老家查一查,他说是哪就是哪的了?” 掌柜的苦笑,发现面前两人是真不知道人间疾苦,叹道:“复州出了水患,别说是百姓被逼四处流离,就是衙门又哪得幸免。当地的户籍都在衙门里放着,水龙之下皆不得存,也只有在水患平息之后,才重新立档建册。而逃离往各州的难民,只要人数不多,又愿意留在本地,当地衙门为了吏部考核,也是愿意替他们安置的。” 见两人不语,掌柜的又往深里说了说,“地方官为政一方,吏部一年一次小考核,不说别的,就税收与人口这两块儿,是考核的重点,因此每有灾害,只要当地没有受牵连,有可安置之处,地方官都会妥善安置逃荒来的难民。司朗他爹,钻的也就是这个空子。当初老爷也不是没去查过,只是水患才平,复州各地都忙着重建,最后打听到的消息,到底不够多,也只知晓阿朗他爹的确是复州秀才之家出身,父母皆亡。” 陈郄可算是知道那种爱说自己是某某王朝后人,有一大笔产业被冻结,需要一笔钱拿去打点解冻,为什么会有很多有钱人会上当受骗了。 找上门女婿,好歹也找个知根知底的,这外乡跑来的,就是现代资讯发达,也还有骗婚的呢! 司家这落败,完全不是没有缘由啊! 第078章 笨啊 听饱了一场八卦,陈郄心满意足,然后打算溜了。 “唉,真是可恨!”陈郄先是这么一说。 刘喜玉瞬间有股不太好的预感,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陈郄那张嘴已经又开开合合了。 陈郄转头盯着刘喜玉,“既然小公爷跟司府有故,我这个外人就先避一避嫌了。” 也不管刘喜玉答应不答应,说完话的人一溜烟的就给跑了个没影儿。 本来想说人是你救回来的这句话被刘喜玉的一口喉头血就这么给压了下去,顿时变成了在心里腹诽的看热闹的王八蛋。 陈郄不知道自己被人骂了,飞快跑出了刘喜玉的院子,突然想打喷嚏,赶紧掏出手绢揉了揉鼻子,把喷嚏给揉了回去。 再到自己院子,看着司朗被叫出去的傅家表妹就等着陈郄回来给她讲故事了。 “姐姐!”傅家表妹一见到陈郄就迎了上来。 陈郄自信心爆棚,顿时有种她要是男的,这就是小媳妇等老公回家的戏路啊。 “怎么还没睡?”陈郄搂着人肩膀问。 傅家表妹哪睡得着,“不是在等姐姐么!” 晴空月色里,陈郄可没错过傅家表妹眼里的担心,虽然不是对她的,“放心,那小子据说是司家的孩子,这会儿正跟他家掌柜的叙旧呢。” 随后进屋,就把之前听到的八卦给傅家表妹讲了一回,也算是有些感慨,“我瞧着,日后你要找个上门女婿,这必须得知根知底,最好是当地的,再不济不如街边找个两三岁的养着才好,大一点了都能有心思了,鬼知道是好是坏。” 傅家表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姐姐你怎么又说到这事儿了!” 陈郄叹气,“不晚啦,别看你才十一,挑夫婿这种事情可不容易,选定了人也得好好考察,细节里见真心,他父母是什么品行的人,他在何种环境下长大,这些都是不能忽略的,至少也得要好几年来看行不行。不然你看看司家这事儿?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还是去复州查过的呢!整整十年,听说开始几年感情也还不错,也没见把人给养熟了。” 说得傅家表妹也没话可说了,“这找了还不如当初没找吧?” 陈郄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可不是。” “小妹啊。”陈郄又想给傅家表妹洗脑了。 傅家表妹偏偏也爱听,就道:“姐姐你说。” 陈郄就放心了,“成婚这种事情,就算是朝廷强制,你手里有银子缴纳罚款,就别为了省点银子随便成婚。这辈子,就算遇到一个喜欢的,在跟人成婚前,你也要想清楚。你喜欢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品德过不过关,你跟他的性格合不合拍,有没有共同的爱好,能不能过一辈子!就算是不喜欢,被逼着给嫁的,也要考虑对方的品行人格。要实在没得选,你心里也得有数,要打听出人家状况,知道这门婚事是怎么回事,成亲了又该怎么应对。这几种婚事,不管是哪一种,要走到有隔阂的地步,也一定得当断立断,体体面面的离场。” 陈郄没结过婚,不过身边女性朋友结婚的不少,不少就是那种以为遇上了爱情脑子发烧或者反正就凑合的心态就结了婚,最后因为各种不合拍,日子过得人仰马翻,八卦凑得一堆一堆的,过得那个乱七八糟,还不如那些整天拿钱在外面包小白脸的中年大妈。 反正陈郄就觉得,不管傅家表妹是嫁出去,还是找个赘婿,都得谨慎了再谨慎才行,“你瞧瞧,你每天就为梳个什么样的发型也得想半天,找个男人是要过一辈子的,总得花更多时间来想到底合适不合适吧?”陈郄最后总结。 傅家表妹觉得陈郄这说法新颖,但又说到自己心坎上去了,她是要找赘婿的人,虽然年纪现在还小,但也早就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就如司家这个,自家亲爹是个好忽悠的,傅家表妹最怕的莫过于找到这种黑心肝儿的烂人。 两姐妹又叽叽咕咕说了许久,这才叫水洗漱后歇下。 到次日,才吃完早饭,无为就上门来请人了。 陈郄跟着去见了刘喜玉,刘喜玉端着一张脸,看了一眼陈郄。 “小公爷找我有事儿?”陈郄坐下,一脸诚恳道。 刘喜玉又瞥了陈郄一眼,腹诽当他不知道这人心里肯定在看他热闹,“晨起天还没亮,张掌柜的就出了城。” 陈郄随口应了一声,“哦。” 刘喜玉有点想磨牙,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磨牙牙疼,还得让人家看笑话,“昨天张掌柜与司朗说言,你觉得有几分真假?” 陈郄看向刘喜玉,明显她就只想凑个热闹啊。 刘喜玉也看向陈郄,你救回来的人也好意思半路甩开? 两人就这么互看了许久,无为一边忍不了了,连忙道:“这早解决早好,咱们也早下西南不是?” 陈郄看向无为,眼神里写着你这是在威胁我? 刘喜玉也看了无为一眼,觉得孺子可教,就道:“正是如此。” 陈郄想了想西南的翡翠,再想了想司家这破事儿,最后衡量了下,还是赚钱比看八卦热闹,谁让这辈子自己没个靠谱的亲爹,就道:“不太好说。” “怎么?”刘喜玉道。 陈郄打算说的话挺刻薄的,但不说憋在心里也不舒服,就道:“一般这种事情发生,我都在想他们到底是不是智障啊?给女儿找男人的时候真睁开眼看了?发现自己被男人骗的时候眼睛瞎了脑子也糊了?” 由于司朗还是个九岁小朋友,陈郄还是决定不喷他了,就他娘跟他祖父两个就没个靠谱的。 倒是刘喜玉挺理解,“要人人脑子都能时刻保持清醒,世上就没纷扰了。” 这话也是这么个道理,毕竟人不是机器,能每一步都保持理智,可陈郄还是觉得他们脑子有问题啊。 不过有问题也没辙,都死了谁也不能把人挖开棺材逮起来摇着人家脑袋把人摇清醒,“不说他们父女,就说别的吧。” “第一点,司朗的身份,是真因血统的缘故比同龄看着大两岁还是其实司家里面那一个才是真的?” “第二点,计算他爹跟司家旁支联手了,但之前一直是他娘掌事,难道司府里一个亲信都没有,让司朗的母亲在外面的心腹什么消息都收不到?” “第三点,司家发达全得益于司家的贡茶,司家旁支有点脑子的都该明白。贡茶的秘方,是口口相传还是记录在册相传,这两者的区别决定了司家旁支会对司朗采取的手段。按照司朗的说法,司家其他人是没得到秘方的,司家会这么轻易就把人拐卖了?” “第四点,司家要真吞了司朗这一房的产业,弄死他们父子,可比弄这么麻烦方省事吧?” 陈郄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倒是那半截玉佩?嗯?” 刘喜玉把那半截玉佩拿了出来,丢在一边给陈郄看,“半截玉佩。” 陈郄手贱捡了个孩子回来,他爷爷手贱给了人家半截玉佩,这事儿要是真的还好,要是假的,也就是他们两个人都被算计了。 “拐孩子刚好被人发觉。”刘喜玉又添了一句。 他跟陈郄相识不久,但也知道,像他们这种人,喜欢看热闹是一回事,要被人利用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郄也果然有些不爽,拿起这半截玉佩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给了个极好的评价,“是块好玉。” 这事儿就成了,喜欢看热闹,但是战斗力一直不行的刘喜玉就放心了,“玉是好玉,就不知道人是不是好人。” 陈郄也这么想,开始出主意了,道:“报官吧。” 能用官府背锅解决的事情,陈郄就不会想着自己插手。 无为在一边道:“陈姑娘,按照张掌柜的意思,是想要继续保住司家这一房的产业和司家贡茶地位。还有这要为分产闹到衙门里,衙门至少也要收取两成的财产,还有漫长的判案,司家这点底子,要折腾光也容易。” 陈郄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宁与外人,不给家贼。” “姑娘这想法过分极端。”刘喜玉其实也觉得这法子最好了,不过奈何人家拿出了玉佩,吴国公府信用与名声要紧。 陈郄翻了个白眼,“极端?不极端,司朗他爹还是他爹,赘父也是父,就算司朗摆脱了族人,能把他爹撵出去?律法上有写,当儿子的能开除当爹的?” 世道就这么混账,儿子再好,不得当爹的喜欢了,说扔就扔,旁人也不会说句别的,人家混出头了要认回来占便宜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再憋屈当儿子的也得回来好好的给人家揩油。 当人儿子的就倒霉了,当爹的再混账,要敢在外面说自己亲爹半句不好,就得是大不孝,回头名声就败了,就被亲爹给弄死了也得算削骨还亲,应该的! 就司朗这事儿,要他们真没被骗是真的,那亲爹得不到好处,一辈子赖着司朗那也没办法,特别是在司朗才九岁的时候,司家这一房就算保下来他也还撑不起。 所以陈郄就觉得司朗笨,他身边那个掌柜的也笨,手里有秘方,贡茶丢几年算什么,拿着半截玉佩跟着刘喜玉混就对了,等着年纪大了能做主了,再筹谋也不急。 反正刘喜玉好歹是个国公爷,在京城里再不济也有些地位,到时候分吴国公府点好处,司家再起也不麻烦,而且还没了别的麻烦。 她就不信,一切都没了,司朗那亲爹还愿意当个赘父。 想到这,陈郄都忍不住骂:“真傻啊!” 第079章 取舍 司朗跟张掌柜倒也不是真傻,只是陈郄跟刘喜玉处在高处久了,就陈郄穿越没穿好,也运道够强,总有站得住脚的地方,不知道底层人打拼的难处。 也不知道因这种难处,思维也多被束缚了。 就如司家拼了几十年,才一点一点的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即便是身份最为差的商贾,但讲真起来也比许多当官人家过得好了。 这种崛起太过艰难,艰难到容不得半点差错,一个差错跌倒,再要崛起就要重头再来,又不知是多少年时光。 得到的东西越艰难,就越令人珍惜。 司家几代人累积下来的产业,司朗和跟着司朗母亲的心腹都是丢不起的,不说司朗丢了之后会如何,就是那些个掌柜的,丢了产业再找一份全家吃饱穿暖还有银子赚的活干又有多大的机会。 不停地被这种想法充斥着的司朗与司家掌柜,又哪想得到、也舍不得把一切都放弃了,借着刘喜玉的势东山再起。 陈郄就没办法了,“那怎么办?让一个九岁十岁的奶娃子,今年年底去京城跟人家几十岁有经验有手段的老商人争?” 刘喜玉也觉得这事儿扯,可也毫无办法,“让下面的人代替?” 陈郄可不看好,“当下面的人能做上面人的主了,你觉得下面的人自立门户和欺凌的可能有多高?人心易变啊,少观主!” 刘喜玉无言了,陈郄又加了一句,“就是有卖身契在,当主子的管不了事的时候,这一纸约束真有用?又不是官奴,终究有可操控的余地。” 陈郄点了点桌子,“说来说去,别人的帮忙,只帮得了一时,真要做事儿还是得要自己站得住,可他才九岁,就算外表糊弄人,让人以为有十一二岁了,出门应酬能管用?旁人如何能重视他?好歹也得有个十四五了。” “还有一点,你想过没?”陈郄抬了抬下巴问。 刘喜玉暗道你说都没说是什么,我从哪想到哪,就摇了摇头。 陈郄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帮司家,是还人情,可还到什么程度够?这是司家内部之间的争斗,老吴国公当初答应的条件有没有具体点的?是帮司家这一房,还是帮司家的的生意?” “帮司家这一房,里面也有问题。你只是帮个忙,不可能插手进去做,不然迟早招是非,人家内部相争,你外部的在暗地里支持就差不多了,明面上好歹也得有个撑场面的,这一点他才九岁怎么办?” “要帮司家的生意,真论起来,一个九岁的孩子,阅历见识根本不适合掌控司家,让度权利给司家旁支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可看他和张掌柜明显不愿意,这又该怎么办?” 刘喜玉听得这一串,终于忍不住了,“你当初干嘛多管闲事?” 看热闹把自己脚背给烧了,刘喜玉这两日的感觉是越来越不好,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极致,顿时就认为是当初陈郄手贱才招惹来的麻烦。 陈郄摊手,“人家已经写信给老国公了,到时候就算你离开江南,也还得掉头回来你信不信?”她管不管这闲事,这事儿也得沾刘喜玉的身。 “信!”刘喜玉咬牙切齿。 信了的刘喜玉直接把刘管事给叫来了,把事情摊开了来说,“当初祖父如何答应的人家?是保人还是保产业?” 刘管事顿时也懵了,“就是答应一个要求吧?还记得当初老公爷说的是有难处就可拿玉佩去京城寻他。” 难处!难处!只要有困难的都算是难处了,可就没说个具体! 刘喜玉转过头看向陈郄,第一次恨自己不是段如玉,要是段如玉这会儿就不要脸的赖着不管是裴家大郎还是陈郄了,反正不要脸的才有人愿意擦屁股嘛。 就好像他祖父,出了名的不要脸,这会儿就轮到他给擦屁股了。 刘喜玉有点憋,倒不是陈郄要看他笑话,而是他祖父也不知道这是坑他多少回了,也就扶额道:“等祖父的信来了再说罢,这段日子,你让人盯紧了司家,有什么消息也都不要放过。” 刘管事应是,想来小公爷也知道这里面多麻烦,还是等老公爷表了态好。 “那铺子的事情?”刘管事又问道。 刘喜玉木着脸,看向陈郄。 陈郄情绪也不怎的高昂,就算是看了刘喜玉的笑话,“我要说现在就趁机收了,你们国公府会不会被人说是落井下石、谋算故交财产?” 刘管事已经知道答案了,“小公爷跟姑娘还要留在江南许久,那不如就慢慢寻摸了。” 陈郄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道;“司朗呢?” 刘喜玉道:“在外院里住着。” 陈郄彻底服气了,“他不跟着张掌柜去收拢他娘的亲信,好想个章程出来,留在这还怕你跑了?” 要说的话,还真有这个可能……想着自家名声在人家眼里这般,刘喜玉也是没谁了。 陈郄也不想跟刘喜玉在这里废话了,这事儿必须得管,也得多方面入手,首先她得去教育教育司朗那小子了。 不过在之前,陈郄跟刘管事道:“司朗即便是没跟着他娘出门见识,可在蓬莱县里总出门过吧?就劳烦刘管事让人打听打听,这一位司朗到底是不是真的。比实际年纪看上去大两三岁,给人的印象也深刻,如此不同,总该有人记得点什么。” 刘管事立马又应声说是,他们要出手,这的确得是第一步。 陈郄点了点头,转身去找了傅家表妹,“你也比司朗大不了两岁,若遇见这种状况,你该怎么办?” 活生生发生在身边的案例,不拿这个来开人眼界,拿太远的就更没用了。 人一辈子会很长,然而没有谁能够一帆风顺,能让人面对麻烦能够理智果断解决的,也只有经验和阅历。 陈郄自认为能教傅家表妹的,也只有这些了,其他的经验都需要她自己去累积,即便她们日后会一辈子住在一起,她也不可能管她一辈子,她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 亲爹心怀鬼胎、族人倒戈相向、自己年岁还小,这让一直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比大多人厉害的傅十娘发现自己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厉害。 她从小掌家,那也是建立在她爹听她的,且上面有两个伯父给三房撑腰,族人不敢冒犯之下,与司朗相比,她曾经的困难都成个毛毛雨,完全不值一提。 如果当初父亲执意不停她劝,上面两个伯父无前程对三房虎视眈眈,她和司朗在同样的境地了,她是否还能顺顺利利的掌家? 要不能,她又当如何? 陈郄坐在那喝着茶,慢慢等傅家表妹的答案。 而傅家表妹到底也没让她失望,盘着腿想了一阵子,就有了主意,“既然家族靠不住,亲爹也心怀,身边又守着万贯家财,也幸好他爹是赘婿,他为什么不捐出来修桥铺路呢?旁人记得他的好,为了名声,当地许多名望人家都是愿意照拂他的,虽然日子不会比以前好过,更可能还会大大不如,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陈郄欣慰的笑了,当然不是觉得自己教出了傅家表妹,而是觉得傅家表妹的确是有天赋,这个选择可不是什么人在困境之外就能想得出来的。 “然后呢?”陈郄又问。 傅家表妹看向她,“司家的家产应该分现银跟铺面,还有田土。只要把铺面跟现银捐出来,江南多名望先生、致仕官员,只要请出他们一个出手来做这件事,剩下的田土,那些人也不好意思再强占吧?他虽丢了司家这一房几十年的产业,但至少命跟田土基业是保住的,要东山再起就不难。而且要捐出来的银子足够多,朝廷也会嘉奖,很有可能就会改变自己身份,不再属于商籍,等成了平头百姓,有名声在前,在江南求学也容易,日后不说进士困难,只要有个举人,要之前拜的是好老师,就能得举荐做个小小官员,也算兴盛门楣了。” 银子赚再多,也不如士人名声好,丢银子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陈郄点头,“要是这样做,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他那个坏心的爹怎么办?” 傅家表妹也点头,“他爹是赘婿,就让他爹不当赘婿了呀。以后司朗怎么样跟他爹就没有关系了,律法上是这么写的。” 陈郄眨眼赞同,“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爹同意离开司家?就算他把所有的产业银子都捐了,那也还有许多田土,他爹大概要更舍不得离开吧?” “这可是个难题了。”傅家表妹杵着下巴道。 陈郄也跟着杵着下巴,“这也还不是难题,更大的难题在,司朗不想放弃他母亲留下来的产业。” 傅家表妹睁大了眼,“啊?” 陈郄捏了捏她鼻子,“你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能把它给保住了?” 傅家表妹的反应跟陈郄一样,“他才那么大点,又撑不起来,身边没个靠得住的,能怎么保,他是傻啊?” “可不是傻?”陈郄忍不住翻了白眼,“要保住产业,好歹先把掌柜的人心给收拢了,他这会儿正在刘喜玉院子里住着呢!就这么放心把这事儿交给张掌柜了。” “张掌柜不管当初是不是跟着司老爷打下司家基业的人,到底也只是个下人,在别的下人眼里,他们是平等的,没谁必须听谁的。人都有私心,有上进心,就算是要帮主子,谁打头听谁的,这里头有得闹的地方。何况在这种危急时刻,当主子的要下人冒险给自己办事拥护自己,也总得露一面示恩示情,先把自己内部能团结的团结了,才再找外援。否则内里不稳,外面帮一把能有什么用?人家帮一把,也不可能帮一辈子,下面的人却是可能跟一辈子的。日后你手中也会有万金家业,要真要遇到这种境况了,你可别跟司朗这样犯傻。”陈郄趁机又教育起傅家表妹来。 傅家表妹还是替人说了好话,道:“他还小嘛。” 陈郄很想说你也还小,可你都知道取舍了,不过想想九岁,谁九岁不天真烂漫着,不明白也正常。 “可不是小,他娘都还来不及教导他就没了。”陈郄就叹道。 能撑起门户的女人,想来也是个极有自信的女子,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生死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说不得临走前有多遗憾。 傅家表妹立即爬了起来,“听说他开口说话了?妹妹去看看他,顺便劝一劝他了,可不能糊涂!” 第080章 压制 傅家表妹去劝,陈郄就放心下来,失去的钱财可有再得之日,但要一直被所谓家业拖累,再爬起来就难了。 刘掌柜要打听司朗是否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大,也并不难,“这种事,外面传得难听,倒也好打听了。” 之前司家生孩子,自然也没什么,只是后来孩子比一般同龄大,少不得有些嘴碎的就爱乱扯,活像当初他们不知道司家什么时候生的孩子一样,也幸亏是司朗长得随他父亲,百分百的亲生,没别的可能,不然传得还能更下流。 “那剩下就是他父亲那一头了,这个时候司朗父亲的前头妻儿想来不会正大光明出现,可要在司家的要是他前妻生的一个儿子,他妻儿不在复州也该在蓬莱县附近,其实最大可能就在这周围,若能找到就最好不过。”陈郄就道。 找到了,先掀了司朗父亲那一身皮,司朗最大的麻烦也能得摆平。 至于族人,在司朗这么小的年纪,族人里要找不到对他有半分善意的帮扶,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连族人一起摆脱掉,而摆脱族人的办法,也唯有日后自立门户了。 当然,要先让出来,日后抢回来也不是不行。 “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终。小公爷既然要做好事,就做到底才好。不过首先,你得让人家领你的情。”陈郄笑眯眯道。 要人家放弃万贯家财,如何容易。 就算是司朗才九岁的孩子好说动,可也正因为是孩子,日后想法一变,如今的帮忙在他眼里就可能是谋算。 刘喜玉抬了抬眼,端着的脸有了点别的表情,“再折中一点。” “再折中?你来?”陈郄摊手。 刘喜玉嘴角一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喜欢看人家鸡飞蛋打一场空。” 不是没有更合适的法子,是这人不想那么做,刘喜玉的直觉告诉自己,陈郄就这么一混蛋,看她怎么对付自己亲爹继母姐妹就知道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好,然司朗不过九岁孩童,最为无辜。无辜的孩子,总能得两分偏爱,不然你当初也不会给你父亲那么一笔银子,为的就是你那两个没招惹过你的弟弟,我说的可对?”刘喜玉难得说了这么一串。 陈郄看向刘喜玉,也不知这人从哪打听到的这些,约莫也是段如玉那蠢货露的口,就嘴角一撇,“你想多了。” 刘喜玉脑袋往前凑了凑,“不是?” 当然有是,两个无缘无故没跟她发生过冲突的孩子,也不可能把人饿死。 在她抱着拿一笔银子给陈家让他们一家子自己乱七八糟起来的想法里,是有那么一丝的仁慈在,他们古代人可不看重男丁么,没招惹过她的她何必见不得人好。 可仁慈又不是白来的,陈郄眉梢一挑,“那两个好歹是我弟弟,司朗算我谁呢?” 陈郄的头也凑近了点,“斗米恩升米仇这典故,少观主可听说过吧?” 浅浅的鼻息打在脸上,刘喜玉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耳根有点红,脸却还是面无表情,“所以保住他的家业就够了。” 哪条路好走,哪条路不好走,别人选的终究不如自己选的。 刘喜玉也不可能说哪条路好走,就代司朗做决定,涉及到钱财,国公府最好是半分都别沾上,不然到时候还真如陈郄说的斗米恩升米仇的,这就是白给别人说嘴的把柄。 陈郄也正回了脖子,“那就看司朗如何选了。” 要自己表妹劝得动司朗自然是好,要是劝不动,管都已经管了,刘喜玉所谓的折中,还真得这样干。 想到这,陈郄看着刘喜玉更嫌弃了。 刘喜玉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嫌弃,只得解释,“好人做到底,姑娘之前才说过。” 可陈郄的好人做到底,跟刘喜玉的好人做到底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陈郄也没兴趣继续打嘴仗,道:“那就让司朗自己选,□□岁,突遭磨难,也该成熟起来了。” 无为就将司朗请了来,不过最终还是让陈郄有些失望。 司朗跪着跟刘喜玉请求,“还请小公爷保住司家。” 陈郄就道:“保住司家,让你把秘方拿出来给司家旁支,让司家继续得到贡茶的生意也是保。小司郎,你愿意?” 司朗哪会愿意,要愿意就不会在这了,而陈郄这个问题可为难出他了,他埋着头好一阵子,最后抬起头来之时一双眼眼角微红,“他们根本就不懂茶叶,还不如茶园里的茶农,又怎么会保得住司家!” 也就是陈郄认为的,能够替他一下子解决所有麻烦,日后发达不会再被家族拖累算计的这条路他不会走了。 要换个角度来看,多吃点苦也没错,先前吃苦多了后面吃亏就少,这也算是一种历练,也算培养了司朗,对得起这个孩子。 陈郄自己给自己洗了脑,就觉得这样出手帮司朗虽然自己麻烦了点,但心里也就没那么不高兴了,就跟司朗道:“那你可想过,你若是要保住司家,就要永远跟司家旁支相斗,还有你那父亲,也一辈子要你负担。你可愿意?” 要陈郄选,陈郄才不愿意,管他们谁谁谁的,都离她离得远远的就对了。 可天底下也不是谁都是陈郄这样的光棍想法,司朗再想了想,发现陈郄说的他可能过的日子跟他母亲在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再过下去也不怎的要紧,就咬牙道:“小子愿意。” 陈郄也不多劝,就道:“那行。现在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你身边忠心的人是有,可真那么忠心,你又是怎的被卖的?可见这些忠心也不那么靠谱。你家的产业,你现下的年纪,你又是什么想法?” “我知道我现在还小,”司朗到底也是自己母亲精心教导出来的,特别是她母亲在缠绵病榻那半年教导了他许多,心里也明白自己处境之难,“可母亲也与我留下了忠心的管事,旁支不管如何,我母亲留下来的茶山,他们是拿不到的!保住了茶山,就保住了母亲留下的产业!” 司家母亲既然疑起了床边人,又哪有不会另外打算,就家里的产业明面上的有一套,但暗地里那几年也布置了不少,而且把这一房最关键的东西都保护得好好的。 司朗年纪小,见识不多,心里藏着许多事,可经历了这么一些动荡,整个人就变得敏感了起来,他不想把自己母亲的后路透出来,然而想着眼前人的地位,加上这么些日子的压力,竟是激出了他的一份赌性来,赌这在高位的人看不上自家的那点子产业,赌自己的运道好能得遇贵人,撑起家业来。 陈郄听得点头,关键的东西能藏好,自然就最好不过,但这里头也就一个麻烦,“你父亲,你又打算怎么压制?你该知道,你要想撑起门户来,你爹会给你带来的麻烦,还排在司家旁支之前。从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就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吴国公府也不可能时时盯着司家。” 在孩子没能管事之前,就算是赘父,那也是有权代管之的,且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更是会从司朗父亲那里着手,有刘喜玉的帮助也不是完全有用,刘喜玉不可能在江南坐着五六年就为等着司朗满十四勉强能主事为止。 陈郄的言外之意,司朗没怎么听得明白,反而是压制那两个字,从他的耳朵里进去了,就好似随着心跳在撞击着他的胸膛。 自己的父亲从小待自己就极好,这一点司朗是无法抵赖的,即便是自己父亲要求自己多读书,可江南的商人本也多学识,这也不是坏心。 所以,自从发现自己父亲于司家旁支勾结,甚至发现自己父亲还有别的孩子,司朗心里藏着万般不满,也从来没有大逆不道的想到过压制这种事情。 陈郄的一句话,让司朗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压制?”司朗喃喃道。 陈郄见人居然把这一句听进去了,心情一下子美妙起来,产生反抗父权母权的意识,是一个人开始走向独立的开始。 虽然这小子有些不太如人意,但能被这两个字说动,就说明只要培养得当,日后也绝对是个角色。 这对他们而言,帮助一个可塑造的对象当然比较好,毕竟救急不救穷,跟一个有理智有野心的人有关系,可比跟一个圣母或者其他同等难以控制属性的人有关系要保险许多。 陈郄颔首,带着诱惑道:“对,压制。首先司家本就该是你的,其次他想毁掉司家。司家是你祖父与你母亲,还有更多祖辈一点一点打下的基业,你作为他们的后辈,就愿意这么拱手送人?” 司朗下意识去摇头,他正是因这一点才会求小公爷。 之前他是不知出路在何方,此时他被陈郄一句话点播,这个方向一下子就明朗起来,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压制自己的父亲,就这九年来,他所知他所学的,都是以帝王为尊,以士子为贵,以父母为大,偶尔有一些收拢人心的把戏,可独独没有被教过如何压制比自己身份要高的人。 陈郄看着眼巴巴看向自己,想要求指点的人,心里愈加满意,正打算开口给人指一条名路,无为就冒了出来。 “陈姑娘,其实还有个可能,能干脆利索的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无为一脸你快问我的表情跟人挤眼道。 陈郄脸皮一抽,决定满足他开口的*,“哪个可能?” 无为道:“要是能够证明司家小郎他父亲当初是骗婚,司家小郎的父亲倒是好解决了。” 第081章 去砸场子 “按照本朝律例,有骗婚者,杖三十,流放八百里,三年不得归户籍之地。”无为比了比八百里的距离,“从京城算起,八百里,刚好在西北,有囚车用马要三个月,要徒脚走也有走一年多的,死在途中的更是不计其数。等到了那,不是挖矿就是给军中当仆从使唤。” 不说流放八百里,三十杖下去,打得再轻,人也得半死,这是最好解决司朗他父亲的手段,比陈郄想的,让他滚回自家过苦逼日子可残暴多了。 要不说古代的日子是现代完全没法比得苦逼,换现代骗婚关两年,包吃包住还得给你找活儿干,顺带也有医保,人家古代就是生死由命。 这法子说阴狠,人家也是按律法办事,说不狠这可是会要人命。 要陈郄说,现代科技再发达一点,建立个时光隧道,把现代的犯罪分子往这古代一丢,按照古代这刑法,保准比现代的刑法有用,立马能让他们改邪归正。 “司小郎觉得怎么样?”陈郄就问道。 虽然说他那亲爹可能会死,但也有可能不会死,完全就是个赌命的问题,按照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的规律来看,他爹又极大可能死不了,说不定后来还能活泼乱跳呢。 司朗其实也呆掉了,“可我父当年因水患才流亡江州,后来我祖父与他办了新的身份。当初我娘知道那对母子之时,说的也是侥幸得生,以为我爹亡故,后无家可归来往江南求生才得偶遇我父亲。” 说谎谁不会呢,陈郄忍住了想翻出的白眼,又问无为,“法律不外乎人情,如这般的阴差阳错之事,可会影响判决?” 不是陈郄不信古代的律法,实在是平时在网上看过太多历史人物研究者摆出的案例,尤其坑人,判案者的主观意愿有时候是越过了律法,那些按照律法来的,反而还得被骂一声酷吏。 当然,古代也的确是很多酷刑就是了。 “只要县令能够秉公判案,”无为对着秉公判案四个字咬得重了一些,“这事儿还是好处置的。” 律法无情,不管是天灾*还是故意预谋,骗婚就是骗婚,要县令按照律法来,不感情用事,自然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不过要让人秉公执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江南这种各种势力交织之地,当地的官员又格外的在乎名声,生怕留下半个刻薄点的评价。 无为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往官府走动走动,这事儿也就办得成。 刘喜玉好歹也是一国公,要司家没有别的背景,这事儿也容易。 当然司家能走到如今,要没有自己的人脉关系也不可能,毕竟司家这些年跟国公府也并没什么往来,自然也该有别的门路,也就要看司家的门路,在这个时候会选择谁了。 要对方选择的不是司朗,国公府就算帮司朗,也不可能把自己一个世外之身牵扯进去,且还有别的茶商是否会对着司家出手,这里面的意外因素并不少,都是要考虑的地方。 但在此时,陈郄也得先确认司朗的想法,“我听说过,要骗婚成立,你父亲与你母亲的婚事就不会成立,而你却依旧是司家的子嗣,你们两人自然就没了关系,他想要动你母亲留下来的产业也都不可能了,你觉得如何?” 本来陈郄以为,这办法司朗会立马答应,毕竟这也算是比较好的一条选择,没了亲爹拖后腿,跟司家其他房周旋和应对可能出现的外敌也少了个牵制。 又哪料得,司朗憋了半天,回了陈郄一句,“还请给小子几日。” 这都还犹豫,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不够果断,机会从来都稍纵即逝,抓住了就是人生巅峰,抓不住就是后悔莫及。 就这犹豫劲儿,陈郄顿时又把人的评价给降了三成,“行,你想明白了,再来与我们说。” 等司朗出去了,陈郄才没好气的跟刘喜玉道:“他亲爹都卖他了,他还记得之前那点好呢!要我说,要他亲娘要是被亲爹害死的,他要还能这么软,我就服他了!” 这话陈郄顺口说出来没发觉什么,倒是听的人有想法了,无为开口道:“陈姑娘说的这也未尝没有可能,要司朗母亲真是被他父亲害的?这我们还得去查他母亲死因是吧?” 刘喜玉看向陈郄,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事儿反倒是陈郄不信了,“有什么药能让人半年才会死?” 不是她不信,实在是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让她觉得荒谬,就是化学投毒,这年头那□□,谁能投半年啊?就半年的量,杀一山的生灵都足够了,司朗她娘也得是石头做的那毒才能毒半年。 不过这要是真有可能,陈郄嘴角一挑,就起了坏心,“要不我们帮忙报个案?让衙门去查一查?要真是被害的,这事儿就好玩了。” 要真是被害的,不管是谁出手,司朗他亲爹跟司家旁支都没办法摆脱嫌疑,这官司一场下来,基本能让两方都脱一层皮。 司朗犹豫要不要对自己父亲出手,但对自己母亲的死肯定也有伤心,有伤心就好说动,说动了就可以开搞了。 更何况,这第一步,完全不用找司朗商量什么的,就可以借老公爷之名先去司家打探一回。 陈郄磨刀霍霍打算向司家,刘喜玉端着脸,最后也点了头。 “赶紧去点一百多多护卫,我们现在就上门去!”陈郄利索的吩咐道。 有热闹可看,当然不能错过,无为连自家主子都不请示了,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出去点人,准备去司家闹出个大事件来。 陈郄又跟刘喜玉道:“我们也得先打听司家现在以谁为尊了!” 到出门的时候,刘管事急赶急赶的才到,立马就跟陈郄和刘喜玉说起司家的事情来,“铺子那事儿,这边还拖着,好似司朗父亲跟司家也并不算一心,这卖铺子的事情,就嘱咐了又嘱咐不愿意张扬出去。” 要卖又不张扬,怎么可能,陈郄对司朗的父亲有了个大致的判断,心思多,就是情商不够,估计就是个读书读成蠢货的。 刘管事又继续道:“如今司朗母亲去世,司家威势最盛的也就是老三房?” 陈郄好奇,“这还能有新三房?” 刘管事笑了笑,跟陈郄解释,“司家这老三房,是按照当初司家同一个祖宗之时划分有五房人,司朗祖父这一房算是老五房下面的小二房下面的小小四房。” 陈郄:“……” 这个说起来也就是麻烦,刘管事也不多说,怕陈郄跟自家主子记得头晕,“如今司家就老三房把下面所有房的人都收拢了,人多势众,也有自己的茶山,司家茶叶里除了宫中的贡茶,其余有一半就是老三房出的茶叶,人脉也比较丰富。” 所以司朗的母亲一死,司家老三房就跳出来了,决定争这个司家的主导权。 看样子也是有底气,才敢这般。 “司家的茶叶老三房占了一半,剩下一半里分成十份,司朗这一房也才占其六。”刘管事又道。 也就是说司朗手里的茶叶出产量,每年只占司家的百分之三十。 虽然司朗手里属于他一人,老三房的是许多房凑起来的,可只要有人能把这许多房收拢起来,也足以证明这是个有本事的,不容小觑,而司朗一房约莫也就因贡茶的事情才能一直压着老三房。 陈郄听到这,也就道:“也就是说,如今在司家管着事的应该就是老三房了” 刘管事道:“是,老三房一插手,旁的人也不敢多嘴。” 陈郄就道:“老三房才一半,剩下的加上司朗手里也能有一半,他们就不能联合起来跟人对上?要老三房得势了,必然会继续扩张,挤占他们的份额,他们也不急?” 刘管事叹气,“又怎能不急,然而这头有个亲爹跟人勾搭着,他们余下的又能怎么办?再者,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些人也未必不会打着这个主意。说到底,也还是司家小郎太小,难以服人,要能有十四五岁,这局势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陈郄上了马,跟一边的刘喜玉道:“看来,这老三房主事的是个厉害的。” 刘喜玉点头,刘管事说的他也听明白了,跟陈郄道:“见机行事。” 要老三房的靠山够硬,也未必怕刘喜玉这么一个当道士的国公爷,到时候他们也就可能不要太那么顺利。 陈郄咬了咬牙,“让刘管事先跟本地县令打个招呼,让他们随后就到?” 兵贵神速,砸场子跟收拾场子的先铺排好了,才好做事。 刘喜玉回头就跟刘管事道:“按照陈姑娘说的去做。” 刘管事应声,驱马就往回走。 陈郄又问牵马的无为,“可把给死人用的东西准备好了?” 无为强调道:“是奠仪!五百两整!” 陈郄满意了,银子给的多,等会儿说话的底气就厚,“五百两足够。” 无为道:“可不是,本也没什么交情,还得花五百两。” 陈郄弯下腰,在他耳边道:“你家少观主要不把这事儿解决好,五千两都可能舍进去,你信不信?” 信!当然信!不然无为怎么舍得一出手就是五百两,想到这麻烦,无为都觉得自家少观主命苦,“这老三房明显不好对付,要我们少观主吃亏了怎么办?” 陈郄斜了他一眼,“凉拌!” 无为就是个啰嗦嘴,人生两件事一件事就是到处给自家主子打听八卦,第二件就是操心自家少观主的日子顺不顺利。 如今八卦能满足了,又开始操心自家主子,毕竟不是自己的底盘,这心都操碎了,问问题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就没个消停,旁边素节都把头侧一边去不想听了。 陈郄这耐心也磨得个七七八八,没好气道:“带着百多号人,还被人欺负,那你们就以死谢罪算了!” 再一抬头打算不想理这人了,霍然发现—— 司府到了。 第082章 胡说八道 司府门外挂着白幡,到这个日子,来送奠仪的人也不多了,门外带着孝的仆人站得歪歪斜斜,杵着木棍,偏垂着头,眼睛要闭不闭,一看就是在眯神。 然而马蹄声与百人齐踏地表的声响,还是将他们惊动,瞧着眼前的来人,浑身一紧、汗毛直立,在瞬间全都站直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戒备的神色。 也有人见状,二话不说,跌跌撞撞的就跑进了府里去,当是进门通报。 陈郄驱马上前,停在守门人面前只有一寸,吓得人往后退了两步后,才扬声道:“我等乃京都吴国公府,请问这可是司家?” 司家在蓬莱县城中西边,有院落三进三出,周围住着的也都是商户人家。 陈郄等携百人邀马而来,一路早有人在路边跟着看着热闹,这会儿见着人在司家门前停下,又听得来历,有人转身回头报信,也有人朝着司家门前凑拢观看热闹。 就在一堆围观群众里,守门的仆从战战兢兢道是,垂着头半点不敢看面前的人。 围观的群众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皆在猜测司家何时跟京城里的吴国公府扯上了关系,而在这个司家女掌事病故的当口,吴国公府来人又是为何? 陈郄扫了一眼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十分满意现下局势,就跳下了马,把声音又高了两度,“之前司掌事写信与吴国公府,说是要带其子一道进京拜见,老公爷在京城久等不至,便遣我等一路来问,这之间可是出了变故?” 到这时候陈郄才假装看见司家门前的白幡一般,惊讶道:“司家谁死了?莫不是司掌事的夫君?” 刘喜玉坐在马上听着陈郄胡说八道,眼皮直跳,也跟着下了马,站在一边没说话。 司家死的谁,蓬莱县里谁都知道,司家的仆从以为陈郄等人才从京城而来并不知晓,正打算开口说死的是谁,司家的大门离就跑出来了一串人。 打头的老人看上去有五六十岁,胡须已白,穿着一身素净的布衣却是十分精致,一张脸被胡子一遮,倒有些慈眉善目,就是眼睛太过精明把这张好脸给败了几分。 老头子被后面三四十左右面白无须有些相对偏瘦高的中年男人扶着,只管飞速的往陈郄面前来。 浦一站定,就拱手道:“不知公府来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陈郄打量了面前两人一眼,猜测着这两人的身份,嘴里却是道:“你们是谁?司掌事呢?我们在途中收到她递出的信,怎的此时不见人出来?” 说出这话的时候,陈郄的眼里透出几分鄙夷,直咄咄看向面前两人,一副赶紧把做主的叫出来,凭你们也配跟我说话的神态。 这般侮辱人,且还是个女子,老头子身后的中年人正欲上前说话,才上前半步,就被老人挡了回去。 陈郄有些觉得遗憾,而老人就已经满口伤感道:“诸位贵客来得晚了些,司朗母亲已于之前过世。司家有违承诺在先,是司家对不住国公府了!” 陈郄挑眉,一脸惊讶的继续扯淡,“过世?” 又侧头看着刘喜玉道:“之前她写信与国公府说的可是身体渐好,已经能启程去京城,对吧?” 这个时候,就算陈郄是胡编乱造,刘喜玉也只能点头了。 “嗯。”刘喜玉这一声简短有力,比故意表现得有些闹喳喳的陈郄就要有分量得多。 老头子约莫也是不想跟看起来半点没教养的陈郄说话,就赶紧问道:“请问这位是?” 陈郄瞥了眼刘喜玉,嘴角一勾,露出个嘲讽的笑来。 刘喜玉旁边的素节上前半步,把胸一挺,大声道:“此乃吴国公!” 老头子跟中年男人,及身后那一浪人在这一瞬间脸色都突变了,后面离得远的还交头接耳起来。 还是老头子反应快,往旁边一让,“还请国公爷入府。” 门当然是要进的,进之前陈郄又问了一句,“奇怪,司家女掌事怎的突然间就过世了?” 这话说得,也亏得蓬莱县的人都知道司家女掌事病了半年缠绵卧榻方才归去,不然他们这些司家人将被置于何地。 老头子在陈郄与刘喜玉前面半步,侧着身子引路,也不得不道:“诸位贵客有所不知,自半年前侄女病重,时好时坏,一直延请名医诊治,可惜天命如此,就算是名医也无回天之力,着实可惜。” 虽然给了陈郄的解释,然而陈郄相信八卦的力量,在他们两人今天走进司府之后,再出来之时,整个蓬莱县应该是会有一些新的故事流传的。 走进司家大门,陈郄也没停下嘴来,“司家女掌事过世了,那司朗呢?我记得信里说司朗年已九岁可带出门见识世道了,还打算请老公爷给他延请名师教导一段时日。” 老头子面色不变,回话道:“他母亲过世,伤心至极……” 陈郄打断他的话,“别说亲娘死了,他不在灵前守着?这可是九岁,不是九个月吧?” 嘴里剩下的话,顿时就变了,老头子继续道:“姑娘说笑了,司朗与他母亲素来亲近,又极为有孝心,此时怎会不在灵前。” 在灵前就好,陈郄的脚已经踏入了灵棚,无为随后就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司家下人,守着灵棚的有人唱和——京都吴国公府前来吊唁。 棚子里此时也没有外人,因吴国公府的身份,也没人敢抬头看,只乌压压的跪了一片。 陈郄抬眼看去,灵棚正中立着黑漆漆的棺材,散发着油漆的刺鼻味,而跪在最前面的,就当是‘司朗’,此时穿着孝衣,头戴孝帽,并未抬头来看。 旁边有人拿了香来,正是那老者,陈郄与刘喜玉对看了一眼,接过香对着灵前一敬,老者身后的中年又接过香上前插上。 随后就是引领与家属相见,也就几步,就到了‘司朗’面前。 ‘司朗’在唱和声中对着陈郄和刘喜玉叩拜还礼。 陈郄弯下腰,终于把人脸看齐了,果真是跟她那的司朗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就是身体要单薄一些,骨架子倒也不差,要说是六七岁还是□□岁也真不好说。 “你就是司朗?”陈郄挑眉问道。 ‘司朗’没开口说话,反而有些害怕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旁边的老者连忙道:“这孩子自他母亲死后,伤心过度,性子也内向了许多,让贵客见笑了。” 陈郄歪过头看向老头子,她就是来砸场子的好不好,“那你又是谁?他母亲过世,父亲总在的吧?怎的不在这?莫不是也出了意外?” 这话十分之不客气,说严重点就是在诅咒了,可到这个时候,老头子的面色也没变,只管把身后的人叫上前来,“这便是司朗的父亲。” 也就是那个以老者为尊的中年男了,此时才上前来跟两人见礼。 陈郄瞟了人一眼,直接开炮,“老婆死了,不主持丧礼,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转,我当你别人亲儿子呢!我怎么记得司朗他祖父早死了?” 司朗祖父死的时候,吴国公府也没见来人,中年男子脸色难看,很想开口反问,但还是忍住了,憋着一张难过脸跟陈郄与刘喜玉介绍,“此乃司家三房长辈,也是目前司家辈分最高。内子早逝,独子幼小不成材,我又是赘婿,难免有不周之处,才请三伯前来主持丧事,让两位贵客见笑了。” 陈郄听了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指着孩子道:“这是你子?” 中年男人低着头说是,让人看不清神色来。 陈郄就道:“我就怪了,他母亲信里提及儿子,说的是虽才九岁,却身体健壮,已有十一二之态,我怎的看这个看起来才□□岁模样?” 这话让在场的人怎么回呢? 刘喜玉扫过灵堂里脸色苍白的人的脸,嘴里假装训斥道:“莫要无理。” 陈郄朝着外走,“又怎么是无理?虽然他娘死了,可老公爷也承诺过会请名师教导于他,我当然要确定一番才放心。不然,什么阿猫阿狗的,也跟着进了朝阳观,当朝阳观是什么地方?” 说完这话,陈郄就回头跟中年男子道:“我说的是这个道理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儿子倒跟你一个模子出来的,一看就有外夷血统,居然不长个儿!” 司家的人早先听说京都吴国公府来人,就已经吓了一跳。 等把人带进府了,才知道原来人家也是来砸场子的,然而吴国公府的招牌在这,司家人竟是半句话不敢说,还得把两人请上坐。 虽然觉得司家也不至于敢害他们,不过司家准备的东西,陈郄也不想动。 把茶杯放在一边,陈郄又开炮了,“说吧。到底怎的回事?可别当我们年轻好糊弄,明明只是风寒渐好的,怎么就说去就去了?还有孩子的事情,你们又是个什么章程?” 第083章 砸场 什么章程? 关于司朗母亲给京都吴国公府写信的事情,司家这些人,就没个知晓的。 司家人在这一点上倒也实诚,这事儿那位司三老爷是肯定不知晓的,回话的就是司朗的父亲,“回贵人的话,这事儿我并不曾听内子提起过,这里头是否?” 是否有什么? 陈郄冷笑,“说得我们吴国公府好似想要算计你们司家一般,你们司家又有什么值得算计的?” 话一落,陈郄就又道:“也别说空话,当你那些破事儿没人说给老公爷听?没告诉你就对对了,你不知道,你儿子总知道的。你姓什么我不知道,可他姓司,他娘就没道理不把这些说给他知道。” 既然他们说这个‘司朗’是真的,她自然也有分辨的办法,看是真是假。 不过对方也没那么容易让她问就是了。 中年男人忙道:“内子病重之时,一直是我守在一侧,就与国公府写信之事,着实不曾知晓有这一节。” 陈郄翻了白眼,“你十二个时辰都守着的?吃喝拉撒都在一起?” 中年男人露出一个被侵犯的难堪,然而他身侧的老头子却是先一步呵斥,“够了!” 陈郄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老头子盯着陈郄两人,一脸愤怒,“我不知晓两位跟司家有什么仇,只是死者为大,还请两位放尊重一些!” 这么快就翻脸了,陈郄眉梢一挑,“你是怀疑我俩身份?” 也不等人回答,陈郄就又跟无为拖声道:“把路引拿给这位老人家看看!若不是当初司家写信到京城,还以为我们愿意管这闲事?” 无为点头,就要往怀里掏路引,旁边老者又忙道:“并非不相信两位贵客,只是逝者已矣,有什么事,不知可否之后再说,好能让我那可怜的侄女能够先下土为安。” “还有内子的信,可否予我等一观?也好知晓到底是怎的回事?”中年男子强忍下不满又跟着道。 陈郄嗤声,指着两个人道:“以为我们都没打听清楚?一个就是个骗婚的骗子,前头老婆儿子还在,就来江南骗婚了!一个想着并吞司家贡茶秘方,倒在这装好人!不然你们以为,司掌柜为何要写信向京中求助?” “给你们看?呵!”陈郄头一偏,跟无为打了个眼色。 无为心领神会,含住两根手指,一声口哨长啸而出。 司家这老头子脸色大变,上前一步还来不及下个动作,陈郄一把刀子就搁在了他脖子上,“再动你试一试?” 大厅里没人敢乱动半寸,而守着的仆从有人十分有眼色的靠着边往外跑去。 不一会儿就引着司家的其余人在门口围堵上来,目光都集中在陈郄身上,一时间竟是没人发出半点声响来。 而门外驻着的百多号人,没过多久就闯了进来,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大门,也不得不撕开一条路来。 走进来的人腰别长刀,一脸冷然,看向两边的人都带着杀气,跟刘喜玉一拱手,“国公爷!” 在场的司家人脸色一片惨白,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不讲道理啊! 陈郄收了刀子,变脸如翻书,立马又温文尔雅起来,脸带微笑,“现在能请司家小郎来说话了?” 这局势,百多号带刀的人,要说不带上来,这些刀肯么? 立马有识时务的司家人把孩子抱了上来,不过人不敢进大厅,只把孩子放在门口,就推着他上前催促道:“贵人召见,还不赶紧去!” 陈郄看了那人一眼,居然是低着头的,没让她看到具体长什么样,不过这个‘司朗’要是假的,这里头可就有戏看了。 小孩子怕生,被推着上前,后面的手松开了,就不敢再上前一步,眼睛也只管往中年男人的方向去。 陈郄看着这人,想着还是能看出点什么来的,当初从人贩子手里救出那个司朗的时候,虽然都是这种怕怕的模样,可明显这一个要多了点小家子气来。 “司朗是吧?别怕,到姐姐这来?”陈郄把声音憋得甜甜的,朝孩子伸出手来。 然而孩子只是看了她一眼,再看了中年男人一眼,最后也不知怎么想的,突如其来的就朝着中年男人奔去,嘴里还带着哭音叫了一声,“爹——” 这一叫,陈郄的耳朵就动了动,“我怎么听着这不像是本地的口音?” 司家世世代代在蓬莱县郊外住着,自然是江南的口音,陈郄这话声音不高,却也不低,恰好能让屋子里的人听明白。 中年男子忙解释道:“我是复州人,自幼教导小儿诗书,口音上就随了我。” “哦。”陈郄话一毕,又好奇,“可我听你这口音,也跟孩子不一样啊?” 读书人,都要学官言,官方语言说得好,就十分占优势,中年男人的官话就说得极好,没有带此地的口音。 中年男子抱着孩子没说话,司家那位老三爷就要开口了,“两位……” 陈郄打断他的话,直接道:“直接说你们是什么章程吧?” 老头子就道:“可司家这一房都压在司朗身上,他要是进了京城,这生意又当如何是好呀!” 陈郄就要笑不笑道:“不是有亲爹跟你们族人在么。怎么?族人有难,就不想帮扶帮扶?” 这话要是没有百多把刀在旁边,保准就让人心动了,陈郄这话明显就是在讽刺。 不过司家的人现在是打算先把这两个明显砸场子的人给送走。 老头子就顺着陈郄的话道:“那还请贵人给我们几个时日准备。” 陈郄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 听说人会走,司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老头子脸色都好了许多,拱手道:“还请直言。” 陈郄道:“当初老公爷曾送过贵府半截玉佩,约定将来司家若有难处,便可拿玉佩为证。如今司家的求救信国公府是收到了,请问那半截玉佩此时可在?” 这些人知道才有鬼了,司家老三房的不知道,就只有看中年男人了。 然而中年男人也摇头,陈郄就道:“此等重要的东西,当然是传给子嗣的,可是传给了司朗?” 中年男人怀里的孩子,将头埋在自己亲爹怀里,也问不出什么来。 因此中年男子就道:“还请贵人给我们几日期限,让我等在府上找一找,等找到了就立即送还贵人!” 陈郄正打算再纠缠玉佩的事情,门外就有司家的仆从满头汗的跑了进来,“三爷!姑爷!曾县令在门外,还请两位老爷出门迎接!” 屋漏偏逢连夜雨。 家里蹲着两尊恶神,外面又来了个目的不明的。 老头子跟中年男人看向陈郄两人,正欲开口,陈郄就先一步说了话,跟着刘喜玉道:“既然是县令大人来了,我们要不要一道出去迎接迎接?” 刘喜玉身上的国公品阶远远高出了一地县令,不过两人的品阶类别都不一样,加上刘喜玉是化外之人,见不见都是随性,也不招什么话语。 知道陈郄是想看热闹,刘喜玉就点了点头。 因此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出了司家,倒是把莫名其妙跟着来的曾县令给吓了一跳。 别人客气给你脸,和自己以为自己真有脸从来都是两回事。 “小公爷!”曾县令赶紧先行了礼叫道。 刘喜玉也回了句,“曾大人客气了,务须多礼。” 曾县令今年才三十有六,能坐在蓬莱县县令这个位置上,摆明了就是有能力也有后台。 刘喜玉说不必客气,曾县令也就放轻松了点,本早也知晓刘喜玉早来江南之事,就问道:“小公爷来司家,可是有事?” 刘喜玉点头,几人就朝着司家里面走。 再看见里面带刀的百来号人,曾县令的嘴角就抽了抽,“司家可是哪处得罪了小公爷?” 要是有,作为父母官,又倒霉跟上官住在一个衙门里的曾县令为了自己好名声,也是可以从中调停调停的。 刘喜玉就道:“司家祖上与我祖父有故。” 曾县令就明白过来,点了点头,两家既然有故,司家掌事过世,前来吊唁也属自然,只是没想到是国公府的小公爷亲自来,也不知道两家亲密到了何种地步,往常倒是半点没看出来。 等着三人坐下了,曾县令注意到刘喜玉身边坐着的人,虽然穿着男装,但一看就是女子,就问道:“这位是?” 刘喜玉简洁道:“舍妹。” 虽然不知道刘喜玉从哪冒出来个舍妹了,不过刘喜玉既然这么说,曾县令也就当了真,说是男女有别,人家都故意穿着男装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坦然道:“之前小公爷请下官前来,也不知所谓何事?” 刘喜玉就跟陈郄道:“可与曾县令直说。” 陈郄点头,就把之前胡编乱造的故事说了一遍,“曾大人也知晓,我们一行早到了蓬莱县,一直不曾露出行踪来,也是因先前司家掌事连续给了京中国公府两封信,本以为到江南来就能知晓司家发生了什么事,可哪料得打听到的是司掌柜病故了。” “司掌事在信中明说病无大碍,这会儿又突然过世,我跟小公爷心中犹豫许久,才决定先前来上门吊唁,又请曾大人前来,好看看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解我们心中疑惑。”陈郄最后道。 这就是明晃晃说司掌事的死并不寻常了,要说实话司家跟衙门里的关系也不错,不过江南里的商户们谁都跟衙门关系不错,司家并不算是最受瞩目的一拨。 曾县令对司掌事的印象是没病之前,看着三十多岁,显得有些催老,但却是个十分爽利的女子,就回头问司家的两人,神情和煦,“本官记得当初司掌事精神气极好,这突然病故莫不是发生了急症?” 曾县令虽然是父母官,但也不可能知道蓬莱县每个人的身体好坏,因此对于司掌事病了半年的事情并不知情,还当司掌事是突然病故,才惹人嫌疑。 而站着的司家老三房那老头儿在这会儿,却是突然一转之前较为恭维的态度,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后面司家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曾县令素来是个和气的官儿,规矩也不大,讲究的是个官民和谐,这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又被吓了一跳,“呀?这又是怎么了?” 司家老三房的老头子跟学了川剧变脸,这会儿已经泪流满面沾满了胡子,一脸可怜兮兮模样,“求青天大老爷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第084章 内部分裂 曾县令可管不得陈郄跟刘喜玉两人了,赶紧把司家这老头子往上扶,“哎呀,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这又不是在公堂上,何必动辄就跪呢!” 陈郄在一边瞧着,心里就琢磨,曾县令你要拉人家起来,好歹也用力点啊? 没用力的曾县令自然没把人给扶起来,他是官,下面跪着的是商,按照规矩见面都该跪的,扶不起来也不扶了,继续坐下来跟刘喜玉为难道:“小公爷你看这?” 曾县令知道来不是好事儿,可好歹也得让他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不是。 刘喜玉就凑在曾县令耳边说了一句,对方的脸就飞快变得严肃了。 “当真?”曾县令神色复杂的看向了跪下面前人一眼。 刘喜玉点头,“否则我等何以来司家这一趟,实在是事情出乎意料。” 曾县令摸了摸胡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喜玉要劳烦他来走这一趟了,可不就是个不好说的事儿。 “既然是这样。咳咳,”曾县令咳了两声,“大家心里都有委屈,不如就到衙门里说个清楚如何?” 这下陈郄就知道刘喜玉是把实话说给了曾县令听了,看来曾县令跟刘家关系当还不错,她让人请本地县令来,为的就是把这事儿闹开了去。 不过这事儿要闹到衙门里去,就算司家有人想要咬刘喜玉一口,也怕有太多万一,司家这老头子就犹豫道:“可曾大人公务繁忙,此事又太过荒唐……” 就这犹豫当口,陈郄瞄了下面跪着的两大一小一眼,已经扬声吩咐下去了,“把棺材抬到衙门里去,请衙门里的人查,看到底是不是意外病故!” 就这一句,之前还哑巴着的司家人顿时跟炸了毛一样,围着门,义愤填膺道: “怎能如此!” “简直欺人太甚!” “莫名其妙!” 下面跪着的中年男人此时一抬头,双眼通红,随后一跃而起,捏着拳头冲向陈郄,“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刘喜玉吓了一跳,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朝着旁边一偏,打算挡下这一击,然而陈郄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反而上前一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捏住了中年男子的手腕往旁边一拉,一声脆响之后,脚就跟飞毛腿一样,对着人的□□就是那么一下。 “嗷——”男人一声惨叫,瞬间疼得弯下了腰,别说是打陈郄,就是再上前一步都没了想法。 陈郄冷眼看着人,毫不犹豫对着人肩膀又是一脚,把人踢了个仰倒。 男人疼得在地上翻滚,身边的孩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只管抓着自己亲爹的袍子,也不知该怎么办。 刘喜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陈郄把人家拉得一个踉跄,他可是亲眼看着的,谁知道这么个姑娘,既然能对付一个壮实的男子? 男人的惨叫刺耳得让刘喜*一软,顿时下了个决定,以后绝对不能招惹陈郄动手,这可太缺德了,是要人断子绝孙了都。 然而陈郄又道:“把棺材抬到衙门,谁敢拦着就别客气!刀子是来见血的!” 曾县令万万没想到还能闹到动刀子的地步,还有抬棺材道衙门去之类的,衙门里也没有这规矩呀,就司家这事儿,有怀疑也只用请仵作上门就是,忙道:“哎呀,其实……” 陈郄却是打断了曾县令的话,低声道:“曾大人可看这孩子的反应。” 曾县令立马想起刘喜玉跟他说的那句话了,眼睛往孩子那一看,一时间里没发觉什么异常,“他怎么了?” 陈郄道:“这孩子口音跟蓬莱县的口音并不一样。还有这孩子好歹也九岁,能知善恶,有喜怒哀乐了,孝道在前,可瞧着自己亲娘的棺材要被动,是什么反应?” 别说亲娘的棺材要被动该怎么样,就是司家其他人敢怒不敢言之下还满脸愤慨,可作为亲儿子的‘司朗’这就有些奇怪了。 倒不是此时被吓着只会哭得奇怪,而是之前陈郄开口说要动棺材,这孩子的表现太过于冷淡。 可别说孩子怕,一切有大人做主的屁话,也没让孩子拦着人如何如何,但好歹有些异样反应才是。 偏偏这孩子之前跟着自己亲爹跪在那,对于别人要抬自己亲娘棺材半点回应都没有,活像跟他没关系一般。 这可是九岁的孩子,不是一岁两岁三岁什么都不明白,陈郄又添了一句,“不曾听说司家孩子脑子有问题。” 曾县令眼观四方,陈郄说得这么明白了,之前孩子的反应也回忆了起来,也难怪吴国公会有这般怀疑,就对着陈郄点了点头,然后大喝一声,“够了!成何体统!全都给我停下!” 曾县令带来的总捕头赶紧跑出门去把人拦住,可不能真让人把棺材抬了,这可是在江南,闹大了可就麻烦了。 “不抬了!不抬了!”总捕头叫得是声嘶力竭,生怕人家耳背听不见。 已经走到灵棚前的带刀护卫们停了下来,本就做个样子,谁又愿意寻晦气来抬棺材,里面装的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抬了还能给自己添光。 可怜总捕头放下心来,又得跑回去给曾县令回话。 曾县令冷着一张脸,也不玩官民和谐一体那套了,“全都带回衙门里去,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清楚的?闹成这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都枉读诗书一场了!” 又对着外面围着的司家人软了脸色道:“死者为大,真有恩怨,也当报官解决,可别再像此回这般不体面了。” 能领头的两个都被抓了,加上来砸场子的是京都国公府来人,司家其他人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得。 这会儿司家人的棺材不用被抬走,司家颜面得存,还得感激曾县令上门来,即便是知道曾县令是人家叫来的。 曾县令对这些感谢的话也没听在心上,这都是他该得的,不然他好言好语图个什么,就点头道:“司掌事的遗体一定要保护好,要真有变故,仵作上门,也还盼着诸位莫要阻拦,毕竟此事都闹到京城里去了,要不辩个明白,司家的名声也就毁于一旦了。要妨碍到明年的贡茶,诸位心里也不愿意的是吧?” 古人死人讲究个齐全,就是太监死了,也还想把割掉的那玩意儿一道放进棺材里,更别说让仵作对着尸体动来动去,还要拿刀子划开肚子什么的。 每一次官府查案要动仵作,都得跟本地族里闹一场,许多时候遇到不讲理不让仵作出手的,官司要么从别处线索查证,要么就只得糊里糊涂蒙过去。 这会儿司家这么大个把柄捏着,曾县令又不傻,肯定要利用起来,这案子闹大了,他要能破,也是事关考评的。 司家就靠着贡茶才有的好日子过,自然不愿意贡茶受影响,加上过世的人嫡亲就那么两个,里面还有着不少官司,就没什么舍不得的,交头接耳之后就纷纷应下。 曾县令十分宽慰,“放心,本官定会秉公处理,决不让司家蒙受不白之冤。” 可曾县令是人家请来的,人家还是堂堂国公府,司家的人簇拥着曾县令,一路上胆子大点的就道:“可这是从京城来的贵人呀。” 就曾县令你自己都对人家客客气气的,也不能怪我们不信对不对。 曾县令哪听不出这人话里的意思,就道:“此乃蓬莱县之事,纵然是皇亲贵胄,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怎能仗势而为?” 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也是曾县令自家家世好,当蓬莱县县令这些日子也的确是秉公办事,让蓬莱县的大多人都服气,所以就算是吴国公请来的,人家愿意给他们一个保证,他们也多少愿意信。 司家的人放心的把人给送了走,司家老三房的老三爷跟司掌事这一房的赘婿都去了衙门,那百来号带刀的人也走了。 因出了这么一件事,司家干脆就关了门。 而关了门后的司家人,也顾不得灵棚里的司掌事如何了,看住棺材这种事情,自然有仆从去做。 他们司家其他人,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当初是势不由人,这会儿有势的人都被人纠缠着进衙门打官司去了,这司家的事儿也该有另外一种说法! 所以,在陈郄等人走了之后,关着门的司家代表着各房的人,在大厅里坐着坐着也闹翻了去。 当初司朗母亲去世,老三房的人迅速掌控了局势,司朗父亲又跟跟屁虫一样跟在老三房后面,司朗就是再小,这一房的产业,这其他人都是不敢染指的,还因为老三房的气势,并不敢跟人作对,不得不以老三房为尊。 也是谁都没料到,司朗母亲的后台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吴国公府。 吴国公府是什么情况,司家人多也清楚,两代臭道士,没个正经人。 可人家一个自开国仅存的世袭国公爵位,就是司家比之远远不及的存在,况国公府的两代国公再不靠谱,在身份上也是贵族,而他们是低贱的商贾。 就是有点实权的人家看不上国公府,也没见敢在国公府门前撒尿砸场子之类的,更别说因是茶商,司家看得可比许多人更明白。 皇帝泡茶的山泉水,自先皇起就是从朝阳观取的,而朝阳观现在还是老吴国公手里,可没说收回皇家。 这里面至少证明了一点,吴国公府的臭道士,虽然没个实权,可皇帝敢把入口的东西交给国公府,就是对国公府的信任。 如今这个国公府来给司朗撑腰了,司家老三房跟那跟着屁股后面转的都被怀疑谋害司朗母亲。 一沾上官司,司家如今势力最强的不倒也要脱成皮,司家份额第二的司朗这一房又年幼无知,现在不动手还待何时? 机不再来,时不再有!此回抓不住,后悔得终生! 所以,司家就这么一会儿,变得群龙无首了。 人人揣着私心,谁都想占更大的便宜,谁也不服谁。 第085章 证人 曾县令把人带回了衙门,自然是要秉公办理。 刘喜玉因是吴国公,陈郄也跟着沾了光,在旁边有个座位坐着。 司家两个就没这么好运了,一个不满七十没有天子赐杖,一个入赘了也不可能有功名,便只得跪下。 曾县令回头换了官服,就往上一坐,一拍惊堂木,下面两边列着的衙役一顿手中长杖。 “升堂——” 震耳欲聋的升堂声毕之后,这官司就开始了。 曾县令也就粗粗说了两句,两家都有劝诫之话,死人灵前争执,还要妄动棺木,实在是对亡人不敬。这话是说刘喜玉这一行没个规矩,司家可真可怜。 不过因事出有因,且事情严重,也情有可原。这又说刘喜玉一行行为虽然没个规矩,但也可以理解。 反正好话坏话都让曾县令给说完了,然后才轮到两边。 因是陈郄一行先上门去闹事,曾县令就先问他们去司家所为何事。 陈郄看着刘喜玉,她装了半天没教养,这会儿就不想说话了。 刘喜玉只得自己上了,“曾大人知晓,我祖孙二人乃化外之人,平日并不干俗事,数十年不曾出京。” 曾大人自己就是京城人士,自然知道这些,点头道:“此事本官知晓。” 刘喜玉就继续道:“也只因司家祖上与我祖父有旧,先前司家掌事写信前往京城,祖父便遣我来江南,岂料来了江南才知晓,司掌事竟是过世。” “事出突然,令人颇有疑惑,再又听到一些说法,我等一行也不敢妄动,便想着先与京中去了信,让仆从先将司掌事与国公府的信带下江南才好定夺。只是司掌事丧事将尽,即将下土,国公府也不好不上门吊唁,这才准备了奠仪上门。”刘喜玉又道。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跟陈郄简直如出一辙,就是曾大人听了,也听着嘴角抽抽。 带着一百带刀侍卫上门吊唁,抄家还差不多! 这说法鬼才信呢! 但是刘喜玉这么说了,自然就他站的道理,曾县令还得继续听下去才行,也不能听到一半就不听了,“那又怎生闹起来了?” 这下就该陈郄说了,“司掌事才与国公府送信,然后人就没了,这无缘无故的,国公府既然是收了信,也没道理不把里面的事情查清楚,否则如何回京给老公爷交代?” 可换个人家就是悄悄去查,换你们是直接上门去砸场子,还闹到官府里来,简直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曾县令在心里吐槽。 之前陈郄与刘喜玉的话,司家的人没能打岔,毕竟他们也实在不知此事真假,不过说到司掌事的死,司家人就有话说了。 “回大人,内子之前出门一趟,回府后不久就因病在床,时日足有半年之长。内子有无给京都国公府写信,小人不知,然而国公府怀疑内子之死,小人却是有话要说。”跪在堂下的中年男子插话道。 曾县令点了点头,既然刘喜玉一行甩出了问题,那司家也是有权回答了,“说!” 中年男子抹了抹眼泪,道:“不瞒曾大人,纵是江南繁华不输京都,然而行商之人却是不易。司家唯有茶之一门生意,举族靠此为生,内子添为总掌事,管着一族数百人吃喝,一日不敢懈怠,事事亲力亲为。在肩上重担之下,身体损耗极大,就此回病重,几位有名的郎中,也皆言因平日太过劳累所致。然内子不顾阻拦,一意带病操持家中生意,这才不幸过世。” “内子与国公府如何有联系,生意上的事情小人并不知晓。只是内子之死,可怨小人身为夫君却无力为她承担,是为无用,但要说内子之死,是被人谋害,却是在诛小人的心了!小人自为赘婿之日就明白,此生必定被人非议,只是这无凭无据的黑锅,小人并不敢背,还请大人给小人做主啊!”中年男子一边磕头一边痛哭,哭得浑身都在抖。 陈郄觉得,约莫是她那一脚撩阴脚太过于厉害,这人这会儿还在疼才会有这反应,但因这样,倒显得这人激动万分,十分可怜了。 就是司家老三房这老头子,也跟着补了一句,“要说生意上的事,司家与国公府也并无往来,也请大人明鉴。” 这是直接从各种途径把司家跟国公府的关系给绝了,给人一种国公府没事儿找事儿的感觉。 国公府跟司家明面上本就没有私交,也没有生意上的往来,司家这话也算不得撇清,就当是实话实说了。 刘喜玉就对曾县令道:“是故,我才着人往京中送信,将司掌事与国公府的信送来江南。也是之前不曾想司掌事会出事,因此才疏漏了。” 司朗他娘没死,那信当然是不用了,毕竟中间有信物在,也对得上。 这会儿来个死无对证,那封信就至关重要,得证明司家跟国公府的确有联系,而国公府并非跟人有仇要打击报复,更不是仗势欺人,想霸占人间产业什么的。 总的来说,跟之前在司家双方的说法差不多,也无非是互相在曾县令这又复述一道。 这问题要解决,也得等陈郄这一方的那封信了。 当然,陈郄要闹到公堂上,也不会只扭着这么一个借口,至少孩子的事得说的。 “不说这个,反正几天后信到了就能见分晓。还有一个问题,也还请曾大人明鉴。”陈郄就接着刘喜玉的话道。 曾县令点头,“请说。” 陈郄看着下面的孩子,嘴里扯着淡,“也是我们一行来了江南得知司掌事已故,念及信中所言,便想着司掌事有一子,有什么事儿寻他也一样,司掌事没道理不将这些说与自己亲儿子知晓。只可惜,我们一上门,就发现不妥之处。” “司朗长得如何我们从未得见并不知晓,但这孩子,与传言里的并不一样。就这几日打听到的,说是司朗年九岁,骨架比同龄较大,与十一二少年无异。可眼前这孩子,还请曾大人细看,这可是十一二的模样?先有司掌事突然病故,后孩子与传言里也不符,也不怪小公爷会多想啊!”陈郄叹气。 尤怕人家说传言不可尽信,陈郄又道:“这些传言,也是从司家周围打听到的,远处的许不知司朗长得什么模样,可司家周围的人家,自己铺子里的人,总不至于说谎吧?” 其实陈郄也觉得司家这挺奇葩的,早时候她都让把司朗的画像放出去了,司家既然敢用假孩子出来糊弄人,竟也没把这当回事儿。 还有官府破了拐卖案,司家这都没放在心上,都不知是怎么想的。 而孩子的事情,曾县令也知晓,毕竟画像也是由他发令贴下去的,这会儿再看堂下跪着的孩子,又觉得画像和这孩子其实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也怪画师画得粗糙,只是将某些特征点了出来,粗粗一看跟真人完全就是两个模样,才让自己先前给忽略了。 两个长得相似的孩子,曾县令眉头一皱,就一拍惊堂木,“司家可有什么解释的?” 中年男人立马叫冤,“冤枉啊!大人!这两位贵人连小子都没见过,如何能说小人儿子有问题?就小儿与小人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小人难不成还能认错?” 父子两的确是长得相似,要不知内情的知晓,少不得就会觉得陈郄与刘喜玉借故闹场,打扰死人安宁了。 陈郄靠着椅背,慢里斯条道:“哦,是长得挺像的。不过谁知道这是你跟谁生的啊?这是长得像你,又不是像司掌事,现在司掌事没了,当然由你这张嘴编造了。” 中年男人立马道:“难道司家的人也都是瞎子吗?” 陈郄等的就是这么一句,一拍手,“对啊,司家的人不是瞎子!” 笑眯眯的陈郄就回头跟曾县令道:“大人,既然是这样,不如就请司家其他房的人,及司掌事的忠仆前来指认?我记得司家在江南书院那个方向有一间铺子,叫香茗楼的,铺子的掌柜当年也知晓司家与老公爷相交之事,又是司家两代掌事的心腹,要能请来,就再好不过了。” 她就不信了,现在老三房跟他都在衙门里跟人打官司,司家下面的人会不动别的心思。 财锦动人心,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抵挡住名利的诱惑。 而中年男人看了旁边老头子一眼,老人一眨眼,中年男人就放心了,随后辩驳道:“回大人的话,有一事贵人说错了。香茗楼只是岳父给张掌柜养老之处,就是内子,这些年也并不曾多见,说是心腹,有些言过其实。且香茗楼也多是由府中姚管事打理,小儿少有出门见识之时,张掌柜也当不知我儿长得哪般模样,并不足为证!” 这话一出,陈郄就知道这男的是真不懂生意,蠢得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但凡做生意的,老板不常查账的地方,必然是因此处是心腹值得信任,这人还以为是读书课堂上老师爱点名的就是最喜欢那一个学生呢? 就是旁边老头子,嘴张了张,最后也没能说出话来。 当然,在老头子眼里,当初张掌柜被分到香茗楼,也应该是被养老了,不过张掌柜跟司朗祖父较久,为了不寒下面管事的心,就分了香茗楼这个还不算差,只是每年营业还不错的地方。 所以,中年男人这话虽说得糊涂,不过主要思想还是很对老头子的心思的。 老头子就接着道:“禀大人,要说司家谁与司朗熟悉,其实谁都不如司朗这一房自己人才是。就贴身伺候司朗的丫鬟,府上的管事,这些都要比外面的人值得信任。也还请大人传召这些能日日见着司朗的仆从前来相认。” 第086章 洗白 陈郄有些意外老头子会这么说,随即就明白了,这老头子敢这么说,定然是已经将司朗身边的人都清洗过了。 再回去看司朗被人贩子拐走这事儿就好理解了,身边没个可信的,怎能不被轻易拐卖个出来。 想到这,陈郄就道:“行啊。” 下面跪着的老头子跟中年男人一愣,没想到陈郄会这么好说话。 陈郄的下一句就已经响起了,“既然如此,就把司朗这一房但凡能说得上话的管事都请来,他们是跟着司掌事的人,总不会说谎吧?” 中年男子满心欢喜,觉得这小女子就是没见过世面,不懂人情世故,连忙磕头道:“还请大人应允!” 曾县令见状,就又拍了惊堂木,“准了!来人!去请司家的管事们前来!” 陈郄就对着刘喜玉眨了眨眼,不把这些请来,怎么知道司家多少管事被收买了?反正不靠这些个人当什么证据,要能借官府的手给收拾了,其实也不错。 刘喜玉哪不知陈郄想法,但素来性子有些端着,想要挤眼回去又怕不雅,便嘴角勾了勾,算是看见了。 这表情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也是陈郄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是穿越了,不然还以为又见了那遭瘟的。 再看堂下跪着的三人。 曾县令发话,自然有捕快带着人前往司府上门拿人。 小孩子不提,两个大的看起来并无半分慌乱,甚至比之前来衙门的时候还要镇定。 看来司家被彻底清洗过这一点不用再怀疑,陈郄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就等着司家的仆从管事上门。 就是曾县令也看出这两人的镇定来,免不了也看了陈郄和刘喜玉两人一眼,但见两人面色无异,以为是有杀手锏在,也就跟着沉默不语。 沉默里别人在想什么陈郄不知道,不过她要解决的问题太多,倒是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仔细想一想。 衙门就这么安静下来,除了茶盖与茶杯之间的搭碰声。 一直到许久之后,衙门捕快回来复命,已将司府上管事的尽数提来,现下就在衙门外被人看守着。 陈郄听闻人来了,就跟曾县令道:“还请曾大人一个一个提审,免得他们之间有串供。” 这本也是如此,曾县令就点头,“来人,将人带上来!” 第一个上来的就是一年三十多,留着三羊胡子的中年。 两边的衙役一杵法棍,齐喝:升——堂—— 陈郄一边暗想以前电视剧里叫的都是威武,这叫升堂几回了又是什么讲究,一边就打量已经跪下的这人。 以这人的穿着稍微有些精致,想来也该是管事里混得好的一类。 才这么一想,曾县令就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跪在下面的中年男人连忙磕头,回道:“回大人话,小的姓姚,是司府中的管事。” 陈郄一挑眉,跟刘喜玉互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上来就来了个对方的‘亲信’。 曾县令也没想到第一个审问的就是先前司家人嘴里的姚管事,但人来了总得问下去,就立即又拍了下惊堂木,“你可知罪?” 姚管事的脑袋着地,连忙道:“小人知罪!” 别说是曾县令,就是陈郄跟刘喜玉都有些无言,这还没开口数落罪状就承认的人,不是有毛病就是有问题。 曾县令一声冷笑,觉得自己官威受了损害,“我不曾说你倒就知罪了,倒不知道你知的是什么罪!” 要管事这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陈郄一下子就皱了眉,这人眼睛太精神了点,活像老鼠眼睛一样好似随时都能滴溜溜的转开,让人难有好感。 然而老鼠眼一开口认罪就挺唬人的,“小的认罪!小的罪该万死没能保住我家小主子!求青天大老爷给我家小主人做主呀!” 再砰砰砰几个头下去,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血泪横流。 这磕得惨烈,让陈郄都忍不住偏了偏头,忍不住跟刘喜玉低声道:“奇怪。” 按道理,能让老三房和司朗父亲放心的人,不说肯定拿有他的把柄,就是好处该也给有不少,这样的人突然这般给司朗报冤,实在是引人怀疑,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是在旁边跪着的司朗父亲与老三房的司家老头子脸色也各不相同,前者十分惊讶,好似没想到姚管事会说出这种话,这惊讶里又带了两分心虚,并不敢明言。 后者倒是摆出一副生无可恋不忍说出欲言又止的脸了,跟旁边的司朗父亲,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这戏就好看了,陈郄心里冷哼,只管听着姚管事继续说下去。 姚管事倒也不啰嗦,曾县令一让他开口,就直接把司家这段时日的事情真真假假全给抖落了出来。 内容无非是司朗母亲过世,司朗在前几日却突然不知道去了哪。 母亲过世,别说是亲儿子,就是庶子都得在堂下跪着守灵的,司朗不在,礼数不齐,日后对他的名声就极为不利。 司朗母亲这一房独得司朗一子,干系着这一房的未来,名声和人都丢不得,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愁得半死,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敢在暗地里寻找。 但要上门来祭奠的客人们又不可能拦着,司朗这个小主子必须得在,不然惹了嫌疑,就怕给司家惹麻烦。 后来司朗父亲就不知道从哪找了个跟司朗长得极为相似的孩子来,因司朗一直没找到,司家也没办法,只能让这孩子先顶替了上去。 姚管事认罪认得利落,就认了这么一个没看好主子的罪名,倒知道找官府做主了,“求曾大人给我们司家做主呀!” 活像之前司朗不见,司家就真急了一般。 这一扯,就扯到了司家的对头刘家,两家都是茶商,又都在江南地带,刘家还是老茶商,资历比司家更久,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竞争过司家,当年司家也算踩着刘家被选中当的贡茶。 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司家跟刘家这仇完全都没法化解整个一直摆在的明面上,整个江南的生意人也算无人不知。 姚管事拿刘家说话,很明显就是为了遮盖司家全部对换人的事沉默的缘由,把整个司家的人都洗清了。 就是司朗父亲,这会儿也是灵机一动,跟着磕头道:“求曾大人明鉴,形势迫人,草民这也实在是不得已为之。” 可怜给司家背锅的刘家,这事儿至少现在是看不出来跟他家有什么干系的,很明显是司家发现纸包不住火了所以才寻的一个借口。 曾县令也挺服气,先前一个两个都肯定是下面这孩子是司朗,这会儿一有人改口,其他的全部都改了口,逗他玩还是看不起他? “既是如此,先前官府破了拐子案,本官要没记错,你们司家可是连个下人都没上门来寻问过!别说刘家如何,怎知你们不是欺负司家小子年少,想要霸占司家这一房的家业,故而把孩子藏住,又不知哪处拿来一个假的冒充?”曾县令呵斥道。 陈郄也在一旁道:“可不就是,先前拐子的案子闹得那么大,连城郊的都知晓,就你们司家是瞎子聋子?开始说这孩子是司朗的是你们,这会儿说不是的又是你们,嘴长在你们脸上,随着你们说是吧?要不是我等有怀疑,你们是不是就把这假货塞给我们带回京城了?” 曾县令也有此怀疑,“好好一个深宅大院里呆着的孩子,你们说不见就不见了,总不是凭空没的,这里头不说司家别的人,就你这个当管事的,还有你这个当亲爹的,又有什么话说?” 司朗父亲见孩子丢了的事瞒不住,心里怪着姚管事不按牌路出牌,嘴里还得叫冤,“可是冤枉死草民了!回大人的话,自内子过世,府中虽是早有准备一时里也难免忙乱,才有疏忽犯下此大错。还请大人明鉴,阿朗是草民亲子,司家这一房的指望,草民如何会见不得他好!” 要不是事先知道孩子的事,这满屋子的人说不准还真被蒙骗了过去,毕竟从利益最大角度来看,司朗父亲想拿到最大的好处,还真得把司朗好好养着。 可司朗父亲瞧着这模样也不是个聪明的,这取舍也跟一般人的自然就不一样,陈郄嘲讽道:“儿子之前有儿子,老婆之前有老婆,死个老婆丢个儿子算什么?司家也不是没钱的人家,赘婿要走,辛苦这些年少不得也要送点卖身银子吧?回头拿着银子回家买点田地当个乡绅老爷,运气好能中个秀才,这出身可比给人当赘婿,花点银子都得从儿子手里要的要强不是?” 眼见着司朗父亲满脸涨红,又打算要愤而怒起,陈郄瞅着人慢悠悠道:“不过就是上嘴皮子搭着下嘴皮子的话,谁也没证据,谁也别当真,我也就说着玩玩呢。” “不过我这话没证据,你那盼着司朗好的话也没证据,大家都是溜嘴皮子,谁也别嫌弃谁,就说说孩子是怎么丢的吧?司家大院也不窄,上下仆从又那般多,司朗母亲过世,他除了守孝想来也只有在自己院子里歇息,这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总不能一个府上的下人都是瞎子谁都不知道。你说你们是清白的,可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是清白的?是不是这个道理,曾大人?”陈郄回头跟曾县令道。 曾县令摸了摸胡子,微微点头,“此话极是。孩子如何丢的,总要有个说法,另有照看孩子的仆从们,又在何处?也当上堂审讯才对!孩子虽小,也是我治下之民!今日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官就只能认定你们有故意谋害之嫌了!” 第087章 全留下 司家虽然是商户人家,但身份的限制仅限于科举,有数十年的资本累计,加上手里有银子,能使唤的仆从管事跟一般的官宦人家也相差不离,司朗作为这一房的独子,身边跟着的人只会更多,说里三层外三层会有点过,但减一减里两层外两层也不算夸张。 在这种条件下,孩子要丢了,要说没线索根本不可能。 陈郄就盯着姚管事看,想知道这人嘴巴里又能编出什么花儿来,“可别说什么主子死了下面的人忙没来及看顾小主子之类的,司家那么多仆从莫不是用来吃白饭的?” 姚管事的朝着陈郄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果真没有让人失望。 伺候司朗的仆从自然因为看顾不周被看管了起来,但孩子怎么丢的,从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开始问,总能问出点线索来。 然而这一问,只问出了个那一晚守着司朗的小厮睡得十分沉,并不知自家小主子在大半夜里是怎么丢的,睡在隔壁的就更不知道了。 仆从的命并不算金贵,照顾的小主子丢了得算严重失职,更别谈为了防止他们说谎,主家里也有权利动用私刑。 私刑之下,死几个人并算不得什么,就是官府知道了,只要主家能给出理由也不会多过问。 仆从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也得死命的找证据给自己开脱。 这一找,倒还真找着了一点,那一夜司朗院子里的人睡得死沉,全是因喝了加了麻黄散的茶水的缘故。 司家本就是制茶之家,上等卖往各家达官显贵,中等卖给一般官宦人家,就是下等也能买卖给一般人家,最后剩下最次等的,就落在了下面仆从手里。 因而茶叶虽贵,司家上下却是谁都能每日能喝,加之喝茶可提神醒脑,那些夜里看守的人最爱喝不过。 有人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司朗院子里下了药,因司朗是司家这一房独子,跟着司朗的人待遇自然比一般的仆从要好,许多时候司朗吃什么他们这些伺候的也跟着吃什么,所以一下子就药倒了一大片。 这个时代的麻黄散少者能使人深眠,多者能让人昏迷,更甚至死亡。 故在本朝医馆里买卖,买家是谁售量几何都要记录在案以备有意外官府查询,这么一查下去要查出是谁下的手,再从这个人身上着手就能找出线索来。 诸多仆从们本以为自己的清白在这一回就被洗干净,又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去医馆里查这麻黄散的记录,伺候司朗的一个小厮就挂脖子自尽了。 为防串供,这些仆从都是分开关押,小厮上吊之时,旁边没有别人,自然救助不及,等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死得硬得不能再硬。 而这一条有用的线索,就这么给断了。 陈郄听得仔细,随后就找出了一个漏洞,“司家前前后后都围墙围着的,就算是有人把整个院子的人都给麻翻了,要把孩子运出去有那么容易?” “院子里守门的呢?出了院子夜里在各处看守的呢?看守大门和看守侧门、后门的人呢?难道都没看见?”陈郄冷笑。 一个死了的小厮就想在他们面前把事情抹平了,又哪来的底气。 陈郄戏谑的看着下面跪着的姚管事,想着人呐总是这么自信,自信自己说的毫无破绽,自信自己做的毫无痕迹。 或者,他本就是故意的? 姚管事面对陈郄的诘问倒也反应极快,“这些线索自然都要一一查问的,但谁都没看见夜里有人出去。一个人许是会说假话,但不至于每个人都说不出实话来,且有嫌疑的现下都还被关着在审问。” 护卫们的身份也没高到哪去,丢主子这种大事,就是有几个人会为了银子冒险,但大多人上有老下有小,谁又舍得为了一笔银子把自己一家子陷于不利的境地。 所以姚管事认为,一个人几个人会约定说谎,但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就各自有各自的考量了。 这话说得有道理,令人无法反驳。 陈郄就道:“意思就是人还在司府,有人把孩子藏了起来啰?你们没搜府里?” 姚管事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最开始就在府里彻底查,翻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找不着呀!” 装得倒是真情切意,陈郄嘴角勾着,数落道:“要之前你说的话是真的,守着各处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人出入。你们就犯了两点错误,第一点当天你们不是没找着,而是有什么地方被疏忽了过去,第二点是随后你们放过了能带走司朗的可疑人,让人轻易把人转移了出去。” 被放过的这个人是谁,谁有最大可能悄无声息的把孩子带出去,陈郄的眼神扫过了司朗的父亲,也扫过了老三房那位司老头子,最后也没放过一直在说话的姚管事。 陈郄回头看向曾县令,“也幸好有曾大人在,这案子也有了破案之日。” 其实拐子案破了这么几天,司家的人一直没动,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司家的人知道人在哪,而司朗落在人贩子手里,可能就是一个意外。 现在不管司家说出什么样的故事,坐在高堂明镜下的曾县令都不会信。 既然司家的人无能,小主子丢了都找不回来,那么官府插手就更理所当然不过,陈郄起身对着曾县令拱手,“还请曾大人为司家做主。” 司朗在陈郄他们手里之事,曾县令也知晓,倒是没想到司家承认得这般利索,然而这事既然从衙门里得到了答案,那就是算有口供了,这件事也就得有始有终。 孩子真假的事情已经不用怀疑了,剩下的就是查问孩子丢失的问题。 曾县令就道:“司朗不见,除了你之前所言,可还有别的线索?” 姚管事沮丧着一张脸摇头,“回大人,没有。” 曾县令眉头微皱,也觉得之前陈郄说的有道理,雁过留痕,人过留声,没有找不到的线索,只不过没被发现而已。 当然,姚管事说的这些,在曾县令看来难免不是司家人见事情遮掩不下去而故意说来哄人的。 既然是故意,他还非掀了这些人的皮不可,不然还以为他正县令是吃素的,个个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宋乔,丢的是你儿子,姚管事所言,你可有补充之处?”曾县令就问道。 宋乔就堂下司朗亲爹,连忙磕头道:“没有。” 曾县令又问司家老三房,“司姜你可有别的线索供上?” 司姜依旧一脸难言的模样,闻言先是看了姚管事一眼,又看了宋乔一眼,最后摇了摇头。 这一看就是有话说,曾县令拍了惊堂木,“高堂明镜之下,朗朗乾坤,司姜你摇头是何意?莫不是对本官有所不满?” 司姜连忙磕头认罪,“小人不敢。只是司朗丢失一事,是司家大事,可也是他那一房的家事,我等外人并不好多言。” 陈郄本是听得要打瞌睡的人,听到这立马来了精神了,她就说这事儿不会无缘无故被扯到司朗身上,敢情到这就打算互相开撕了? 什么叫不是一房人不好多言啊,司家掌事一过世,你老三房比谁都积极好嘛。 赶紧撕,赶紧撕,这不只陈郄有了精神,就是刘喜玉那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往前倾了一点。 然而,如司姜这种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东西,又哪是轻易让人看热闹的。 这翻来覆去的话,也无非是在司朗丢失这一件事上把自己撇开了来,他虽是被请去帮忙,但也只是帮忙打理丧事。 再审问几个管事,就已经到了时辰,曾县令也得回家吃饭,这事儿就只能押后再审。 司朗丢了,司家的管事们都有嫌疑,要回的只有监牢,司朗他爹宋乔跟姚管事也避免不了这种命运。 倒是司姜这老滑头,因为一直在撇清自己,要没证据,也还真不太好留。 陈郄暗想我留的就是你,进了这衙门怎么可能让你出去,便道:“曾大人,司朗丢了,要论谁利益最大,也当是司家老三房。没了司朗,老三房日后可就是司家执牛耳者。试问如此利益,谁不动心?我等怀疑司姜也有嫌疑,在事情不曾明晰前,还请大人将司姜留在衙门,免得他有机会销毁证据与人串供。” 司姜之前一直开启置身事外模式,想的就是不能留在衙门里,进了衙门又哪能轻易出去,就连忙道:“这简直就是污蔑!司家一族之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娘一句有嫌疑难道就想要污蔑好人?” 陈郄眼睛睁大了点,一脸无辜德行,“老人家怎么会这么想?只是怀疑而已,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之人谁也越不过王法,连司朗的父亲身有嫌疑都得留下来,作为嫌疑最大的老三房,老人家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啦?还是当官府是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再说了,司朗年幼,宋乔又是赘婿从不管司家之事,不然也不会请你来主持丧事,这整个司家都是你说了算,等你一进司家,司朗就丢了,你觉得你能清白?” 这会儿来叫冤,又何必让姓姚的承认真假司朗,无非就是想官府把目光放在寻找司朗跟司朗这一房的内斗上而已。 曾县令道:“当是如此!在司家小郎没被找回来之前,谁都有嫌疑,都得留在官府,一个都不能少!”当他是面揉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等出了衙门,陈郄伸了个懒腰,还没上马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看着的张掌柜在那翘首以盼,就跟身边的无为小声吩咐,“让张掌柜把他家主子带回去,人我给他困住了,后面能不能镇住场子,就得看他们自己本事。” 司朗什么都想要,最后看的还是他自己能抓多少。 这是一条荆棘之路,走好了司家就会迎来一个新的有野心也有手段的掌事,走不好司家于茶道就是昙花一现了。 第088章 京城来信 傅家表妹从陈郄嘴里听到今日之事,一时也惊讶了,“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承认了?” 要是他们不承认,等真的司朗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身上的嫌疑就别想洗清了,陈郄摸着傅家表妹的头,“司家老三房几十年的生意人了,又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随即陈郄又叫了司朗过来,让人给他倒了茶,随口道:“你爹,老三房的人现在都被扣在衙门里,不管是你母亲怎么过世的,你怎么丢的,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的也都结不了。你想要司家,这是最好的时候,要怎么拿就得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张掌柜在外面候着,等着陈郄把人叫进来,指着司朗道:“你家小主子,也该出去露露面了。” 掌柜的早年跟着自己老主人东奔西走,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直被司家两辈人当做心腹埋藏在暗处,也明白今日陈郄一行大闹司家,实际上为的是给司朗掌控司家一个机会。 司朗太小,但挡在他前面的父亲与老三房的司姜都被困衙门,剩下的司家人就算是再比司朗年长看起来可靠,只要彼此的势力没机会联合,张掌柜就有把握让自己小主子至少守住自己这一房的产业。 至于司朗的的父亲和老三房,只要这头的人心齐了,他们再出衙门之时,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张掌柜郑重谢了陈郄,本要带着司朗离开,陈郄想了想把人叫住了,“慢着。” “姑娘可还有吩咐?”张掌柜忙问。 陈郄重新坐了下来,“孩子不能正大光明出去,你寻了机会在夜里带走。” 张掌柜明白过来,立马道:“我有个孙子,与小主子年纪相差不离,等会儿小的就去把人带来把小主子换走。” 陈郄颔首,让张掌柜带着司朗去司朗离开了才问傅家表妹,“今日大闹司家,蓬莱县里的人可是怎么传的?” 去司家,陈郄没带着傅家表妹,就给傅家表妹交代了一个任务,看看今日之事,在蓬莱县会起多大的舆论,舆论的走向会如何。 傅家表妹一直在着人各处打听,最后总结归纳下来,“姐姐可知道,今日跟着你一道去闹场的可是京城里来的国公,蓬莱县里估摸都知晓得差不多了,我还听说衙门外都围了七八层,是不是这样呀?” 陈郄笑,“七八层不至于,五六层还是有的。” 蓬莱县府跟州府是一处,地方大,外面的道路也宽,要有个什么大热闹,只要衙门不赶人,层层重层层的,也颇为壮观。 陈郄离开的时候,也亏得有两百护卫开路,不然跟刘喜玉可没这么快回到客栈。 傅家表妹听这么一说,瞪大眼道:“我的乖乖。” 陈郄听得哈哈大笑,觉得说着乖乖的傅家表妹实在太可爱了。 刘喜玉那头知道陈郄叫张掌柜带司朗走也点了下头没吭声,旁边素节就道:“主子,就这么让人把孩子带走,可成?” 毕竟是跟国公府有关系的,好不容易孩子落在手里了,要有个万一,等京城里老公爷的信一来,可不好交代。 刘喜玉盘坐着腿,指着无为道:“你跟他说说。” 他实在不想跟这个笨蛋解释,陈郄这事儿干的,一箭几雕,要解释都得解释大半天,谁耐烦。 也就无为跟素节从小一道长到大,素来就爱跟人说话,也不觉得这话说多了喉咙干,拉着素节就在一边嘀咕。 “说是冒险,这世上什么事儿不冒险了?不大不了咱们送几个人贴身护卫就行了。你可知道陈姑娘这一招可算计了多少方?这种事出手得越快越好,不然晚点连喝汤的都没了。”无为低声道。 素节挑眉,“不就是困住司家的人不让他们冒头嘛。” 无为一弹素节的额头,“笨蛋,困住司家的人不过顺带,陈姑娘是在放饵钓鱼!” “钓鱼?” “嗯。你只看见她把司家两个压得住那小子的人给弄监牢里去了,也不想想,盯着司家的难道只有司家里面的人?” 盯着司家的人肯定不只有司家自己人,就说外人里,跟司家对上的刘家就算一家,无为道:“司家死了掌事,最厉害的就该是那个叫司姜的,现在司姜被困住了,其他的不成气候,司家外面那些人肯定不会认为司朗一个孩子成得了事,会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对付司姜的身上。” 不管是司朗母亲的死,还是司朗不见的问题,所有盯着司家的人都会先想着把司姜咬死了再夺了司家的贡茶甚至是产业。 素节一下子明白过来,“内患外患一手除?” “可不是,就是司家那些人见司姜陷进官司里,再有心思也得先把心思埋着了。”无为想着,这哪是内忧外患一手除,是彻彻底底的除,就等着司朗回去走个过场,就算是个小孩子,整个司家谁还不服,可不是人人背后都有国公府撑腰的。 明白了的素节立马有些警醒,跟着刘喜玉叽咕道:“主子,这丫头心思深啊。” 刘喜玉都不消说他,无为在旁边笑,“心思不深,主子干嘛要跟她联手做生意?难不成还得找个脑子简单的来干?” 素节又欢喜,“也对。反正是个没背景的,再厉害也翻天不去。” 接着道;“也不知道老公爷的信什么时候能到。” 刘喜玉盯着茶杯里的茶叶看了好一阵子,像挪了魂一样,不过耳朵却一直灵敏,开口道:“最多几日。” 要是司家真有往京城送信,他们估计就在途中错开一步,要真重要,也许来给他的信在他们走后没多久就从京城紧跟着而来,两方共行一个方向,他到了江南,那封信就该上了船。 算到这个时候,那封信也该到了。 也正如刘喜玉所料,信是在第三日到的他手里。 衙门里破案没那么容易,本就是让曾县令拖延着,蓬莱县人多事也多,就说司朗丢失的事情,这一个一个的上刑审问也不是几天能成。 所以这封信到的时候,司家的案子还远远没有完,因为有人好似拿出了新的证据出来。 刘喜玉打开信看了看,最后在烛台上点了火看着它燃成了灰烬。 屋子里的素节跟无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刘喜玉先开了口,“司家那里如何了?” 无为小心了下措辞,道:“刘家已经朝着州府里走动,想在这案子里插一手,把司姜摁死在这,不管司家怎么样,刘家有极大的把把握在今年拿下明年的贡茶。司家在今年输了,日后要重新夺回来也没那么容易了,本来当初踩下刘家也是一场侥幸。剩下的其他几家,因为有刘家打头,也都暂时没动,只是司家的铺子各处都有人盯着。” 素节跟着道:“这几家除了刘家都不足为虑,生意做得大,又哪没有见不得光的事情,要收拾也不难。” 两人都没问信里写的是什么,刘喜玉想了想,道:“司朗这几日做了些什么?” 这事儿归无为管,他联系着陈郄跟司朗之间的通讯,“张掌柜密约了司朗这一房在蓬莱县几个守着自己一房铺子的管事,估计都见过司朗,他娘留下的产业现在应该是稳了下来。过几天他娘就要下葬,他肯定得露面,到时候孩子丢了的事情就不能再当案子。还有他娘要下葬,死因官府也不好继续拿这两件事把人管着。要刘家没本事把司姜收拾掉,司朗年纪小,就怕真挣扎这一回也白挣扎,过不了多久也还是得还回去。” 刘喜玉嗯了一声,无为也没别的消息说了,就顺势感慨,“其实陈姑娘说得也有道理,他才九岁能成什么事,要真想保下司家,暂时将掌事让给老三房也无妨,等他年纪大了再争回来才是出路。” “就现在,借着别人的手把司家最厉害的除了,他能得什么好?没了贡茶这个名头,司家的茶叶又卖给谁去。”无为就觉得司朗身边就没个拎得清的人。 素节跟无为斗嘴,“你指望一个□□岁的孩子有多长远的目光?他不过是想护着自己该得的又哪有错?贡茶丢了就丢了,我看丢了好,生意没了,利益就没了,他也不用担心处处被人算计,拿着祖上传下来的银子好好过几年日子,等年长了再谋个生意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也是这个道理,无为看向刘喜玉,终于开了口,“那老公爷可有说拿个什么尺度?” 刘喜玉看了两人一眼,两人立马就把脑袋埋下去了,不过自己祖父的吩咐的事情也不能不做,“只要司家的贡茶做得出来,就只会是司家。” 也就是刘家要找司家抢回贡茶是没指望了,只能再去打别家的主意。 素节听得咋舌,“老公爷当初是欠了多大人情啊。” 司家靠着贡茶的名声,在生意上打开的渠道也不只是茶叶,还有些旁的生意,比如烧制茶具一类的,有私窑自然还能能顺带烧些别的器具,还有其他小生意的边角料,一年的收入不菲。 保持司家的贡茶地位,就是司家的商路会继续通畅下去,但国公府从没收过司家的好处,这会儿这么给司家卖命,只能证明当初人情欠大了。 刘喜玉轻轻哼了一声,也没说这话是对是错,反而道:“刘家把宋乔的之前的妻子找出来了?” 就是刘家找出的新证据,无为道:“司家的消息闹得极大也瞒不了人,那女人就算是不在乎宋乔,也得在乎她自己的儿子。” 刘喜玉又嗯了一声,“那就先动宋乔吧。” 无为应是,宋乔骗婚这罪名是担定了,也不知到那时他心里是什么个滋味。 第089章 入V第一更 司家的赘婿涉嫌谋害妻子,又涉嫌谋害儿子这种传言,早在进官府那一日就传遍了。 当然,充当恶人的也不只有宋乔,也还有司家老三房的司姜。 而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司姜谋害司朗这一房的揣测还在宋乔之上,毕竟宋乔只是个读书人,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时下人们对读书人还是有许多崇敬的,何况宋乔也没沾染过司家的生意,这样一个人在别人心中的狠辣哪是司姜这种做了几十年生意的狡猾人可比。 然而这种揣测到今日就被打了脸——有妇人上衙门要孩子去了。 陈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是一笑,继续看从江南到西南的路线图。 这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下去,途中要经过四个州府,许多个小县,更有数不清的镇子、村落。 陈郄都怀疑,等她们把江南的事情处置完了,从江南到西南目的地,恐怕得要好几个月,加上一路不比江南繁华,路况要更糟糕,也不知会受多少苦。 等着她把路线图都研究了清楚,衙门里的消息又传了来。 也无非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然后互相揭发那些丑事。 陈郄静静听着,最后才叹道:“真傻啊。” 无为说完没想到听到陈郄这么一句,惊讶道:“陈姑娘说谁傻?” 陈郄随口道:“他前头后头两个老婆都傻呗。” “前面一个,既然收了后面的银子,何不拿着银子回头好好过日子,就是再嫁个人这小日子也过得不差了,何必跟着这种人品有问题的男人。要早点醒悟,今天又哪用这般还要在公堂上被掀出皮来。这后面一个更是蠢,好歹还是见过世面的,却顾忌这顾忌那,最后连家业都给儿子留得艰难。” “也无非是为了名声,可名声有什么用?名声能逼死她们,可给她们带不来银子,也教不好儿子。这世道既然对女人狠,女人就得对自己更狠,玩什么忠贞这一套呢。” “都是拧不清的。总有女人遇到人渣会觉得自己是那个能让人渣改头换面的那一个。”陈郄最后评价道。 可不是拧不清,之前都以为山盟海誓坑的都是别人,可谁能料到今日一番审讯,各自会吐出恶言来。 无为也觉得两个女人傻,“听说宋乔只是想把孩子藏起来,哪知道他大儿子一直恨着司朗,觉得司朗跟司朗母亲抢了他父亲,所以干脆趁机把人卖给了拐子。” 陈郄鄙夷道:“他那大儿子,应该十三四岁吧?也别把人说得这么可怜,能跟着人拐子头子都相熟了,算什么好东西?跟他父亲一样,根子里就是黑的。” 无为唏长嘘短,觉得宋大郎可恶,又觉得有些可怜,也不知是该听陈郄是怪他自己心不正,还是怪宋乔太坏。 陈郄忍不住翻白眼,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都愿意来当一把圣母。 最后被坐实罪名的,也只有宋乔跟他的大儿子,一个骗婚,一个年满十四所以拐卖未遂成立。 也是因司朗已经回了司家,本来拐卖幼童的罪名立即就减了一等成为未遂,这才让宋乔的大儿子逃过一命。 骗婚跟拐卖未遂的当庭杖刑在判决当日生效,按规矩是要当日打完之后才会继续关押在监牢里寻期押送流放。 很多人在杖刑这一关基本就算没了小命,当然在现场里衙役们当然也不会故意把人打死,甚至打完还会用汤药吊着,只是等着一到流放途中,死也死在了外面。 只是蓬莱府的人都没想到,司家会送来赎银,免了这对父子的杖罚,让衙役只象征性的打了各打了三十大板,也就屁股冒了点血,等着流放那一日,两人年轻力壮的,估计也都能活拨乱跳了。 父亲骗婚,大哥拐卖,也还愿意送来银子替人免了刑责,司朗之前因年纪小不闻于人,此举倒是替他赢来了一个厚道的名声。 厚道这名声可不一般,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诚信,在诚信之上就是厚道,多少商人一辈子难得这个评价。 身边也算是有聪敏人了,陈郄懒洋洋的跟刘喜玉道:“现在就只有司姜了,还要管下去?” 刘喜玉瞥了她一眼,反问,“不然?” 无为在一边插嘴,“姑娘,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哩。” 陈郄直起腰,有了点正形,“还是老话,没了司姜,老三房下面占据的五成生意都是一盘散沙,整个司家都散着,各有心思,外人要算计就太容易了。把人送归西,哪来那么容易。难不成你们有谁留下来帮他?” 刘喜玉一副不可能是我的置身事外模样,无为也赶紧摇头。 陈郄突然反应过来,“他一个孩子,拿什么压住司姜?” 解决了司姜当然是一劳永逸,可天底下又哪有这般的好事。 他们一行也没谁有空把手伸进司家里,说是帮人代管几年,在司朗年纪还不够这段时间,司家也还是得有个暂时的代理人。 自己弱势,别人强势,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强势的人为自己所用,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拿到他的把柄,或者是借势压人。 陈郄想出了主意,打了个哈欠起了身,“送人送到西这话也有道理,那就先见一面吧。” 因宋乔招供把孩子藏起来是因司姜强迫他们一房拿出贡茶秘方的缘故,司姜这会儿还在监狱里呆着。 陈郄就让刘喜玉给曾大人带了话,打算进监牢里见人,好好谈谈心,快点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为好提审,蓬莱县的监牢就在县府大院一脚,往地下挖的一个大洞,为的就是防止犯人有机会逃脱。 陈郄随着人到的时候,看守外牢门的几个衙役正凑在一堆说八卦。 说的也就司家的事情,等见着人来也就散了,各自规规矩矩站好给人抱拳行礼。 带着他们一行来的是曾大人身边的师爷,诸人叫了师爷安好,听从命令后,专管着钥匙的人才掏出了钥匙来打开门。 巨大的铁锁打开,木制的大门吱呀一声响,外面的光照进了里面,露出了监牢的石阶来。 陈郄跟着人往下走,才第一步就感觉到了一股难闻的湿气与霉味铺面而来。 下意识往后扬了扬身体,这个医术不发达的时代,陈郄还真怕细菌进鼻子多了自己抵抗力不行翘辫子。 在第一阶石阶上停留了片刻,不得不进去的陈郄才叹了口气,继续往里面走。 监牢里的牢房都是用木头隔开的,路的两边木头上都挂着油灯。 司姜的牢房在临门口第一间,不说每次开门关门都能第一时间接触到光亮,就是监牢本身上面都有两个拳头大的通风口,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也要比里面要干燥一些。 坐在里面的人倒也有雅致,此时正抱着一本书在看着,一点没在意是谁进来了。 陈郄打量了一下这环境,天气日渐热起来,监牢里目前还有些凉,但比起更暗的深处,很明显这是最好的地方,再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面,墙角铺着的干净棉被,就知道这人待遇还算不错。 耳边有从深处传来的喧嚣,有叫冤的也有叫饿的,也有呼喊是谁进来了的,更多的是小声的交流,倒是让人看出一股烟火气来。 无为笑眯眯地请了师爷出去,留下陈郄四处看。 得出这不是个好地方的结论后,陈郄坐在仆从端来的椅子上,就这么杵着下巴盯着人了。 司姜一个老头子,当然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盯着一点看而已,脑子里想想司家这官司这时间也就过去了。 许是陈郄的眼神太过炙热,一直假装在看书的人也看不下去。 将书小心放下后,司姜这老头子就看向陈郄,“姑娘有事?” 陈郄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坐牢的感觉怎么样?” 司姜到现在,也没什么愤怒了,对着人微微一笑,“姑娘想知道,有机会大可试一试。” 陈郄哼笑了一声,叹了口气,“其实我就没明白,你们一家子,好歹也算一个祖宗下来的,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互相扶持,非得算计来算计去的?” 也不等司姜说话,陈郄自己跟他算了起来,“你们老三房占了司家茶叶的五成利,已然是司家第一大家了,还想求什么?就是嫌弃自己银子少了,也大可做其他生意,怎么非得跟自家人抢啊?” “司家的贡茶,是司朗祖父做出来的,贡茶的地位也是他走出来的,你们跟着沾了光赚了钱,不说把人家当祖宗供着,只求你们不在人家弱势的时候落井下石不过分吧?” 本露出嘲讽神色的司姜很快又改变了主意,接着陈郄的话,“看起来是不过分。” 陈郄要笑不笑的看着司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司朗母亲死了,司朗年幼,司家别人也没出息,活该你能出头。出了头也还不够,这天下的好处,谁都想处处占尽是吧?” “可是老人家啊,有命赚钱那也得有命花钱那才叫运气。我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司朗年幼,司家要想继续总得有个打头的,你辈分在那能力手段在那,谁也比不了,也谁都取代不了,该你的就是你的,谁都拿不走。” “同理,该司朗的也还是他的,谁让贡茶是司朗祖父研制出来的,你想拿也不可能,除非哪一日他愿意给了。所以在人家愿意主动给之前,何不大家各退一步?老人家觉得这主意怎么样?”陈郄问道。 司姜是块老姜,听着陈郄说了这么多,神色平静,“姑娘是来当说客的?可这当说客的态度,可不见多诚恳。”从没见哪个来当说客的先把人丢监牢里来了再来谈和的。 陈郄翻了个白眼,“什么诚意不诚意的,也都是看命。司朗回司家的事情你也该知道了,也是他运气好,被人拐卖的时候遇到了我。我这人就爱好人做到底,不然谁没事儿爱把人往监牢里送。老人家要怪就怪自己倒霉,出师不利好了。” 这话可比一口一个老人家更气人,司姜气笑了起来,“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你了是吧?” 陈郄冷了脸下来,“有因才有果,老人家当初想算计人家的时候就该想想,要是自己败了会如何,愿赌服输才是好赌徒呢!” “更别说司朗一房跟国公府有交情在,这事儿别说是我刚好遇见,就是错过了,有人欺负他,国公府知道了,也得替人把公道讨了。” “要按照老人家你遵循的弱肉强食那一套,算起来也该你自己后台不如人,怪不得别人去。” 里面的空气难闻,陈郄也不想多呆,耍了一套嘴皮子把人怼了一回也就罢了,“许多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也不用说得太明白。我信老人家你有自己的本事,就是没了贡茶要走出一条路来也容易,无非就是几十年里赚钱少了点。” 这哪是少了一点,司姜再好的素养也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这捧人捧得太没有诚意。 “可有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去重新挖一条,那得是傻子才做的事情,老人家以为呢?”陈郄笑着道。 第090章 入V第二更 临走,陈郄靠着木栅栏跟着司姜说了一句,“刘家虎视眈眈,也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出去那一日。其实老人家不答应也无所谓,无非是国公府帮人代管几年。不过到那个时候,老三房在司家的茶叶生意里还能占多少,就很难说了。” 陈郄笑得意味深长,也不想现在要司姜的答案,等着出了牢门,狠狠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才跟无为道:“去司家。” 司家里现在基本都是自己人了,之前过了官府那一遭,一通审讯下来,司朗借着身边的张掌柜把该处置的也都处置出去,再选人进府也还来不及,忙起来倒也有些使唤不够。 陈郄上门,司朗亲自来门口接,“姐姐怎么有空上门。” “哟,我还来不得啦?”陈郄戏谑道。 司朗忙摇头,看见陈郄后面的傅家表妹顿时眼睛一亮,“你来啦?阿黑正想你呢!” 陈郄回头见傅家表妹正矜持的点头,顿时眼皮就跳了起来,“赶紧进门,可别在门口挡风了。” 司朗有些局促的脸红了,他第一次以司家这一房的身份出来迎客,心里多怕失礼,偏偏陈郄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不爱做那些面上情,可愁死个人了。 带着人往里面走,司朗跟着陈郄道:“我娘再过两日就要下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上门拜谢小公爷跟姐姐。” 陈郄道:“还早着呢。” 几人落座,身后伺候的丫鬟端了茶水上来。 陈郄喝了两口茶之后,才道:“我先前去了牢里看了你家那位老三房的祖宗,瞧着日子还过得不错。” 老江湖做事,当然是不留痕迹,也就是找司朗逼要秘方的事情,也还是宋乔当庭指认,里面有些势力角逐,这才把人继续留在了监牢里。 但这事儿也不可能久久不结案,要没别的证据,司姜出来也不过时日问题。 这个司朗是知道的,倒也不关心,反而是有些犹豫的道:“之前姐姐在衙门里说,我娘之死可是?”是否与他爹有关,还是跟老三房有关。 陈郄斜着眼看他,忍了半天才把眼白忍回去,“你心里明白都说不出口,还问我真假?我又没见过你娘,你天天陪着还不知晓是怎么回事?” 司朗脸更红了,旁边张掌柜忙解释道:“因司家这段时日这些事情,小老爷心里思虑过多,让姑娘见笑了。” 小孩子么,谁都有两分宽容之心,陈郄道:“我说你娘之死有古怪,这也没办法,总要找个借口把人请到衙门里去,也得把事情闹大,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的事情才好处理。但你娘到底怎么过世的,国公府也不清楚,至少写给国公府的信里你娘没提过说是有这方面的怀疑。你要是心里头有想法,就只能自己慢慢查,当初你娘身边伺候的、给你娘煎药的、厨房做东西吃的,到给你娘开药的郎中,里头要真有古怪,总能查出线索来。就如仆从突然要走,身上多了笔横财,或者家里谁突然有了个好前程,这些都是线索。” 许多人遭遇磨难会难以接受现实,一心要找个替罪羊,用来发泄自己的种种情绪,哪怕只是别人随口猜测一句,自己知道是假的,在心里念叨着,日复一日也会成当做是真。 司朗把她随口胡说的话记在心里了,她也不拦着他去查,反而还要鼓励他去查,也只有自己查到的才令人信服,而不是拦着不让,反倒促进这事儿成了他心魔。 “要真查出招惹不了的,也别妄动让人看出什么来,先写信往京城告知老公爷,他能与你出可靠的主意。”陈郄又嘱咐道。 司朗一阵激动,连忙起身作揖,“多谢姐姐!” 陈郄可不是自己想管闲事,是代刘喜玉答应的,道:“既是跟国公府有情谊在,你也别客气。” 等着司朗坐回去,陈郄继续道:“当前,重要的还是司家。想来这些日子,你娘留下来的产业你是拿住了。” 司朗点头,“有小公爷做主,下面的人也都不敢胡来了。” 陈郄就问道:“那对司家其他人,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司朗一下子有些愣住,许是没想到,也可能是想到了但没想出个法子出来。 陈郄不得不提醒道:“宫里每年选少数几家贡茶,但每年进京的茶商也有二十三十来家,其中激烈可以想象。贡茶这名额,像是刘家,一着不慎被人踩下去了,几十年都没能爬起来,就是再有本事的掌家人没有贡茶的名气在,要做大也难。如今司家惹了一门官司,不说是刘家在其中出了力,空i盯着司家的其他茶商就,在小公爷那知道挂了号的,也有四五家。这还是没取到贡茶资格的茶商,那些取得资格的,就是有意,也不会现在就动手,只会一直在旁边潜伏着,趁着人不注意上前来咬上一口。” 司朗听得点头,“这些我娘都说过。”别说是司家出事,就是司家不出事,也一直是在跟别人争,这本也是常态。 知道就好,陈郄就问张掌柜,“自司朗回府,其他房里有多少人来探望?里面态度明确的又有多少?” 张掌柜一听就知道这是个懂生意的,也就不隐瞒全说了出来,“自小老爷回家,来探望小老爷的司家人除了老三房下面的,来得有七七八八,只是态度明确的却只有几家。” 司朗太小,就算是有国公府撑腰,其他房的人还是有许多决定暂时观望。 “那态度明确的那几家,又能占司家茶叶的几分利?”陈郄又问道。 张掌柜的脸色难看,“不足十分。” “那别的茶商,有多少人接触剩下的四十分?”陈郄这回直接问的司朗。 司朗没敢眨眼,这个事情他还真不知道。 张掌柜却是明白过来,这些日子他忙着收拢司朗母亲留下的产业,在时间上顾及不到司家其他房,可司姜在牢里呆着,其他房的人自然会心惶惶或各有心思。 “姑娘是说有人会从他们那入手?”张掌柜有些不敢想。 陈郄道:“不然呢?知道司朗有国公府做后台,他们也不是傻的会来硬碰硬。” 张掌柜一身冷汗,“这可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江南一带水土相同,茶商却有许多家,各自的茶叶要真论区别,应该是在技艺上不同,这四十分的司家人手里捏着的茶树,卖给自家人是卖,卖给别家人也是卖,其实也并没什么不同。” 司朗咬着唇,忍不住道:“司家是贡茶!” 陈郄一笑,“难不成江南就只得司家一家贡茶?” 整个江南贡茶就四家,各自占着山头,因同气候同水源,从茶树上摘下来没处理过的茶叶味道相差不大,区别全都只是在炮制上。 要司朗让他们不看好,司家其他房的人,很有可能会另外选择一家茶商供茶,想来对于想要扩大生意的贡茶之家而言,有更多上乘中乘的原料来源也绝不会拒绝,相反为了说动对方,还极有可能会抛出更大的利益来。 司家会散,这是司朗在此刻心里的想法。 可是散了也未必不好,反正跟这些人也没有多少情义,只要他能拿出贡茶,保住贡茶的名号,其他的也不要紧,总挣得回来,在经历了一些事后,短短的时日里,司朗对司家的看法也有了许多变化。 “你觉得他们走了也不要紧?”陈郄挑眉,一下子就看穿了司朗的心思。 司朗抿着嘴不肯承认,但心里依旧是这个想法。 陈郄就笑着道:“他们贡茶给别人,好的挑选给别的贡茶之家让人卖出去,次一等的就留给自己买卖,你说这次一等的,他们是会打着别人的旗号还是会继续用着司家的旗号?司家的茶铺有多少在你手里捏着,又有多少在他们自己手里拿着?” “还有,听说司家的茶田大多聚在一处,等到各自分裂之后,他们之间会怎么样?会不会听人怂恿彼此破坏茶田,好让自己这一方的生意更好?”陈郄又问。 司朗不敢回答,陈郄玩着自己的手指,不咸不淡道:“所以就算司家有贡茶又怎样,他们把最了解你的人边成对付你的刀子,等着你们两败俱伤了,或者是直接把你捅死在了那,司家的产业还不是手到擒来。” 人是群居动物,热衷于站队,在一个家族里拧成一根绳的时候,心里憋着的那些坏水儿自然是朝着对手。 等一个家族分裂了,那些手段自然还是用在对手的身上,只是对手之前是别家,此后对手是分裂的自家人而已。 人们爱好内斗,跟别的家族斗,那算是种族内部的内斗,跟自家人斗,算是家族之间的内斗,反正繁衍不停,这争斗也不会休。 多少江山多少高门豪族起于至亲好友的共苦,又败于不甘共福的内斗。 这个道理司朗不明白,司朗身后的张掌柜却是明白的,因此忙道:“姑娘既然说出来了,想来心里也是有了主意,还请姑娘指教,给司家指出一条明路。” 陈郄道:“我能给你们出什么主意,对茶叶这一道我是半点不懂的,不过就是在生意有点子想法想说出来,让你们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你们司家茶叶卖往各地,几十上百年才打出名号,又花了不知多少年才扩张到如此规模,跟着茶铺走的还有别的生意,好不容易能在这世上立足了,就真要舍了一半出去,削弱自己,给别人伸嘴咬下的机会?” 司家分裂了,可不会只是会把原料卖给别家,有野心的就会暗戳戳的想争司家这个名号,没野心的脑子要不灵光会被人怂恿回头把刀子对着自己有异见的族人,而被分成的两份或者更多份的司家,又哪如当初那般难以对付,被人一口一口的蚕食都是时日问题。 这些司朗还想不到的地方,也要给他说明白了。 陈郄也管不得他的取舍,他一个孩子不明白,身边总有明白人,自然会替他做出决定,等他大了见的世面多了,就知道很多事情有着它的道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刘喜玉收了京城来的信就变了主意,非得要管上司家。 如此,也只能现在多尽心尽力一点,也免得后面被司家一直拖累,就是做好事,要被要求着一直做,最后也少不了多了怨气不成恩义了。 第091章 入V第三更 话说到这个份上,司朗没听懂,张掌柜是听懂了的,要司家不散,就必须得有人把司家团结住,也许整个司家不会只围着一个人为中心,但是只要领头的几个能放弃成见走在一起,就能保住司家,而这几个人里,司姜就必不可少。 只是司姜这个人,一直野心勃勃,之前更是跟宋乔勾结,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人咬死,就怕是放虎归山。 看着轻而易举说出解决之道的陈郄,张掌柜口舌生出涩意来,这事儿又哪那么简单,之前老主子跟女主子还在的时候也才勉力跟司姜打个平手,如今小老爷还这么小,再与虎谋皮,就怕不够对方嚼的。 张掌柜也得承认,整个司家,最有经商天赋的是老三房的司姜,而司朗这一脉能一直掌着司家的势也只是因为在制茶上更有天赋,借着贡茶才把位置坐稳。 陈郄看出张掌柜的犹豫,“张掌柜,司朗再小,他祖父与国公府也有一层关系在。这世上,有人凭着本事过活,也有人凭着运气过活,也不是实力能证明一切的。” 司姜有他的厉害之处,也有他的人脉,就是关进牢里能得安排在环境最好的第一间,在背后出手的就是掌管江南贡品的内务府驻江南的内务司。 可就是这样,也不算什么,内务司管得了的只有督促商户尽快完成贡品,而每年贡品花落谁家的抉择权,却是在户部手中。 有国公府撑腰当然好,可也得国公府能长期与司朗撑腰才行,张掌柜苦笑,“姑娘,当初老公爷赐给老爷的玉佩已经还回去啦。” 半块玉佩,就管这么一回,日后的日子还是得自己走,总不能回回都求到国公府上,他对司姜是真不敢有半分慈悲。 陈郄就叹气,觉得张掌柜也够老实,难怪被司家两代人都当做心腹,“老公爷当初以半截玉佩为证,让司家有难可求他出手,就算是只有一次机会,这一回也要看怎么说吧?” 张掌柜没想到陈郄会这么说,一时没能理解。 陈郄可没当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相比起告诉他们国公府会给司朗兜底,还是拿个无赖法子怂恿他们的好,“要我说,护着司朗能够完全掌控司家,就是时间长,这也算一件事吧?” 这可不是无赖,是蹬鼻子上脸,不要脸不要皮了,张掌柜可没这胆子敢玩这一招,“姑娘可别说笑。” 张掌柜知道面前的姑娘跟小公爷说得上话,也十分亲近,可当初做出承诺的是老公爷,应诺的也是老公爷,别人拿这个诺言说事儿,要哪日不承认,也不过是个笑谈,但他们要当真了后面跌得可就惨。 陈郄很想说这就是老公爷的意思,但是想想刘喜玉那个不管事儿的玩意儿,现在他们俩也算一条船上的人,要是说出来日后司家因为分族时不时被人试着咬几口,然后事事都找上门来,刘喜玉少不得要把事情往她身上推,她到时候就得累得半死都可能。 为了自己以后有安宁日子过,陈郄就叹气了,“掌柜啊,我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司朗从现在到成年,谁也找不了他麻烦!不然我今日没事儿去见司姜做什么?他一大把年纪了长得好看啊?” 张掌柜:…… 陈郄都不想跟他说了,转而跟司朗道:“你觉得我这话有道理没有?” 司朗也觉得特别有道理,毕竟好心人陈郄是向着他在说话,但这事儿还真有那么点不靠谱,“姐姐,这事儿真能成?” 好心人陈郄指着人额头点,低声道:“笨蛋,不行也当行啊,够你吓唬司家其他人就够了。你把贡茶的方子拿紧了,谁也不给,到时候谁都拿你没办法。司姜再厉害又怎么样,他敢跟国公府对上还是敢杀了你啊?杀了你他拿不出贡茶能怎么样?你只管把宝贝好好的记在脑子里,日子过得小心一点,他就只有给司家卖命的份儿。想想他那么个厉害的人,真带着老三房离跟你们分了干,谁不怕被反噬愿意真心用他?何况他都好意思跟你一个孩子争了,会愿意臣服在别人下面?” 干事业这事儿,在起步的时候,谁都想拉拢厉害的来,恨不得给人跪着唱征服把人留下。但是自己的事业做到一定程度了,就是内部开始分裂之时,也是开始排除异己之时。 等真正笑到了最后,带领着自己的事业继续往前扩张,再挑人之时虽然也看重能力,但也更看重可掌控了,所以不说司姜不是愿意臣服人的性子,就是别的谁,也没傻到会重用司姜这么个无法掌控的人。 实际上司姜除了留在司家根本没别的路走,不然也不会没有贡茶秘方,手里捏着五成的产业,也还要争司家掌事这个名头。 陈郄也不跟人讲道理了,直接跟人支招,“我之前去牢里吓唬吓唬了司姜,让他不敢再对你出手,你现在只管上门去求他,无非是多给两分利的事情,且先让他顶着司家几年,等你长大之后,给出去的就是收不回来,说不得生意也做得更大,也不差他那两分利了,这总比他带着人跟你对着来的好。你只要记得每年逢年过节的往京城国公府给老公爷送礼,他有眼睛就看得到,看到了就不敢乱动。” 支完招,陈郄又问张张掌柜,“司姜下面的子嗣出息如何?” 张掌柜在旁边听陈郄说了这唬人的理论颇为无语,见陈郄问他司姜的子孙辈,就觉得自家小老爷也足够悲剧,“司姜下面嫡出庶出有好几个孩子,手段要说比过他的没有,但都是能干人,就是孙辈最年长的一个也开始在外跟着到处跑做生意了。” 再一看司朗这一房的子嗣单薄,也难怪就算有国公府撑腰,愿意靠拢的也少。 陈郄伸手拍了拍司朗的肩膀,一脸怜悯,“小子,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又跟张掌柜道:“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从来都是兵不厌诈,我说的这法子,你们自己琢磨琢磨,觉得行就给我打声招呼,觉得不行也给我打声招呼。” 说完这个,陈郄就起了身,“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司朗眼巴巴的听完了陈郄的主意,再一看陈郄身边的傅家表妹,自己都跟她没机会说上话,就道:“姐姐跟小公爷就搬到府里来住,好不好?府里收拾得很快的。” 陈郄暗想你家才死人,她是多有毛病才往里面住啊,到底是小孩子,想事不够周全,“不用了,你这边的事儿处理完,我们就得离开江南,就不搬来搬去的了。” 这事儿司朗他们也知晓,这会儿陈郄提起,司朗就忍不住问道:“傅家姐姐也要跟着去么?” 哟,这会儿就傅家姐姐了,陈郄可记得当初人家跟你说了千百句,你都不带搭话一句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司朗就小声道:“傅家姐姐还这么小呢。” 陈郄伸手捏了捏司朗的小脸,“比你大就行了。” 司朗的脸被陈郄捏得都变了形,嘴里却没叫苦,心里琢磨着年纪大一点好,性子好会让着人,是个好姐姐,以后要多多联络,陈郄这种就不行了,比他大这么多,也没见对他多好一点,不过人虽然不好但是是个主意多的,也算靠得住。 才九岁的司朗脑子想着自己要给自己找个好姐姐,且目标明确,决定先拿下傅家姐姐,“傅家姐姐这么小,这出了江南就再没了繁华之地,要是路上有个水土不服可怎生是好,要不姐姐就把傅家姐姐留下吧?傅大人当初在江南为官,声望极好,要留在江南,肯定能被照顾得极好。” 陈郄听得这一席话,一下子想歪了去,不由得围着司朗走了两圈,心里想着你个王八蛋才几岁就想不正经了,别忘了你娘还没下土,司家还被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呢,“没想到啊。” 司朗哪能知道陈郄心里想着什么,就盼着陈郄能答应,顺着话就回了声,“没想到什么?” 陈郄哼了一声,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再回头看了眼自己表妹,觉得找表妹婿小两岁没什么,身份是商籍没什么,可这脑子不够就不行了。 当然九岁的孩子说心眼还是太早,但想着是自己表妹婿,这个要求就不过份了。 反正就在这么一个瞬间,陈郄就把司朗的名字划了下去,这小子一辈子都不会有指望。 做了决定的陈郄脸色也好了点,甚至还笑了出来,跟着司朗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我带着表妹出来,为的就是给她开拓眼界,要只在江南呆着,跟呆在京城有什么区别?好了,我走了,等着你娘下葬之后,你要想明白了就来客栈你寻我,没想明白,让人带句话去就成。” 要司朗知道陈郄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得呼号千古奇冤。 司家各方人,多有兄弟姐妹,或是一母同胞,或是同父异母,唯有他家,从来都只有一个。 他是独子,宋乔要管着他读书,他娘要管着他制茶,也没机会去族里的族学上学,一直以来就没能有个相熟的玩伴,在寂寞里难免就有了想找个人陪自己一道玩的想法,但苦于没有结识朋友的机会。 也是等到这回跟傅家姐姐相识了几天,傅家姐姐无处不在的关心让他那个想法从心里终于发了芽,开始生根起来。 才不是陈郄想的什么往歪里去呢。 不过这种事情司朗不会说,陈郄也不会问,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陈郄带着傅家表妹往外走,司朗就在一边相送。 等送到了门口,陈郄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了几句给他撑腰的话,表现给周围的人看了,才转身往马车上去。 张掌柜亲自牵马到了司家门前,陈郄上马车之时,侧头看向他,眼睛里带着几分未明意味,“张掌柜要有空,就去见一见小公爷。” 第092章 将离 陈郄回到客栈,刘喜玉正等着她。 无为在旁边十分狗腿的倒了一杯热茶,刘喜玉看着陈郄喝了两口解了渴,才问道:“办妥了?” 陈郄点头,“妥了。” 无为给刘喜玉茶杯里添了一道水,就凑上前来问,“姑娘怎么说的?” 陈郄就把自己今天先去看了司姜,后去了司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无为在旁边听得无语,刘喜玉也有些揉头,“何必这般。” 陈郄瞅着刘喜玉冷笑,要这人勤快一点,何须她搞复杂,多说几句可比日后多跑几趟的强。 把这事儿说完,陈郄就是喝了茶叶有些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就起了身,“我先去睡一回。” 刘喜玉也不好留人继续唠叨,就嗯了一声。 等着人走了,无为才把茶壶放在一边,跟刘喜玉道:“干嘛要弄得这么复杂?” 刘喜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品了许久舌尖上残余的茶香,才慢吞吞道:“为了以后少点麻烦。” 无为想了想,也琢磨出来了,“是这个道理,要处处靠着人,做事就难免不尽心,司朗还小,正是要学会自立之时,要想他成才,就得历经磨砺,万不能让他走了歪路。” 刘喜玉嗯了一声,也起了身,“去把你爹叫来。” 司姜是在七日后出的府,而司朗去监牢里探监了三回。 说了什么,银子使唤得当,陈郄跟刘喜玉也知道得七七八八。 “估计是张掌柜教他说的那些话,也还不算太笨。”陈郄听下首的人说完了后评价。 刘喜玉垂着眼,随口应了一声,也没别的话能跟陈郄的不同。 陈郄每天都在跟这厮碰头,虽然这人比哑巴就强了那么一点,但少不了要找些话来说,“司家这事儿也算结了,我们几时出江南?” 刘喜玉抬起眼来,看了眼门外,“再等几日。” 张掌柜是在司姜出监牢的次日来的客栈求见刘喜玉。 刘喜玉看着跪下下首的人,脸上神色难辩,“陈姑娘让你来的?” 张掌柜说是,手里捧着的是一个木制的盒子,“这是小朗母亲在病重之前交予小人的东西,说是有一日国公府问起,就可将此物献上。之前陈姑娘让小的来见人,小的就突然记起了这一桩。” 这哪是陈郄问起他才想起,而是国公府把司家这破事儿给揽在身上了,这才愿意拿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司朗母亲的主意还是张掌柜的,这行为可十分不讨喜,刘喜玉示意无为收下。 无为上前接过木盒,仔细撕开了上面的几层封印,打开了放在刘喜玉面前。 刘喜玉将其中卷成一卷的纸拿了出来,再展开一看,又收了起来,放回盒子里。 再看向张掌柜,话就多了点,“我将往别处去,约莫年底回京,司家要有事,可先往京中送信,请我祖父做主。” 小公爷的这句应诺,比陈郄的好用多了,张掌柜听得十分欢喜,忙磕头道:“多谢小公爷。” 该说的说了,该送的也就送了,刘喜玉就道:“送客。” 无为上前请了人起身,一脸笑的把人送出了院子,回头脸色微沉,进了门将门关了上。 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坐在榻上的刘喜玉只隐隐绰绰让人看出五官来。 “主子。”无为压低了声音道。 刘喜玉抬了眼,眼前也不明亮,“有话就说。” 无为的神色有些紧张,“陈姑娘又怎么知道司家有东西该给主子?这里面是否有别的在里头?” 刘喜玉在昏暗的房间里翻了个白眼,“点灯。” 无为嗳的一声,掏出怀里的打火石,先把屋子里各处蜡烛全点着了,才回到刘喜玉身边。 屋子里光线明亮起来,跟开着门也暗不到哪去。 无为看着刘喜玉,等着刘喜玉对陈郄做这事儿有什么看法。 刘喜玉不太想说,但无为要想不明白,少不得夜里都睡不着觉,时不时的骚扰自己一回,直到问出来为止,也干脆说了,“她不是笨人,京城的信也没瞒着她,她能猜出来一些,也不奇怪。” 他收了信,对司家的事情就更积极了一些,很明显表示那封信里写有重要的东西,陈郄未必知道司家会有东西会给自己,但也能轻易猜到司家跟国公府的关系特殊,那一句自己想见张掌柜,未必是她真猜到了什么,有极大可能是在试探司家。 然后张掌柜今日就带着司朗来了,还单独见了他,这下子陈郄就该更确定了。 想到陈郄的聪慧,刘喜玉的嘴角难得挑起了一个算是有些温度的微笑。 无为也不再问,重新把盒子打开,把里面的卷纸交给刘喜玉。 刘喜玉接过来,起身到了书案前,将纸张铺开,用镇纸镇住,才仔细看了起来。 书案上的蜡烛早点燃,无为又移了两盏搁在一旁,书案范围里的光亮顿时更亮了几分,而纸张上的东西也让人看得更仔细。 刘喜玉伸出手,在图纸上半寸虚空走过,沉默了半晌,最后挪开镇纸,又将纸张卷起,放置于燃烧的蜡烛之上。 柔嫩的纸张瞬间卷起了火,等烧至指尖,刘喜玉才将之放进砚台之中,任由最后一部分也变得漆黑。 无为上前加了水,开始研磨,直至砚台里的碎屑被磨成粉才作罢。 刘喜玉灭了灯,让无为打开门,搓着被火燎到的拇指与食指,道:“七日后离开。” 无为又变得欢喜起来,连忙应是,“我去给陈姑娘说一声。” 陈郄正在屋子里坐着,杵着下巴,思绪飞到了不知道哪。 张掌柜来见刘喜玉,顺带带着司朗,司朗这会儿正在院子外面的石桌旁叽叽咕咕的跟自家表妹说话。 然而陈郄此时也没心情去研究司朗对自己表妹抱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态,而是在琢磨张掌柜上门单独见刘喜玉的事情。 也正如刘喜玉所料,之前在司家门外跟张掌柜说的那一句,也的确是在诈他。 没想到这么一诈就诈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司家跟国公府到底是什么关系,而张掌柜是跟刘喜玉有什么话说,还是送什么东西。 不过这些都跟自己没多大关系,陈郄空着的手卷着自己耳边的发,捻起一头往自己脸上刷了刷,把自己刷得痒得受不了了才作罢。 然后没一会儿,张掌柜就让人来寻司朗了。 司朗跟傅家姐姐说得正起,但也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要挑着整个一房的重担,不能像以前那般自在了。 傅家表妹把人送到院门口,笑盈盈道:“以后有机会再聊。” 司朗点头,又嘱咐道:“你们哪天离开,一定要给我说啊,我好来你们。” 傅家表妹笑着应允,“好。” 司朗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陈郄出了院子,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心里就有点忧郁。 “司朗这孩子,你怎么看?”送走了司朗,傅家表妹就缠着陈郄说话,陈郄也就随口问了这个问题。 傅家表妹靠着陈郄想了想,“还成吧,挺小孩子性情的。” 就是不够成成熟了,陈郄放下心来,又问,“算不算得上聪慧?” 傅家表妹直接道:“还成吧,也没聪明到哪去。” 陈郄笑着摸人头,道:“你们出身不同,生长的环境不同,想法自然就跟着不同。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出来的。” 司朗是到如今才突遭挫折,装得再成熟内里子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傅家表妹是从小被自己亲爹坑,从小就想得多想得深,各自的环境就注定了傅家表妹要比司朗想得要周全,自然就觉得司朗不算聪敏了。 傅家表妹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然后又眨着眼问道:“姐姐你猜司家送的什么来?” 司朗跟着张掌柜一道前来,一来是向刘喜玉致谢,二来是来见傅家姐姐,顺带着就带了一马车的礼物来。 因种类有些多,陈郄就没了多大兴趣,“要送的都是金子就好了。” 这明显不现实,傅家表妹就道:“那妹妹先去看一看吧?” 陈郄也同意,“你先看一遍,要不好带的东西,就地处置了就好。” 傅家表妹蹦蹦跳跳的进了放礼盒的侧屋,时不时的隔着屋子朝着院子里坐着的陈郄问话。 不一会儿,无为就出现在陈郄眼前。 “有事?”陈郄给他倒了茶,顺便问道。 无为忙双手接过了,才道:“是啊,主子让我来告诉姑娘,说七日后我们就重新启程。两个姑娘要有收拾的,好能事先收拾。” 陈郄点头,“好。” 说完了正事儿,无为本想再说点什么,只是看着陈郄又觉得不该问了,便就又回了刘喜玉那头去。 随后陈郄就让人告知了傅三郎,结果人回来的时候,傅三郎也跟着来了。 司家的事情,傅三郎亲爹在江南为官数载,姻亲故旧不少,当初是想要插手的,不过这事儿本就是司家跟国公府之间的交情,就被陈郄给拦下了。 如此傅三郎也就没有再过问过,每日就忙着走访好友故交,这会儿听说要走了,就来确认了一下。 顺带着,还有司家送来的礼,也想问问陈郄是什么想法,“这礼太多,倒是有些让人惶恐。” 有好处不要得是王八蛋,陈郄道:“反正司家也就送个礼数,表哥在江南这么多朋友,把嫌带走麻烦的送出去,顺手能带走的就带走就是。人家想送的是刘喜玉,我们就是个搭头而已。” 也幸亏司朗不在,不然又得伤心了,要说傅三郎那虽然算是搭头,但也是精心挑选过的,而陈郄跟傅家表妹这,更是他精心挑出来的,可不是什么搭头不搭头的。 傅三郎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也不跟陈郄多说,只再说了两句,就转身往自己院子里去。 因要走了,少不得要告知各处的朋友,还有收拾准备之类的,算起来七日好似也没多长,该做的事情都还得紧着做去。 第093章 买买买 因要离开江南了,许多事情都提上了日程。 傅三郎本就还没跟江南的故友们交流完,剩下七天,许多别处来的好友相聚就变成了散伙饭,每日都要近夕阳西下时,才一身酒味的回来,偶尔还要在城外留宿。 陈郄带着傅家表妹就开始在蓬莱县繁华的街道上买买买,每日回府就带着大包小包。 只有刘喜玉,只叫江南的绣娘与他做了几身好看的衣裳就罢,闲里抽空与曾县令坐一道喝喝小酒。 两家本有姻亲关系,这才是曾县令能卖刘喜玉好的缘故,两人喝酒,也不说经济仕途。 “贤侄怎么想着出京游历了。”一杯酒后,曾县令眯着眼,品着酒味随口问道。 往日年年呆在道观里,连家都不爱落的人,这会儿出了京城,旁的没干系的人不会觉得什么,就他们这些亲戚姻亲的觉得这事儿简直难以想象。 刘喜玉端着酒杯在指尖旋转着,“闲来无事,遇见个好玩姑娘,就陪着她出门走一走。” 从小就被坑着当了小道士,天天呆在道观里都让人以为当成仙儿了,现在居然对姑娘有兴趣了,果然是大了。 要知道刘喜玉之前因没醒眼,婚事一直没有下落,也不知道愁死了多少人,这会儿说是遇见一个有趣的姑娘,简直就是大喜大普奔的节奏。 想着每月都要为刘喜玉的婚事愁一愁的自家姐姐,曾县令脑子一转,就知道那位好玩的姑娘是谁了,就道:“此行将往何处去?” 刘喜玉也未隐瞒,“西南。她想做翡翠的生意,想往西南亲自走一趟。” 陈郄的身份,曾大人也算是打听到的,暗想这小子要喜欢这种德行的,也难怪之前没能有姑娘得入他眼,就说到翡翠,“翡翠价廉,这生意也没那么好做。” 刘喜玉抿了酒,将酒杯搁下,“国公府也不差这一门生意。” 曾县令哑言,敢情这是打算烽火戏诸侯啊,不过国公府堂堂一公府,也的确是不差银子就是了。 曾县令跟刘喜玉倒了酒,又与自己满上,“我瞧着是个脾气大的,就怕日后你吃亏。” 刘喜玉看了曾县令一眼,“怕我打不过她?” 曾县令嘴角一抽,“小公爷想多了,这男子如何能对女子出手,岂与畜生无异。” 天地良心,他说的陈郄厉害,是说性子大脾气不好,怕日后给刘喜玉摆脸给委屈吃,毕竟是刘喜玉先喜欢上人家,他可没说打架什么的,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不过要真打,为了国公府的名声这事儿也不成,曾县令少不得就要趁机劝两句了。 刘喜玉:“……你想多了。” 曾县令这就放心了,“哈哈哈哈,是我说笑了,当自罚一杯。” 跟曾县令喝完酒,回客栈的刘喜玉就听素节在说,“天,女人真是可怖。之前还没能看出来,这会儿才知道,这不管是什么样的性子,买起东西来可不见手软。可怜咱们的护卫大哥们了,一出江南不知道要带多少东西走。” 刘喜玉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了点,就问道:“她买的什么?” 素节本在跟一个护卫头子抱冤,两人说得正起——准确的说是素节说得正起,旁边护卫头子听得不耐烦了正点着头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模样。 刘喜玉一出声,首先看见人的就是一直在鸡啄米的护卫头子,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单膝跪地叫道:“见小公爷安。” 素节一听到声音顿时就在心里叫苦了,连忙转过身,一脸讨好道:“哎,主子回来了?” 再鼻子嗅了嗅,闻道一股酒味,立马就接着道:“主子喝酒了?我去给主子端一份醒酒汤来。” 说完就对着跟着刘喜玉身后的无为挤了挤眼睛,好让他给自己说说好话。 素节向来就是这性子,刘喜玉也没多加责怪,对着护卫道:“起身吧。” 无为就立即跟素节道:“还不去端醒酒汤来?”还呆在着等着主子罚啊。 两人也算一道长大,一起伺候着刘喜玉,默契十足,无为一开口,素节就立马遁了。 无为一跑,刘喜玉就往屋子里去,无为本上前一步跟上了,随后脑子一转就停了下来。 剩下才起身的护卫头子,无为就笑着道:“听闻陈姑娘买了许多东西?” 其实侍卫头子一点都不在乎陈郄买了多少东西,他们这下当护卫的一路要护送多少,毕竟国公府给他们的月银比别家多了去了,就是一路多护送一点东西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下面有几个嘴多了两句,被素节听了去,然后在这跟他唠叨,结果让小公爷以为他们对陈姑娘多有意见,可害死他了。 护卫头子忙赔笑道:“姑娘爱美,喜欢买东西也是人之常情。也就是有两个兄弟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了些,但没对陈姑娘绝对没有半点不敬的意思,无为小兄弟可得帮我在小公爷面前解释解释。” 国公府的护卫,不是别家能比,就算偶有失礼,那也会是在私下里的,绝不敢丢国公府的脸。 所以无为也不担心谁敢当着陈郄的面说什么不好听的,就笑眯眯地应了,“牛大哥客气啦。你们品行如何,小公爷心里都明白。也是素节的性子跳脱,难为牛大哥能听他胡乱唠叨这么半天。你就只管放心,这事儿小公爷没放在心上,陈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不会做无用之事。” 所以你们也别妄自揣测了,这暗地里的话牛护卫长如何听不出来,连忙保证道:“还请无为兄弟放心,我们这些护卫,从来都只有耳朵,可是没带嘴巴的。” 无为点头,“这就好,我且先走一步。” 牛护卫长目送着无为进了刘喜玉的屋子,这才出了一口气,别看他们两人大哥小兄弟的叫得好,可比起无为来,他还是更愿意跟素节相处一些。 素节虽然是个大喇叭,整天都在叽里呱啦的,没事儿就爱撩事儿,可比起让人捉摸不透的无为,那就是个再好不过得人了。 倒也不是无为坑过他还是怎么的,实在是这人整天笑眯眯的,做事就从来没犯过错,作为一个护卫,他的直觉告诉他,必须对这样的人保持警惕。 进了屋子的无为,可没心思去猜别人怎么看他,见刘喜玉坐在一旁,就先与他道了一杯茶醒酒,随后就挑了新的衣服出来。 无为一边给刘喜玉将沾了酒气的衣服换下,一边道:“旅途漫漫,东西带多了并不好处置,陈姑娘这是想做什么?要是有想要的,当初在京城就该带了才是。” 京城跟江南,江南更繁华一点,可两厢对比,要说东西齐全,也还得算是京城了,能有什么东西是京城没有而江南才有的。 刘喜玉换了身衣服,盘坐在榻上,由着无为给他重新梳发,随口道:“素节来了不就知道。” “也是。”无为便开始仔细给刘喜玉梳头。 而被两人提及的素节,此时正小心翼翼的端着醒酒汤往院子里来。 等着他到的时候,刘喜玉已经重新换装完毕,素节连忙端出还有温热的汤来递给刘喜玉,摆了摆里面的调羹,“主子可趁热喝了。” 刘喜玉端过了碗,可不敢叫素节这马大哈喂自己,顺便问道:“陈姑娘买了些什么?” 素节立马就叽叽喳喳说了起来,“买得可多啦,什么金银首饰啊,药材啊,布匹啊,就跟生意人差不多了!” 刘喜玉仰着头,喉头滚动几番,一碗汤就喝了光。 旁边无为递过帕子,刘喜玉接过擦了擦嘴角,随口应和了说得辛苦的素节一声,“哦。” 哦什么哦哟,素节继续跟刘喜玉唠叨,“主子,要带这么多东西,这行程就要慢下来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到得了西南边。她好歹是要做生意去买翡翠原料的,可见着一点都不急。” 刘喜玉却是突然问道:“江南的铺子可是选好了?” 素节一下子哑炮了,转头问无为,“可有选中的?” 无为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偏回头跟刘喜玉道:“看中了,等着从西南回来,带来翡翠,当就能开业。” 刘喜玉起了身,“嗯。去她那看看。” 无为跟素节跟在刘喜玉身后朝着陈郄的院子走去,两人在后面互相咬耳朵。 “今天主子喝了多少酒?可别是醉了吧?”素节问道。 无为道:“没呢。陈姑娘买的东西,都放在院子里?” 素节立马就又有话说了,“哪呢,院子里能放多少,都怕占地方,来来往往的又怕拦路,只把药材跟首饰宝石一类的送到了院子里来,别的像布匹什么的,据说是等着走哪一日让人交货。我是说,咱们铺子也不是没这些卖的,何必往别处去买。” 无为就道:“你有告诉陈姑娘哪些铺子是国公府的?” 素节摇头,无为忍不住敲了人脑袋,“这不就是了,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 素节就嘀咕道:“她可以问嘛,平时支使你倒是勤快,知道你爹管着江南的铺子,想买东西怎的就不知道问一问了。” 刘喜玉走在前面,听得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立马闭嘴。 一直走到陈郄的院子,两人都没有再吭一个字。 倒是陈郄见刘喜玉来,有些奇怪,“有事?” 刘喜玉点头,一眼就看见院子外面石桌上的两个账本,旁边还堆着两人高的盒子。 “听说你买了许多东西。”刘喜玉坐下了道。 旁边伺候的丫鬟立即给人端了茶上来,见刘喜玉接过了,才无声的退了下去。 陈郄一边在账本上写东西,一边道:“恩,江南东西齐全,又物美价廉,一路到西南那般远,就顺道赚一赚路费了。” 无为跟素节纷纷在心里想,不愧是做生意的啊,想得就是多了。 刘喜玉点了点头,在陈郄这坐了一会儿就回了。 弄得无为跟素节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家主子来是做什么的,难不成就为了问这一句? 无为比素节灵敏一些,就觉得陈郄对上自家主子,好似话也越来越少了,也亏得两人交流好似没障碍似的。 回了屋子的刘喜玉却是对无为道:“让护卫们都听她的。” 无为还在琢磨之前自己想到的两人交流无障碍的可能,嘴里应声朝着门外去了,心里却在想,莫不是这真能成自家的女主子? 第094章 以物换物(二更合一) 陈郄一行离开蓬莱县那一日,果真如素节所言,城郊里马车就足足有二十多辆,装的全是布匹、药草一类,着实把刘喜玉都给吓着了。 唯有木行周,瞧着这盛况,只觉得找到了知音,跟着陈郄比出了大拇指。 他们两人走的都是行商的路,一开始用一笔银子换下当地廉价的物品,然后在途中以物易物,最后在终点手里的银子就能够翻个几番,在没有本钱开铺子赚钱的条件下,这样走买卖可比从一个地方带东西到另外一个地方的要强。 江南是个好地方,物资充足,木行周自己也有十多辆马车的东西打算一路换卖着回去,加上陈郄的二十来车,他们一行就有四十车东西要一路前往西南。 两百带刀护卫,和几十善战的西南蛮夷,战斗力非凡,押送四十马车完全不在话下。 陈郄少不得跟刘喜玉解释,“药材买的都是治疗风寒、伤口一类的。江南种棉花的多,除了两车精致的绸缎,其他都是价格低廉的棉布。还有盐,也买了一车。这些都是寻常百姓买得起的东西,也拿得出东西来换。等到了下个地方,再卖出去,一物换一物,最后能赚不少。” 刘喜玉看了木行周一眼,“也不怕抢了别人生意。” 陈郄也顺着目光看向了木行周,木行周这会儿正在清点自己的马车,他老婆是土司的女儿,能明显看出外貌与中原人有极大的不同,在一边跟他说话,对着马车指指点点的模样,似乎能做极大的主。 “他那十几车,至少有十车要拖回西南,我能抢他什么生意?”收回眼,陈郄不以为意道。 等着所有货物都清点完毕,城门口一阵喧嚣,又有了人出来。 每日离开蓬莱县的商人极多,这般大张旗鼓的也吸引不了多少人的目光。 不过等着人走近了,诸人才发现竟是司朗,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 司朗一个翻身下马,气势还是很不错的,上前来先给刘喜玉一行见了礼,才跟陈郄道:“姐姐,你要的茶叶都送到了。” 陈郄瞧着这五辆马车,咋舌,“我没要这么多吧?” 司朗耳朵红了红,找了个借口道:“刚好库房里还多,过了明年新茶出来也就不值钱了,不如姐姐帮我买出去也算给司家茶打开个销路。” 货都到了,也不可能说不要,现行的茶叶都是制成砖头的模样,五车着实不少,陈郄点了点头,“行。” 司朗顿时就笑了,然后看向傅家表妹,“傅家姐姐走到哪,记得要给我写信呀。” 傅家表妹也跟着点了点头,笑着道:“行。” 旁边跟着陈郄的成儿这时拿了一个小盒子给陈郄,陈郄接了过来,开始撵人,“城外人来人往乱糟糟的,我们也马上要启程了,赶紧回去吧,说不得家里有事儿要你做主。” 司朗还有些舍不得,陈郄又道:“过几月还是会回江南,到时候留的时日还长一些,日后有的是再见之时。” “姐姐,就让我送送你们吧。我带的人多,不怕呢。”司朗指了指身后的几十个家丁道,这回不怕拐子了。 陈郄也不再劝了,把东西往他怀里一丢,挤了挤眼睛,“给你的好东西,回家了再看。” 司朗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意思。” 陈郄翻了个白眼,“怎么不好意思了。” 旁边木行周已经清点好了货物,插嘴进来,“时日不早,还要趁着日落进広西镇,咱们该动身了。” 陈郄就道:“我们这就走了,在我们回江南之前有事找京城。” 司朗眼眶顿时有了红,眼看着就要哭了,陈郄连忙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像个男人点!” 出了江南地带,外面就少不了匪徒,诸人不允陈郄这不会武艺的骑马。 跟着司朗道别,陈郄就上了马车,随着刘喜玉的马车后面,就这么朝着広西镇的方向而去。 剩下司朗目送着陈郄一行走了老远,才不舍的回了自己马车。 一进马车,打开陈郄送的盒子,才发现里面是一叠银票。 恨不得每一刻都看着司朗的张掌柜见着了,就叹道:“是个厚道人啊。” 陈郄只要了三车的茶叶,他们想着之前的恩义,就拿了五车过来,哪知道人家并不想占他们的便宜。 司朗看着盒子里的银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跟着张掌柜轻声道:“张爷爷,我们回去吧。” 城郊少了两波人,也不见空旷,走了也不过是给其他人留下了空隙。 陈郄坐在马车里问成儿,“可没占人家便宜吧?” 成儿道:“一车多少钱,奴婢都算过的,银子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一辆马车也是不少钱,陈郄满意的点头,这一趟出来带成儿算是带对了,平时在后院里看着是个笨蛋,一出门可算是活络过来。 傅家表妹听她们主仆说完了,才笑道:“也是司家一片心意,要司朗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还不怎么闹心呢。” 陈郄就道:“何必占他这点便宜,小孩子家家的,才上位就白送人家东西,司家下面的人得怎么看他啊?” 这话说得傅家表妹点头,“是这个道理。” 等到夕阳西下之时,一行急赶忙赶的,还是在天黑之前赶进了広西镇。 自古商道就繁华,広西镇作为其中重镇,说是一个小城也不为过,进了镇子两旁多是客栈酒楼,巷道里才是商铺。 陈郄一行早先派来来订下了客栈,此时一到地方,热腾腾的水早就准备好。 各自挑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个澡了。 然后一道吃饭,各自说说话,就是埋头大睡。 等到了第二日一早,陈郄就带着傅家表妹和傅家的十来个家丁,带着一辆马车去了本镇的市集。 说是市集其实就是一个在镇子里的广场,面积自然不大,旁边也有安置铺面。 木行周来的比陈郄还早,见到陈郄跟傅家表妹,带着自己老婆打了个招呼。 陈郄就干脆把马车停到了木行周的马车旁边,“一道?” 木行周很想呵呵她两声,想了想还是忍下了,问道:“你拿的什么来卖?” 陈郄打开了马车上的帘子,道:“茶叶,胭脂水粉、眉笔、首饰。” 木行周更想呵呵了,“茶叶首饰怕不好卖呢。” 陈郄道:“都是低等的,论两卖还不行?” 哪不行,木行周立马不说了,干脆道:“我帮你们吆喝吆喝吧?” 陈郄拒绝,“不用啦,我自己来。” 旁边坐着傅家表妹,陈郄靠着马车,让成儿拿出几样摆在了一个盘子里,随后就开始叫卖:“来嘞,来嘞!江南上好的胭脂水粉眉笔,茶叶首饰,价美物廉,买了你们不吃亏买了你们不上当嘞!” 旁边木行周听得噗嗤一声笑了,“姑娘还挺行的啊。” 陈郄跟人一笑,继续道:“以物易物啦!胭脂水粉眉笔,茶叶首饰,有什么换什么。茶叶论两卖咯!” 像陈郄这种行脚商,在市集里还是挺有市场的。 一大早不是来采买的就是来卖东西的,几声吆喝,就有个年轻妇女凑上前来,“眉笔怎的卖?” 陈郄就笑眯眯道:“姐姐的眉可真好看,都不用买眉笔啦,买点水粉吧。” 年轻男女谁不爱美呢,被一个姑娘夸,更是让人开心了,不过摸了摸手里的铜钱,年轻妇女还是软绵绵的道:“家里有呢,就眉笔用完了。” 陈郄点头,就问道:“那是买还是拿东西换?我们这只要放得长久的东西,都收。” 年轻妇女就好奇道:“什么都收?” 陈郄笑着道:“收呢,就看值不值这价了。你看一支眉笔也没多少个钱,给铜钱给东西抵都一样。” 年轻妇女犹豫了一番,小心道:“荷包收么?” 陈郄眨眼,没想到第一个生意就是换荷包的。 年轻妇女见陈郄不说话,连忙解释道:“都是自己绣的,描的菊竹牡丹这些的,本想拿去刺绣铺子卖,再精细不过。” 有刺绣,陈郄立马就回神了,笑着跟成儿道:“把眉笔递给这位姐姐瞧一瞧。” 成儿立即把眉笔递给年轻妇人看,用纸包着的一条,跟现代的铅笔样子不同,外面并没有合适的包装,直接就是一块眉石。 妇人小心打开看了,是自己寻常用的,就道:“可有更好的些?” 更好的拿来卖个鬼,陈郄笑着道:“贵的就是一两银子不用东西换的,姐姐要不也看看?” 一听是不能换,妇人就摇了摇头,把眉笔放下,从自己怀里拿出几个荷包出来,“姑娘瞧瞧这做工可够好?” 陈郄拿过一看,针脚倒是不错,一个绣的一朵菊花,一个绣的三四支竹,一个绣的牡丹,还有一个绣的孩童嬉戏。 刺绣是种费劳力的东西,价钱自然也贵,怎么看都是一只眉笔比不了的,陈郄就笑着问道:“姐姐可还想买些别的什么?” 年轻妇人有了点底气,道:“姑娘先给估个价钱吧,要合适就卖给姑娘了。” 绣娘在当地,基本有自己的销售路子,会拿来给陈郄,也就是想多卖点银子,但又不敢得罪本地的商家,才拿出这种小玩意儿来。 陈郄又仔细看了手里的荷包,底子用的是棉布,上面密密实实的是线,竟也没半点纰漏,让她想压价都寻不到个由头来。 不过商人不压价就不叫商人了,陈郄不知道她卖给收刺绣的铺子是多少价钱,但知道江南里卖这等荷包的价,顺着卖的价在心里给砍了个买价,道:“都还行,不过价钱难说了,你也知道,我们不过就一个跑商的,贵东西也没人愿意买。这几个荷包,我瞧着针脚也还算好,姐姐你手可真巧,不如我就全收了吧,合起来二两银子。” 刺绣贵的就在针线上,江南这般针脚用线的,一般也得卖二两银子,抛去各种叠加陈本,五百钱一个,也算陈郄算得高了。 年轻妇人眼底带着高兴,但又忍住没表现出来,道:“姑娘说笑哩,我给铺子里的掌柜的,那也是六百钱一个的。” 陈郄拿起一个跟年轻妇人道:“姐姐你自己瞧,上面的花色太简单了,这花这竹绣着也不难,也就这牡丹颜色渐变和这孩童穿得五颜六色的看着还成,我也是看中了这两个了,其他两个都算是搭头。可就是这个牡丹吧,也太小了点,亏得我眼睛好使唤,不然准瞅不见。还有这孩童,你看这表情,也有些不够活灵活现。不是我舍不得银子,实在是这东西其实也没那么好,现在的客人眼光挑着呢,就像姐姐买眉笔也想买更好的不是?这什么样的东西就得值什么样的价,要多了我卖不出去,这可不就亏了钱了。” 本已经比铺子里收得高了,年轻妇人也就不多说了,道:“那就二两银子吧,你们这还有什么卖的?” 陈郄把荷包收了递给成儿,从荷包里掏出二两来递给妇人,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姐姐可先把钱拿好了,我们再来慢慢选。” 妇人连忙把银子收了,这才有心思把眼睛往陈郄马车里看。 最后年轻妇人除了买眉笔,又淘了一盒胭脂跟一支镀银的簪子和一些棉布,二两银子就没剩下多少了,陈郄让成儿给搭了半两最次等的茶叶给她,最后走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 木行周在旁边一边卖东西一边听陈郄跟人唠叨,眼瞅着对方被哄得团团转走了,才跟陈郄笑着道:“也亏得你下得了手,这姑娘回去,少不得要挨她男人揍了。” 陈郄不爱听这个,“自己赚的钱自己还不能用啦?她家男人也没见拿多少银子出来嘛。想她一副大的刺绣刺几个月下来能得多少银子?她男人干几个月活儿才多少银子?也敢打她?银子不想赚了?” 木行周就叹气,“话是这么说,可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道理讲呢。她是银子赚得比她男人多一些,可上有老下有小,日子可没那么容易,就是他男人嫌弃她钱花得多了要打她,谁又拦得住。” 陈郄跟木行周咬耳朵道:“她要是容易被欺负的那一种,敢来买眉笔?再说她要真有孩子了,哪还想着打扮自己啊?都存钱给女儿准备嫁妆,给儿子准备聘礼了。” 绣娘可不是一般劳作的妇道人家,市场可好着,陈郄一脸坏嘻嘻的笑,“她手里有着技艺,她男人要对她不好,回头再寻一个,保准有人愿意给她出头。这些平头百姓的,也就江南这一带人多,换了别处,哪有这么好找媳妇,还不惜福着。” 木行周也是听到陈郄探人家底之后说的那些混账话的,“人家说宁毁十座桥,不毁一桩婚,你倒好,使劲儿着怂恿人家吧。” 陈郄翻了个白眼,“十座桥那得是多少银子才造得出来,能便利多少人?就小小一桩婚事敢跟十座桥比了?利于万民的功德,还比不过一桩婚事才是最大的笑话呢。” 木行周可说不赢陈郄,忙道:“哎,算啦算啦,做生意了。” 陈郄哼了一声,瞅着人往自己这来了,也决定不说了。 男人对自己不好,不和离难道等着被人打死么,又不是傻。 等到歇市之后,陈郄也卖了半车东西,收的一半铜钱一半物品,再拉回客栈,依旧是满堂堂的一车。车边上还挂着七八只鸡,一路咯咯哒的叫着。 “把这几只鸡杀了煮参汤,给诸位加一道菜。”陈郄跟着成儿吩咐。 成儿应声,把用稻草绳捆着的鸡从马车边上扒拉了下来,就朝着客栈厨房里去。 剩下的东西也不用管,继续放在马车里,拉回原处让人看守着。 有护卫瞧着陈郄回来,忍不住问打趣道:“姑娘今天可是赚大发啦!” 陈郄看了人一眼,笑着道:“没赚多少,倒是换了几只鸡,拿回来贿赂贿赂你们,可别埋汰我啦。” 这下子护卫也不好说什么了,就道:“东西可是好卖?” 陈郄道:“还成吧,也都是小本买卖。” 也就是小本买卖,护卫们才觉得陈郄搞这些没个意思,特别丢份。 跟护卫们说了一会儿话,陈郄就回了屋子,又叫了热水洗澡,换了一身衣服,才去见了刘喜玉。 陈郄干的事情,刘喜玉趁着她洗澡的空闲都跟人打听到了,见人一来,就道:“你还亲自吆喝?” “不然呢?”陈郄反问。 刘喜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旁边素节就道:“姑娘你这话就错啦,我们主子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堂堂官宦人家的女儿,哪用抛头露面去做这些?” 陈郄翻了个白眼,“我爹早白丁了,我就一小老百姓。” 素节指着傅家表妹道:“你也要顾及你舅舅家的颜面呢,都把你表妹拉去啦,回头你舅舅们知道,还不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才怪!” 陈郄拍开素节的手,“你指谁呢!手痒要我帮顺一顺骨头不?” 这是放话要揍人了,素节想了想,陈郄未必打得过自己,但有主子在自己未必敢打陈郄,算下来是自己吃亏了,忙赔笑道:“我就说说,姑娘可别当真。” 陈郄冷哼了一声,跟着刘喜玉道:“你有意见?” 没意见素节都不会这么说话。 刘喜玉看了一眼素节,就是有也坚决不承认,惜字如金,“没有。” 素节也在一边道:“没有没有,就是我嘴巴贱,姑娘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啦。我们主子哪敢对姑娘有意见,还想靠着姑娘赚钱呢!” 陈郄也不跟人打嘴炮了,问道:“等吃了饭就走?” 路途中不好带水,吃的也只有硬邦邦的饼子,所以在有人的地方休息之时,尽量就要吃好点,不然后面不知道要多久不见荤腥。 刘喜玉颔首,“広西镇再走两日,就到桐来县,中间偶有小村落。” 陈郄就道:“正好,可以收点山货。” 反正在陈郄眼里,什么都能算成买卖,刘喜玉自己可不做她不喜欢的坏人,就道:“吃食要实现准备方可。” 陈郄道:“收了点山里的果子,路上能顺口吃了,又让厨房做了人参鸡给下面的护卫大哥们一道吃,肚子里有油水,赶路才有精神。” 素节却是听得一声怪叫,“你还放人参啊?” 陈郄立马想了想,道:“党参,不是人参,就剪些须末煮进去,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素节捂着胸口,“可败家了。” 陈郄斜眼看他,“人家辛辛苦苦跑一趟,你连几根参须都舍不得啊?就是舍不得也没用你的,有本事儿等会儿你别吃。” 素节跟着刘喜玉,当然不差那口吃的,但是有便宜不占那也不可能,“凭什么啊,我还帮姑娘你调度护卫看守这些事呢。我可是干活的!” 陈郄跟刘喜玉道:“人参可是补元气的好东西,出了镇子两天都沾不了荤腥,怕他们吃干粮多了肚子不消化对身体不好,就该先给吃点好的才是。” 刘喜玉立即跟素节道:“叫无为过来。” 还会不会说话了,以前就没发现怎么这么招人嫌呢。 素节也知道自己招人嫌弃了,嘴一撇,只得跑了。 刘喜玉这才跟陈郄说话,“可是体察了民间疾苦?” 陈郄觉得刘喜玉跟素节一样讨厌,不愧是主仆,“我这是做生意!” 刘喜玉想说也不用你真跟个小商贩一样吆喝,但看陈郄生气了,也不敢说了,就道:“赚了多少。” 这个话题陈郄就喜欢多了,高兴道:“就卖了半车,收了半车,我估了估价,也是离江南只有一日路程,没敢叫高价,才赚了一半。等离江南远些了,就能提价了。” 刘喜玉点头,顺口就道:“可有五十两银子?” 陈郄立马就不想跟刘喜玉说话了,起身道:“我就来跟你打声招呼,等会儿要走,就让无为来叫我一声。” “这么不讨喜,难怪是个老光棍。哪个女的要嫁了他,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陈郄回了屋子就跟傅家表妹道。 傅家表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是顺着陈郄的话说还是实话实话比较好,最后想着两人到底是姐妹,还是说实话的好,“嫁过去就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小公爷长得也还不赖,还是有很多姑娘愿意的。” 陈郄顿时觉得堵心了,摇头道:“你们怎能这么现实呢!” 傅家表妹想,你为了卖胭脂水粉,还怂恿人家要家里有意见就和离呢,到底谁现实啊,亏得你是我姐姐不是我老婆啊,不然一天得招三顿揍。 这种吐槽陈郄当然不知道,嫌弃完刘喜玉就跟傅家表妹道:“今天买东西那些人你可仔细听她们的话?” 陈郄嘴甜,说话又利索,还爱胡说八道,隔壁木行周卖得飞快,她还得跟人扯半天,虽然最后总能让别人多买一些,但总的来说是没比过木行周。 这会儿陈郄问她仔细听没有,傅家表妹就点头,“都听得七七八八的。” 本来傅家表妹还觉得陈郄那么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陈郄也没让她吆喝,更没让她拿东西,她站在那,就只能听人说话了。 陈郄就道:“今日那些,也都是一般老百姓人家出身,你可瞧见了,自己赚银子的跟自己赚不了的,底气可都不一样。” 傅家表妹想了想几个例子,“自己赚的就舍得些,不是自己赚的就有些抠门,一个铜钱都要讲半天呢,也亏得姐姐能她们扯得起来。” 陈郄道:“反正就是胡扯,等离了江南越远,见着的人也会越不同,你跟着我出去,也不用干别的,就看这些人怎么说话,又怎么做事的,见得多了对这个世道了解得多了,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也走得比什么都不懂要容易。” 以傅家表妹的身份,好歹也会嫁个家世尚可的人家,许是不会落在这些普通女子一分一利都要计较的地步,可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 见过的现实与人性越惨烈,人才越警惕,才会更不容易做错选择。 她干嘛跟木行周选一样的行商之道,赚银子只算是顺便,主要的还是要让傅家表妹知道普通人的生活,看出人生百态来。 第095章 选择(双更合一) 到桐来县的途中,期间村落有五六个,他们一行三百人,说是好好休息,村子里有点底子能借宿的人家少,也只有当主子的有这个命。 许是因为人多,且还各个带刀,传闻中的山匪也没有出现,在歇息两个地方之后,就顺利到了桐来县。 陈郄一路卖着食盐跟棉布,有稍微富庶点的人家也买点治风寒和治疗刀伤的止血药,拿来换的基本都是粮食与鸡鸭等。 等到桐来县之时,各自算了算,虽然卖出没多少,但也是赚了的。 鸡鸭才饿一两日,自然是活着的,陈郄也依照旧例让成儿拿去客栈里的厨房给大伙儿加菜。 素节吃人嘴短,也不说陈郄浪费了,反而凑上来道:“姑娘这一路我看卖得那么多,可是赚了本钱的几倍?” 陈郄看了素节一眼,“咿,几个铜钱也入你眼啦?” 素节嘻嘻一笑,就说道:“之前在那村落里的小虾米可好吃,咱们明日去集市上买可行?” 之前在一个靠水村落,有孩童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才拦到小小木桶里的一层小河虾,结果被陈郄用两个铜板换来,亲自下厨炒了虾仁一盘。 素节跟着刘喜玉,有幸得吃了两口,顿时就觉得是人家美味儿,现在还眼巴巴的想着陈郄再做一回。 陈郄又瞄了人一眼,要笑不笑道:“山珍海味吃多了,坛子里的咸菜都好吃。” 素节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其实主子也想吃。姑娘手艺是真好,以后谁娶了姑娘就有福气啦。” 看着陈郄怎么下锅炒的傅家表妹:…… 其实也没那么好吃,想着曾经跟着大学里的同学去乡间玩儿,炒着这般的小虾仁当下酒菜,也好似真的几辈子的事情了。 一时间里有些怀旧,陈郄就懒得应对素节了,“要能买到你就去买,我还忙着看明早卖什么,可别来打扰我。” 认为自己一定能买到小虾米的素节立马欢喜的跑了,回头跟刘喜玉报备,“陈姑娘答应啦,我就说嘛,她才不讲究那些呢。” 刘喜玉看了欢喜的素节一眼,“桐来县并无河流,你打哪来小虾米?” 素节心一凉,暗想难怪陈郄答应得那么利索,这么一下子连自家主子都不可爱了。 到桐来县的时间还早,陈郄趁着时间把货物清了一遍,又把账算了算,等算完也到了点灯的时候,就瞅着傅家表妹正拿着笔在一个本子上记着什么。 等写完了,陈郄才问道:“写游记呢?” 傅家表妹点头,傅家是读书之家,出门游历都有写游记的习惯,不过因她是傅家第一个能自在出来玩的姑娘,所以也算是第一个写游记的傅家姑娘了。 陈郄就没这爱好,把账本一收,就道:“明早还要早起,早点歇息。” 傅家表妹等着最后一页的墨迹干了,才合上书,在丫鬟伺候下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姐姐,那个妇人真可怜。”黑夜里傅家表妹的声音幽幽传来。 陈郄本来都快睡着了,结果被这有些幽怨的语气都给吓醒了,脑子里一转,将那妇人拧出来想了想,才想起是谁,就道:“左右也都是命。” 他们来桐来县的最后一个村落,当时他们到的时候,大庭广众之下有一个壮汉就在打女人。 旁边的人指指点点,却是没一出来拦一拦。 古来村落都是一姓之家,内部里有什么纷争,他们这些外来人也不好出手,就让人先上前跟村里的族长打招呼。 那男人见着冒出来两三百带刀的人,就算是不是找他的吓也吓了个半死,丢下被打得嗷嗷叫的女人,自个儿先溜了。 然后住在族长家里,跟着族长的儿媳妇唠叨,才知道那妇人是被男人买回来当老婆的,可女人命不好,接二连三的生的都是女儿,男人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才生产完第二天就打着人下地去,女人不愿意他就捏着拳头打,半点不疼惜。 生产第二天,这种事情突破了傅家表妹的认知,要知道在她之前所处的环境,怀孕生子不说是什么都不用干,就是身体好的,生孩子后也要养一个月才好,从未见过这种怀着孕还要扛着锄头下地,生完孩子第二天还要出门干活的。 偏偏陈郄在夜里睡觉的时候还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说是那妇人才生完孩子,恶露都还没排尽,下身说不定还有撕裂伤,这么下去还能不能继续生都不知道什么的,着实让她这两天有些郁郁寡欢。 陈郄说这是命,傅家表妹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得了。 那家老婆是买来的,也亏得长得不好看,这才沦落到这种小山村,不然就是各处的勾栏了,跟卖到日日被人践踏的烟花之地,嫁个家暴男人在相比之下其实也算侥幸。 村里人结婚,不似城镇的要去官府备个案,多是在族谱里记一笔某年某月娶妻某氏就有了法律效应,就是闹到官府,官府也得承认这一种模式,反正算人丁税也算男人,都没把女人当做人看。 傅家表妹听得心里糟心,又觉得自己素来有主意,想着无非是族谱里记着一笔,又没写别的什么,只要那家妇人跟自己走,出了这地界儿,谁还知道谁是谁,毕竟又不是官府户籍统计,还有签字画押什么的。 可奈何那妇人竟是死活不愿意,傅家表妹趁着她男人不在去劝,那妇人就只知道抱着才生下来的孩子哭。 等哭完了,还想把孩子送给傅家表妹。 她已经生了三个女儿,前面两个都养得不容易,要不是男人想着前头有一两个姐妹好以后帮自己带儿子,等养大了卖钱给儿子娶媳妇,连前头两个都养不活,这一个又是丫头片子,就只有丢水里淹死的命了。 实际上男人在昨日发现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就想杀死的,奈何昨天有族里的请帮忙,包一顿下午饭,菜里有肉,为了那顿酒饭,这才拖延到今日。 本来是想着把女人撵下地,自己回头就把孩子了结,但陈郄他们突然出现,这种只会欺负人的怂蛋心里害怕,自个儿就跑不知道哪去,那孩子又捡来一天的命。 都是自己怀胎十月的种,女人没多大见识,三天两头的被男人揍,倒是被揍出一副善良心肠,自己命没放在心上,孩子的命倒是记挂着,知道孩子在家里留不下命来,刚好傅家表妹又凑上去,就想把孩子托付给人。 傅家表妹当时是答应的,想着人家不愿意走,好歹也要救孩子一命,然而回头找陈郄商量,陈郄几句话就把人问哭了。 陈郄当时也没说她做得好还是不好,只是问她,才生下来一日的孩子,肚脐都没长好,出了门见风了养得活么? 这些个避讳陈郄也是到这里看书了才知道的,因为医疗条件奇差,这些东西就变都就是没科学道理,那也比不信强了。 最后孩子还是带着了,她们救了那孩子一命,反而还得那家给了二两银子。 到桐来县这大半天时间,就让人熬了米汤带着来喂,孩子也等到了地方就叫人抱着出去找能养的地方去了。 傅家表妹本想自己养着,可奈何她们自己也是一路奔驰,巴掌大那么个孩子,又哪敢带着到处跑,也只能在桐来县给人点银子让帮养着。 身后传来隐隐的哭声,陈郄心里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办法呢,她也生气,可生气有什么用,自己不愿意改变,再好的环境都救不了人,何况条件不好的环境里,只会更受苦而已。 可那个女人选择留下,陈郄也能体谅她的苦处。 傅家表妹越哭越伤心,陈郄就让人把灯点了,才起了床让人递湿帕子过来,给傅家表妹擦眼泪,“傻妹妹,你还怪我不给她出头呢?” 傅家表妹不说话,在发现那妇人不愿意离开之后,她跑来求陈郄,想陈郄想个法子怎么治那个男人,好让那妇人以后少吃点苦,只是陈郄没答应。 陈郄见傅家表妹没吭声,就知道是有责怪了,就叹气道:“这事儿不是我不想管,是管不了啊。你也见着了,那男人是什么德行。一开始他打他老婆的时候,我们要是管了,那妇人日后可就得更遭罪,他在我们这丢了多少脸,就要从自己老婆那找回来,他老婆才生完孩子,要再折腾厉害些,可不得没命去。” 傅家表妹怒目,“要能把他打个半死了他还敢?” 陈郄挑眉,“我们又不会在那住一辈子盯着他,就算是把他打个半死有什么用,天底下就是有这种人,欺软怕硬,只怕我们一走,他立马就往死里打他老婆出气。这种男人啊,外表看着怂,心里不知道怎么自负,最大的特性就是疯了一般的想要儿子,所以就不把女人当人看,视女人的命如草芥。这样的人,你要记得,永远离他们远远的。” 傅家表妹应了,只是情绪依旧是低落。 送佛送到西,虽然自己大学没学过心理学,陈郄也得把人开解好了,不然要小小年纪就有了心理阴影,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其实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傅家表妹愣了愣,没想到陈郄会这么说,“啊?” 陈郄起身,让成儿研磨,走到书案前,“你过来看。” 烛光下屋子呈现出昏暗的亮色,陈郄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一字,“要说解决这个问题,第一种,劝她悄悄的跑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来会怎么样?” “她要是偷偷的跑,往蓬莱县的方向去,你要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女人如何避开可能会出现的土匪?要往桐来县来,一个不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女人,在这里会遭遇到什么?遭遇的依旧不过是当初的拐卖,她生过三个孩子,年纪大了,也没有任何姿色,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贩子又卖给那些山村里去给人当老婆生儿子,每天下地干活,生不出儿子就继续被糟践道死,无非重复现在的生活,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诚然,我们可以暗地里帮助她给她一个安置的身份,让她可以靠自己生存下去,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的两个女儿会怎么样?”陈郄问。 傅家表妹有些不敢回答,心里有个答案隐隐欲出,“会怎么样?” “花了自己所有积蓄买来的老婆跑了,你觉得他会不会愤怒?一个人愤怒之后会不会选择发泄?那么能让他发泄又不用负责的会是谁?”陈郄问道。 傅家表妹喉咙有些干,“那两个女儿。” “是啊,”陈郄嘲讽一笑,“因为没生儿子第二天就赶老婆下地的男人,你觉得他平时会不会打女儿?” 傅家表妹沉默。 陈郄道:“就算有老婆,因为嫌弃两个女儿,只要找到机会,甚至不需要借口,就觉得两个女儿不顺眼了,他也会动手。花光了银子买来的老婆跑了,他不敢跟村里其他人打,不说打不打得赢,就是打赢了他也要出药钱,就只有把所有怨气发泄的两个女儿身上,谁让女儿是赔钱货,不能续香火?” 陈郄眼睛闭了闭又睁开,“这世道,你见过几个父母打死孩子被官府追究的?别说官府离得老远不知道,就是在村里,一个族里,谁会在乎这个会去告知官府?” “其实这都不是最可怕的,还有一种可能,怕你都没想过,一个不知伦理不知道德没有同情心和没有人性的男人,在不可能再买到一个老婆之后,家里两个女儿侥幸没被打死能长大,最后会遇见什么。” 傅家表妹被陈郄这一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整个脸色发白起来。 陈郄看着她,一字一字道:“贫穷之家百事哀,她们会遇到的,对我们而言,可以说是地狱也不为过,这也是为什么她们的母亲不愿意离开的原因。她跟男人好几年,每天都在琢磨怎么在男人手里讨生活,她比谁都了解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自己离开会让两个女儿面对什么,也知道那个男人会做出什么,所以她才不愿意走。” 母爱这种东西,到了后世还被大肆吹捧,但陈郄的想法更冷酷一些,觉得拥有自我,能对自己负责比抱着为了子女免费贡献一切的想法要更值得推崇,但也不能说母爱就是一无是处。 每一条生命总是值得敬畏的,一个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庇佑另外两条命,总是有值得让人尊敬的地方。 相比起那些帮着丈夫欺负自己亲生女儿的女人,她们遇到的这一位能当机立断把不可能留下命来的孩子送给一个好心人,为了保护其他两个女儿宁愿自己留下面对男人的暴力,这已然是一种高尚。 当然,这种事在现代是不可取的,要在现代,陈郄绝对不会同情这样的女人,现代的法律日益完善,离婚再难也能离得掉,父母虐待孩子多少也能被惩处,也有了剥夺抚养权的先例,在这么宽厚的条件下,遇见暴力还不想着跑,那得是脑子有病。 陈郄看着捂着嘴的傅家表妹,后面的话就变得刻薄起来,“当然,我们也有能力,拿得出银子把她们母女四人买出来。可你知道,做买卖,讲价是在所难免,他主动卖妻女的价钱跟我们主动买他妻女的价钱是不一样的,他能抓住你对他妻女的同情心,狮子大开口,从我们手里拿到一大笔银子。有了这笔银子,他还会去买一个更年轻的姑娘,来给他生儿子,生不出儿子就继续打就是。” “反正打到最后,说不准就有看不下去的好心人花大笔银子来买人,然后又买新的来,多来几次,最后他都不用在自己村里打了,专找人多的县城里去就行。” “就这样,你说我凭什么要帮她脱离苦海,然后陷后面一个更甚至是几个无辜的姑娘于不义?她们母女几个倒霉,可难道后面可能步她后尘的姑娘就欠她们的?” “你也可以说,能被他买到的,都是被卖的姑娘,卖给谁不一样。可你又怎么知道,后面那一个姑娘要没落在他手里,不会遇见一个能够善待她的,或者要求再少一点,不会动不动就打她的?” 傅家表妹好似被吓住了,双手交叉握得紧紧的。 陈郄的话还没完,“我们带着几百号人,当然不怕他一个怂蛋,拿出刀子逼迫他,一个铜板都不给他留,就把四母女带走当然也行。” “但往坏里想,在失去买来的老婆没有半点补偿之后,还因为我们的强势让他觉得有挫折,那么他会怎么样?” “他会觉得绝望,觉得老天见不得他好过,他把自己贫穷,娶不起老婆,生不出儿子的怨气都怪在了别人身上。是别人对不起他,所以在没了老婆跟女儿这两个发泄的渠道之后,他迟早会把怒气发泄在别的人身上。”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不是无辜的,可总有无辜的人因为他而受难,而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当官的总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其实也不是难断,只是一个取舍问题。现实就这么残酷,只会有人被舍弃。”陈郄拍了拍傅家表妹的头。 傅家表妹再次泪流满面,“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会怎么选!这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哪是因为可能发生,就无视已经发生的。” 陈郄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因为已经有三个女人为他死了啊,所以在他眼里,所有的女人都应该满足他,满足不了他他就要让别人付出代价。他已经被养成一个恶魔了,要没了割血给他投喂的饲养人,恶魔被放出来,因为他死的无辜之人就会更多。” 那妇人的丈夫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据闻是生了四个女儿才生出的儿子,最后那四个女儿里只有两个得以顺利长大。 一个是大姐,当初被父母卖给了人家当媳妇,最后换来的钱给他治病,卖给那家人待他大姐并不算好,什么活儿都要她干,没过几年人就累死了,他家还去讹诈了一笔钱。 一个是三姐,为了给他讨老婆,卖给了路过的商人,从此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因那商人给的银子不少惹人怀疑,村里的人猜测都是人已经没了。 而他的母亲,是死在地里的,不停地生孩子,一直生到有儿子,不停地干活,一直到儿子有银子买老婆。 “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养出的怪物,你觉得他会有底线?他的底线,会让他失去发泄的渠道之后,不去伤害别的无辜的人?”陈郄很想说,这种人根本就没活着的意义,但还是没说。 傅家表妹得眼泪大概也流得差不多了,被陈郄的话说得整个人都有些昏了。 陈郄脸色缓了缓,“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粮食。可要是他真的死了,你让她们母女几个又怎么办呢?” “就是在傅家,难道族人之间就没有过半点争斗?你在祖地呆过,也该知道,家里没了男丁,就会是绝户,族里会有人霸占她们一家的田产,然后把她们卖出去给人为奴为婢,这已经算是运气好的,运气不好卖去勾栏,又能活到几年?”陈郄问。 傅家表妹已经无话可说,陈郄继续道:“我们再来一个假设,把那个王八蛋杀了,带着她们母女四人出了那个村落在县城里把她们安置下来,留下一笔银子足够她们吃喝或者再嫁,也不用操心寡母孤女会不会被地痞流氓骚扰,这样不错吧?” 这是个好主意,反正死的是个坏人,傅家表妹点了点头。 陈郄此时已经完全没了怒气,反而有点轻松,只一摊手,“可你只是路过碰见她们一家,你就要为一个陌生的女人让你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你知不知道杀人这种事情跟吃糖一样,是会有瘾的,就像是打老婆一样,第一次打到手了,第二次第三次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你愿意变成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杀人狂?就算是你有杀人的理由?” 这根本就不是个能让女人活的世道,而她们侥幸,生在了大户人家里,遇见开明的长辈,恰好自己也算争气有点生存的手段,还能勉强能选择当个人,而这些远离城镇,没有被教化过的乡村里的女人,就远远没有这么幸运。 陈郄知道这种问题的所在,更知道要改变这种境况完全不可能,所以对上这种事情,她只有冷酷的选择无视。 总不能跟傅家表妹说,会出现这种完全没办法解决的事情,除开穷之外还有封建制度的落后性,我们要改变现状就得推翻封建阶级的统治吧。 作为封建阶级统治者的一员,这事儿说出来,更得跌破傅家表妹的三观了。 第096章 爬山 第二天起床,傅家表妹的眼睛还有些肿,不过难得的,见陈郄在院子里习武,也跟着认真学了起来。 一夜没睡着的傅家表妹也想明白了,她所遇见的诸多悲剧,终究还是因受难的人自己太弱才入的那境地。 如今看自己表姐每日不停地习武,也终于明白了是为何,心有触动,自己也跟着认真起来。 练完半个时辰,也是一身的汗,两个又叫了水净身,才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 走出内院门,恰见到刘喜玉跟傅三郎也一副药出门的样子,陈郄就问了一句,“逛街?” 傅三郎一脸高兴,跟着陈郄道:“听闻桐来县有一座凤来山,风景不错,我与刘兄正打算前往一观。” 读书人就这些爱好,陈郄明白,就道:“山里比山下冷,多带件袍子去,也多带几个人,小心野兽。” 虽已五月,不过早与晚跟午间温差极大,加上山上因海拔缘故更冷,多披一件总是没错。 刘喜玉身边带着带刀护卫陈郄倒是不操心,这话是说给的傅三郎听。 妹妹们的关心当哥哥的自然要记在心里,傅三郎有时候觉得陈郄实在不是个淑静姑娘让人头疼,但也知道人心好坏,就道:“多谢妹妹操心了,要山里有什么果子,表哥就叫人摘了顺带带回来。” 陈郄点头,因忙着出货,也不跟他们多说,先带着傅家表妹离开。 今日依旧是一马车的货物,倒是木行周带了两车,也依然带着他夫人一道。 陈郄不懂蛮语,也只能颔首打个招呼,两拨人就一道往市集里去。 傅家表妹跟在陈郄身边,走着走着就突然问,“姐姐,就真没个法子么?” 敢情这还在纠结,陈郄坐在马车前,道:“这世上的事情又哪有没法子的,无非是愿不愿意选而已。” 傅家表妹惊讶,“有法子?” 陈郄道:“嗯。去给她家银子之时,我不是与她说过一会儿话,就已经把法子说给她听了,全看她自己争气不争气。” 傅家表妹一下子来了兴致,爬到陈郄这头,摇着人肩膀,“姐姐给说说,是个什么样的法子!” 陈郄不说,傅家表妹摇得更欢了,最后一笑只得开口。 “好歹是十来两银子换来的,哪能是打就打?要是哪打坏了银子可不白花了?打破块皮都得是一个铜钱呢。”陈郄甩着马鞭道。 傅家表妹一时没懂,“就因为是买的才被打啊。” 陈郄道:“一个人,总有弱点,想要不被人欺负,唯一的办法也就是抓住那个人的弱点。那王八羔子的弱点无非有两个,一个是没儿子,一个就是穷嘛。” 想到自己出的主意,陈郄自己都忍不住嘻嘻笑了。 “生儿子这个,这一年是没什么机会啦,就现在马上怀上,那也得明年才能下地。剩下一个能拿捏的自然就是穷了。我们一两银子十两银子的,也都是随便花着玩儿,他们这种人家一个铜板都恨不得分成两半来花。你说,要是每次那王八羔子打她老婆的时候,她老婆不哭也不叫痛,只管叫着一个铜钱去啦,十个铜钱去啦,半两银子去啦,你说他还能不能下手?他老婆可是花了十来两银子买来的,我们顺着他的想法来,要买的不是女人,买的个贵重的东西,他敢随便摔随便踩?哈哈哈哈……”陈郄说得自己都笑起来了,觉得自己怎么越来越缺德了。 傅家表妹嘴角抽抽,“能成么?” 陈郄收了笑,板着脸,“怎么不成?他之前打他老婆,那是因为没把老婆当人看,都忘了自己老婆值十多两银子。买个玩意儿,越贵就越小心,买人也一样。他忘了就得有人不断地提醒他,想着糟他心的十几两银子,再叫两句打死她有种再去买个老婆回来,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也舍不得下死手了,打死了哪再来个老婆给他生儿子啊?就憋死那个王八蛋。” 傅家表妹实在不信这办法能行,拖着声音道:“这真能成啊?” 陈郄翻白眼,当初她亲眼见过有人用这一招的,怎么可能不成,不过小姑娘不信也没办法,现在也找不到人来给她演示这招,就道:“这招不行,还有下招呢。不就是打人嘛,她男人打她,她就打回去呗,没得白挨打的。反正村里的那些不管她男人揍他,相信她揍她男人也没人会管。” “为何?”傅家表妹问。 陈郄拧她脸,“村里的人怎么管?把人捆了丢水里淹死那个以下犯上不尊夫君的,然后谁出钱给他再买个媳妇来打?” 傅家表妹撇嘴,“那也要打得赢啊。” 陈郄拿着马鞭固定鞭子的一头木棍敲着木板,“你个傻妞,那妇人都跟人下地几年能干活了,能没有一把子力气?无非就是胆子小,不敢还手而已!要真起了那个心思了,就算是打不赢又如何?那怂蛋敢打老婆,也不过是因为知道他老婆不敢还手,要是敢还手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到底,治这种怂蛋坏种,外人帮忙终究有隐患,但自己雄起了对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保准效果杠杠的,那怂蛋吃几回亏,不敢轻易打老婆了。 傅家表妹回过味儿来,抓着陈郄的衣袖就开始往她身上送拳头,“你都帮人出主意了,昨天夜里还来骗我!你个大混蛋!” 十一岁的大姑娘的拳头哟,打在背上咚咚咚的响,亏得自己练过几个月,身上有点肌肉绷着的,不然还不疼得哭。 陈郄连忙告饶,“哎哎哎,姐姐错了,可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啊!” 傅家表妹打得更甚了,陈郄只得翻白眼仁。 旁边木行周看得哈哈大笑,“你们姐妹感情真好。” 跟傅家表妹感情不好,难道跟你好啊,陈郄对着看热闹的木行周翻了个白眼。 木行周跟自己老婆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才继续跟陈郄笑道:“也亏得你是个姑娘家,要是人家表哥还得了啊。” 也不愧是西南里出来的,就是门没把风敢这么胡说八道了,就算自己穿越成男的,那也不可能娶表妹。 三代不亲这规矩都不懂,简直就是无知的古人。 等到了地头,各自叫卖。 桐来县也不亏是县城,陈郄满打满的一车东西,以为足够了,哪知道才卖到半日,就把带来的东西卖得个精光,少有人以物换物的,全收的铜钱跟碎银子。 还是木行周有经验,带来的两车东西估计刚好可以卖一天。 陈郄瞧着没什么生意了,就跟着木行周道:“卖完啦,木老板,我跟表妹就先行一步,去各处商铺逛逛了?” 辞别了木行周,再把集市逛了一圈,回到客栈肚子也差不多了。 再一问傅三爷他们还没回来,傅家表妹就道:“天都快黑了,城门也要关了,怎么还不回来。” 陈郄摊在椅子上,喝了口水解渴,才慢吞吞道:“山哪有那么好爬的,反正刚好手里有风寒药,他们在山里睡几晚都没事儿。” 不过风寒又哪是风寒药回回都能救得回的,傅家表妹可比她有良心,指着自己伺候的丫鬟吩咐下去,“让厨房里准备点姜汤,要人回来了就让人端到外院里去。” 他们来的时候,客栈已经住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两个大的院子,一个院子归他们,一个归木行周一头。 她们两个姑娘自然住在内院,刘喜玉跟傅三爷就住在外院。 除去每日值班的护卫,住的也基本就是四人一间的板房了,据说条件还不算差。 傅家表妹把事情吩咐了下去,才放心下来,跟着陈郄道:“外面明日也拉两车去卖。” 陈郄道:“还是一车,县城里人多,银钱流通得快,大多都愿意花钱买东西,要卖多了,都等不到西南就得卖完。” 傅家表妹道:“早点卖完还不好。” 陈郄盘了腿,道:“早点卖完,我赚什么?这种大城镇,多的是做生意的,为了生意大家互相压价,又卖不起价来。” 傅家表妹就道:“那你还不如不卖。” 陈郄打了个哈欠,“这怎么成,也算能了解本地的风俗人情嘛。你不是要写游记,就写这些才有看头,那些山啊水的,估计就你三哥下笔,论不到你写啦。” 可不是这个道理,今天在集市也听到不少的东西,傅家表妹立即让研磨要纪录下来。 写到一半,给孩子找娘的事情倒是有眉目了。 做这事儿的是傅三爷身边的管事,这回就跟着傅家表妹。 等解决回来了,就跟傅家表妹回话,“寻的个普通人家,男人在衙门里做事儿,成亲十年没能有子,多说是男方有问题,顺带也给了十两银子。” 这管事做事,傅家表妹素来放心。 陈郄倒是多问了一句,“可没说孩子的来路吧?” 管事的道:“没有,只说是仆从所生,生母难产,生父病故,我等一行要要远行,不好带走,只得就地安置了。” 陈郄就放心了,从那村落到桐来县也不远,靠人走也就一两日的功夫,可愁死那个怂蛋万一打听到点什么,就上门讹诈人家去。 到夜里,外院里还是没有半分响动,城门早已闭,看来人是回不来了。 傅家表妹临睡前还在担心,“也不说是送个口信回来。” 陈郄灭了灯,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床顶,看了半晌,才道:“睡吧。” 傅家表妹又叹了口气,这才转身慢慢睡过去。 等着傅三跟着刘喜玉回来,已经是第三日。 一行人风尘仆仆,不似看山水游玩去的,倒像是不知去哪滚灰去了。 傅家表妹拦着傅三郎,“三哥这几日去哪了,怎么就一身灰的回来。” 傅三郎拿衣袖擦了擦脸,接着就开始诉苦,“不是说去凤来山看看风景,也是想走捷径,结果记错了路,干脆就在里头转了转,感觉还不赖。” 又对陈郄道:“表妹,里头的果子五月熟的也不少,都让人装兜里了,已经让他们装兜里,待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陈郄就道:“没遇见野兽吧?” 傅三郎立马有了点精神,跟着两个姑娘家比划,“这么大的蛇,大半夜里,我们都没发觉,幸亏带了护卫,不然可就惨了!” 傅家表妹吓得一跳,“啊?” 傅三郎十分满意傅家表妹的反应,继续道:“这些大的其实还不可怕,都发现得早。就是那些小东西实在是防不胜防。” 陈郄瞥了傅三郎脖子一眼,看见了几个蚊子疙瘩,“被蚊子咬了?” 傅三郎有些不好意思,说得好像他怕蚊子一样,多没面子的事,立即道:“蚊子都是小事儿了,可怕的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虫子……” 少不得又是一番吹嘘,害得她听了老半天,直到傅三郎以把水果送到内院里去为止。少年人的面子,可真驳不得。 五月的水果,等一箩筐一箩筐抬进内院里来的时候,陈郄才发现其实就是梨。 不过这梨皮薄又浑圆,倒是长得不错,一看就是皮薄肉多水足味甜的,都怀疑从现代人工培植然后穿越送到古代来的了。 陈郄看了看,就让人收到马车里去了,“明日就走,路上吃好解渴,” 一行人第二日就又从桐来县出发,出了城郊,陈郄骑在马上,看见一山如鸡头,就问道:“那就是凤来山?” 傅三郎点头,“是啊,别看没多高,没人造石阶,都是拐来拐去的山路,可难走。亏得这几日没下雨,不然还不敢去了。” 陈郄看了几眼,“没多大啊,还能在里面带三天。” 傅三郎道:“这是外头看着不大,里面还是很深的,路又陡峭,也亏是里头奇珍异草不少,才不虚此行。” 忘了古代读书人还很多喜爱花草了,陈郄眼皮一抽,想起早上出客栈时,傅三郎非要排在她跟傅家表妹马车后面的那辆马车。 里头应该就装的是花花草草,放了满满一马车,也是辛苦跟着他进山的护卫们了。 想到这,陈郄就偏过头对着同在马上的刘喜玉道:“辛苦小公爷了。” 刘喜玉也看了陈郄一眼,“无妨。本也出门见识。” 陈郄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回头再看那凤来山,着实是没想到这么矮一座山还能让人走三天三夜的,再想着刘喜玉说的之后会有一大截山路,心里就有些叫苦了。 现代最为艰难的盘山路她还自己玩儿过,可人家最差的也是碎石路,修得平平整整的,自己当时开的还是国内最好的车去溜达,一个小时能跑好远好远哒。 哪像现在,马车也就这么个速度,舒适度更别说了。 然而这种要坏了的心情,等真上了山路,才发现只会有更坏。 可比从広西镇到桐来县的那些山路崎岖得多,马车轮子都被抖得咯吱咯吱响。 陈郄是不想坐马车了,只得骑马,前面让人牵着。 “就不能走官道?”陈郄咬牙问。 给陈郄牵马的是无为,代刘喜玉跟她道:“姑娘,走官道要绕一些,之前我们本就耽搁了几日,要不把时间赶回来,到西南都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问题是,浪费时间是你家主子,谁去爬个山都爬了两天两夜啊。 当然,这笔账要算也该往傅三身上算一笔,估计也有这个进山挖花草玩意儿的拥护,才会在山里呆那么久。 陈郄咬着牙,傅三郎可是自己表哥不是刘喜玉的,还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这破山路,要坑死人了。 无为还在那说好话,“不过能路过一些山村、小镇,姑娘你也能收些山货啦。皮毛这些说不定也有,这可是值钱的玩意儿。” 陈郄都想翻白眼,“我们越往南,气候越热,皮毛这些能干什么?” 无为惊讶,“姑娘怎知道会越来越热?难道到了腊月也还会热?” 陈郄道:“看游记啊,据说在南边的尽头,一年四季如夏,西南好一点,但冬天也都不冷的。” 这世界跟她的现代许有不同,可也没不同到哪去,不管在哪个时空,地球都是圆的,都是越靠近赤道气候越热。 山路难走,马车是不行了,陈郄便一路选择骑马。 从桐来县到九回县,山路走了整整一个月,这一月来大姨妈之时,一群人又跑去爬了回山,居然还打了几只狼回来。 狼肉被吃了,狼皮就被挂在马车上等着换了个地方卖钱。 等到九回县,陈郄差不多已经热泪盈眶了。 “终于到了啊。”陈郄满眼星星,看着眼前的石砖城墙捧着心感慨。 九回县是夙州首府,州府与县府并存,也是一个能容纳数万人的大城。 一行人检校了身份证明,就被放进城中。 陈郄已经完全不成了,立马钻进了马车里去,一身的灰可让傅家表妹嫌弃了一把。 不过傅家表妹也兴奋,“总算到了啊。” 陈郄点了点头,让人倒了早凉了个干净的茶水来喝了两杯,“终于到了。我的妈,回来一定得走官道。” 傅家表妹脸色也苦,埋怨道:“就想不明白他们了,这山啊水啊的有什么看的,不就是花花草草嘛。” 可怜一月才过,书香门第出身的傅家表妹也变俗气了,终于被这绵绵不绝的山给整怕了,对这什么山水也没了高雅心思。 等到了客栈,这回院子倒是多,她们两个姑娘独分得一个院子。 进门洗澡睡觉,谁都没多余的话说。 等第二天起床,天都已经大亮。 陈郄连忙爬起来,跟傅家表妹拉着马车就往集市里走。 夙州离江南老远,江南来的东西自然好卖,就算是每样东西上涨了几倍,也都有人愿意来凑热闹。 这般下来,一马车的东西,最后只剩下贵重的还有少许没卖出去。 陈郄少不得又要比木行周先收摊子。 木行周就笑陈郄,“买了那么多,不卖等着放坏啊?” 陈郄回了个笑,“不是不好抢了您老的生意嘛。” 自觉还不老的木行周下意识摸了摸脸,也不好再笑陈郄了,“早点收摊,在路上多逛逛,夙州可跟江南不一样呢。” 当然不一样,在江南陈郄就觉得民风算是开放的了,但是跟夙州一比,就更比不了。 就街上姑娘们说话,嗓门都老大,不管是自己赚钱还是花人家钱的,还都挺有底气。 再看卖的那些东西,都不如江南精致,也难怪自己的东西能卖得那么快了。 等回到客栈,瞧见被留下来的素节,此时正脸色发白,好似打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哟,你这是被谁吓了?”陈郄打了招呼道。 素节一见到陈郄,立马就喷火了,“还不是你表哥,都几车花草了还不够,偏偏要拉着我们主子又去爬山,这回可好!山里出了个土匪!” 陈郄翻了个白眼,“出了就出了呗,又不是没见过,好歹也带了几十个护卫,还怕几个土匪?” 素节立马跳脚了,“哪是一般的土匪!是个手里拿着几百号人的女土匪!” “哟,”陈郄立马来了兴趣了,“哎哟!你家主子清白是保不了啦,哈哈哈哈!” 陈郄笑得素节脸都黑了,“管得你个没良心的,我可得带人去找我们小公爷。” “慢着,”陈郄笑够了,就开口道。 素节斜眼,“怎么?” 陈郄跟没骨头一样靠着成儿,问道:“你确定你家小公爷遭遇不幸了?” 素节又跳了脚,“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还会不会说话啊?” 陈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消息传回来就别乱动,要万一你家小公爷没出事儿,你跟着出了事儿,可就祸害人了。你可有地图,知道山匪具体在哪一处?” 素节顿时就哑巴了,他就只打听到了而已。 陈郄一看就知道这就只是听人说说就着急了,就没仔细想过。 “进屋子里去慢慢说,你打听到什么了。”陈郄见素节稳住了也就道。 素节本不想说的,但想着自家小公爷的吩咐,也不敢无视陈郄,也就甩着手进了屋。 “今日不是傅三郎说是要登山观景,夙州城外有一坐大山,名字叫虎啸山的,在游记里颇为有名,我家主子横竖没事儿,也就陪着傅三郎去了。”素节干巴巴的说着前因后果。 “等着他们走了,我就在客栈里留守,可哪知道跟人打听那个虎啸山,才知道里面是有土匪的!”说到这素节就又开始激动了。 “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恶人!据说有两三百人驻扎在山里,山形复杂,连官兵几次围剿都没办法!你说要我们小公爷遇见了,该怎么办!”素节可苦恼了。 “给人家当压寨夫君呗,不是说头子是个女的,你家小公爷长得那么好看,肯定性命无忧的。”陈郄打了个哈欠,又笑嘻嘻道。 素节都不想跟陈郄说话了,起身就要走。 陈郄却是脸一冷,喝道:“给我坐下!” 素节见陈郄变脸,又不敢走了,只好继续坐着,就继续盯着陈郄看。 陈郄也不开玩笑了,道:“先派人在山脚下去守着,顺便打听消息。土匪杀人如麻,那也是为了抢东西。你家小公爷带了人不少不说,就是被抓了,那也没有性命之忧,他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想来山匪更愿意放出消息来换银子。”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第097章 借人(改正) 话是这么说,但陈郄从来都没想过刘喜玉会真被土匪抓,毕竟身边跟着一长串带刀的护卫,土匪也是人,别着脑袋在裤腰上过日子的,想来也没蠢到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可奈何在第三天,他们就收到了绑匪的来信。 陈郄看了来信一遍,嘴角已经抽了好几回了。 虽然土匪不会不长眼惹不该惹的人吧,可也架不住有人作死非往山里走不是,要人家不把人收拾了,怕是连老巢都给人端了。 素节在那急得团团转,“我就说吧!傅三郎就是个不靠谱的!一看见山就管不住脚了!这回可好!真遇着不要命的了!” 旁边傅家表妹听得面红耳赤,活像被人打了两巴掌,虽然傅三郎跟自己不是一房的,可到底也是姓傅,这回惹了这么大的事,她心里怕着也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万没想到她们两个姑娘家没给人惹麻烦,倒是让来看管她们姐妹的三哥出了事。 陈郄看了一眼傅家表妹,心里想着还是面皮太薄,面上却是十分冷淡,随后哼了一声。 素节被嗯得一停,再看见陈郄那要笑不笑的眼神,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就改口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先告知官府一声。” 好好的一个国公爷被抓了,当地官府总得有责任,也得出手救人。 陈郄却是道:“你要想你们小公爷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就只管去报案就是。” 素节被陈郄说得一堵,“难不成就让我们——” 陈郄打断他的话,“不然呢?” 不然告诉官府,让土匪们知道绑架了个大人物得给他们招来□□烦,然后就手起刀落,一不做二不休的把人给做了? 素节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 陈郄就问道:“来送信的确定只有一个小乞丐?” 素节点头,“并未有旁人。” 陈郄又问道:“可有让人跟着?” 素节又点头,“让人换了当地常用的服饰发型才去跟的。” 陈郄就道:“去叫个得空闲的客栈小二来,我有些话想问。” 素节立马就道:“可是关于那土匪的?这几日我也打听得差不多了。” 陈郄看了他一眼,道:“叫你去就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眼下也就陈郄能做得主了,素节只得依言去叫人。 素节一走,傅家表妹就开了口,语气里带了慌张,“姐姐,这真的不急?” 陈郄摸着手里的茶杯,“急什么?不急。” “可要是万一……”傅家表妹都不敢往下说去,要有个万一,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郄却是撇嘴,“哪来的万一。” 傅家表妹眼巴巴的看着陈郄,“这话从哪说着走?” 为免傅家表妹担心,陈郄不得不跟她解释,“绑匪绑了人,敢让人把勒索的信送到客栈里来,胆子够大吧?” 傅家表妹点头,可不是胆大妄为。 陈郄就道:“可刘喜玉带着的天人不是吃素的,要跟土匪对上了,难道就没一个能跑出来送信?” 傅家表妹眼睛睁得跟猫儿一样圆了,“你是说?” 陈郄笑道:“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现在也肯定在土匪窝里。” 傅家表妹就道:“那姐姐的话我就不明白了。” 陈郄在茶几上画了个圈,“没人来报信儿,就证明他们一行人被人包圆了,但国公府的护卫自幼习武,哪是土匪们的三招两两式可比的,真对上了打起来,就是护着人回来不容易,至少回来报信却是没问题。但是没有人回来报信,就有很大可能两边并没有发生冲突,表哥他们是被人请进土匪窝里去的。土匪窝里胆子这么大敢送信来勒索,也就说人在他们手里还安然无恙。” 像电视剧里搭着信的还有一截小手指这种事是没发生的,有的只是傅三郎身边常带的一块玉佩,陈郄觉得这帮土匪也够意思了,要真送根手指来,她也淡定不了了。 素节不一会儿就叫了个小二来,给陈郄喝傅家表妹见礼,“小的见过两位姑娘,不知道姑娘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陈郄语气随意,“不用客气,坐吧。” 小二是不敢坐的,只是站了起身。 陈郄又对着成儿道:“给这小哥倒杯茶。” 这下子小二不得不坐了,还坐得战战兢兢,就是接过茶的手都有些抖。 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开口让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坐,还客客气气的上茶,是个脑袋正常的也得多想。 陈郄见状,就笑着道:“小哥莫怕,我们姐妹也只是有些事想跟小哥打听打听。” 原来是打听事的,要这样小二也就心里有了点底气,连忙道:“两位姑娘想打听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郄笑了两声,“其实也没什么,小哥也知道,我们姐妹跟着人从京城一道出来,也是做点生意给自己攒点嫁妆,只是前两日在市集里听说城外有土匪,专抢商贾,想着我们姐妹要走了,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想问问小哥,这城外的土匪是怎的回事?我们姐妹要不先备点银子出来,好让他们别为难。” 小二能跑堂,也不是个傻的,先不接这话,反而惊讶道:“京城里的姑娘们还要自己备嫁妆呀?我之前只听过京城繁华,姑娘们出嫁嫁妆都是家族所出,少说也有七八十台呢!” 陈郄听得哈哈大笑,“那也要官宦人家啦。我们姐妹家里母亲早逝,父亲又得靠不住,这回见得外家有表哥要出京游玩,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想着捎带一程,给家里下面的弟妹赚点花销回去。” 说到这,陈郄就笑不出来了,深深一叹,“上有老下有小,也总不能年年往外家打秋风,银子事小,可不能让人看轻了,要能自己出个力赚点银子回去,那也比看人脸色的要强。” 素节在旁边听得眼皮跳,心想除了生母早逝父亲靠不住之外,其他全是一派胡言,也只有这种厚脸皮的人才编得出这种哄人的话了。 不过这话素节不信,小二却是信的,想着跟着一道来的男主子们一看就是有地位人家出身,不太可能做买卖这低贱行当,又亲眼瞧着陈郄姐妹亲自出门买卖东西,事事亲力亲为,就深信了陈郄姐妹是靠着外家表哥出门来的,就道:“也不知道两位姑娘准备去哪?” 陈郄想也没想道:“是打算去西南的,我有一姑姑当年下嫁梧州,夫家虽不是什么权贵之家,但好歹也颇有产业,此行我们姐妹便想着一路寻了姑姑,也给自家找个门路,不然在京城里的那一进小院,只怕都留不住了。” 梧州离这远着,小二心下明了,想来是这一对姐妹做生意只是顺带,主要还是想来投靠姑姑,想找姑姑要钱的。 不过想着那二十几车的东西,虽是马车门窗都封着,陈郄卖的也多是便宜东西,但价值也不少,就笑着道:“姑娘可别这么说,就这一路买卖都是不少钱,又哪到留不下宅子的地步。” 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也是小二见陈郄姐妹这般硬气,又对这么硬气的一对姐妹偏要去求亲戚有些惋惜,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做买卖的事情,小二在客栈里招呼商贾们得久了,也能看出些名堂的,就如陈郄这种,从京城里来,打一个来回,也是不少的一笔进账,且还有人当靠山,只会赚得更多,又哪用去找什么姑姑看人脸色。 横竖都承了外家的情了,一个明显听得出多年没有往来的姑姑,又有什么用,要有交情在,也不用两个姑娘家一路带着买卖来寻人,自己就叫人去京城里接了。 小二想得多,越加觉得这姐妹的不容易,但占着的便宜还是多的,真不用去求什么姑姑,闹不得还多吃亏了去。 陈郄却想着那二十几车东西也的确要个解释,就道:“钱是好赚,可做本的银子,那也是寻人借的,有利息算在里头,又能有什么好。且还要给外家供不少,各处打点……” “哎,说起来让小哥笑话了。也是在这才头一次听说竟是有强势的土匪,还人多势众的,两个哥哥又忙着自己的去,就剩下我们姐妹到时候带着人走,就是身边有人也怕沾了麻烦。就想着,要能银子解决的,也就不是麻烦了,总比要命的强。也不知道那些土匪,可有什么规矩没有。我们姐妹也就做点小生意,一辈子许就这么一回,还是惜命得紧。”陈郄说起来也是一脸的感慨。 原来是两个表哥的贪玩好耍把落魄的表妹丢在了这,好在还留了许多护卫,不然就是小二自己都得有点别的什么歪心思来,也就说道:“我瞧着姑娘跟隔壁那蛮子每天都一道出去做买卖,两边当是相熟的一道往南边去的,要是出城觉得不安全,何不相约着一道,互相也有个照应。” 然后又说起了虎啸山的山匪,“也不是在虎啸山上,是在虎啸山后面许远,一般人也不会进去,就不知不觉让他们坐大了。官府里找了这头的驻军借了好几次人马往里面剿匪,也没剿出个名堂,最后也都算了。” “算了?”傅家表妹妹得想有这样的官府。 小二苦笑,“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斗不过也就不斗了,那群土匪厉害着呢,又没闹出什么人命来,只是找过往的商户们抢点东西,听说那些往来的商户凑钱请了几回官兵抓,没抓着最后也都算了,给官兵的出动的钱还不如让那些土匪自己抢那点加起来便宜呢。” 陈郄就不信,“要不伤人命,还怎么抢啊?那些做生意的,知道他们不伤人命,还愿意给?都那些土匪透出风来哄傻子的吧?” 小二暗想这当姐姐的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看得有些明白,就道:“这个谁知道呢,小的也跟他们不相识,不过是听着旁人这般说,就每日迎来送往的,就从那些个人嘴里听得一言半语的。都说是趁机了的抢,具体怎么个抢法也没人愿意显摆出来丢脸,反正就是过往的商人,总要被抢一回的。” 最后又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陈郄才让人给了小二两钱银子给打发了。 那小二当陈郄姐妹日子过得苦,虽然赚着不少钱,但没几个是自己的,所以出手也不大方,对着这陪着说了会儿话,就赚得了两钱银子还是满意的,可比自己当小二一月的工钱多了不知多少倍,也不亏自己好心给人家说了那么多。 门边上站着的素节眼看着小二走出院子了,才道:“姑娘你可真会编啊。” 随口那么一说,地里的两朵可怜小白菜就这么出来了。 陈郄还嫌自己说了半天边故事心累,要不是素节说话总爱添油加醋,她也不用再找别人来探这土匪的底了。 素节见陈郄不想说话,心里又操心着自家小公爷,就忍不住又道:“姑娘,那一万两银子,可让准备好?” 陈郄眼皮一撩,“一万两多少斤重?要装多少箱子?由谁抬着去?怎么过城门看守?” 一说到处城门,陈郄头就有点大了,“我们的路引,在无为手上还是在你手上?” 这一下子素节也傻了,“我先去找找!” 小公爷跟傅三郎他们出城,肯定是要带路引为身份凭证的,可要是顺手全带了,现下小公爷也不在,国公府的牌子打不出来,别说是拿出一万两银子救人了,就是这城门能不能出都是个大问题了。 陈郄见素节要跑,就道:“等木行周回来了,也叫他来说说话。” 素节这个时候脑袋立马灵光起来了,连连点头,知道是这要木行周这个熟人来帮忙。 木行周万万没想到刘喜玉一个国公,出门游个山玩个水,还能把自己玩到土匪窝里去,让土匪给送了信来要银子。 陈郄瞧着木行周都傻了,还得继续道:“我就想着木老板你来来往往夙州这么多回,也不知跟那女土匪交过买路钱没有,里头能不能搭个线,让银子少点?” 也幸好刘喜玉没把他们几个的路引给带走,不然找到木行周的第一件事就不是问能不能牵线,而是能不能买通守城官放他们出城了。 不过陈郄这一出口就是让银子少点的话,也让木行周有些无言。 要说跟城外的土匪有什么个交情,木行周从西南往来江南这么多年,被打劫的时候当真还不少,一年总有那么两回。 可这也不代表相熟,人家盯着你,挑着你不注意,抢了你的东西就走,又不跟你歪缠想要更多,哪来有机会打交道。 想到这木行周都觉得晦气,当然被抢得多了,也有了经验,每一回最后一辆车的都不算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又怕人家看出什么门道来,又多装的是实用的如粗布粮食什么的。 “谁能跟土匪熟,那也得跟着是土匪了,姑娘。”木行周都觉得陈郄的想法有些诡异。 陈郄就道:“那土匪窝在哪也不知道?” 木行周以前没凑热闹捐银子剿匪过,不过跟来往的商人们遇见了倒也多能说上话,知道些内情,“说是在虎啸山深山里,具体到哪也不知道。陈姑娘你听名字也知道,里面老虎狼什么的都多着,砍材人都不愿意往里走。” 说到砍材人,木行周想起了件事,“说起来,砍材人不愿意往里面走,这猎人却是说不定的。” 陈郄看向木行周,木行周越想越觉得有这个道理,“猎人们打猎,也不可能拘在一个地方,也许会有消息,只要舍得银子,倒也好打听。” 不过比起这法子,木行周还是劝道:“既然对方说了一万两银子,也就一万两银子算了,还是国公爷要紧,旁的也没什么。” 国公府又哪差这点银子,木行周就觉得,对方既然要钱,那就给钱好了,总比要命的强。 陈郄冷笑,“要这么容易,也不找木老板来寻法子了。” 木行周精神一抖,“这里头莫不是有别的缘由在里头?” 陈郄也不隐瞒,“木老板也知道,这虎啸山的山匪素来只抢商人的,他们一行只是出门采风,碍着人家哪门子发财了?全自己把自己送进去的!现下土匪说是要一万两银子,这一万两银子好给,人能不能回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哪家土匪自己窝被人发现了,还送人回来的?生怕没人告官兵去抓?” 以前没犯人命,那是人家是出了土匪窝来打劫,这一群是自个儿跑进土匪窝的,土匪头子就再是个傻大头,也不会留人,现下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试探在城里的她们会如何应对。 木行周是真傻了,他还以为是刘喜玉一行出门动静太大,让人看出富贵出身来,让土匪们动了心,想打劫一回,哪知道是自己撞上去的,“这话……可是有证据?” 陈郄呵呵了两声,“要真不是自己撞进去的,这会儿也该有人回来报信儿了。” 木行周想了想,这话好似也有道理,毕竟也没听说过那群土匪抢过生意人之外的人。 当然了,土匪抢劫,要一般人一刀子下去人都归了西,尸体送给了山里的野兽当零嘴,要别人知道也难。 要说土匪们有没沾过人命的,木行周自个儿都不信。 “那陈姑娘的意思是?”木行周就问道。 陈郄道:“报官暂时是报不得的,送银子也只能送到指定的地方,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放人。如此也只能另外想法子,再派人进去了。” “还派人进去?”木行周完全不赞成这个做法,“对方人多势众,陈姑娘身边留下的人也才百来号,他们手里还捏着人,这法子还是不够稳妥。” 陈郄就道:“听说他们领头的是个女的,那年纪也不知道是大是小,好看还是不好看,你说小公爷好歹也长得貌比潘安,有没可能被留在那当压寨的?” 木行周觉得,这位陈姑娘的脑子有点跳脱,怎么个儿就说到这种没影儿的事上去了,“这跟救出小公爷有关系?” 陈郄点头,端正着脸,“有啊,这不从俘虏变主人了嘛。” 木行周:…… 陈郄见状就笑了笑,“这也就安慰安慰自己,说个笑。其实请木老板过来,也还有一事相求。” 刘喜玉一行被土匪给抓了,木行周倒也没别的歪心思,也不是他品行有多好,而是刘喜玉跟傅家留下来的人也有百来号,个个身强力壮腰别长刀,管事的也有几个,他想歪也没那个机会。 这会儿陈郄寻他来说刘喜玉被绑架这事儿,说是要请帮忙,只要不是让他跟哪一波土匪对上,他也是愿意的,他还指望着两边的翡翠生意能做起来,“陈姑娘只管说就是,要是我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陈郄一脸感激,“听说西南都是群山,地势复杂,如今我想摸清楚虎啸山里土匪窝的大致方位,打算亲自上门去跟那群土匪谈一谈,就想着找木老板借几个熟悉山形的人来使唤一回,让他们给我探一探路。” 木行周都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可陈郄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要自己的话,忍不住道:“陈姑娘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陈郄道:“这种事怎么开得起玩笑?” 木行周少不得要劝,“陈姑娘久居京中,是不知道外面世道有多乱,特别是姑娘家。虽然那山头领头是个女土匪,也素来爱管些闲事,时不时的爱给一些受苦的女人撑腰,可手下面管着的也是一群汉子,也未必真听她的。就是再进山,陈姑娘也不用亲自去这一趟。” 这就是愿意借人了,陈郄道:“先谢谢木老板了。不过这事儿还真得亲自去才行,小公爷带了百来号人在那也不是随便能对付的,我这再有百来号人,真遇见了真枪实刀的遇见了,也未必吃亏去。” 傅家表妹在旁边听了半天,在听见陈郄说要亲自上山,脸都白了,“姐姐还是听木老板的吧。” 陈郄摸了摸她脑袋,“怕什么,我还没见过土匪呢,就当去长见识了。” 旁边一片好心没人领情的木行周突然觉得心情有些难以表述,这是一位怎么样的奇葩,才说得出去见土匪长见识的话? 可人都愿意借了,木行周想着帮人帮到底,就道:“不如我陪姑娘一道。” 陈郄欢喜道:“那就劳烦木先生了。” 木行周心里叹着气,觉得两个姑娘不靠谱,还是得自己一个男的出来主持大局,道:“以我与傅三爷的交情,两位姑娘也别客气。” 陈郄就点了点头,“那我们就明日出城,木老板可想想有什么要准备的,今日我们就给准备齐了。” 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不过人选却是要精心挑选过,便辞了陈郄跟傅家表妹两姐妹,打算回院子跟自己老婆商量商量。 木行周一走,傅家表妹就憋不住了,“姐姐你要真去?” 陈郄点头,神色坚定,“去,怎么不去,可得看看他们热闹了。到时候我留些人给你,你就在客栈里哪都不要去,就等着我们回来就行。” 傅家表妹道:“姐姐就别犯傻了,别为了看个热闹把自己也坑去受苦。” “那不然该怎么办?把他们丢在那啊?”陈郄反问道。 傅家表妹也没办法了,报官在陈郄这早就被否定的,要说不管也不可能,不说小公爷,就是自家堂兄都还在土匪手里。 想到这,傅家表妹都恨不得日后把人腿给捆着,别许人乱走了。 第098章 见面 “送盐跟棉布?”木行周傻眼了。 陈郄看着拉出客栈的马车,“恩,他们拿了银子不也还得出来买这些,不如就直接给他们送这些上门。” 木行周都以为陈郄找他要人是打算跟土匪们周旋,最后把人家给抄家了,哪知道还是送东西给人家。 “陈姑娘考虑得周到。”木行周有些牙疼,对着一窝子土匪,都跟人客套上了。 陈郄不管木行周在想什么,回头跟留下来的傅家表妹道:“哪都别去,要有个万一,就往衙门里跑。” 见着傅家表妹点头了,才又跟素节道:“你留下来等消息,要我们有个什么万一,还等着你救命呢。” 素节应声了,不甘心自己被留下来,嘀咕道:“我能救什么命。” 陈郄拍了人肩头,“只有你靠得住啦,不然我们真出事要报衙门,谁说请得动?” 素节知道里头关节,也不埋怨了,“那你们可早点带着我家主子回来。” 陈郄上了马,挥手道:“别怕,大不了就动手。” 说得是荡气回肠,活像出门建功立业去的。 陈郄只带了八十多人,木行周倒是连老婆都一起带了,等着出了城门才跟陈郄解释,“我夫人可厉害着,。” 陈郄点头,看了木行周夫人一眼,“虎口有茧,拿刀子拿惯的人。” 木行周对陈郄的观察力十分佩服,瞧着路程还远,就跟陈郄说到西南的风俗,“我们那,男子女子都打小会打架的。” 陈郄接口道:“长大了自然就会打仗了是吧?” 木行周一笑,换了话题道:“每每见着陈姑娘做事,我都在心里想,姑娘合该生在我们那的。” 一头封建社会,一头奴隶社会,按照进化论来说,还是封建社会要高一个等级。 陈郄笑着道:“那也是木老板见我投胎投得好,要换在了你们那,我投胎不利投成了个奴隶,什么都白搭。” 这头封建社会,皇帝好歹还有律文要求不得虐杀奴仆,虽然对大户人家而言要掩盖死因太容易,不过聊胜于无,比起奴隶社会说打死就打死,说剥皮就剥皮,可要文明许多了。 木行周笑着摇头,就又说到梧州,“其实梧州的姑娘们也很利索,不似中原女儿娇贵,却也不易受辱。” 同样是一个国家的,不同地方的姑娘也有不同。 陈郄就道:“所以儒家害人。” 木行周听得挑眉,一脸惊讶,好似没想到陈郄会说出这句话来。 陈郄无视木行周的神情,道:“把一个个的姑娘养得都没血性只会卑躬屈膝没见识的德行,莫不是还说不得它了。” 所以木行周才觉得陈郄合该是生在边陲的姑娘,也只有她敢这么大无畏的把世人都捧着的玩意儿半点好话都不会说的踩在脚下。 这般的性子,也亏得是出身好,也算不得是出身好,说起来也还是自己有本事,能借到势,木行周就劝道:“这话日后姑娘可莫要说了。” 陈郄又不傻,这个时候又没什么录音笔能把她说的录下来当什么证据的,就道:“也就跟木老板你说说,往日里在那地头憋得慌了。” 两人一路说一路往虎啸山走,等到山脚下的时候,倒也亲近了不少。 本也是两人有意把交情弄得更好一些,木行周下了马,看着通天似的崎岖小路,跟自己夫人耳语了几句,又跟陈郄道:“就是从这条路往上走了,据闻要走到顶了再里去,里面如何也没个人能说出个究竟来。” 陈郄半分都没犹豫,早叫人买了千层底的布鞋穿在脚上,“走吧。” 此一截路最难走,并不好骑马,也唯有牵着马走上去了。 行至半腰终于得以上马,陈郄浑身已趟过一场汗。 木行周跟他夫人自幼生活在山间,体力强悍,精神倒也比陈郄要好。 见得陈郄汗流浃背,木行周就感慨,“姑娘何必亲自前来,早知就将此事交给我与那素节道长就罢。” 陈郄摇头,“我立志要走遍千山万水,总得一步一步走下来,总不能处处都让人抬着吧。” 回头再看小心翼翼往上走的马车,只能劝慰自己就当是为了锻炼身体了。 木行周哈哈大笑,“陈姑娘不是想赚遍大江南北的银子吧?” 陈郄意有所指道:“可不敢。银子多了那也烧身,也够嚼用就差不多了。” 再多,来个富可敌国,可不就是白给人做嫁衣,不是被这家算计就是被那家算计了。 木行周见陈郄年纪小,偏生脑袋却是清醒无比,心里也颇为遗憾,但想着能捞着的好处也不会少,知道自己不能过多试探惹人厌烦便也就见罢。 倒是虎啸山深山里一处民居,传闻被土匪绑架的刘喜玉跟傅三郎此时正坐在木块拼成的凳子上互相盯着互相看。 最后是傅三郎受不了了,先开口问,“刘兄,表妹可能凑出那一万两银子?” 任谁也不会没事儿带着一万两银子到处跑,傅三郎是真担心凑不出来,他们就得交代在这了。 刘喜玉也没换的衣裳,还是那一日穿着的,就是每天都被无为打理,也还是看得出比之前的颜色黯淡,一张口就能把傅三郎给无语死,“会来,不来如何看我们热闹。” 傅三郎是真没话说了,之前来虎啸山,目的为的是风景与稀有花草。 刘喜玉文武艺都不低,两人说得上话来,一路绵绵不绝,让傅三郎恨不得跟人有个八拜之交,加上刘喜玉在伺候花草上也颇有经验,见多识广,两人更是没理由一道游山玩水了。 虎啸山有土匪的事情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不过当时想着自己一边带着百来号人,都是身手不错的,什么样的土匪没见过,完全不用担心。 只是等着他们到了这村落,最后被人家给围着了,才发现自己一行进了土匪窝了。 可瞧着这周围,傅三郎跟刘喜玉道:“还是瞧着不像土匪窝啊。” 哪有土匪窝男男女女相对平均,大人每天还会下地种粮,孩子还能读书识字的。 傅三郎又忍不住道:“刘兄干嘛决定留下来?” 虽然在这里住着总比在山里睡山洞的强,可要不能再往里走,这住着也没用,跟着客栈完全不能比。 之前被围,傅三郎觉得他们一行还是很有胜算的,不过刘喜玉身边的无为就先告饶了。 本是无意闯入,想着赔点银钱就差不多了,他们继续往深山里去就是,压根儿没往山匪那想,当时傅三郎还琢磨着可以帮他们铲除山匪,说不定人家还得感激他们一回。 哪知道领头的一出来,刘喜玉一句,女匪首,这事儿就给坏了。 假装装误闯都不行,也亏得无为在其中转圜,最后对方才答应一万两银子把他们放出去。 傅三郎觉得就是硬闯也不是不行,可无为几句话就把那点子心气给说没了。 倒也没说别的,就只是问两边打起来互有损耗划不划算,再说了对方熟悉地形,他们未必能占便宜,最后诱之以利,他还想再往里面走看一看有没有更稀有的花草,也只有答应一切听小公爷的。 然后小公爷也听无为的,总的来算都是听无为一个人调遣。 可就在这么个地方呆着,寻不到个事儿,傅三郎心里就有些慌,心里念着那些个稀有的花草,又觉得那教小孩子读书的老夫子教的是个狗屁,还不如他去教,可愁人。 留在山匪窝里的傅三郎愁,完全不知道他的表妹陈郄也愁着了。 因为路前面躺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猎虎,手里提着一笼子兔子,正盯着他们一行看,那眼睛圆瞪,活像这辈子没见过人一样。 陈郄知道这山里有猎户,时常下山用野物换米粮,这么一位另外一只手正拿着刀,背上背着弓的女猎户应当就是其一。 瞧着把人家吓着了,陈郄就下了马,上前两步。 结果对方也退了两步,颇有些害怕的意思。 陈郄也就不走了,跟着人抱拳道:“打扰夫人了。” 女猎户才发现陈郄也是个姑娘,心里也就放心了点,试着问,“这里面有山匪,你们进来做什么?” 陈郄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然后就不愁了,反而还笑了,“正是来寻山匪的。” 这话把女猎户吓了一跳,忙道:“姑娘说的什么胡话,还是赶紧下山去吧。这些山匪可不是闹着玩,那是会杀人的。” 陈郄一脸懵的模样,“会杀人?不是说只抢东西么?我还打算跟他们做个生意,以后都不用再抢了呢。” 女猎户也呆了,“跟山匪做生意?” 陈郄点头,给女猎户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马车,“喏,东西都带来了。” 女猎户也不敢上前来看,只是奇怪道:“姑娘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陈郄就笑着道:“富贵险中求嘛,何况要我们这生意做起来了,也免了一地匪患,各方都有好处的。” 女猎户干脆坐在一边石头上,偏着头笑看陈郄,“姑娘憨气,那土匪要东西哪会给银子的呀。” 陈郄也坐在了一边,“我也没要银子啊。” 女猎户惊讶,“啊?不要银子?” 陈郄点头,“不要,就拿山货来换呗。值钱的花啊草啊的,还有那些野物的皮毛,哪样都能换钱的。” 女猎户噗嗤一下笑了,提了提身边的兔笼子,“我这几只兔儿可值得几文钱?姑娘可别开玩笑了,那些个山匪要愿意赚这点微薄钱,那也不是山匪是良民了。” 陈郄看了一眼那兔子,道:“剥了皮肉能卖个十来文钱,皮子能卖个几十文,要做个手笼子,做得好看一点,在冬日里售卖,少不得也是几百钱了。” 女猎户见陈郄说得差不离,就道:“可就这兔子想要抓到几只也不容易,就做手笼子一年也做不了几对,算下来也就几两银子,土匪们天天吃香喝辣的,哪会赚这几两银子。姑娘你还是太傻。” 两人也就随口聊天似的,陈郄就道:“几只兔子不值钱,几十只,几百只,几千只,上万只就值钱啦。” 女猎户听得哈哈大笑,“姑娘你在说笑,我在这山里打猎了十来年,见过的兔子也才百来只,这几千只上万只又从哪来。那得等到几百辈子去啊。” 陈郄从旁边抓了跟草塞进嘴里叼着,含含糊糊道:“野生的长不快,那是有别的抓来吃了,家养就不一样了。一年一万只不太可能,几千只还是行的,挑了颜色一致的,做什么不行,可是财源滚滚,哪还用担着风险当土匪。” “大当家的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陈郄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人问道。 第099章 户籍 女猎户提起手里的兔笼子,继续往前走。 陈郄回头跟后面的木行周一行比了个跟着的手势后就跟在后面。 “你会养兔子?”女猎户走了会儿才问道。 陈郄道:“只管它吃,它自己都能养活自己吧?一个月长成窜崽,一窝能生好几只,然后生下来的母兔子又开始生……也没个数了,就是想给兔子们找兔草麻烦。不过兔子吃得杂,能吃的倒不少。” “家养就这么容易呀?”女猎户笑着道。 陈郄道:“也不容易,兔子喜欢干燥的地方,又怕热,夏日就得多给水,给兔子住的房舍要勤打扫能够通风,要给它多打理身体上的毛,免得长虫得病什么的。冬天倒是不怕冷,可冬天哪来兔儿草给它们吃,一到冬天除了留下下种的兔子,也就不能再养多的了。” 女猎户听得点头,兔子的这些习性这小姑娘倒都知道,就问道:“你家里做毛皮生意的?” 陈郄摇头,“亲娘死得早,亲爹靠不住,之前还算个官宦之家,后来出了点事儿,现在也就个平民了。” 女猎户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这还是平民?你家的架势那也太大了。” 陈郄呸一声吐了嘴里的茅草,“可不是我家的人,我都跟我家老死不相往来了,现在跟着舅舅过日子呢。” 女猎户点头,“噢。你舅舅是个大官儿?” 陈郄又摇头,“得看哪个舅舅了,跟着住这个就是个靠不住的,不然我也不会出门子来做生意。京城里居不易,到处都得大把大把的花钱,日子难过呀。” 女猎户半点不信,“就你带着的人,那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可跟我也没关系啊,”陈郄道,“我就顺带跟着他们做点买卖,谁让是我表哥不是?一个舅舅不靠谱,别的舅舅们还是靠谱的。” “我表哥,”陈郄一顿,继续道,“就你们那留着那两个,让我拿一万两银子来赎人,我可没银子,就拖了几车东西来,看你们要不要了。” “带的什么来?”女猎户好奇道。 陈郄伸出了两根手指搓着,“五车棉布,半车盐跟半车糖,还有一车专治风寒的药草,都是实用的东西。” 女猎户点头,“姑娘是个做事体贴的人。” “大家都为了过日子嘛。”陈郄也没客气,把这赞赏给收了。 女猎户笑了一声,“是不差银子吧。” 陈郄不否认,“只要花的不自己钱,大方一回也没什么。” 女猎户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道:“我姓陈。” “哟,”换陈郄惊讶了,“我们还是本家呢。” 女猎户扬眉,回头看了陈郄一眼,“是嘛?” 陈郄道:“那姐姐是哪个陈?我是包耳陈。” 女猎户道:“还真是缘分啊,我也那个陈。” 陈郄就有些好奇,“可别真是一家人吧?姐姐祖籍哪的?我那遭瘟的爹别是你哪门亲戚,那可就够倒霉的了。” 女猎户却是没说,转而问道:“你不怕我?” 陈郄拿出帕子擦了擦流汗的脸,“长得好看的姐姐谁怕啊。” 女猎户当陈郄是恭维,“你这话就说得太虚伪啦。” 陈郄却是挺认真的,“我说的漂亮,不是那些男人以为的漂亮。” 女猎户一下子有了兴致,“那是哪种漂亮?” 陈郄道:“我喜欢的,得有力量之美。只脸好看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被人欺负了也只能嘤嘤嘤,一辈子靠着别人,别人有良心这辈子就日子轻松一点,别人没良心了,就跟死了没差别,这种哪算得美人,这种得算废物点心。” 女猎户觉得陈郄这话稀奇,“何又为力量之美?” 陈郄就回道:“能打架,且还能打赢的呗?要真遇到什么事儿,脑子不够用了,好歹还能跑一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活命才是最厉害的。所谓力量,能保护得了自己的就是力量。” 女猎户朝前走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之后又稳稳当当的走在小路上,“小姑娘你的想法不错。” 陈郄道:“那是自然,不然也不会敢出来走江湖了。” 女猎户觉得自己自从见到了人就一直在忍不住笑,这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没见过你这么胆子大的孩子。” 陈郄回道:“那也是先打听过的,知道姐姐是个有底线的人这才敢来的,不然就只有求官府啦。能用银子解决的,都不是问题嘛。让他们自己爱到处跑,也是活该。” 女猎户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半点没把那句求官府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他们出门能带着你顺带做点生意也是有心,客气点吧。” 陈郄也笑,“就他们读书人那德行,见着一座山就要爬一爬看一看,回头念几句酸诗,做几幅鬼画,看见人家花花草草在那长得好好的,非得挖几盆回去。这深山老林的,就是遇不着姐姐你,也得遇到老虎野狼什么的,是得有个教训才是。” “带着那么多人,又哪那么容易出事,小姑娘你想太多啦。”女猎户道。 没想多可不就跟你们对上了,陈郄心里想着,嘴里却是道:“姐姐可想过不做山匪那一日?” 女猎户停下脚步来,回头居高临下看向陈郄,“怎么,你来招安?” 陈郄也微微抬着头看向面前的人,“招安算不上,不过是见姐姐这些年听说也没杀过生,算是个不坏的人,就觉得还是寻个门路好好过日子最好,不然哪一日遇到了硬头,还不亏了。脑袋挂在脖子上的日子,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日后子孙想的。” 女猎户嘴角一扯,“就之前你说的养兔子那门路?” 陈郄点头,“反正这片山你们也占了,什么都是现成的,没什么不可行。” 女猎户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怎么个卖法,你说说看。” 这就是说动了,但凡能坐到高位的女人总是要比男人想事情更为妥帖周全有责任感一些,也是今日来遇到的是女的,要是个男的少不得就得用金银前程来打动了。 “其实山里的条件差,日子也苦,说起来也还真只有养兔子这么一条路。兔子好养,繁殖起来又快,一年下来要收皮毛也不少,肉可以自家吃,多吃肉身体才能健壮。剩下皮毛要就那么卖,也值不得什么钱,还是要拿来做成其他东西。挑了毛色相同的,做领子,做手笼子,做鞋子也成,做好的价钱就得翻许多倍的,精致的就送到京城、江南卖出去,实用的送着往东北西北方向去卖。不过也要看姐姐手里有多少人,女人们养兔子是没问题的,男人们就可以押送东西去卖,顺带走走停停做些别的生意,一路上下也能赚不少银子。”陈郄就道。 这个想法很好,只要是个想要过安宁日子的都得心动。 女猎户自嘲的笑了笑,“小姑娘想得倒是容易,这往来买卖又哪是你说的那般简单。” 陈郄就道:“我在京城是有铺子的,江南以后也会有,要姐姐信得过我,可把东西放在我那卖,我们分红就是。不过东北太远,也有自己的大山,不差野物,去不去那卖倒无所谓,但西北差这东西的多,特别是西北将士多,想来对皮革要得也多,要能塞点银子走个兵需的门路,这生意就是长长久久的了。” 也是她要忙着做翡翠生意,不然这养兔子的生意都不想便宜人。 女猎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京城里有铺子,小姑娘你也算有本事了。” 陈郄吐了口气,道:“也就糊口饭吃,当初母亲留下来的,后来差点被逼死,嫁了个王八蛋,几番筹谋,才把铺子要回来。手里也没几个钱,铺子摆在那怕收得租子不够花,还是得出京城来找门路。” 女猎户想起陈郄额头上的那道伤了,想来日子也过得不容易,要日子过得好,一个姑娘家也不会抛头露面的出来到处跑了。 “你那些个舅舅,竟也不帮扶一把。”女猎户就道。 陈郄穿着千层底的布鞋,一边是走太多路又是热脚底又受苦,“也没薄待我,想我天天呆府里日后找个人嫁了。可我脸皮子薄,想着还是要靠自己才行,不然把自己一辈子交给别人,说不得哪一日就又得被人逼死一回了。” “说起来我这也算是幸运了,一路上看着姑娘们有过得苦的,心里也难受。想着自己还好心里够要强,才能一直好好的活下来。”陈郄感慨道。 女猎户是没看出来陈郄是嫁过人的模样,看神态也不像,不知她说的真假,就道:“那你前头夫君呢?” “哄着打发了呗。本就继母的侄儿,前头婚事被毁,就被嫁给了那玩意儿,最后费了点不少心思。说起来,也不知道满京城有多少人笑话我,好好的高门夫婿没了嫁了个二流子,最后连个二流子都没捞得着,就赖着舅舅过日子。”陈郄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笑完了的陈郄就问道:“姐姐呢,又怎么当得土匪?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吧?” 先听人家倒了一肚子苦水,这苦主再来问一句姐姐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艰难,女猎户听得心里一酸,想说苦又忌惮着许多,最后也就故作大方道:“也就那么个样子。” 陈郄心想我都把底都差不多透给你了,你还跟我隐瞒个毛,这也太不够朋友了,嘴里还得道:“姐姐的苦我也知道,就我舅舅家里面那些个仆从,各个带着心眼儿,当主子的时不时就得被糊弄一回,还免不得偶尔被惹祸带累,管着中馈的舅母从早到晚就没得个歇息的时候,我看着都渗人,都活得挺不容易的。” 女猎户听得心里有些感慨,又觉得好笑,但都忍了下来,跟着陈郄道:“其实我们这些人,找门路也不难,可也有个问题一直解决不了。” 陈郄脑子一动,“没有户籍?” 第100章 悬崖 没有户籍这种事的确是麻烦,不管哪朝哪代,古代还是现代,官府在户籍上都管理得极严,毕竟户籍关系到的方面实在太多。 换到古代就关系到征兵跟纳税这两点最为重要了,次要的就关系到当地官员的政绩,官员治下百姓的身份清白等。 能进山里当土匪的人,想来早就抛弃了自己过往的身份,现在要再寻一个新的,要衙门里没人,手里没有大笔银子也不可能。 只是女猎户也只是笑着摇头,“要拿到户籍,也并非多难。” 这下子陈郄就不明白了,“那姐姐说的难处,是指的什么?妹妹别的没有,就主意多,姐姐说出来,说不定我能想到什么法子呢。” 女猎户有笑出声来,“这事说来好说,又不好说,户籍之事不难,难的是朝廷重税。” 这个陈郄就知道了,在现代她那吃相不好的爹每天琢磨的就是怎么偷税漏税,放在现代环境好的条件下她父亲都天天叫冤说税赋太重,像古代这种连很多人吃喝都愁的时代,就是轻一年只收几十个铜板都能让人心疼死,更何况各种税赋下来,也不可能只有几十个铜板。 陈郄道:“朝廷的税赋很重?我就知道有田土税跟人丁税。” 不是人间疾苦的孩子,女猎户嘴角带着笑,好似从未对此困扰过,十分轻松道:“不说旁的赋税,就是每年的夏秋两税,这关系的是田土出产的好坏,人丁税关系着一户家里男丁的多少,兵役就要每家出一个男丁。我等久居山中,田土每年出产还不够自己食用,要有个户籍当个良民,又要出钱又要出人,如何拿得出那么重的税来?” “就不能搬到别处去?”陈郄道。 手里提着兔儿的笼子轻轻摇晃,女猎户看着前路道:“又能到哪去,但凡有田土的地方,也都被人占了,没开垦出来的,又归朝廷所有,就我们这一座山,那也是朝廷的,不过是朝廷用不着,才便宜了我们。”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土地,没有土地就没有收入来源,没有收入来源那一纸户籍反而还是麻烦。 这简直就是个惨啊,陈郄在心里咕哝。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陈郄心里计较开来,不一会儿就有了主意,“这也不是没有办法。” 女猎户挑眉,“哦?” 陈郄道:“那得看姐姐有多少人了,要是人不多,倒也好解决。不说在这山里养兔子不麻烦,就是买土地又有何难?” 也不过是愿意出银子的话了,想用这一招来套她的话,那也太小看她了,女猎户道:“姑娘能送来这么多东西已经够多了,我又何德何能舔脸再要姑娘银子。” 陈郄走得实在是太累了,干脆就勾着女猎户的衣袖靠了靠,“那七车也不值一万两啊,反正不要我出钱,姐姐不要白不要嘛。” 袖子被扯,女猎户也听得出陈郄的喘息声,到底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想来之前也没吃过这样的苦,脚下步子就缓了下来,“你这脾气,还真是不是自己吃亏就不管别人吃亏不吃亏了。” 陈郄见人慢下来了,也不扯人衣袖了,笑着道:“不是喜欢姐姐么。不过——” “不过什么?”瞧着人要提条件,女猎户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当土匪这么多年,可早就不信这世上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陈郄就道:“要姐姐的兔子养出来,那兔皮做成的东西,以后只许卖给妹妹一个,这个可好?” 女猎户停下脚步来,“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是做什么买卖的。” 陈郄道:“家母在京城有两间嫁妆铺子,一间我打算来做布匹成衣生意,京城冬日寒冷,毛皮要得也多,姐姐那个放在我那,也卖得正好不是。” 停下的脚步继续,女猎户道:“就只做这个买卖?” 陈郄也跟上,“自然不是,只这么一个买卖,哪够花销的。姐姐你是不知道,我那舅舅,酷爱翡翠,一年为此花销无数。姐姐也知道翡翠之价并比不得其他玉石,偏偏我那舅舅就喜欢,回回被人骗了银子去。可府里的银子早就在分家后花得差不多了,这个爱好也改不得,所以这一回才出了京城,想去西南看看,那翡翠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不爱便宜东西啊,买几块原料回去让他自己刻那他也比被别人骗的强,能省一大笔呢。” “但过日子,只节源又哪够,要不趁着现在几个舅舅对我还有点愧疚把做生意的摊子撑起来开个源,多做几门生意有个收入,我这没爹没娘没弟弟撑腰的,日后都不知道能靠谁去。” 陈郄一叹,“也不怕姐姐笑话,我一直就想着,要我不是个丫头是个小子,这天下的银子,我少说也要赚它个几分才甘心,可偏偏是个女儿身了,就想着那就少赚点吧,一路上找人大家一起干。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点子的出点子,有银子就大家一起赚。” 好似还怕人家不答应,陈郄又跟着道:“我就只要在江南跟京城卖,西北那头就留给姐姐了,那头要能长期稳定下来,可比京城江南还要划算一些。” 女猎户却是笑着道:“是你没银子吧?” 陈郄立马否认,“不是没银子的问题,这银子谁能赚得完啊,这出门在外不就是图个与人为善嘛。” 女猎户却是笑出了声来,也不戳破陈郄。 陈郄忍不住坦诚道:“银子是差点,可是能借嘛,我现在就差稳定的货源啦。” “不过,”陈郄顿了顿,“要是姐姐带的人真有武艺好的,何不去投军西北?人多力量大,有一个能被提拔起来,身边的就都能看顾了,到时候卖毛皮倒也不用再找门路。” 女猎户道:“你还一下一个主意的。” 陈郄自得,“主意那肯定是多的,不过就是差点银子,差点人手。”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着,说得陈郄都忘了脚疼,只管跟人笔画自己的商业宏图,力邀女猎户跟自己一道混社会,“我就喜欢姐姐这种爽快的人,要不就结个姐妹吧?” 女猎户可没把这当真,“你那么多舅舅,还差我一个姐姐?” 陈郄撇嘴,“我舅舅们才回京城没多久呢,跟她们也不熟悉,何况她们都书香门第出来整天掉书袋子的淑女,我一个没读过几本书的能跟她们说什么啊,不嫌弃我都算好的了,谁愿意跟我一道做生意啊?要我做上手了,她们说不得还愿意花点钱来买我点股份。” 最后两人在一处绝崖边停了下来。 陈郄有些傻了,不过想着这土匪也不可能让这些东西就从这里丢下去,想来是内有乾坤的,也就放眼望了去。 这绝崖看着深无止境,视线所及之处云雾缭绕,对面的更是被云雾所遮,但也看得出是座高山,与这头相比相差不大,暗想她们之前来这一条路是往山里面的也没走错,要这就是这条路的尽头,那些个官兵围剿几次都没能围剿到人倒也不冤了。 等看完了这景观,陈郄就道:“姐姐你难道住在这悬崖下面?每天都溜绳子上下?这得要多长的绳子啊?” 女猎户站在那许久没说话,最后听陈郄这么一句,才笑着道:“怎么不敢下去?” 陈郄就道:“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你不想见你两个表哥了?”女猎户道。 陈郄摇头,“我表哥他们带了百多号人,我这也有百多号。我是诚心跟姐姐谈生意的,可不是来玩什么里应外合绞杀山匪来着。东西如今我是送到了,姐姐还是让自己人来取最好,我也好避个嫌。” 想着刘喜玉他们能全部被困住,肯定走的不是这一条道。 不过陈郄本就没打算剿匪什么的,自然也就不在乎了,“姐姐你觉得呢?” “哈哈哈……”女猎户大笑起来,整个绝崖边上都是她的笑声,“妹妹心思太重了点,我既然带你们来了,难不成是不信你?” 陈郄摇头,“信不信是一回事,规矩是规矩,就跟做生意是一样的,感情归感情,利益归利益。今日姐姐信我,他日我要鬼迷了心窍拿来害姐姐怎么办?姐姐手下那么多人,还是要慎重为好。” 这还能上手教训她了,女猎户又笑了起来,“那让你一个人跟着我去,你敢不敢?” 陈郄道:“又什么不敢?我要拖个晚几天,说不定我两个表哥的人也会动手了。姐姐你到这会儿还在怀疑我诚意啊?” 女猎户的确是一直在怀疑陈郄的诚意,然而话说到这一步,她能把人摸清的也摸清了,对方说的条件她也的确是心动了,再扯下去就该是她没有诚意了。 想到这,女猎户就叹道:“小姑娘,你跟着我一走,那就是两百多条人命啊。” 陈郄终于憋不出白眼了,“我又不是杀人狂魔,我家两个表哥又没想着建功立业,就出门游玩一圈,可没想过见血啊!” 女猎户听到这,就从背篓里套出一把绳子来,捆在旁边那歪脖子树上,“那行,姐姐这辈子除了自己也没信过别人,今日就信你一回。你要是不放心,大可多带些人与我一道。” 陈郄从来没干过这事儿,嘀咕道:“早知道何必带我们绕这路来呢,这么多东西怎么带过去啊。” 女猎户已经下了半个身子了,听到陈郄这嘀咕,就道:“别是你怕了?” 这副你怎么这么怂的表情,陈郄立马不认了,“来就来。” 不过顺着绳子往下这个事儿,陈郄还真有些怕,瞧着人下去了,免不得有点为难,为难之后,心下里一咬牙,回头找木行周要了四个擅长攀岩的。 木行周本想说何必冒险,陈郄就跟他叽叽咕咕了两声,也就只好不再劝,直接给了人。 先四个下底了了,陈郄这才小心翼翼地抱着绳子往下掉,那感觉说不出的酸爽。 第101章 下不下山? 寨子里,傅三郎轰了一回老先生,自己给几个孩子讲了一回课,结果因为没有老先生胡编乱造那么生动,没多久就被一群孩子邀下课了。超快稳定,本文由  首发 顿时觉得这群小山匪无可药救的傅三郎骂了两句不识好人心之后,在坝子里转了两圈,少不得又来骚扰刘喜玉,“我表妹到底会不会来啊?” 从小到大,这还是傅三郎第一次被土匪抓呢,虽然这抓有主动的成分。 反正日思夜想,傅三郎就没想明白刘喜玉图的是个什么。 刘喜玉心里其实也没底,但在这个时候,作决定的人完全不能表露出想法来,只能有意识无意识的往寨子门口望去。 他算了算,再怎么样人也该到半山腰了。 至于一直心静不下来的傅三郎,刘喜玉准备跟他谈谈人生让他别这么躁动,然而正打算开口寨子外面就传来了喧嚣声。 这下子什么都不用说了,刘喜玉自己都有些激动,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傅三郎也激动,但看着刘喜玉比自己还激动的模样,就觉得这人终于不装淡定了,可见装得再神叨叨的,那也有露陷的时候。 只是刘喜玉好似又想起自己的形象来,本激动得站起来的人,假装自己是腿麻了,跺了跺脚又给坐了下去,一脸淡定的连门口都不看了。 傅三郎顿时对于刘喜玉的装有了完全更深层次的了解,嘴角微不可见的一撇,也顾不得刘喜玉有多装了,自己就朝着寨子门口走去。 其实寨子里妇幼老弱加起来才两百多人,他们一百多健壮的护卫真要动起手来完全应付得了。 他管不了刘喜玉到底在想什么,但能管自己表妹啊,要来的是表妹,他好歹也就放心了,至少外面知道他们的情况。 独刘喜玉在那坐着,只管看着坝子上的那群被老先生拿竹条抽打不许去凑热闹的小孩子们,还看得津津有味。 走了半天悬崖绝壁的陈郄被一群人簇拥着才进寨子,就看见刘喜玉那个不装不舒服的玩意儿坐在那跟大老爷似的,立马胸口就疼了,回头就跟女猎户道:“哟,你们土匪窝了连个土牢都没有?这么大张肉票,好歹一万两银子,都不让人好好看着?要跑了怎么办?” 见了陈郄一直还没得搭得上话的傅三郎:…… 女猎户看见刘喜玉那德行,眼皮也抽了抽,这人有多装自己还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竟然能装到这份儿上。 这世道,但凡脾气耿直的人就最讨厌这种装腔作势的玩意儿,要不是看在那一百多护卫的面上,别说陈郄这会儿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话,女猎户自个儿就得抽这玩意儿几十鞭子。 捏了捏有点痒的手心,女猎户觉得自己忍了这么几日,看在那害自己进退为难的一百多护卫份上再忍一时半会儿的也算不得什么,就笑着道:“好歹是妹妹的表哥,姐姐又怎么舍得委屈了。” 陈郄只冷冷呵呵了两声,反而是傅三郎吓得大叫了一声。 “姐姐?”傅三郎脸色精彩,嘴巴都能塞鸡蛋了,万没想到陈郄居然能跟人姐妹相称了,他之前不明白刘喜玉,这会儿连自己表妹都不明白了。 陈郄看了眼傅三郎,道:“姐姐也姓陈,说不得一两百年前还是本家,叫一声姐姐叫错了?” 傅三郎十分识时务的摇头,他再不明白陈郄怎么跟女土匪当起了姐妹,那也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 陈郄这才满意的点头,“看你下回可还乱进山不。” 傅三郎立马有意见了,“山水之妙,表妹你一姑娘家又如何懂得……” 后面又是一啪啦的没用话,陈郄半句都不赞同,但想着自家表哥被刘喜玉那装货给带累,不知道心里有多不稳,多听他唠叨也算安抚他一回。 等着傅三郎一路说,一行人都坐在了别人的大厅里,陈郄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忍不住道:“好水!” 茶有茶的不同,水也有水的不同,山泉水饱含矿物质,喝起来跟井水完全不一样。 陈郄叫一声好水,傅三郎看了眼周围,立马闭嘴了。 女猎户笑着道:“妹妹还懂水?” 陈郄放了茶杯,“哪好喝哪不好喝还用懂的?一喝不就尝出来了。那些非要说你个一二三四的,准是为了装。” 女猎户笑着道:“我就喜欢妹妹这性子。” 陈郄笑着看了傅三郎一眼,又道:“想来这几日我两个表哥没少吃贵村里的东西,姐姐还是先让人把我带的赔礼带进来了。” 女猎户点头,对着身边一个壮汉道:“带着人去把东西接过来。” 陈郄又道:“不如我们这头也出一个,免得那边信不过,起了什么争端就不好了,这山路陡峭,损了谁都不好。” 女猎户又点头,“还是妹妹贴心。” 可不贴心,陈郄端起茶杯来又喝了一口,无为就上前来开了口,“那不如就让小的去?” 陈郄看了刘喜玉一眼,这装货倒也知道跟着进门来讨坐,还坐在了她前面,把她跟女土匪给拦住了,尤其显得讨厌。 无为一瞧就明白了,就跟刘喜玉道:“主子,小的先去一趟?” 刘喜玉端着脸点了点头,眼角免不得扫过陈郄那张要笑不笑的脸,随后又收回了目光。 女猎户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好似有些看明白了,又觉得没看明白,见着无为跟着她的人走了,才道:“我看着妹妹走了一大半天的路,浑身都沾了灰,不如先洗漱一番,休息休息之后再说?” 陈郄点头,又有些抱歉道:“只是不曾随身带上衣物,可能要借姐姐一套衣服穿穿了。” 人家给了五车的棉布,现在要一套衣服应急又哪有舍不得的,女猎户立即叫身边跟着的小丫头去准备,嘴里道:“只粗布衣服,还怕磨了妹妹的肌肤了。” 陈郄道:“我们姐妹何必这般客套,这粗布衣服姐姐都穿得,我怎么穿不得?” 这好得两姐妹都能换衣服的语气,让旁边刘喜玉听着都牙酸。 准备好热水也没要一会儿,女猎户干脆让陈郄住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也顺带在里头洗澡。 走了快一天的路,陈郄的脚也不知道起了多少泡,因怕感染死在这该死的朝代,里面包着黄水也不敢拿针来挑,只得忍着疼痛进了热腾腾的澡盆里。 泡着热水让本是疲惫的人一下子舒服了许多,陈郄闭着眼忍不住吐了口气,今日可真是遭罪了,不说脚下的泡,就是脚边上也有好几两处被磨破皮的地方这会儿碰了水都生疼。 疼得狠了,陈郄就忍不住在心里把刘喜玉祖宗十八代都骂了底朝天,这才好受了些。 等着洗完澡,饿了一天少不得要吃东西,吃完了东西,那七车东西就基本搬回来了。 木行周带着人本要跟着一道进来,但被无为拦住了,在听得无为保证又保证,最后留下一个通蛮语的身边亲信及几个蛮人护卫,便跟着自己夫人下了山。 这些人明显是来保护陈郄的,无为也不好拒绝,等着各自都吃好了饭,就立即带着人来见了陈郄。 陈郄跟木行周的亲信说了好一会儿话,看着无为把他们安置好了才放下心来。 到此时天已经渐黑,寨子里吃完了饭的男人女人们这会儿又涌入了女猎户所居的房屋大厅。 女猎户带着陈郄一道在上首坐着,眼睛一扫人齐了,才道:“今日这些东西,大家也是看着的,都是各家都用得上的。” 有中年男人道:“之前说的可是一万两。” 陈郄杵着下巴不说话,就看女猎户怎么说了。 女猎户也未让陈郄小看,接过了话来道:“这些东西值不了一万两,可大家也明白,咱们什么时候一口气有过这么多东西?上好的棉布、盐巴、糖砖,说是够我们用上几年都不为过。这些东西,我们手里捏着一万两银子可买得来?” 住在深山里的他们,没有户籍,没有银子,每年为了这点东西,只能跟猎户们淘换,最后就只能走了匪道。 然而就算是有银子,他们也不敢拿出去换,生怕在外山里那些猎户们怀疑上什么,给他们惹来祸事。 所以女猎户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 陈郄在旁边听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姐姐当初可是为了避祸,这才带着族人一道进山的?” 女猎户一阵沉默,最后道:“也不过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 这明显不想说的语气,陈郄也就不再问。 女猎户就又跟着下面的人道:“这几车东西,明日我们分发下去,每一家都有,现下我想说一件事,还请各家的长辈看行不行。” “自进山三十年来,说起来外面许已经是沧海桑田。今日我想问的是,大家可有想过又出山那一日,寻个地头,买些田土,不再干这土匪的活儿。” “哈,老九家的姑娘想得倒美!出去?我们这些出去能干什么?”一个老人摸着胡子好似看笑话一般道。 有这开口的,其他人也都跟着道:“可不是,这买田土那也得有银子,有户籍。” “我们什么都没,除了在山里之外还能怎么办?” “这么多家人,这得要花多少银子买田土才够?那一万两都不行吧?九姑可别说笑了。” 陈郄玩着手上的指甲,想着果真如自己想的那般,这儿有趣着呢。 第102章 选地方 因头一天走山路太累,次日醒的时候已经是日到中庭。 从床上爬起来,有外面守着的小丫头往里面一探脑袋,又踢踢踏踏的跑了。 穿好陈九姑的衣服,在旁边的梳妆台上给自己梳了个马尾,拿起旁边陈旧已久的铜镜,瞅了瞅,感觉差不多了后,陈郄才起身打开了门。 阳光一下子从中庭晒了进来,陈郄眯了眯眼,一下子后退了两步,退回了阴凉处。 踢踢踏踏跑走的小丫头不久后又匆匆忙的抱着一个洗脸的大铜盆穿过中庭直直的走过来,鼻翼上还带着晶莹的汗滴。 小丫头穿着红色的上衣,肩膀上搭着叠好的棉布,后面跟着的一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小丫头穿着一身靛蓝衣服,手里拿着一只古代用牙刷,另外一只手提着一个小水桶,头也不抬,紧跟着前面走。 等到了门口,看见铜盆子里冒着热气的水,陈郄就伸出了手,“我自己来。” 陈郄说这话的时候脸是没有表情的,小丫头抬头看了看,又不敢跟这样神情的陈郄作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陈郄端过盆子转身往洗脸架子上去。 最后神情变得沮丧,忽而又明亮起来,转身把身后那丫头提着的水抢了过来,跨过门栏,打算把水提着进来。 一个转身又看见小童工在提水桶的陈郄不得不上前两步拿过人家肩膀上的棉布,然后伸手提过那一桶水。 对两个小丫头这样的年纪而言,木质的水桶本就重,加了一桶水就更重了,陈郄提着放在了一边,眼睛扫过水面上荡漾着的两只一大一小竹筒,小竹筒里面正躺着颜色不算多纯的盐。 水盆里的水已经不算烫,陈郄知道这棉布是自己送上来的布匹里剪下来的一块儿,周围已经被人用针线将裁剪的面往内卷缝了起来,整整缝了三层。 陈郄自从出了京城后活得就是个糙人,摸着这三层后的棉布,都有些心疼,好在估计她走后估计还会有人继续拿来用,不然就太可惜了。 等洗完脸,拿过放在旁边的一头已经弄散成毛的杨柳枝,沾了沾盐,就开始漱口,这滋味儿好在已经习惯了,其实最开始接触的时候,那感觉比昨天走的路还让人觉得酸爽。 几番吞吐,用棉布擦了嘴,陈郄正准备把盆子里的水端出去倒了,旁边小丫头就已经飞快端起了盆子连走几步,就着门栏把水往外一泼,又飞快把盆子放回了洗脸架上。 陈郄看了小丫头一眼,提起小木桶把里面剩余的人倒了一半进去,然后清了清棉布,摊开搁在架子上。 这回没给那孩子机会,陈郄自己端着水走出了门槛,然后缓缓倒进了屋檐下的排水沟里,看着水流沿着水沟往外面流去才回头来。 “走吧。”收拾完了的陈郄跟两个小丫头道。 两个小丫头就带着陈郄往外面走,走出了门,再往旁边走就是吃饭的地方,陈郄扫了眼坝子,女猎户正在分派棉布,村里的妇人们想必都在了,全排着队在领。 收回了眼,陈郄也没走几步,前面领路的丫头就脆声道:“到啦。” 陈郄往里看,有个妇人刚好上了最后一道菜,之前的全用碗盖着保温,见着人来了,就赶紧收了起来,然后露出了里面的菜。 居然有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肉,陈郄还是进门坐下来拿着筷子吃了起来,再见两个在旁边打量的小丫头,陈郄就道:“一道吃吧。” 妇人笑着道:“姑娘不用客气,都已经吃了。” 想着这个时辰,早饭已经吃过,下午饭又还早,陈郄颇有些脸红,不过走得多饿得也快,就算休息了一晚上,肚子这会儿也饿得咕咕叫了。 等吃完了饭,肉还有剩余的,陈郄放下了碗筷,跟旁边在忙其他的妇人道:“大姐,有没要帮忙的?” 妇人抬头见陈郄吃好了,忙端了茶水过来,“姑娘吃好了就漱漱口出去玩吧,九姑正在分你带来的东西呢。” 因是金主,妇人的态度是极好的,怎么藏都藏不住心里的欢喜,又哪还要陈郄干活。 九姑就是昨天带着陈郄进山来的那个女猎户,也就是这土匪窝里的头儿。 等着陈郄漱口之后,就把人往门外退,“山里也有好玩的,可以让九姑忙完了带着姑娘去捡些野果子来吃。” 陈郄被推出了门外,只得朝着陈九姑走去。 陈九姑见着陈郄走进,就抽空打招呼,“可睡好吃好了?” 陈郄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晚啦。” 陈九姑笑着给人分了布匹,嘱咐人家给家里做一身新衣裳谁也没漏掉,才回头道:“没事儿,一下子走这么远路,是要累一些。” 陈郄干脆就在旁边帮陈九姑拿布了,每家的人多少大小不同,分的布也不同,中间还要量好了拿剪子裁剪。 这活儿干着轻松不费脑力,陈郄干得正起劲儿,身后就被人拍了拍肩。 一回头,是傅三郎,见她回头就跟她挤眼睛。 手里的活儿也不是非自己不可,陈郄就松了手,跟着傅三郎走远了一点,才问道:“表哥有事儿?” 傅三郎小声道:“赎金也交了,你打算何时走?” 陈郄看了眼旁边当哑巴的刘喜玉,道:“等等看吧,跟人家商量生意呢。” 傅三郎惊讶,“你还真跟人家合作啊?” 陈郄身子一歪,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我还能说假?能赚钱,就别放过了。” 傅三郎抱怨,“都钻进钱眼里去了。” 陈郄想,她孤身一人,就算是靠着三舅舅过日子,要没银子就要活得艰难,谁愿意有好日子不过天天吃糠咽菜的。 傅三郎见陈郄不说话,以为人生气了,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表妹总是让他有种难以亲近之感,就带着歉意道:“就是想问反正东西也送到了,看他们也挺满意的,要不继续进山里面看一看?” 陈郄抬眼看了下人,又看了眼旁边明显看得出侧着耳朵在听的刘喜玉,道:“我去问问了。” 傅三郎心里欢喜,就道:“那劳烦表妹了。有好吃的果子,表哥给你摘回来。”果然还是直话直说舒服,这般对话才毫无压力。 陈郄点了下头,就回头找了陈九姑。 “这山再往里面走没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吧?”陈郄压声问陈九姑。 之前傅三郎叫陈郄,陈九姑是看见的,这会儿听这么一句就知道这些人想往继续往里面走,就道:“倒也没见不得光什么的,就是野兽多了些,特别是有几只猴子,那是它们的地盘,极为难缠。” 陈郄哦了一声,对着傅三郎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去了,跟着陈九姑撇嘴,“想着都亏了大笔银子,不进山都亏了。” 陈九姑道:“那些个儿花草就那么招人喜欢” 陈郄帮着拿布匹,随口道:“可不是,要运气好,选着好的了,少说也要赚一些的。那些个起哄的,自己养一堆花花草草,修剪修剪,能卖上千两银子的都有,就那个叫茶花什么的,要落在哪家有身份的人手里,一万都有傻子凑上去。不过也就坑他们那些当官儿的,要玩高雅表示自己跟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其实就是钱多了没花销,可没见多舍点给路上的乞丐儿。” 陈九姑听得好笑,“个人有个人的爱好,你觉得不值,他觉得值得就够了。” 陈郄就道:“就好像担着这个重任?” 昨天晚上并没有商议出个好结果来,避世三十年的结果,就是大多人已经习惯了在山里偶尔抢一票的生活,对外面有着许多畏惧。 陈九姑一个女人,能当上头领自然有她的本事,就光说抢人不涉人命这一点,想来也是费了老大功夫来约束这些人的。 而这些人,也并没有这么服她,从昨天夜里的那场商议里就看得出来。 那些个倚老卖老的,看不起她是女人的,觉得自己年轻能取而代之的,都潜在水里隐隐欲动。 说起来陈九姑能压住这些人,是真的厉害。 陈九姑没再回话,带着陈郄往村子外面走,“我们这也没什么待客的,外面有些野果子,我带着你去看看。” 其实就是有话要说,陈郄跟着她走出了村子老远,然后才深深吐了口气。 她也有说不出的难处来,只是道:“你昨天里说可以先拿钱给我们办户籍跟买田土,你能保证那个地方能养兔子?” 只有土地,一年税赋那般重,没有别的出息,谁又愿意去过那日子。 何况两百多口人,有二三十户的模样,都是从老人算着走并没有分家,里面壮年男女就有将近一百多,要能满足这两百多人的土地,还要圈在一个周围的并不太好找。 就像是陈九姑昨天说的就那样,土地太难寻,没有土地就落不掉地生不了根,就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跟着离开。 “其实我也就做生意顺便路过这,要说最近哪合适还真不知道。不过货这会儿都给你了,再慢慢采办,倒也能留下许久,能四处找找。”陈郄道。 陈九姑嘴角扬了扬,知道这个是厉害姑娘,道:“姐记你的情。” 陈郄笑了,“也没什么情不情的,我就喜欢帮厉害的人。不过养兔子,靠着山好,山里的草到秋冬收集草籽在出冬了就满天遍地的撒,不用花钱买草料什么的。你们一个村的人,团结在一道,就是下了山,也没什么可怕的。” 陈九姑道:“就这座山下,你觉得怎么样?” 看样子还是不想离得太远,要把这最后一条退路留着。 陈郄道:“我看行。” 第103章 事成 第一日发布匹,第二日发食盐,第三日发敲碎的糖粒子。 陈郄在旁边帮忙,最后说了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姐姐可想过下山后该怎么样?” 均字并非一个数量词,就好似这些棉布、食盐、糖粒,有人觉得按人口均分是应当的,有人会觉得按一户一户分才是应当的。 接连三日发东西,大伙儿心里都高兴,然而高兴也掩藏不了对别家多分的嫉妒,然后带到了言语间,互相明面上开着玩笑,说的却都是心里话。 等下了山,在置办田地的时候,利益更大,想来会争的就更多更激烈了。 陈九姑问道:“他们怎还没出来,可别是出了事。” 陈郄想了想,刘喜玉他们进山也两天半了,就道:“这山里能有多深啊?” 陈九姑让陈郄跟她一道进了她住的屋子,“以往我在里头捉点吃的,呆个十来日都没问题。” 陈郄想了想,一个人随便找点吃的,别说住十多天,怕住一个月都没问题,但他们是将近七八十人,在山里又哪来那么多吃的,“估计要回来了。” 陈九姑给陈郄倒了茶,眼神沉沉,“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陈郄跟着陈九姑把看到的事儿说了来,“面上开着玩笑,可都是真心话,放在眼睛里藏都藏不住,迟早会闹出来。” 陈九姑不傻,之前寨子里不是没有闹过,“你的意思是,就算寻到地方置办土地了,为了土地分多分少,有人会闹事?” 陈郄摸着温热的茶杯,“一亩地只要争气,是能子子孙孙传下去的,千秋万代一般的东西,也不是这些棉布食盐可比。可连多给几尺布都人心浮动了,那多给几分地,也只有更浮动的。” “还有下了山,造了户籍,一村总要有个村长,不管是官府还是他们,不会让姐姐有这个机会的。如此,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陈郄道。 陈九姑笑道:“妹妹不会想说服姐姐跟着你走吧?” 陈郄也笑了,眉眼一弯,“那姐姐愿意么?” “不愿意。”陈九姑拒绝得十分干脆。 陈郄就道:“我就猜到姐姐不愿意,所以给姐姐一个主意。” 陈九姑就看着陈郄,眨了下眼,“你又有什么想头了?” 陈郄道:“我可是为了姐姐好才会想这些,旁的人还不愿意多管呢。” 陈九姑就道:“那你就说说看。” 陈郄道:“天下的皇帝,朝廷里的官员,衙门里的衙役,村里的村长,到哪管着事的都是男人,都把女人都困在一个屋子里。出了这山,我怕姐姐也会这般,偏偏姐姐还没有嫁人,这日子只怕会更难了。” 说到这,陈郄有自嘲一笑,“说起来前些日子跟姐姐才见面说的那些话,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害了姐姐。” 至少在这山里,她还能弹压住人,出了山有了外面的影响,再想弹压人就没那么容易了,外面的世道也容不得一个女人对着男人指手画脚。 陈九姑却是没放在心上,“这不是妹妹你又开始给我想法子了?你倒是说出来看看,看怎么解决了这个问题。” 陈郄的描补法子也简单,“既然管不着他们的人,那就管着银子嘛。” 陈九姑看向陈郄,“你只打算与我做生意?” 陈郄点头,“不然呢?我看中的从来都只有姐姐,愿意给出这么多好处的,也只有姐姐。旁的人我这几日可没见着能顶事又聪明的。” “聪明顶事的又哪没有,只是你来的日子短,没有接触到。”话一顿,陈九姑却是明白,她终究还是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你要我,就只管着兔儿毛的事情?” 聪明的女人谁不喜欢,陈郄趴凑近陈九姑,“我就在知道姐姐会懂我。” 陈九姑趁机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会儿不觉得我是个女人不顶用了?” 陈郄嗤道:“这世上别的事男男女女分得分明,可做生意,无非是哪里有钱就走哪里,又不会分男钱女钱。” 陈九姑听得大笑,“这话也只有你说得出了。” 陈郄道:“本也就这样。” 两人之间就此定下,刘喜玉一行也回了寨子。 看着一行人风尘仆仆,少不得又要下去打理一番。 刘喜玉还好,多少还是有些洁癖,回来就让人准备热水,就傅三郎怀里抱着装着花草的篮子一脸洗欢喜。 陈郄在旁边瞅着,看了眼里面的东西,笑着道:“哎哟,表哥这回可要赚不少了。” 傅三郎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表妹你怎的开口闭口就是银子的,这些花草,哪是银子能买得来的。” 陈郄嘴角抽抽,指着里面的东西,“这三样,花农手里无非几十两,到商人手里就是一百两、一百三十两、三百两,再到你们这些读书人手里写几句酸诗,剪两片破叶子,回头再卖给冤大头们就是一千两,两千两了。表哥你倒是好,连那几百两都不愿意被人赚去,非得自己来。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读书人之间本来就喜好这个,不是互相送来送去,就是买来买去,陈郄这么一说,傅三郎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俗气!俗气!” 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回头看小厮没跟上,忙道:“还不跟上来准备热水!” 等着人跑了,陈郄跟陈九姑互看了一眼,然后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笑得肚子都疼了,陈郄才道:“姐姐这会儿知道我什么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吧?实在是他们那日子,我过不懂啊。” 陈九姑也摇头,“我也不懂。可几十两的东西在他们手里就变几千两了?” 陈郄道:“也无非就是个人情来往。送银子嘛,读书人好脸面,就借着这些花花草草的了。” 洗换后的刘喜玉听陈郄说了打算,道:“你看着办,有事让无为去办。” 赚银子的事,无为是很愿意代劳的,就是有些想不明白陈郄的想法,“姑娘何必对他们这般尽心尽力?” 陈郄道:“我看中了陈九姑这个人。” 无为就道:“能耐的人哪没有,又哪差这一个?” 陈郄就冷笑,“山里的土匪杀了那么多,你家主子又何必多留这一家?” 无为发现自己好像被夹在中间当了出气筒,立即闭嘴。 刘喜玉看陈郄要笑不笑的神情,就道:“听陈姑娘的。” 无为也不知道这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他都没见着火苗子,突如其来的就阴阳怪气了,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顾着陈郄要他做的事情了,“姑娘可是跟他们说好了?” 陈郄道:“只是让你先做个准备,那一头自然有陈九姑去说服。” 无为就道:“山下面的田土可没那么容易啊,我们这一路绕了绕,开垦出来的地方都有人住着。” 因为山匪只抢商户,那些个村民怕归怕,倒也不至于避得多远,无非是不靠近这山而已。 陈郄道:“开荒不行?” 无为就拍了下膝盖,哎哟一声,“姑娘想得太简单了。” 陈郄就奇怪道:“开个荒,多了人口跟赋税,能有多难?那山脚空在那不也空在那了?再说了,山高皇帝远……” 山高皇帝远,谁来管那几亩地的事,无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本也是双赢的事情,就道:“也就他们的来处编造起来有些麻烦。” 陈郄道:“就说土匪被你们撵走了,他们才得救不就行了。这有老有小的,又不在路边当着道求生活,谁又能知道。” 无为想了想,“也是,那股土匪狡猾了这么多年,那些个兵丁都抓不到,我们这些不熟悉路的就更不能了。” 刘喜玉这边没问题,陈郄自然就告知了陈九姑,“这事儿说快不快,可说慢也慢不得,姐姐还是要早作打算了。” 陈九姑坐在那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看向陈郄,“姐姐就赌这一把了。” 陈郄笑了,“姐姐怕什么,怕那些男人心狠手辣,难不成我这也能狠得下心?我要狠得下这个心,就先对付自家人了。” 陈家的事情陈九姑这些日子也都听陈郄说过了,的确是手下留情,也就道:“只是这村长选谁,也没那么容易。” 就在山脚下,寨子里的人自然大多愿意,实在过不了了那还有山上可继续住着,就是村长这个,要陈九姑不管事儿了,下面有想法的怕也不少。 “这事要做得妥帖才好,管得住人的,日后被闹出来的可能才最小。”陈郄说了一句,又说到以前那些,“跟着姐姐去外面出手过的,日后也得跟着姐姐。” “银子不是问题,有我赚钱的一日,我就亏不了姐姐,姐姐也别怕养不起。怕也就怕这陈年老账被翻出来,倒不如一直拢在手里才放心。何况本也是姐姐信得过的人,日后不管生意做得多大,姐姐身边不也还得有自己真正信得过的?”陈郄又轻声道。 陈郄要真对一个人好起来,也不是一句贴心能够形容的,那是事事妥帖得你拿不出话来说。 陈九姑现在就遇到了这么一位,可她能被陈郄说动,那也是有自己的难处。 如今陈郄给她表现出来的处处可圈可点,她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好选了。 第104章 收人 把土匪们安置完,前前后后花了有近一月。 下山选的位置是陈九姑带着自己人挑选的,后面的事情全部是由无为在打理。 等再上路之时,就已经是夏日,木行周一行也跟着耗了一月,到此时一道走的人里又加上了陈九姑和她所带的十人。 陈郄的货补齐了,也没了在九回县逗留的理由。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朝着朝着绯州而去。 绯州盛产绯珠,而绯珠源于绯珠树,绯珠树一株可活三十年,种植三年后开始夏日开花秋日结果,常用于布匹染色,染出来的颜色艳红发亮,颜色又可入水经久不退,绯州也因此得名。 等过了绯州,就是梧州,等到了梧州下面的安南县,才是到了西南边陲。 因到了夏日,陈郄也不想坐在闷热的马车里,便骑上了马。 倒是刘喜玉不知怎想的,这么热的天,竟是缩在了没有冰的马车中。 马车里,无为一边给刘喜玉沏茶一边道:“陈姑娘的想法,我一直不太明白,只是一个陈九姑,何须花这么多精力。” 刘喜玉端了茶道,倒也有兴趣跟无为解释,“陈九姑是她自己的人。” 无为疑惑,“可跑腿的是我,花的银子是主子,这些陈九姑都是看着的,怎么可能只忠于陈姑娘?” 刘喜玉勾起嘴角,“你可知何为空手套白狼。” 无为当然知道,但陈郄这一招明显不是,“这哪是空手套白狼,是借花献佛吧?” 刘喜玉将茶杯搁在一边,“她身边只有三个亲信,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如今跟着几个高门大户做生意,自己身边要没有能用的人,那她也只会是个傀儡。” 陈郄不是愿意当傀儡的人,所以一看见一个可能用的人,立马就出了手,即便花了大笔银子,而这笔银子其实能买更多有用的人来。 “到底是不值得。”无为有点可惜。 刘喜玉难得此时话多,想跟无为说一说,“应允陈九姑的是她,陈九姑承的也只有她的情。你做再多,那也是她欠我的情,与陈九姑何干,陈九姑自然只认她。陈九姑无父无母,无夫无子,又无嫡亲兄弟姐妹,心中牵挂不过族人。” 陈郄为她解决了后顾之忧,陈九姑要是个重情的人这一辈子都得给陈郄卖命。 无为接着道:“一个跟我们几家全无干系,又心智手段不差的亲信,陈姑娘这般手笔,千金买忠心也不为过了。” 刘喜玉微笑颔首,对陈郄这般处事极为满意。 “可现在生意都还没起个头,就这般出手,那也太过锋芒毕露了。”无为皱眉。 要换在生意做稳当了,再来千金买骨,那时候才是谁都会敬重两分,就现在这般谁看都是个冤大头。 刘喜玉却道:“谁在乎。” 想来段如玉那个蠢货是不在乎的,傅三爷那个只会花钱的老纨绔自己也没出几分银子也不会在乎,剩下冯家傅家坐着等拿银子,估计连账本都不想有,免得哪一日被带累说是与民争利的,就更不会在乎了。 无为顺着刘喜玉这话一想,好似也是这个道理,顿时就服陈郄了。 跟着陈九姑一道骑马的陈郄,却是神清气爽的道:“姐姐来帮我,我也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了。” 相处了一月,陈九姑对陈郄及刘喜玉一行的身份有了更深的认知,也知道陈郄这话的意思,就拍着人肩膀,“妹妹你这胆子,可比天都大了。” 陈郄笑,“不大胆不行啊,想要活得自在一点,可不就得不要脸一点。” 陈九姑也笑道:“妹妹说得没错!”她接了自己老子的班,管着两百号人,哪不知道人有多大胆,活得多痛快。 跟在后面听这些的傅家表妹也高兴,别人不不知道表姐做这些是为什么,却是会全讲给她听,这一回可是她们姐妹赚了。 因此,面对陈九姑,傅家表妹也十分亲近,寻着空就与陈九姑说从京城到夙州这一路的见闻,几个女子相处得再和谐不过。 如此再过三县府,之间用了二十日,一行人终于到了绯州首府阊阖县。 因盛产绯珠,阊阖县的商业也较为发达,江南许多布商都会前来购买绯珠所制成的染料,而绯州自己也在大肆种植棉花,纺织各种布料用以绯珠染色,售往大江南北。 因绯州只出红色的喜布,中原儿女也爱用绯州红布制作嫁衣,绯州也被人称为喜州,在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漫山全是绯珠的绯珠山。 绯珠山里有一泉水,在山顶汇集成湖,常年恒热,被称为情人湖。 当然,这情人湖不是跟现代一样为了引着让人去约会搞创收,而是传说喝了情人湖的水,互相爱慕的人就能顺利结成婚姻,恩爱一生。 陈郄听得这传闻,顿时有了点心动,道:“都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要能自己婚嫁,其实绯州也不错,是个能安身的好地方。 跟陈郄说这故事的无为立马纠正道:“姑娘想错了,这只是个说法,实际上是在新婚之时不用喝合卺酒,把酒换成了这泉水而已。” 这世上哪有不用媒妁之言的,这不是笑话嘛。 陈郄立马就没兴趣了,跟着陈九姑道:“还以为在这能安个家呢。” 陈九姑知道陈郄前面一门婚事是怎么回事,想来最恨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道:“就是没那些有的没的,在这安个家也不错。” 绯州只出红布,阊阖县的街道上,也什么都用的红布来装点,一进城就带着一股子喜庆,让人顿感心生欢喜。 在这种欢喜的氛围里,想来许多人也愿意长住此处。 陈九姑这么一说,陈郄就道:“我们在这,得安置一个窝点,回来的时候也可以在这买些上好的红绸回江南跟京城去卖。” 送了陈九姑那些东西,陈郄后来在夙州补的时候价钱就贵多了,中间的差价,陈郄就打算在这里头赚回来了。 不过这一口一个窝点的,倒比陈九姑还像个土匪了。 陈九姑只觉得亲近,笑着道:“好。” 陈郄就回头问傅家表妹,“表妹以为如何?” 因为马车极热,傅家表妹这一路也多是骑马,本年纪就小,身子骨也还没长开,一路多吃了苦,到这会儿已经算得上是强弩之末了。 再听陈郄问在这开铺子如何,想也没想就点了头,嘴里叫苦道:“姐姐,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客栈?” 就算头上戴着遮阳的竹帽,许多人在夏日里也耐不住多久,何况还是个没吃过苦的娇嫩小姑娘。 无为给陈郄牵着马,闻言就回头笑道:“傅姑娘别急,就快到了。” 到了客栈,一行人别的话都不想多说,纷纷让人带路去定好的院子,让人送了凉水进来,好一洗疲惫。 陈郄跟陈九姑两人做事爽利,洗澡也快,最后倒着热水互相洗头。 傅家表妹在旁边盯着,就道:“姐姐,待会儿也给我洗。” 陈郄扫了一眼傅家表妹从屏风后冒出来的脑袋,坏心眼一起,就笑道:“哎呀,走光光了!” 噗通。 屏风里传来傅家表妹懊恼的声音,“姐姐你真坏!” 陈郄嘻嘻笑起来,“谁让你洗得慢了。” 傅家表妹立马不吭声了,屏风后面只传来倒水的声音。 陈九姑被陈郄按着头,忍不住道:“你别总是逗你表妹。” 陈郄笑着道:“感情好才闹嘛。” 陈九姑只笑了笑就不吭声了,打打闹闹感情的确是容易好,就好似她才跟陈郄相处多久,几个人就好似真的亲姐妹一般了。 “绯州喜布在江南好不好卖?”由着陈郄拨弄自己脑袋的陈九姑突然道。 陈郄想了想,“我在江南呆了不少时日,也见过不少布莊,里头红色的绯珠布也有不少,但要说哪一种是绯州的,哪一种是江南自己染的,倒是不知晓。” 陈九姑听了,就道:“姑娘可想做这绯州的红布生意?” 陈郄摇头,“京城也好,江南也好,往来大江南南北的商贾无数。说到布莊,不说江南,就是京城东西两市商铺以千以万计,里面布莊无数,绯州的细布除了最为出名又量少的那几种,其他的想来各家都有,又是长期合作,想来进价会比我们拿到的价要更低,要卖得好也没那么容易。” 陈九姑没去过江南,也没去过京城,只能从陈郄和傅家表妹嘴里听出江南与京城的繁华,听陈郄说江南京城布莊不少,就道:“那这买卖就不好做了。” 陈郄用干棉布揉着陈九姑的湿发,也不说不做这生意,道:“不能比布,也唯有比绣工。江南绣工多技艺高超门类繁多,京城的绣工技艺就在于精。要能找到好的绣娘,这生意也未必做不起来。” 只是她在江南那些日子,并未有机会招揽到这方面的人才。 陈九姑闻言,就道:“那也不急,等我们回江南,可久留些时日,好好寻一寻,就算寻不到最好的,只要银子给得多,寻个次一点的也没问题。” 陈郄说是,又突然道:“这绯珠山又得倒霉了。” 联想到傅三郎喜欢进山挖花草,陈九姑就道:“绯珠山恐怕早被包了出去,要他再去,可别被人放狗咬吧?” 这下连在里头洗澡的傅家表妹都笑出声了,“九姐姐也真促狭。” 第105章 红云山庄 绯州盛产绯珠,绯珠除了被制为染料之外,还能被制为红墨,比朱砂在纸上保持得更为显眼跟长久。 红墨也分两种。 一种为红金墨,专供皇帝批奏折、宫中各种祭祀所用,因此在绯州也有一家皇商洪家,专供此物于宫廷,前后有数百年名声。 另一种就直接叫红墨,分上下九品,用得最多的还是瓷器窑,用来描外面的那一层画,再少一点用得最多的就是佛家跟道家,许多道观将朱砂用来炼丹,红墨用来制符。 只是不管是红金墨还是红墨,市场也基本掌控在皇商洪家的手中。 洪家在绯州有数百年历史,虽是皇商也有不同,因红金墨只洪家能做得出,倒不用跟别的皇商一般,一年或者两三年要前往京城与各家评选。 不过因每半年要送一次红金墨到京城,洪家跟京城的关系也极为亲密,洪家当家的洪靖今年刚三十左右,早年娶的就是京城里长乐侯府中一位嫡出的姑娘为妻。 长乐侯的嫡亲妹妹是宫里的太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却难得得太后恩准,能跟着公主住在公主府上,足可以看出这一门亲的好处了。 这几百年经营下来,绯州上上下下都是洪家的人,故而刘喜玉一行一进城,就被人给盯住了。 刘喜玉放下了筷子,素节忙倒了茶来漱口。 拿帕子擦了擦嘴,刘喜玉才道:“那边可吃得好?” 无为知道问的是陈郄她们几姐妹,就回道:“还成,还让添了两道菜。” 刘喜玉就不再说话,无为知道自家主子素来话少,就道:“主子,我们要不要先派人到洪家说一声。” “不用,也该来了。”刘喜玉随口道。 这话说出来不到半盏茶时间,洪家当家的洪靖就上了门。 无为知道问题约莫是出在那两百护卫上,太过招眼,心里有点数的都猜得出来,何况是跟京城联系极多的洪靖。 不过当初带这两百人出门也没隐瞒行踪的意思,无为得了刘喜玉的令便出门将洪靖引了进来。 跟着洪靖的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子,面白唇红,一派金童子模样,穿着一身红金绣衣,看起来颇为喜庆。 “见过小公爷。” 一进门,洪靖便拉着身后的孩子就跟刘喜玉见礼。 “洪兄客气了,还请坐。”刘喜玉道。 洪靖便带着孩子坐了下来,抱怨道:“小公爷要来绯州,早该打发人来说一声,我等也好给公爷洗尘,也不至于进城了我等才知晓。” 这话就显得很亲昵了,刘喜玉看了那孩子一眼,“这是洪兄幼子?” 洪靖家中独得一妻,生了一对儿子跟一对女儿,最小的一个儿子才八岁,因年纪小,也一直没带上京过。 刘喜玉问了,洪靖就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给小公爷见礼。” 小孩儿便慢吞云上前,对着刘喜玉拱手,“洪亮拜见小公爷。” 红彤彤的个孩子,长得又好看,拱手的模样就真跟年画上的童子一般,刘喜玉一高兴就对素节道:“把我的那块含山玉拿来。” 带着孩子来,摆明就是来要宝贝的,素节心里嘀咕着,手脚也还不能慢了。 含山暖玉,能出自国公府的自然是好东西,不然洪靖也不会带着自己儿子过来。 等着东西被刘喜玉亲自挂在自己儿子脖子上,洪靖才笑着道:“小公爷太客气啦。” 素节在旁边忍不住翻白眼了,也是当初朝阳观跟洪家也有红墨往来,不然哪认得到这不要脸的啊。 刘喜玉不在乎这点东西,多看了孩子两眼,就跟无为道:“把他抱到陈姑娘那去。” 知道自家小公爷跟洪靖有话说,无为点了点头,上前就把洪靖递过来的孩子牵了起来。 洪靖还拍了拍自己儿子脸道:“去了可不许捣乱!” 小孩儿其实还算听话,板着小脸点了点,也不多话的跟着无为往外走。 素节也在给两人端了新茶之后退了出去,顺带关了门。 一关门,洪靖神色就严肃起来,“小公爷此回出京,可是有要事在身?可有用得着洪家的地方?” 刘喜玉没回这话,反而问道:“绯珠山上的红云山庄可还在洪家名下?” 小公爷不说,洪靖也不多问,也就顺着话道:“每日都有人打扫,小公爷打算住在那?” 刘喜玉嗯了一声,洪靖心中欢喜,就笑着道:“那今日我便叫人添置东西进去,明日我便来接小公爷。” 再想到之前刘喜玉说的陈姑娘,洪靖就又问道:“小公爷,之前你说那陈姑娘?” 刘喜玉看着洪靖,洪靖就管着自己猜了,“可是未来的国公夫人?” 又是一声嗯,洪靖就更高兴了,“小公爷胆子也大,都还没听说定亲就敢把人往外面拐了。” 刘喜玉有些磨牙,这厮到底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叫拐,他是那种人品的人? 洪靖耳朵灵,听见刘喜玉的磨牙声,立马就收了话头,道:“小公爷打算在绯州住多久?” 刘喜玉这才不磨牙了,“十来日左右。” 这头陈郄看着无为牵过来的娃娃顿时眼睛就亮了,“哟呵,这谁家孩子?” 无为笑着道:“这是绯州洪家的幼子,他爹跟主子有话说,便让带姑娘这来玩一玩。” 陈郄就对人招了招手,“叫什么名字?” “洪亮。”小孩儿上前来自己开了口道。 陈郄一把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捏了捏人的脸,“真可爱。” 陈九姑在旁边笑眯眯地伸手也捏了一把,就只有傅家表妹道:“两位姐姐,男女八岁都不同席了,你们这在干嘛呀!” 陈郄翻了个白眼,“八岁懂什么。” 回头又捏了洪亮一把,“真可爱。” 被连捏了三把的洪亮:…… 陈郄特别喜欢长得喜庆的孩子,又苦于出门身边没带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姑娘用的也不好给一个小男孩子,一豪气就给了五百两银票。 洪亮接过来整整齐齐的叠好,然后放进了自己荷包里,软绵绵道:“谢谢姐姐。” 不行,还想再给五百了怎么办,陈郄捂着胸口,觉得这孩子要是自家的该多好,每天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回头还能软绵绵的叫自己姐姐。 旁边傅家表妹看得眼皮直跳,突然发现自己表姐也有了昏君的倾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是想着养个童养婿吧?傅家表妹胳膊泛起一阵疙瘩的想。 陈郄不知道傅家表妹正心里腹诽她,还跟着她道:“穿得多喜庆啊,一看就吉利。” 绯州产红布,虽然大人们穿红色的少,但小孩子却没什么顾忌,就喜欢鲜艳的东西,整个绯州十个孩子有九个孩子都这么穿。 不过洪家有钱,娶个老婆又是京城里来的,见过世面,能把孩子打扮得好看。 陈郄仔仔细细的把孩子打量了一回,又感慨道:“你看,这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钱字!” 陈九姑在旁边点头,跟陈郄审美一致没得说的,“金镯子都好几个!” 出自书香门第的傅家表妹、出自百年公府的无为:…… 突然放心下来的傅家表妹决定无视陈郄这奇葩的审美,看着孩子的确是可爱,也舍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块小玉佩,再得洪亮一句甜甜的姐姐,心里也觉得化了,跟着陈郄咬耳朵,“我觉得我爹也该给我找个太太来管家了。” 洪亮再可爱,那也是别人家的,哪有自己家可以天天捏的好。 一直都以为傅家表妹会排斥继母的陈郄顿时从散财童子的美好里醒过来,脸一沉,“你可别犯傻。” 傅家表妹也就那么一想,陈郄一变脸,自己立马就回神了,嘀咕道:“我知道,要找个我爹自己看得中,也看得中我爹的。” 不然像她娘那样,两个人过不到一块儿去,迟早得和离,再丢下个孩子,又有什么意思。 陈郄脸色这才好起来,她不喜欢长辈干涉晚辈的婚姻大事,同样也不喜欢晚辈干涉长辈的,傅家表妹要真一抽风,自己那个三舅舅素来对傅家表妹言听计从,要找个来结婚了处不了,就得是大患了,可不像现代结婚离婚便宜。 因傅家表妹不糊涂了,陈郄又跟着陈九姑和傅家表妹一道逗起孩子来,直到素节过来,跟陈郄说她们明日一道住绯珠山去。 陈郄听了皱眉,“我还要卖东西,没空。” 素节指着陈郄怀里的洪亮,“我的姑娘,洪家在绯州几百年了,他爹半年进一趟京城,来来回回的,哪有你卖东西的,找他家买差不多。” 陈郄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给人塞了颗葡萄,问:“你爹这么厉害啊?” 洪亮含着葡萄点头,看见素节来了,一口吞下,问道:“哥哥,我爹呢?” 素节顿时也被俘虏了,笑眯眯道:“你爹还在跟我们小公爷说话,等会儿就来找你啦。” 无为却是趁机跟陈郄道:“朝阳观当年没闭观之前,跟洪家是有红墨生意。洪家在绯州的生意占了六成了,姑娘不如跟着去,找机会谈一谈,拿货的价格说不得就要比一般人低一些。” 陈郄看着无为笑了笑,“你家小公爷知道你这么卖他么?” 无为立马后退了两步,一副我什么都没说的模样。 陈郄看得好笑,想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是要去梧州卖,就点了头,“也好。” 第106章 皇命? 洪家在绯州经营长久,置办下田宅无数,最为出名的,就是曾经还接待过前朝皇帝的红云山庄。 那时红云山庄还叫做鸿运山庄,本洪家就是以商出身,自然是喜欢鸿运这两个字,只是到本朝开国之时得前朝皇帝亲笔的鸿运山庄四个字就不再合适,最后取谐音就变成了红云。 而红云山庄座下的绯珠山,一开始就在洪家的手中,漫山遍野种着的都是绯珠树,皇宫里每年所需的红金墨都出自这一片山。 绯珠山上有温泉成湖,当初洪家在建红云山庄之时,就引出了一道水来进山庄,又分做两股,一股内院一股外院。 因绯州没什么好卖的,再便宜也便宜不过洪家,陈郄便同意跟着上红云山庄去住。 车行至山脚下,因从山脚到山顶都有平整的巨石铺路,旁边的绯珠花正在盛开一片火红如梦似幻,一行人便下了车观景。 听着洪靖说起绯州山的温泉,陈郄走在石板路上心都在抖。 绯珠山上的温泉高热,引进红云山庄里了才刚好,这不得不让她想到火山来。 作为一个怕死的人,陈郄觉得自己怎么样都该得惜命的,在忍无可忍之后问到无为,“这山在许多年前,火龙出山过没有?” 他们这把地震叫地龙翻身,火山喷发叫火龙出山。 无为一听,顿时心里也一抖,“姑娘怎么想到这了?” 陈郄垂着眼皮,“无缘无故的,又没人在山底下烧火,这水怎么热起来的?” 无为听得心里狂笑,觉得陈郄再厉害,读得书少了才闹这种笑话,可嘴里还不敢说出来,只能说:“姑娘想多了。京城外面也有温泉,几百年来不也安稳?” 陈郄心想,要是像京城外面的那种温度适宜的温泉,她反倒还不怕了。 无为不知道,陈郄也不再问。 等着一路上山,路边的绯珠花开得正艳,下面的树根是一排一排有序种植,每一株前后左右都有相当宽的距离,只是被上面的枝丫花朵遮掩才难以看出来。 陈郄琢磨着,这地儿要换了现代,也不用卖什么红墨了,开个古风婚纱影楼,连带取景区一道,坐着都能收钱,只可惜这古代不来这一套。 再走到石板路尽头,看见大门巍峨的红云山庄,陈郄又觉得,也不用开什么古风婚纱影楼了,直接开个影视基地才好,才不浪费花了这些钱砸在这荒郊野岭的这一栋宅子。 情人湖还在红云山庄后面一些,因绯州的老百姓成婚多喜欢喝那的水讨个吉利,便在远一些的地方修了一条山道绕过了红云山庄往上,每日都有洪家的仆从挑着温泉水下山供阊阖县老百姓使用,也有远处来求的,也都不收半分银子。 洪靖一边给陈郄一行人解释,一边讲人请进了山庄里。 一进门自然是宽敞的天井,下面铺着青石砖,比上山的路还要平整,青石砖上带着好似入骨多年的血迹,一看颇为惊心,洪靖解释道:“因绯珠山上的绯珠只用于朝廷供奉,这些年便一直在山庄里制作红墨,让诸位见笑了。” 本来山庄,就是让人愉悦休憩的,只是最后还是因距离太近,忍不住拿来做了工房。 虽然看着吓人,但绯珠本就此颜色,刘喜玉点了点头,也没说别的话。 洪靖悄悄打量了陈郄一眼,发现对方神色无异,这才放下心来,要说小公爷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要是因自己招待不好,带累小公爷了,他可过意不去。 再想到昨日自己儿子带回去的东西,又觉得不愧是小公爷看中的女子,就算出身不怎么样,但出手却是难得的大方。 陈家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实在是没想到小公爷喜欢的是这一口,要传出去也不知道要跌破天下多少人的下巴。 想到这洪靖嘴角就忍不住一笑,再看跟着自己的小儿子,心里也盘算开来。 当下律法,诸子不分嫡庶都能均分家业,但这也只是在长辈突然过世来不及留下遗言的情况下,大多时候看的也还是长辈自己的喜好。 洪家的家业传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败,就是从来都没有均分家业过,选中了一个人,便将全数家业交予,只留下一二安置其他,虽其中免不得争斗,但也还侥幸洪家门楣不倒。 他娶妻高门,虽是庶出,但从小养在嫡母膝下,深得无亲女的嫡母喜爱,教养眼界手段等都不差,他也并无旁的心思添置小妾庶出,唯有两个儿子,就算幼子还小也开始想两子的出路了。 长子如今已十二,自幼聪慧,性格开朗又能言善辩,早跟着自己出门见客,等着日后接管家业,而幼子看着就要软一些,又静一些。 俗话说三岁看老,洪靖行走江湖十多年,见过无数人,知过无数事,一眼就看出了小儿子比不过大儿来。 既已存了心,想把家业交给大儿子,洪靖心里也有决断,要趁着二小子还小,让着走别的路,有着别的前程,免得最后与大哥相争,坏了一家子的情分,闹出个兄弟阋墙来让人笑话,更怕陷洪家于危境之中。 只是可惜商户子不得科举,媳妇又忍不小儿过继,不然走仕途这一路,两兄弟也好互相扶持,如今见小儿得小公爷喜欢,倒是又有了一条路来。 想到两子的前程都有了方向,洪靖心中久压着的石头松了松,带着陈郄一行走向着山庄深处,一路解说就更为卖力起来。 而跟着洪靖的洪亮,早已经牵着了陈郄的手,露出一股亲近。 刘喜玉在一旁看着了,也没露出异样来,只是看了洪靖一眼,很有些默许的意思。 后来陈郄总爱笑话洪亮,他爹怎么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害她每次一想起他的名字就想着大嗓门,还害得这小子自己给自己改名了一回,也亏得没闹着回洪家改族谱。 等进了后院,迎面而来的,也依然是一个极大的花园,绯珠山上红火一片,而山庄里却是姹紫嫣红一片,让人眼前一亮。 陈郄牵着手里的洪亮,眼睛里看的不是这些花花草草,而是大把大把的银子。 不愧是几百年累积下来的大商人,手笔就是这般大。 内院里洪靖的太太也在门口相迎,虽是生下四个孩子的妇人,可保养得当,跟二十三四岁也没甚差别,看起来比陈九姑还要年轻。 洪靖的打算,洪太太是尽数知道的。 虽然她的出身也不差,当初挑选夫婿看重的是人品,也不觉得自己小儿子靠着外家就不行了,但想着洪家与朝阳观的交情,还有那个怂恿着先帝修仙,却又没让厌恶神鬼之说的当今说过半句好与不好的老公爷,又觉得夫君的提议其实也不差。 特别是这一回,在从来不出京的刘喜玉见了皇帝后决定出京,京城里许多人家都在怀疑这其中是否有皇命在身。 刘喜玉将前往西南,打着身边陈郄去做翡翠买卖的旗号,其实就是没有隐瞒的去向的意思。 洪家做的生意极大,显现于面的也不过十分之一,消息往来也就频繁及多,如此西南内乱的事情得到的消息比京城里的人都还要早一些。 此时刘喜玉前往西南,洪太太就忍不住怀疑是否是皇帝决定于西南的蛮夷再干一场,彻底把人收服了。 洪太太娘家长乐侯府已经两代没有掌兵,只一个唯生有公主的太妃又如何够,少不得也要想着子孙万代的前程与荣耀。 要是陛下当真想要对西南动兵,洪家与西南只一州之隔,不管是娘家的兄弟叔伯们都能有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 西南蛮夷也是千多年历史下来,在各朝各代都极为难啃,没有哪一家皇帝能把人彻底打服过,若是这一回也要打个十年半年,就是自己小儿子的前程,那也有了。 商户子不得科举,可也没律法说商户子不得投军。 如此得知陈郄许可能是日后刘喜玉的夫人,而刘喜玉向来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便也不对小儿子亲近陈郄与刘喜玉吃味儿。 相反的,洪太太还跟洪靖一样,对着陈郄一行极为和气,把人当做贵客来待。 这一待,倒把陈郄给吓一跳,等进了院子,才跟三人叽咕,“别是他家欠刘喜玉钱吧?” 傅家表妹想了想,“不至于罢。光这一座山庄,看着也跟朝阳观差不离了。” 也无非是朝阳观里四处贴近刷银的,二红云山庄只刷的各色漆,可不敢用金银在上头,也唯有红云山庄四个字用金子打了绯珠上的底色。 等第二天,陈郄就见着了无为,在后院门口等着,见了陈郄就说刘喜玉要去看情人湖,问她去不去。 陈郄昨天晚上才在温泉里泡了一个时辰的澡,泡得全身都差点起皮,到了今日就精神极好,想着反正也不能去市集卖东西,只在山庄里到底是被院墙隔着,也没什么意思,出去走一走视野也更开阔,就问,“我表哥去不去?” 无为道:“都是一道要去的。” 陈郄就笑了起来,“哎,可别也要挖一株绯珠树回去吧?还是让人家送,别自己挖了。” 促狭傅三郎这事儿,陈郄干得也不是一回两回。 无为也觉得傅三郎的喜好颇为好玩,“好歹也能节约不少银子,大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就傅三郎那越来越多的那些珍贵花草,回京好好养着了,省一大笔银子不说,拿出去送人也极有体面。 陈郄就又笑了起来,“我就不明白了,就那么个长在土里的东西,不能吃不能穿不能用,怎么就那么值钱了。” 无为也不明白,当然此时陈郄说得高兴,他就是明白也只能不明白了,不过能办成自家小公爷吩咐的事,其他的也都不重要。 第109章 硝石 身边带着孩子,虽然是个懂事的,但陈郄放心不下来,一路上都有些费神。 傅家表妹还有些吃味儿,“姐姐对他可比对妹妹好。” 陈郄还没说话,旁边陈九姑就开了口,“傅妹妹,拿人手软呐。” 想着那五匹俏金纱,傅家表妹一下子就没气了,就道:“那当爹的也是心狠,这么小就丢出来了。” 陈郄看着在远处跟刘喜玉一道吃东西的洪亮,也这般看,“取个名字也没见取好听点,亮字没什么,诸葛亮也叫亮呢,可跟姓连在一起听活像是取的小名儿一样。” 小名这个,讲究个贱名好养活。 傅家表妹就笑,“姐姐你可别笑他了,可没见饭都不跟你一道吃了。” 陈郄却是满不在乎,她是喜欢长得好看又喜庆的孩子,可天天带也会烦不是,人是刘喜玉要带的,没道理她在这当亲妈劳心劳力,搞得跟丧偶式育儿一样。 何况人家要巴结的也是刘喜玉,又关她什么事儿。 才这么一想,刘喜玉的脑袋就朝着这边转了,陈郄对着人一龇牙,脸上的表情十分凶悍。 那头刘喜玉看了,却是突然噗嗤一笑。 刘喜玉不甚雅观的笑了,旁边素节还在关爱洪亮,只有无为第一时间看见,被吓了一跳。 陈郄那龇牙咧嘴的模样,无为也看见的,万没想到自家小公爷喜欢看这个,想着这些年还真是没人在小公爷面前做出这般不雅动作来。 再这么一想,就觉得小公爷当初要选陈郄也不奇怪了,到底京城里也没几个跟陈郄那样,好好说话的时候还行,也能说翻脸就翻脸,一点该有的规矩都没有。 果然自家主子的想法难以捉摸,无为心里想着,自己也算是从小把人伺候着走的,到这会儿也不知道小公爷到底看上陈姑娘哪点了,就是有手段,这天下有手段的也不少,就陈郄自己都还找到了个陈九姑呢。 刘喜玉不知道无为心里的纠结,笑完之后无视反应慢一拍这才瞪大了眼的素节,问道:“还有几日到梧州城。” 梧州城也就是梧州首府,旁的州的首府都有自己的名儿,州的名字以山水或风俗为名,倒是梧州这个名字许是离着繁华的地方远了,也没什么能流传千古的美名,许多年前定州名之时,就直接拿了梧州城里的梧州两字就算了。 无为立忙道:“还有三日。” 到底是小孩子,这么一路下来就是坐马车的时候多,也长途跋涉得有些瘦了,不过好在精神还不错,刘喜玉就道:“这几日我带洪亮骑马。” 陈郄听了,立马叫成儿给洪亮打包了两套衣服过去,觉得刘喜玉也还算是个人。 等没了孩子,陈郄就开始盘算梧州的事情。 梧州的风俗人情,陈郄从游记里见过,不过也知道这些个风俗人情因游记主人侧重点的不同,也未必全面和真实。 她想要做翡翠的生意,在梧州必然得开一个大的铺面,也要个能撑得起场子的人来,性别不打紧,关键是得有手段有决断出得了手收得了尾。 这样一个按照要求来的人,除了陈九姑,她身边也没谁更合适了。 因洪亮不在,陈郄就在马车里跟着傅家表妹和陈九姑说了自己的打算,“那些个南蛮子又哪是好讲道理的,就得有个厉害的人镇着才行,我思来想去,也就觉得姐姐你合适啦。” 梧州条件如何,陈九姑也不知道,但听陈郄说要买的料子是从梧州这出的,就知道这个位置重要,就问道:“日后我就只管着铺子跟料子的事情,可还管着其他?” 陈郄道:“护送料子进京这种事自然是要劳烦姐姐的,就看铺子这种事儿,随便找个掌柜的就是,又哪还用得着姐姐来。姐姐来回京城梧州,一路上妹妹也还有别的事情劳烦姐姐呢。” 陈九姑点头,这一来一往的都要路过自家村子,给村里的带些东西也方便,对这安排就更先满意几分了。 陈郄又对西南百族的野蛮给陈九姑先胡乱编了几回,好给她事先打个预防针,免得日后打交道的时候被轻视。 算起来也不算胡编,不过是游记里都那么写,难以辨别真假。 如此每天说点,每天说点,不知不觉就到了梧州城。 到了梧州城夏日已经炎炎,一行人也没心情看周遭风景,只管往客栈里住上了,立马打水洗换。 再往一面通风的房间里一趟,陈郄就道:“我们得弄点冰来,不然这日子别过了。” 之前在京城,可没这般热过,不过那时的条件,也舍不得银子找那些商户们买冰来用,天气热就想着忍一忍也就过了,等到梧州城这,已经完全忍不住了,只怕在烈日下不到一刻钟就得晕过去。 中暑可不什么好事儿,特别是带着来的人,怕是这辈子都没遇见这么热的天气过。 陈郄先是让把在江南买的梅子干拿出来泡热水,等着凉了给带着来的人喝,然后又招无为问了硝石的事情。 无为听说陈郄想要硝石,先是一惊后被一下子吊起的心又垂了下来,想来陈郄是知道硝石是禁售之物,才寻了他来问,而不是只管着就叫人去街上糊里糊涂的问了。 不过虽是禁售之物,市场上也不是没有流通的,不然那些大商人在夏日也出不了冰来。 这流通的途径,有些是靠着收买看矿的官兵一年能得一些,有些就是靠自己制作了,只是制作的法子有些难得,加上那些个炼丹的道士们也哄抢着要,故而价格也不低。 无为说了硝石难得的难处,“姑娘要是热,要不就在这儿买几个丫鬟来使唤?” 成儿一个总是不成的,多买两个丫鬟,都用来打扇子,一个白天一个晚上。 陈郄可没这打算,跟无为分析,“也不独是我娇贵,你也知道你们带的两百护卫和傅家带来的五十多家丁,都是没见过这种热的人。这要是有个万一,回不去了,总归不好交代。” 无为听得心里也有些触动,傅家的家丁还好,都是买来的仆从,死了无非赔点银子了事,可国公府的护卫,素来都是皇家配的,可都是身份干净的百姓之家,有些祖上还曾阔过,也不过是后来落魄了才当了护卫,但身边有用的姻亲故旧也有不少。 虽说是出了事,有所伤亡是在所难免,但要说是哪家小子被热死了,回头交代都不知该怎么交代,万一那些个家里人接受不了这种窝囊死法,反到是给国公府惹恨。 这么一想,无为就道:“姑娘也知道,这硝石难得,手里就是有银子,那也要有能买的地方。可姑娘的忧虑也有道理,不如就先请示了小公爷,看能否递个帖子从军中要点出来。” 梧州已是边陲,因西南百族闹腾的缘故,各处都有驻军,加起来也有好几万,领头的将军官至二品,也算武将世家。 而一处驻军处,也刚好有一处硝石矿,一直供往宫中,等内务府在夏日制作了冰,赐往京城的勋贵大臣们。 要对方能看在国公府的面上给上一些,就最好不过。 当然,银子是要给的,不过因是大家一起用,无为也不可能寻陈郄要。 等回去跟刘喜玉一说,这几日跟着刘喜玉的洪亮因太热才哭睡过去。 实在是之前都没被这么吃苦过,又爹娘不在身边,这吃不好穿不好还热得脑袋冒烟,前后对比太惨烈,难免有些心理失衡。 自己热不打紧,这孩子是别人家的,有个万一就不好了,得给孩子找点凉快的来,刘喜玉也正想着这事儿,听无为说陈郄先提出来了,也就把早写好的帖子拿了出来,“你亲自去将军府一趟,说我明日拜见。” 国公的爵位再高,在实权的将军这,加上个年纪要大上一辈,该有的礼数也还是得有,都需得郑重。 想着自家小公爷本就有事跟贺将军商议,两件一道办了也没什么不好,无为便立即带着刘喜玉的帖子出了门。 陈郄这头等着日落后,天气稍好了一点,便动了身,要去外面走走。 木行周在梧州城里也有歇息的宅院,本有邀陈郄一行去住的打算,但想了想自己院子的大小,这想法才作罢。 陈郄顺带着就找木行周要了个熟悉梧州城的仆从,这会儿就让仆从带着她到外面走走,看看这梧州城的风俗人情。 就是傅三郎听说要出门,也跟着一道了,说是怕边陲民风彪悍,自己两个妹妹吃亏了去,实际上也是自己对边陲好奇,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只才出门口站着,身后就传来素节的叫声,“哎哟,陈姑娘!慢点!慢点!” 陈郄一回头,恰好见着素节带着洪亮往她这跑。 等人在面前了,素节才喘着气道:“洪家小公子听说你们要出去玩,这会儿就闹着要来了。” 素节从小都伺候刘喜玉,可没机会当个娇气的小公子能想哭就哭,加上刘喜玉打小就没表情的一个人,就更不会哭了,让他没应对过这种情况的经验来。 此时遇见这么一位爱哭鬼,打也打不得,骂也不好骂,只能顺着洪亮的意,把人带来了,总不能任由他在那哭,不说自己受不了,自家小公爷迟早也得受不了。 陈郄看着眼眶还红红的洪亮,笑着道:“唉,都这么大了,还要哭啊?” 洪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有些羞涩的嗯了一声。 陈郄就又笑了,道:“行,我们就出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洪亮立马抬起头来,眼神顿时就亮起来了,伸袖子把眼睛一擦,好似能把红眼眶擦掉一样,软软的笑着,“好呀好呀。” 等着陈郄牵着洪亮走出了客栈,才看见外面居然有两顶轿子,轿子周围站着几个轿夫,轿夫外面就是两排人,穿着衙役的衣服。 想来是知道刘喜玉来了,城里的两个一把手二把手就上门来拜访。 山高皇帝远,想来以往日子过得也逍遥,这会儿京城里来了个人,也怕有人回去告状,这才前来走个人情。 不然瞧着江南那些,刘喜玉不吭声,那些个官员基本就假装不知道。 陈郄心里想着,也没放在心上,牵着洪亮的手,就朝着外面走去。 第107章 浪漫? 从山庄里自然也有去情人湖的小路,均是用青砖铺就的石阶。 这么一路往上,最后到山顶之时,还远远的就能感觉到一阵热气了,本就是大热个天,再有这么个热浪扑来,这感觉已经不能用酸爽来解释。 然而洪家家大业大,竟是在湖泊的周围一圈子的地里种植了极热之地的水果,这会儿果子结得一串儿一串儿的,可比京城里冬日的所谓温泉菜要洋气许多。 洪靖也没傻得带着陈郄一行往情人湖里去,而是往更高处走,在一处建了凉亭之处停了下来,请诸人上座。 从凉亭往下看,此山之景观,全在眼中,就是远处的风景,也能一览无余。 洪家这日子,过得比皇帝还自在了,就是摆在桌面上的水果,换到皇宫有冰一路镇着,那也不如这现摘下来过一遍水的新鲜。 今日洪靖又带了自己大儿子洪泰过来,到底是年纪比洪亮见长,此时就已经露出了生意人的机敏与圆滑来,在跟陈郄一行说话讨巧之时也没忘记照顾幼弟,表现出一副慈兄之情来。 陈郄在边上瞧着,觉得洪靖也算是个有本事之人了,不玩那些真爱小妾、多子多福那一套,就是两个儿子都教导得十分有礼知进退。 刘喜玉想得更多一些,不过因跟洪靖早相识,也知道这人心思深,对他所为在心里都有数,也就没放在心上。 反而是看着情人湖,好似里面能蹦出个水怪来一般。 旁边傅三郎正跟洪靖说到这情人湖旁边打南方运来的树木,想要知晓得更多,说到激动之处,更恨不得亲自往南面走一趟。 陈郄瞅见刘喜玉那德行,就在心里嘀咕,这人也不是个哑巴,这般不爱说话,别是个心理有问题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吧? 许是陈郄的眼神太过刺骨,刘喜玉一回头,看见陈郄正看着他,就道:“可否一道走走?” 陈郄算了算,这还没到西南,翡翠的事情也还没个事儿,陈九姑的事情也早就解决,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话可说。 不过再一看刘喜玉视角扫过她身边坐着的洪亮,陈郄眉头一跳,心里有了点心思泛起,就起了身,“也好。” 无为便在旁边跟洪靖道:“还请洪老爷派个仆从指引。” 洪靖一副我明白的模样,指着自己小儿子道:“阿宝,带着两个哥哥姐姐去湖边玩玩。” 刘喜玉顿时侧目,洪靖就去看陈郄。 陈郄不知道他们之间打的什么眼锋,不过也知道洪靖这是在占刘喜玉便宜,让他儿子叫刘喜玉哥哥,他不得是刘喜玉的叔辈。 刘喜玉看了出来,嘴角一动,出口道:“不用。” 占便宜立马就吃亏了的洪靖一笑,“那我亲自带小公爷前往?” 刘喜玉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就先走了。 剩下陈郄上上下下打量了洪靖一番,把洪靖看得全身直冒冷汗,这才收回眼神,对着人微微一笑,又吓的人一跳,这才跟在了刘喜玉身后。 洪靖连忙低声问无为,“我可是把陈姑娘得罪了?” 无为瞧着人走远了好几步,才回道:“洪老爷你又何必非占人便宜?” 洪靖抚着胸口,“我就跟小公爷闹闹,往年也是这般的,这两边感情就好到这一步,要给小公爷不平了?陈姑娘可不会报复我吧?” 他要是好报复的,洪家也落不到他手里,无为翻了个白眼,“洪老爷可放心,陈姑娘约莫是看不上你这个老男人的。” 洪靖放心下来,“这就好,这就好。” 无为白眼翻得更频了,但要跟着刘喜玉跟陈郄,便不跟洪靖多说,也跟着走了。 洪靖目送着三人走了,才发现自己大儿子早已经吩咐下去让人远远跟着,心下觉得大儿子妥帖,才开始腹诽刘喜玉那破德行。 要做什么也不说明白,总是要人猜,别别扭扭的,这会儿还喜欢上人家姑娘了,相识多年苦得他每次见人都得猜人在想什么,这还不准收点利息,占一占口头便宜啊。 刘喜玉不知道自己性子还被人念叨了一回,走到了凉亭下面许远,才道:“洪靖有意让洪亮亲近你。” 陈郄点头,要这点她都看不出来,她还出来混什么混,“他是想讨好你,不过不敢保证你会喜欢那孩子,才推给了我。洪家这么大的产业,让外人看到的,未必有其一半,要均分不可能,不均分要两兄弟同心齐力又太难,这也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洪泰不管是性子还是为人处事都适合掌管洪家,剩下小儿子,总要给找条出路。” 一条不要低于大儿子偌大家业的出路,也只有在身份上做文章了,为人父母者,这许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陈郄道:“跟着你当道士修身养性灭人欲当个小道士?还不如送去他外祖父家养。” 到底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灭人欲,刘喜玉也不能跟陈郄一样动不动就翻白眼,只能闭嘴继续往湖边走。 也幸好是早上,红日才刚好从远处的山下升起,加上高山的缘故,就是情人湖上面一片水雾,这会儿也还不算多热。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成了一条线,到湖边时还能看见水雾之下,湖底衬托得湖水五颜六色一般,看起来瑰丽无比。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叫什么情人湖啊,就说是养生湖,包治百病,引几道水在下面建几个池子,一年还不知道要赚多少。”陈郄‘灵机一动’,颇为遗憾的冒出了这么一句,打断了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刘喜玉深吸了一口气,就在陈郄以为他是打算说点什么高雅之说的时候,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竟然哑炮了。 陈郄瞥了人一眼,继续道:“我敢赌一百两银子,这所谓情人湖,肯定是洪家的人当初为了红云山庄扬名编造出来的。” 看着湖面的刘喜玉胸膛起伏,终于忍不住道:“我第一回出京,之前又进宫见过陛下,许有人揣测我身负皇命。” 陈郄翻着白眼,接口道:“若是有人问起,你莫说漏了嘴。” 刘喜玉侧过身,盯着陈郄,旁人看不出什么,可陈郄就知道这人生气了。 陈郄笑眯眯道:“小公爷啊,你要不说,我不就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自然不会有被人套话套去了。你这一说,不是陷我于不义嘛。” 竟然被刘喜玉下了套,她当然知道刘喜玉出京肯定不是陪她去西南买翡翠那般简单,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她不过是想借个东风顺带做做生意,多出来见一见世面,好为日后生意的做准备。 这下子好了,这王八蛋直接说出了口,直接把她给绑在了一条船上,陈郄生吃了他的心都有。 至于这山水风光,她也没兴趣看了。 其实刘喜玉也憋气,陈郄一生气,也就自己先走了,剩下无为忍不住问:“主子跟陈姑娘说了什么,让陈姑娘这般生气?” 刘喜玉在后面慢慢踱步,“我给她说,我来西南身负皇命。” 无为扶额,“主子,之前说好的不是跟陈姑娘说洪家的事情,怎么就扯到这件事情上去了?” 你不是说她心里也清楚,哪还用直接说出来,你这直接说出来了…… 不过直接说出来不就是信任的意思,陈郄干嘛又要生气,无为心里一动,忍不住说出了口,“别是她不想跟主子你扯上干系吧?” 刘喜玉一垂眼将此默认,无为就差点跳起来了,“她还靠着我们做生意,还没过河就开始拆桥了?” 可不是,简直就是个没良心的,利用人的时候没见手软,想让帮自己做点事情,就摆脸子,太过无情。 无为跳脚完,又看好似没事儿的刘喜玉,忍不住道:“这告诉她了,她不会一生气就乱说吧?” 想想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无为顿时觉得自家小公爷请人来看情人湖简直就是吃多了不消化,之前没明说的时候,也没见陈郄透出什么去,何必多此一举。 无为的担心,完全不是没有道理。 就陈郄回到山庄里,洪靖的太太两个女儿进了山庄,又骗了陈郄手里两笔银子后,这话说着说着就点到题了,“陈姑娘要去西南买翡翠,可有件事不知道陈姑娘知道不知道?” 陈郄心里把刘喜玉骂了个遍,嘴里却是道:“太太有什么事,大可直说。” 洪太太就拍了拍陈郄的手,“西南那头,那些个百族这会儿正内乱。虽是你们人带得多,可比起那些不要命的又哪比得过,这要真过去了,可不得了!” 可不得了我也不会找你借人,让你的人有机会探听点什么,陈郄就笑着道:“也真是劳烦太太操心了。不过我们也没打算真进他们的地方,之前跟着我们一道的,有个梧州下头安南县的商人,姓木,跟着我三舅交情一向不错,我们想的也就借他的面子,找人买点料子就行。” 木行周每年都要过绯州两回,洪太太也知道此人底细,点头道:“这样就好。刀剑无眼,万不能以身涉险。银子事小,身体可事大。” 陈郄端起茶杯喝茶,腹诽也是你家银子多才能说得出这种话,我家穷得都开不了锅了可宁愿挨两刀换银子,又等着洪太太的下一句。 洪太太酝酿了一会儿,就说起了洪靖,一脸眉飞色舞十分高兴的模样,“我们洪家跟朝阳观许多年的生意往来,外子多次邀小公爷来绯州游玩都不成行,倒是这一回有幸得请小公爷上门,外子夙愿得了,都不知高兴成了什么样儿。” 陈郄心想,哪岂止夙愿得了,连儿子都要舍出来了,虽然陈郄觉得洪亮跟着刘喜玉混还真不如跟着自家外祖父一家混,不过洪太太这话里的询问,她也是要回的,“也是凑巧,小公爷也不知道怎么跟我家表哥说上了,要一道出门游历,见识这天下风水。我们姐妹也想着一道出门看看,便就干脆凑做了一堆。说是从京城到西南去买料子,这前前后后都花了几个月时日才到绯州,也亏得不是靠着那点生意吃饭,不然准得饿死。” 你要猜,我就让你猜得更累一点,琢磨不出刘喜玉到西南到底是为了什么,陈郄心里算计着,最后那话都带了点责怪。 毕竟她是来做生意的,当然兵贵神速,想着快点到西南把事儿给办妥了,可你们猜的有目的的刘喜玉反而在拖延,对去西南并不积极。 这话一说,洪太太听进了耳朵里,又不能表现出来,笑着道:“京城大不易,姑娘们手里有点自己的体己银子总是没错的,可比日后事事靠人的强。” 陈郄点头,“太太说得就是,我们姐妹就是这么想的。” 洪太太心思一转,想着不管刘喜玉是真因为陈郄的缘故才去西南还是冲着西南百族的内乱,与人交好总是没错,就笑着道:“说起做生意,洪家不才,倒有些经验,我这有个想法,也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姑娘。” 陈郄想,我的个洪太太,我的个洪姐姐,我跟你扯这么多,可不等的就是你这一句。 第108章 生意成了 襄王有意,神女有心,这喜布的生意就怎么到手。 且洪太太打着舍不得孩子套不来郎的打算,愿意每年卖给陈郄五匹俏金纱,有了俏金纱,不论是开布莊还是成衣铺子,镇店的宝贝有了,这生意就算稳妥了。 就是傅家表妹听到这个都有些咋舌,“听说俏金纱每年只出五十六匹,有三十六都得入皇宫,洪家也是真舍得,可别是让姐姐卖命什么的吧?” 有所求才会如此大方,傅家表妹可怕洪家想要的东西太过骇人。 陈郄拿着文书,只是一笑,“是有事求小公爷而已。” 陈九姑在旁边皱眉了半天,这会儿才道:“洪家有事求小公爷,却是卖好到妹妹这,只怕是不好。” 要换了一家陈九姑这说法就极为有道理,不过洪家这事儿得另说,陈郄将文书让成儿收了,道:“也没什么收不得,收不得他之前也不会让无为把洪亮抱到我们面前来。” 陈九姑琢磨了一番,虽她出身不好局限了许多见识,但也有近乎本能的直觉,陈郄这么说话,再联系这些天洪家连着陈郄都讨好的模样,就知道陈郄说这话确有道理。 而才送出去五匹千金难买的俏金纱的洪家太太这会儿正跟自家夫君说话,“我听那陈姑娘说,他们一行倒真是去西南,也的确是外面传的那样冲着翡翠去的。只是我听陈姑娘的意思,她比小公爷还要急一些,反倒是小公爷好似一点都不慌不忙。我就想着,若陛下真要对西南动兵,想派个人来西南打探或是有别的吩咐,也不当该这般慢慢悠悠的。这倒真像是小公爷对陈姑娘有意,偏生那陈姑娘都钻钱眼儿里了。” 不过这也不是能理解,洪太太喝了口茶又道:“这天下勋贵里第一家的门楣,想想当初国公府联姻的身份,换我是陈姑娘,怕也不会把这事儿当真,只借着这人给自己谋些好处安身立命才是重要的。” 这事儿洪靖也一直在想,“可岳父来信这般说了,不管是真是假,我们赌一把也无妨。” 洪太太有些心疼送出去的东西,道:“只是那每年五匹的俏金纱,改天也还不知跟其他家怎么解释。” 俏金纱每年出得少,除了皇宫之外剩下的不是在京城就是在江南,高门大户里出嫁迎娶都想着拿这做婚服,因此每年来洪家抢着定下的都不少。 要突然冒出个铺子,说是有俏金纱,那些个好不容易打发的人,还不知道要这么埋怨。 洪靖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不管陈姑娘跟小公爷成不成,就陈姑娘自己身后的两家亲戚,也都不是吃素的,如今傅家大房的跟三房的都还跟着她一道,我们直接与傅家交好不妥,隔着一道与她交好也没坏处。” “何况以我跟小公爷的交情,每年送五匹俏金纱也算不得什么,又不是不给银子。”洪靖倒是十分豪气。 交好傅家的意思,洪太太是明白的,无非是想把小儿子过继出去给人当儿子,然后走仕途,傅家上面两位老爷的文章可是不错,日后儿子能得指点,那也是福分。 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又精心养了这么多年,洪太太出身勋贵人家,对科举看得也不重,反而觉得不如等孩子长大了花钱买个军职,因此这过继之说是打定了心思一辈子都不愿意答应。 两人夫妻多年,洪太太明白洪靖的想法,洪靖也明白洪太太的想法,过继之事也不多提,免得伤了夫妻之情,就又说道巨门侯府,“巨门侯深受重用,就是走武路,在京城里谋个差事也比去边关可能丢命的强。” 洪太太心疼儿子且还愿意儿子去边关闯前程,想着只要银子使得多,危险之时也能买到许多人以命相护,高升的机会比丢命的机会要大。 反倒是洪靖,是真舍不得儿子有半分危险,不愿意儿子日后去边关遇险,想着能在京城关系能更多铁一些的关系,能给自己儿子跑个武职出来。 洪太太也只得点头,又问到陈郄一行的礼,“要现下给得重了,这么颠簸着去西南,来来回回都麻烦,倒还不如等他们回来之时再送。只是这时候不送,又好似不知礼了。” 洪靖想了想,就道:“先挑轻便点的东西送了,等回来之时再送剩下的。” 洪太太拿了这主意,又忍不住道:“可真要把亮儿送到他身边去?亮儿他外祖父也在京城,其实只时不时上门都行。” 洪靖却是定定看向自己太太,“太太也是京城里出来的,国公府容不容易亲近,想来是不用为夫多说。” 两头的关系,那也是看在红墨上,想着当今继位,朝阳观闭观,红墨也用得少了,洪靖一直都有些担心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关系就这么淡了下去,毕竟刘喜玉和跟谁都说得上话的老公爷完全不一样,说是性子别扭不爱搭理人,可往真里说就是没人知道那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如今瞧着刘喜玉有些喜爱小儿子,洪靖也一狠心,就把孩子送刘喜玉身边去,反正刘喜玉身边打小只要两个小道士伺候,自己儿子跟着,也不会跟下人争事做,也不过是换个地方锦衣玉食的养着。 洪太太心里也明白,就是自家,虽是觉得国公府一个堂堂小公爷跟着老公爷一起当什么道士有些不合适宜,但也不敢不敬着国公府,就哀叹了两声,“唉唉,都是亮儿的命,且由着他去了。” 陈郄得了俏金纱的买卖,在绯州也不用多呆,但刘喜玉说是十几日,还真呆了十几日才作罢。 瞧着木行周在绯州买了不少喜布,陈郄也跟着买了价钱最低的,因不知梧州与西南百族的喜好,也没敢多买,只买了一车作罢。 等着要走之时,陈郄没想得到刘喜玉竟是要带着洪亮一道。 陈郄看着七八岁的孩子,眉头挑起,跟着来送的洪靖道:“西南遍布瘴气,带着小亮一道只怕不合适。” 小孩子身体没长好,最容易受病魔侵害,更别说去从来没去过的环境,危险又多了几分。 洪靖却是一副不担心的模样,笑着道:“横竖也不往西南百族里面凑,就只梧州这一片,当不打紧。我这小儿,从小没别的本事,也有跟有师傅习武,虽是年岁不大,底子却是打得好。我这当爹的没空带着他出去见见世面,也只有劳烦小公爷跟陈姑娘劳心了。” 俗话说的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陈郄在洪家该拿的也拿了,该吃的也吃了,但在孩子这个问题上却相对强硬,“怀胎十月辛苦,精心养育□□年费神,想来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也不是自己天天抱着一口一口喂大的,所以洪老板才半点不心疼吧。” 这话给诛心的,洪靖也不笑了,端正着神情跟陈郄郑重道:“陈姑娘,我家小子虚岁满九,说起来年幼,可也不敢托小。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我这个当爹的也没别的本事,只是个小商人,教不了孩子多少,也就盼着能跟着小公爷跟陈姑娘一道能学些道理,等到时候去了京城,在大场面里见过了,觉得不枉此生,日后才不会怪罪我这个当爹的。” 说来说去,也还是因家产的问题,想着小儿子进京城去见过大世面了,心胸见识能宽广一点,就不计较家产无法均分的问题。 这事儿换到现在,还能骂一句谁让你不只生一个好,放在这种夭折率极高的古代,洪靖没为了子嗣多收几个小老婆都已经是难得,这般为两个儿子的未来操心已然是绝世好爹了。 可洪靖这般郑重的说话,证明了其心之真,陈郄担心洪亮的身体,便低头问靠着自己的孩子,“小亮可愿意跟姐姐一道?” 许是在家里就被嘱咐过,洪亮点了点头,软软道:“姐姐,阿亮愿意。” 陈郄叹了口气,都有些觉得洪靖残忍,但洪靖已经将话说到这种地步,她也只能看向刘喜玉。 刘喜玉听了这半晌的话,各家有各家的理,不过他不是断案的官老爷,需要辨出哪家才有道理,直接就对着陈郄道:“带着吧。” 小公爷都说要带着了,陈郄也不好再拒绝,再一看洪亮身边竟是连个仆从都没带,想来这事儿又得落在自己身上,一边心里骂刘喜玉这多管闲事,一边跟洪靖道:“也不知道小亮平时爱用的有没有收拾好?” 洪靖见陈郄问到这些,才彻底放下心来,又重新笑了起来,“陈姑娘放心,我家那皮猴儿,也不用往精致里养,粗米糙饭,粗布麻衣也都穿得,并不用多带那些累赘。” 这话也算合人心意,要带东西可不得要人跟着,就算带着洪亮,陈郄也不可能有机会让洪靖塞人进来。 也许是洪靖心里也清楚刘喜玉的脾性,只给自己儿子准备了些许碎银子跟银票,还有三五套夏日的衣裳,装在一个包裹里让洪亮自己背着,其余的一概没有。 陈郄忍不住把洪亮抱上了马车,“去里面把东西放着,背着也老重,也不怕背重了长不高。” 旁边洪靖看着,这些时日也自觉看准了陈郄的性子,知道是个嘴里不饶人,做事儿却再厚道不过,也就抱拳道:“日后就劳累陈姑娘了。” 陈郄就道:“洪老板客气啦。” 说再多,时辰到了也地启程。 因马车里有洪亮,陈郄暂时也不好骑马,只跟着进了马车,傅家表妹跟陈九姑也接着上了马。 剩下刘喜玉跟洪靖,洪靖恭恭敬敬给刘喜玉拱手拜礼,“小子就交给小公爷了。” “嗯。”刘喜玉也翻身上马,对着洪靖摆手,“回罢。” 第110章 南安县 西南的守将贺将军单名一个城字,家世能追溯到前个皇朝还在之时,因抗击敌寇有功而封侯,侯爵一直延续到前朝末帝。 到本朝初打江山之时,因投靠得晚,没多少机会建功,因此没了爵位,只谋来一个四品将官。 等到了贺城这一代,贺家人几代筹谋,终于让他得以有机会掌控西南边军,官至二品,这离贺家重回勋贵之列也只差西南一场大仗。 贺城今年四十有余,身边跟着的只有长子,因常驻边关,这头将军府后院也不能少人,因此长子媳妇便被贺城夫人派来,好打理将军府内事。 按照贺夫人的意思,自己儿媳妇跟着儿子一道来,也总好过让个妾室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摆正头夫人的谱往来应酬的强。 因连长孙都有了,许多事务贺城也放手长子去做,自己倒是十有五六住在将军府处理一些军中事宜。 无为来将军府送拜帖,也赖这个缘由,能得见了贺城一面。 边关从军,虽然身边带了妾室打理内务,但贺城那一脸的络腮胡梳得再顺,让人看着也有些愁人。 无为进门见人,也没多看一眼,只管垂头将拜帖送上。 贺城之前听管事的来说刘喜玉来梧州城,心里还有些诧异,此时见了无为,再拿过帖子一看,有国公府的公印,心中也就信了。 西南百族这会儿正打得厉害,贺城之前也有密折送往皇帝手中。 二品将军这个职位,对贺家来说,这已经是本朝贺家走得最高的位置了,但实权有了,心里也难免有些遗憾,遗憾不能恢复祖上荣耀。 之前贺城写密折进京,为的就是想试探皇帝的心意,看是否想对西南出兵,他乃西南守将,要有机会领得此战,封侯就不再话下。 此时刘喜玉来了梧州,少不得让人深思。 不过此事也得当面询问,贺城收了拜帖,看了无为,知道这许是刘喜玉身边得用的两个道童之一,就问道:“不知小公爷来梧州所为何事?” 无为拱手道:“小公爷出京时得陛下召见,若说为了何事,小人也不知晓。” 既然是奉皇帝之命而来,贺城的神色就慎重了,“既是如此,明日一早老夫就在府中恭候小公爷大驾。” 随后又问到刘喜玉这一路如何,无为挑挑拣拣的说了几句才离了将军府。 无为一走,贺城就将长子从军营之中召了回来。 贺城的长子单名一字桓,今年二十有三,听得自己父亲急招自己,匆匆回了将军府,就得知刘喜玉来梧州之事,且还要上门拜访,便忍不住道:“莫不是陛下终于有了决断?” 男儿投军图的是什么,图的不就是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要这辈子有机会让贺家重被封侯,光是这么想想,贺恒都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 瞧着自己儿子这激动的模样,到底还是年轻经历得少,贺城一巴掌把人拍醒,道:“没影儿的事也值得放在心里想了,明日刘喜玉来将军府拜访,你就跟着我待客,好好听一听,看能打听出来点什么。” 到次日刘喜玉上门,贺家在头一日就已经把刘喜玉一行的底给摸透,且还没用刘喜玉开口,再跟无为打听无法请到将军府做客之后,便遣人送了几桶冰去,让陈郄一行终于得睡了个凉快的觉。 今日刘喜玉上门,贺城便亲自出门来迎,将人带到了自己书房,且屏退了下人,只留自己长子在此看茶。 “不知小公爷此时来梧州,可是带了陛下的旨意?” 武将说话本就耿介,贺城虽然有野心想要带着家族更进一步,但在处事上还是打着武将的风格,就这么直接给问了出来。 刘喜玉知道要说西南要起战火,贺家怕比谁都要积极,也不回这问题,反而问道:“贺将军觉得,此时动兵合适?” 这个问题一出口,贺城有些激动的心情顿时沉了沉,他想要打仗,但也不想欺君给自己留下隐患,也就实话实说道:“要老夫说实话,此时看着百族打得厉害,可真要出兵的话,少不得要先试探试探了。” 之前不是没有想试探这个想法,不过京城里皇帝没有密令传来,贺城也不敢妄动。 这会儿刘喜玉来了,这个心思又在贺城心里活络起来。 之后刘喜玉便问到西南百族打到何种程度,要只是试探,倒也不是不可。 贺家便将知道的消息全盘说出,“说要打,这些年百族内部也都没停过,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彼此都是好战之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时候不胜枚举,死伤也不少。之前好几回瞧着闹大了,老夫也曾派军压阵试探过,对方却是能放弃成见,在极快的时间里扭成一股绳应对,着实难以对付。” 刘喜玉闻言就道:“如此,贺将军又何来之前那一问。” 贺城摸着胡子,跟刘喜玉道:“只因此回闹得比之前大了许多,要有能人在期间离间,想要把百族收拾了,也不是没机会。” 要不是闹这么大,他也不会那么积极给皇帝送密折去,机会难得他要不事先做好准备,就是有那一日要再进一步也没那么容易。 刘喜玉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才道:“那将军可有派人前往离间?” 贺城一下子就有些没豪气了,摇着头道:“太难。百族与我朝言语不通,他们自己人天生好斗,做事直来直往,要找个能用的也没那么容易收买,我们自己人通晓对方言语的也没那么容易得对方信任。” 总的来说就是,百族内部斗得都跟养蛊似的了,但一遇到外敌转眼就能哥俩好,千多年的互斗下来,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处事规则,这头想要拿下百族,并没有那么容易。 刘喜玉往椅子上依靠,敲了敲椅背,“过两日我将往安南县,此回我来,倒也不不是因陛下想对西南动兵,而是……” 贺城及站在他身后的长子贺恒一下子失望开来,但再听到刘喜玉的下一句,复又精神了,“此事当真?” 刘喜玉道:“也只是传言,我便是奉了陛下之令,前来查探真伪,要此事为真,到时少不得请贺将军出力,且此事还请贺将军保密,切莫说与他人知晓。” 此等大事,贺城自然不敢轻慢,毕竟若是为真,他在那其中也能立功。 虽然比不得军功好封侯,但功绩从来都是一点一点累积的,只要把这事儿办得漂亮,能得皇帝更看重,日后也不是没别的机会。 如此贺城就爽朗一笑,“好说好说!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小公爷也不用客气。” 刘喜玉一点头,对方就将自己儿子推了出来,“这是犬子阿恒,勉强习得几分本事,小公爷前往安南县,若不嫌弃,便让犬子随行代为指路,不知可否?” 他来找贺城,本就是来要人的,贺城拿出自己儿子来,他当然也不嫌弃,道:“可。” 贺恒便上前两步抱拳,“贺恒见过小公爷。” 刘喜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贺兄不用客气。” 满京城谁都知道刘喜玉当道士差点当成仙了,素来不爱理人,这会儿一句贺兄,让贺恒受宠若惊,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也不知道小公爷需要我做什么?” 刘喜玉道:“也还得等此事确定之后,才好下一步动作。” 如此,双方又说上了许久。 陈郄早已猜测到刘喜玉来西南定然跟皇帝有关,所以对他上门拜访这的地头蛇并不奇怪,只管拉着马车去卖东西。 这梧州与京城江南果真是大不同,不说别的,就是衣服,也不拘男女,用现代的话来说穿的都是中袖跟七分裤,再一双草鞋夹在脚趾之间,头上戴着枯草编的草帽,露出半截手臂与小腿来,还颇有点时尚感。 不过不管是衣袖还是裤脚底部都绣了一截规则的纹路,说是现代风也算不上,且还有许多姑娘头上插着一两根翡翠簪子,手上脚上戴着翡翠镯子,许多用现代的评价体系来看都是好水头的东西,之前看衣服本以为可能是现代的某个少数民族前身,可一看衣服纹路,二看那些个男人板寸的头发,又觉得不像了。 疑惑归疑惑,陈郄自己也不是搞学究的,对此不同也没多大兴趣,只管卖自己的东西,卖到恰当的时候就收摊子在梧州城里转悠。 虽然是为了翡翠才愿意在这设立一个点,但也要做其他生意,毕竟翡翠在此处也不可能卖出什么钱来,既然要设点了没道理不赚钱的。 寻铺面的事情还能找当地的牙行来,但想知道此地什么东西需求最大,什么东西最好卖,也必须得仔细观察。 所以,对于逛街这种事,每换一个地方,陈郄都十分积极。 等着刘喜玉从将军府回来,说是过两日就前往安南县,陈郄也没多问,只是把看中的铺子给刘喜玉说了一声。 要从西南带翡翠到京城,各地少不得要有据点,都是一道做生意,陈郄也不会瞒着刘喜玉。 不过铺子明面上做生意买卖东西,就是陈郄自己的生意,跟刘喜玉无关了。 刘喜玉也不多问,“此事我交予你,便是信你。” 换旁人得这一句立马就得高兴起来,对刘喜玉更敬重两分,偏是陈郄与众不同,听到这话却是道:“亲兄弟明算账,既然是一道赚钱,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刘喜玉就笑了,旁边无为也在想,就这么个一清二楚的性子,也难怪自己小公爷会如此看重。 等到安南县之时,气候更热了。 陈郄也不愿意再穿从江南一带准备的衣服,直接就在梧州城买了成衣,自然是凉快非常的短衣短袖,要不是要回京城,她连头发都想剪个齐肩。 但这也比之前的长衣长裤外面还得穿外衣加裙子要强得多了,至少不用担心太热长痱子跟动不动就中了暑。 唯一遗憾的是太阳太大,陈郄又不耐在头上戴遮阳的,火辣辣的阳光照在脸上,多少有些损害肌肤,没个几天,皮肤都有点在往黑里走。 不过是冬日养一养就能回来,陈郄倒也没在意,她正在意着安南县的翡翠料子。 虽然西南的蛮夷跟中原各自都防备着彼此,然而双方没正式撕破脸,正常的交易往来也在继续。 相比起梧州城,安南县里能看得出有更多来自蛮夷的姑娘,且还能互通言语,旁边挽着手的也不少是中原男子。 也因此,安南县里卖翡翠的铺子也不少,不过因雕工缘故,做得精致的却不多。 木行周家的大本营在此,算得上是安南县最有钱的人,据闻宅子修得比县衙都要气派一点。 等着人一回来,木行周的太太便带着一个精通中原话的丫鬟一道来陪了陈郄,说是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也是木行周忙着在自己铺子铺设带回来的货物,又怕怠慢了陈郄等,才让自己太太出马。 翡翠生意的事情,木太太也清楚,带着陈郄在安南县铺子里走动之时,也顺带着替她指点其中好坏。 此地的翡翠,比木行周带到江南等地的更廉价许多,倒是没有卖没开过的料子的,就是再差也把外面那一层石头给打磨掉了,能一眼看透里面的质地。 木太太跟着陈郄说话,旁边小丫鬟尽心尽力的翻译,“这些翡翠都来自西南百族,百族境内有这般的矿山六七处,能卖到安南县的也只有离安南县最近的一座矿山,最近且有些不太平。” 言下之意就是陈郄现下里也只有从安南县里收集翡翠了,要想要别的,也得等他们不打了再说。 陈郄也不急于一时,反而道:“之前木老板说贵府还放有几样大件想卖给我三舅舅,不知道木太太能不能带我们一行先去看看了?” 百族里出翡翠,自然也就出雕工,木太太嫁给木行周,也带着自己的十几个工匠,木行周卖给傅三爷的翡翠摆件,也尽数出自自己带来的人之手。 如今百族打仗,她父亲带领的部落因跟中原政权亲近,聚居之地靠近安南县,且安南县有数千驻军,能保一时安稳,但短时间里也拿不到翡翠的原料了,如此他们夫妻手里能出的也就那几样。 本就是打算卖给陈郄的,也早跟木行周商议好,此时陈郄提出要去见一见,木太太也不拒绝,便带着陈郄回了木府。 木行周不跟父母兄弟住在一起,单独有自己的宅院。 陈郄一进门,看见的就是一群雕工坐在屋檐下雕刻着一些翡翠的小摆件,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小,质地也不算太好,端看雕刻后会成什么样。 跟着木太太身边的丫鬟跟着陈郄解释,“因外头在打仗,府里原料也越来越少,外面卖价都高了几分,这些个以前都不会要的,现在也收拢了来,勉强做精致点了拿去江南卖,好换些米粮布匹回来。” 陈郄点了点头,只是看了眼,也没多问,跟着木太太进了内院。 内院二门外面看守的人许多,一看就是有贵重物品看守,陈郄想来想去,除非那几个大的摆件和木行周这些年赚的银子,也没别的能让人这般看重。 等着进了内院,木太太便先让人去主屋坐了坐,喝了茶,歇息了一番,才让人拿了钥匙往旁边的库房里去。 库房的门是几把锁上着的,且钥匙还在不同人手里,足可以看有多小心。 陈郄看着几人先后上前把锁打开,最后一把锁才掌握在木太太手里,就觉得太过小心了,就那些个大摆件,要悄无声息的偷走,那得是神仙来挥挥手才行。 木太太打开了锁,旁边立即有丫鬟上前把门打开。 光线照进去,一入眼帘的便是几尊被喜布盖住的大件,大件下面还用木板制成的木箱垫着。 木太太请了陈郄走进门去,亲自把盖在上面的喜布一一揭开了来。 这一揭,陈郄就看直了眼,在心里念了几遍清心咒才把眼神儿给收回来。 木太太对着陈郄说话,旁边的丫鬟就换了中原话来讲:“姑娘看,觉得怎样?” 陈郄上前两步,打量起最前面这一尊观音像。 这一尊观音像最秒的地方,不在于雕刻,而是在手里的那玉瓶里装的杨柳枝,也不知怎么长的,明明那观音像浑身上下都为白,唯独杨柳枝那一处是绿的,再被雕刻成柳枝的模样,可不是惹人眼。 别说是翡翠这般长的少,就是其他玉石里能长得这般合适的也少。 不过也未必是原石长得好,这尊观音像如此精雕细琢,未必不是设计之人胸有玲珑巧心的缘故。 这么一想,陈郄便上手摸了摸,一阵凉气袭来,陈郄有点明白为什么这的姑娘们都喜欢在手腕脚腕上戴那么一串的镯子了,很明显有一定的散热功能。 再往后走,观音像后面紧挨着的,竟是雕刻的一只坐莲,之前被观音像挡着,一时没能看见,想来是为了配这观音像,好凑上一整套。 坐莲上凹凸不平,如一般的莲蓬无异,里面看着竟隐隐含着褐色莲子,陈郄嘴角一抽,想木行周这是打算把这观音弄成送子观音么,难怪把两者分开,而不是雕刻在一起免除一些不需的刀工。 再看坐莲花瓣顶端的浅浅红色,陈郄就开始琢磨,这是真的红翡跟白色翡翠长在了一起,还是在这个时代就能够造假在上面泼了什么让颜色入侵了进去? 不过从商人的角度来看,要真凑成个送子观音,往中原随便哪家大庙里一放,只怕那些个成亲的女人,得疯了一样来拜,这价钱肯定是卖得起来的。 佛家道家,年年收了那么多供奉,又不纳税,仓库里金银铜钱无数,要不拿来买这个钱生钱,莫不是还放着生锈腐蚀。 而中原出名的那几家庙宇,陈郄心里已经暗戳戳的想要赚哪家的钱了。 再往后看,后面的便不及前面的那一座观音,但都胜在意境极好。 古代的雕工,当然不能拿现代有各种机器能精准刻度的比精致,但要说在追求自然美上,现代看着再繁复美丽的东西有时也未必如古代这粗粗几笔勾勒有韵味。 陈郄又摸了摸后面这一座南极仙翁,亏得手里的寿桃没那么尖上一点红,不然她还真得怀疑这些都是造假。 这种东西,都不用多看重成色了,得看设计者的技艺。 南极仙翁旁边两人宽外放置的是一尊梧桐树,虽只有和她现在的身高差不多,但其中镂空,可置灯火,外面枝丫上也有挂明火的挂钩。 陈郄心里有一万个惋惜,就这些放在现代,她就发了好不好,哪还用炒股投资做生意,靠着这些个儿都能发财! 再往后看,就是一座童子嬉戏图,并非是镂空的,而是八个童子缠绕在假山上,其他地方倒是雕得粗,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活灵活现,活泼异常,偏偏每一个的活泼得都不同。 等看完这几样,陈郄心里也松了口气,都不合她傅家表妹她爹的喜好,不用担心弄回去她那个三舅舅想着要收藏了。 回头陈郄就神色不露的对木太太点了点头,道:“都还不错。” 总不能说她很满意,让木行周有机会见风涨价。 这几个字木太太都不用旁边小丫鬟翻译都能听明白,也就有些自豪的笑了,又吩咐小丫鬟把喜布盖上,在下端用绳子封住了,再走出了库房。 陈郄算了算,也幸亏是早跟木行周说好了先卖后给银子,不然就这几样,她一时间还真拿不出来。 回到客栈,陈郄便把这事儿跟刘喜玉说了说,“东西都是好东西,那尊送子观音,都不知往哪座庙里送好。” 这世道,女人过得苦,要不想疯总得给自己找个信仰,求神拜佛这种事儿,别看现代社会新闻里闹着那些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时不时冒一个出来信这个的,但要从基数上来说,从古至今都是女人信奉的多。 这赚钱,也都赚的女人钱。 刘喜玉听说了,就道:“那灯座可放在朝阳观大殿。” 陈郄这么一听,立马就想起了点那灯座的事情来,“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那梧桐树还真有点仙风道骨。” “剩下南极仙翁跟童子嬉戏图,都是好寓意,也不愁卖。”陈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刘喜玉问:“今日你看那些料子如何?” 陈郄凑上前来跟他道:“料子好不好的都不打紧,在好雕工手里,再差的料子都能做出好东西来提价。” 顺带着就把木家的雕工手艺之精巧夸了又夸,“实在是不容易,也不知道几辈子传承下来的经验。” 这么说,是有点心动的,但陈郄也明白想挖人家墙角也不太可能,毕竟之前看见的雕工都是蛮夷人,不管是言语还是生活习性,都不太可能离开安南县,跟着她回京城。 好在京城里好雕工也不是没有,想着今日看见的那几样东西,陈郄跟刘喜玉道:“那几个大件可能出自那些雕工之手,不过我瞧着之前肯定有中原人先设计好了才让人雕刻出来的。” 毕竟不管是送子观音,还是南极仙翁,后面的梧桐灯座、八子嬉戏图,都是中原流行的东西。 刘喜玉喜欢陈郄这种肆无忌惮的靠近,说话间的鼻息打在他脸上都只觉得亲近,不过他素来心性克制得体,就是心里此时再沸腾,也半点没有再上前半寸的举动,只是顺着话道:“如此,只在安南县拿料子也可行。” 陈郄却是在这个时候回过了身,定定看向刘喜玉。 刘喜玉以为陈郄会对他说什么话,哪只陈郄顿了顿却是道:“自然还是要进里面去看的,这外面盖着杂物的料子,谁也猜不出里面是好是坏,总要比开出来的便宜吧?” 刘喜玉暗自吐出了口气,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陈郄又道:“何况我去百族里,还有别的事情想去确定一下。” 想要确定的是什么,在陈郄决定还要往西南更深处去之后,刘喜玉也不多问了。 很多时候,刘喜玉都在想,这一行他们如此顺利的走到西南,他不说她也不问,到底是两人心有灵犀命里合拍还是因陈郄那颗玲珑心下的默认? 第111章 养蛊 木行周铺货花了两日时间,比不得陈郄,他沿路叫卖的多,但顺路买的也多,等回到南安县,身边带着的货物远比在江南时候的还要更多上几分。 等铺好了货,便能寻机带着东西往西南百族里去售卖,如纺织更为容易的布匹,能卖给部落贵族的来自江南的精致金银首饰,也有家家户户都需要的食盐。 换来的会有甘蔗制成的糖,眼瞅着日后就能卖起高价的翡翠料子,还有被蛮夷们藏得极深的银子。 蛮夷手中有银矿,这是谁都知道的,所以才能跟南安县往来这般顺利与频繁。 木行周摸着胡子,想着自己这一回能赚到的银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然而这笑意,在听了陈郄一句话之后,就消散了开来。 陈郄笑着跟一有空就来见她的木行周说:“我想进他们的地盘里看看。” 这个他们,说的就是西南蛮夷聚居之地,木行周娶了一位土司的女儿,陈郄也自然不会张口闭口就是蛮子。 可要去见他们,木行周沉吟一番,才道:“陈姑娘,百族如今内乱,外人是不好去的。” 陈郄知道木行周的打算,是想借着自己妻子的身份,想将料子过一道他的手让他赚上一笔或者两笔后才转交到她手中。 只是她来,还真不只为翡翠一事。 陈郄道:“也没法子。我之前得一本游记,说是百族里有一种树,每到一定时日便会从树干上吐出泪水凝结,便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何物。” 木行周是知道这现象的,道:“此物又有何用?” 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陈郄却是说上这种东西了,“之前在中原,夏日里也有树上吐泪凝结的,那些在铺子里卖着的,说是叫琥珀的东西,据说就是这些泪珠被泥土掩埋千万年才得以形成。” 因陈郄是要做翡翠买卖的,木行周难免往珠宝的方向去想,忙道:“陈姑娘的意思,是这些东西要找到了,就能做出琥珀来?” 陈郄噗嗤一笑,“木老板说笑啦,你也是见过琥珀的人,那琥珀的硬度跟这树干上流出的树脂如何能比?这要做出来,那得是神仙了。” 木行周想想也是,就道:“姑娘要是想要琥珀,只管花银子去买就是,又何必非来看那树胶?” 陈郄靠着椅背杵着头,跟木行周随意说话,“琥珀也好,翡翠也好,也无非是卖给有钱人当个摆件,要说想要,我也能轻而易举的拥有,可拥有了呢?” 木行周有些傻了,想要一样东西,拥有了自然就是满足,满足之后就是想要另一样了,就像他停不下赚钱的脚步一样,也不知陈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郄却是道:“拥有了也就拥有了,看够了也就丢在一旁。就好似饿着肚子的时候,想着只要顿顿有包子馒头吃就好,可真等包子馒头能吃饱之后,就想着要是能读书识字知明理该多好,等着能读书识字知明理了,又想着要能入仕为官教化世人多好,等着入仕了又觉得要能步步高升手中握有更多权柄,能替天下万民求生该多好。” “不过这是男儿的志向,我一个姑娘,也没旁的乐趣,就想着手里有了琥珀,知道它从何而来,如何而来就好。”陈郄笑着道。 其实就是跟自己的想法一样,无非他是想赚银子,陈郄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有些文人癖好,见着一个东西就有些入迷,想要研究下去。 “可既然中原里也有树胶,又何必非得在这里来找?”木行周又不解了。 陈郄放下了撑着头的手,看向木行周,“可中原里的树,一棵树上也结不出几个来,反倒是游记里所言,西南百族的地盘里,有树一割开就能流出许多。我要研究,就得要许多的材料,自然就只能往西南来了。” 木行周听得眼皮有些跳,虽然他坑了傅三爷许多年,可万万不想陈郄也学傅三爷沉迷于一道,然后耽搁大事的,就赶紧道:“陈姑娘心里有数就是好事,可万不可因噎废食呀。” 陈郄笑出声来,“木老板大可放心,我就是好奇好奇,赚钱这等大事,可永远都得排在第一位的。” 木行周松了一口气,还知道赚钱就好,但还是忍不住道:“研究这有什么用呢?” 陈郄不笑了,正了脸色,反问木行周,“当初我三舅舅跟木老板买翡翠之时,许多人都在想翡翠不如西北玉石,我三舅舅研究这有什么用。木老板以为这话如何?” 翡翠不顶西北玉石用,所以就算如西北矿山那般开采出来流出的血是一样的,也没人会在乎,最常被人说的就是如此有什么用这一句。 可他不信,不信翡翠比那些个玉石要差,所以将翡翠雕刻成物,运往中原,终于坑到了一个傅三爷。 被坑的傅三爷,找到了一个愿意给翡翠铺路的陈郄,千方百计替翡翠谋一条出路,这算得上是有什么用这几个字能说的? 木行周立马起身对着陈郄拱手,“是我狭隘了,还请陈姑娘见谅。” 陈郄道:“木老板也客气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都不是万事皆知,我们能知道的,也不过是心有所属。” 自己关系的,知道得就多,不关心的,便知道得少,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木行周重新坐下来,心也静上许多,道:“陈姑娘说的是。” 能说出这种道理的,也难怪就是女儿身,胆子也那么大。 “要陈姑娘真想去,倒是可以随我和吾妻一道前往,吾妻娘家乃是土司,虽是管辖的地界不大,但在百族里也多少有几分颜面,能在其中通融通融。也恰好我打江南买来的东西,将送往百族买卖。”木行周想通了,就跟陈郄递出了邀请。 如此正中下怀之举,陈郄却之不恭,但又面露难色,“只是会前往的也不只我们姐妹三人,不知木老板可有为难之处?” 不只陈郄三姐妹,还得有刘喜玉一行,陈郄几个姑娘总得有血脉相亲的男子相陪,中原里的规矩就那么麻烦,但也不能不遵守,否则日后就能成杀人的刀子。 “也不是不行,只是两百护卫带着,就怕有些招人眼,让人以为有别的企图。”木行周道。 两百护卫是少不了的,陈郄笑着道:“木老板多虑了,只要小公爷身份不暴露,护卫们穿得随意些,想来也算不得什么。” 毕竟是跟着土司女婿一道的,西南蛮夷跟中原虽然敌对,可也没互相仇恨百姓,只要他们乔装成百姓,这事儿就好说了。 实则,他们本也就乔装成百姓而已。 此事定下,除刘喜玉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傅家表妹缠着陈郄着急道:“姐姐还真要去啊?你之前不还说那些个蛮子不讲道理,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 就是陈九姑也跟着劝道:“妹妹,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事还是谨慎的好。” 陈郄的想法,许多时候她们都是不太明白的,就比如这一次的明显冒险。 可有些事情在没有定下之前,是不能说出口的,陈郄就笑着道:“自古富贵险中求,要处处都安稳,安全是安全了,可安全的日子未必有不安全的日子好过。” 见着傅家表妹神情里还有不赞同,陈郄又道:“九姐是不怕的,我们日后还要劳烦她长途奔波,她能见到的知道的,会远远比我们的多。可我们就不一样了,妹妹。此回要回京,也不知再能出京是几时,若不能趁着这机会,见更多的世面,这一趟就白来了。” 世道对女子的束缚何其重,重到女子无大事都不可回娘家,即便那家只在前后街,更别说出门游历,要几生有幸才能遇到这样的父兄,这样的夫君,能不守规则,愿意带着妹妹或者妻儿见识这天下山水。 傅家表妹一下子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只有出了京城,一路走来,才知道自在的难得,这自在比起当初在祖地之时尤胜,要舍弃都已经觉得艰难,别说这一回去,就更难了。 也难怪这一路,说是赚银子,却总是不急,反而要在处处都流连,只因为此一回日后再难有,所以都不想早回京。 傅家表妹有些伤感了,道:“那就去呗。” 反正有两百护卫五十家丁护送,就是蛮子们在内斗,他们避开了就是。 刘喜玉这里,贺恒正与刘喜玉说道:“要进入蛮子的地盘,能有个引路人再好不过,木行周当初运道好,得娶土司的女儿,又在蛮夷之间行走为商,这身份再合适不过。只可惜我身为人子,只怕相貌早已被人记清,不能随小公爷一道前往。” 不只他不能随行前往,也不敢让士兵随行,毕竟蛮人中要有机灵点的,看出随行之人有军中出身,难免那些个不讲理的蛮子多想,在陛下无令之前惹起边关之争,就是他们贺家的失职了。 刘喜玉也不急,“此回只为探路,许在安南停留将至明年,贺兄也不用急,在安南县安置妥当,可先行回梧州城。” 贺恒不太想回去,道:“小公爷急需用人,恒岂能却步。” 刘喜玉也不勉强,就道:“那就劳烦贺兄了。” “不敢不敢。”贺恒忙道。 两盏茶后送客,无为回头来见刘喜玉,笑着恭喜道:“陈姑娘果真聪慧,知晓主子心中所想。” 素节在旁边道:“什么聪慧,她不就为了翡翠料子么?木行周愿意,那也是看在主子面上,怎么能进个蛮子的地方,就全是她的功劳了。” 无为暗骂了句蠢货,连哄自家主子开心都不会,难怪每回都被收拾,嘴里却是道:“进蛮子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的?主子虽是身份高贵,可在蛮子眼里哪懂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罢了。有木行周甘愿引路,那也是他跟傅三爷有许多年的交情在里面,也是看在陈姑娘是傅三爷的外甥女才答应的,你胡扯些什么呢!” 素节其实就是为了跟无为斗嘴,但无为说得厉害,他又不好再还嘴真闹大了,便小声嘀咕,“那也该看在傅家姑娘面上啊,人家还是傅三爷亲女儿呢。” 可就是傅三爷的亲女儿又不会给木行周带来银子,说到底情义是一回事,商人嘛,还是在商言商。 刘喜玉嘴角一翘,心里好似有些甜蜜。 旁边无为一看,就知道自己说得又对了,不禁在心里叹气,也亏得自家主子身边有个自己啊,不然这辈子无人相知,他又做不来事张不了口,可不得憋死,更别说娶媳妇了。 不过又不对,日后有另外一个人也能相知了,他也能轻松不少。 如此,两百护卫都换上了当地人的衣裳,只带了刀在身边,陈郄又与每人发了一盒蛮子制作的驱虫油涂抹至露出肌肤之处。 驱虫油不只驱虫,还有清凉之效,虽是味道重,有些刺鼻熏眼,但相比起炙热都算不得什么。 将之图满手脚,再往太阳穴处揉一揉,还可提神醒脑。 素节用了这东西,感觉到一片凉爽,忍不住跟陈郄来支主意,“这可是个好东西,比咱们中原的清凉膏还好用,等我们回京城的时候,也弄些回去卖。” 陈郄笑了,“清凉膏也一样有驱虫提神醒脑之效,味道又好闻得多,这驱虫油哪比得过清凉膏?你脑子清醒过头了吧。” 素节顿时瞪眼,“可好闻没这驱虫效果强啊!” 陈郄拿起这清凉油看了看,不由得叹了口气,“素节道长啊~” 这尾音拖得,素节下意识就接上了,“嗳。” 回头发现是被陈郄戏耍了,忍不住又瞪了陈郄一眼,“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陈郄也正经了脸,“西南边陲多山林,林中多瘴气,这瘴气为毒,可这毒从哪来?” 素节跟着两个道士没事儿就在朝阳观里修道,这些个还是明白的,“这边多毒虫毒草,想来这瘴气之毒是从其中而生。” 陈郄就点头道:“素节道长说得有理,这毒草可避,毒虫避不得,所以有人做出了这驱虫油来防身。也有此地常年炎热,这驱虫油里又加了别的药材在里面就有了清凉效果。可京城也好,江南也好,又哪差这些东西?觉得热了有冰,就是用不起冰的,也还有清凉膏抹一抹,味道好闻又不重头,要避蛇虫,也能在屋外撒雄黄,或者是每日勤些收拾屋子就行。哪一点用得上味道重又擦着难受的驱虫油?” 中原的毒虫,哪比得过西南的毒虫,所以这门生意不会有多好,谁也不愿意一出门就带着一身的刺鼻味道,否则还怎么与人说话。 素节顿时就无话可说了,这东西虽是方便,可陈郄说的太有道理了,也就道:“那就多少买一些,朝阳观还在山上呢。那周围可到处都是虫蛇。” 陈郄便点了头,素节这才满意,回了刘喜玉那头。 木行周一下子又赚了一笔,心里不知多开心,跟陈郄说话就更和气了,“陈姑娘可都准备好了?” 陈郄道:“可启程了。” 木行周便骑马在前领路,此时出了南安县,也要先去拜访自己的老丈人,自然也要带上妻子与给岳家的礼物。 在去百族地盘里的行程,陈郄全权交给了他,他也要好好的筹备。 他自娶了妻,在百族里行走就顺利了许多,所以对岳父十分敬重,如今他要带着外人进去,带去的礼物少不得要更重几分才行。 这也因他做生意能做得风生水起,也都是有岳父在的缘故,他才有机会崛起,人总是不能忘本的,日后摊子大了,赚的银子多了,就更不能忘本了。 木行周眯眼盘算着,想着日后的好日子,心里的想法就更多起来。 诸人有诸人的盘算,木行周想着赚更多的钱,给岳父回报更多,刘喜玉这一头,无为担心的就是,“木行周要先往他岳父所居的逍遥城,等过了逍遥城,就是别的土司的地界,陈姑娘说一切都听木行周的指派,就怕于我们行动不利。” 刘喜玉摸着木行周送来的翡翠挂坠,道:“本来也没想一时就成,去的时候不行,回来时候也可行,一次不行,也可二次、三次。” 无为本想再说,刘喜玉就打断了他开口的机会,“这一回,她没带马车出来。” 这个她说的是陈郄,这个马车也不是装衣食住行所需的马车,而是没带做买卖的马车。 无为眼神一亮,“也就是此次不行,也还有第二次的。” 明面上是敬木行周几分,不欲跟木行周抢生意,实际上呢。 实际上,她这一去必然也会跟人谈生意,谈好了生意,必然就有第二回,纵然第二回都不行,还有绯州的洪家能供货物,也能有第三次、第四次。 无为都开始怀疑,陈郄与自家小公爷认识并不久,却能跟小公爷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说一字能查其心,可真是天生的配对,也难怪小公爷这么多年谁都没看上,一看上就看上了这么一位。 再想到当初陈郄院子里的那株长生天,一切好似并非没有缘由,果真是上天赐下来的缘分。 陈郄骑在马上,打了一声喷嚏,掏出帕子揉了揉鼻子,心里琢磨着这么热的天也不至于受寒,难不成是该修剪鼻毛了? 等回马车里拿出镜子来看,也没发现失礼,陈郄就顺势在马车里坐了会儿。 马车的车窗打开着,虽是热,但也有风能串进来。 傅家表妹打着扇的手还没停,跟着陈郄道:“也不知为何,取个名字叫逍遥城,可一点都跟蛮子沾不上边。” 陈郄借着傅家表妹的风,提醒道:“出了安南县,蛮子这两个字就不能再说了,得说是百族。” 百族,也非一族之名,实在是整个西南土司太多,虽然不至于有百族,但是以中原人三说五,五说多的语言习惯,就成了百族了。 蛮子乃中原人对化外之民的蔑称,千年下来,就是再言语不通,也知晓这两个字的含义,她们是去求财的,不是去征战的,所以这两个字出了南安县就不能再露出半个来。 傅家表妹也是随口说了出来,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一层,听陈郄点明了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多谢姐姐提醒了。” 此时周围都是自己人倒无妨,要是被木行周身边带着的那群人,或者是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这两个字了,以蛮夷人的脾气,这可真能打起来。 陈郄道:“也不独是这两个字不能再说,等进了逍遥城开始,都要谨言慎行。蛮族多好斗,可也不是没有聪明人,且聪明人还不少,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跟中原相安无事。” “他们内斗他们的,我们是外人,最容易被拿来当棋子,横竖也不是各自的人,谁都不会心疼,下起死手来就更狠。这种可能真碰到了,木行周一个女婿也不成,毕竟他岳父亲近中原,真遇到事情了,那话也没人听了。”陈郄看着窗外往后退的风景道。 此时刘喜玉也敲打着膝盖,“传闻西南百族善养蛊,要打仗打不赢了,也还有使毒一道。你们可知何为养蛊?” 素节抢先答道:“就是把所有毒虫关在一起,然后等它们互相残杀,留下最后一个据说就是最毒的了!” 刘喜玉点头,又问:“你看今日这百族相争,像不像是在养蛊?” 百族里自己人养蛊,是把所有毒物关在一个地方让它们互相残杀,可他们自己在这瘴气横生的地方,是不是也是被养着的蛊? 无为的反应从来都比素节要快,脸色顿时惨白下来,“主子的意思是,这西南要出一个王了?” 刘喜玉道:“至上一个西南王已过数十年,再出一个也该到时候了。” 无为明白过来,许这才是皇帝要自家小公爷出京前来查探的真正原因,其他的都在其次了。 若是再有一个西南王,无为眨眼间就好似看见了未来,蛮人自己也是蛊,互相残杀然后互为养料,养出来的西南王必然就是最强的那一个,不管是武力还是智慧,陛下若此时没有用兵的心思…… 也的确不好动兵,相比南边,北边才更麻烦,才是最重要的心腹大患,南边只要一个稳字就可行了,可若是稳了,那就是在养虎为患,是在给所谓的西南王休养生息又朝一日将兵甲对上中原的机会。 难怪,小公爷离京之前,会带上那一个在朝阳观本从来都被无视的人。 “那主子要我们做什么?”无为小声道。 刘喜玉收回了敲着膝盖的手指,“什么都不用做。” 那就是一切照旧了,想来那颗钉子藏了这么多年才拿出来用,也该有些效果。 无为应声道:“是。” 旁边素节还没回过神来,“是什么是呢?纵是出了一个又怎么样,大不了趁着他出不了大气之前把他做掉就是。” 无为翻了个白眼,能不动手自然就不动手,要杀个厉害的人又哪不容易。 他们好歹是修道的,也知道天命这回事,许多时候要老天不让一个人死,这些阴谋小道全然无用,还不如走正道,放出一只虎来,让他们堂堂正正的相争。 老虎相争不在一时,想要修生养息就没那么容易。 等老虎老时,便是争出输赢,下面的小老虎们也长成了,这又是一番风雨。 所谓制衡,这也算是一种制衡了。 陈郄躺在马车里还在由着傅家表妹扇风,出马车的一趟的陈九姑就捞开帘子走了进来,在陈郄耳边道:“妹妹,你让我盯着的人,出了南安县不久就不见了。” 陈郄眼睛眨了眨,起身问:“马车里没人?” 陈九姑道:“有人是有人,可外面的人少了一个,自然就是里面的人少了才补进去的。” “哦。”陈郄又靠了下去,“我知道了。” 至于知道什么,并不是该说出来的。 第112章 逍遥城 逍遥城当年建城之时,取了杨土司的女婿木行周奉上的名字,当然,要说更准确点是当初取用了木行周奉上的城名,杨土司才将女儿下嫁。 土司本是管辖西南的官职,血脉世袭,那也是当初跟中原干仗干输了,不得已受的中原皇帝的封,然后顺带着皇帝也给诸家赐下了姓。 但中原皇帝的意愿也仅于此了,再想安排其他的官职就没了机会,而这所谓的土司,也不过是中原人的叫法,在诸多部落里,叫的还是首领。 首领下面的统辖之地与人口多了,便叫王。 杨土司不是个良善的人,不然也不会干掉自己的几个哥哥当上了土司,但杨土司又是个向往中原的人。 用他当年的话来说,同为一族,为何要互相残杀? 所以,他靠近南安县,虽不臣服却也交好,让两方得以交易便利,让他的族民有字可识,有道理可懂。 因为他想向中原学的东西太多了,最基础的就是从识字开始。 不过识字这种事有些不太容易,毕竟他们之前也有自己的文字,只是不如中原的字好用,这要一时间里改过来也很难。 就如杨土司的女儿嫁给木行周许久,也才会一些简单的话来。 木行周来逍遥城必先给自己岳父打招呼,因此一行人到土司城之时,他的大舅子就已经在城门口迎接。 他所带的十多辆马车,有一半是给岳父准备的礼物,便在城门口之时就交给了大舅子。 这本也是惯例,只是在看见后面有两百多人之时,木行周的这位大舅子眉头就皱了起来,用蛮语问道:“木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木行周可不想造成两边紧张,连忙解释,“之前我便与大哥说过,我在中原找了个愿意买翡翠的人。” “唔。是这样。”木行周的大舅子点头,当初他妹子出嫁,还带走了十多个工匠,这些年自己这个妹婿对自家越来越大方,也因占了那个冤大头的便宜。 木行周笑了起来,“此回来的就是那家的孩子,想要长久的做这门生意,因此想要亲自来看一看,所以兄弟就带着他们来了。” “长久的生意?”木行周的大舅子眉头皱得更深了,看木行周的眼神立马就不对了,“你个傻愣子,就是他们要做长久的生意,这石头也得掌握在你手里,怎能带他们来看?” 木行周却是握住了自己大舅子的手,“兄长,他们只是来看看,难道还能有本事拿到矿山?这些终究还是要靠父亲与兄长你的。不过买卖看货是商人的规矩,我们也得从中商定最后的价钱,这才请了人上门。” “可那是多少把刀,难道就能让他们进入城中?”木行周的大舅子将目光放在远处的陈郄一行身上,“若他们带有坏心,又该如何得了。” 木行周却是笑了起来,“兄长想多了,我们的弟兄是历经战斗保留下来的,可他们不过是买来充当护卫,一路防着少许山贼,只要把他们安排得妥当,离着父亲远一些,又怕什么?” 说起好斗,木行周的大舅子还是有些自信的,再一看那些人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十分疲惫的模样,想来是不习惯本地的天气,如此就更不足为虑。 “那就安排在城南的……”木行周的大舅子将剩下的话咽下,与木行周两人相视一笑,陈郄一行的安置就妥当了。 最后陈郄一行便被安排在逍遥城的南面,靠近城门的地方,出了城门再往前走许久就是别的部落地盘。 杨土司在此地修建了一座不小的宅子,用以招待别的部落首领,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打仗,自然没时间来逍遥城享受人生,也就便宜了陈郄一行。 逍遥城里处处效仿着中原,屋子也都差不离,无非是在构架上还差些火候。 不过因只有一层,就是上面没有横梁,想着这地方约莫是连风都吹不到,在里头睡着也不担心半夜房子倒了,陈郄倒也住得安心。 至于木行周没有第一时间带着他们一行去拜见他那老岳父,陈郄也没放在心上,甚至想着要一直不见最好。 不过木行周带着东西来孝敬岳父,岳父自然也有所表示,且为了庆祝自己女婿回逍遥城,便要在傍晚准备篝火,欢迎女婿来家。 地点就在逍遥城的正中心那块空了极大的坝子上,也顺带邀请了陈郄一行。 陈郄素来是喜欢凑热闹的,再去问傅三郎跟刘喜玉。 傅三郎自然想要看这许一辈子才得看一回的盛景,再看刘喜玉微动的耳朵,陈郄就知道也不用等刘喜玉开口就知道结果是什么。 “那就走吧!”陈郄眉飞色舞道。 逍遥城里处处学着中原,好的就一处没学,就是没设过勾栏跟私寮。 不过听说蛮人素来不讲究中原那一套,喜欢谁了就直接上去撩,不喜欢了各自一拍两散,勾栏跟私寮,完全都不必要,想来设来也没用。 因此陈郄一行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雾蒙蒙的沉了,除了远处城中心传来的火光及城北的土司住的地方,其他人家都没半点亮光。 西南物资并不缺乏,但仅限于的是吃穿两样,照明这种就算是中原一般人家都难舍得点一回的东西,在这里也同样匮乏。 顺着最中间的直线而行,逍遥城说是城,许还比不过江南的一个重镇繁华,连造城所用的都是泥土混合石头,中间的大道也只是泥土夯平。 陈郄一行打着红灯笼朝着城中而去,大半夜里有种阴森森之感。 “你怕不怕?”陈郄在傅家表妹耳边吹了口气。 傅家表妹提着灯笼的手一抖,“姐姐,声音这么大还怕,那胆子小得该跟手指甲那么大吧?” 陈郄见没吓到人,也就撇了撇嘴,继续提着灯笼往前走,想着人的五脏六腑里,胆本来也不算大。 等走到城中央外缘,中间土台上再已经架起了柴火,且烧得正旺。 陈郄远远站着,不太敢靠近,靠着傅三郎小声问了一句,“这么热闹,他们喝酒喝多了会不会烧人?” 本来无所畏惧的傅三郎被陈郄这一句话吓得浑身一激灵,顿时停下了脚,一张小白脸在红灯笼下都惨白惨白的,“不至于吧?” 陈郄嘴动了动,“书里这么写的。” 傅三郎有些不想去了,跟刘喜玉道:“刘兄,我看——” 刘喜玉扫了陈郄一眼,一句话就把傅三郎安抚下来了,“杨土司向往中原文明,处处效仿中原,又怎会随意以人为牲礼?” 傅三郎抚胸,“这就好,这就好。” 随后脸色突然又巨变,“逍遥城里没有人牲,那其他部落里难道会有?” 其他部落可没听说向往中原文明的的,想着之后要在这里走一圈,说到底傅三郎这一辈子都还只是个顺风顺水在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哥,一下子想到将要遇见这种惨绝人寰之事,顿时就有些抖腿了。 陈郄瞅了会儿傅三郎,发现这是真怕,就试探着道:“要不表哥你等着出逍遥城的时候顺带回南安县去?” 傅三郎没回答,反而道:“难道你们还要去?” 陈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口道:“去啊,怎么不去?” 许是知晓陈郄的想法难以揣测,傅三郎就直接问了傅家表妹:“十娘你也要跟着去?” 傅家表妹跟陈郄相处得久了,就知道陈郄爱故意吓人,但心里对傅三郎所说之事还是有些畏惧,可说是离开陈郄,她又不愿意。 在这犹豫间,刘喜玉倒是插了一嘴过来,“可。” 就是他也建议傅三郎回南安县了,傅家表妹心里想了想,自己只要紧跟着表姐,陈郄总不会不顾着她,就跟傅三郎道:“三哥你要是怕了,就明日一早带着家丁回安南县去等我们回去,这样可行?” 可行什么,当妹妹的都没怕,当哥哥的怎么好意思说走。 傅三郎把本来抖着的腿站稳了,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心情压到了心底,才嘱咐刘喜玉道:“等会儿见了杨土司,刘兄也当问问这西南局势了。” 素节在旁边眼神扫过陈郄、傅家表妹、傅三郎,最后落在自家小公爷身上,瞅着小公爷的表情了,就立即保证道:“傅家郎君只管放心,这些都是要打听的,不然这么晚了我们也不会出来不是?” 这会儿约莫该干完的都干完了,也就剩下吃吃喝喝这种事儿,用不着被逮着凑热闹,无非几杯酒下去,想要打听点什么就好打听了。 傅三郎听素节这么说,就点了点头,“两个妹妹都在,我这当哥哥的定然是要跟着的。” 活像自家主子要占你家两个妹子的便宜一样,素节很想翻个白眼送给傅三郎,不过翻到一半,见陈郄已经继续往前走,自家小公爷又要忙着追,就只好忍了下去。 “主子可等等我!”紧跟着的素节连忙道。 这一叫,自己的白眼没送出去,倒是招了无为一对白眼了。 也是上了桌,素节才知道他以为的几杯酒,人家那是用海碗装的,且喝起酒来可比中原人热闹,喝多了就跑到篝火前去跳舞,手舞足蹈的,可不像个样子。 陈郄她们几个姑娘还好,端上来的都是果酒,别说是酒味不显,就是那果香隐隐钻进鼻子都有些勾人馋虫。 而刘喜玉他们面前的海碗里装着的,可是实打实的醇正酒,也不知是用什么酿造,酒味十分冲鼻,偏偏那些人喝得却是十分高兴,一开口表示出来的就是你要不喝酒是看不起我。 能在篝火上这么说话的,在逍遥城里的地位自然不低,陈郄一行是木行周带来的,等人来的时候,他便坐在了刘喜玉旁边,好给刘喜玉跟自己岳父之间的聊天做译者,免的半句不对就开打,这问题就严重了。 木太太就带着通晓两地言语的小丫鬟,坐在了陈郄的旁边,跟着陈郄说话,说些围着篝火跳舞的姑娘们,也说她们在逍遥城的日子有多快活。 陈郄喜闹,在这种应酬下,要讨人欢心让人觉得亲近也算信手拈来,摆着随时能跟木太太说上一天一夜的架势。 然后这一说,难免就得喝酒。 陈郄自以为喝酒是挺厉害的,只是忘了她换了个身体,这副身体的酒量还没能有机会练出来,几杯就下肚,自己还没觉得怎样,旁人就已经看出了醉态来。 旁边傅家表妹跟陈九姑都是不敢多喝的,眼瞅着陈郄喝醉的模样,互相看了一眼立马有了共识,这得先把人抓住带回去了再说。 陈九姑力气大一些,这会儿就交给她了,傅家表妹就负责跟木太太解释。 然而傅家表妹才说到一半,醉了的陈郄就已经十分狡猾的绕过陈九姑抓她的手,疯一样跑到篝火前,然后跟那么些个妹子跳起来了。 说到一半的话只能停下来,傅家表妹盯着陈郄眼珠子都差点脱框了。 不过木太太虽只听了一半,且还是旁边小丫鬟翻译过的,也知晓傅家表妹的意思,就笑着道:“难得自在一回,开开心心的也没什么不好。” 木太太自打跟着木行周在中原里转了一圈,也见识了不少中原生活,与她父亲的想法不一样,她浑然没觉得中原有什么好,许多女人活得还不如她们。 因此,对于陈郄的失态,在木太太看来,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那着实是个吓人的地方,可憋屈死人了。 有木太太这句话,傅家表妹就只得点头,还得让人带话去给刘喜玉跟傅三郎说一声,她极怕她跟陈九姑两个人看着陈郄不够紧,还是多些人盯着保险一些。 刘喜玉就是在这种境况下得知陈郄跑去跳舞了,等放下碗,朝着篝火那一看,陈郄的身影十分好寻找。 无他,人家姑娘跳的都是姑娘们该跳的动作,唯独陈郄不知怎么把男人跳的动作给记下来了,正跟着一群姑娘鬼混。 这错误的动作很快就被更多人发现,然后也更多的人得知是从中原来的小姑娘,知道她什么都不懂,也不觉得被冒犯了,反而敞开怀大笑起来。 素节在旁边看着人家笑,捂着脸道:“简直就是丢人现眼!太丢人了!” 然而刘喜玉在醉眼朦胧里,却是看的津津有味,连旁边人的敬酒都有些三心二意,眼睛在只管往篝火那瞟。 无为在旁边也愁,看了半晌觉得素节说得对,这实在是不像话,也亏得这是在西南,要是在京城里敢这么着,陈郄就得别想活了,就跟刘喜玉道:“主子,我这就去把陈姑娘拉下来。” 刘喜玉却是一把抓住了无为的手,摇头,“她高兴,随她。” 无为只得作罢,又回头让身后跟着的人把人盯紧了,蛮夷人过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朝阳观里当初就藏了一个人,因而对这些知道得多,可生怕陈郄吃亏了去。 旁边刘喜玉还在道:“好看!” 无为苦笑不得,这女子跳男子的舞步,又哪来好看了,不过仔细品鉴,陈郄本身性子与行为处事都不扭捏,学男子舞步倒学得有模有样的。 旁边看热闹的笑完了,还时不时的拍掌叫好,无为就觉得定然是这跳得不算扭捏,人家才没觉得陈郄把他们给得罪了。 等回到住的地方,陈郄跳了半天倒是酒醒了,反而是刘喜玉喝得太多,又喝的是正经的酒,整个人都是被无为跟素节架着回来的。 已经是半夜时候,陈郄抬头看了看天,深蓝天空里万里无云,月亮与诸星宿都闪耀着光芒,其实就算灭了灯,这夜里在银辉下也能看得清路来。 陈郄看完星星,感慨了一番现代钢铁社会再难得如此月明星亮得夜空,再打了个哈欠,才看见刘喜玉醉得不省人事,就跟无为道:“嗝——夜里拿个人守夜,别让他吐东西把喉咙给堵着了。” 这些也不用陈郄特意嘱咐,但陈郄这么说了,就是对刘喜玉的一片关怀。 “姑娘说的是,多谢姑娘提醒了!”无为一边致谢一边想,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感情好起来的,这一路也没见多说话,怎么就互相关切起来了。 不过陈郄没兴趣管无为怎么想,说完了就带着傅家表妹跟陈九姑一道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就趴在自己床上,叽叽咕咕的自说自话,“洗澡、睡觉!睡觉、洗澡!洗澡、睡觉!睡觉、洗澡!” 想来是在纠结是洗澡了睡,还是先睡了再说。 傅家表妹从来没想到自己表姐还有着今晚上这一面,听着陈郄叽叽咕咕的话有些无可奈何,只能摇着头叫自己的丫鬟跟成儿一道去抬了水进来给陈郄洗澡。 此时午夜尚未过去,要热水得等上好一阵子,好在此时也还算热,就是用存在水缸里的冷水洗澡也不觉得冷。 等着两个丫鬟把洗澡盆跟水装到三分之二,傅家表妹就撵着人进桶,“姐姐快洗,洗了我也来洗。” 陈郄酒已醒,就是还有些头昏,闻言就道:“让再拿一个来,我们一块儿洗。” 傅家表妹看着陈郄脱衣服,脸颊有些微红,微微偏了眼,等陈郄进了水才正了眼,跟她道:“这般热的气候,这会儿谁不想着洗澡,盆子哪里够?” 陈郄点了点头,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突然脑袋又反应过来,“我记得这里面有个澡池子?我们要不要去玩一玩?”说来除了在绯州泡温泉的时候,她都还没把傅家表妹游泳给教好。 傅家表妹走到了屏风外,打量着这个明显绣工不算好的屏风,嘴里道:“那边早被那些护卫占啦。再说都被用过了,我才不去。” 陈郄拿棉布擦着着身,“妹妹你这话就说错啦。男子女子都是当娘的生的,哪有谁干净谁不干净的。当年女娲造人,都是泥巴捏的,就吹的仙气,那也是一个嘴巴里出来的。我们女子没比男子低贱,男子女子也没谁比比脏的说法。何况就是真脏,那也是活水,过段时间早就把里面的水换干净了。” 也亏得那些个古人没穿到现代去,不然进了游泳馆里的游泳池还不得气昏过去?那里头可不分个男女,都跟下锅的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就下去了。 傅家表妹知道陈郄的性子,也不奇怪陈郄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过她许是还小,陈郄的许多话都还不算明白,趁着这机会就把今日在席间看见的来问陈郄,“姐姐,你觉得那杨土司怎么样?” 杨土司今年的年纪许有五十多了,虽是向往中原文化,但在衣着上却还是保留了本地的习惯,就是脸上也没跟中原男子一般,以留胡子为荣,反而是刮得干干净净,加上常年锻炼,身体还算健壮,看起来说是四十多也没人不信,都跟他大儿子差不多模样。 皮肤呈古铜色,眼睛鼓着有些亮人。 要问这个杨土司怎么样,陈郄浑身一激灵,混着冷水脑子更清醒了点,“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家表妹一听就知道陈郄脑子浑,听歪了去,忍不住从兜里掏出块绞碎的碎银块往上一丢,越过屏风砸向陈郄,“姐姐你酒还没醒呢!” 陈郄脑袋一歪,银子就噗通一声落水里了,忙道:“妹妹你想歪了!” 傅家表妹更气了,“快说快说!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陈郄站起了身,拿过屏风上挂着的干棉布把身体擦干净,发现自己月匈长了一点颇为满意,伸手揉了揉才换了睡觉才穿的棉布里衣,叫了成儿把水换出去,坐在傅家表妹面前,让傅家表妹给她擦头,躺在人家怀里道:“听说他们谁当土司都是靠抢的,就算是血脉继承,继承人之间也要先争斗一番,我今日瞧着杨土司向往中原文明,一来是被中原富饶征服了,二来应该是看重的是中原皇权下的礼法。” “他年轻之时并非中原说法里的嫡长,这会儿总说着什么向往礼法,恐怕是想要用此来约束下面的人跟自己已经十分强壮的儿子们。毕竟子杀父,奴杀主便翻身为主在他们这也不奇怪,他自己都是杀兄继位,自然也要防着别人有他当年的心思。”陈郄又打了个哈欠道。 傅家表妹不是听这个来的,“我是说,他会不会帮我们?最不济能不能保证不对我们动手?” 陈郄睁着眼睛,看着傅家表妹的脸,“杨土司有什么打算我难以揣测,不过我看他女婿木老板在他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你爹跟木老板的关系不差,他又指望着跟我们一道赚钱,自然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傅家表妹道:“我们翡翠料子还要跟木老板买,那又何必来这一趟?” 陈郄伸手敲了敲傅家表妹的脑袋,“看菜下碟,看货说价,他送到江南去的,要做大,哪能不亲自来看一看?你当以为他不会蒙你,把最好的留着,差的卖给你?” 傅家表妹哎哟一声,“这样啊。” 陈郄冷笑,“商人狡诈,我们来主要是为了把这些翡翠分出品种来,什么品种是什么价,还有看有没有机会开赌石。” “赌石?”傅家表妹不解。 陈郄道:“就是那种没有被剥开的翡翠,外面那一层被裹着,要分了品种的话,买这种料子许会便宜上许多,但要开出品种好的,就是我们赚了。” “其实也就一个赌字,看赌运跟技巧来降低成本,成本降低了,盈利自然就多了。”陈郄道。 第113章 出城 陈郄一行第二日才正式拜见杨土司,顺带着奉上早准备好的礼物。 如今在白日里看起来,杨土司跟自己儿子相比,还是显老的,只是那双眼睛,却是比自己儿子亮上不少。 西南多丘陵,逍遥城却是难得的一块平地,就陈郄从安南县出来,这一路上也见过良田沃土,上面均有种植粮食,再进逍遥城里,过一道最中间那一条路,也基本能估算出这座城有多少户人口。 这么个规模,再看到坐在上首的人,陈郄就琢磨着,这也是位有野心的主啊。 只可惜,再有野心,年纪摆在这,他这辈子修生养息,该做的都做了,如今外面乱七八糟的看样子杨土司也不愿意掺和,如此想要带着自己的部落要有所作为就只能看下一代了。 至于到了下一代,好还是不好,又有谁知道。 陈郄跟着刘喜玉跟人行礼,又被杨土司叫了坐,杨土司这才开口问话。 问的也无非是前来目的之类的,这也都由陈郄在说。 杨土司知晓中原的一些习俗,有些奇怪看似做生意做主的却是陈郄一个姑娘家。 心中有疑惑,自然也就问了。 杨土司一开口,陈郄这种说话真真假假糊弄一通的又哪有不说的,能解释的也一大通。 总的来说就是这是几家的生意,不然这翡翠也卖不起来,所以才每一家都派了一个人来,要亲眼见着了才放心。 在这一点上,杨土司显然更有经验,一听就信陈郄这话没有作假,想着以前女婿卖出去换回来的大把大把银子,对陈郄一行就更热络了点。 可这热络,说得多了,都有点把女婿抛出去的意思了,陈郄可不是上船就抽梯子的人,赶紧把话圆了回来,“说起来要真雕刻好了再带回去,我等也轻省许多,反正银子是买家出,亏哪也亏不到自己去 。可杨大人也知道,中原人喜好与西南大不同,也有许多喜欢石头的自己也有雕刻的手艺,只想着买些料子回家自己动手,要真是全雕好的东西,那反倒不好卖了,否则我们一行又何必非来这一趟?” 陈郄说话也算是有理有据,让人说不出旁的话来,杨土司只琢磨着自己能不能一手把这料子的渠道给全握在手里,再进一步不行倒也无妨了。 一番交锋下来,木行周送陈郄一行回城南那别院。 陈郄十分忍不住跟木行周道:“也是辛苦你了,人家找个女婿是千方百计提拔,人家这连你混口饭吃的生意都抢。” 奈何陈郄对杨土司还不够了解,不知道西南这头对女婿跟中原不同。 中原人对女婿好,也舍得提拔女婿,但要说女婿跟着自己日后是血溶于水的一家却是完全不可能,遇到大事,姻亲之间能同进退的都极少。 反而西南招女婿,那就是在招自己人,可不兴什么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之类的,还是把女儿当自己家的,找女婿其实就是给自己找儿子,出了比亲生的差点,那也是十分舍得。 想当初木行周来西南晃荡,得入了杨土司的眼招为女婿,人家杨土司立马都当亲儿子看的,不说想分奴隶给他,就是逍遥城外的地盘都划过,也是最后木行周没打算真来当个中原说法里的赘婿,这才拒绝了。 这拒绝还差点恼了人家杨土司,但木行周年轻时嘴皮子利索,几番谈情才将之间误会解开,两翁婿好得跟亲父子没差别。 再有跟杨土司年长又最得势的大舅子感情深厚,陈郄这有点离间意味的话,在木行周看来都没放在心上,反而是给自己老丈人说话,“知道陈姑娘是厚道人,只是我岳父自来待我不薄,就是日后两厢生意成了,那也是要交给我打理,说是吃亏又哪能算得上。” 这就是说陈郄多管闲事了,忍住要翻出的白眼,她也不知道木行周跟自己岳父好得跟亲爹一样不是,就跟刘喜玉道:“女婿都当亲儿子看,还彼此之间半分嫌隙都没有,也亏得他老了,不然也得成一大患。” 这么一想,陈郄又想多了一些,凑上前跟刘喜玉小声道:“你说整个西南都乱糟糟的,就逍遥城没动,虽说西南男子都难长寿,可他瞧着也是能好活的,别是想在里面浑水摸鱼,或者渔翁得利吧?” 刘喜玉任由陈郄的鼻息往自己脸上打,心里是舒坦的,可嘴却有些管不住,一下子门没关紧,蹦出来一句,“你在木行周那碰壁了,就来戏耍我了?” 眼睁睁瞧着陈郄一脸生气的走了,无为都差点哭了,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自家小公爷好,只得埋怨道:“主子平日里话不多,怎一出来就得罪人。” 平时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的人,陈郄爱到自家主子这说些话本也常事,跟以前一样哑巴一样应一声,顺着陈郄不就行了,干嘛一开口就呛人。 就算陈郄被木行周腔了一鼻子灰,那说的话也有道理,自家小公爷来西南的目的不也就为的这些,就算皇命不可外泄,听人家唠叨两句总是没错的。 刘喜玉瞧着陈郄走了,才下意识摸了摸被陈郄鼻息扫过的脸。 无为在旁边叹气,人都气走了,你摸自己有什么用,又讨不来媳妇。 刘喜玉却是在摸了一下,跟无为说:“净脸。” 之前陈郄在他面前狠狠哼了一声,他就怀疑陈郄故意的,这会儿还感觉脸上沾了东西一般,简直让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无为让素节去提了水来,一边伺候刘喜玉,一边唠唠叨叨 。 也不知是不是这十几年来听无为唠叨多了,终于决定不再忍,擦了脸把棉布往水里一丢,刘喜玉就侧过头,“要中听我何不多说话?” 敢情跟个哑巴似的,这些年谁也没看进眼里,就是因为自己舌头没长好,爱说不好听的? 无为跟素节都被这句话镇得目瞪口呆了,原来自家小公爷打小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的原因是这个? 素节顿时发现自己好似得知了什么大秘密一般,都恨不得围着自家小公爷转两圈,看这话是玩笑还是真的。 还是无为脑子清醒得早一点,再一琢磨自家小公爷跟傅三郎不也说得挺好,也没见得罪人,便想到另外一层去了。 说是自我安慰,又似在安慰小公爷,无为就道:“主子的心意,陈姑娘也是不明白才使气呢。这里头的事儿,怎能把陈姑娘给牵扯进来。” 刘喜玉这才嗯了一声,觉得无为这话说到心口上了,这等事把一个姑娘牵扯进来作甚,可不是给人带祸。 无为这才问道:“那陈姑娘就不管她了?要不小的去解释解释?” 刘喜玉坐下来,端过素节重新沏的茶,喝了一口,才问道:“如何解释?” 无为哑巴了,总不能说他打算在陈郄面前说两句自家小公爷的坏话就把这一桩给解过?他要敢说出来,都信自家小公爷能生啃了自己。 “也就说些讨好的话呗,陈姑娘性子好,还是很好说话的。”无为笑着道。 刘喜玉看了无为一眼,意思很明显,知道你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过两日她就忘了。” 无为也只得作罢,在一旁再不说此事。 要说记仇陈郄倒没这想法,她有仇都当场报了,报不了都得是她技不如人,就更没记仇的意思。 对于跟刘喜玉说那几句,也无非是想探刘喜玉的话。 刘喜玉是个哑巴,什么都问不出来,但那反应陈郄却是摸到了脉,也就知道自己基本猜着了。 既然是猜着了自然就更不至于跟刘喜玉计较那有碰一鼻子灰的事情,反正她就好奇好奇,也没兴趣参与进去。 她可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只管着做生意就对了。 所以第二天见着陈郄跟自家小公爷打招呼,无为更服气自家小公爷了,都能把人家性子摸得这么清楚,哪还用身边人替他着急的。 刘喜玉也只是跟陈郄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 无为就尽责的问道:“陈姑娘这么早,是打算去逛市集?” 陈郄点头,“嗯,趁着机会多看看。” 逍遥城外一座山后乃是孟土司的地盘,据闻孟土司骁勇好战,场子比杨土司的还大一半,这回已经顺手摸鱼不知道摸了多少好处了。 不过孟土司跟杨土司是邻居,关系倒还融洽,主要是杨土司靠着南安县的驻军当挡箭牌,让孟土司想出手也无可奈何。 再加上跟木行周的经济往来,之间关系就更密切了。 因此在木行周的行程里,在逍遥城停留几日,下一处的落脚地就是孟土司所在的诮山 。 所以陈郄也就趁这个空闲,好把逍遥城上下寻摸寻摸。 就是在中原小镇上,陈郄出门也要带上许多人,此时在蛮人的逍遥城,跟着的人只会更多。 都不用刘喜玉开口,无为便体贴的事情办了下去,分了二十护卫前后跟着,就为确保陈郄几个姑娘的安全,毕竟登徒子这等人,又不分血统,只看品行。 只是任是刘喜玉也没想到,陈郄才在逍遥城里逛了小半日,就碰着杨土司的儿子,说是自己父亲有生意上的事情来找她商量。 逍遥城的一城之主找,陈郄没道理不答应,只管先使人回去给刘喜玉等人报信,便带着傅家表妹跟陈九姑上了门。 杨土司待人还是极为客气,互相寒暄几句之后,就说到了正题,“听说你们一行要去山里面看看,最近里头并不太平,姑娘们又何必非去冒那个险?就是想买什么,只管找我家木儿就是,我仗着还有两分颜面,也必然能帮着办妥的。” 敢情是杨土司想当个拦路虎,但凡西南的东西过他的地方就得给他过一道手,想来当初修建逍遥城选这个位置,也是这个意思。 陈郄哪能让人真拦着他们了,但也不想把人得罪,就笑着道:“翡翠的生意,日后总是要劳累木老板一番的,就是有别的生意,这西南里难道能找到一个比木老板更合适的人来?我们几兄妹想往哪山里走,也就是昨日与杨大人说的,想去看一看那些矿山,红翡、白翡、翠翡,这些个品种,成色,总是要亲眼见着了才放得了心。” 有陈郄这一句有旁的生意还会继续找自己女婿,杨土司也就放心下来,但还是劝了劝,“也是我一片好心,外面世道乱着呐。虽是这老脸能定两分用,可也怕有个万一,那就得亏了。那些个刀剑也不长眼,杀起架来脑子一充血,连自己人都砍的。” 虽说是今日是想来继续探一探陈郄的底,想知道她是否只做翡翠这一道生意,可要这谈好的生意伙伴还没能跟自己赚到银子就出了事,那可不就亏了。 不说是刀剑无眼,就是那些个人德行,别看西南男男女女没中原那些个破规矩,可正是没那些个破规矩,两情相悦还好,要个哪头没这想法的,见到几个漂亮的姑娘,可不是说抢就抢了,谁人也拿没法,这就是百族里的规矩。 杨土司向往中原文明,自己娶的老婆当年是按照规矩走的,下面给娶儿媳妇也是按照规矩走来的,自诩跟那些个没文化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对陈郄几个姑娘将会遇到的危险,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要提醒一二。 陈郄听了,先是谢了杨土司的一片苦心,又说到自己表哥,“一路下来,哪处的山水都是要去看一看才甘心,遇到喜欢的还得挖两盆回去种着。他就是个读书人,一辈子许就这么个爱好,也是因此才愿意随着我们几个姐妹出来。以往游记里都写着,这西南遍地的花草,景色丽人,我那表哥哪有不去的道理。所以家里才买了两百护卫一道护送着,就怕遇到什么万一。” 杨土司本来想说你家买那两百人,瞧着就是没干过死人仗的,哪比的过那些豺狼,可一听陈郄说那些个花草,心思就被带歪了去,“没想到在京城,那些个花草也能受人喜爱。” 西南气候好,花草长势也好,漫山遍野的都是知名的不知名的,能用的不能用的,但能让西南蛮人们记在心里的,大多都是能用这一种,能救人的就是药,能害人的就是毒,哪知道中原人还玩儿起了花样,会单纯的欣赏好看不好看。 当然西南的姑娘们也喜欢在院子里种上这些东西,但大多都是长得好看又实用的,可没说只用观赏就行。 也是陈郄这么一提,杨土司就想起自己女儿进中原京城一趟的见闻也说过这些,就问了出来。 这话在陈郄耳朵里,也就是想加一门花草的生意在里头了 。 陈郄对西南了解不多,就是放在现代,那也从小说电视剧新闻里了解,对于古西南,一直心里有个想法,那些个小说跟电视剧里说的什么苗女善毒到底是不是真的? 京城也好,江南也好,附庸风雅的多,花草说起来也是真好卖,各家摆谱的时候不是朝着花商手里租就是买,没有赚不来的银子。 可她也得怕从西南拿的花草要是有个毒什么的,要被人把开了的花儿拿去泡茶了,没事儿扯片叶子往嘴里嚼了,最后出了问题怎么办? 陈郄就笑着道:“说起来,这本也是一门好生意,只可惜京城与这里气候不大同,这里的花草移送到京城,多也活得了两三月,便不怎么招人喜欢了。” 杨土司听陈郄这么一说,对花草这生意就死了心,也是对花草没甚研究,只当陈郄说的是真的,最后在陈郄临告辞之前,还是又劝了一回莫要往深山里去。 陈郄要是个听劝的,就不会跟杨土司胡说八道这么久了,最后又谢了杨土司的一番好意,然后坚持己见回了别院。 别院里傅三郎跟刘喜玉一开始得知此事都吓了一大跳,赶紧去寻木行周问到底为了何事,木行周安抚了人好一阵子才把人安抚下来。 等着陈郄回来,素节第一个跑上来,仔仔细细看了几个姑娘一番,发现没少半根毛才放心下来,一放心下来嘴里就不客气了,“你说你们几个,好好的逛铺子,怎么就逛到杨土司那去了!” 陈郄少不得要把杨土司说的话总结提炼一番跟傅三郎及刘喜玉说个清楚,“想银子,怕出事。” 还跟刘喜玉学了,素节翻了个白眼,“日后可别这么吓人了!” “我家,”素节不小心看见自家小公爷的脸色,立马变了调,“可是吓死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了,要是被人讨去当了压寨夫人,回头还不知道跟你舅舅们怎么交代呢!” 这嘴里说着自己是下人,摆出的姿态可是比主子还厉害了。 陈郄瞅着人笑,“哎哟,让素节道长操心了,可是民女的不是,要不民女给道长赔个罪。” 素节哪有这个胆子,陈郄一说他还真怕陈郄这没脸没皮的敢这么做,心里骂着刁钻,赶紧跑刘喜玉身后规规矩矩站着了。 傅三郎在旁边瞧着陈郄还有心情打趣素节,这才放心下来,又道:“这里比不得中原,日后妹妹要去哪,还是叫表哥一道陪着吧。” 陈郄想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遇到事儿了能有什么用,嘴里道着,“劳表哥担忧,出了这逍遥城,妹妹可没那个胆子再跟在这里面一样啦。” 一想起出了逍遥城会遇到的可能,又是骑马难下,傅三郎都心里愁,但愁里又有点雀跃,到底是没见过的风光,一时间里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陈郄再看刘喜玉那张活像一辈子没晒过太阳的脸,虽是没表情,可眼神透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好神色来,就打算把之前总结提炼的六个字又掰开了来说,“可不是能跟木老板当翁婿,一听见银子眼睛就亮了。” 傅三郎在旁边听陈郄说花草那一段,忍不住道:“有些花草虽是在西南长得才好,可京中也有三四月热月,那也是能活的。” 陈郄道:“表哥能保证那些个花草没毒?” 这个谁能保证,傅三郎立即又当起了哑巴来。 陈郄又说道杨土司,“跟着有了经济往来,也算是个好人了,总担心我们不好。” 杨土司想扼住西南跟中原交易的渠道这想法也不会令人奇怪,位置选到那了,换个人也都会这么想 。 陈郄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刘喜玉却是起身走了,连看都没看人一眼。 只有无为觉得,自家小公爷这迁怒是没道理的,毕竟陈郄好好的逛着铺子,谁能料到杨土司会有请。 再一想到之前自家小公爷听到陈郄被请去见杨土司的消息时,那面无表情的脸和要杀人的眼神,无为就盼着自家小公爷哪日能开个窍,能把话说明白了,好让这日子别这么憋气。 陈郄哪知道刘喜玉跟无为肚子里的那些念头,瞧着刘喜玉生气了,知道是为自己着急的,又没去哄的想法,也就假装没看懂,跟着傅三郎说起花草来了。 对花草陈郄了解也就个影儿,不过傅三郎在花草上却是个爱说的,约莫也带着想替陈郄陶冶一下情操,不要只顾着钻钱眼儿里的想法,只管敞着喉咙说。 等说得差不多了,傅三郎才想起陈郄出门大半日,又被杨土司请去说了一回话,心里未必没有害怕,早该回屋子去休息才是,脸微微有点愧意的红了,便叫着两个妹妹先回去休息了再说。 刘喜玉坐在屋子里看书,边上伺候的无为就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自家小公爷要想着陈郄来哄一哄,也不太可能。 这生气也白生气,还不如不气。 然而这话该怎么说,无为想了想,只能劝道:“好在陈姑娘也好好回来了,主子也不用再担心。之前陈姑娘不也保证,之后再不到处跑,主子日后都不用操心了。” 刘喜玉又只嗯了一声就算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无为也只有自己叹气的份儿。 陈郄跟傅家表妹几个换洗一回之后,便开了小会,“等出了逍遥城,我们几个就紧跟着小公爷,半步都不能离远了。” 之前在杨土司那听得可多外面乱得很,傅家表妹跟陈九姑心里都明白,要保命也只得刘喜玉带着那两百护卫武力值还高一点。 傅家表妹跟陈九姑点了头,陈郄就放心了,然后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今日好似把小公爷给惹生气了?” 她们两个怎么没发现,傅家表妹跟陈九姑互看了一眼,心里同时这么想。 不过陈郄也没多说,等着第二日一早,木行周就已经带着人在别院外面等着了,今日就要出城。 木行周虽是去做生意的,人缘在诸部落里也不错,但杨土司照样不放心,得拨了一百个蛮人护卫跟着。 何况还有个大主顾陈郄一行在,就更不放心了,少不得让自己大儿子来嘱咐一番姑爷,要遇到了事儿,打得过就别手软,打不过也别舍不得自己那点子东西,该跑的还是得跑,特别是几个大主顾的命,都得护好了才行。 木行周自然是唯岳父跟大舅子的话是从。 对于这多出来的一百人,不管是陈郄还是刘喜玉,都朝着一个方向想了。 这是杨土司不放心他们,说是护卫,主要还是盯着他们,想知晓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过这一百人就是个双面刃,好用不好用都得看运气,一时间里两人心里都没拒绝杨土司的好意。 城南关闭的大门打开,一百蛮人勇士在前面开路,浩浩荡荡从城中出发。 陈郄知道,这一路从京城走来,最辛苦的一段才开始。 第114章 杀人啦 逍遥城外尚有几座小山,山间里开了田土,因地势不平的缘故,高处也有小小河沟往下,引水了灌溉来,又引得中原的稻谷来种植,此时正稻花盛开,因气候的缘故,还是二季稻谷。 杨土司修建了逍遥城,颇有点城池的意思,但城池并不算大,因此也装不下自己所有的奴隶跟部属。 何况逍遥城外还有良田沃土许多,这些也都是杨土司耗费了大半辈子的心血抢来的,也得稳固下去,因此就逍遥城周围也有许多村落。 与逍遥城里的建筑不同,城外的村落多是以竹成屋,且还修成一个圆圈的模样,所有人都住在这个圆里,这用竹子制成的屋子选了一处相较的平地,就显得极为大了。 外面种有一些花草,颜色鲜艳,用竹条编织了篱笆相隔,再远一处长着大片的竹子,偶尔有风吹过,便是一阵沙沙的响声。 就这风景,傅三郎骑在马上已经热得要死,眼睛看着这一片绿意,都觉得浑身都有股凉爽之感。 要哪里对红尘里厌烦了,往这一避世,可不就是个桃花源? 奈何一行人里唯有傅三郎一个在这般想,其余的特别是木行周,想的就是生意。 这地盘是他岳父的,他身边也跟着自己老婆,混得自然是开得很,买卖都做得十分顺手,他不占别人多大便宜,别人也不敢占他多少便宜。 木行周也是个周全人,带着东西来了,也有那些合不来在别处单独而居的人家,也会让带着的人上坡下坎去叫一声,问一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这般的会做人,也不怪被杨土司当亲儿子待了,就是杨土司下面的奴隶跟部属,都对木行周的印象不错。 走至天黑,又到了一处聚居之地,这才越过了几座小山。 陈郄几个当主子的,让人腾一腾房间还能将就睡一睡,带着这三百来号人,就只得睡外面坝子。 再安排了守夜的下去,大家也就睡了。 唯有傅家表妹睡在这木板上铺的被子上有些不习惯,只盯着黑压压的屋顶,跟陈郄道:“姐姐,这里可真苦啊。” 虽是吃喝都有,可是瞧着连个做买卖的铺子都没,女子还好,身上穿着薄衣,好歹能够遮挡遮挡,就那些个男子,不管年级大小,但凡没上年纪的,都只穿着半长裤子,也就当中原里男子穿的里裤还要把裤脚裁了半截。 简直就是要瞎了人眼了,瞧着木行周带了这么多货物来,也没见多买两尺布,把上半身衣服做了。 陈郄早已困顿,听着傅家表妹说那话,就道:“好地方都让人占完了,不穷能怎么样?就是中原里,不也许多家里穷得连面糊糊都吃不上。” 也别说什么没上衣,有小孩七八岁了连个裤衩都没的,还不知羞的在村子里晃荡来晃荡去,算起来杨土司建了一个逍遥城也算好事,至少周边自己治下的百姓日子过得还不算差,再差的裤子好歹能有半条。 按照游记里模模糊糊写出的东西勉强在脑子里凑出个地图,西南也该有几个如逍遥城一般的地方。 陈郄以为傅家表妹喜欢热闹,迷迷糊糊道:“说不定再过几座山,就有城镇了。妹妹你要买什么,等到了地方就好了。” 傅家表妹心想我能买什么,要买找木行周不就行了,又哪需要到下一个城镇了买,又知道陈郄先前那一句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觉得中原好歹有几多繁华之处,西南这头,就得个逍遥城,还不算多精致,故而心中有些感慨而已。 就这么感慨着,傅家表妹也跟着睡了过去。 蛮人争地盘,基本争的就是山头。 杨土司心有盘算,花了几十年时间,把离安南县紧的一片较为平整的地方给占了,只要中原跟蛮子不开战,逍遥城就安稳无比。 就是开战了,那也有开战后的路能走,总之不管前路后路杨土司都有准备。 等着再杨土司的边界上,有一座大山,越过大山,就是孟土司的边界了。 陈郄一行在次日起身,便带着人往大山里走。 山路崎岖,但单马拉着的马车勉强能过,陈郄不愿意呆在马车里,骑马又不太合适,便牵着马走。 走了一截,就听无为再跟木行周道:“听说这半截山是木老板你岳父家的,怎么不开一开山,看有没有翡翠矿?” 木行周摸着胡子,“翡翠矿又哪有这般容易开到,其中要费不知多少人力,我岳父就想着让自己人开荒种地,哪抽得出人来敲敲打打,也还怕得罪山神,就没想过这事儿。” 无为压低了声音道:“之前那是翡翠不好卖,开出来还不如种田能收粮食吃,可这会儿怎么能一样?若是陈姑娘真能把这摊子支起来,难道你还得从别人手里买?他们要知道这翡翠能卖出好价了,还能便宜卖你?” 就算陈郄日后只找木行周拿货,那也要尽量压低成本才能更赚钱不是。 木行周叹气,“我如何不想,奈何这山不像是有翡翠矿的呀。” 无为就道:“我之前从游记里听人说过,这十万大山都是连成一片的,既然是连城一片,想来当年盘古化身为山,这一片一片也都该是相同才对。山有高低,下面藏翡翠矿石也该有高低才对啊,这从面上看能看出什么来呢。” 说到这,无为就瞅着大山□□凸出的山尖瞧,“唉,你说这山里面有没有翡翠,除了它自己露出来之外,有没别的特征能证明下面有矿石?就好比有些藏着黑石的山上面长的花花草草跟别的山都不一样。” 木行周看了眼走在前面刘喜玉的马车,他没挖过矿自然就不知道,但这些东西多知道点也有好处,就问道:“有黑石的山花草跟别的山能有哪不一样?” 无为就道:“自是不一样的,藏着黑石矿的山,就是相同的花草,长势也不一样。毕竟不管是黑石矿还是翡翠矿石,均是吸收天地精华而成,跟一般庸俗的山地相比,哪能一样。” 黑石就是现代煤炭,燃料的一种。 说起黑石矿,木行周倒也有话说,“孟土司过了,再过几个部落,据说里面就有人挖出来过,拿来烧饭再方便不过,夜里上面封了混水的都不怕熄火。” 中原里用黑石的也不少,主要是量大,只是搬运不方便,价钱就贵了,除了黑石山周围的人家,许多人更喜欢免费的就地取材,去无主的山上砍柴用。 木行周对黑石也是有点兴趣,“我们这山多树多,人也少,自然就不差那点黑石,说是卖也没多少人愿意买。倒是我看中原许多城镇都要从别人手里买柴火,还不如买黑石来用。” 无为就顺着木行周的话道:“也是太远了,哪来人愿意去淘那份苦,别人在樵夫手里买一捆柴才几文钱?且樵夫只用出力就行,那山上的树还不是让人不要半个铜钱的砍。比起黑石这挖出来要人命填,运出来几经周转,谁都要收上几分钱,可不知划算到哪去。” 黑石矿,跟别的矿也一样,挖矿多危险的事情,就黑石能卖出的收益,都没多少人愿意去做,反倒是朝廷里开了两三个黑石矿,用来锻炼兵器,反正用的人都是各处衙门里判的罪人,死活都不打紧。 木行周琢磨了下,也是这个道理,都是提着脑袋赚钱的,西北那边玉石矿可受那些商贾们的喜欢,就黑石矿跟翡翠矿,都无人问津,到底还是银子在作怪。 翡翠还好,到底西南这边有人供奉翡翠娘娘,部落里的姑娘们也喜欢用这来打首饰,虽然在中原卖不起钱,在西南这却是很受欢迎的。 不过对于翡翠矿到底有什么特征,木行周毕竟也没机会靠近过矿山,想了想倒是只有一点相同之处,“我曾远远瞧过那些翡翠矿,上面的花草树木倒是长势好,也不知跟这有没有关系。” 陈郄在前头听着,心想就脚下这座山也还长得不错,按照木行周的说法,也可能有矿山呢。 这话陈郄才在心里这么想,后面无为就道:“要是这样,不如让你岳父叫人在山脚下挖一挖看看?矿山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在别人手里好。就像这回,到处都在打仗,这供应可不得受制于人。” 这想法木行周是有的,但做成太难,他岳父地盘就这么大,这山又在边界处,到时候真挖出来了,少不得要跟孟土司有一场仗要打。 可无为说得太令人心动,木行周牵着绳子的手捏了捏,想着这回回去是该跟自己岳父说一声,也不用弄什么大场合,只派十来个人慢慢从山脚往下挖就是。 至于山神,他家岳父向往中原文明,早有些不信这个了。 这么想着,木行周就点头道:“这回要有机会定然得到矿山周围看看,仔细瞧一回跟别的山有什么差别。” 陈郄在前头听着,这时候插了一句话,“就这种大山,总有没长花草树木的地方,端看山石的颜色,颜色深的就极有可能藏有矿脉。” 山高了,不说总有凸出的没长植被的石头,就是绝壁也多有。 陈郄这么一说,无为就道:“陈姑娘你又打哪知道的?” “我又不考科举当官,当然是看杂书看来的 。”陈郄回头道。 无为跟木行周尤有些不信,“从哪本书上看的?” 陈郄想了想,“忘了。好像是药书还是地理志上的?” 无为呸了一声,就当陈郄胡说八道了,“还是等去矿山周围瞧瞧了再说,打哪看的野书。” 陈郄对着无为微微一笑,无为立马变脸,“虽是我没看过那本书,陈姑娘说得也未必没有道理。” 生怕自己说的分量不够,无为还拉着木行周下水,“木老板你说可是?” 木行周哈哈笑了两声,可不参合进来,忙道:“是极,是极。” 陈郄回过头来,瞧着头上天空一眼,把绳子交给旁边的护卫,自己就上前几步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再走不久,还只至小半山腰,天上突然就下起雨来。 好在往峡谷里去,也有躲雨的地方,一行人先是钻进了一个大的溶洞里避雨,装不下的,就唯有在外面一排排的靠着头上的石头遮雨站着了。 “怎么一声不吭,说下就下。”傅家表妹还没见过这般下雨法的。 木行周在一边升了火堆,跟傅家表妹解释,“等过了七八月雨水就少了。” 再想到那几个翡翠矿,木行周就有些叹气,跟着陈郄道:“不说在打仗,就是这个天气,要挖矿也得带着风险,只怕要等到九月去了,如今正逢着雨期呢。” 陈郄早上了马车,没被雨淋到,也没打算烤火,就往边上站了站,腾出位置来给其他被淋到的护卫,声音就从护卫背后传了出来,“只是看看,多留一段时日也无妨,江南铺子都还没选好,还不知道建成什么样了。” 木行周放心下来,又跟无为道:“雨势要大,就怕泥沙从山上往下滑,必须等雨停了先派人去探一探路才行。” 这条路倒也还好,山高树多,□□出来的少,说是滑泥沙下来,那也得雨大到一定程度,就目前来看,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木行周自己来倒是不怕,却是不敢带着别人冒险。 之前在逍遥城跟南安县都没有下雨,但木行周早有准备,从各个渠道收集了两百多套竹条编制的斗笠与棕丝造的蓑衣来分给了两百多护卫跟傅家的家丁,防的也是半路下雨无处躲藏只能继续走,要有躲藏的地方,就没道理继续走了。 木行周一直牵着马走,跟无为一样满身水,好在他们有替换的,在马车里换了干净的,这会儿正好挂在火堆边上烤,也用不着多久就干了。 剩下的人,也都这样一个一个的换下一身衣服来烤,烤干了就又折叠起来回头装进自己包裹,又放回马车里去。 躲雨的洞十分宽敞,头顶有天然形成的结晶,在火光下闪着色光,再往里面,也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想来都是把这当成了躲雨的地方,也不知是谁开凿出来的。 陈郄在一边摸着溶洞,再往里走,直到摸到了带着土腥味儿的泥土墙壁。 泥土墙壁后面还有两个可供五六岁孩子钻进去的小洞,也不知通往哪,伸手进去还能感觉到风和湿润的雨气。 可以确定这两个洞能通往外面,只是不知是哪个方向可透气进来。 一直盯着陈郄的刘喜玉一下子毛都立了起来,赶紧起身把陈郄往旁边一拉,让她那只沾了泥巴的手离开了那洞口 。 “干嘛?”陈郄回头看是刘喜玉就皱眉道。 刘喜玉还没开口,旁边素节就道:“我的姑奶奶,这黑兮兮的,你伸手进去做甚?也不怕被蛇蚁咬了?” 旁边木行周听见了,忙上前来,也看了看那两个小洞,道:“陈姑娘,素节道长说得有道理,这个气候,最容易招蛇不过。” 陈郄嗯了一声,就顺口问道:“都是一座山,挖这个洞里面的时候,就没挖出过矿脉来?” 木行周听得好笑,“哪有那么容易,矿脉只怕在山下面埋着呢,就这个洞里又哪里会有。” “那就往下挖。”陈郄又道。 虽墙上是泥土,在脚下踩着的地方却是稍微平整的石头,陈郄就着火光往下面看,觉得这石头颜色也算深了,按照书上的说法,说不定就有。 旁边无为也跟着凑热闹,道:“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要不挖挖看?” 木行周对陈郄跟无为这种积极寻找赚钱机会的想法还是理解的,但是理解归理解,但赚钱总得讲究个门道,不能这么胡乱来,少不得要先做个准备才行,哪是这说风就是雨的。 “也没带工具来,只怕是挖不动。”木行周也跟着陈郄和无为蹲下来,嘴里道。 陈郄脑子转得快,“把我表哥那个小锄头拿来用一用。” 旁边无为已经去借了,木行周有点哭笑不得,“那么个小锄头,也就挖点花草了,这石头得用尖头的大铁锹才行。” 陈郄在旁边道:“别这么不上心,要真挖出来了,可就赚了。” 木行周哪能承认这污蔑,“都卖了这么多年翡翠,陈姑娘说我不上心,可得是冤枉死我。” 陈郄就抬头看着人,恨铁不成钢道:“你也知道你好歹卖了这么多年翡翠,人家矿石都该摸熟了才对,怎么连矿山怎么分辨都不行。偷师学也得学几分啊!这省下来的可都是银子!” 可见财迷到何种地步了,木行周跟陈郄道:“他们但凡开采出翡翠来的,都供奉着翡翠娘娘,把矿山看管得极为严,远远看上几眼还行,想靠近了,保准能把你脑袋切下来挂城门口警示。” 好杀这个早就料到的,但不许人靠近矿山这个就没料到了,陈郄好奇道:“翡翠有这么俏,还得让人严加看守?” 木行周道:“可不是,就几个土司,家里用的床、柜子、桌子,全都是好看的翡翠,据说供奉了翡翠娘娘,能百病全消。要我说,这么热个天气,躺在翡翠床上,想不凉快都不行,又不用下地干活儿,自然是不用怕得热病了。” 陈郄在嘴里砸巴了下这话的意思,“你卖给我舅舅的还不算好的?” 无为已经把小锄头借了来,陈郄伸手拿过,在地上摸了摸,一锄头下去,听得一声金石碰撞之响,陈郄手臂一麻,小锄头就已经落在了一边。 木行周往后躲了一步,才道:“哪算是好的,最好的都被土司们自个儿用着。都说翡翠有灵,哪舍得卖出来。” 陈郄甩了甩手,等手臂的麻意过了,又重新拿起小锄头,这回不下力挖了,只拿着另外一头往地上轻轻敲着,“所以还得有自己的矿山才行。” 木行周不太看好这一点,“翡翠开出的矿山,离逍遥城最近的也相隔好几个部落,要是翡翠是连成一片出的,这头也不是没挖过山,还是没那个运道。” 他岳父倒是野心勃勃想扩展地盘,可被这一座大山一隔,再雄心壮志也得被现实打败,还不如琢磨怎么让下面的人种田的好,比拿命来来换翡翠的强 。 奴隶的多少,可是象征着力量的大小。 有别的奔头,土司们也没想过把奴隶们往矿坑里送,做点别的可好多了,又能奴隶生奴隶,有更多的人使唤。 陈郄听着,手里的小锄头轻轻敲打着下面,回头问一边看着的无为,“有磁石没?” 无为吓了一跳,侧过头看向陈郄的眼仁都有些收缩,但脸色还是保持着镇定,“磁石能做什么?” 陈郄道:“上有磁石,下有金石啊。” 无为嘴角动了动,在洞深处没人看清他的神色,木行周倒是哈哈着抢了话,“陈姑娘,人家说是金石,可金跟石头可是两回事。虽都是硬物,还是大有差别的,你拿磁石来是探不出翡翠矿的。” 陈郄把小锄头往无为手里一塞,就听得素节在那道:“你是不是傻?你舅舅那么多翡翠,你见过跟铁相亲过一回。” “你怎么知道料子外面不会包一层铁矿啊?”陈郄反问。 素节哑巴了,木行周在旁边还在笑,“石头包住的料子我是看过的,外面那一层应该不是铁矿。” 陈郄不说话了,旁边刘喜玉踢了陈郄脚一下,“洗手。” 陈郄摸完泥土墙壁又往地上摸,满手都是泥,虽是洞里面光线暗,也够比较爱卫生的刘喜玉愁的。 被踢了一脚的陈郄往旁边挪了挪了,跟木行周商量,“反正你老丈人跟孟土司隔着这座山,也没说这山是谁的,回头叫你老丈人派上五六个人来这洞里往下挖,说不定就挖出来了。逍遥城外那么多田土,都是你老丈人的,不至于养不起这几个人来。” 木行周心想无为之前还说在山脚挖,你就到山腰来挖,都是想翡翠想疯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不过叫人来试一试也不是不行,也就点了点头,“行。” 陈郄这才去了洞口外,石檐下,伸出手接了雨水来洗手。 一洗完,旁边就伸出一条手帕来。 陈郄接过擦了擦手,就听到刘喜玉的声音,“闭上你的嘴。” 上辈子陈郄就不是招人喜欢的性子,这辈子更不是了,把擦干手的手帕叠好往刘喜玉怀里一放,垫着脚拍了拍人的肩膀,阴测测一笑,“你有种说大声点?” 刘喜玉从怀里拿出手帕捏在手里,看了陈郄一眼,好似受了威胁了。 陈郄哼了一声,吊儿郎当的进了洞里,洞里有回声,声音再小都能被人听清楚,洞口就不一样了,约莫刘喜玉警告她那一句,除了他们两个就没人听到。 等着雨终于停了,一行人都吃了一顿干粮。 木行周派了两个人去前面探路,看路有没有被损坏的,刘喜玉身边的护卫也跟着去了两个。 陈郄靠着傅家表妹,也不跟人扯淡了,只是在一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着。 傅家表妹问,陈郄就摸她头,说:“没什么。” 等着去探路的人回来,也过了许久,先到洞口的是刘喜玉身边的人,跑得都有点喘气,一进洞说话声音就难免大了起来。 “杀人啦!” 第115章 夜路撞鬼 俗话说得好,久走夜路总会遇见鬼。 孟土司鸡贼了一辈子,天天趁着人家打仗去扣扣索索的占人家便宜,这会儿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先来跟他打了。 这也是木行周派去的人看见的,跟着木行周常年在西南部落里走动,每个部落里总认得几个,这回恰好死的那些人里双方有认识的,就把是哪两个部落打架给摸了个清楚 。 回来跟木行周一说,陈郄都得感慨,“下那么大的雨还打,也是兴致高。” 木行周也听得摇头,“打疯起来了,总要有个输赢才行,这个都不算什么,前几年在有两个部落里打,下着大雨也不停,最后全被泥石给淹了,活下来的不过二三。” 不然好斗这个形容词怎么安在蛮人的头上的,陈郄听得眼皮都在跳,有些不祥的之感。 她以往也好战过,但也绝不是武疯子,像他们这种说起来是打架,那也因为是人少,其实已经算得上是战争了,所以每一场都必须有个输赢。 “后来呢?还打啊?”傅家表妹在一旁听了好奇问。 木行周就笑了,“下雨下大了互相就不打了,大家手里人都不多,哪舍得死这么憋屈。” 对好战人士而言,打架打死的那是荣耀,要被山洪、泥石淹死的就得是棒槌了,何况山洪泥石乃是天灾,还有上苍警告的意味,就更没蛮人愿意触霉头。 “那我们继续走还是歇一歇?”陈郄就问道。 皇宫里,朝廷大臣们家里有的是计时的用具,手里银子多的乡绅大户也买得起,其他的就只能看天算时辰了。 特别是在外行走的人,每一地每一季的时辰都在心里记得清楚。 之前木行周也出洞看过时辰,此时就道:“还是要去的,不然再在洞里歇一夜干粮就不够了。” 陈郄想了想,发现里面有个问题,眨巴着眼问人,“那他们要还在打,是帮还是不帮?该帮谁?” 探路的人回来说的是,跟孟土司打的就是孟土司的隔壁,被孟土司占便宜占得最多,他们刚好也要路过,帮不帮,帮谁可是个严肃问题。 木行周让人去准备前行,随口道:“我就是个卖东西,哪管得谁打谁。” 那就是谁都不帮了,大约是因为还靠着木行周走买卖,这样的行为大家算计一下得失之后,就不会计较了,因而木行周说话才有这样的底气。 如此陈郄也就放了心,顺着护卫们依旧朝着峡谷里面走。 下了雨,再等了一阵子,这往里去的路本就少泥土,也可能当初开道都是挖的山,之前积水被晒了个干净,走起来又是之前没下过雨的模样。 但此时比之前要凉快许多,峡谷里也有不小的一条河流从上而下流淌过,还有悦耳的流水声过,让人走路都有了些劲头。 往深处走去许久,就得见一处河流分成了两股,他们是顺着一股进来的,而另外一股就朝着另外一头下去,丫字倒型的河流处,看到的就是沾在河中间石头上还没散尽的血迹,尸体倒是不知道去了哪,旁边都剩下被砍断的木柄,兵器也毫无痕迹。 陈郄是从山底往上爬的,见状有些接受无能,“怎么跑到山上来打了?” 木行周跟陈郄解释,“逍遥城跟孟土司隔着这座山,这山就是分界线,逍遥城地势低,其余的地势就高。” 也就是说逍遥城周围的人认为这是一座高山,但住在高山上的人因为另一头也是这般的地势,就不这般认为,反而觉得他们这才是正常的平地,而逍遥城自己挨了些。 木行周伸出手给陈郄指路,“再往里面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地方了 。” 等走到小峡谷的尽头,陈郄没想到孟土司也有自己的城。 之前他们走过的这一座山名为诮,而这城就为诮城,木行周指着远处的城说着孟土司其人。 当年百族与中原停战,中原皇帝在封土司的时候就存了教化之心,一个个的给这些个部落取名字,不管是从音还是从意,都是费了不少功夫。 孟土司的爹当年不过十六,就从他祖父手里接过了部落,借着战斗力惊人,最后借音受封了姓为孟。 等到了孟土司这,扣扣索索下来,手里的奴隶长了一倍,地盘也长了近一倍。 孟土司比杨土司小了十岁,但人小心不小,瞧着杨土司建城,他也在诮山这选了块较为平整的地开始修建。 只是到底比不过杨土司靠近中原南安县的优势,请不来中原建筑的工匠,修筑的诮城就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城。 但这城也不小了,旁边傅家表妹远远瞅着,迟疑道:“这不算城,只算堡垒吧?” 陈郄心想你个老实孩子,说什么老实话,面上却批评对方,“堡垒哪有能住这么多人的?明明就是个城。” 也不知道诮城里有没有懂中原话的,可千万别有,不然一下子管不住嘴就得招祸了,陈郄暗戳戳的祈祷。 傅家表妹却是一本正经的跟陈郄道:“传闻当年世家犹在之时,就喜欢带着自己的私兵修建坞堡,妹妹瞧着这跟书上画的坞堡差不离的。” 坞堡,就是在外面修建一圈城墙,里头吃穿住行都能解决,拿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个末世文里的基地,能做到最起码的自给自足。 陈郄指着城低声道:“人家丑是丑了点,可也没种地的地方吧?哪能算是坞堡?你看中间那条大路,城里的房子布局,明明就是个城。” 木行周在旁边笑了,摸了摸胡子,跟陈郄和傅家表妹道:“待会儿进了城,两位姑娘可千万别说这是什么坞堡之类的,这的的确确是座城,只是孟土司向来讲究实用,不喜欢花哨而已。” 也就是说孟土司是个爱面子的人,虽然这城修建得不算好,却是听不得别人半句不好的话,那是个会记仇的。 陈郄捏了捏傅家表妹的手,傅家表妹扁嘴表示知道了。 木行周这才又跟陈郄解释,“之前山路多难走,陈姑娘也知道,诮城能成如今模样,已然是大不易。” 陈郄点头表示理解,想着闹不定就是你岳丈拦着路,不愿意有人跟他一样能修建起城来,不借给人家工匠,人家自然大不易了。 等走进到城门前,此时天已灰,山边月牙在云中隐隐藏藏爬出了山头。 木行周使人去叫了门,说明了身份,又等了许久才大门打开,有人亲自迎了出来,立在一侧的人打着火把,一眼就能让人瞧出这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半身裤子,皮肤古铜,上半身的手臂上肌揉和腹肌鼓胀,一看就是武力值奇高的打架好手。 青年与木行周互相对话了许久,眼神扫过陈郄一行,复又继续跟木行周说了下去,只是脸色严肃,想来说的事情十分严重。 陈郄在旁边想着,孟土司比杨土司小了十岁左右,这青年看样子就当是他儿子,或者是手下得用之人。 今日孟土司正跟别人打了一仗,也不知胜负损伤如何,再有他们一行带着三百多的壮年男丁入城,就是为安危计,也不太可能允许,最多不过是让他们几人进城,剩下的留在城外 。 可若是只让他们几个进城,带着少量护卫,想来他们自己也不放心了,毕竟与孟土司并无半分交情,要有个意外,谁都承担不起。 木行周也的确如陈郄所想的遇到了这般困境,对方觉得他们带的人多了,能进城的看在他面上只能有五十左右。 孟土司跟人打仗的事情木行周心里也清楚,就道:“孟兄弟,我们一行只需借住一日就好,且保证对诮城绝无他意,也还请宽容一回。” 青年摇头,“木兄弟从诮山而来,就当看见河边的血迹,要是往日,兄弟我必然欢迎,只是今日实在是不成。” 木行周叹气,“可他们自中原而来,要是睡在荒郊野岭,被虫蛇所咬,也怕不美。况今日竟是下了雨,只怕夜里还有,要是少了人,回家也不知该如何与家母交代。” 木家的主母是打别处搬迁至南安县来的,后与一直居住在南安县的木家联姻,此回带着这么多中原人,木行周对外的借口就是自己母族的几个兄弟姐妹,想见识一番西南与中原的不同,便相邀一道前来。 别看孟土司这座城修得寒碜,却是逍遥城有的他都有,自然就有别院一座,木行周就想着在那一处休息。 只是哪料得走到一半,才知道一直趁火打劫的孟土司也有被打的那一日,这会儿倒是被这么连累不给住了。 说起来木行周在西南这一片的名声也还不错,他岳丈自修建逍遥城后,就不再与人相争,做个闲散似的土司,只想着跟中原南安县做生意和让自己的奴隶下属种田这等事,倒也是有十多二十年不跟人动手了。 而木行周又是个妥帖人,走南闯北的办事爽利,谁都要赞一声厚道。 看在他岳丈面上,看在他为人不错的份上,那青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去问问我爹了,还请木兄弟在此等一等。” 木行周连忙作揖,虽嘴里不知说的是什么,但素来有点敏感的陈郄立马就猜了出来,应该是在拜托对方。 陈郄等着人走了才跟木行周道:“今天我们就得睡这荒郊野外啦?” 木行周笑着道:“还不至于此。” 陈郄摇头,“今日期辰选得不好。” 木行周也有些叹命运不济,道:“要真不行,我们只得寻他们要些干粮,再绕城继续赶路,行至半夜,才能有容下三百多人所居之处。” 陈郄有股不好的预感,“山洞?” 木行周颔首,“虽是山洞,却是并排五口,连着马车,装下三百多人也绰绰有余。” 本还想洗个澡的陈郄:…… 诮城修建在山顶,瞧着月色越来越亮,天色黑尽,气温也低了下来,陈郄站在城门外跟木行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心里却在想,要走至半夜,睡在山洞里,也不知道第二天会有多少人会受风寒。 风寒在古代也算是大病了,一个不小心就是转肺炎,一转肺炎基本就逃不过一个死字。 再瞧着去的人迟迟不来,陈郄都有些绝望,想着今天晚上就得跟在山洞里睡了,她有马车还不打紧,就怕跟着的这几百护卫谁在冰凉的泥土上实在是让人不忍心。 万幸,在陈郄琢磨着要做什么才能引得孟土司愿意让他们借宿一宿的时候,城门又打开了。 还是之前那青年,笑得露出了满口白牙,让人大开城门,上前来跟木行周说了句话,便请了木行周进城 。 木行周便回头对她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幸得孟土司之子愿意协调。” 陈郄跟一直没说话的刘喜玉看了一眼,旁边无为就已经吩咐了下去。 进了城,路边的房屋里虽还有人声,但都如床头耳语一边,声音低沉,可看得出日出而起,日落而歇的习作来。 木行周唯恐惊到了早已歇息之人,一路上手脚轻便,轻声与青年说话:“还多谢孟兄弟在孟土司面前与我说了好话。” 青年一笑,“我是知道木兄为人的,这般小事何足挂齿。” 要是小事也不会到现在才来开门,想来在他亲爹那不知磨了多少口舌,说了多少保证与好话,才让孟土司放下成见来。 木行周不是懂不起的人,就问道:“也不知城中兄弟损伤如何,我正从中原得到一些伤药,此行也带在身边,还请孟兄弟不要嫌弃。” 青年也不推辞,拱手道:“那就多谢木兄弟了。” 木行周这才笑了起来,“好说!好说!” 青年又问候上杨土司如何,话中还有未尽之意。 木行周知晓青年担忧的是此回自己岳丈会趁机来袭,便笑着道:“父亲近来忙着盯着下面的人给稻花授粉,又想着从中原要些别的粮种来,盼着跟中原有更多生意,都忙得吃不上饭了。” 青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放,回道:“杨土司治下有方,真是羡煞我等。” 带着木行周到了诮城别院,青年留下亲信安排一行人食宿。 木行周当下拿了一箱子伤药送给了青年,得了青年致谢,笑着道:“孟兄弟,你我之间,何须说这般客气的话。” 双方便又爽朗一笑,青年将盒子交给旁人,再客套几句,便请木行周一行早早歇息。 木行周将人送出别院大门,此事才算完结。 回头寻了房间,洗换一身下来,成儿趁机将几人换下的衣服拿去清洗,好第二日一早就能晾干收起。 随后陈郄带着人也被一婆子引着去了饭堂宵夜,木行周等人早已经在屋子里等着。 屋子宽敞,旁边挂着油灯,灯光闪烁,却也足够照明。 饭桌是四四方方的桌子,每边有着一根长条凳,桌上摆着碗筷,一张方桌上摆了八副,可见是要坐八人的。 陈郄算了算,她们姐妹三人,刘喜玉傅三郎木行周加起来也才六人,要是让无为与素节一道坐下,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怕有些跟无为素节身份差不多的就难免多想了。 如刘喜玉身边的护卫头子,一正两副,他们身份好歹是良民,论起来还要比无为与素节高,还有职位在身。 好在等着她们姐妹落座,站在刘喜玉背后的素节跟无为却是去了另外一张桌子,立即有丫头上前来把多余的两套碗筷收了下去。 大堂里本就不只两张桌子,且在外面院子里还摆有许多张,身份最高的人坐在了一堆,后面的人不用再讲究什么规矩,各自寻了相熟的打挤坐下,不够的便在边上站着。 不一会儿,早在进城之时就被嘱咐开始做饭的厨房,就开始遣人端菜上来 。 看样子似乎是盘子不够,除了陈郄这一桌用的是瓦碟,其余的竟都是木质的小盆,里头装满了各种肉食,蔬菜倒是极少。 再一桌放上一坛子酒,这方就吃得火热起来。 到了次日,木行周便带着礼物前往孟土司所在之处拜见,特别嘱咐了陈郄等人在他回来之前千万莫要出门。 一行人就只得在别院里坐着,然后开始嫌弃诮城别院修建得不够好。 “比起逍遥城差远了。”素节摇头。 无为也跟着道:“逍遥城有砖窑,诮城如何能与之相比。” 陈郄眼皮一撩,“能有睡的地方都差不多了,可比睡山洞的强。” 想着昨天夜里差点睡山洞里,素节跟无为明智的选择闭嘴,这别院差是差了点,但可没差过山洞去。 那两人安静了,陈郄才跟刘喜玉道:“早上木老板吩咐我们不得乱走,应该昨天孟土司这伤亡惨重。” 诮城的茶水并不算好喝,因天气热,茶叶也是西南特产,只为解渴,刘喜玉便要了纯山泉水,端起来喝了一口,觉得喉咙透凉,才道:“嗯。是这个道理。” 陈郄翻了个白眼,就跟无为说话了,“听说西南这边流行洗骨。你知道洗骨吧?” 无为摇头,但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道:“不用说了!” 奈何好不容易寻到这个机会,哪有不说的道理,陈郄立马开始说起来,“就之前我们看到的现场留了血迹,尸体却是不见了,其实就跟中原打仗一样,是要收拾战场的。不过他们把尸体抬回来,会先放置在一处,等着身上的五脏六腑连皮带肉都腐烂了,再把骨头一根一根洗干净,放在一个大瓦罐里,埋进土里去。等着第二年,又挖出来,重新洗过一回放回去再埋上。由此周而复始,一年一年下去。就洗骨头的地方,说不定我们吃饭的水就是从那河里打上来的。还有喝的这山泉……” “呕……”傅家表妹跟素节先受不了捂着嘴跑了。 剩下刘喜玉也喝不下茶杯里的山泉水了,无为已经惨白着一张脸,“陈姑娘,昨日我等好似并未得罪于你,何至于招来如此报复!” 陈郄说得口干舌燥,完全当自己是在与人解惑,端起茶杯里的泉水一饮而尽,才道:“我就说说,不是怕你们不知道?” “哦,还有。”陈郄继续,“还有一种就是砍了竹子做木筏,把尸体放置上去,让他们随波逐流,最后估计都被野兽下水拖去吃了。” 这会儿无为也忍不住了,对着陈郄指了指,也跑了去。 陈郄忍不住叹气,“我就随便说说,怎么就这么稳不住啊。” 刘喜玉将喝水的杯子在桌子上一放,起身走了。 陈九姑许在山野里看到的人骨头看多了,听陈郄说了这么半天,倒没害怕,反而道:“他们还真这么干啊?” 陈郄凑上去道:“还有人死了连骨头都不愿意洗,直接一把火烧了撒水里的,也有连烧都不愿意烧,直接丢在个抛尸台上,等着那些吃腐肉的鸟来吃的,什么样的习俗都有。” 陈九姑顿时有了一种我虽然是个山匪,村里死人了好歹还会选个好地址埋了的优越感。 等着傅家表妹吐够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木行周拜访孟土司终于得归。 回了别院的木行周一阵轻松,笑着跟陈郄道:“陈姑娘要是想在城里走一走,我可派人跟随 。” 也就是跟孟土司彻底说开了,撇除了嫌疑。 陈郄道:“大出血了一回?” 木行周笑道:“多谢陈姑娘关心了,不过有舍才有得,也不算什么。” 不然木行周如何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陈郄就请了傅家表妹和陈九姑一道去诮城里玩。 等出了别院,一路走下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看见陈郄一行也露出惊讶的目光,还有胆子大的孩子一路跟随,时而跟身边的小伙伴叽叽喳喳,像是想猜测陈郄一行的来处。 而路边的房子多是用竹条编了双面相交的篱笆,再在上面敷上一层厚厚的泥土而成,有年月久的露出泥土脱落,露出里面枯黄的竹条,看起来好似一脚就能踢坏了去。 倒是屋顶用木头撑着,在上面用木板间隔钉住,再盖上瓦片一排排相叠,也能遮风挡雨,让这些房子看起来是那么回事。 最后一圈逛下来,整个诮城如何,陈郄在心里也有了数。 逍遥城尽量的想学南安县,但只学得了五六分,而诮城就跟着逍遥城学,就更只得其三四分了。 好歹逍遥城的城墙够高,城门够威武,而诮城就只是个堡垒,城墙虽也是石头跟泥土混合而成,但在高度上还是十分不够。 再有城中的规划不及不说,就是房子,逍遥城好歹也多是木板房,都是花了大心思来做的,比起诮城的泥土加篱笆屋子看起来都要悦目得多。 木行周带来的货物,除了这一天在城中心卖了一上午外,之后就只跟城里的几个铺子交易,换了不少其他东西在手里。 等把交易做完,歇息一日,第二天一早,陈郄几人就跟着木行周醒了个大早让人开了城门往下一处去。 谯城外面也有农田沃土,只是到底不及逍遥城外田土都是连成一片那种,而是因地势的缘故有许多散着,有一整块地半中腰或是一脚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给拦着,让人也无可奈何。 但总的来算,不管是谯城里还是外,人口都还算不少,也比逍遥城要热闹不少。 等走了一截路下来歇息,木行周靠在马车车辕边,才跟陈郄和刘喜玉等人说话,“这一回孟土司亏大了,死了百来个勇士,本想着多留两日,多准备点干粮,可想着万一有个不好,还是先走了的好。” 诮城跟逍遥城都种有稻谷小麦等,对于中原人来说,自然是稻谷小麦所制的干粮吃得顺口一些,木行周在不知道孟土司跟人干仗之前,还打算在诮城要留个四五日,想找人尽量做多点干粮携带。 只是万事都有难测的时候,木行周喝了一口水,叹气,“就休息这一天两夜都够心惊的,生怕孟土司贪心一起,非得把人给留下半截来。” 三百多人,留下半截刚好有一百多,能把自己的损失补回来。 要说杨土司还多少能把自己治下的奴隶当半个人看,在孟土司这就完全跟牲口等同了,自己损失了要么去抢别人的来补充,要么就用其他的办法来买,比如拿牛羊来换。 前两日才打了一场,死了百多个,去抢在短时间里不可能,但刚好木行周带着几百人来了,如孟土司这般雁没过他家门都要被他拔几根毛的德行,一得空少不得就会如此打主意。 要木行周不愿意,说不得孟土司脑子一抽觉得自己在木行周面前没面子了,闹不得还要打一场。 第116章 有矿 过了孟土司的诮城,还要过三个部落才能见着第一个翡翠矿山。 也是这个矿山周围的部落搅合着周边十来二十个部落在混战,用木行周的话来说,那个矿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长在地底下的,矿床并不算大,比别处几个小得多得多,可就为了这个,二十几个部落闹得是天翻地覆。 认真说起来,这与其说是在争翡翠矿,倒还不如说是在争奴隶争地盘。 “那矿山据闻百年前还有河道流过,只是后来河流改道,才荒野起来,倒不知何时长出了翡翠。”木行周也没想明白这问题。 陈郄却是想,曾经她陪着人去玩过赌石,听有人讲翡翠矿石分了三种,木行周说这种恰恰跟那三种中的水中翡翠矿相符合。 这种水中翡翠矿石出来的翡翠用现代的分类来看,多出质地上佳的冰种和玻璃种,观之半透,属于价值最高最受欢迎的那一款。 只是这种说法陈郄也只是听得一耳朵,毕竟她陪着人去的地方也是赌石厂,鬼知道那些石头是山上出的还是山下出的还是水底出的。 更何况现代人工合石也厉害,外面那一层也难说是天生长的还是后天糊上去的,玩赌石基本就玩个赌字,又有几个能指望这个发财。 木行周说了一回那个小矿山,就又说到他们行程。 因陈郄管着翡翠的生意,也不用跟刘喜玉讨主意,木行周就跟陈郄直接说了,“要陈姑娘一定想看矿山,我们就得每个部落都要过路,也好掌控战事情形,知晓矿山在谁手里,选用何种方式靠近。” 陈郄想了想自己可怜的那点关于翡翠矿山的知识,就道:“也不用多靠近,远远看着就行。其实重要的还是打听到最后能落在谁手里,跟人打好了关系,日后生意也好做起来。” 木行周点头,“要真做起来了,我也得组建一个马队了。” 西南多小马,不是那种矮脚的,而是体型较为小,善于爬山驼物,就木行周拉马车的马就全是这一种。 木行周的想法很明确,直接找翡翠矿开石头出来,然后运送到他岳父或者南安县里去掉上面的皮,再送往陈郄手中,或者用自家雕刻师雕刻好后再送给陈郄拿到铺子里去卖。 不在当场开石的缘故,说起来虽翡翠没个准确的分类,但在各个矿主眼里,自家产的翡翠却是有高低分类,按着产量多少和他们自己的喜好来决定价格。 如此,倒不如跟陈郄说的那般,带着赌的成分找人买料子,一来是可以自己控制形状,二来可以控制价格。 包裹着石头的料子,自然跟打磨出来的不一样,一个马车数量较多的马队就变得必要起来。 还有一点,木行周也得跟陈郄说上一句,“若是能找到几个矿里做得久的奴隶就再好不过,在看料子这一点上,他们总比我们有经验。” 陈郄觉得这两点也不难,“马好找,每个部落花点东西换几匹就行,最后加起来也不少。就矿里的奴隶,趁着他们闹起来的机会,也未必寻不着。” 木行周就道:“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的好。” 陈郄笑道:“这是自然,我们又不是守株待兔的傻子,站在那傻等着人上门。” 木行周琢磨着一直没说出口的由自家来解料子这事,他在别的事上与陈郄这般坦诚,想来这笔生意也好谈,毕竟中原不比西南,这石料一路往江南京城而去总是要花费人力物力的,而他只需要找自己岳父要一群奴隶,管着他们吃穿就行,不用额外的给银子 。 再者,就算陈郄想在南安县自己解石料,他还能跟自己妻子商量拿雕工跟陈郄合作,这一门生意,不管怎么样他都想多赚的。 想到这,木行周侧头跟木太太耳语了几句,得了木太太的回话想法就定了下来。 木太太这一路都跟着,却不怎么说话,只管安排着自己父亲送给他们夫妻的一百勇士的行程,力求保护好他们这几个重要的客人。 等到了诮城,也不曾在别院里歇息,反而去了诮城里相熟的姐妹那,一直到他们一行离开诮城才跟着出了来。 此时木太太听得自己丈夫说的话,才看了陈郄一眼,发现陈郄也侧过头来,也就笑了笑。 她虽是话少,但却是个厉害的人,不然木行周也不会一进蛮人的地方就必须带着她一道,甚至于在许多事情上她的决定权要高过自己丈夫。 对上陈郄,就算人看着不如她结实,但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她的,木太太就十分欣赏。 陈郄发觉木太太的视线,侧头看去得了一笑之后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回过头来,继续看着前路。 傅家表妹坐在马车里,她身边一道的是不肯示弱半点的陈九姑。 陈九姑腰上别着搁了刀鞘的匕首,在行路之时眼耳鼻都用了起来,木太太看过来的一眼,就让她十分警惕,即便对方露出了示好的微笑。 对待厉害的人,总是要分出更多心思的,陈九姑拍了拍陈郄的肩膀,陈郄对她摇了摇头,她才作罢。 出了诮城,还要翻过三个山头才是下一个部落,部落名为奉,当初中原皇帝赐下的姓取了音名为冯。 冯土司前几日跟孟土司打了一仗,从木太太打听来的看,互相多有损伤,在出了诮城周边后,后面的山头有没可能被冯土司占据十分难说。 不过想着等孟土司把伤员这些处理完,便会很快巡山稳固地盘了,这仗再打起来也有可能,为此他们一行也得快点行路,先到冯土司的部落里才好避免被夹在中间为难。 木行周跟陈郄说了自己的打算,想陈郄去跟刘喜玉说一声,毕竟身份摆在那,也不好不敬。 陈郄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刚打马回头,就发现半路里刘喜玉坐回去的马车居然停了下来。 再看无为脸色有异的撩开帘子爬进了马车,陈郄赶紧赶马上前,走到马车边上问:“怎么了?” 无为的脑袋钻了出来,“主子肚子疼。” 本来吓了一跳的陈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马赶在一边,才跟无为道:“那就先让人休息一阵。” 人有三急,这事有时候还真控制不了,跟无为说了这话,陈郄又上前跟木行周说了一回。 一大群人野外生存就这般不方便,要吃个饭上个厕所,就跟读书差不多,非得选个时间点大家一道才节约时间。 一行人停了下来,各自寻了隐秘下风口的地方去解决问题。 木行周熬惯了这种日子,身体早已经有一定的规律,就在一旁坐下跟陈郄继续说翡翠的事情,“我往这里头走了这么多年,也就今年的时候,听说有矿里出过金色的翡翠,与黄金并无二致,只是透了一些,实在是罕见。” 想想从一堆绿色跟一堆无色里的能出一个金色品种,此稀有的程度就决定了它的价格不低,蛮人出身的姑娘妇人们,那也有爱美之心,这等出得少的,也舍不得卖出来 。 陈郄想了想,“真如金色,不是土色?想来跟红翡相同。” 木行周道:“红翡倒也出过,只是百族姑娘们爱艳,也少有能卖出来的。” 陈郄问:“那与天同色的,和紫色的,可也出过?” 木行周摇头,“目前为止,我打听到的,只有红、绿、黄、透四色。” 陈郄扯了根草塞进嘴里叼着,“还是想要个翡翠矿山啊。” 木行周就笑了,“就诮山脚下,靠着逍遥城那一面,等哪一日我禀明了岳父,不知陈姑娘可想一道做这个买卖?” 要确定有矿山当然想联手,但问题是没有,陈郄打哈哈,“前几日你还在说一定没有,这会儿倒是要请我出钱了,要最后没挖出来怎么办?你赔我银子啊?” 木行周摸了摸胡子,“陈姑娘心不诚呐。” 陈郄道:“要杨土司能奋起,把这几个部族都吞并了,再抢过那矿山,我到时候就得希望木老板诚心一点了。” 木行周摇头,“太难,太难了。只诮山一处,就够让人头疼的。” 杨土司哪不想扩张领土,实在是有诮山那么一座大山相隔,他想扩张都难,等着拼死拼活爬到诮城,全军累得半死,就只够孟土司的人以逸待劳捅着玩。 就在并吞周边部落的问题上,陈郄就跟杨土司扯了半天,再回过神来,发现刘喜玉和无为不见踪影。 跟木行周说了一声,陈郄就起身来寻了素节,“你家主子掉粪坑里去了?肚子疼能疼小半个时辰去?” 素节嘴角抽了抽,寻了借口来道:“我家主子从小到大吃的穿的无一不精细,一进山里面来就受了苦,你也好意思嘲笑?” 简直就是千古奇冤,陈郄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嘲笑了?” 素节摆出一副你难道没有嘲笑,你是打算哄鬼的表情。 陈郄一声冷笑,微微张嘴,用腹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素节就坐在马车上,耸肩不说话。 陈郄就靠着马背,看着人,似笑非笑道:“可惜运气不好,没把地方长到位,知道了也白知道。” 素节忍不住开口问:“陈姑娘你嘴里能不能说出句好话来?” 陈郄道:“能啊。可凭什么啊?” 素节就服气了,“所以姑奶奶,你到底想如何,就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非得让我猜?我这猪脑袋,怎么猜啊?” 陈郄吐了嘴里的草须,“你猜不到,你家主子猜得到不就成了?” 素节就压低了声音,“我的陈姑娘,你不管闲事行不行?这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陈郄冷笑,也压低了声音,揪着人家领子,“我要一点都不知道,怕是哪天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素节对陈郄无话可说,觉得这简直就是个不知事儿的大奇葩。 一直到刘喜玉跟无为带着一对护卫回来,陈郄却又转身走向木行周。 在木行周看来,如刘喜玉这种大家公子哥儿肚子疼会消耗极大时间来解决十分正常,少说要先找个周围没人的地方,然后让人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上风口去,等收拾完了,还要找到水流洗个手,等找到了水流,为了驱味儿,甚至洗个全身都可能,中间还省了一步替换衣服,毕竟这是在野外,换下来也太过麻烦,还勉强算是能将就将就 。 刘喜玉回来了,木行周就放了心,跟陈郄道:“陈姑娘,我们继续赶路了。” 刘喜玉钻进了马车,素节就跟着进了来,用手撑着马车车窗上的木横,免得马车动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没稳住就往刘喜玉怀里扑,怕自家主子被撞疼了。 “主子,我们的事情,好像陈姑娘已经猜出来了。”素节把跟陈郄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皱着眉头道。 无为给刘喜玉倒了一杯水端上,听了就道:“她说得也没错,位置没长好,知道也白知道。” “怎么就不长在南安县外面。”无为跟着又颇为遗憾的摇头。 这也就说说的事儿了,刘喜玉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跟素节道:“不说她也猜得出,日后也不用理她。” 素节就道:“我也不知道她如何猜出的!我们可是什么风都没透,也没见她找谁打听,偏偏每次说都说了个准。” 刘喜玉把茶杯放回茶壶旁边,将机关一推,茶壶连带茶杯都没了痕迹,“人过留声,雁过留痕,只要胆子大,没什么猜不出来。” 无为听这话,琢磨了会儿道:“主子,反正陈姑娘都猜的出来,我们主动告知也不无好处,总比她时不时的来吓人一跳的强,再这么下去法,要哪天她嘴上没把门,把这事透出去了,总归是不好。” 素节就小声道:“就今日我们发现这个,要露出去了,便宜也只能便宜百族,怎么都便宜不到朝廷去。” 刘喜玉看了眼一致认为应该将他们的机密告知陈郄的两个跟班,“你们以为,这下面会藏着哪种矿?” 素节嘴快,“反正不可能是翡翠。” 无为想了想,没素节那么招打,隐晦道:“只要不是我们想要的就好。” 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得不到,也便宜不到别人。 然而事实上,却是有极大可能如他们说想那般,如此这个秘密就只能是个秘密,最好永远不能让人知晓。 可天下间就没有藏得住的秘密,无非是被人知晓得早晚而已,无为跟素节对此完全没法来解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刘喜玉。 刘喜玉闭上了眼,最后也只得叹气一声,“且随它去,这从开始到最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连刘喜玉都这么说了,无为跟素节就把这事就此搁了下来,“反正都没人,最好是永远没人知道。” 当然,要哪一日朝廷能把百族彻底打服气了,再发现也不迟。 刘喜玉让无为研出一小点墨来,从自己怀中拿出一个竹筒,再打开竹筒,露出里面的一卷土黄色的皮。 小心把东西抽了出来,再铺在桌面上,是马车里三人都知晓的一副地图。 只是这地图粗鄙难看,活像是几岁小孩的涂鸦之作,一团半点规则也没的线条铺在上面,毫无美感可言,旁的人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拿过沾了一点水的毛笔,又沾了点墨,刘喜玉在颠簸的马车里,在上面某个位置点上一点,这该做的也都做了。 等着那一点墨迹被晾干,上面盖上白色的纱布,用毛笔把整张牛皮卷起来,□□拇指大的竹筒中,再把毛笔抽出,东西就又重新装了进去,再盖上竹筒盖,也就刚刚好 。 旁边无为把笔墨半点不清洗的放进隔间里,刘喜玉已经将竹筒重新放进锦囊,又塞进怀中,才问道:“到冯土司所在部落之前,可会在外过夜?” 素节撩开帘子就跳下了马车,然后骑上自己的马赶上木行周几人,寻问了一番,然后才回来与刘喜玉道:“木老板说只要走得快,半路不再耽搁,中途歇息之地,也当等到预计的地方。” 刘喜玉点头,预计的地方就是再差也能有他们几个人住的屋子。 途中又花了一刻钟休息,等到天黑之前,夕阳已经西下之时,木行周预计的地方就到了。 这里算是孟土司跟冯土司双方的交界处,不过相较于中间的边界线,还要往冯土司的地盘往前推进一点,算得上是冯土司的地方。 两族边界处的不远处,各自都派有人看守,就以防对方有机会一点一点侵蚀自己的领土,也带着侦查对方行动的目的。 然而因之前那一仗,孟土司的边界看守人早已出事,目前还没有派人来,而竹子和木头造得房子也被烧毁,让木行周一行连捡个便宜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往对面去。 边界看守人,用中原的分类来看,相当于一个村子,人口多有三十,少有十多,全都是壮丁,白天黑夜都守在这里,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人前来换班。 孟土司之前派来的看守人与冯土司一致,都是三十多人,因此修建的竹屋就尤其多,有二十多近三十座,还有专门煮饭、储藏粮食的地方。 至于肉类,往旁边林子里钻去,三天两头打个牙祭也并不难。 木行周选在此处休息,也是跟此处的人关系还不错,每年进来之时,都会为他们带来盐巴跟糖砖。 把对方要的东西给了,对方给了木行周几张皮毛,然后再商量了一番借宿问题,询问了一番陈郄一行的身份,再问了问孟土司那头的情况,事情就办妥了来。 因得了想要的东西,对方也十分慷慨,给了陈郄一行空出二十个竹屋来。 这二十个竹屋都是被围在里面的,有保护得意味,让他们住着大概也有监控的意思。 选出一个竹屋往里面一看,里头装的用具十分简单。 左边墙上挂着的遮雨的斗笠与蓑衣,再旁边就是挂着的几个竹筒,有一个竹筒有烧过的痕迹,其余的颜色鲜嫩,应当是才从竹干上取下来没多少时日。 挂着斗笠与蓑衣的左边角落里,放着一把镰刀,还有一把锄头,两者都装在一个竹兜里。 竹兜的颜色枯黄,竹条做成的背系上缠着植物皮一类的东西避免勒肩。 相对的右边,就是一个藤条编织成的箱子,看得到里面装有东西。 箱子下面是一张木质的小桌,没有涂漆,用得太久,上面黑兮兮的就像是脏汗被日积月累出来的一层油腻,看多时了就有些恶心人。 小木桌下面放着是一个木盆,颜色不新不旧,可能是用得少,所以也没带上多少让人看不过眼的颜色来。 蓑衣的对面就是睡觉的地方,上面铺着一层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也不知用了多年年月。 陈郄指挥着成儿,“把这叠起来放好,把我们马车里的被子抱出来铺在上面 。” 只那么一层比棉布厚一点点的东西放在上面肯定是不行的,至少也得铺一棉被,就算躺在棉被上会比较热,那也认了,总比硌到背晚上睡不着的好。 再把洗脸用的铜盆子、棉布,牙刷洗牙粉这些从马车里拿出来,陈郄也不想吃东西,等着饿到第二天早上再吃,开拔也有精神一些。 陈郄几个姑娘住的竹屋,跟刘喜玉和傅三郎住的竹屋是挨在一起的,各自把带着的护卫勇士安排轮值下去,木行周特地进屋子里来检查了一遍。 竹屋只有一个门,也是用竹条跟植物的外皮扎起来的,算起来并不怎么保险,木行周跟陈郄嘱咐,“屋子外面撒有毒粉,不怕虫蛇会进来,夜里要没事儿就不要出门,荒郊野岭的再危险不过。” 成儿连着夜壶都端了进来,搁在一边的角落里,陈郄就点了点头,从逍遥城出来这么几日,该有的经验也都累积了,不会蠢得要作死。 木行周嘱咐完,才放心下来,正准备离开去看刘喜玉那,就听陈郄问:“他们都单独住?居然有这么多屋子?” “家里有妻儿的,隔些日子,也会带着东西来看看,没老婆的有些愿意合住,也有些不愿意,再说有些家里其他亲人时不时也会要一回,这竹屋就多多少少的有了三十多座了。”木行周解释道。 陈郄明白过来,木行周就对她们几个点了点头,走出竹屋用竹子扎成的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等着门被关上,看着天快黑了,成儿去门对面放下了窗,又点上了油灯,拿出驱虫油来,给陈郄几个往手脚脖子上抹。 等把这一切做妥,屋子就是一片驱虫油的味道了,刺激得鼻子直打喷嚏眼睛也想流眼泪。 可大热天的也不敢开窗透气,就怕招飞虫什么的进来,大家也只能忍一忍了。 成儿把自己身上也抹上后,就跟陈郄道:“姑娘,之前我听说不远里有条河,要洗澡也不难,就是可能要等到明日了。” 天黑了谁还往河里跑,那是嫌命长,不说那些鬼怪之说,就是万一有条水蛇在里面,一口下去也能毒死人。 灭了灯,几个人挤在一床棉被上,多少有些热,但也没办法,只能将就下去。 陈九姑靠着陈郄,转了两道身,才跟陈郄道:“今天休息,我瞧着那小公爷跟着身边伺候的小厮一道走了许久,也不知是在找东西还是别的。” 黑夜里陈郄的眉头一皱,声音却是稳,“大户人家出来的,毛病就是多,上个茅房都得换身衣服的主,指望他能快什么。” 陈九姑半辈子靠着直觉过日子,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就瞧着他们那样子有些不妥,可具体怎么个不妥也说不上来,妹妹你可别不放在心上。虽是有些关系在,到底连血亲都不是,人心难测。” 傅家表妹把这话听得糊里糊涂,陈郄却是在想,他们做那事儿,连陈九姑都看得出不妥来,也是木行周没往歪处想。 不过陈九姑也还得安抚,陈郄就道:“他又不差老婆,我也没得罪过他,他又能对我如何,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总不会令你们吃亏了。” 陈九姑身边可带着十多个村民,陈郄只让她大胆的放心。 傅家表妹却是插嘴,“姐姐你想多了,人家哪样姑娘寻不着,肯定对姐姐你没那种意思。” 陈郄噗嗤一笑,顺手拍了她一巴掌,“赶紧睡你的,这么快就学会挤兑当姐姐的了!” 第117章 运气不好 边界巡逻的都是男丁,又气候常年恒温,大多都是不讲究的直接在河里冲冲。 陈郄为了节约空间,从来都没准备澡盆这种东西,如今在这个地儿,想要洗个澡,只能往河边去了。 刘喜玉得知陈郄找无为借人去河边看守好让她们几个姑娘洗澡都不知摆什么脸出来。 无为也有些嘴角抽搐,“陈姑娘啊,你就不能寻个没人的地方,还要人守着做什么?” 陈郄一脸坦然,“保险啊。” 万一哪个眼睛瞎跑去了,她们几个姑娘不还亏了,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但好歹也得顾及身边几个姑娘们的想法。 无为请示刘喜玉,刘喜玉摸了一下自己脖子,无为意领神会有了说法,“昨晚上睡了一夜都起了汗,主子也该再沐浴一回才是。” 爱讲究的也不只陈郄一人,刘喜玉比陈郄更在意,木行周嘱咐夜里不让她们几个姑娘出门,是因几人的性别及别的因素,换了刘喜玉就没有这种隐患了,在吃晚饭之前就先去河里沐浴了一回。 可洗了也没用,昨夜说热,因刘喜玉的挑剔,屋子里只燃了驱蚊的香,并未在身上抹驱蚊油,在竹屋子里关着,难免又出了一身汗。 如此,刘喜玉带着两个小跟班就跟着陈郄几个姑娘一道了。 无为自认为从小伺候着刘喜玉,对自家小公爷不说了解十分,也能算是了解九分的。 就是自家小公爷表现得对陈郄有点兴趣,他虽然不明白陈郄对自家小公爷的具体吸引点在哪,但多少也还能理解,比起那个柔软无骨,在家只能依靠父兄,出嫁只能靠夫儿的软姑娘,国公府的确是需要一个强势能撑得起门楣的夫人。 可喜欢到亲自挑选泡汤的地方,还亲自在不远处守着,他就不明白了。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无为少不得就想起了当初在朝阳观自家小公爷跟陈郄第一次相见的情形来,之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就觉得有些莫名,难以解释出来。 跟着无为一块儿唠叨的素节就小声道:“之前没见过小公爷有这么体贴过啊。” 再一想,不是没体贴过,是认识陈郄了就开始让人看出居然也有体贴别人的心思了。 素节咂巴了下嘴,觉得一见钟情这种可能还是有的,“想来古时候烽火戏诸侯这样的事儿,也有其道理,不算是后人伪编乱造。” 无为瞪了他一眼,“我们小公爷是那样的人?” 素节心想都亲自踩点守人洗澡了还不是,就差陈郄有一件能飞天的彩衣让自家小公爷偷啦。 刘喜玉不知道身边两个小道士把他跟陈郄之间的事情念叨了一回,等着陈郄起身走下来,指了指了她头,“擦干。” 陈郄头上还包着棉布,闻言就甩手,跟刘喜玉错身而过,“赶紧去,你们早点洗完我们就早点走。”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男男女女都得长发,陈郄说完话,把棉布一抽,及腰的长发就散落下来,然后偏着头开始隔着棉布搓头发上的水,也不要旁边成儿帮手。 此时正是晨起,太阳还未出山,在河里洗澡都有些冷,更别说是要擦干头发,总是要花些时间。 刘喜看了陈郄的背影一眼,眼睛装的是她那三千黑丝,无为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最后却是头一转就走了。 无为跟素节带着准备好的沐浴所需用具紧跟着而去,走了几步,无为就回头道:“几位姑娘不如点些火,把头发烤一烤。” 生水洗头,怕头疼是其一,还有就怕头上长虱子。 陈九姑听到了,就手脚勤快的折了些易燃的树枝,就着膝盖折断,又在上面泼了点油,用火石点上,等着火慢慢升起来。 然后几个姑娘就开始先用棉布把头发上多余的水搓出来,等到了一定程度又从棉布中把水挤出,等最后头发稍不再掉水珠子之后,才拿着篦子开始从头皮上开始往下梳。 陈郄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享乐者,在梳头发上也有自己的讲究,找人琢磨了几个穴位,梳头发也有几种路数。 她自己梳就算了,还要指点旁边几个跟她一样来,“生水洗头,就要先把头皮刮热,血液流通了,头发干得快,也不容易会头疼。” “头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呐。”陈郄感慨着,古代又没什么镇痛药,要是她们不小心给自己身体那块儿弄了点长久毛病来,那就得亏了。 等着刘喜玉出来的时候,只让无为给自己绞了绞发里的水,指着手指让无为跟素节跟着下水,自己只管散着长发往下走。 恰好陈郄几人也把头发晾干了,看见人下来,陈郄就小声道:“排场就是摆得大,洗个澡跟脱皮似的,慢得要死。” 陈九姑跟傅家表妹就当没看见,都不知这话该怎么回,毕竟这人走得也快,这会儿都到她们面前了,顺着陈郄说肯定不行,但不顺着好像又有些过分亲近了点。 对于刘喜玉这个人,不管是陈九姑还是傅家表妹,都是不太想亲近的,也只有陈郄每次想说什么想跟谁说都不看人脾性身份。 刘喜玉往火堆边一坐,就把长发从肩边捞上前来,本来就没处理干的头发包着一头的水就顺着滴滴答答往下流。 陈郄看不过眼,又忙着给自己的长发编个花样出来,就跟成儿道:“去把他头发的水擦干了梳一梳。” 刘喜玉的背上还搭着折叠缝制了好几层的棉布隔水,可见就是比陈郄这种粗人活得精致一些。 成儿看了陈郄一眼,又看了刘喜玉一眼,才上前有些小心翼翼道:“奴婢给小公爷擦头?” 刘喜玉嗯了一声,成儿才松了口气,从他肩上取下棉布,才发现背上也是湿了的,只是太阳渐渐升起,天气也热起来,这点子湿痕也被不打紧,便跪在旁边仔细替人擦起头发来。 陈郄玩着自己头发,又瞧见了,就道:“屁股上肉多,坐着给他擦,手不够就让他头低点,别把膝盖跪坏了。” 自己的人自己心疼,陈郄指点着成儿,成儿心里感激,又觉得自家姑娘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也不能就不知道规矩了,她是仆从,仆从就该做仆从的事情。 可发现刘喜玉脖子有点往下偏的时候,成儿就不得不盘腿坐了下来,又奇怪刘喜玉怎么有些听自家姑娘的话。 无为跟素节洗澡洗得极快,等换上一身衣服下来,发现成儿在给刘喜玉擦头发,心中立即升起了危机感。 “还是我来吧,多谢成儿姑娘了。”无为三两步跳着下来,凑在一边就要拿过成儿手里的棉布。 素节也挤了上来,“我给主子展发。” 成儿捏着棉布,一时间没让无为拿过去,只是看了看刘喜玉,又偏头看了看无为,面色颇有点为难,“我家姑娘让我给小公爷梳发……” 无为立即反应过来,往旁边一让,陈郄的声音就传来了,“劳烦把你们那一头水给甩干净,都差点把我火给灭了。” 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别说是畜生才甩头抛水,无为正准备反驳,看了眼居然自己低着头的刘喜玉,要说出口的话就吞了下去,戳了戳素节,“往旁边去,赶紧把头发烤干了再说。” 本来托着刘喜玉头发的素节啊了一声,看的无为对他眨眼,也就明白里面有问题,缓缓把手里的头发放下,退到了无为旁边。 两人互相挤眼了半天,就忙着把自己头发撕撸干了去,总不能等自家小公爷的发干了他们还没能把自己收拾干净。 那头成儿把刘喜玉头发擦干,又借着火梳好,然后就有些难搞了。 她就是跟着陈郄之后,也只做过些粗活,也就这回出门,自家姑娘瞧着自己长得壮实才带在身边,说是伺候人也就只有端茶倒水洗衣服这种事,要弄精细点的就不成了。 就比如给刘喜玉上发冠这种事,之前无为跟素节伺候的时候,那头上可是要玩出个花来,换她自己能梳正都已经算是不错。 这一为难,陈郄就凑上来了,“不会?” 成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好似有些废物,陈郄却是接过了她手里的梳子,一把逮过了刘喜玉的一把头发,“你去把他发冠拿来过来,我教你。” 其实是陈郄自己把自己头发玩过了,觉得玩得不过瘾,一眼看见了刘喜玉的头发还没动,就起了心思。 旁边无为正给自己梳头发,见状忙道:“陈姑娘,还是我来吧。” 陈郄头发那一头的小辫子,露出白色的头皮,让无为看着眼睛连着眼皮都在疼,可万万不敢让她给自家小公爷也玩这个。 “你头发干了?可别凑合,要是长虱子了,天天跟着你家主子,还不得把他身上也过上?”陈郄一针就把人给定住了。 无为看了眼自家垂着眼没吭声却微微昂着头的小公爷,忍不住道:“就随便梳一梳,不用太花哨了。” 特别是你那一头小辫子,也不知道找谁学的,一股一股的都跟拇指大的蛇一样,简直要吓死人了。 陈郄却是没管,只管手指飞快的在刘喜玉头上动作。 满头小辫子当然是不可能,毕竟也要考虑一下对方的审美,但一边一个小辫子还是可以的,陈郄手里动着,嘴里也没轻松,“你别嫌弃我头发不好看,可凉快。就这地方,谁好讲究仪态啊?讲究给瞎子看?” 蛮人的审美对中原人而言也属于奇葩,所以陈郄说这讲究给瞎子看也是有道理的。 无为并不反驳,只管盯着陈郄的手,就等着陈郄要敢给自家小公爷弄一个小辫子他就必须得出手,要知道头可断、血可流,发型却不能乱。 结果无为发现陈郄还是给自家小公爷梳了两个小辫子,把那两根辫子顺着跟其他的长发束在一起,最后扎上又加了冠,看着倒也还行,比之前他们梳得都要显出自家小公爷的一分俏皮来,好似才十六七的模样,立马不高冷稳重了。 对于自己的发型,刘喜玉并没什么反应。 等着陈郄收拾完了他,又开始捏了捏手指说要帮无为跟素节的时候,刘喜玉一眼看去,无为立马懂事的委婉拒绝。 陈郄只得遗憾的作罢,她自己梳了一头小辫子,旁边没人愿意随她,实在是让人气妥,还不信这样真的比之前的要凉快,见着一行人收拾妥当,就带着陈九姑和傅家表妹走在前面。 刘喜玉跟在后面,却是看着陈郄那一头乱七八糟的辫子有些出神。 对于陈郄几人沐浴浪费时间的行为,木行周是早习惯了,只是以往有客栈,也能借宿农家,如今条件差一点,那也没办法。 等注意到陈郄那一头的辫子,木行周眼皮抽了抽,倒是木太太好奇上前来摸了摸陈郄的头,然后跟木行周说了几句话。 木行周给陈郄翻译,“我家的说,你这头发没编好,等有空她给你重新编一回。” 陈郄摆手婉拒,“不用啦,也就图个凉快,它丑就由它丑嘛。” 木行周本想说这么个发型,把额头上的伤都露出来了,可看着陈郄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就觉得那话不说也好。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也有给冯土司守着边界的两个蛮人骑着马跟了上来。 木行周给陈郄解释,“这么多人,我们又不愿意等他先去报信,就只能请两人来引路了。” 陈郄明白,是之前两个部落打了一架的缘故,还是不放心他们。 木行周说完这个事儿,又跟陈郄说到行程,“我打算走快一些,等到子时就能到冯土司的地方,中间就不用在半途过夜了。” 陈郄想了想,“吃的够不够?” 木行周道:“找这头买了些,等回去的时候再来一趟给他们送些东西过来就成,那两个跟着我们的,也有回去让人再送东西来。” 巡边这种事,基本是一个月换一回,他们手里的粮肉能让他们这三百多人吃一天,还剩下他们自己够吃两日的量,等着再叫人送来时间上也还来得及,何况还能往山里打点野味。 陈郄点头,其实马车里他们自己也存有生粮,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一路都没怎么动,“冯土司的地盘里可有种有粮食?” 木行周笑着让陈郄放心,道:“不种粮食他们吃什么?这边的土也肥沃,只是不如我岳丈那的地势够平,能开垦的地方少,产量就少了些。” 无非是在买东西的时候多花些银子,这也是由供需所决定。 陈郄听木行周说着冯土司的事情,就让成儿去寻刘喜玉身边无为,告知对方要连夜赶路之事。 马车里坐着的刘喜玉正让素节举着小镜子看自己头上那两根小辫子,他还没开口素节却是忍不住了,“好好梳不行还是怎么的,编了两个小辫子,把人都衬得不稳重了!” 刘喜玉只管左顾右盼的看着,无为在旁边就觉得素节简直就是不会说话,明显自家小公爷看起来很满意,就瞪了素节一眼,然后道:“陈姑娘的手艺真不错,主子看着都像时光回溯了好几年。” 至少跟刘喜玉梳的这两个辫子还是十分美观的,比她自己给自己梳的要强上许多。 刘喜玉听到这话,果真脸上就带了几分愉悦来。 无为正打算再进一步,再寻点好话来夸赞自家小公爷几句,就听得马车车壁响了响,外面的一道声音传过来,“小公爷,陈姑娘身边的成儿姑娘来寻无为。” 无为立马起身出了马车,就见着成儿正跟着马车在走,就跳了下来,问道:“成儿姑娘可是有事?” 成儿就把陈郄从木行周哪得知的事情是说了来,“姑娘让我给无为大哥说一声,因要赶夜路,小公爷这头就劳烦无为大哥妥当安置。” 其实就是骑马跟坐马车交换的事情,因要赶夜路,完全可以白天骑马,晚上躺在马车里休息,总比夜里还要骑马的好。 无为心里有了数,跟着成儿作揖,“多谢成儿姑娘告知。” 成儿是个心思少的人,对无为的印象一直在这人还不错这个层面上,见自家姑娘的话带到了,也没跟人联络联络的意思,就福了福身转身往前面跑了。 也亏得马车走得不快,不一会儿就赶上了陈郄几姐妹的那辆马车,自个儿身手矫健的就爬了上去,让无为有些叹为观止,想着难怪被陈郄带在身边。 再把接下来的行程给护卫们做了安排,无为才回到马车上把此事说给了刘喜玉听。 “连夜赶路?”素节在旁边皱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无为道:“连夜行路就能早点到预计的地点,也不用像之前那般睡竹屋里,护卫们也能好好歇息一回。” 素节皱眉,“连夜赶路就不怕护卫疲倦,等到了地方若是有个万一,我等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无为也想得到这一点,但此地他们人生地不熟,也唯有听木行周的而已,“许木老板有把握。” 木行周跟冯土司的关系的确是不差,故而才能在巡边人手里买到对方十日之食,也敢连夜赶路,前往冯土司所居之城。 只是任木行周步步算好,也难料事如神。 在途中休息三回,一路兵疲马累赶到冯土司的城前,才发现有些事情在他的预料之外。 冯土司的城门大关,木行周来往于诸部落里多年,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来。 守着城门的,并不是以往他相识之人。 前去叫门的管事回来,跟木行周禀告,“老爷,说是城里戒严,谁都不许进去。” 冯土司的城跟孟土司和木行周岳丈杨土司的并不一样,后两者除开土司自己居住之处,还容纳了许多部落里的人在城中居住,因此城郭不小。 而冯土司的城,其实才是一个堡垒,只住着自己一家人人,还有使唤的奴隶与护卫自身的勇士。 木行周当年对冯土司有救命之恩,因此这些年来交情一直不错,只是没想到今夜却吃了闭门粥。 但相对于他们一行要再找住处而言,木行周担忧的是另有其事,吩咐下去道:“绕城走。先去大巫那。” 陈郄本坐在马车上看星星,见队伍又开始动,明显要绕过面前的堡垒,就捞开门帘,回头跟傅家表妹跟陈九姑道:“出了点事,姐姐你带着武器跟我一道骑马,妹妹你躲马车里小心一些,千万别睡过去了。” 午夜子时,正是疲惫之时,要不是马车颠簸,两人早就睡死过去了,此时清醒,也还是因听说到了地方这才睁开了眼。 再听陈郄说有情况,陈九姑摸着腰上的刀,立马就出了马车,而傅家表妹就赶紧伸出脑袋来,“姐姐,出了什么事?” 陈郄把人推回马车里,“还不知道,只是以防万一,你在马车里坐好,有什么事我让人说给你听。” 两人骑着马往前走,陈九姑也发现了事情的异样,“怎么没能进城?” 月光下黄土与石块累成的堡垒映在眼帘,堡垒里却是半点光亮都无,在幽静的深夜里,让人看着都有些心悸。 陈郄顺着重新开拔的队伍而走,嘴里道:“我闻到血腥味了。” 陈九姑是在山野里长大的,闻言头皮一紧,试着用鼻子慢慢吸了两口气,然后脸色大变,“是有点。” 两人赶上领头的木行周,此时木太太也从马车里出了来,一身甲衣穿着,手里拿着的是长矛。 陈郄看了木太太一眼,心中更有了点数,问木行周,“冯土司这堡垒里出了事?” 木行周点头,“我们先绕过去,到大巫那里去了再说。” 西南百族,也不是哪个部落都有大巫的,大巫看的也是血统,流传下来的历史比所谓的蛮王还要久。 按照百族的历史来说,最开始引领着西南蛮族的就是大巫,王是后来才出现的。 陈郄就问:“可信么?” 她素来不迷信,对于大巫这种存在,只关心对木行周而言可信还是不可信,会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月色下的木行周脸色难辨,“我们运气不好。” 陈郄揉了揉头,“给我把武器,顺手的就行。” 木行周就道:“□□可行?” 想了想陈郄一个小姑娘,瞧着还不如陈九姑,就道:“还是拿刀吧。” 刀也不容易,相对于中原的刀,木行周拿出来的是一把弯刀,陈郄拿起来挥了挥,忍不住道:“还是菜刀吧?” 这刀实在是用得不顺手,真遇到情况,估计先就得割自己脖子手的,别说是对敌了。 无为在发现马车又继续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捞开帘子一看果真是要绕路,就回头跟刘喜玉道:“前面开始绕路了,好像不进城。” 素节在月色下那双瞪大的眼有些吓人,声音也有点扭曲,“不进城?” 不进城他们连夜赶路图个什么,素节本想骂两句,又盯着前方看的无为也发现了问题,回头道:“那堡垒有问题。” 刘喜玉脸色一变,“牵马过来。” 第118章 大巫 刘喜玉冷着脸,一路骑马赶上前,终于赶上了陈郄一行。 木行周看见刘喜玉,脸色颇有点不好意思,明明说好了子时就可以进城休息,这会儿却是食言了,就开口道:“小公爷怎么出了马车,我们还得走一段路,在马车里休息一下一正好。” 刘喜玉偏头看了那堡垒一眼,语气冷淡,“说吧,怎么回事。” 可别看他不太管事,想蒙他也没那么容易。 木行周在心里叫苦,只得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顺带着给人道歉,“我本与冯土司交情匪浅,只是没想到今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竟是连门都进不得。” 两边部落打架也打了好几日了,万不该说是事情还没收拾妥帖,木行周不敢胡乱猜测,道:“因城里发生了何事我等也不知晓,为保险起见便想着先去大巫那里看一看。” 土司是实权人物,掌握着一个部落的财富与武力,而大巫却是精神象征,一个大巫对信徒的影响,绝对不只在一个部落。 因此木行周只得选择继续往前走,不管堡垒发生了什么,至少他们一行的安稳能得以保障。 不是下面奴隶趁机造反,就是其他人争权,刘喜玉想得明白,就侧头跟陈郄命令,“回马车里去。” 本是一片好心,可冷着张脸,那也得有人领情才算。 陈郄没搭理刘喜玉,问木行周,“大巫那兵力如何?要几个时辰才到?” 木行周觉得刘喜玉说得有道理,陈郄一个从小没习武过的姑娘的确是不合适跟他们一道骑马行走,但这话见陈郄没搭理,他也知道自己说了也一样没用,干脆只管回话,“大巫不是土司,身边最多两三百人在,这条路绕一些,约莫要两个时辰左右。” 本就行至半夜,还要再赶两个时辰。 陈郄扶额,道:“中间怕也不能歇息了。” 木行周点头,“能快不能慢,耽搁不得。” 陈郄就看向刘喜玉,“小公爷觉得呢?” 刘喜玉气恼陈郄不肯听他话,也不搭理陈郄。 陈郄就回头跟木行周道:“那就抓紧赶路,别拖延。” 无为也终于赶了上来,陈郄就把快速简练的把事情给他说了一遍,“也没办法了,还要劳烦你去解释解释,等到了地方,我们可休息一天一夜。” 说到着,陈郄问木行周,“休息十二个时辰没问题吧?” 木行周点头,“若无意外。” 无为清楚下来,就问道刘喜玉,“要不主子先回马车休息休息?” 刘喜玉摇头,无为就明白了,又跟陈郄道:“傅三郎那,陈姑娘可要带话去。” 陈郄就道:“就刚才说的那些,劳烦你了。” 然而就算他们一行快马加鞭,在半个时辰后也还是没能逃离危险。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在最后压阵的一个勇士,他不小心一回头就发现他们所来的方向,竟是看见隐隐约约有明火蜿蜒而来,为确定又落后仔细听得听得另外一个方向的马蹄声,就知道后面出了追兵。 对方是冲着谁来的,或者是否逃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是两边碰到了,会打起来的可能有多高。 木行周听得勇士报来的消息,额头上也起了汗,着实没想到是这种躲都躲不了的境况。 陈郄冷静得多,问道:“木老板可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之前在冯土司城外的猜测许是要成真,木行周抹了一把脸,跟陈郄道:“敢正大光明打着火把的,总不会是败的那一方。” “那就迎敌吧。”陈郄就道。 木行周一时还没能下得了决断,“若是相熟之人。” 陈郄道:“有备无患,不过半个时辰,木老板觉得冯土司一方就能这么快翻转局势?” 要一开始冯土司一方占据着上风,以木行周跟冯土司的交情,就算不允许他们一行进城,至少也会透风一二。 可连守着堡垒的人都不敬木行周了,木行周以为的那种可能就微乎极微,就算对方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半路遇见了也少不得可能会动手。 谁让木行周跟冯土司的关系极好,作为冯土司之外的势力,在这种紧要时候未必容得下他们这些本不打算管这桩闲事的外人。 有备无患这四个字陈郄说得太有道理,本犹豫的木行周也知晓犹豫不得了,就对刘喜玉道:“还请小公爷借一百人来,与我身边的勇士一道寻地方埋伏。” 刘喜玉肃颜,“可。” 旁边无为立即去挑人,陈郄跟木行周都下了马,坐在地上权当休息,问道:“对方有无可能带弓箭?” 他们一行人虽然都带有武器,但要对上远程攻击的对手,想要取胜就有些难了,即便先有埋伏。 木行周也不确定,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弓箭在夜里并不好瞄准,再说箭头得来不易,就是有带着的人有也只会是几个手艺强的。” 听到这分析,陈郄也没能轻松下来,又嘱咐旁边跟着下马的陈九姑,“且劳烦姐姐去把我表哥和妹妹连人带马车叫过来,那五十家丁未曾见过大场合,不如放在身边为好。” 一行安排下去,所有人都没了睡意,傅三郎下了马车,实在是没想到大半夜的还得跟人相斗,整个人都有些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想法,但还是勇敢站在了陈郄跟傅家表妹的身前,“妹妹们先上马车去,外面哥哥来就好。” 陈郄起身拍着人肩膀就往后拉,“还是表哥上马车里去,别挡着我看热闹了。” 已经被吓得半死的傅三郎都不知该说什么出来才对,完全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热闹好看,就再劝,“表妹可听表哥一句劝,坐在马车里什么都别管,免得看了心里难安。” 陈郄就道:“后面还十多个部落在打仗,反正总是要看热闹的,不如现在开始习惯。再说了,只要死的不是自己人,我心里就安稳得很。” 傅三郎劝说不得,只得看向傅家表妹,指望自己这个堂妹劝一劝人。 傅家表妹心里也怕,身体跟着傅三郎一样微微发抖,自家堂哥的示意在此时她在明白不过,可更知道自己这个表姐是真不怕事的,她说要看热闹就真得看。 就是自己,要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得等到最后一刻才知道是生是死,光这么想想都让人受不了。 如此,倒还不如出来陪着表姐,她总能护着自己,再就是死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才不做个冤死鬼让自己下辈子投不了胎。 眼瞅着傅家表妹都不肯开口了,傅三郎也无法,他倒想坐在马车里等,可也要担着两个妹妹的安危,当妹妹的不知事,当哥哥的总得要看着,便只得立在一旁。 无为挑人十分快,不一会儿百人就挑了出来,剩下一百人护卫他们,木行周就把自己那百多勇士交给自己妻子统领,然后开始安排埋伏之地。 等着这一切都埋伏得妥当,木行周才退回来,让所有马车都排在一起,最前面就用装货的马车抵挡,想着要真有意外,对方忙着劫财,他们就能有更多退走的时间。 陈郄觉得骑在马上还不怎的够,干脆就爬到了马车顶上去坐着了。 傅三郎眼睁睁看着陈郄这般行为,只有跳脚的份儿,生怕陈郄有个万一就,“表妹!你怎能如此不懂事!还不赶紧下来!” 就在傅三郎跳脚的当口,刘喜玉也已经爬上去了,让傅三郎接下来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无为在旁边劝道:“傅家郎君日后总是要科举入仕,入仕之后难免外派为官,一地之治,有文治武治之分,如今大好机会,怎能不珍惜?” 就算自家小公爷喜欢凑热闹,无为也能正儿八经说出些道理来让人无可辩驳。 这正经道理一说,傅三郎要不心动那就得是神仙,读书人有几个读书不为做官的,有机会学习,自然不肯放过,竟是也让人架着爬了上来。 陈郄瞧见了,就嘻嘻一笑,然后指着远处的层层火光小声道:“表哥你猜猜他们有多少人?” 傅三郎看得心惊,“以火把照路的范围来算,少有一两百,多有三四百。” 陈郄舔了舔有点渴的嘴唇,跟刘喜玉道:“你带的护卫可见过血?打过群架?” 有没有上过战场都不指望了,只要打过群架也算是有临场经验,虽然蛮人好斗,战斗力极高,但他们有埋伏在先,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刘喜玉旁边无为也跟着爬了上来,听到了就道:“练是在军中练过的,只是京城里难有见血的时候。” 京城里的护军要有机会见血,唯有在京城周围剿山匪的时候,另外一个时候就是护卫京城之时了。 本朝建国百年,京城周围的山匪出一次剿灭一次,半分不给壮大的机会,至于守卫京城,百年下来,就是宫变也都基本靠人数制胜,实战基本为零。 那一百护卫,要说经验,理论上的极为丰富,实战就只得这一路抄的那几个土匪窝,最大那个还靠陈郄一张嘴给忽悠得自己用了。 陈郄有点难以表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无为倒是心宽,“陈姑娘大可放心,打不过总跑得过。” 无为旁边素节也爬了上来,对着几个人颇没有好气,“不趁着这个机会先走,你们倒好,跑来看热闹了。” 虽然素节也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可自觉得也是能分清楚事情的缓重轻急,哪像这些为了看热闹,连命都不顾。 陈郄瞥了眼素节站的地方,道:“要看热闹就选个好点的位置坐着,别看到一半掉下去,丢了命就不划算了。” 木行周把马车门背靠背的堆在一起,人用的朝着前方,装着货物的朝着后方,都跑在顶上来坐着了,要谁坐在边上,掉下去了难免不惊动拉车的马,马一动问题就来了,马蹄可从来不长眼睛的。 素节嘴里说着几个人不知道趁机先走在这添乱,自己却是寻了个安稳的地方坐着了,到底还是选择了看热闹。 陈郄这才收回眼,跟傅三郎道:“就是打仗,夜里想出奇兵,顶破天也就一千人,他们内讧可比不得边关打仗这等大事,一百人应当是标准配置,两百人都能顶天。” 不是陈郄不信冯土司的人多,而是冯土司那堡垒,统共也装不了多少人,要派出来的人多了,堡垒就怕控制不住,对内讧者而言,占据堡垒可比别的事情要重要一些。 部落力其余的人都住在周边,且住得也有些分散,要集合起来没那么快不说,那些住在外面的也不傻,没道理在堡垒局势不清楚之前贸贸然下决定跟随谁。 何况一个地方起了内讧,就跟一个朝代走到了最后有人开始造反了一样,除了当事人双方,别的人也未必不会心动,毕竟是千载难逢的一回争权机会。 随着火把越来越近,坐在马车顶上的几个人也渐渐没了话说,就只管用眼睛盯着,看对方会不会走进他们设好的圈套里。 因半夜里山林起风,陈郄捂着手帕打了个喷嚏,帕子还没收好,身后就搭上来一件袍子。 袍子的款式在月色下眼熟得很,陈郄看了刘喜玉一眼,刘喜玉却是一直看着前方,只耳朵在微动。 虽然那耳朵上没毛,可那微微的一动就让陈郄想起了以前养过的一直猫,要发现了什么,听到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事儿,就喜欢装得一副稳重模样,最后被一对动来动去的耳朵出卖内心。 想到这陈郄就无声的笑了,拉了拉背后披着的袍子好把自己包裹起来,也跟着刘喜玉一道看着前方。 最后喊打喊杀声响起的时候,陈郄几人坐在马车上其实是没看得多清楚,毕竟埋伏之地有树木为遮挡,能看见的就只有动来动去的火把,或是掉落在地的火把把树木花草烧出的啪啪火燎声。 他们坐在上风口,闻不到在空气里蔓延的血腥味儿,但耳朵里总能听到一声叠一声的惨叫,心里都有些揪心,就怕伤着的会是自己人,都琢磨着佛祖三清上神保佑,让他们这一方赢。 无为跟素节更是夸张,都双手合十,嘴里不知道叽叽咕咕念的什么经。 这一打就是近乎一个时辰,陈郄能看出对方丢了火把,然后往来路而逃,而她们的人也朝着往来路去追了许久。 最后才在哨声之下往回走,高呼着赢了,先派人回来报喜。 陈郄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跟木行周道:“木老板,让他们把着火的地方灭了。” 虽是夏日,万木森森,可也有些树木本身就易燃,并不受一身翠绿的影响,要烧起来少不得就是烧上一片,也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木行周点头,又让报信的前往,让没受伤的留下些将火扑灭。 这一局看完,几个人纷纷跳下了马车顶,好在下面有人接着,半点不用担心受伤。 再等到木行周的妻子带着活口回来,木行周就又寻了刘喜玉借人前去收拾尸体,想着堆在那等着天亮处理,免得天热不小心就起了瘟疫。 火把都被捡了回来,插在马车边上,散开的马车周围都让给受伤的人上药。 “姐姐,麻烦起火,给伤患们烧热水。”陈郄对陈九姑道。 陈九姑应声,就让傅三郎给了几个人,从马车里拿下了大锅来。 陈郄又吩咐傅三郎,“劳烦表哥带着人去取水,要活水不要死水。” 这最近本就有一条巴掌大的小沟,傅三郎带着人提着小木桶去了,陈郄才前去看伤员。 一个一个的看了过去,发现除了一个其他的伤口都不算多重,后来再看到木行周身边的勇士们伤得更重一些,陈郄问了人才知晓,木行周怕刘喜玉带的人本事不够,就只要他们做的辅助,主要跟对方打的还是他自己的人。 陈郄曾经年幼顽皮,经常把自己弄得到处是伤,对伤口包扎也十分有经验,不时在一边对伤员的包扎指点一番。 “现在就只有在这等到天亮了。”看完伤员的陈郄眯眼看了看月亮的位置道。 本来以为只要走上两个时辰就能到大巫那,哪知道连大巫那都来不及去。 木行周太太就让身边的丫鬟跟陈郄说:“太太说,几位客人可先带着受伤的勇士一道先前往大巫那,大巫医术了得,也可给诸位看一看伤。” 陈郄问道:“你们的人伤得很重?” 木太太摇头,让旁边的丫鬟给陈郄道:“也不算多重,勇士们都习惯了,身上也带着草药,生命应当无碍。” 陈郄看着远处才发生了一场战事的地方,问一直忙着给护卫们拿药的无为,“可有亡者?” 无为神情严肃,“应当是有,等收拾出来才知道。” 陈郄就回头跟木太太道:“中原讲究叶落归根,我们还是在这等一等。” 打扫战场也是这个意思,木太太就点了点头,跟陈郄道:“也累了一天,现下也没了旁的事,姑娘也可以去歇一歇了。” 陈九姑跟傅家表妹都去给人帮忙,此时谁也休息不得了。 陈郄想起之间受伤受得最严重那一个,跟无为道:“之前你叫老三那个,让抬进我马车里去,那么重的伤再骑马也不可能了。” 无为有点犹豫,“只怕不好。” 陈郄看了眼在悄悄哭的傅家表妹,“没事儿,到时候我带着表妹一起骑马。” 她跟陈九姑都吃得苦,也就傅家表妹要弱一些,但有她照顾也不会有事。 无为本不是这个意思,但陈郄这么说,也只能这般领情,立马把伤员抬了进去。 陈郄跟着走到马车旁边,“等热水烧来了,就用干净的棉布重新洗一道伤口再上药。” “实在不行,堵不住血,”陈郄的话音一顿,“就上火封伤口。” 无为听得额头都起了冷汗,躺着的那小子倒还有精神回陈郄的话,“多谢姑娘。” 陈郄道:“少说话,多醒神,万万别心里失了气就是感谢我了。” 那小子哈哈一笑,顿时把伤口也扯疼了,忍不住吸气。 陈郄就笑了,“哦,还有忌大喜大悲,心静自然凉啊,少年。” 等木行周回来,双方数据也统计完了,跟着陈郄和刘喜玉交代,“我的人只伤了没有阵亡的,就小公爷的人丢了两个,对方来了有一百五十人左右,死了三十个。” 这已经算是极大的利好,对方虽然点着明火,奈何埋伏的人更厉害,一时间来都没能反应过来,从开始到最后就没机会控过盘。 木行周接着道:“小公爷,那两个人我想着等天亮了寻个隐秘的地方让先挖个坑掩住以免被野兽所啃,等回来之时再起土运回中原。” 刘喜玉点头,他身边的护卫,到底不及这些天天冲杀的,要说阵亡两个也在所难免。 只是跟木行周说完话,回过头来,刘喜玉就跟素节道:“去查那两人是如何出事的。” 虽然是战斗力不行,但没道理前头顶着的都没出人命,后面辅助的倒是没了,就算是正常情况,怎么死的也要弄个清楚,不只要给跟着的人也要给阵亡的人家属一个合理的交代。 素节应声,又道:“就要天亮了,主子要不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免得赶路疲惫?” 刘喜玉摇头,这一夜谁也别想睡着了。 素节只得前去办事,又拉过陈郄来,“可帮我看着点我家主子。” 陈郄斜了他一眼,“你还怕人走丢了。” 等着素节走了,陈郄才道:“你怀疑什么?” 刘喜玉道:“私仇。” 陈郄皱眉,若是这般问题就严重了,也难怪刘喜玉要查个清楚,就道:“好歹是精心挑选的两百人,就这么不放心?” 这世上就没放心不放心这回事,就像是陈郄,平时做事再妥帖不过,然而也难免会被人记恨伤害,刘喜玉道:“以防万一。” 要真有这种正事上还论私仇的,他总要防范于未然,这一回能害同辈,下一回未必不会害他。 最后素节问了阵亡的那两人旁边的其他人,得出了结论就赶紧来报给了刘喜玉,“回主子,还真是意外。” 战场上的事情难说得很,对方一百五十人,他们两百人不说还是埋伏战,对方无法控制主场,被打散就在所难免。 打散出来自然就是一群人围上去围殴,但对方半夜里被派出来,那也不是柔弱之辈,就算是一对几不敌,要拉一下垫背却还是可行。 这两个人就是这般死在了对方的手下,还激起了护卫们的杀敌之心,能使这战事更早结束。 刘喜玉听了半晌没有言语,然后道:“去给他们相熟的人说明白,回去给他们家里送两百两银子,家里人日后多看顾着些,能读书的可送进书院,能习武的就收在身边来。” 这些安抚现在就明说,也是为了稳人心,让他们知道跟着会受苦,但也会有回报,出了事,当主子的也会照顾好他们家人。 且让这么多人听见了,就更知道这事不会是哄人的话,这些人就会更为忠心。 素节应声去了,陈郄坐在那道:“天亮了。” 天亮了,也是是山边有一丝光亮破空而出,但离太阳出来还远着。 但好歹也是天亮了,陈郄站起了身,正准备开口说别的,就看见木行周急匆匆的赶马过来,然后在不远处一跃而下,走到两人面前,神情严肃道:“大巫带着人来了。” 陈郄下意识问道:“多少人?” 木行周道:“除了他自己的三百护卫,还跟着三百人左右。” 因大巫的护卫着装与别的不同,这才让木行周派去探路的人分辨出来。 总共六百人,就是伏击在没有□□,没有兵甲的情况下也没那么容易,陈郄听见自己声音冷静得毫无感情,“还有多远到我们这?木老板能不能保证双方不会发生冲突?是否可先让人前去告知,我等只是路过,并无相争之心。” 第118章 反攻 大巫的形象出乎陈郄的意料,居然是个三十多的汉子,而不是陈郄以为的年纪苍老的智慧老人。 跟着大巫一道的是冯土司的长子,也是因有长子的存在,在木行周亲自前往之时,双方才得以十分和谐的交流下去。 但要说起来,也是他们代人受过,昨天夜里对方那一百多号人其实是为了杀冯土司的长子来的,哪知道半路碰见了他们,还没能被开口,就被伏击了。 突然被伏击后对方以为他们是拦截的人,自然也不客气,半个字都不用多说,全都往死里打。 冯土司的长子昨夜仓皇逃离,因只独身一人,连匹马都没有,歇歇停停跑了许久,才到离此地不远处躲着。 然后瞧着他们打了起来,更是悄声无息的按计划跑去找了大巫求助,这会儿带着几百人,正打算回去攻打堡垒。 至于他们一行,也是木行周跑上前去问了,冯土司的长子才知道昨天夜里帮他挡过一截的人是谁。 木行周跟冯土司的关系好,跟有最大可能继承冯土司部落的其长子的关系也不错。 冯土司的长子邀请木行周跟随他前往一道攻打堡垒,等着打下来了请木行周一行在家里住上几日以表感谢,顺带还能替伤患养伤。 毕竟昨夜里那一仗,也算是帮了他大忙,没有木行周他们拦着人,他估计就得死在半路,更别说有机会翻盘。 而木行周也从对方那得知,昨天才入夜,冯土司的次子跟弟弟就联合起来造了反,冯土司身边得用的人,自己的老婆儿子都被杀了个干净,竟是只得他一人得以逃出。 “再往回走?他有那么好心?”陈郄听木行周说了冯土司长子的邀请就冷笑了一声。 真好心,昨夜里瞧着他们打起来了,好歹也得来传个话,而不是自己一个人跑了。 不过对方的行为虽不够厚道,但他独身一人,在那般所处境地之下不敢贸然对别人好心倒也属正常,毕竟谁知道这一方会不会也是仇家? 陈郄看了眼兵强马壮的大巫,就有些理解对方为何极力邀请他们一行了,大巫身边有三百护卫,他们的人也是三百多。 相比起他们这些迟早要走的人来讲,想来等到堡垒被再次打下来的时候,冯土司长子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请来的大巫请回去了。 想明白这一关节,陈郄就问道:“冯土司的弟弟跟次子为什么要造反?” 这件事虽木行周不知为何而起,但多少也能猜测出一些,“他弟弟的母亲当年是奴隶,他次子的生母也是奴隶。” 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多清楚,大家都明白。 中原里哪家大门大户的男主子要睡了个奴婢,还运气好生了个儿子,不说身份能有半子主子,就是只配给主母打帘子,那至少日子也能过了,只需要跟着男主子一个男人卖笑。 换到蛮人这来,奴隶就是奴隶,就算是被打头的睡了,给人生了儿子,最后被厌弃之后就是被其他人睡的命运,且还自己作不得主。 所谓千人骑万人压,在中原形容的是勾栏里的姐儿,在蛮人这就是苦命的女奴隶了。 “他那弟弟以前本来不被承认,只是自己有手段有能力,最后就被冯土司他爹给正式认了下来。”木行周缓声说着那些旧事。 就算是土司的儿子,因生母的身份低贱,想得到承认也没那么容易。 按照蛮人的习性,一个部落里的首领,下面的女人不管是不是奴隶除了有血缘关系的那都算得是他的女人,遇到那些个没节操的,基本就是一个个睡过去,最后谁也不知道那些可怜的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是谁的。 在这种生态环境中,一个生母为奴隶的孩子也无非带着同等的身份是奴隶,并不会因他的父系血统是谁而有半分高贵。 唯一的指望,就是建立对部落而言的功勋,有了功勋,就有了身份,再不是会随时被人欺辱被人为所欲为的贱种。 但蛮人的世界说是以武为尊,可也跟中原习俗有着许多相同之处,就是自己再怎么以武力得到了地位,最后还是想把这一切都传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遵循自己早年用的那一套,想着让另外一个强势有手段的人来取代自己一家的地位。 如此,许多关系就显得矛盾起来,如冯土司的弟弟因是奴隶所生在没有得到承认之前就只是个奴隶不看重血缘,但又因为在土司之位的继承上每一个土司只想传给自己儿子并动用一切手段来维护这种正统就变得更注重血统。 要冯土司的弟弟这辈子没能出得了头,没有被自己亲生父亲承认过,许就不会有这心思,但偏偏是被承认了,就会觉得自己也有资格继承这一切,心思自然就变了。 说完这些,木行周道:“我也只是这么猜猜,具体如何也不清楚,毕竟他弟弟这些年势力有些式微,完全让人预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陈郄听了半天这官司,没觉得这问题出在冯土司弟弟贪心不足上,也没觉得他的遭遇让他做出这种事值得同情,却是有自己的看法,“他亲爹想来也不是甘愿认他的。” 真出息,就是奴隶身边也能拢得起人来,这些都是部落的盾与剑,就算是冯土司他爹也不能把人如何,对方要造反要自立旁人也无可奈何,可要把这么个好使唤的人给不要了,怕也舍不得。 所以,冯土司他爹当年应该就带着这样的想法,捏着鼻子把人给认了,想着就算是自己认了那出身也摆在了那,想上位也没那么容易,但他又顺利的把人困在了部落里,给自己部落当枪当刀使,才是物尽其用。 那时候冯土司应该有着绝对的实力压制住这个带奴隶血统的弟弟,且一直都没把人放在眼里,所以到这些年才在这里头摔这个跟斗,吃了这么个大亏。 要陈郄说,终日打雁,反被雁啄,这样的事也不少见,大家各凭本事愿赌服输才叫个利落,她都当在旁边看了场戏了,除此之外,跟他们也该没什么关系。 只是冯土司的长子要邀请他们一道,明显想借他们的人去跟人厮杀,凭心说就算那两百人是刘喜玉的,陈郄心里也不痛快。 穷乡僻壤的地方,又拿不出多少银子来,找他们收点东西,还不够给人家家人当安置费,回头他们少了人,这往下面的路又该怎么走,就是冯土司长子真赢了,愿意拿自己的人来补,他们敢不敢要还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这事儿不该她管,陈郄也就只管看向刘喜玉,想着可千万不答应。 刘喜玉还是装腔得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少能让人看出有什么想法来。 陈郄一边瞅着人脸觉得这脸连个表情都没有简直就是浪费爹妈给的资源,一边又觉得其实插手也有插手的好处,只要刘喜玉舍得人。 最后刘喜玉还是答应了,清凌凌的一个字可字吐出来,陈郄就觉得这热闹就没什么再可听的了,“我跟我那两个姐妹说一声。” 马车是给出去给人用了,她跟傅家表妹和陈九姑也只得骑马,虽是连续赶路一天半,又熬了半个夜,一身的疲惫难掩,却也还得往回走。 好在也不过耽搁一个时辰,忍一忍就算了,她也早不是无法无天的性子。 陈郄回头,正抬步要走,就听得刘喜玉的声音,“乘马车回走。” 刘喜玉说的马车,就是他自己的了,陈郄之前把马车让出来给了伤患,傅三郎就把自己的马车也让出来了。 这般做法,倒苦了木行周,毕竟蛮人不是这个规矩,蛮人不来怀柔这一套,直接讲究的就是个身份武力压制。 有这么个对比,木行周自己是个中原人,心思也复杂,就怕跟着的人心里起了不甘于埋怨,算起来自己的人伤还要重一些,干脆也腾了几辆马车出来,装了自己的人。 如此所有能装人的马车,就只剩下刘喜玉那一辆了。 此时刘喜玉这话出口,陈郄倒是惊讶了,没想到这看着有些洁癖的人,居然有愿意让出自己宝贝座驾的那一日。 无为和素节也惊呆了,偏着头看向刘喜玉,尤有些不信自家小公爷说这话是真的。 刘喜玉此时眼睫一垂,只管对无为道:“还不去把马车清理出来。” 说是清理,刘喜玉的马车比谁得都要干净,里面都铺了柔软的地毯,别说是坐在上面,就是在躺在地毯上都没问题。 无为知道自家小公爷的意思是让他带着陈郄去马车里,又想着夜里被自家小公爷的送出去的那一件后来又被陈郄用完后随手丢回来的袍子,就觉得这两人之间是真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场来。 好似这你对我体贴,我为你着想都是理所当然不用多说一般,可作为自家小公爷贴身伺候的人,是真不知道他们之间何时有的眉目传神一般的交情。 “姑娘也累了一天一夜了,还是先去歇歇才是,不然脸色就不好看了。”无为笑着想把陈郄往自家小公爷的马车那带。 奈何陈郄不搭理他,虽是惊讶了会儿但也没领人家情的意思,只管往前面走。 无为跟陈郄的交流比自家小公爷对陈郄的都多,知道陈郄从来都是要强的性子,不愿意比谁弱了去,这事儿还得迂回才行,“傅姑娘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姑娘自己撑得住,也得为表妹想想,那马车要是姑娘不去坐着,傅姑娘顾忌这顾忌那的,又哪敢跟着坐。” 这倒是实话,陈郄对古代这些对女人的规矩是不在乎的,可总得替自己表妹着想,带着两百多人,现下里没什么,等回了京城,要是谁多嘴说出去半句,这事儿就能要人的命。 况傅家表妹年纪太小,身体还在慢慢发育,谁也不敢保证就这受惊一回辛苦一回会不会影响身体日后的发育。 陈郄是真把傅家表妹当亲妹妹一般疼爱,别看平日里给人讲道理的多,可真让吃亏也从来都没想过,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无为办妥了事儿心中欢喜,又觉得陈郄这一声嗯,简直尽得自家小公爷的真传,又在心里好奇起两人来了,简直就跟往心里塞了几条毛毛虫似的,说不出的痒。 傅家表妹得知要去刘喜玉的马车上休息,第一反应是要拒绝,但旁边无为话就插了进来,说是跟陈郄一道,就只能看向陈郄了。 陈郄跟她点头,又跟陈九姑道:“姐姐也一道去吧。” 陈九姑年长多年也不是白长的,可没兴趣坐刘喜玉的马车,跟着陈郄道:“昨天入夜开始我也休息了不少,还是妹妹你一直都没能好好睡过。姐姐我这会儿精神头好,正好能跟着马车一截,替两个妹妹看一看路。” 这本也是实话,她跟傅家妹妹在昨夜里都有机会在马车里休息,也只有陈郄一直在外面守着。 说起来当初陈郄请她是为了给自己做事的,可陈九姑瞧着这一路自己哪像个被使唤的人,就想着自己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跟陈郄的姐妹情是真,就得有个当姐姐的样子出来。 陈郄也不勉强,又上前去跟木行周说了一声。 木行周得了刘喜玉的回话,与大巫和冯土司的长子说了,回头就见陈郄上前来与自己有话要说。 身后的大巫开了口,“这位姑娘是?” 因说的是蛮语,陈郄也听不明白,但她也不是爱给人面子的性子,只管把自己要说的给木行周说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转身之时,也恰好抬头看了一直盯着她的大巫一眼,随后面色如常的走了。 木行周这才回头跟大巫道歉,毕竟大巫的身份摆在那,并非是一般的部落首领,“这是我母亲家的表妹,性子从来都不大好,让大巫见笑了。” 大巫看着陈郄上了马车,视线又盯在了远处的刘喜玉身上,语气嘲弄,也不顾及木行周的身份,“中原人么。” 话里有着未尽之意,木行周心里一紧,连忙道:“中原腹地里规矩素来都多,就养出了些不招人喜欢的性子来,向来都比不上百族里的兄弟脾气耿介。” 大巫收回了眼神,道:“那就出发吧。” 木行周就不好再打扰,边往着自家老婆身边走,心里想着大巫的事情。 大巫这样的身份,说是怕也该怕,愿意听他那些糊涂话的人也不少,可说不怕也有不怕的道理,毕竟只是个象征,哪家土司傻到真愿意让大巫来插手自己的权利。 等跟自己太太碰头,木行周就把之前的事情和自己对大巫的看法说了出来,“陈姑娘的性子就那么样了,喜欢谁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不喜欢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搭理了,就怕大巫生气。” 要说木行周对大巫的理解不算是多深,木太太却是太明白不过,虽然自家夫君说的关于大巫的那些话也有道理,可信仰这种事难说得很。 就好似她婆婆信奉道家,谁要说道家半字不好,那都得是要发飙的,要再来个道士不怀好意说点什么,自己那婆婆也未必不会当真。 总的来说就是不信的人不会把人放在眼里,信的人却是把人当神仙供着的。 这样的一个人,木太太警惕十足,道:“让人先盯着。” 大巫在还没有土司只有各路蛮王的时候互相相争都有千年了,许多年前的大巫掌握着所有蛮人的生死,后来出现了蛮王打压了大巫,结果大巫被打压下去后蛮王又换来换去,这十万大山也分来分去,最早的蛮王血脉早不知在哪个时候灭绝了去,只有大巫的血脉一直得以延续。 就大巫的身份,整个百族里,只要脑子正常的土司、首领,就没一个喜欢他。 可偏生大巫之所以为巫,除了传说能沟通神灵之外,还有着许多别的本事,其中最能收拢人心的,就是医术这一门。 以医术施恩于人,怎能不让百族里的人们感恩戴德,愿意供奉。 这样的人要是生出了野心来,可不令人忌惮,也不怪冯家长子前脚请动了大巫,后脚碰见他们就又请求他们留下了。 不过刘喜玉的人也不是好借的,说出话也十分明白,那两百人护送冯家长子回堡垒成,但帮着人打仗却是不成了,寻的借口就是经验不足。 好在冯家长子想借刘喜玉的人为的也不是帮自己攻打堡垒而是壮威,便也就同意了。 木行周那一百人,也没想过去帮人打什么前锋,只选了阵中。 一群要打仗的勇士们自然是要先行,陈郄及装着伤患及货物的马车就缓缓跟在后面。 因马车走得缓了,陈郄在马车里倒得一阵好眠。 刘喜玉活得讲究,马车里还带有桂花香囊,想来是去岁摘下来装起来的,倒是用在了马车里,虽香味儿是普遍了一些,但闻起来却是舒心,睡着也就更舒服了。 这看法要是被布置马车的无为知道,就又得叫冤了,明显这是为了讨好陈郄这么个小娘子,才往马车里吊的这个,自家小公爷对香囊倒是没多大喜爱。 等走一步吃几口草的马赶回冯土司的堡垒之时,整个战事已经完了。 感觉就跟过家家一般,冯土司的弟弟跟次子败退,带着人往孟土司那去了,也不知道是打算占去孟土司的地盘,还是打算投靠孟土司。 冯土司的长子自然是派人去追,能把两个祸害杀死就别手软,其余的能俘虏多少有多少,在这个时候,奴隶的命就比那两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的命值钱。 总的来说,冯土司的长子暂时是赢了,虽然儿女老婆都死了个精光,且脑袋还被切下来挂在城墙上挑衅。 按照封建老土男人的话来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权柄在手,再娶妻生子也不难。 陈郄醒的时候,马车都已经进了堡垒。 冯土司有专门养马的马房,陈郄就是在马房外面睁开了眼,还是被陈九姑给拍醒的。 马车外面已经有人候着,就等着带陈郄几人往安排好的地方去。 这两天整个堡垒里天翻地覆了又地覆天翻,来来回回换了两道主人,侥幸冯家长子忙着处置战败的奴隶和外面的大事,没来得及管她们,她们这些对大事无能为力的女奴隶,便想着在客人面前尽量多的好表现,好避免有可能遇见的被撵出堡垒去的命运。 陈郄下了马,眼睛还是肿着的,怎么也不可能是因为哭,都是睡肿的,再打了个哈欠,跟着人往前走。 带路的女奴隶心里还在伤心着,其实比起冯土司的长子,她还更喜欢冯土司的弟弟跟次子一些,他们这些当主子的没把她们当人看,可有的是人对她们和颜悦色,愿意对她们好。 等到了地方,便是跟陈郄几人准备的一个小院子,无为正从一间屋子里出来,跟着陈郄道:“陈姑娘来了?我瞧了瞧,将就住着,怎么看都比荒郊野岭的强。” 陈郄点了点头,她本以为冯土司好歹也能住个木屋子,哪知道还是土胚房。 无为带着陈郄往屋子里看了,才小声道:“那两个一老一小忒不是东西,眼瞅着要输,居然放火把冯土司住的木屋子烧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个。” 算起来这堡垒也算是个小型的坞堡了,有各等人住的地方,也有练兵的场地,好歹也是能容纳七八百人的场所。 奈何冯土司住的那二十多间木板房的巍峨房子被一烧,管谁身份不身份的,都得往这泥巴糊的屋子里睡。 陈郄也不嫌弃,就道:“你家小公爷住哪?我表哥又住在哪?” 就是泥巴糊的屋子条件好一点的也有限,刘喜玉也只能跟傅三郎住一个院子,无为跟着陈郄指了指方向,“就住在隔壁院子,也就一墙之隔。” 这墙也不高,只到了陈郄的下巴,主要作用大概还是为了把泥巴糊的各间屋子分开来,毕竟这边的建筑特性,也没有围墙这么一说。 屋子里就只有简单的家具,看起来十分陈旧,陈郄也不嫌弃,让成儿去把自己的棉被那些抱进来,跟无为道:“总不会再打起来吧?我先再睡一会儿,要有什么急事就叫成儿进来叫我。” 又回头跟傅家表妹跟陈九姑说,“姐姐跟妹妹也一道歇一歇,养足了精神才好。” 然后就是让人烧水洗澡,无为又让人快些做吃的来,可忙坏了堡垒里的女奴隶们,偏生她们也没不干的机会,只能埋头干活儿。 陈郄做在床上眯了会儿眼,等着温热的水来了,洗了个澡,才觉得有了点醒神,但此时堡垒里也顾不得她们这些,起身换了衣服,吃了两个糯米打的饼就往床上一倒,跟成儿吩咐道:“吃饱饭,洗了澡,你也来睡。” 成儿嘴里塞着饼,点着头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嗯字来,又出门叫人来把屋子里的水端出去倒了,再自己在一边添加水,自己跟别人一样是伺候人的,她也做不来摆谱的事情。 等洗完澡往床上一趟,也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快到天黑几个人才醒,让成儿去打了水来洗脸刷牙,陈郄才问道:“外面收拾完了?” 成儿就比陈郄早起一个时辰,边给陈郄绞干棉布边道:“就听说在杀人呢,奴婢胆子小,没敢去打听。” 陈郄点了点头,才把地方争回来,是要杀几个人以儆效尤,警告堡垒里的人听令的。 “出去追击的人可有回来?”陈郄擦了脸又问。 成儿也没能打听到,“人是回来了,可抓不抓到人就不知道了。” 陈郄就想,这打仗也打得够扯淡的,完全不是她以为的样子,冯土司这反攻也太容易了些,估计就跟现代那些工厂里的工人聚众斗殴差不多吧。 第120章 飞刀 大巫的血脉,在百族里算起来也只有几人,当初冯土司把这一位大巫请到自己属地范围里,且允许对方拥有数百护卫,又分给地盘,要说没别的心思,就是鬼都不信。 这会儿冯土司的长子继承了土司的位置,砍了几个脑袋,剥了一张人皮来做鼓面,又趁机挑了几个心腹,让人给驻扎各处的带信前来见新的土司,然后就开始考虑大巫的事情来。 虽大巫是先土司请来的,但冯土司作为先土司最有能力的长子,也不是没听过自己亲爹对大巫的担忧。 当年不过七八岁从别人手里救出来的小孩子,眨眼间就是三十多了,大巫在先土司身边长到了十三岁就单独搬出去在另一个地方居住。 那时年仅十三的大巫如何搬出去的,这又是一个不短的故事,冯土司此时也没心情回忆,只是想着自大巫搬出他们这个城之后,寻了处离城不到两个时辰路程的地方一住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大巫身边的人从当初的十三人,且还包括几个孩子与妇人,到如今身边有三百黑衣精锐,而这些精锐也有家人,加起来也有六七百人。 除了当初从这里走出去的那十三人,这三百精锐里全都是其他部落里前来投靠,他们围绕着大巫安家置地生儿育女,生生把大巫又供奉成了和土司差不多的地位。 就是自己部落里的人,生了病前往求大巫出手相救,对方虽是不曾要求对方留下来,但在部落里的威望,也从来不可小视。 先冯土司不是不知道这是个隐患,也不是不曾出手过,只是公开撕破脸怕把人逼向别人,暗地里的手段又不曾凑过效。 等着本以为早就被压制得死了心,病怏怏的叔叔联手弟弟造了反,冯土司也没别的选择,唯一的活路就是前去找大巫借兵,以当初自己父亲对大巫的救命之恩来当这救命的稻草。 然后人同意了,失地也收复了回来,许多事情又一股脑的扑面而来,让人不得安宁。 大巫愿意帮他讨伐叛贼,自是为了还他父亲的恩情,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一仗打了,大巫的威望就更高了。 要是大巫想要在堡垒里住下顺带想要更多的权柄,对着部落的事情插手,冯土司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当初大巫年幼之时,先冯土司想过把人留在身边,一辈子掌控在手里,借大巫的名义成全自己的野心,可惜并未成行。 到如今大巫其势已成,现在的冯土司也没傻到还想把人留在堡垒之中来给自己添堵。 要是赢了怎么把大巫送回去,而不是被大巫反当做傀儡,在他请动大巫的夜晚闭着眼都在想的问题。 侥幸半路遇见了木行周,就算知道里面有着两百中原人也顾不得了,只管竭力邀请人一道来,至少在召集族人来聚之前,他不用担心被大巫控制。 而等着大巫走了,木行周只是个商人,身边跟着的中原人也总是要走的,最后自己还能掌控这余下的势力,休养生息,好好的当着土司,这已经比什么都强了。 当然要是能说服木行周一道压制住大巫,就更好不过,冯土司看着自己张开的手,眼神微眯,他也是有着力量的人。 只可恨自己那两个出身低贱的叔叔跟弟弟,打输烧了房子不说,竟然连逃跑都带走了他父亲宝库里的许多宝贝。 到如今,要打动人心,请大巫离开和请求木行周更多的帮助,都有些为难。 再想着逃跑的那两个逆贼,若是投靠了孟土司,两边才结新仇,对方未必不会趁机打回来。 所谓前有狼后有虎,不外如是。 冯土司的这些纠结,也是无人在乎。 被请来难以送走的的神——大巫,此时正与木行周说这话,问的多是逍遥城的事情。 逍遥城里有医馆,当初与中原南安县交好之时,就从梧州请来了一位郎中,郎中又收了几个徒弟,这些年以中原的医术跟百族里的有些治病法子相结合,逍遥城里的百姓们生了病更信的是郎中,加上有大山阻隔,大巫的存在就变得低起来,犹如传说中的一般。 此时大巫问起逍遥城里的事情来,虽都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木行周都得小心说话,就怕对方打听出什么来。 倒不是木行周怕什么,逍遥城的位置特殊,占尽了天时地利的便宜,大巫想要如何也没那么容易。 只是他家老丈人是个有主意的人,对于大巫只怕不是那么友好,要大巫真对逍遥城伸手,两边将闹起来,影响到他的商路就不妥了。 木行周是个生意人,又不似自己老丈人那般心有雄心壮志,做人总避免不了圆滑这毛病,想着处处都走好,谁也不得罪。 这般,也亏得家里有银子,能吃好喝好的养好身体,不然也是个早操劳死的命。 木行周这般模样,大巫也只是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这位大巫单名一个南字,别人以大巫相称,自己人叫的是南大人。 西南气候条件摆在这,也没谁能长得跟鸡蛋皮似的发白,在外面日头晒得多的,免不得皮肤晒得发黑,就比涂了墨好上一点点,而晒日头晒的少的,也算是有一身漂亮的古铜肌肤,比较符合后世审美。 南大人是大巫后人,身份使然,自然不是那天亮出门天黑归门的下等人,因此肌肤只是习武得来的一身古铜色。 西南人五官与中原有些不同,鼻子塌,眼眶深,眉骨突出,但在南大人这,鼻子如悬胆一般,再眉骨突出,眼眶内凹,就是一副好面相了。 五官比其他百族人都要优越的南大人跟其他蛮人最不同之处,许就是那一身的气质,多少还带点文雅。 这也并非奇事,蛮人有自己的语言,也有自己的文字,然而文字却一直掌握的在贵族的手里,譬如蛮人的由来起始,千年的时光流转,天上的星辰变化,年年岁岁春夏秋冬的记载,千年医术的传承,但凡天上地下,这些都掌握在大巫的手中。 这也是大巫们一直被土司们忌惮打压,然而最后还是能保留血脉的缘故。 那些知识如何传承到后来的大巫手里,谁也不知道,但南大人作为大巫之一,在蛮人的眼里是能通古知今,知晓上下五百年的存在。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带着历史的味道,文字的气息。 南大人一声哼,木行周也只得赔笑,但不该说的也绝对不说。 见此,大巫也不再多问,反倒是道:“也不知木兄弟的妹妹可曾婚配。” 木行周眼皮一跳,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陈郄,却又不太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就道:“也不知大巫大人说的是哪一位?” 跟着陈郄的还有两个,木行周觉得怎么看都该看中了身手看着就更矫健的陈九姑才对。 “今日晨间与你说话那一位。”大巫此时脸色有了变化,堪称温柔。 然而木行周的心情此刻活像日了狗,想着你一个三十多的老男人,哪来的脸问人家十五六的小姑娘可曾婚配,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好在陈郄还真有过一门婚事,木行周就笑着道:“中原婚嫁极早,我这妹妹在去年夏日间就出嫁了,这回也是回娘家来,随着哥哥们一道出门游玩。” 木行周觉得,大巫一辈子没出过这大山,对中原也不会有多了解,这话他说了,对方也只有信的份儿。 可惜大巫听了,倒是轻声问,“是么,她丈夫为何没有跟着一道。” 木行周觉得大巫这眼睛有点瞎,就是不喜欢身手好的,就是喜欢柔弱一点的,也没道理喜欢一个头上有疤的姑娘才是。 现在南大人要问陈郄的夫君如何,木行周也只能继续胡乱编下去,“她夫君比她大两岁,长得风度翩翩,再是匹配不过,因家里的生意,这才没机会前来相陪。” 所以您老打哪来的回哪去,就别在这问东问西了,问了也白问,木行周在心里叫着。 说起来,蛮人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木行周还真怕这大巫听不进人话就开抢,就想着等着有机会定要让陈郄躲着人一些。 心里才在这么想,木行周一抬头就见着陈郄竟是跟着人在往这里面走,就忍不住脸色难看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没有这么倒霉的,木行周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与规矩了,连忙挤出了一个笑来,起身就往前走,跟陈郄打招呼,“妹妹怎么出来了,是有什么事?” 顺带着,就对陈郄挤眼,让她没事儿赶紧回去。 奈何陈郄跟他是没有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神通,见着木行周在那挤眼睛,又有之前的话知道有异,还是嘴巴贱了一回,“木哥哥这是眼睛长针眼了?” 木行周被木哥哥三个字叫得差点闪了腰,把手搭在陈郄肩上,“你有什么事叫人出来给哥哥说一声就是,再不行寻了你嫂子去,何必亲自出来?” 陈郄却是越过木行周的脑袋,仔细打量起在后面竹椅上坐着的大巫来。 木行周心里跟着了火似的,赶紧把人往外推,“姑奶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这会儿你好奇什么呢。” 一向懂事的人不懂事起来,木行周此刻好想哭一哭。 奈何木行周想把人叫走,陈郄却不想走,身体一闪,就钻到了木行周的背后,然后跟着起身往前来的大巫远远的面对面对上了。 陈郄的审美向来只在小白脸上,对于一看就身手矫健,身材唬人,气质不错的大巫,也只能给出这是个差不多能看的大叔这么个评价来。 不过这大巫笑起来的模样倒也不错,陈郄琢磨着,这人一看就是找自己有事,刚好自己对这人也有点兴趣,倒是可以勾搭勾搭。 勾搭勾搭这四个字才从脑子里闪出来,陈郄的直觉就让她的身体往后猛退了两步,身后才转过身来的木行周被陈郄这大力一撞,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也往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在陈郄连退两步的下一瞬,之前脚尖挨着的地面上,已经插着了一柄手柄处还有些颤巍巍的刀。 刀身没入地面少说有两三寸,可见丢刀子出来的人力道有多暴力。 陈郄躲闪得快,此刻也忍不住摸了一把额头,上面正往下淌着冷汗。 拿出手帕擦了脸上的冷汗,陈郄才开始打量眼前的刀。 同时被这一把刀挡住脚步的大巫,也在打量着面前的武器。 这刀对陈郄而言,十分熟悉,看明白之后,陈郄把手帕一收,上前一使力把刀拔了出来,瞧着闪亮的刀身,抖了抖衣袖,露出胳膊出来朝着刀锋上刮了刮。 刀是好刀,吹毛可断,陈郄把手臂上的汗毛吹开,把这武器在手里转了转,连看都不看的,就朝着这刀来的方向砸了回去。 身后的木行周目瞪口呆的看着陈郄这举动,然后好似听得刀尖入木,伴随着抖动的嗡嗡声。 再僵硬着脖子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得刘喜玉一动不动站立在那,而那把刀应该是从他耳边而过,插在他跟无为之间,离耳朵约莫也就两三寸的模样。 看起来无为也是惊呆了的,木行周一下子觉得僵硬的骨头软化了下来,整个人也就像活了一般,越过陈郄上前跟站在那没动的大巫致歉,“他们兄妹一向如此,让大巫见笑了。” 陈郄听不懂木行周的话,只是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就决定不搭理这两人了,而是转身就走。 木行周都不知道陈郄来是为了什么,这会儿又为了什么走,就觉得刚才刘喜玉那一刀有点吓人,陈郄那一刀就更吓人了。 像是两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谁也插不进去。 大巫对木行周的致歉没在意,只是又笑了起来,“有趣。” 木行周就觉得,这个大巫也有些神叨叨的,不像蛮人更像是那些心思深沉的中原人,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自己还得跟对方多说些话,好打消对方的念头,“她就是那样了,心情一不好,总有人得遭殃,运气好的没事儿,运气不好的就缺胳膊缺腿了。”所以您老就别来凑热闹了。 陈郄就这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塑造成了穷凶极恶的模样。 刘喜玉在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无为先反应过来,把刀子抽了下来,还给了另一边站着的护卫。 那护卫也是一身冷汗的接过自己的刀,之前冯土司请自家小公爷说是有事相商,他便带着十多人守在门外。 哪知道自家小公爷一出门,看见陈姑娘那浑身的气场就一冷,抽出自己腰间的刀就砸了过去。 这是指着人砸的,那一刻护卫的呼吸都停了,一直到陈郄机灵的躲过,才好似回魂了一回。 再然后更吓人的就来了,陈郄反手一丢,竟是朝着自家小公爷而来。 护卫的第一反应是张嘴喊保护公爷,可那刀太快,他喉咙像是透了风一般张开嘴也出不了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刀从小公爷的耳边而过,擦在身后的木柱子上。 真是见了鬼,护卫摸着自己腰间的刀,才觉得自己算是彻底安全过来,但也不敢多问刘喜玉半个字。 最后还是无为问道:“主子,天要黑了。” 也只有在这一刻,无为觉得自己对自己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人是不明白的,所以只能尽量的按照以往的来,等着他们回去了,该吃饭的吃饭,该洗漱的洗漱。 然后等着自家小公爷睡了过去,他再去找陈郄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刀剑无眼,这种事情就怕有个万一,偏生他还不知道陈郄如何惹了自家小公爷生那么大的气,这事儿要不弄清楚,他都能睡不着觉。 刘喜玉的脚动了,在从大巫的身边错过之时,看了大巫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相比起刘喜玉的紧张,大巫较为好整以暇,看着刘喜玉的眼神都带着一种似乎了然的笑意,“真是有趣。” “装神弄鬼。”刘喜玉吐出这个四个字来, 两人都不知道彼此说的是什么意思,但都知道约莫不是什么好话。 路过木行周,刘喜玉倒是心情极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种亲近太难得,本是安慰木行周的本意,在木行周这就变成更加让人提心吊胆了,暗想自己被这一拍就怕要少活好几天。 陈郄冷着脸回院子,陈九姑正好带着傅家表妹在活动筋骨。 见陈郄这么快回来,陈九姑就好奇道:“那大巫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陈郄脸上带了点笑意,痞子一样说话,“长得还算过得去,有鼻子有眼的,又不留大胡子,人也打理得精神,看起来不是个蠢货,我瞧着跟姐姐你跟他就挺合适的。” 陈九姑拍了陈郄的背一巴掌,把人拍得生疼,“闲得无事,就会瞎扯,整天胡说八道。怎么,没能说上话?” 陈郄脑子里闪过那飞来的一刀,含含糊糊道:“总有机会的,也不急。” 等着吃完晚饭,无为就找上门来了,一张脸苦得跟苦瓜一样,“我的姑奶奶,今天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那刀多危险啊,一个不小心——” “没有不小心,要有不小心也不会拿着刀子没事儿到处丢了。”陈郄没好气的打断无为的话。 无为就道:“那你给说说,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出刀子之前,我可没见你们说上半句话!” 简直就是一言不合就送对方一刀,都哪来的德行啊。 陈郄叼了根草在嘴里嚼着,“你觉得大巫这人怎么样?” 话题一下子蹦到这,无为想要答案,就知道只能顺着陈郄的话说下去,“看起来比现在这个土司靠谱。” 年轻力壮不说,行事有章法,这一路都显得十分雍容,又让人捉摸不穿,这可不是谁都有的本事。 陈郄的声音就小了点,“那你说这位新土司几时臣服于大巫?” 无为的眼皮一抽,“姑奶奶,你可说句好吧,你也知道冯土司为什么请我们来。” 陈郄嗯哼一声笑了,“从来请神容易送神难。” 无为就道:“算起来,冯土司也是无路可走,但凡有别的路走,他也不选选择跟大巫合作。” 大多人说什么家国大义,最后为的还是自己,就算冯土司知道自己是在请虎拒狼,但只要他自己保得下命来,能够抢回到点东西,这个险他都得冒。 即便他知道他要不反攻,这个部落还能与大巫抗衡,而他现在只能在大巫手下挣扎,等着困住自己的网渐渐收拢,最后这个叫奉的部落就会消失,而大巫就顺势取代了冯土司。 大局观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个没用的概念,人的选择往往是从己而非大局。 “当年的大巫变成了现在的许多大巫,当年的蛮王变成了现在的许多土司,分分合合下来,到现在还是分着,可总归要走向合这一步的。杨土司算一个,大巫算一个,后面还会遇见许多。你们有你们要做的事,我有我要做的生意。道长,我们的方向从来都是一致的。”陈郄点着膝盖慢悠悠道。 无为一下子明白过来,终于知道自家小公爷为什么会生气,原来就是因为陈郄要跟大巫勾搭,都有些哭笑不得,“姑奶奶,你不是说都听木老板的么,你又何必插手。大不了日后把这一切交给木老板,我们只管从他手里拿货就是。” 陈郄摇头,“道长啊,生意可不是你说这么做的。” 无为知道自家小公爷生气的缘由之后,对其他的也没了多大兴趣,自己也的确是不懂生意,但还是劝了劝陈郄,“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要有个万一,亏的不还是自己。” 提起这个,陈郄就一肚子气,阴阳怪气道:“哟,道长这意思是,我左脸被打了一巴掌,还给把右脸凑上去打个对称才行?” 无为叫苦,忘了这也是个看着好伺候,其实很难伺候的主了,忙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姑娘你可是冤枉死我了。我这就回去跟小公爷唠叨唠叨,大家都不能动手,要和平相处才对嘛。” 陈郄送了无为两个字,“滚蛋。” 无为立马就滚了,不过滚之前还是忍不住跟陈郄道:“那大巫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我们能离多远离多远,先帮冯土司把人给撵走了再说,姑奶奶你就别对人家好奇了。再好奇,那也没能长出三头六臂来,都是尘世里的俗人一个。” 陈郄就道:“俗人也得分个有趣没趣呢,每个人能一样?” 无为小声道:“有趣没趣,那也得要有命留着才知道,姑奶奶你就别想不开在刀尖上走。” 陈郄可有可无的应了,直接撵人,“赶紧回去,你家小公爷说不定就要起夜要你端水净手了。” 无为翻了个白眼,终于放心的走了,万没想到这两个也是出得手的狠辣之辈,亏得他们只是互相丢刀子,没牵连到旁人,不然他这条小命还不知道能留到哪日。 等着无为走了陈九姑才上前来道:“妹妹觉得我们撵不走大巫?” 陈郄道:“我又不只想做翡翠这一门生意,得罪大巫做什么,就算现在我们帮着把人撵走了,冯土司跟孟土司还有得缠,说不得回来的时候这又换了个主人。” 说穿了,陈郄是生意人,想法跟木行周一样,要无必要就不会得罪人,最好是三教九流的谁都能搭上点关系,这生意才做得顺畅。 冯土司想把大巫请回山里去,刘喜玉既然不用她操心,那就关她屁事,反正她是想跟人混熟一点,好多个门路来。 第121章 启程 为了将陈郄一行多留些时日,冯土司也算是下足了血本。 当初逆贼逃亡,堡垒之中没能留下多少好东西,便对木行周十分大方了一回,议定日后他手中的皮毛,尽数可卖给木行周。 对上刘喜玉的两百护卫,就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说,每日必请刘喜玉前往说一说话,联络一番感情。 图的也就是自己正式继位之后,这三百人能站在他这一边,好让他有机会把大巫请回山里去。 这头冯土司也算是费尽了心思来巩固守护自己的地位,却又哪知道人家大巫也没跟他混找他要钱要权的心思,就只管逮着跟木行周说话,最后也不知从哪打听到木行周一行的行程,然后把人家给捏住了七寸。 “木兄弟,要说翠石生意,在我看来,翠石从来不比玉石差。”大巫摆着一副神鬼莫测的脸,说话倒是接地气。 木行周知道应该是自己带着人被人打听出点什么了,毕竟这事情一开始没打算瞒着,后面想要瞒也没那么容易。 “大巫说的是,当年我便是这般想的。”木行周顺着话笑着道。 却是在心里快速盘算,这位大巫到底是什么意思,包括之前问陈郄有无婚配,到底是图钱还是什么。 大巫无意中露出手腕上的红翡珠,“想做翠石的生意,必然要先看矿山,不知木兄弟有没有兴趣?” 木行周准备端茶杯的手一顿,就听得大巫继续道:“我与那几家交情算是不错,正准备四处走走,倒可以顺路。” 这话就让木行周有些惊讶了,想来不管是谁,都觉得大巫应该趁机住这堡垒里了就不要再出去,先把冯土司的地盘吞了再说,哪知道人家就没想过。 但这种野心上的问题也不好明问,木行周先是想拒绝,“一路走走停停,没个定数,不敢劳烦大巫。” 大巫接过话,“恰好我也该出山了,木兄弟也不用担心赶时间。” 整个百族里,掌权的都是土司,大巫沦为精神象征已经很多年,然而就是为了保住自己在百族里仅存的地位,也要每年四处行走,替人看病行善,调停部落争斗,好维持自己的声望不降。 木行周把这些说给刘喜玉跟陈郄听,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打着他的旗号,倒是能往矿山里去看一看。” 刘喜玉还没说话,陈郄就道:“远远看一眼也就差不多了,未必需要真下矿去琢磨。” 木行周就道:“能看一眼也比蒙着眼别人给什么我们要什么的强,他跟着几家关系好,也未必不能在里面牵个线搭个桥。” 刘喜玉脸色明显不好起来,但木行周没办法,他也不想跟大巫凑一堆,但要不同意,对方要执意跟着他们也只能认了,何况对方还有能力给他们使绊子。 就是陈郄觉得不需要大巫搭把手去矿山里仔细看,但之前想跟人勾搭为的就是大巫这在百族里的人脉,想要做事更为便利。 “那就跟着,他们自己管吃喝。”陈郄就道。 这点木行周倒还不用担心,“大巫每年出去治病,只会带十来个人,算起来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刘喜玉并不知大巫问过木行周关于陈郄的婚配问题,他对大巫的不喜属于一种避开危险的直觉,但陈郄已经做了决定了,之前两人互相捅刀子之后就没有再开口过,刘喜玉就觉得自己说了也没人听,干脆就懒得再开口。 陈郄对大巫这种神秘的出身一直好奇,“木老板,他们大巫会不会成婚生子?” 木行周哭笑不得,“当然会,不成亲生子,大巫的血脉如何传下来。” 陈郄摸了摸下巴,想着以前里写大巫都是搞什么弟子传承,虽然她也知道不可能是真的,但真听人家肯定了自己认知,就觉得这大巫也没什么神秘的了。 “那谁是他儿子?”陈郄就问道。 大巫三十多,按照古代结婚早来看,儿子应该也是十四五的年纪,大巫带来的三百精锐里,这个年龄段的有好多个,就是没看出哪一个能有特别一点。 木行周都不好说之前大巫还问过陈郄婚配,就道:“别的大巫倒是都成了婚,就是这一位一直没怎么听说过。” 陈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是不行吧?” 木行周:…… 刘喜玉听到这起身就走,实在不想听陈郄后面很可能说出的更多丧心病狂的话。 陈郄连看都没看人一眼,继续跟木行周道:“还有种可能,你说他会不会是断袖?” 木行周有些艰难的道:“陈姑娘想得倒是多。” 陈郄一脸欠揍的表情,跟着木行周分析这种可能,“我就听伺候他院子里的小丫头在说,每天早上起来光打理自己都要花将近一个时辰,搞得比女人都麻烦,还三十多了没成婚,就天天跟那三百个男人凑一堆,要你说他不是断袖我都不信。” 木行周盯着陈郄,幽幽道:“万一人家只是把妻儿藏起来了呢。”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想着木行周说的早初的大巫直系血脉道如今只留下几人,想来这传承都成问题,保护好妻儿也是当然,陈郄完全无法反驳。 木行周这才松了口气,觉得京城里的水跟米也不该养出陈郄这种人来,这时不时说出来的话都能让人给吓死。 等着冯土司治下的各村人前来恭贺新的土司继位,陈郄他们一行的离开也提上了日程。 因为大巫的三百护卫及另外三百人的存在,来恭贺的人也没能敢玩出什么花样,而冯土司也趁机在来恭贺里人里头抽了新的人来充当护卫。 要陈郄说,冯土司也有些可怜,堡垒里出事,住在外面的人未必不知道,也不是没有住得比大巫离堡垒还要近的,可就没一个冒头,就等着人家去求了大巫来,把事情平了,才一脸讨好的来了。 前面两个部落,不管是杨土司还是孟土司,在这方面可都比冯土司他们父子干得好,知道尽量的把城修大,好在身边拢住尽量多的人,强化自己的地位,瓦解下面人的威信。 哪像杨土司父子,堡垒修得好,生怕便宜了别的人去,只管自己一家子人住着。 在陈郄一行提出要走之时,大巫也同样说要走。 冯土司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都还没开口,最大的麻烦就要走了,简直想要举办个宴会大肆庆祝才好。 不过因两拨人要走,为了欢送他们离开,这下连由头都有了。 冯土司欢喜的让人下去筹备,顺带着又去见了自己的新老丈人。 先头娶的老婆死了孩子也没了,他总得再娶,再给自己拉拢新的势力,至于原来老婆的娘家,本就是向着自己的,就没必要再浪费了。 百族的欢送会也差不多都这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等着第二天大家一起出门,冯土司笑得眼睛都快眯没了,陈郄本来还想嘴贱一回,但想了想决定还是作罢。 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大巫的地方,陈郄一行应大巫之邀,打算在大巫那也歇息一日。 主要是大巫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口,木行周还是要做生意的,日后冯土司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他总得给自己打算。 陈郄跟木行周道:“倒霉催的冯土司他叔叔跟弟弟也没被抓着,我看过不了多久两边就又要打起来了。” 姓孟的约莫会让冯土司的叔树跟弟弟来打前锋,毕竟投诚那也得看到诚意才行。 木行周想的也是这个问题,觉得大巫此人心机太深,故意不捉住那两人留着给冯土司当隐患,也难怪现在走得这般爽快,想来就料定了冯土司还有求他的时候,只是那时候没有救命之恩摆在那,再要价就不知道冯土司给不给得起了。 “大巫这心思,让人捉摸不明白。”木行周就道。 要真对冯土司的地盘有想法,百族里说白了也是以武力为王,子弑父,兄弟相杀,以下犯上可都没谁会出来说一句不合规矩,也用不着像他认为的这般麻烦。 陈郄撇嘴,“只要不是脑子有病,都还是能捉摸的。无非是所图大小,还有旁的些可能。” 木行周想不明白,也不多想,但跟大巫一道的好处他还是算得明白,“大巫身边的人日子过得可比别的地方要好。说起来这么多年,都没能有机会在他那做过生意。” 陈郄好奇起来,“他还能自给自足什么都不差了?” 木行周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百族里水土也不差,差药了上山去采,大巫的地方选得好,山里长有麻树,你看他带的人身上穿的,都是自家纺的麻布。” 陈郄瞥了眼那些个人,那一身布的确是跟他们穿的棉布不一样,“麻布好还是棉布好?” 木行周道:“棉布穿在身上舒服,又吸汗,不伤肌肤,但对他们而言却没用,麻布透风,穿着凉快,还不用棉布这么贵。” 百族除了以物换物,也有用银子。 但银矿提取出来的银子并不多,多只是在各个土司手里流转,最后少不得落在木行周手里,或者是他岳丈的逍遥城中,毕竟逍遥城跟中原相连,许多中原里的东西也只有从逍遥城里能得到。 百族里的贵族们,手下面奴役着数不清的奴隶,吃得饱穿得好,自然就有了更多的追求。 剩下的那些平民跟奴隶们就没这么多选择了,能自给自足又何须找人淘换,对别的东西就更没有那个需求。 木行周给陈郄算了算,“就是我们手里的糖砖,他们自己也有,只是不如中原人做得精细,你知道,就是中原里的糖砖,也都是从南方来的,只是西南这头形势复杂些,所以才没能跟中原有这方面的往来。” 陈郄道:“别说是连盐矿都有?” 木行周道:“盐矿没有,但有盐井,跟中原人吃的盐也一样。” 陈郄想了想,道:“但贵吧?” 木行周点头,“所以中原的盐还是能卖一卖。” “所以,这些吃喝穿上的东西,他那都不差?”陈郄明白木行周的意思。 木行周道:“不然何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能跟搭上头。” 要能早点跟大巫搭上,木行周也不会费尽周折跟每个土司都打好关系,但人家这一回主动了,他反而有些担心了。 陈郄就道:“管他想做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就是想跟中原联络,那也得你岳丈同意。” 木行周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他倒不如陈郄这么个孩子放得开。 等到了大巫的地方,陈郄就不得不服气了。 “这日子是要比人家过得好。”陈郄跟木行周道。 大巫的地方有山有水,水从山顶而来,却被引成了几道往旁边而去,顺带灌溉田土,最后又留回到一个地方,下面就是住的地方,屋子全集中在一处,大多是木头跟泥土混合,旁边三面环山,没被山挡住的地方就是正门。 正门用石头砌成的一座城门,城门两边有不高的山头,山头全被开垦出来,也种上的水稻,此时已经开始结籽,田土里还能看到有人戴着小小的斗笠正在拔出里面的杂草。 城门外头就是一条河沟,河沟里的水顺着旁边挖出的小道往外面流去,也不知流向何方。 这地方开垦面积极大,整个左右后的三片山全部被开垦成了一块一块,上面种满着稻草和其他的植物。 再看城门的模样,土地开发的程度,陈郄就知道,这个城,也算成了规模,并不是冯土司那个土堡垒可比的,也难怪大巫对冯土司的地方并无半点流连。 再往前走两刻钟左右,到了城门下,守门的人见到是自己人回来,立马打开了城门,两旁边列着穿着整齐的士兵。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人,站在大巫的马前给人行礼,行礼后就开始跟大巫说话。 大巫骑在马上,回声让对方看身后的人,老人也跟着看了过来。 即便离得很远,陈郄也看得出那老人那一双锐利的眼神,说能凝结成真刀真枪也不是说笑。 年老,少不了阅历多,阅历多了还没花眼,还能让大巫放心带着大批人马离开,这就是个有本事的人了。 陈郄回头跟木行周道:“我看跟大巫打好关系不错。” 并不只是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更方便,还有借势,明显大巫的势比冯土司的要强。 这本也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不过是亲眼看见了,发现这个决定比自己认为的明智,陈郄看着眼前的城,想着这对刘喜玉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而那老人却已经走了过来,木行周下了马,陈郄也跟着跳了下来。 双方叽叽呱呱说了一通,然后木行周就吩咐下去让大家一道牵马进城。 错落有致的屋子,干净的街道,用碎石铺就的原型广场,中间用泥土夯成的台子,还有处在所有建筑最高处的大巫所居之所。 这无一不彰显出这个城主人的野心和能力。 陈郄一行被安排进了东方处在第二阶梯的一处别院,且也是这座城唯一的别院,里面分了三个院落,房间加起来有近四十间。 与杨土司和孟土司的别院不同的是,这里的别院风景明显有着自己的审美,虽与中原大不同,却也能让人看出别致来。 陈郄几个姑娘占据了一个小一点的院子,里面种满了火红的花,还有在夏日里树叶也黄得耀眼的树。 陈郄捡了一片叶子拿在手里看了看,深恨自己上辈子不多学点好的陶冶情操连看见棵好看的树都认不出来。 看完叶子又去看那开得艳红的花,发现不是自己以为的罂粟花才放了心。 屋子里就更不用多看了,该有的都有,样样做备得齐全。 她们住着的别院下面一点,就是那个原型的广场,在夕阳西下之时,就有了许多人来这里交换手中的东西。 木行周一边叫人把马车里的便宜的东西拿出来卖,一边跟陈郄说打听到的东西,“这些人,每年都要给大巫上缴粮食,麻布等,大巫带出去换别的回来给大家,所以在这里的人,都把大巫当神在看。” 陈郄听着,就觉得,这简直就是古代的社会主义,也不怪二十年能成这般气候。 别人说是七八百人,陈郄就瞧着,三面山上零零散散都住了不少,这哪是七八百人,说是上千都有人信。 大巫已经成气候了,日后需要做的,无非是彰显威名,引人来投。 木行周的东西摆在广场上,下面垫着粗布,用蛮语说着以物换物。 可最终看热闹的多,问价的也多,最后会买的却是少。 手里没有银子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没多余的东西来还,他们早习惯把多余的东西交给了大巫,由着大巫给他们换下东西来。 陈郄在旁边没事儿,看见个可爱小孩子,还送了人家两根头绳,那小姑娘回头就给陈郄抱了几个果子来,可不随便占人便宜。 陈郄闲得无聊,就拉着小姑娘的手,让带了个通晓中原言语的人,在这城中来看。 有大的宅子,三面大门打开着,光线真好,里面有着几个妇人,正踩着纺车在织布,皮肤看起来并不黑,估计长期在屋内干活。 带着一股浓厚的资本主义萌芽的味道,陈郄对此评价。 手里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指着里面的一个人跟她说话,得了旁边跟着的人翻译才知道说的是她母亲在里面,就是她手指的那一个。 陈郄顺眼看去,是个二十多的妇人,只专心的弄着手里的布匹和纺车,鼻尖上还带着薄薄的一层汗,带脸上都带着笑意。 继续走下去,隔壁就是从树枝上抽皮的屋子,也是十分大,一个凳子旁边分两堆,一堆是抽出来的,一堆是没抽的,抽出来不要的树枝就往后丢,整整有一大屋子。 陈郄从小姑娘嘴里得知,她们身上穿的麻布,就是从这个里面树枝外面的皮里得来的,剥了皮,也不晒干,直接再拿在手心里搓,搓散了就成了许多股,再分成线,还要入水烫,最后在阴凉处晾干后就可以入了纺车织布出来。 一大一小走了很多地方,陈郄也从小姑娘嘴里得知了许多事情。 这些人当初都是从别处逃跑而来的,身份基本都是低贱的奴隶,也有大巫出山给百族人治病的途中救回来的。 大巫知道得多,土司们也不至于为了几个人就跟大巫翻脸,然后就有了这越来越多的人,慢慢就变成了势。 一个不分高贵低贱的大巫,且还是血脉比谁都要尊贵的大巫,潜伏了二十年,陈郄就觉得这样的人,换在哪都令人钦佩。 也不怪被人当做天神来看,当做完美代言人来恭敬。 在大巫的地方也只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大巫就带着十几个人站在广场,等着与陈郄一行人一道离开。 来相送的人并不算多,三面山上已经有了许多人在田土里干活,想来都是此时还不忙的人才有时间相聚在这。 作为一陈之主,出门不摆架子,不劳人事,已然算是不错。 陈郄一边评价着大巫这人,一边骑着马跟着队伍走出了这座城。 木行周昨天在外面卖了一会儿东西,东西没卖出去几样,就找到了新的商机。 反正关系都搭起来了,大家互相有所求,利益一致,这生意才做得下去。 木行周觉得,这里什么都不差,就差商铺子了,不过这话也不能直接说出来,“我瞧着大巫治下安平,百姓日子过得安稳,就是这城有些小。” 城小了,里面住的人越来越多,扩建也只是时日问题,还有百族里这一回四处都在打仗,只怕会拍投靠的人会更多,如何分配土地,安置这些人,就成饿了一个问题。 木行周替大巫操心了半天,才开始说自己的打算,“但凡城镇想要繁华,无一不能无商,像中原许多地方,因为往来的商人多了,自然而然就引了人来。” 大巫听木行周说了半天,才问道:“那么木兄弟何所求?” 木行周觉得自己说得够明白了,怎的大巫好似每年听明白的模样,想了想就更直白的说了起来,“我打中原来,做的是两边买卖,要大巫信得过,日后总不用大巫再为买卖之事劳心。” 大巫听得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木兄弟是想打算代杨土司与人结盟,原来不是。” 木行周听得一身冷汗,他岳丈可没跟谁结盟的想法,最多就是个不得罪,他要是敢插手百族里面的事情来,可不得真当人上门女婿,放着好好的中原人不当,跑来当个野蛮人了。 还有他家那几个舅子,他可不信自己要露出这种野心来,他们还待他如亲兄弟,亏得大巫能问得这么诛心。 “大巫说笑了。”木行周含糊笑道。 大巫看了木行周一眼,“是么,那么那几位中原来的客人,又何所求?” 木行周忙道:“他们真只是想来寻一些做买卖的生意。大巫也知道,中原人手里银子奇多,也最好新鲜,百族里的许多东西拿到中原去,物以稀为贵,都能卖上大价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银子总是值得冒险的。” 大巫眯着眼,看着前方,却是说起一事,“我听闻中原有极冷之处,最冷时水面可结冰,想我三十余年,且不知冰为何物。” 木行周就道:“其实大巫想要知晓冰是何种模样也不难,中原人研制出了一种法子,可将水变成冰,要大巫想看,下回去中原,我尽可帮大巫带一些那东西回来。”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想来都在评估对方话里的真假。 “他们真只为图银子而来?”大巫一开口就把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话好似在问木行周,也好似在问自己。 木行周也依旧还是原来的答案,“我骗着大巫,难道又能有什么好处?” 第122章 翡翠矿 有了大巫在,陈郄一行一路都过得顺遂。 大巫打着免费治病的旗号,才没走两个部落,身边就收了两三个孩子。 都是家里养不下了,就等着大巫来捡。 大巫在百族里算是个文化人,给每个孩子都取了名字,话也说得明白,跟了他就得跟自家斩断关系,日后只听命于他。 土司们离地方远着,谁还管得了大巫半路收了自己两三个人头,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又不是已经十一二岁身体结实能使唤的半大孩子。 陈郄在旁边看着,跟陈九姑道:“姐姐,可看着好好学一学。” “学什么?” 不就是捡几个孩子的事情,她这个妹妹还捡了一窝子土匪,要论本事谁也没自己这个妹妹有本事 。 陈郄就在陈九姑耳朵边道:“这几个孩子那父母你可看见的?” 陈九姑点头,一双泪眼汪汪,但也没办法,家里实在是穷,万般舍不得也只有如此选择。 陈郄就道:“当爹妈姐弟妹的都那般不舍,等着这头在大巫那站稳了脚跟,这些个还不得跟着拖家带口的去?他那城里的大大小小,山上山下,加起来有一千人吧?二十年,不这般手段,又哪来少说六百的精锐?” 冷兵器时代,战争有以少胜多的,但更多的还是人数为胜,大巫有野心,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蓄积人口,第二件就是训练精锐。 但对一无所有的人而言,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唯一能比得过别人的,就唯只有两个字:忍耐。 杨土司忍了二十年,所以逍遥城起,大巫忍了二十年,所以精锐尽得。 别看着这西南百族小归小,却也都是些能耐人。 再一路终于到了翡翠矿床边上,一仗才打完,矿床恰被一方完全占据,陈郄一行得占大巫的便宜,能亲去矿里一探。 这里曾经是河流,百年过去了,也依旧看得出曾经有生生不息的生命流淌过。 陈郄摸着脚下的圆滑的石头,鼻子里闻着的是久经不息的血腥。 木行周在旁边小声道:“陈姑娘,可看出些名堂来?” 陈郄想,就这么大一块石头,只露出小面的颜色,她要能看出名堂来,上辈子早就靠赌石发家了,还有他们是正大光明来看的,干嘛说话搞得跟当贼似的。 “指望我,还不如指望有机会找到几个懂石头的会来投靠,看这个我还不如我表妹有经验。”陈郄随口说着,手指却是仔细敲打着石头。 至少傅家表妹已经看过几块石头说不错了,当然大家之前都没看过原料,也都是瞎蒙,说傅家表妹那点经验,还不如木行周他自己。 木行周也在琢磨陈郄说这问题,“打了这么久,也不知矿上的人如今都在谁手里,生死又如何了。” 虽是安排了人下去悄悄打探,但战事里能活着的不是运气好,就得能打耐伤,整日在矿上的人,就是身体再健壮,这一日日的艰苦劳作,身体也基本被掏空了,最后能留得命的也少。 想到这一点,木行周就遗憾陈郄他三舅舅怎么就没早点回京城跟陈郄合计一下这门生意,说不定之前才打起来的时候他在里头偷几个人出来还是没多大问题。 挑挑拣拣一大堆后,陈郄跟木行周道:“不看品相,光石头开出来,倒也不少。” 木行周就问,“如何分品相?颜色深浅,内里杂质多寡?” 陈郄点头,“现下里也只有这么随着玉料一般来分妥当,还有看里面是否有水泡,水泡多了不均匀也不好看。” 要遇到了个密集物恐惧症患者,那密密麻麻的一窝子水泡,都得要人命。 木行周点头,“我看了看,这挖出来的,多是绿的跟透色,要内里没杂质纯一色,小件儿的敲出来倒是能挑一挑,大件就得看运气了。” 他在百族里收了这么多年翡翠料子,也是按照陈郄所说的这般来分好坏,每年能卖给傅三爷的也不过寥寥。 好在也不急,陈郄跟木行周道:“不还有红翡跟黄翡?加起来也不少了 。何况好的总归是要供给那些有权有势的官老爷官太太的,少也不打紧,少才好卖银子。” 两人脑子装的都是生意经,木行周就觉得跟陈郄说话对胃口,“等我们回来之时,也不知矿山是哪家土司了,还不如这回先拿东西找人换上一些。” 陈郄就琢磨,“那得现在就送回逍遥城才行,总不能一路走还一路拖着一堆破石头。” 木行周想了主意出来,“我带着马车先回去一趟,内资子留下先护着姑娘跟小公爷。” 陈郄点头,趁着这边才打完,什么都差的时候才好砍价,但她也想亲眼看开出来的成色,就道:“你可别等我们回去都开出来了。” 两边到底还没能将料子的具体有关事宜谈妥,木行周拍了拍胸口,“我是真心实意跟陈姑娘做生意的,能在这些事上做这些不上手的手段?” 陈郄嘴一勾,“那你告诉我,你仓库里那一尊菩萨净瓶儿上的杨柳枝,后面坐莲花尖上的那一抹红哪来的?当我是冤大头呢?” 木行周嘴角动了动,“我要说是天生的,陈姑娘你信不信?” 陈郄冷笑,“我还说这矿山是我的,你敢信?你那观音娘娘,一大片的透水冻豆腐一样,就净瓶上面不同,你倒告诉我要怎么长才能长地恰好那么合适?还有那坐莲,要怎么长,才能把两个极端的颜色长在一起的?莲蓬下面的莲子,看起来倒不像是作假,的确是里面带了污渍,木老板找的人能想到把它们化为莲子,也算是心思巧妙。” 木行周叫冤,“陈姑娘,你这可是冤杀我了,那都地里长的,如何做得了假?” 陈郄哼了一声,别以为她不知道,古代化学物理之类虽然没有个系统研究,但在实用上却不少,“不过,反正是拿去蒙冤大头的,丢在哪座庙里,只管让人远远看着,不让人上手去看,谁也不知道,不过你也别拿之前那价来糊弄我。” 木行周就知道陈郄是个狡诈的,“之前不是没说定价钱?” 陈郄也不摸石头了,蹲着跟木行周道:“你造假我去卖,我得担多大的风险?你那东西我摸了摸,要说痕迹也不算严重,就是被人摸出来了,我也能给人忽悠过去,可那玩意儿要是掉色算什么?” “我七你三,没有更多的了。”陈郄比了比手指。 木行周目瞪口呆,“不是说好的四六分?你一口气就要涨三分,杀猪都不是这般杀的吧?你觉得那东西看上去会掉色?” 陈郄反问,“你这是承认你造假?” “造假你还打算卖呢。”木行周反驳道。 陈郄点了点头,“那就不卖了,总不能毁了我商誉吧?” 木行周:…… 说过的话可不可以收回去? 当然收不回,陈郄还跟木行周道:“还有你那个坐莲,里面的莲子还好,花尖上抹那一层红做什么?丑死了好么!你见过哪家玉菩萨是几色的?” 这王八蛋为了压价可是什么都敢乱糊弄,木行周忍不住道:“也没见过哪家有那么高的玉娘娘啊,陈姑娘!” 木行周跟陈郄念叨,“放庙里的东西,人家说不得还要在外面裹上一层别的,就是镀金的娘娘,也总得画个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有外面的金丝玉缕法衣等,哪样加起来不是好些个色道。何况那也不是假的,只是颜色有些浅,我说过见过红翡,这石头就是从那矿山得出,不过只收得那一小块,就将就刻了一个坐莲。” “好歹是天上的神仙,救苦救难的圣人,我敢那般不敬,做假的来糊弄人?”木行周就差赌咒发誓那不是假的了 。 陈郄明显不信依旧比着手指,“七三。” 木行周一咬牙,“五五,最多了!我那要是假的,我就不得好死!” 陈郄才不管人家好死不好死的,“最多□□!” 木行周一大把年纪了,终于把白眼给翻了出来,“五五最多!爱要不要!不要我自己修庙去!” 扯了半天,反正都是顺口诈人的,只要不是假的就好,陈郄就道:“好吧,五五就五五。不过给你设计大件儿的师傅是谁?” 木行周脸继续往下垮了,“陈姑娘是想挖我墙角?” 又讨了点便宜的陈郄嘻嘻一笑,“大家一起做生意,不就图个有福同享有乐同当?” 木行周也哼了一声,觉得陈郄太过分。 陈郄往木行周身边靠了靠,声音更小了,“别是京城里被抄家灭族大罪的人吧?” 刘喜玉因好奇也在跟着陈郄和木行周一道摸石头,毕竟大巫下矿打的旗号是超度亡灵,而他们是来膜拜翡翠娘娘,沾一沾翡翠娘娘的福气。 不过大巫做法自然是要在一边,陈郄跟木行周一边说一边走,比剩下的他们都要快,最后就是一行人分成了三堆。 大巫暂且不说,就刘喜玉仔细摸完一块石头,抬起头来看见陈郄跟木行周越凑越紧的脑袋,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旁边无为嘴角早抽了半天了,虽然他相信陈郄跟着木行周只是恰好说话才靠得那么近,但想着自家小公爷的心思,就觉得自己小公爷有些命苦。 之前那一刀还没了结,这会儿哪有底气说别的,还得自己憋着呢。 好在陈郄跟木行周也没多说久,指了指摸过的几块石头,“这几块挑下。” 算起来一行人挑得石头也有二三十块,有些面上有显有小块的绿意,有的全部被包成了一块,但里面内容具体如何,谁也说不准。 才占领了矿山的土司,显然对翡翠矿石的注意力还不够。 大巫带着十几个人出门,里面就有好几个郎中,郎中们忙着给伤患治病,土司就想着要怎么继续打下去好稳当的占据这个地方。 看完矿石的木行周就在这个合适的时候送上了及时雨,解决了对方的一点关于外伤的药材问题,且提出了不要别的来换,只用土司半点成本都还没开始投入的翡翠矿石来替换就行。 在这个时候,土司也顾不得别的,自然是先恢复自身的实力最重要,这笔生意怎么看怎么划算。 如此在木行周送出了食盐、糖和药材之后,木行周的十辆马车里都装满了翡翠料子,便当下就打算带着一半的人赶回逍遥城。 通晓两边语言的人留有两个,还有木行周的太太在,倒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大巫这看病起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木行周有一个来回追上他们也不难。 木行周走了两日,大巫又重新启程。 此回大巫从土司手里得到的报酬,是四个强壮的奴隶。 做为战败方,不管之前身份多么高贵,在被俘虏后都会自动降为奴隶。 成了奴隶就没之前当贵族之时的那般好命了,以前是他们打奴隶,现在是连对方的奴隶都可以看不顺眼打他们 。 其实百族里所谓的贵族,除了几个延续了先祖血脉的大巫与几支先蛮王血脉的土司,其他的贵族与奴隶在血脉上也从未有过什么差别,无非是得势与失势之差。 不过大巫要的几个奴隶,在之前也只是奴隶,本盼着此一回能杀敌建功摆脱身份,没料成反又被俘虏。 一再被俘虏的奴隶,又有何尊严可言,再是强壮,被一番教训下来,也只剩下半条命。 大巫要了这几个人,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图厉害,厉害就不会被俘了,图机灵,机灵就不会在战场上没打赢还跑不掉。 算下来也唯有图忠心了,颠簸几方不得活路,得大巫相救,想来会对大巫死心塌地。 但这跟陈郄他们也没多大的关系,木行周一走,虽是一切听他太太的,也有许多事情要陈郄他们自己做决定。 刘喜玉是寻不到陈郄说话的,但无为就不用顾忌了,横竖又不是他朝着人家姑娘丢的刀子,何况有事情该说还是要说。 “姑娘,这停几天合不合适?”无为问道。 陈郄看了无为一眼,“你嫩帮我把月事赶回去?” 无为一张脸顿时有点红,心想这说的什么鬼话,可也知道陈郄选择停下也没办法。 女人自长成,来初潮,便代表着可孕育生命,这不管对谁而言都是好事。 也因此缘故,女人在这几日就格外的娇贵,别说是骑马,就是坐在马车里也都格外的不合适。 倒也不是吉利或者不吉利的问题,陈郄愁的是没有现代专用的卫生用品,用草灰如何抵挡住那潮水汹涌。 也亏这段时日运动过度,月事来得不多,但不管如何在最开始两天是不可能继续走路的。 陈郄也知道无为的意思大巫那该怎么说,毕竟这月事来得也太不巧,之前有机会停留之时不来,偏偏忙着赶路的时候就来了。 “你们先走一步,我跟陈九姑在后面耽搁两日,会尽快赶来。”陈郄跟无为出主意。 之前在中原,他们一行走走停停,到处都能寻到吃的倒是无所谓,但在百族里,为了两百多人的一口吃的,也不敢耽搁太多。 无为听了就道:“只留十几个人如何够?” 陈郄道:“我们才出来多久?就是要继续打,不也先是你们在前面的先遇着?后面的木老板给了那么多的好处,他们也好意思来打劫我们?” 这也是最合适的办法,无为被陈郄说服,就跟刘喜玉说了此事。 刘喜玉看着无为,无为被看得脸上冒汗,“主子,这也是权宜之计,毕竟百族不比中原,两百多人每天吃喝都是算准的,要是慢一点后面就得饿着肚子,要再不小心遇到点别的什么意外……” 百族里就是补给太不给力,这也是一时间无法解决的现状。 刘喜玉知道这是个麻烦,最后道:“你带着人先走,留下二十人。” 无为瞪大了眼,“这怎么行?” 刘喜玉身负国公府一门荣辱,又是他们主子,别说只留二十人,就是留一百人都不算少 。 只是不能留而已,无为就劝道:“这也是陈姑娘的意思。” 刘喜玉要听陈郄的两人就不会互相丢刀子了,何况他对陈郄的了解远远比陈郄以为的要深,“她留下来,可不只因为这一件。” 不为这一件,就是还有别的原因了,无为就道:“那就一道留下来?” “口粮够?”刘喜玉把无为拿来说服自己的问题丢了回去。 无为顿时哑口无言,只得寻别的理由,“可毕竟不安全。” 刘喜玉轻飘飘道:“把她一个人留下就安全了?” 无为顿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主子恕罪。” 刘喜玉看向无为,“留下二十人,我与她会尽快追上来。” 无为磕头应声,不敢再说二话。 陈郄也没想到刘喜玉会选择留下来,两人自那一天之后就没有再开口,此时也不想去问。 倒是大巫听说了这事儿,居然也决定留下来,说是几个奴隶身上的伤不见好,停留两日多休息休息也好。 这话听得陈郄咬牙,暗骂了一声大巫就是个王八蛋。 也是这会儿刘喜玉端着一张寡妇脸来了,请了人进马车,直接问道:“你为何想留下?” 陈郄没好气道:“哦,月事来了,你要亲眼看一看?” 刘喜玉的脸居然有点红,从无为手里拿了个罐子给陈郄。 陈郄打开盖子一看,就被热腾腾的红糖水给气着了,简直就是蠢货,旅行途中,谁想喝红糖水调经,更别说水多了胀尿,在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方便,她宁愿一口水都不喝好么! 刘喜玉直接忽略了陈郄翻出的白眼,直接问道:“翡翠矿里有问题?” 陈郄垂着眼皮看了刘喜玉一眼,没打算说。 这个时候不说,就是没什么问题,是她自己想再去看看了。 刘喜玉靠在车壁上,也看着陈郄。 敞开的马车这会儿也算得凉快,再热也比在烈日下晒着的强。 陈郄肚子有些疼,压根没什么精神,心里也有些闷气,垂着眼帘有些昏昏欲睡。 刘喜玉看着陈郄有些苍白的唇色,伸出手向前,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陈郄抬眼一看,看见的正是刘喜玉微微皱起的眉头。 看你妹啊看,陈郄心里骂了一句就听得车外木行周留下的可以通两边语言的小伙子一脸笑的凑上来,“陈姑娘,大巫说想请您过去一叙。” 陈郄侧头看了人一眼,还没开口,刘喜玉就先说了话,“陈姑娘身体不适。” 小伙子可不听刘喜玉的,毕竟人家也没请他。 陈郄此时也没心情跟刘喜玉赌气,顺着他的话就跟人道:“劳烦小哥帮我给大巫说声抱歉了,等过两日身体好了些,再上门求教。” 陈郄都这么说了,小伙子只能又去回话。 只去了一趟又复返,“大巫想问姑娘是哪不舒服,他略通医术,倒可以帮姑娘看一看 。” 陈郄就乐了,心想这大巫说不定真是万年老光棍,就跟人道:“不劳烦大巫了,都是女人毛病,不敢污了大巫的耳朵。” 小伙子也在愁,愁大巫有事没事儿找陈郄一个姑娘家做什么,又愁陈郄太不给大巫面子,本之前都说好的要和睦相处,怎么自家老爷一走,这事儿就成这么个样了呢。 奈何陈郄本不想见大巫,大巫却是没等带话的回去,亲自往陈郄这来了。 等走近了看见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顺着车窗,大巫眼神从刘喜玉身上扫过。然后停留在陈郄的面上,“听闻陈姑娘有恙,不知身体如何?” 陈郄听着旁边小伙子的翻译,就觉得大巫这纯属是来找麻烦的,她素来不要脸不要皮的,就是此刻难受,那脸上也带了笑,只管笑眯眯道:“大巫客气了,其实也是老毛病。每隔一月,身上就要不爽利一回。下身流血不尽,如泉涌,且伴随腹痛,过几日方得好。不知大巫可有治疗之法。” 被木行周留下来的小伙子自家有老婆有孩子,能不知道陈郄说得怎么回事,一张脸听得涨红,跟着大巫翻译也说得磕磕绊绊的,心里都把陈郄恨死了,觉得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 倒是大巫居然听得一本正经,最后得出结论,“此非病,而是喜信,还得恭喜姑娘。” 月事开始之前的半个月,其实就是上一次完的之后半个月就算得上是排卵期,到了排卵期与人交合才会有机会孕育新的生命。 说起来月事来了的确算是喜信,陈郄本想恶心一下别人,结果自己倒被人给堵回来了,弄得脾气有些不好起来。 刘喜玉脸也不好看,之前听陈郄形容得那般直白就够他吐血了,哪知道大巫还更胜一筹,装腔起来更能噎死人不偿命。 不过陈郄这幅样儿,刘喜玉也心生怜悯,就接过了话道:“既然大巫知晓,也就不打扰大巫行程了,等过两日,我等必然赶上。” 大巫偏头看向刘喜玉,突然道:“君从何而来,所为何来,从何而去?” 我从哪来,为什么而来,将要到哪里去,这他么不是哲学上的问题?陈郄眼前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刘喜玉眉头皱得更紧了,“大巫此话何意?” 大巫却是又换了个问题来问,“客人以为,这百族如何?” 这要是问到脑子简单一点的人,都会觉得大巫是个神叨叨的骗子,可偏生坐在马车上的两人都属于那种想得多爱脑补的。 这话一问出来,再前后联系,已经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了,陈郄闭了眼假装睡了过去。 剩下刘喜玉眼角扫过陈郄,暗骂陈郄狡诈,又把问题丢给了他。 刘喜玉看了看陈郄闭着的眼,一张脸看起来可比张开眼整天胡说八道的容易得人怜惜,再错过眼看向大巫,“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与我等何干?” 大巫端着的手比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对着刘喜玉微微一笑,却也不再问刘喜玉,而是对着旁边的小哥道:“继续走吧。” 小哥看向刘喜玉,这事儿明显不归他管。 刘喜玉看向守在身边的素节,“走吧。” 两边的木窗被放下,陈郄也慢慢睁开了眼,一脸冷肃。 第123章 突发 马车里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刘喜玉在心里想早就知道大巫不是什么好东西,偏生陈郄跟木行周要凑上去 。 陈郄在想,他们对大巫的评估是不是还少了些。 大巫这哪是有点野心,想统一百族,这是把百族都放在自己眼皮下了,好似百族已经在他手中似的。 自负到如此地步,也不怕下面的土司们惧的从不是中原人而是他,要知晓他野心后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大巫的血脉给灭了。 “肚子疼,”陈郄想了想,“就按照之前的办。” 刘喜玉看向陈郄,眼神微凝,“你怀疑矿里有什么?” 陈郄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除了翡翠还能有什么?月事来了,谁愿意颠簸?” 刘喜玉就服气陈郄这有话不能直接说的破德行了,还东扯西扯的,“有看中的,之前为何不让木行周要了带回去?” 陈郄揉了揉太阳穴,“不是看中了,我是在想这个矿能不能拿到手里。” 刘喜玉眼皮一跳,有些像摸陈郄的额头,疑惑着,“你这是梦还没醒?” 陈郄瞪了刘喜玉一眼,“反正他们都打得要死要活的,我们要带了火药,说不定能趁个机会不要钱弄点走。” 自古要钱的都不要命,刘喜玉是真长见识了,指着人鼻尖,话都说不出连贯的了,“你、你、你!” 陈郄一巴掌把人拍开,“你什么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国公府国公当着,我这平头百姓家的姑娘总得过日子吧?” “所以,你留下来想踩点?”刘喜玉得承认自己的确是投胎投得好。 别把她看成当贼的好不好,陈郄压低了声音道:“踩点,踩什么点?我那是想看在哪塞炸药好不好!” 刘喜玉觉得自己有点想揍人了,冷着脸道:“所以你让木行周带着东西回去,还打算让人家弄炸药来?” 陈郄压根儿就没把这事儿当事儿,“知道在中原那些东西是违禁品,可在百族里谁管啊。我只是炸矿坑,又不是炸人。就之前你也看到了,找着人来挖,要多少人,挖多少年才能挑出个大件的?” “反正这附近一直在打,换别的地方就没这个机会了。再说了,手里货多才好卖,不然开那么多店来做什么?钱没花处了?”陈郄算起账来,可比她亲爹还精,都恨不得在成本一毛不拔,好一口气吃出个大胖子出来。 其实陈郄看起来也并不爱财,但这也是对她不了解的人才这么觉得,刘喜玉是拿她没办法了,道:“你要做,就离那个大巫远一些,等到了下个地方,我们先跟他分开了再说。” 陈郄却是问:“你给我一句准话,朝廷未来二十年里有没有打算跟百族开战?” 刘喜玉不吭声,陈郄顿时就心里跟撩了火一样,声音也提了起来,十分厌烦道:“滚!” “你……”刘喜玉看着陈郄那明显更难看的脸色,立马把后面那肯定得更遭骂的话咽了下去,然后捞开竹帘,对牵着马的素节道:“停下。” 刘喜玉走了,马车里陈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气得直抚胸口。 陈九姑跟傅家表妹一下子就挤了进来,傅家表妹还停留在对月事的未解之谜上,“姐姐,真有那么疼?” 陈郄哪舍得自家表妹对月事这种事有心理阴影,忙道:“不是多疼,只是不方便行走而已。” 傅家表妹知道陈郄爱上蹿下跳的性子,只深信不疑 。 还是陈九姑比她们虚长几岁,看出陈郄这哪是肚子疼,完全就是被气的,就道:“之前小公爷是不是跟你说不好听的了?” 陈郄摆手,“他那张破嘴一开口能有什么好话?” 傅家表妹一听,才知道自己表姐是在生气,“姐姐,小公爷说什么了?别是不想跟我们做生意了吧?” 陈郄捏人鼻子,“想哪去了,就只是有点分歧而已。” 陈九姑想得比陈郄要深,之前两边互相砍了对方的谣言也听过,此时就道:“要是实在不行,再寻别人一道搭手做生意也行,天底下没有赚不到银子的地方。妹子,他跟我们不是一个地儿的,合不来也不用勉强。” 要说赚钱,这辈子谁不喜欢钱,可在钱之前还得排有别的才是个人,陈九姑知道自己想给村里的人过上好日子,但也不想陈郄这么勉强。 陈郄就觉得自己这个姐姐认得好,笑着道:“没事儿,不是生意上的问题。” 陈九姑就道:“不是生意上难道还能是别的上?” 陈郄还没能再编个理由出来,陈九姑的话又追到了,“那位小公爷家中可有订婚?还是已经娶妻生子?” 陈郄嘴角抽抽,“姐姐诶,你想得也太远了。” 陈九姑摸了摸陈郄的头,“不是害怕你吃亏,就是我住在山上,那也知道身份的差距。” 问题是刘喜玉看着也不像是好色的人啊,就算是好色,她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有色好嘛。 陈郄觉得,自己平日里的脑洞怎么开都比不过陈九姑啊。 陈九姑再看沉默的陈郄,想来肯定是刘喜玉性情不好,才把做事素来妥帖的人给气着了。 “光脚不怕穿鞋的,他要真欺负你了,我们也不用怕他。”陈九姑就如此安慰道。 陈郄:…… 其实陈九姑也没猜错,陈郄是在跟刘喜玉生气,可这事儿偏生也不好说出口,就只得作罢,眼前的问题是如何跟大巫分道扬镳。 要陈郄说,她跟木行周都是商人,商人逐利,想在百族里混得开,跟着大巫完全就是有利无害,可偏生就有刘喜玉跟着,带着一肚子的算计来。 刘喜玉有自己的打算,可人家也不是傻子。 木行周想着做自己的小生意,也没想过什么时局,遇到土司们忙着自己的算盘没空搭理中原,对中原人自然也不在乎,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忽悠过去。 只有这个大巫,年轻力壮,野心勃勃,不忙着去扩大自己的地盘,倒是操心着统一百族后跟中原的事情来了,也不怕自己活不到一统江湖那一年,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不过有病也没办法,陈郄不想跟人翻脸,但刘喜玉又要跟人分开,这事儿总得做得圆满一些,他们带着这点人,跟人翻脸太不划算。 因此等走到一处蛮人聚居之地,陈郄提出要分开,免不了与大巫对坐喝茶来慢慢谈。 “姑娘为何而来?”大巫将茶杯递了过来。 陈郄一听这开口句就有些牙疼,接过茶杯,决定好了自己的耿直人设,“为翡翠来,也为银子来。” 大巫喝了一口茶,“既是如此,姑娘又何必有此一举?” 陈郄憋不住,终于翻了个白眼出来,“老娘就翻你们这种神叨叨的人了,有什么话你不能直说?什么叫多此一举啊?天天没事儿跟你碰个面就被问,姑娘你从何而来,姑娘你所为何来,姑娘你将往何处去?” 这话说得着实不够客气,陈郄把自己喜欢直来直往的性子表露无遗,旁边帮着传话的人瞪大了眼都不知道该怎么传 。 最后那小子说出来的话都不太够有气势,陈郄就怀疑对方肯定没能直译,而是换了种婉约的说法。 果然大巫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是劝陈郄道:“姑娘一路走来,也知百族之乱,中原人外貌与百族大为不同,若无人引路,只怕前行困难重重。” 不说别的,就是那两百把刀都够让人心动的,杀人劫财这种事在中原不奇怪,在百族里就更不奇怪了。 特别是在这种混战的时候,突然冒出一把韭菜来,不割都对不起那些整天想着扩张地盘的土司们。 陈郄却不大卖大巫这示好又似威胁的账,“人起贪心起来,谁也拦不住。何况露出了肉,也没有老虎不会惦记,大巫说的也都是迟早的事情,我们一行人也早有准备。” 大巫在百族里当然是有面子,但这面子得分利益轻重,就是有人要真看中了他们手里的东西,要出手约莫也不会顾忌大巫的,最多就是不动大巫一行而已,毕竟还所求的地方。 对此陈郄的想法是,迟早都要打,早打比晚打的好,之前她建议管冯土司那一桩闲事,也有让这些人练手的想法在里头。 总得把他们一行的名声传出去了,才能打消一部分想对他们出手的心思。 她想一路顺风下去,但也知道光靠大巫还是木行周的面子完全没用,利益之争,谁会看谁得面子做事,能用上面子的事情,那都是还不够大。 大巫听得摇头,“如此不妥。” 陈郄反问,“哪一处不妥了?” 大巫却是不说如何不妥,看着陈郄道:“我请诸位一路,也有自己的私心。” 能从这种人嘴里听到自己有私心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情,陈郄立马也有了好奇,“大巫品行高洁,宛如圣人在世,还能有私心?” 陈郄这吹捧的话入了耳,大巫也没半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坦然道:“姑娘想做翡翠的买卖,我能有几分薄面能帮上一二,自然想要回报。” 这话说得就比之前那三个w有意思多了,做生意这事儿,不怕人有所求,就怕人无所求。 大巫说自己也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陈郄是挺高兴的。 眼看着想甩也甩不掉,都快走到翻脸那一步了,突然一个峰回路转,这个问题能有个新的方向解决,换谁都觉得舒心。 “那大巫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陈郄脸上的笑就带着两分真诚了。 只要他没脑子有病,图个什么连影都没的时局什么的,陈郄觉得他们还是能好好合作的,也不用她想方设法的跟人掰了。 大巫只管端着茶喝,陈郄瞅着半天人不说话,心里骂着,就知道喝喝喝好喝,也不怕尿频尿急。 等着一杯茶喝完了,大巫才慢悠悠的开口,“姑娘知道,百族这些时日乱着,也不知要乱到什么时候去。每年的这几月,我都得出山四处寻找药草。只是今年局势不好,我带的人也不多,在安危上总是要多考量一些 。” 意思就是要借他们为自己护卫,陈郄要信才有鬼了,顺口道:“大巫出门之前应该带点人才是。” 大巫的下一句话颇为无耻,“人带多了,口粮也耗费得多,家底薄,让姑娘笑话了。” 陈郄跟大巫喝完一壶茶,回头就跑去上了回厕所,暗骂百族人都是水桶,水杯跟水缸似的,大巫说话有慢,可不逼得她把一大杯水一点一点就给喝了个干净,把她那可怜的胃给胀得。 再见刘喜玉,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比我嘴还利索,先继续跟着吧。” 陈郄把之前大巫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觉得这大巫随口胡说八道的本事,约莫跟她不相上下,都让她找不出合适得话来拒绝。 毕竟拿人手短,她又不想跟人翻脸。 刘喜玉听了,眉头皱起,他也摸不清对方之前问他的那些话是心里的真想法,还是现在对陈郄说的才是实话。 单分开走这一点,刘喜玉却是半分没想改过,大巫带的人再少,他也跟陈郄的想法一样,至少顾忌着对方的身份,没想过要人的命。 但有之前大巫那么几句话,他总是要防着这人,总不能被人看出什么来,最后被借此要挟。 “那就等等看。”刘喜玉暂时也只能如此,要他接着去请辞,就怕更惹人怀疑。 陈郄从他马车里一下蹦了下去,刘喜玉看着陈郄的背影想自己的心事。 姑娘家的月事少则三天,多则五六七天,总用草木灰总也不算个事,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解决,就是用棉花,百族里也少有。 倒是一路上路边有着那种跟棉花差不多的白色棉絮一般的东西,开始刘喜玉以为是长在野外的棉花,后来听下面护卫家里有种植过的才知晓不是,只是一种野生棉。 想着聊胜于无,刘喜玉便叫人一路收集了,此时手中已经有了一大堆。 有一回被陈郄瞧见,她素来是个见得多的,难免指着他嘲笑一回。 哪知道刘喜玉把自己关在马车里,又撵了无为跟素节下去牵马,竟是自己在拿刀子裁布,穿了棉线,正把棉布折叠缝补剩出一个口子,往里面塞满了这野棉,再缝补好,又把里面的东西打撒打平,几个累做一堆,再外面包着步皮子用一叠书压着,正是打算下次有机会悄悄丢进陈郄马车里。 刘喜玉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当着国公爷长大,别说是缝补女人用的月事带子,就是自己袜子破了都没操心过一回,偏偏就在陈郄这破了戒。 可陈郄一辈子活得讲究,爱财是爱财,却从不拘泥外物,要她活得精致一点,说是捡了路边的野棉花来给自己做个什么月事带子,她大概一出口就得是要那么麻烦她还宁愿用草木灰。 不然可瞧着,她都知道嘲笑他不认识真棉花,就没想过用那跟棉花差不多的东西拿来给自己用。 不过东西缝了不少,刘喜玉才发现,他做了那些方方正正的布条出来,陈郄该怎么用,是不是要加几根带子在四角上才行? 陈郄的背影已经远了,刘喜玉坐在马车里腿有些酸,便下了马车来。 才走两步,一抬头,正瞧着大巫看了过来,对着刘喜玉微微一笑,便又回了头,继续跟着身边的人说话。 刘喜玉的眉头一皱,要跟人掰了分开走的想法更深了,这大巫总觉得神神鬼鬼的,带着股诡异。 陈郄说的话,守在马车旁的无为也听得清楚,再看自家小公爷忌惮的神色,就小声道:“主子,要不找个荒郊野岭之处,把人这样了?” 无为比划了一下脖子,觉得以他们两百人,收拾十几个人并不是多难,等收拾了,只要把尸体处理好,谁又知道 。 刘喜玉瞥了无为一眼,无为立马就改了口,“主子知道,小的也就说说罢了。” 大巫说是出山给人治病顺便挖药草,但这种事也不用自己亲力亲为。 空闲里,少不得就来寻陈郄说说话。 陈郄就算承认自己是个话唠,但也没兴致跟大巫说,借口着肚子疼,躲在马车里休息,万分不想跟大巫费自己的神。 大巫寻不到陈郄,自然就去寻刘喜玉说话,不然这漫漫长路该如何度过。 难得的是大巫竟精通围棋,且身边还带着棋盘与棋子,刚好刘喜玉也会,便一道靠此打发时间。 一直到一个大一点的部落的土司城,大巫也没能在刘喜玉嘴里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来,这才作罢,态度也依旧如一开始的和气。 也是到了这,陈郄一行才有更深刻的感觉,对于中原人,越深入百族就越被忌惮,如此大巫的身份明显比木行周夫妇的都要顶用。 虽是他们一行被盯着,但至少对方态度还算和气,也没把人饿着,只是不如之前自在了。 木太太是走惯了的,给这位土司的礼物也早备着,手里也还有交易的东西在,土司城里虽是住着土司一家,也还有得用的下属围绕而居,能互相置换一些东西。 再拿银子出来寻土司买了两百多人多日的口粮,在这个才丰收没多久的时候也并不算难,也不曾受到为难。 木太太不如自家男人话多,但也不算多寡言。 在土司城里绕了一圈做完买卖,也把陈郄想打听的事情打听到了一些。 “原本是十多个部落的,如今就只剩□□个了。”木太太惋惜道。 部落代表着什么,谁都没她清楚,也因她父亲卓有远见,在南安县外建城,这才得以在这些争斗中保全,能让下面跟着的人吃饱穿暖,繁衍子嗣,日益壮大。 而这些,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不停地有部落被并吞,也不停地有部落分裂,闹来闹去,死人也越来越多,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就似陈郄与她拿来买粮食的银子,换在逍遥城又哪能买到这般多。 陈郄一颗红心向赚钱,可没那等忧国忧民的想法,听十多个部落变成了□□个,却是有别的看法,“别的部落没了,人还在,剩下的部落就更强盛了。” 本也是这样的道理,木太太点头,“走过这一路,又有一座翡翠矿山,也还有借用大巫的地方。” 木太太也不喜欢大巫,想离大巫远一点,但也知道其中困难。 陈郄有些好奇一个问题,“百族里的大巫,除了他,其他的在哪?这一路过来也没见过别的?” 木太太就是出嫁多年也还知道不少,“多是在百万大山深处,也有在各个部落流浪的,还有一个躲在深山里一人过日子……” 算起来,年纪正值壮年的,也就这位大巫及在各个部落里流浪,居无定所那一位,其余的不是老就是小。 陈郄就问道:“那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络?” 木太太想都不用想,“没可能 。” 陈郄挑眉,“有仇?” 木太太摇头,“自祖上传下,就算同是大巫血脉,能继承大巫者只唯有一人。他们之间也少不得争斗,只是如今大巫血脉式微,自己没有实力,这才没有闹起来,但要说联系并不可能。” 为了个正统身份,谁还能容下别人,要没有这些私欲,当初的蛮王又如何有机会崛起然后打压大巫血脉多年。 据闻百族里的第一代蛮王,就是大巫身边最得用的一位勇士反客为主压下了大巫在百族里的声望。 陈郄觉得大巫的血脉在这种局势下还想着争正统,那真是脑子病得不轻,但至少也有脑子没病的,就比如他们身边这一位。 不过木太太斩金截铁的说没有,倒也能证明就算他们之间有联系,也还没到被土司们发现的地步。 陈郄听得点头,“原来如此。” 木太太又解释道:“当年大巫数次能重掌百族,最后都失败在血统之争上,这些年大巫的血脉渐少,就更难了。” 陈郄不觉得会这般,问:“木太太以为这位大巫如何?” 木太太反问道:“这位大巫,他算是大巫还是土司?” 陈郄一拍巴掌,觉得土司们多也厉害,“妙!” 再离开部落,木行周想来也才回逍遥城。 陈郄身体干净利落了,洗个澡浑身就舒坦,再遇到刘喜玉过来说话,态度也算不错。 “有事?”陈郄把人叫出去了才问。 刘喜玉坐在马车里,觉得陈郄真是活得不精细,别说她自己就是好歹有个表妹在,也没把马车座位打理得更软一些。 再摸了摸两边袖子里揣着的棉布条,刘喜玉就在想要怎么把东西藏起来,又能轻易让陈郄发现。 陈郄哪知道刘喜玉脑子里在想什么,见着人不说话,眉头跳了跳,正准备发火,又觉得心里高兴没火可以发,也就给人倒了一杯水,把跟木太太说的那些说了出来。 “我瞧着他们土司跟大巫之间倒是微妙,忌惮大巫得紧。”最后陈郄总结道。 一路走来,大巫倒也受尊重,但一听木太太这话,陈郄就知道他们的猜测也没错,一山不容二虎,在对大巫的态度上,蛮王就算分裂成了许多个土司,那都还是一个态度。 刘喜玉也不奇怪,“几十年前,百族里出了一位大巫,差一点收服了一半土司,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这足以证明许多事了,陈郄素来喜欢听这种传说,就道:“后来呢?” “后来?”刘喜玉捏着手里的棉布条,“也没有后来,那位大巫先前……” 人物传记带了神秘色彩,也是能当八卦听的,陈郄听得津津有味儿,完全没发现刘喜玉正往自己马车车座下面放被子的地方塞东西。 刘喜玉慢声说着,又提防着陈郄发现他的小动作,不得小心了又小心。 正说得起劲,两人突然感觉到马车异于之前的抖动,面色一变都来不及说话,就听得外面的尖叫,“姐姐小心――” 第124章 元凶? 陈郄一直觉得自己脑子转得快,够伶俐,所以不管身份是什么在哪都混得走。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脑子转得再快,有时候却不如身体的本能快。 百族里的路,走了这么多天,就是个瞎子心里都有了数,更何况傅家表妹那一声尖叫足以让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陈郄脑子里抛却了所有挤占脑容量的事情,眼睛里唯一看到的也只有刘喜玉失控苍白的脸。 小白脸就是小白脸,陈郄心里嗤笑着,手里也没慢,在翻滚中只管把人搂在怀里,也不管自己这小身板盖不盖得住,先空出手里把座位下面的棉被拖了出来,没头没脑的盖了刘喜玉上半身互住他的头。 “弯腰抱头,把被子抓紧。”陈郄抖着唇道。 其实她也有害怕,谁对死亡不会产生畏惧,可真到面临死亡的时候,那种惧怕又被一种侥幸掩盖了。 万一死不了呢?万一能活下来一个呢? 人性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许多人平日里行为处事说是圣母也不为过,可真到危及时刻却有另外一种选择。 陈郄自来被人说是自私鬼,不考虑别人想法,她自己也从来只顾得自己痛快,哪知道到这个时候却是想要别人活着了。 抱着人在车厢里翻滚,重重的力道打在脊背上,手臂上,头颅上,撞击得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陈郄剩下的想法是内脏和脊柱是保不住了,要真这般她连半点都不想活,还不如死个干脆。 怀里的人还在大力挣扎,陈郄暴喝一声,“给我消停点。” 骂完人,头还隐隐有些晃荡,眼前视线都有些不清,陈郄抱紧了怀里的人,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翻滚的车厢终于不堪撞击散开了去,模糊的视野开阔了来,凭借着本能,不停往下掉的陈郄想伸出一只手抓住一切东西,一切可以让他们下坠停止的东西。 可两个人的重力让她无能为力,即便抓到可凭借的东西,另一只手抱着人重要顾忌不敢使力,连一瞬都停留不下,反而是手心传来一片火辣辣至麻木的疼意。 在这个时候谁又管得到这么多,是选怀里的人还是让自己有一处可挂着求个生,最后陈郄也放弃了,收回了手抱紧想要冒头出来的人。 耳边的风在呼啸,一开口就被灌了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可再不说也来不及了,陈郄上辈子就是个学渣,不学无术,可到这个时候就好似回到了高中课堂上,物理老师讲的那一课,脑子里居然能冒出一个奇怪的数字,来衡量他们往下掉的速度和可能会遭遇的惨烈现场。 “好好活着!”陈郄也不管盖着薄被子的人听不听得到,不顾一切的大喊道。 两个人依旧还在往下掉,陈郄想着时间真长,干脆就闭上了眼,之前那颠转几回实在是太疼,以至于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床薄棉被被风吹反了盖在了她胸前,也挡住了她的脸。 “姐姐!姐姐!”被陈九姑拉住的傅家表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不得崖边路险,只管伸着脖子往下看,恨不得跟着跳下去才好。 然而下面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明白,掉下去的马跟人都没能传出半点声响上来。 陈九姑抓着傅家表妹的手,只顾得上管住人不乱跑,眼神扫过因石头垮落而害的陈郄马车跌落的悬崖,再盯着前面下了马走过来看的大巫,眼神发狠。 旁边无为跟素节对两边的冲突完全顾不上,自家小公爷丢在了这,他们谁回去都交不了差,此时他们两个好兄弟浑身都吓得上下牙打抖,半分不敢乱猜,只忙着调兵遣将要下去找人。 大巫面色平静的看了半晌,也没在意陈九姑怀疑及带恨的眼神,跟身边也吓得脸色有些惨白的木太太道:“这么多年来能从里面走出来的,只得一二,还望节哀。” 木太太咬着唇,这条路他们走了很多年,每一次都小心翼翼,万万没想到陈郄跟刘喜玉会出事。 大巫说得轻松,那是因为他跟陈郄与刘喜玉没多大关系,可她不同,她跟她的丈夫,下面的孩子,都想过要靠着这两个人过日子的。 陈郄对他们有多重要,木太太从一开就听自己夫君说明白过,失了她别说是以后的银子没了,就是之前跟傅三爷的生意也完了。 傅三爷早就没了钱,而现在能让他们赚钱的是陈郄,还有刘喜玉的身份,这是要了她全家的命了。 更别说木太太喜欢陈郄这种做事爽利不拖拉的姑娘,心里对大巫不是没有怀疑,但实在是两人相离太远,陈郄身边也都是自己人,想怀疑也怀疑不了。 木太太松开了咬破皮的唇,跟大巫道:“我们要留下来找人,就不耽搁大巫了。” 本就是两拨人凑在一起,现在一方有事,自然也要改变自己的行程,就算大巫医术了得,心有怀疑,木太太也不想留人了。 大巫看着悬崖外面,李白写诗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里比蜀道要宽一些,仅能容下一辆马车通过,所有的马车都要人小心在前面牵着。 然而所有马车,就陈郄的马车出了事,也只能说是天命如此。 “虽然掉下去的人能活着走出来的不多,不过也未必没有希望。”大巫又道。 前一刻还在说没几个人能活着出来,后一刻又说还有希望,木太太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对大巫的防备之心更甚,又觉得自己嫁了个中原人,心思也变得跟中原人一样复杂了,“不用了,不过是……” 后面的话木太太也说不出口,只是后退了一步,不去看那令人眼晕目眩的悬崖。 大巫看向木太太,“本想说留下帮忙,说不定他们两人运气好,并无大碍。” 木太太摇了摇头,苦笑起来,“不耽搁大巫行程了,就是还……那又能怎样,我们绕过山走到下面,也要好几日。” 摔下去的人哪能活得了,就是侥幸活了,几天没人救助,也只不过是野兽嘴里的肉食。 木太太执意,大巫也只能表现出一副遗憾作罢的表情来,也给他们留下了自己做的外伤药,和一些药材。 无为忙着跟傅三郎安排去悬崖底下找人,素节一个空闲竟是看见大巫要走,连忙走上前想把人拦住,却是被木太太拦住了。 两边言语不通,但素节这会儿也管不了了,忙叫道:“木太太,你是什么意思?” 素节习过武,但到底比不过木太太这种从基因里带来的强悍,被抓得完全挣扎不了。 旁边无为听见素节的大叫声,偏头一看就皱起了眉,现在这么乱,还在这制造麻烦,然而素节也看见他注意过来了,忙嘶声道:“无为!大巫要走,把人给留住!” 一个郎中在此刻代表着什么,有眼睛的都明白。 无为都来不及问木太太为什么,就要上前拦人,也只能是他去,到底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就必须拿出应该有的态度来,即便之前他还想过要收拾了对方。 木太太见无为上前,就丢了素节,又上前去拦无为。 无为怒声,“木太太,你这是想与国公府为敌?” 木太太示意跟着自己的丫鬟上来,替她道:“你确定小公爷就算是活着,他会那么好心?” 无为一下子愣了愣,“什么意思?” 前面大巫好似没听见他们的争吵,叫上人已经骑着马走了,剩下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木太太觉得自己大概是跟婆婆处久了,所以也跟着信那些有的没的,又觉得许是因土司们对大巫的天然忌惮,才会令她对大巫无法怀有好意,“之前走过那么多路,比这难走的都有,都没出过半点事,怎么他一来就出了问题?” 怀疑归怀疑,但这话说得毫无根据,无为颇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急着办事儿,挣扎着道:“还请木太太放尊重一些!” 木太太不会放,“我带有会医术的郎中,你们人里也有懂外伤的,大巫也留了伤药下来,没必要让他留下!” 素节越过木太太就要往前走,想着把人追回来。 木太太也没客气,一声令下,就让人拦住了。 两拨人就这么对峙上,但因脚下路窄都不敢随意妄动。 无为心中本一片急切,此时倒也静了下来,知道不好好解决两边就是在浪费时日,便语气平静道:“木太太,我们是跟着你们夫妻进的百族。” 太太听旁边丫鬟说了几句,然后点头道:“所以我必须对你们负责。” 无为气笑了,“所以木太太的负责是什么?多一个人就多份希望,这个道理难道木太太不明白?” 木太太明白,可也有她的理由,“大巫不可信!” 陈郄跟木行周跟她不同,他们是为钱能踩在刀尖上的人,知道做什么都有风险,也乐得冒这种风险,但她做事凭借的是直觉,直觉告诉她不行,那就是不行,这个自觉救过她太多回,让她不得不信。 无为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意外,但说这些也是要证据,“太太说这话,可是要有凭证的。” 木太太见无为不再激动,就放了手,“直觉如此。” 无为听得心里都在冒火,正打算开口奚落对方,牵着傅家表妹的陈九姑就走了过来,脸色微寒,“生死有命,他们要运气好,我们也不差一个大巫。” 连陈九姑都这么说,无为皱眉,“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本陈郄一路都是骑马,也就这么一截路要牵着马行,又路面还算被打理得平整,才坐在马车里歇息一会儿。 因刘喜玉来了,傅家表妹就靠着山里面在走,陈九姑在前面牵着马,但要说看见什么,陈九姑脑袋后面也没长眼睛,无为都有些不信。 可在这个时候信不信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查出事情的真相。 陈九姑指着落马的地方道:“马车不是无缘无故出的事,是轮子下面的石头松了。” 无为跟素节跟在后面,马车怎么出的事自然看得清楚,并不知道石头松了的问题在哪。 陈九姑看着大巫离开的方向,道:“之前他们的马车走过都没出事儿,怎么我妹妹的马车就出了问题?” 大巫带了一辆马车,装的是他们一行的衣食住行所需之物,比陈郄的马车应该要重,然而重的走过去没事儿,轻的就出了事,这就不得不让陈九姑怀疑了。 要脑子简单一点的,如素节此时就差不多要信了,但无为却是想得多了一些,“也许是石头承压了前面一辆车太重,后面一辆就承受不住了。” 就这般再恨对方,无为也只能说一句运气。 陈九姑却是道:“要是这块石头有人为松动的痕迹,而大巫的马车往里靠了靠并没有从这里走过又算什么?” 从小在山间长大的人,对山间小路最为敏感,陈九姑这话一说,跟大巫谋害陈郄跟刘喜玉这个可能联系许是有勉强,但对所有人来说就好似能免去心中愧疚一般,少不得都开始相信这个说法。 无为也不想再争论别的,不管大巫走了,还是大巫算计他们,总得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此时说这些也没用,得先想个法子,看能不能从这掉跟绳子往下找找看。” 又问木太太,“木太太可知道这下面有多深?” 木太太从没有下去过,也只听说过传闻,“传言说深不见底,从上面不小心掉下去的人,少有活着出来的。” 哪料得有最后那一句,无为突然就有了精神,“少有人能出来,那就是有人出来过,把绳子准备好,从上面吊下去看看,看有没有可能掉在山中。” 毕竟也不是绝壁,下面也长了花草树木,在半腰被拦住的可能也不是没有,能有人活着走出来,就证明下面环境没想得那般恶劣。 如此,一堆人又忙碌起来,找绳子的找绳子,结绳子的结绳子,又有人在问到底谁下去最为合适。 傅三郎心里也是着急的,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一路好似都没用,全赖别人在将就,此时也想有用一些,跟无为道:“我身子骨轻,还是我下去吧。” 无为脑子里有一根筋在抽着疼,脸色也更不好看起来,“傅郎君,我等一行已经损了两个主子,郎君要冒险而行,若有个万一,我等有何面目回中原?倒不如今日都在这跳下去算了。” 没指望有用,就不能安安静静一点? 无为这话说得太狠,都让傅三郎无话可说,羞愧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十分无用……” “说来小的也有一事想托付给傅家郎君。”无为连忙打断傅三郎那自怨自艾的话。 傅三郎精神一下子来了,忙道:“还请直说。” 无为就道:“陈姑娘出事,我等心中着急,可还有一人,伤心在我等之上。傅家郎君身为傅家姑娘堂兄,小的就想请郎君多宽慰一番傅家姑娘,也好让陈九姑能空出身来与我们一道下山找人。” 上山下山这种事,木太太身边的人都会,但他们自己也总要挑出人来,就陈九姑带着的人在山间里长大,最合适不过。 傅三郎连忙答应,回头就去寻自己堂妹。 无为这才出了一口气,接着又寻了木太太商议,“此时我们除了下山去寻人,还有些事情也想劳烦木太太一回。” 木太太道:“直说就是。” 无为就把心里盘算着的事情说了出来,“此路狭窄,木太太带着的这些东西堵在这,也不知会不会妨碍到后面的人。如此小的就想着,还请木太太寻一处宽敞之处来安置这些马车,也好让这路保持顺畅。” 这本也是应当的,木太太点头应允。 无为又道:“且还有一事,我们一行人下山寻人,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在吃食上也还想请木太太搭把手,看能否替我等寻些口粮来,也不用多精致,粗食即可。银子也不是问题,都在马车里有。” 木太太又应允了,这本也是应当的,“本也是我们夫妻之过,做这些都是应该的,银子之事可千万莫提了。” 无为这才放心,前去寻陈九姑,想与她说说借人之事。 陈九姑正蹲在马车掉落的地方,查看路崖。 无为凑上前去,轻声道:“陈姐姐可看出什么来了?” 这陈姐姐叫得,陈九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要怪就怪陈郄没大没小的,跟刘喜玉几个当主子的是哥们来姐们儿去,跟无为素节这些当下人也一样。 不过陈九姑想着,她是跟着陈郄的,无为跟着刘喜玉,都是给人使唤的,身份上这一声姐姐倒也过得去,也就不再计较,指着脚下跟无为道:“你看这泥土,还是新鲜的,上面都带了草根。” 无为道:“这能代表什么?” 陈九姑摸着新鲜的泥土,“这条路并不算险要,不然妹妹也不会放心坐在马车里去。就是这一块儿,之前也长有野草,野草根系丰富,缠在哪下面的泥土也好,石头也好,都不容易撼动,如此谁会想到它会有垮的时候。” 给陈郄牵马的是傅家的家丁,从京城出来从未出过差错,但此时也被捆在了一边,吓得连哭都没处哭,想来他也因是如此以为,才导致马车翻滚。 “那种露出没有泥土杂草的地方,常年挡风的石头才会分裂不经意就垮落,这被一笼草捆住的,只是半截马车的重量,又哪到这种地步。”陈九姑道。 无为听得皱眉,“要只是如此的话,也并不能证明什么。” 陈九姑冷笑,“若只是如此,自然不能证明什么,你且看这切面,旁边泥土新鲜,泥土里的草根却是像被人一刀切断的,且还有这剩下的石面,上面半截切痕也十分明显,颜色也不陈旧,很明显是这几日才被人弄出的痕迹。这种石头要身上没痕迹倒还好,一旦有了不小的口子,承重之下就十分易碎。” 草间里一刀下去,就算有什么痕迹,把上面的草胡乱一抓,也让人不注意了,偏生之前大巫的马车,陈九姑回想起来却是有些特意往里靠的意思,就让人不得不怀疑。 无为听得有些冷,“可我们也没哪得罪他的地方,又何至于害我们?” 在没碰见大巫之前,他们一行的队伍是木行周先行,陈郄刘喜玉一行在中间,最后跟着的是马车。 等着跟大巫一道了,木行周又回了逍遥城,大巫说此路他更为熟悉,便领了先,后面排着的就是木太太,木太太之后就是他们,装着货物的马车最后压阵。 等到了这条路窄,只容得一辆马车前行,此排序也都没变过,不过木太太的马车全在后方,便只牵着马前行,剩下陈郄的马车就是第二辆。 要说有人要算计,从陈九姑看的这些来看,也的确是在算计。 “可陈姑娘也没得罪他的地方,相反还极为说得上话,为何会如此?”无为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其间有什么恩怨让大巫对陈郄能痛下杀手。 陈九姑只管看见的证据,可管不得其他,“谁又知道?” 看完了证据,陈九姑就起了身,跟无为道:“横竖人已经打发走了,现在救人为重,我自幼在山间长大,从这里面下去的活儿就交给我,你再叫人绕路往下面去找,都别耽搁了。” 无为本就这般的安排,见陈九姑自己提及了,连忙道:“来寻陈姐姐为的也是此事,如此无为就多谢陈姐姐了。” 陈九姑摆手,“我妹妹也在下面,当不得这般客套,我带的人熟悉山路,习惯了爬山,且先先走一步,还盼着你们抓紧时机,别浪费了时日。” 无为自是应声,陈九姑又说了想找木太太借人,“本想跟她的人一道下山,只是你这头也总要有人带路才行,因此就只要两三个来引个路就够了。” 陈九姑也是有自己主意的人,半分不用别人操心,看着结成的绳子也没害怕,只管往自己身上捆,又对着旁边还在哭的傅家表妹虎着脸道:“你要哭就哭远一些,别拖累我们去找你表姐。” 傅家表妹一下子就忍住了哭,小声道:“陈姐姐,我也要去。” 陈九姑实在是不喜欢在紧要关头只会哭的姑娘,听了这话皱眉,“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能做什么?” 在见傅家表妹又要哭了,陈九姑心下也一软,想着到底只是个小姑娘,没经过大事,就是哭也情有可原,就道:“你要真想帮忙,就好好保护好你自己,你也知道你表姐最疼你不过,要真闲不住,就听你表哥的,他总能给你找些事做,让你尽一尽心意。” 傅家表妹还有些不依,陈九姑已经开始叫旁边拉着绳子的人开始往下放绳子了,“放慢一些,等要有下脚的地方,我就扯三下,你们再把绳子收上来,然后再放人下来,要不行我就顺着绳子爬回来。” 第125章 运气 陈郄一直觉得自己从亲爹死后就在走霉运,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霉运是从哪来的。 她亲爹农村凤凰男出身,搞封建迷信很有一套,可死之后她也顺着他自己的意思没按规矩把他火化了,反而是埋在了他自己选的风水宝地里。 凤凰男亲爹重香火,她也就看看热闹,在亲爹死后也没想过耍手段想把财产从私生子弟弟手里要回来。 说来她自觉唯一的毛病就是喜欢看热闹,这也没妨碍到她亲爹什么,怎么就不保佑她,反而让她倒霉到给穿越了呢? 穿越就穿越吧,人家穿越王爵公侯,她穿越就是没娘的小白菜,留在地里等黄。 好不容易东讨好西讨好,日子能过得舒服了点,走到半路居然就翻车。 这一翻,陈郄心里是半点生还的念头都难有,没死在这种医疗条件不好的古代,那也是迟早死的命好不好。 要弄个半身不遂或者是缺胳膊少腿的,陈郄想了想还不如死了才好 。 好歹也是能穿越的女人,不说是主角,好歹也混个重要配角,运气也不会太差吧。 要是能趁这个机会穿越回去就再好不过,她还是那个男女通吃,睡遍本市小鲜肉的无法无天暴发户二代,一辈子吃喝不愁,就只用每天想着怎么乐呵的玩乐派。 想到这,就是从来不信鬼神的陈郄,也在心里念叨,这遍天的神佛啊,要能保佑我成功穿越回去当自己的富家小姐,她从此信奉三宝,逢年过节就给上香添香油钱。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在陈郄睁开眼的一刹那,又重新闭上了眼。 鸡汤文里总爱说,人生有诸多不幸,只要熬一熬就过去了,可陈郄是那种从小就没真正走到绝路过的顺风顺水的人,这不幸她完全没法想象。 其实在睁开眼的瞬间,全身的疼感就紧随而至,让她连开口叫疼的力气都没有。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疼痛一扫而空,里面全装满了疼字,歪瓜裂枣的东挤西凑非得把她的脑袋塞满。 也不知道疼到了什么时候,陈郄忍不住重新睁开眼,也算是面对现实了。 再一调动全身神经,绝望又铺天盖地而来。 她感觉不到身体的活力,最可怕的事情发生,这一刻才发现之前想着那些什么不如死了的想法,在这种绝望面前连个屁都不算。 现在可好,连死都不指望了,陈郄也不知为何,脸上突然就湿了起来。 这日子完全没法过了,荒郊野岭野兽成群,活生生的得被畜生们给一口一口吞下肚,光想想都有些让人接受不了。 天下死法千千万,眼下陈郄觉得就这一种特别凄惨。 自怨自艾的哭了半晌,陈郄才有些回过神来,好像掉下来的不只自己一个。 一想到刘喜玉那倒霉催的,陈郄也顾不得疼了,脑子一个劲儿的给四肢发令,赶紧给我起来。 然而并没有什么软用,陈郄在脑子里叫了半天,四肢还是不行。 陈郄脑子里就想着两个字:完了。 盼着脖子能动,然后也动不了,脑子里冒出来夺几个字:这是真完了。 只得转动眼珠子,更没什么用,脑袋朝上脖子动不了,能看见的也就一片天空。 偏生这天空还下起了雨,只管往脸上飘水。 “喂。”陈郄张口叫了叫,才发现人也哑巴了,自个儿都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没有比这更坏的局势,陈郄睁着眼睛看着天,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琢磨着横竖是个死,不如自己给自己写个墓志铭。 回想自己的一生,陈郄觉得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没什么好遗憾的,过得都还算痛快,给她不痛快的她基本早晚就能还回去。 但也不能说是真一点遗憾都没有,至少她现在觉得,其实她还是欠张伯岳一声抱歉的,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伯岳是她家邻居,比她大两岁,两人从小一个幼儿园,不过她上小班的时候,对方上大班。 陈郄骨子里的爱蹦跶是天生就有的,就是三岁才进幼儿园,也能把五岁的大班孩子打得哭爹喊娘 。 当然,被打的不是张伯岳。 张伯岳天生心脏病,并不是遗传,是在母体中发育不好,从小就是个碰不得的瓷娃娃,是谁招惹他了谁就得挨陈郄的打。 陈郄亲爹是家里老大,她什么都没遗传到亲爹的,也就在这一点上遗传到了,就是爱当老大照顾人。 再想着后来,他们一个学渣一个学霸,其实感情都还一直不错,就是性子有些类似,总是三天两头得怄气。 陈郄是个活泼乱跳的人,跟人怄气了也无所谓,回头照样呼朋唤友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去。 等着哪天,两边气一消了,又哥俩好了。 只是最后吵架那一回,直到陈郄穿越,闹了整整两年,谁都没搭理谁。 回头来看,对方有病,自己年轻气盛不容忍,的确是有些不够厚道。 不过……陈郄看着盯着自己的人脸,都差点贴在她脸上了,毫不犹豫就送了三个字给对方:你大爷! 你大爷没搭理陈郄,看陈郄睁开眼也就笑了笑,然后抱着人脑袋就哭了起来。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哭声之隐忍,都让陈郄确定自己不是聋了而是哑巴了。 哭你二爷啊,陈郄嘴里继续骂着。 有时间在这哭,还不如给她找个能遮雨的地方,可别来这套情深深雨蒙蒙,尽是些没用的。 “我才知道自己挺没用的,做什么都不成。”刘喜玉抱着陈郄的脑袋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欢喜陈郄醒过来了,这总比一辈子不醒的好,难受自己虽然四肢健全身体倍儿棒,却跟废物也差不离,没了人连照顾自己都不行,更别说怎么照顾陈郄。 就这会儿下了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围也没瞧见哪一处能躲雨的,只会无能的抱着人哭。 “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刘喜玉也顾不得一脸的水,只管问陈郄。 陈郄心想,老娘要知道还说个屁,早知道你这么废物,还不如我两换一换,好歹我还知道找几片树叶子给自己编个什么玩意儿来挡挡雨。 刘喜玉哭着把被子盖在陈郄身上,陈郄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要气死了,虽然下面是比上面要凉快一点,虽然自己四肢感觉不到什么,可这么热的天就算是在下雨,这棉被往身上塞是打算让她长痱子吗? 他爷爷的,都年过二十了吧,居然半点生活经验都没有。 刘喜玉不知道陈郄被自己蠢得差点脑溢血,移动了自己身体,给陈郄盖好了棉被,又给人翻了个身,在下面垫上一半之后又搬了回来,让陈郄趟得舒服了点才又起了身。 陈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刘喜玉不知道从哪找到一片芭蕉叶,然后盖在了她脸上。 雨是淋不着了,这是打算把她埋了,还是以为这样她就不会被雨打湿了? 陈郄只想立马翻身起来,飞起就是给刘喜玉一脚,简直就是没常识到了极点! 刘喜玉的脚步越来越远,偏深陈郄却像是耳朵成精了一般,光听脚步就发现对方有可能脚受了伤。 那点子气,就像被戳了个小孔的气球,一下子就焉了下去。 说起来也算是运气,陈郄掉下来的瞬间只想着护着刘喜玉 。 等刘喜玉回过神来,抱着人的陈郄被一棵树给拦住了,也亏得那树虽不高却是枝叶茂盛,枝头的花朵层层叠叠怒放如火又给了两个人不少缓冲。 要不挑别的,让一架无人机在上方拍图片,保准得是一张唯美婚纱照。 陈郄早就昏迷了过去,剩下刘喜玉一直被保护得极好,也就头皮跟腿受了伤,腿上的伤还是因跌落在树上之时他处在下方一个不小心跟树干来了个硬碰硬出的问题。 但跟陈郄相比起来,这已经算是极好的状态。 缓过神来的刘喜玉也想不了太多,首先就拖着残废的一只脚把人从树上挪了下来,也亏得那树许是喜阴,一直外斜斜的靠着山形在长,不然换一株笔直的树,都不知该怎么办。 等挪出了树,靠在这斜坡上,刘喜玉瞧着斜坡下面有一块平整的草地,便觉得那里比较妥当,便又抱着人靠滑的到了山底,还把屁股那块布给磨了个大洞。 不过在这崖底,瞧着也没人,刘喜玉不在乎失礼不失礼,把人放下,就又瘸腿回去把一起掉下来的棉被给捡回来。 等捡回来了,干坐着也不行,总得四处查探。 查探的结果是才没走一会儿就下了雨,刘喜玉不得不回头来给陈郄盖好被子,好让她别被雨淋了。 要说委屈,约莫谁都没刘喜玉的委屈大,从精细无比的养大,什么都是别人做好了递在手里,结果现在剩下一个人,真遇到了事情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完全不可能跟陈郄一样在哪都能活下去,做什么都得心应手无比熟练。 所以他发现陈郄醒的时候,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忍不住哭了,可哭完了也总得继续做事。 这会儿下了雨,他总要先找到一个能躲雨的地方,还有马车在半空里散架,掉下来的东西总希望还有能用得到。 脚下还在钻心的疼,比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郄,刘喜玉就知道自己不能叫疼,他总得先把人照顾好,然后把人救出去。 雨下得又大了一点,刘喜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大了眼继续往草丛里看。 陈郄马车里随身用的东西什么都有,打火石,蜡烛,棉布,一些外伤的药等等,他只想着快点找到这些,好回去给陈郄好好再包扎伤口。 这会儿陈郄还能无声的骂他,要他速度不快点,后面的事情他都不敢去想。 一直是她在照顾他,这一回他也想能把陈郄照顾好。 可等他终于找到一样属于陈郄马车里的东西时,刘喜玉站在那不知道该带着什么反应。 躺在草丛里的,那已经散落在地的月事带子,四角的手指粗的布带还胡乱摆着。 站了半晌的刘喜玉瘸着腿走上前,还是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折叠好了又塞进了怀里。 聊胜于无,这下子不用操心陈郄下一回用什么,至少能先给陈郄包扎伤口用。 陈郄留了太多的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慢慢止住,刘喜玉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他想找到陈郄那把别在腰间的刀,好歹有了刀子看能不能给陈郄找点吃的回来。 雨还是绵绵不绝的下着,想要躲雨的地方却一直没有,可那把刀终究是被找到了。 刘喜玉拔起卡在泥土里的刀,也不知刀鞘飞到了哪,就光秃秃的刀柄跟刀身相连,捏在手里都让人有了点底气 。 打火石也在这个过程里被翻了出来,还有包在牛皮袋里的外伤药。 有了这几样东西,刘喜玉也不想再找别的了,现下就想着怎么给陈郄找些吃的来,还有砍些树枝来生火。 山间草丛里也不是没有果实,奈何刘喜玉不食人间烟火已久,除了常吃的那些,这山野里不出名的,他半点都不敢碰。 等着活物什么的,也一直都没能看到,为了不浪费时间,刘喜玉便打算先砍些柴火。 陈郄的刀是好刀,看起两指粗的树苗一砍就断。 这些树都是成堆长着的,就像是拦住他们不受更大撞击的那株树一样绵绵不绝,要砍一捆柴也用不着多久。 然而刘喜玉砍完了,发现差不多够,才想起自己手里没有绳子,这一捆柴火还得自己抱回去。 脚已经疼得麻木,这个天气时晴时雨,在这时候太阳又露了出来,天空里露出了一道彩虹,刘喜玉擦了擦脸,也不知脸上是雨水还是汗水,突然就觉得这种感觉也没什么不好。 把柴火抱起来,刘喜玉回头就走,想着也不知陈郄现在怎么样了,刚才的棉被跟芭蕉叶有没有替她挡到雨。 还有吃的东西该怎么办,他手里没有趁手的东西,就一把刀该怎么打猎法,这个可能要问一问陈郄,她的经验总比自己多。 刘喜玉想着这些往回走,却在离陈郄不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的画面,全身都凉了凉。 陈郄还不知道刘喜玉回来了,只偏着头吐出嘴里的血。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她作为一个伤患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好好的躺在那也没得好,居然有一条蛇爬到了她脸上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身体只是神经有些麻痹,还是脑袋被撞得有些发昏身体其实完全没问题,反正在自己暴起一口咬住蛇脖子的时候,陈郄发现自己的脖子还是能动的。 好在这蛇也不大,陈郄咬的地方咬得准,连让蛇头回头咬她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跟吸血鬼似的,把蛇身连皮带肉的咬下去,飙了一脸的血。 生血不是个好东西,陈郄一边嫌弃里面说不定有寄生虫,却又不敢松嘴,就怕这蛇是毒蛇,一松嘴自己就得送了命。 被咬住了脖子的蛇不甘认命大力挣扎,陈郄不甘认命铁口铜牙不放,最后还是这条蛇没能挣扎过陈郄,僵在了那。 陈郄可不管对方是真死还是假死,在咬断了对方半截身体后发现对方不动了,只敢小口小口的继续啃下去,喉咙里都塞满了生蛇肉。 一直到把整个蛇头啃下来,连着骨头都被咬断,陈郄才放心吐出了嘴里的东西。 简直难吃死了。 刘喜玉连跑带爬的滚到陈郄身边,看着陈郄身边的两截蛇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事?” 陈郄喝了不知道多少蛇血,精神也好了点,准确的说是被吓得整个精神都在亢奋中,听到刘喜玉这废话,忍不住道:“你来试试有事没事?” 声音是沙哑难听的,但好歹是能说出话来了,刘喜玉不用担心陈郄哑巴了,随口就掏出怀里的棉布给陈郄擦嘴。 陈郄看着刘喜玉拿出来的玩意儿眼睛都瞪大了,奈何还没来得及反应,嘴上就被人擦了上来 。 等着擦干净了,嘴上得了空,陈郄才怒道:“你拿的什么给我擦的嘴!” 别以为她没看见,可别是她的月事带子,想想就够恶心。 刘喜玉把棉布往旁边一丢,也没管陈郄的怒吼,用脚把蛇头一踢,让那玩意儿离远了点,然后才开始解开陈郄身上包扎伤口的布。 凝结的血跟布沾在了一起,一撕开就是重新往外冒血,陈郄忍不住嘶了一声,复又心中欢喜,四肢有感觉就是好事。 说起来是开始她失了分寸了,全身那么疼怎么残废的可能性其实极低嘛。 刘喜玉也发现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跟着之前那些高岭之花一般的笑不同,这个笑里带着一股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然后掏出药粉来往上面撒,陈郄又嘶嘶叫了两声,冒出来的血迹被药粉一盖,把药粉凝结成了块。 撒好后,刘喜玉又仔细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然后就这么轮到下一个伤口。 陈郄的外伤也并不多,运气好都在四肢上,等处理完,刘喜玉才开始生火。 陈郄发现自己脖子能动喉咙能出声之后就有些不消停了,先是叫着让刘喜玉把被子扯出来晒干,然后偏着头又指点刘喜玉怎么点火。 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被陈郄指挥得团团转,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刘喜玉好几次想冷脸,再看见陈郄躺在那就哑火了。 陈郄还在那道:“我说你是不是蠢啊?柴火柴火也总得找干的吧?还有引火的草,也得要枯的才行。你找的那个太粗了,只能放在最上面,你得去找些半个小指大小的才行。” 刘喜玉瘸着腿按着陈郄说的去找,又顺路捡了几个果子回来问她,“能吃么?” 陈郄却是先看见刘喜玉撇了的脚,问道:“你脚怎么了?是脱臼还是断裂?” 刘喜玉心里冒出委屈来,僵着脸道:“不知道。” 陈郄脾气从来都不小,“不知道你不会摸一摸?骨头长在自己身上断没断还不知道?” 刘喜玉把果子往陈郄嘴边一放,远远坐着,艰难的盘腿伸手摸了摸,才道:“不知道,都肿了,也感觉不到疼。” 也就是疼麻木了,陈郄翻了个白眼,就跟刘喜玉道:“你去看看有没有这种药草,采些回来,能活血化瘀。” 陈郄跟刘喜玉形容了一通,刘喜玉听得迷糊,气得陈郄都想开口骂废物,想了想好歹得给对方留点面子,就又跟他道:“你只管拿着像的回来,我自己来分。” 天气已经晴了,刘喜玉不太敢走,“那蛇?” 陈郄道:“脑袋不管了,把它剖开,内脏不要,肉还能烤来吃。” 刘喜玉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只怕有毒。” 陈郄不想骂人,“有毒那也在脑袋上,你不吃烤了给我吃,我还不想饿死!” 刘喜玉忍着恶心把蛇开膛破肚,拿砍来的木棍把蛇穿上,就开始在火上烤。 半点野生厨艺都没的人,也别指望烤出什么口味来,陈郄在旁边指点,“掌控不了火候就转得勤快一点,烤均匀了就好。” 刘喜玉愁着眉看架在火上的东西,不知道陈郄怎么敢下口 。 陈郄在旁边试着动四肢,发现实在太疼了之后也就放弃了,瞅见刘喜玉那嫌疑的眼神就冷笑,“平日里喝蛇羹的时候也没见说不能下口,这会儿嫌弃什么?” 刘喜玉觉得陈郄脾气不比以往,定然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这感觉他十分能够体谅,也就不跟人体谅,道:“你也不怕有毒?” 陈郄道:“等烤好了我先吃,等没死你再试呗。有毒没毒,不吃怎么知道。” 也着实是那蛇颜色太鲜艳,按照颜色越靓丽的越有毒的说法,刘喜玉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些生存经验的,但对上陈郄还是决定闭嘴,就道:“我刚才出去一会儿就有蛇,要不就不去了,反正会自己消肿。” “哦。一个月消肿跟几天消肿能一样?还是你保证他们能一两天内找到我们?”陈郄反问。 刘喜玉就不说这事了,问道:“那几个果子能吃么?” 因不敢走太远,找到的都是小个儿的野果,陈郄瞟了一眼也有些发愁。 这个时代跟她所在的时代好似不只时光的不同,许多东西也不同,她以为她算是吃遍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了,但到了这也还是有很多东西不认识。 “不知道。”陈郄道。 刘喜玉也不再问,开始愁陈郄这身体明显不合适多移动,就算这蛇能吃,也无非能顶一顿饱,还有为了营养,也必须素肉结合,剩下的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阳看着也要落下,还有晚上休息也是个问题。 这一个一个的问题不停的冒出来,都不知该怎么顺利解决。 等把蛇肉烤好,刘喜玉也不可能真让陈郄试毒,自己先伸嘴试了一口,被烫得连连呸了两声。 陈郄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笑得神经都疼了也只忍下来,跟着刘喜玉道:“搁在旁边等它冷了再说,你先把这果子拿去破开,先闻味道,味道好的就划一片尝一小口。” 刘喜玉看了眼陈郄,又按照陈郄说的做,一边试一边给陈郄报味道,发现味道好的又给陈郄试。 其实陈郄也没底,但想着甜的东西总不至于有毒,何况在要么被饿死在这,要么被毒死在这中二选一,就为了赌一把也得选宁愿被毒死不是。 一人吃了一半蛇肉,又吃了一个水果,陈郄就开始问刘喜玉之前出去走到了哪,有没有看见能躲风避雨的山洞。 刘喜玉摇头,比划了一个范围。 陈郄听了,就道:“继续往外面走,没洞也不要紧,只要上面能档雨的地方都行,在天黑之前尽量赶回来。” 天黑就得考虑野兽的问题了,刘喜玉捏着树枝,道:“要待会儿又来了蛇怎么办?” 陈郄想也没想道:“凉拌。” 刘喜玉沉默。 陈郄也不冷嘲热讽刘喜玉不行,声音带着一股沉稳,“小公爷,天底下就没有不带风险的事。就是喝口水,也有人会被呛死。命这回事,谁也说不准。你不去,我们死在这,这个死就是唯一的出路。你去了,好歹可能有活,不管是你活还是我活,还是大家一起活,或者是一起死,这是四条路。这四条路里,有三条就是活路。” “路,重要的是自己选择的,而不是结果的好坏。”陈郄闭着眼道。 第126章 狼 让刘喜玉做事,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但能做总比不能做好,聊胜于无。 在天黑之前,刘喜玉终于找对了药草。 陈郄看了眼,就道:“把它嚼碎了,混着口水敷在脚上。” 刘喜玉的脸色顿时有些精彩,“口水?” 陈郄眼皮一抬,“哦,难不成要我的口水?” 刘喜玉脸一红,只得扯了叶子就往嘴里塞,才一下口,苦味儿就让他皱起了眉。 陈郄在旁边道:“嚼碎,别吞下去了,等融成一片就敷在肿的地方。” 刘喜玉包着嘴里的东西不停嚼着,嚼好后才吐在棉布上,然后敷在脚腕上。 等把腿包了起来,刘喜玉忍不住偏头吐出了嘴里的东西,才问陈郄道:“这真的有用?” 陈郄随口道:“谁知道,我就只听说过,又没用过。” 哪家富二代生病不是去医院,会去乡间里找草药来吃,又不是吃多了不消化,陈郄知道这草能化瘀,那也是记忆里好,听别人说的,要论实践经验,那是没有。 再看刘喜玉一副吃了屎的表情,陈郄就劝慰道:“死马当作活马医,有总比没有的好。你要敷药了,明天说不定还能继续走走,走出一条活路来。你要不敷,明天铁定走不了。你难不成还想靠着我灵魂出窍给你找路去?” 一番话说得刘喜玉无言以对,陈郄最开始有反应的是脖子,然后就是双手,但这种好运就没能延续到最后,除了手和脖子,下半身完全动不了,唯一庆幸的是下肢尚有感觉,说明神经系统并没有出现问题。 但脊椎受伤是肯定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得养上三个月才有机会完全康复。 等到天黑,找不到能歇息的地方也没办法。 陈郄就道:“给我这边点柴火,你先睡,半夜换岗。” 刘喜玉还想说点什么,陈郄就已经瞪眼了,“有意见?” 有意见也不敢有了,刘喜玉摇头,然后瘸着腿靠在了陈郄身边就要躺下。 陈郄侧头看人,“你睡这?” “不然?”刘喜玉也会反问句了。 陈郄冷笑,不吭声,把脑袋掰了回来。 刘喜玉瞧了一下人脸色,决定还是解释解释,“现在都开始冷了,被子只有一床,我们两个谁受凉了都不好。” 彼此都是伤患,就不要互相嫌弃了,这正是要万众一心的时候啊,陈郄心里这么想着,然后点头同意了。 刘喜玉就放心了下来,然后躺在了晒干的被子上。 也亏得今天那点雨不够大,只湿了表面上一层,不然今晚都天为被地为席。 刘喜玉在旁边打着轻呼,人是越靠越近,陈郄都有些想骂娘。 不过想着好歹是个热源,忍忍就算了。 只是睡至半夜,陈郄发现身边贴着自己的人温度越来越高才发现有些不对。 伸手摸了摸人脑袋,刘喜玉的额头发烫,正不停的冒着冷汗。 作为受伤严重的伤患都还没发烧,一个只伤了腿的居然发热了,陈郄有些目瞪口呆。 然而回过神来,陈郄也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醒醒。”陈郄捏了捏人脸。 身边的人无法给出反应,只是不停冒出的汗水和越来越高的温度让陈郄皱起了眉头,再这么烧下去得出大问题。 要烧出个傻子出来,这可真是天要绝人路了。 陈郄这么想着,手里十分不客气一巴掌打在人脸上。 奈何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虚弱的几巴掌下去就只换来身边人一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都不给人活路,陈郄知道这下面有湖,却是离这里太远,搞物理降温这一套都没机会。 陈郄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祭出女人最爱用的那一招,拧人。 这可是个技术活儿,怎么拧才能最刺激神经,怎么用最少的力道把人拧疼,怎么拧才不会让显出严重的痕迹来。 也亏得陈郄当初还找最会拧人的女孩子学过,此时倒有了永武之处? 这一招十分好用,在陈郄把自己的手都拧软的时候,身边的人终于醒了过来。 刘喜玉觉得自己从未有睡过这么稳当的一觉,然而却是被人打扰。 从梦中缓缓清醒,手臂上的疼感也越来越重,脑子清醒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猛然撑开眼,刘喜玉不自觉道:“时间到了?” 火堆里传来微弱的火光,刘喜玉扑腾一下坐了起来,怔怔的看向陈郄,又看向差点灭了的火堆,连忙爬起身来,捡了柴火往里面加。 陈郄看着人加了柴火,又听刘喜玉问冷不冷,那张嘴就又管不住了,“你觉得呢?” 刘喜玉知道陈郄是有气,但不知道气从哪来,只觉得大概是因身体的缘故有些自怨自艾,也就道:“你别怕,他们肯定在连夜找人,我们点着火,他们没道理看不见。” 陈郄忍不住翻白眼了,身边睡个火炉子,旁边还一堆火烤着,说是被油煎都不为过,居然还问自己热不热,这得是缺心眼吧? 再一想他自己都烧着居然没半点不适,陈郄就道:“你摸自己脑袋,糊涂着吧?烤鸡蛋都成了!” 刘喜玉这才摸了摸自己额头,“好像是有点发烧。” 然后眼睛一亮,特有精神的上前来,半跪着跟陈郄道:“明天天一亮,我就去给你掏几个鸟蛋来吃?” 陈郄眼皮往上挑了一下,“鸟蛋?” 刘喜玉欢快的点头,“就是你……” 后面话好似发现反应了过来,忙又闭了嘴,只是看着陈郄的眼睛里好似闪耀着莫名的光辉。 陈郄没好气道:“你会爬树?” 刘喜玉要会才有鬼了,“说不定窝在草丛里。” 陈郄扶额,“第一,现在不是繁殖期,鸟都长成大鸟了,你就别指望还有鸟蛋,第二,就是有,鸟也只会在树上筑窝,你几时会爬树?第三,在草丛里下蛋的,那得是野鸡一类的,我只听说过野鸡长在山上,没听说过长在坑里的。” 刘喜玉觉得自己脸有些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因为高热还是因为被陈郄这番话给奚落的。 陈郄大小了刘喜玉找鸟蛋的想法后,也不跟人啰嗦了,直接问他,“之前那个月事带子还有没有?” 刘喜玉点头,“还有。” 陈郄这么问了才想起来,她一直用的是草木灰,白日里刘喜玉给她擦嘴用的好像里面塞了棉花,那玩意儿是哪来的? 说起来这下面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不然刘喜玉也不会只管人家要月事带子而是寻机会住人家那去了。 陈郄脑子里想着这事儿,嘴里道:“你哪跟柴火点着,把月事带子揣几个在身上,去湖边等它吸水了带回来。” 本想说就在湖边歇息,也好就地取材退烧,又怕刘喜玉昏在那,又改了主意,“算了。湖边有没有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 刘喜玉有些晕乎乎的,点头道:“好像有。” 这种坑里的湖泊,基本就是多雨时节的积水,因天时地利长期形成,旁边的地形也不会太差,只是不如现在他们这的够平坦。 陈郄听得满意,“离这有多远?” 刘喜玉算了算,之前自己找到的时候,“约莫,十来分钟吧。” 陈郄看了刘喜玉一眼,心里微微叹气。 刘喜玉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就道:“怎么了?” 陈郄苦笑,道:“把我弄过去,我们就在那歇息了。” 刘喜玉有些犹豫,“这地方最平坦,换别处对你身体不好。” 陈郄心想我这伤一时半会儿的也好不了,要等着你继续烧下去,换来个傻子,我就得亏大了,“让你做就做,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刘喜玉一看陈郄闹了脾气,自己脑子也跟浆糊一样想不了太多,想拒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乖顺的点了点头。 陈郄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月事带子扯下来系在一起,把柴火捆起来。” 刘喜玉一步一步的听陈郄的指挥,最后又看着陈郄。 陈郄又道:“捡几根火把捆在一起,给我。” 就这样,刘喜玉把陈郄裹在被子里抱了起来,陈郄腾空了两只手,一只手拿着火把,另外一只手拖着柴火,就往湖泊边去。 她带身边的刀子被别在刘喜玉的腰上,打火石这些也都揣在了怀里。 刘喜玉的腿不好,抱着人走得更慢。 陈郄在旁边不停地说话,听得刘喜玉一开始兴致勃勃,后面却因为听不太清楚而有些冒火,想高喊让她闭嘴。 只是连喊闭嘴这种力气都没了,能撑着抱着人已经是极致,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话就只有不停地嗯嗯嗯。 陈郄好似也不在乎刘喜玉这般反应,只管说着自己的话,然后催促刘喜玉快走。 七八十斤对腿不好的人而言,是个严重的负担,可刘喜玉再嫌弃陈郄话多,也没舍得把怀里的人放下。 一直等着走到了湖边不远处,刘喜玉道:“好了。” 陈郄举着火把看了看,天上挂着的圆盘让下面也有些光亮,湖泊明显在还有些远的地方,只是此时已经能够感觉到湖泊这产生的风吹得火把上开始变得微弱的火将熄未歇。 “继续走。”陈郄道。 刘喜玉不愿意了,“这里就好。” 这里稍微平坦一些,再往下面走就是斜坡了,虽然上面长了草,但明显不是个好歇息的地方。 陈郄却是提高了音量,声音显得有些尖刻,“过去!” 刘喜玉也终于怒了,说话却是有气无力,“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在这里。” 多么熟悉的对话,陈郄怀念着,嘴里也没客气,“你丢,丢了我爬也要爬过去。” 陈郄整天鬼扯忽悠人,在真威胁人的时候说到做到,绝无犹豫。 刘喜玉无法,只得抱着人往下面走。 踉跄两步,也知道脚下的地形是什么,陈郄道:“算了,你把我放下来,我们一起滑下去,别伤了脚。” 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斜坡要稳着走对现下两个而言实在是太难,刘喜玉不怕自己摔了,就怕带累陈郄让陈郄伤得更重,只得顺着陈郄的意思来办。 一路下滑,草尖刺激着屁股,让上面的伤更难受了,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刘喜玉脸色十分难看。 没哪个自以为能把握一切的人在遇见了不曾想到过的意外会有好心情,特别是这种伤还带着点羞人意味的时候。 还有男人的面子问题,在女人面前彰显自己能力的受挫。 刘喜玉出门前有给三清祖师爷上过香,相对陈郄对鬼神的不信,他却是信不少的,然而好似上香也没能庇佑自己。 等到了湖边,手里的火把已经熄灭,上面只带着一层火星,柴火的上面一截被烧成了碳。 好在火种未灭,不用再去找杂草来引火。 但在斜坡上架火也没那么容易,火堆想要长久不灭,也得在平地上保证柴火不会乱滚,且还要成堆不能分散,要利于火势,特别是在这偏生还有风的条件下。 “举着火把,吹它,还有把刀子给我。”陈郄道。 刘喜玉接过火把,有给了刀,道:“做什么?” 陈郄没说话,看着刘喜玉听话的不停吹气,才握着刀,往旁边挖坑。 湖边的泥土肥沃,要是有人在这种植粮食,少不得都能有个大丰收,不过日照可能要不足一些,会影响到收成。 陈郄想着这些,也尽力去挖,一直到挖出一个稍平的坑,才道:“把火把给我。” 刘喜玉给了,又听陈郄道:“抱着我,让我斜着。” 说是头昏听不清楚,但这话却是让人精神一醒,刘喜玉觉得自己应该脸红的,把火把给出去后,有把陈郄抱起来让她侧着身体。 把还有火星的火把放在坑里重新摆好,坑太浅了看起来并不太行,陈郄放好了火把,让火星们凑在一起好星星燎原。 叫刘喜玉抱着她去了火堆上面,陈郄问道:“还能不能撑住?” 刘喜玉浑身都是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发烧引起的,只管在那点头,撑不起也得撑。 陈郄继续在旁边挖坑,一边挖一边跟刘喜玉说话。 等挖地差不多,把泥土往下赶,又让刘喜玉把她抱到下面去,然后才推着被挖开的泥土围着火堆。 再往上面添了几根小柴,让刘喜玉架了个三脚架大柴火撑着,陈郄才道:“继续吹。” 刘喜玉趴在那,继续往火心上吹,吹得那一堆火星重新亮眼起来,然后往被烧成炭的树枝上蔓延。 火势终于又重新起了来,陈郄这才放心了些,跟刘喜玉道:“头低下来。” 刘喜玉低下了头,看着陈郄的眼神有些亮晶晶,陈郄冷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发现居然退了不少,不得不感慨人的身体就是犯贱,好好的时候就可劲儿的折腾,真折腾了它又不敢放肆了。 但因还是有些烫,陈郄就问:“你身上有没有外伤。” 刘喜玉的额头顺着陈郄的手心好像就那么睡下去,但也只是想一想,回话道:“有。” 陈郄就道:“把棉布打湿两块给我。” 身边就是湖,刘喜玉坐在陈郄另外一边,顺手就这么做了。 沾了水的月事布显得有些沉,刘喜玉让刘喜玉躺着,然后一块盖在了他额头上,然后道:“把上衣脱了。” 刘喜玉偏头看向陈郄,陈郄道:“给你退热。” 乖乖把衣服脱了,陈郄拿着另外一块布背手开始在刘喜玉上半身用力的擦,“要擦到有外伤的地方就说出来。” 冰冷的湖水让刘喜玉感觉舒服了很多,也就嗯了一声。 陈郄又道:“别睡。” 刘喜玉道:“不睡。” 陈郄就又开始找话来说,等把上半身擦了,棉布也差不多没了水,支使着刘喜玉又去沾了水,“翻身。” 陈郄开始给刘喜玉擦背,一边吩咐他,“把额头上的弄湖里去换一道水了再糊上去。” 刘喜玉嗯了一声,陈郄就又问:“舒服了一些没有?” “还好。”刘喜玉道。 陈郄擦了半天,也出了一身的汗,她平躺在棉被上,给人擦身并不方便,但这个时候不方便也没办法。 就这么不停换水搓下去,刘喜玉的背被挫得有些红了,但体温却是开始下降。 陈郄也松了一口气,在旁边火堆上添加了几根柴火。 让刘喜玉拿没沾水的棉布擦了擦身体,然后把被子让了出来,“穿上衣服,继续睡吧。” 手里没有计时器,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刘喜玉道:“下半夜该我。” 陈郄指了指月亮,如坐井观天,根本不知道月亮走到了哪,但至少眼下看着是才走到半空的,“还有一阵,你继续睡,待会儿我叫你。” 刘喜玉重新靠近陈郄,干脆侧躺着,想把棉被盖上来,却总是不够,陈郄道:“我旁边是火,盖着太热,你管自己就够了。” “嗯。”刘喜玉的声音有些委屈。 陈郄偏着头看着火堆,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刘喜玉在旁边又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陈郄就顺口道:“你要什么都会了,别人还活什么?给人留条活路吧。” 刘喜玉终于是睡了过去,呼吸也不如之前那般粗了。 陈郄时不时的摸摸他的额头,发现后面没有继续发热才放心下来,想着这副身体倒也争气,要继续烧下去,她怕都得极疯。 再时不时的添点柴火,暗下去的天开始慢慢亮了起来,看着好似在天空中间的月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看着越来越亮的天空,旁边的人温度依旧不是太高,陈郄摸了摸自己额头,终于吐出了这一夜的第二口气。 刘喜玉是在陈郄吐出第二口气的时候醒过来的,一睁眼自然就发现问题所在。 他这一觉睡过去,都忘了跟陈郄换班。 一咕噜爬起来,又差点忘了自己的脚上,疼得让人吸气,陈郄在旁边问:“看脚有没有消肿。” 刘喜玉听话都好似成了习惯,去解开了包扎着脚的棉布,仔细看了眼,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陈郄就道:“那就是这药没用了。” 不只是没用,刘喜玉的脚腕已经肿得发亮了。 陈郄看不到,但听刘喜玉说没用就知道问题多严重,就道:“你今天别动了,他们要往下找,也该到了。” 刘喜玉皱眉,却是没跟陈郄说话,只管自己起了身,昨天还算麻木的脚今天开始恢复知觉,踩在地面上能够疼进了心肺里。 可他不能停,陈郄说是要找到他们了,可一抬头连山顶都看不见的地势,就算是直接放绳子滑下来都不知道绳子要多长,也唯有换还走的路才可能有机会进来。 但在他们找到两人之前,绝对不会只要一天一夜。 等到那之前,他必须得继续去找吃的才行。 昨天能吃的果子在哪找到的刘喜玉还能找到,他狩猎是不行的,也只能靠水果充饥了。 想到这,刘喜玉就问:“昨晚有没有野兽靠近?” 陈郄没说,只是把刀子丢到他面前,“不知道,把刀带着,再砍些柴火回来,大小都要。” 刘喜玉捡起刀别在腰间,跟陈郄吩咐,“你要渴了就忍忍,别喝湖里面的水,我等会儿就回来了。” 陈郄没好气道:“我连水都沾不上,喝什么水?” 关心人都不看实际情况的,刘喜玉关怀失败,抓了抓头,也不管乱糟糟如鸡窝了,就继续拖着腿走。 陈郄偏着头看刘喜玉的背影,突然道:“多摘点昨天那两种果子。” 刘喜玉回头,乖乖的点头。 陈郄就笑了笑,“然后就走吧。” 刘喜玉的身体好似僵在了那,一动也不动,好似没听懂陈郄的话。 陈郄知道自己说得清楚,也就闭上了眼。 刘喜玉看了陈郄半晌,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陈郄睁开眼,正好看见刘喜玉镂空的裤子,跟若隐若现的白皙屁股,忍不住想笑,又在想也不知道最后一句他还听不听话。 刘喜玉走了很久,陈郄一直没能睡过去,旁边的火堆也开始灭了。 大概是听话走了,陈郄想着,无事一身轻,干脆一闭眼,这下子倒是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许久,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陈郄醒了过来,旁边有水不得喝,连个搪塞胃的机会都没有,陈郄心里有些哀怨,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再想挪动身体,腰肌无力也白搭,陈郄双手交叉靠在头下,看着碧蓝的天空,想着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好好的一条路,说翻就翻,关键是她还不知道怎么翻的,简直就是见鬼,连死都没能死个明白。 陈郄骂了几句,心里又有些荒凉起来。 换谁也想不出自己能死在这荒郊野岭里,连个骨灰都没人烧,就让一身酸肉贡献给了这一块的生灵。 想着昨天夜里看见的,在月色下那双绿幽幽的眼睛,陈郄心里都有些发凉,也许是她身边的火堆吓到了人,那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个方向老半天才离开。 想到还没回来的刘喜玉,陈郄就想着,狼是群居动物,总不会单有一只在那里,只盼着那傻子听她的话往外走,千万别回来,不然昨天对方踩点,今天就是叫着群狼来吃人了。 才这么一想,陈郄就看见山坡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从脑袋到脖子,上半身到下半身,然后是陂着的腿。 陈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要不感动那都得是冷血动物了。 可等着她感动完,刘喜玉越走越近,看见他手里拖着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那点感动都成了屁给放掉了。 “我草你二爷!刘喜玉!你干的好事儿!”陈郄怒道。 据说狼十分记仇,昨天夜里来踩点就是有些想对付他们的意思了,这会儿这*还敢拖一只回来,简直就在让人家对他们往死里干。 “现在!马上!把东西丢在我这,你往外走!半点都不要耽搁!”陈郄沉着脸,咬着牙道。 第127章 获救 在很多事情上,刘喜玉算是很听陈郄话的,特别是在自己生存能力不足方面,但这并不代表他听不出陈郄是要他放弃她的意思。 这种事,但凡是个有心气的男人都做不出来,何况刘喜玉还不是一般有心气。 刘喜玉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一路瘸着腿只想给陈郄找到吃的回来,不管如何他们都要等到救援的人来。 然后再回来的时候,刘喜玉手里就拖着一条狼了。 说是不自豪那不可能,虽然自己吃了不少苦,可到底把这个凶物给降下,正是可以拿到陈郄面前去证明自己的实力。 证明自己能够活下去,也证明自己能够照顾好她,那让他丢下她自己走的诛心话之后就不用再说。 只是哪知道拖着东西回来,还被人骂二爷。 刘喜玉说不出自己多委屈,又不好把这委屈说出来,就想着跟陈郄讲道理,“是它先攻击我我才还的手。” 一匹成年的狼已经算是大型的野兽了,刘喜玉自己瘸着腿,没傻到主动攻击,也是对方先对自己呲牙,他才想着自保动的刀子。 算起来,为了对付这条狼,他也吃了大亏,为了不被咬到,几个翻滚下去,肿着的脚都管不了,最后躲无可躲才在心里一狠出的手,只是没想到自己运气还不错,一出手就给来了个准的。 再抱着狼脖子上刀子割,就没让它有机会再扑腾自己。 最后这条狼挂是挂了,自己也是一身的血,那味道恶心得他想吐,结果因昨天没吃出个什么,吐了半天没吐出半点货出来。 等摊在那休息好一阵,复又心中欢喜起来,觉得自己好算也是有本事的,能给陈郄带一匹狼回去。 “好歹是有肉吃了。”刘喜玉又嘀咕道。 陈郄才听完刘喜玉打狼的经过,也不发脾气了,问道:“有没有伤到哪?” 刘喜玉立马起了身,退了两步,把自己受伤的地方指给陈郄看,生怕对方看不见。 咬是没被咬,但为了躲那畜生,身上还是有伤口的,都是磨破皮还有些冒血珠子,这对天天有人伺候,连不小心被刺锥了一下都会有人小心翼翼拿药膏来擦的人而言,已经算是不小的伤了。 刘喜玉转着身,给陈郄说自己哪哪哪被磨破皮了,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听出来的委屈。 陈郄一抬眼,看见的就是刘喜玉镂空裤子下面白花花的屁股,顿时什么操心心情都没了,只想翻白眼。 实在看不下去之后,陈郄就道:“行了,就擦破点皮,没事儿。” 这点伤,谁小时候没折腾出来过,陈郄才把话一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哪家孩子小时没调皮在身上留下过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伤,放在那不管也不过一两个月也能恢复如初,就好似从来没伤过似的。 可偏生,还真有人一辈子都没这么调皮捣蛋过。 陈郄心里哀叹了一回,让刘喜玉可坐下,可不想看他那白花花的屁股瞎自己眼了,“别转了转得我头晕。” 刘喜玉立马不转了,蹲下来朝着陈郄头看,又上手摸,脸色有些白,“你头被撞过?” 陈郄拍开刘喜玉的手,把话题重新转到狼身上,“这畜生在这个地方肯定不只有一只,你倒是下手给宰了,剩下的怎么办?” 刘喜玉道:“那我也不能站在那把自己送给它吃吧?” 陈郄扶额,“你夜里睡树上吧。” 刘喜玉瞪大了眼,“睡树上?” 学爬树应该没多难,陈郄想着,但又觉得换刘喜玉也难说了,就只得另外想法子。 别的法子,要避开狼群,陈郄脖子一扭,就看见下面的湖泊了。 虽然湖水在夜里是凉了些,但也未必不是一条好的选择。 陈郄就道:“水里也一样。” 刘喜玉都没反应过来陈郄说睡树上跟睡水里做什么,正预备开口问,陈郄的话又来了,“等会儿要是别的狼来了,来一只你就跟上只一样杀了,来两只以上,你就往水里躲。” 也不指望着傻子听她的话自己走了,但总得想办法把人护周全。 这话听得刘喜玉鼻子有酸,眼眶也湿了,一句你呢这两个字都问不出口,只管道:“那现在我们先烤肉吃,这要怎么弄?” 想伺候人都没得本事,刘喜玉也只有一点一点的慢慢学。 陈郄不太想吃肉,让刘喜玉洗了果子给她啃,在一边指点他,“先把皮给剥了,也不难,就脖子那往下划拉到尾巴,四肢也划拉一条线,然后顺着一扯就扯下来了。力道用大点,扯下来了拿水里洗洗,洗完放一边晒着,等会儿就围你腰上。” 好把你那动不动就走光的屁股给包住,这耍流氓的话陈郄也不好意思直说,也就委婉了点。 刘喜玉也就陈郄说了,才想起自己裤子上划破的那个洞,顿时都面红耳赤起来,都离陈郄远了不少。 剥皮是个技术活,刘喜玉干得仔细,陈郄在旁边都吃了几个水果了,忍不住催促道:“让你剥皮,又不是让你弄整皮来卖,差不多就行了。” 刘喜玉好不容易扯开,陈郄又教他怎么砍狼腿,“顺着边砍,砍不动就扯。” 反正都是一身血了,谁身上都没个干净,都不用再计较这些。 等着刘喜玉把狼腿弄好,陈郄又在旁边指点着他怎么烤。 刘喜玉就在旁边听陈郄的指令,听一步做一步,做起来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难了。 陈九姑找到陈郄跟刘喜玉的时候,两人就正在唯吃不吃肉的事情闹脾气。 陈郄身体动不得,只想着维持身体基本的营养需求,别说是狼肉,水果多吃几个都不愿意,就算肚子饿得咕咕叫都不肯。 刘喜玉辛辛苦苦把狼打回来,想的就是要陈郄多吃点,好尽快恢复,哪知道人家不领情,憋了两天终于冒了火。 陈郄说话不知好歹起来能气死已经进棺材的人,刘喜玉从来都是被人哄着的,一心为人好还不领情,还不生气那得是木头了。 山底下就这么两个人,吵架起来也不用顾忌什么。 陈九姑在不远处听着的时候,就忍不住嘴角抽搐,觉得他们哪用着急,这都精神抖擞得再困几天都成。 但人找到了,总是要给人打招呼的,陈九姑摘了一棵矮子树上的叶片,对折后就开始吹了起来。 本吵着架的两人满脸不可置信,纷纷吵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 因为地势原因,陈郄是看不见上面有谁的。 但刘喜玉站在那就不同了,也不管手里拿着的狼腿,只管挥舞着手,他可是眼尖,一看就知道是陈九姑。 狼腿上的油只管往人脸上衣服上撒,还有些微烫,但此刻刘喜玉都不在乎了,只盼着陈九姑快来。 之前跟陈郄还吵得欢快,这会儿就哑巴了,只管动手不动嘴。 陈郄在后面问了刘喜玉两句见他不应声,因为知道来人了心里也有了作恶的底气,又开始往外冒坏水,幽幽道:“人来了,看你光屁股呢。” 本来没搭理陈郄的刘喜玉回头瞪了她一眼,却是手忙脚乱的赶紧把狼腿丢在一边,然后开始把旁边的狼皮捡起来抖了抖就捆在了腰上。 也不顾那一身皮的血腥味儿了,总比被人看光了屁股强。 陈郄看着手忙脚乱给自己蒙皮子的刘喜玉就哈哈笑了,这一笑就好似把这两日的惶恐与着急笑了个精光。 这笑太过欢喜,都让刘喜玉没能回嘴。 陈九姑报了信,就快速的跑了过来,一阵风的从刘喜玉身边而过,压根儿没注意到刘喜玉那下半身的兽皮,只管往陈郄身上扑。 “妹妹,你可是吓死姐姐了。”陈九姑跪在陈郄面前,只管拿手上下摸。 陈郄脸上带着笑意,“没事儿,就是腰可能不太好,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行。” 陈九姑还是有些不放心,“别处呢?” “别处问题都不大,”陈郄说完脸有些红,“姐姐你头低一点。” 知道陈郄是有话跟她说,陈九姑低下头,小声道:“怎么了?” 陈郄语气里有些无奈,“我动弹不得,可想入厕。” 陈九姑立即明白过来,想来之前是因为跟刘喜玉一个大男人呆一块儿,这些需求都不好提,不由得心里就酸疼起来,“好。” 陈郄对陈九姑这种干惯了活儿的人来说并不算负担,这一抱就起了身。 但陈郄伤在腰上,离当初出事的时间越长,身体中的神经就开始恢复得越好,感觉到的疼感就越强烈。 “轻点。”疼得满头冒汗的陈郄咬着牙道。 刘喜玉在一边看见陈九姑把人抱起来,就拦着人冷脸道:“她有伤在身不得轻易移动,还请陈姑娘把人放下。” 简直就是个二愣子,陈九姑没好气道:“怎么,小公爷打算跟我们姐妹一道去解手?” 陈九姑就不是个多有文化的人,说的也都是粗话,但粗话也有粗话的好处,就是好懂。 刘喜玉这才想起来这两天作为一个人,陈郄居然都没说要上过厕所,是自己疏忽了,忙红着脸往旁边让了让,顺带着还帮人指了个方向。 再被陈九姑抱回来,陈郄就觉得身体比之前舒服多了。 陈九姑把陈郄放在棉被上,又看见旁边的狼肉,眼神扫过刘喜玉,低声问:“他打的?” 陈郄点头,“不容易了。” 可不是不容易,陈九姑就道:“现在我来了,你就跟着吃点,别把自己饿着了。” 陈郄应声,“他们还有多久到?” 陈九姑在湖里洗了手,才给陈郄撕肉来喂,“开始下来的时候,以为最多几个时辰,可等脚落地了才发现下面还是有绝壁,一直绕了许多路才绕回来。” 峭壁陡崖,有些地方有植被还好,没植被的地方想要爬就难了,每一步迈出去都是命悬一线,一个错步很可能就是他们两个的下场。 陈九姑仔细给陈郄喂着,“这回下来了三十多个,过一阵就来了。” 陈郄张口吃着,发现刘喜玉坐在一边在给火堆里添柴火,就道:“他腿受了点伤,也不知到是断了还是脱臼,下来的人里面可有通医术的?要现在不动手掰正,等伤口开始长合,就怕留下残疾。” 陈九姑把陈郄喂饱了,洗了手回来看了眼刘喜玉,放声道:“接骨我倒是会,就不知道小公爷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也没得选的余地,陈郄听了就道:“动手吧。要不行,等回上面了再接一道就成,总不能让那脚继续肿下去,要坏了肉就麻烦了。” 陈九姑就看向刘喜玉,“不知小公爷可愿意?” 陈郄道:“别管他愿不愿意,先正骨了再说。” 陈九姑看了看陈郄,心想可真不够客气。 好在刘喜玉也没生气,上前来跟陈九姑抱拳,“那就多谢陈姑娘了。” 陈九姑不来这些续的,道;“劳烦小公爷把鞋脱了。” 刘喜玉的脚肿得难看,跟蒸过的馒头差不多,上面还亮晶晶的活像只炖好的猪蹄子,袜子早在陈郄让他敷药的时候就拖了,这会儿只管脱鞋就成。 陈九姑握住刘喜玉的叫看了看,皱着眉头回头跟陈郄道:“我先去寻些草药来。” 陈郄点头,“劳烦姐姐了。” 陈九姑摸了摸陈郄的头,又刮了刮她鼻子,“总跟姐姐这般客气。” 陈郄就笑了笑,“一声谢总该说的。” 陈九姑点头,起身就要走,跟刘喜玉道:“脚就这么伸着,等我回来定骨。” 陈九姑一走,陈郄就又开始使唤刘喜玉,“再烤一条狼腿,待会儿让陈姐姐吃,这么快赶来,都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 刘喜玉就又开始动刀子,然后开始烤肉。 陈郄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道:“这会儿倒又装哑巴了!” 刘喜玉看了陈郄一眼,没吭声。 陈郄好整以暇道:“怎么,怕露馅?” 陈九姑找到他们,此时刘喜玉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忍不住对陈郄道:“闭嘴。” 闭嘴的两人就等到陈九姑回来,她手里还带着一大把药草跟两块石头。 陈九姑对药草的熟悉不是陈郄能比的,把一块平整的石头摆在地面,又拿另外一块小的开始捶打药草,把药汁锤了出来,剩下药草也融成了一片。 做完这个,陈九姑才上前握住了刘喜玉的脚,道:“我顺着上面摸下去,许是有些疼,还请小公爷忍一忍。” 刘喜玉端着一张高冷的脸,“无妨。” 这装得,陈郄都冷笑了一声,就等着刘喜玉哭爹喊娘。 这头陈九姑打了招呼,就开始往刘喜玉脚上下力,不时问道:“这里可疼?” 陈郄在旁边笑,“不疼那得是废了,姐姐。” 摸骨对陈九姑而言并不难,倒是刘喜玉出乎意料的能忍,脸色苍白得冒了冷汗也没吭一声。 倒也算条汉子,陈九姑一边想,一边摸到了出问题的地方,道:“小公爷再忍一忍。” 陈九姑一下力,就听得咔擦一声,连陈郄都变了脸色。 刘喜玉还是没叫疼一声,就是把自己手臂给咬了,咬得还血淋漓的,让人看着都有些不落忍。 陈九姑把骨头给正了,在脚腕处揉了揉,一个使力又是一声咔擦,然后才抽出手来往怀里掏出一个瓶子。 把瓶子里的药粉往上面撒,然后用融成一片的药草敷在上面,又拿出手绢扎上,外面用两根木棍固定好,再缠了绳子。 陈九姑做完一一套,自己脸上都有了些薄汗。 “严不严重?”陈郄在旁边问。 陈九姑摇头,“还行,就是断了骨,之后别动就能长好。” 再看刘喜玉一眼,陈九姑觉得也不是一无是处,就道:“要不放心,等回去了再找好郎中来看一看,不合适打断了再接一次就成。” 只这么一说就让陈郄眼皮跳了跳,忙道:“我还不信姐姐的手艺?” 陈九姑起身去洗手,“也谈不上什么手艺,以前村里总得有两个会的人才行。” 陈郄又看了眼刘喜玉手臂上的咬痕,道:“倒是对自己狠,跟狗咬的一样。” 陈九姑在旁边说陈郄,“小公爷已经不容易了,可别在这说风凉话。” 陈郄哼哼了两声,才对陈九姑指了指旁边放着的狼腿,“他打回来的,姐姐你趁热吃几口。” 陈九姑没去拿肉,而是跟陈郄道:“亏得你们都没事儿。” 想她往山下爬的时候,不怕自己不小心掉下来,就只怕真到了下面也没用,人出了事。 陈郄嘻嘻笑,“哪那么容易出事。” 陈九姑点了点头,身上没担子压着了,也就松快起来,拿起旁边的肉看了看,又重新架在火上打算烤。 一看就知道是没烤好,刘喜玉端着脸在那看着,也没半点不好意思,脸上的神色也从苍白开始恢复血气。 陈九姑烤好了,再问陈郄他们要不要见两边都摇头,这才用刀子削成一片一片的吃,那刀工都让陈郄看得眼都不眨,生怕挑着肉片的刀尖割了人嘴。 一顿饭吃饱,陈九姑才跟陈郄说道马车翻的事情,“有人在路边动了手脚,除了大巫,我猜不到别的谁。” 陈郄想了想,看了眼刘喜玉,“是冲着小公爷去的。” “这话怎么说?”陈九姑不解。 陈郄道:“我这人胆子一向是小,就是那路能通过一辆马车,最后还是会下来自己走。” 她是小心习惯了的人,在这些方面,不愿意冒半点风险。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要不是刘喜玉找陈郄说话,陈郄早下了马车,马车就算是路过那个地方会出事,他们两人也不会有问题。 再者来说,少了两个人重量的马车,不一定会掉下来,而刘喜玉的马车是所有马车里最结实也是最重的一架,也只有刘喜玉会选择一直坐在马车里。 对方想要对付的是谁,其实一目了然。 要出手的是大巫,大巫图的是什么,陈郄看了刘喜玉一眼,也算是她倒霉被带累了。 陈九姑说了怀疑大巫之后,就不再提这事,毕竟陈郄要有想说的也不瞒着人,不想说的大概就是说不得的。 陈郄又开始问陈九姑他们掉下崖之后的事情来,“也不知道表妹是不是被吓着了。” 毕竟之前那一声尖叫听得让人心颤,又是胆子最小的一个,陈郄这会儿就又开始操心了。 陈九姑对傅家表妹的反应也有些感慨,“可不是,都差点哭昏过去,一眨眼的事情,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掉下来。” 后面的三十多人在天黑之前都聚集在了一起,陈郄把狼的事情也说了,“不知道狼窝在哪,但昨天夜里只看见这一只,今天小公爷遇见的也只有一只,想来离得应该也有些远。” 也就是夜里守夜的人要警醒着,陈九姑道:“来了正好,刚好弄来当干粮了。” 他们身上带着的也不过一两日的干粮,此时早就没了,但要从这里出去,少不得就要好几日,在这里就得把储备粮准备好。 陈郄听了点头,这三十多人都是精锐,想来跟狼群相斗是不难的。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在两天一夜未眠之后,陈郄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沉沉的睡去。 旁边刘喜玉忙伸头看了看,陈九姑伸手摸了摸陈郄的鼻息,才对人道:“小公爷不用担心,只是睡了过去。” 刘喜玉点头,也不说话。 陈九姑总得把人给安排了,就道:“待会儿只有委屈小公爷将就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就往外走。” 刘喜玉听了皱眉,“陈郄伤在脊背,需有平坦的木板安置方妥当。” 陈九姑道:“此事小公爷也不用担心,明日一早我等就去准备。” 而被怀疑的大巫,此时早已走过一重大山,即将到达下一个大的部落。 天空中有鸟鸣响起,大巫一抬头,就看见一只巴掌大的灰色小雀朝着他俯冲而来,便笑着伸出了手。 小雀在停在大巫手中之前就先收好了自己锋利的爪子,然后才跳进手心里,歪着头在大巫的大拇指上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毛,显得十分亲近。 大巫从小雀脚上取下竹筒,递给旁边的人。 得到的消息并不够好,大巫看着手中的布条神色严肃。 “南大人,可是消息不够好?”身边的人小心问道。 大巫点了点头,语气冷冽,“已经入了徊族。” 那人皱眉,“我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人,这会儿却出现,只怕是真躲去了中原。可这都几十年过去,哪来人会听命于他。就算这回想回来作乱,局势总不一样的。” 大巫掏出个一把米粒来,由着小雀在手心里吃食,幽幽道:“局势这二字,除了上天,谁又知晓。” 第128章 回 因在手里没有工具,想要给陈郄弄一副硬板床来抬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好在陈九姑找木太太借的人心灵手巧得异常,只用身边带着的刀,砍了一堆竹子,七拼八凑的倒是做了一副好架子。 陈郄躺在上面,也不觉得软,比木板拼起来的门板也差不离的硬度。 再等几个人摘了些果子带着回来,刘喜玉的竹椅子也完了工,坐上去被几个人抬着虽然都些甩,但总比被人背着或者自己走的好。 昨夜守了一夜,并未等到狼群前来,陈九姑野外生存能力极强,由此就得出了结论,“想来是这一头运气不好,走得太远,落在小公爷手里。” 狼肉并不算什么好吃的东西,特别是烤出来的,算不得好味儿,吃它也纯属无奈。 陈九姑说着还有些遗憾,“虽是不是那么好吃,也比没吃的强。” 她还指望打几只狼填几天肚子,哪知道却没这个机会。 不过她也不可能放着人在这干等着,就为了守几只狼,便一打手势让人抬着两个伤患往外走。 等到两拨人碰头,已经是在三日后,无为跟素节也是一身狼狈,见着了坐在竹椅上的刘喜玉,立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刘喜玉就开始大哭,“主子啊——” 后面跟着的也噗通跪了一地,领头的道:“我等护住不利,还请小公爷降罪!” 刘喜玉抬了抬手,“起来吧,别耽搁了时辰。” 两拨人碰了面,自然就要往回走,就是领罚也不在一时。 无为先是让护卫们接过刘喜玉的竹椅,一啪啦的吩咐下去,才小心问道:“主子可是想喝水?” 刘喜玉的唇干燥得都起了皮,自然是差水的。 无为才问完,手里的水壶就递了过来。 刘喜玉却是道:“给陈姑娘送去。” 陈郄伤得比刘喜玉重,无为也不知道坠崖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听刘喜玉的吩咐前去给陈郄送水。 “姑娘这是吃了大亏啊。”无为把水递给了陈郄后叹道。 陈郄喝着水,知道无为打的是什么主意,擦了擦嘴道:“你家小公爷命好,小伤多,大伤却没有,也就骨头断了,让九姐给接好了,要没意外,一个月都能下地走。” 无为得了想知道的,连忙道:“一看我们主子都是没事儿的,就是委屈姑娘了。” 陈郄眼皮一抬,“委屈我什么了?” 无为心说我怎么知道,嘴里却是道:“姑娘这是伤了哪?” “腰。”陈郄言简意赅。 无为一听就吓着了,“可是还能恢复?” 陈郄眼皮一撩,“不能了你还打算以身相许不成?” 无为忙笑道:“姑娘你这话说得,我就是想娶也配不上啊。” 脑子一转,就明白其中关窍,无为就立马道:“我们的郎中就在后面,等到了地方,立即就给姑娘你看伤,你且放心,用不着多久,保准又会是一条好汉。” 无为是把胸膛拍得啪啪响,一再给陈郄保证。 陈郄嗤声,“现在死了,十八年后也还能是好汉呢。” 无为想,可不得了,这都心灰意懒了,这怎么成,可不是要自家小公爷愧疚一辈子,忙道:“姑娘怎么能这么想,身体是自己的,可得珍惜啊。再说了,我们带着的郎中医术极好,就是不行,也还能回京城里找御医不是?可千万不能灰心啊!” 陈郄翻了个白眼,“我睡一睡,别吵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不开了?” 没有就好,无为抚了抚胸口,连忙赔笑,“这不我胡说八道嘛,姑娘可别听进耳朵里去。” 之后一路无话可说,陈郄一身的疼,为了缓解疼意,只管蒙头睡觉,醒的时候极少。 刘喜玉也沉默寡言,但还是让无为问出了些东西。 想着自家小公爷脚可能留下隐患,无为心里就高兴不起来,就是想要身边有经验的来看接骨接得对不对,也还得等到外面肿消了才行。 可真要接得不准,打断了骨头再接一回,光听着无为都觉得疼,自家小公爷打小可是连摔个小伤都没的。 好容易走出了那峡谷,一伙儿人终于松了口气。 无为忙着让自家小公爷往马车上去,刘喜玉却是杵着让无为做的一根拐杖,“把人搬进来。” 说的是把陈郄搬进来,无为本想开口,但一看自家小公爷的脸色,就立马哎了一声,跑去问陈郄了。 陈郄瞥了马车一眼,也知道刘喜玉的马车不错,却是半分兴趣都没,“不用了。” 无为脸色为难,“姑娘哟,你看这,我怎么回去交差啊。” 陈郄就道:“又不是我交不了差。” 无为就服气陈郄了,“可这事儿也是为了姑娘好吧,这马车里躺着,怎么看都要比被人抬着好对不对?” 陈郄伸出手来,点着无为的额头,“这话你就说错了,恰恰相反。被人抬着,可不比在马车里抖。你当我有福不会享?我还要命呢,真被抖废了,我杀你全家都会干!” 她可不是什么矫情人,不想进马车完全是因为马车抖起来要人命,刘喜玉在马车里铺多厚的被子都没用,都不如躺在竹排上甩着安稳。 无为得了这么一句话,有了说头就回去复命。 刘喜玉听无为说了,就看向陈郄。 陈郄躺在那,发现刘喜玉的眼神,也就甩了甩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 刘喜玉看着陈郄,好半晌才由无为扶着上了马车,“盯着点,要什么差什么都别懈怠。” 无为连忙应声,吩咐了素节去跟着陈郄,才跟刘喜玉道:“之前马车翻下去不是个意外。” 刘喜玉早从陈九姑嘴里得知了,“我知道。是冲着我来的。” 无为脸色一变,“我们这一路也不曾得罪人。” 刘喜玉嘴角一勾,示意无为扶着他躺下了后,才道:“想是我们带回来的人被人发现了。” 无为眉头一皱,“我们分开那么早……” 刘喜玉垂眼,“他们当初就猜过人躲进了中原,这些年也有不少人进出中原查探,只是并未有机会查到。这回露出痕迹了,又只有我们一波从中原而来,引人注目也不奇怪。” “那陈姑娘?”无为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刘喜玉架着脚,示意无为吊起来后,声音低沉,“她一直护着我,不然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两个人一道掉下去,地势也差不离,没道理一个只轻伤,一个重得全身都动弹不了,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一个护着另外一个了。 刘喜玉坦然的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无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这,她……” 图个什么呢?无为都问不出来。 刘喜玉知道无为想问的是什么,却是不想回答。 “日后她就是你们另外一个主子,我不在有什么事都能找她。”刘喜玉在闭上眼睛之前道。 无为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妥,“就算陈姑娘救了主子,主子也该更慎重一些。” 刘喜玉闭着眼睛道:“都被人猜了个彻底,告诉她也没什么。” 无为只得听令,又问道:“主子,那之后,是回京还是继续往百族里去?” 刘喜玉想都没想,“继续。” 无为劝道:“可该做的都做了,再往下走也没有意义。” 刘喜玉却是哼了一声,无为连忙闭嘴。 等着刘喜玉睡了过去,无为才出了马车,把素节招了回来,“你看着主子,我去找陈姑娘说说话。” 素节好奇,“说什么?” 无为道:“也就随便说说。” 陈郄醒的时候少,也的确只能随便说说。 对于无为的讨好,陈郄看在眼里,也没多问,不耐烦了只管撵人,“知道你来感谢我,多的也不用我说了,让你家小公爷以身相许就成。” 无为听得目瞪口呆,“姑娘好大的魄力。” 陈郄睁开眼,“谢谢。我胆子一向不小。” 没能说几句,浑身就疼,陈郄就又没了生气,重新闭上了眼。 再跟陈九姑问了问陈郄的病情,无为就道:“待会儿我熬点粥给陈姑娘端过来,陈姐姐你觉得怎样?” 陈九姑奇怪,“我还能把你拦着了不成?” 无为心想还不是怕你多心,嘴里却道:“我这不是想问问陈姑娘口味么。” 陈九姑道:“不是放盐就是放糖,还能有什么口味?” 无为就趁机道:“那日后陈姑娘吃喝都归我管了哈?” 敢情是为了这个,陈九姑也觉得刘喜玉身边的人会伺候人些,光吃的都能精致一些,就道:“那就交给小兄弟你了。” 等跟木太太碰头,傅家表妹一看见陈郄躺在竹排上就铺上来开始哭。 陈郄被这么一压,差点闭气过去,还是旁边傅三郎发现躺着的脸色不对,赶紧把人提起来,“别往人身上扑,没见你表姐脸都白了!” 傅家表妹被往旁边一提,见陈郄脸色不对,也不敢扑了,就擦着脸上的泪道:“姐姐你怎么样了?” 陈郄被这么一扑,觉得喉咙里都差点吐出血了,十分艰难的摇头道:“没事儿。” 跟傅家表妹说了半天把人安抚好,接下来就开始讨论后面的路。 刘喜玉难得强势一回,根本不给别人多说话的余地,“先回南安县养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两个都是病号,刘喜玉还好,陈郄是最颠簸不得需要静养,因此其余人都没有异议。 陈郄就道:“等回了南安县,先歇息几个月再说其他。” 又对木太太道歉,“这一路拖累木太太了。” 木太太哪在乎这点,“不打紧,还是身体为重,日后总是有机会再来。” 也亏得两个没出事,木太太都想去拜女娲娘娘跟翡翠娘娘了,哪还敢怪罪人。 陈郄点了点头,往百族里探路这件事就此作罢。 等一起吃了饭,便开始往回走。 走过孟土司的地界,刚好遇见木行周带着十几辆马车来。 两方相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特别是在木行周看见躺在竹排上的陈郄后。 要一阵子,木行周才回过神来,上前来道:“这是怎么了?” 无为上前,也没说怀疑大巫之事,“之前不小心马车出了事故,我家小公爷跟陈姑娘都受了不小的伤,正打算回南安县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百族地势复杂,山路难走也属平常,木行周不疑有他,着急道:“可是哪受了伤?带的伤药可足够?” 无为把两人的伤说了,“我家小公爷还好,只是断了腿,已经被接上,陈姑娘就要严重许多,下半身都动弹不得,肋骨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如此木行周也只得往回走,倒是陈郄醒来发现木行周还在,连忙叫人过来说话。 “东西可带来了?”陈郄神秘兮兮的问。 木行周:“……陈姑娘还真是爱财如命。”准确的说是连命都不在乎了。 陈郄自嘲道:“可不得是,反正都亏了这么多,再不捞点回来,这不白往坑里掉一回?” 木行周是知道陈郄他们掉落之处的,道:“这也是陈姑娘运势好,旁的人就没那般好命了。” 能活着,还有康复的可能,这都不能算是运势好,得说菩萨保佑。 陈郄可不管当初运气好不好,“反正你得再拉上许多回来啊。” 木行周嘴角抽动,还不得不给陈郄保证,“陈姑娘放心,有便宜不占那得是王八蛋。” 这下子陈郄一点都不担心了,嘱咐道:“用的时候小心点,线也接长一些,不然威力太大,伤了人就不好了。” 这个木行周心里有数,不过还是得跟陈郄道:“这点东西我弄来可不容易。” 在中原,火药里好几种成分都是禁售物品,木行周凑到现在这么多,也花费了不少精力跟银子在上面。 陈郄对着刘喜玉的方向挤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木行周听话的转过脖子,正好看见刘喜玉下马车来活动手脚,“找小公爷要?” “不然我还能有啊?”陈郄说完,又接着把刘喜玉给卖了,“他家不是有道观?这些东西就属道观里多,炼丹要的材料里就有这些,别人拿不到,朝阳观总没问题。” 木行周转回脑袋,心里也有想法,“这玩意儿其实可以卖给矿上,开山开得容易,原料价钱就低了。” 陈郄对现在的火药信心不是多大,就道:“你先试一试了,要是效果成,这路子也不是不行。” 回头刘喜玉靠在陈郄身边来,刚好听到这个,十分不客气看了陈郄一眼。 木行周十分懂脸色的走了,剩下两人眼瞪眼半天。 “你倒给的不客气。”刘喜玉道。 陈郄没当回事儿,“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何况那点东西,小公爷你别那么舍不得。作为男人,最怕一个抠字,一抠毁所有啊!” 刘喜玉依着拐杖,老半天才冷笑,“不是看不上我么。” 陈郄还嘴,“上辈子是看不上,这辈子看上了不行?” “呵。”刘喜玉回头就走。 陈郄舔了舔干渴的嘴,跟无为道:“给我倒点水。” 无为把身边的水壶打开后递给陈郄,悄声道:“你之前还看不上我家小公爷?” 陈郄喝水大气,又起不来身,拿起水壶就让嘴里倒,却是把握得当刚刚好,等喝了不少之后才道:“多奇怪?” 无为瞪眼,“你眼瞎啊?” 陈郄把水壶还给无为,“眼瞎也不会看上你。” 无为脸红耳赤,“你说的什么鬼话!” 他也没指望陈郄能看得上他,他也没看上陈郄好不好。 陈郄看着无为这反应觉得有些无趣,“赶紧回去伺候你家小公爷去,在我这转几百年都不可能。” 无为鄙夷陈郄,“要不是看你救了我家小公爷,你看我搭理不搭理你!” 陈郄依样画葫芦还回去,还特意憋了尖声,“要不是看你家主子是小公爷,你看我搭理不搭理你!” 无为气呼呼的回了刘喜玉身边,但心里八卦作祟,就试探着道:“主子哪不好,怎么之前陈姑娘就看不上了?” 刘喜玉让无为重新把他脚吊着,才道:“你又知道?” 语气明显的带了怒,无为立马决定当哑巴,忙给刘喜玉端茶倒水伺候着。 刘喜玉躺在马车里,睁着眼不说话,脑子里却不停重复着陈郄之前那句话:上辈子是看不上,这辈子看上了不行? 行不行?行是还不行?鬼才信她满嘴跑驴,刘喜玉闭上眼狠狠的想。 等到了逍遥城,被丢在逍遥城的洪亮踢踢踏踏跑到别院门口,看见下了马车的刘喜玉瘸了腿,陈郄在旁边躺着,都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哥哥姐姐遇见土匪啦?” 陈郄在旁边点头,对着人招手,“可不是,要不是为了我们亮亮,我都活不下来了。乖亮亮,快来姐姐看看长胖了没有。” 虽然中间有好一段时间没见面,洪亮在这又交到了自己的好朋友,但心里也明白自己是要跟陈郄和刘喜玉一道的,也就蹦蹦跳跳上前来,“姐姐哪里受伤,我让我爹找御医来看!” 陈郄趁机捏了人一把,顿时满足了,然后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人,“啧,这是瘦了,又黑了!难道他们没让你吃饱?告诉姐姐,姐姐教训他们去!” 天气这么热,胃口再大都吃不下东西,洪亮一边想着这个,又在想姐姐你都受伤躺在床上了,怎么还给我出气啊,肯定是在吹牛。 “不用啦,是我自己吃不下饭,叔叔婶婶们对我都很好。”洪亮十分乖巧的摆手拒绝了陈郄的仗义行为,“姐姐你还是先养好伤吧。” 在这地儿混熟了有了同龄玩得来的朋友,就算是言语不通都不算事儿,相反小孩子学什么都快,就这么短的时间里,互相都能学会彼此最常用的语言了。 洪亮对着两人都没了多少依赖,关怀了哥哥姐姐一翻,回头又跑去玩了,整个逍遥城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逍遥城也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陈郄叹气,“这样的日子其实挺好的。” 屋子只有傅家表妹跟陈九姑,两人都没能明白陈郄的话,傅家表妹开口就骂,“姐姐你说的什么糊涂话?什么叫这样的日子就挺好的?” 陈郄知道傅家表妹听错了,忙道:“我可没说我这样挺好的。” 傅家表妹就问:“那姐姐说的什么?” 陈郄就道:“就是觉得跟之前百族打起来那些相比,在这挺好的。” 傅家表妹点头,这回是真被吓到了,“姐姐。我们以后都不去了,太吓人了。” 打仗倒没什么,除了在孟土司那的一场,其他的都没真遇见过,但陈郄跟刘喜玉被算计掉下悬崖这件事,却是给傅家表妹留下了严重的阴影,对百族完全没有半分好感。 陈郄安抚道:“别怕,待会儿就回南安县了。” 在逍遥城别院休息也只是两个时辰,然后一行人就往南安县回。 等到南安县之时,刚好在城门关闭之前。 一行人回了客栈,陈郄在让成儿给她擦了身,洗了头,一身清爽得精神都好了点。 陈郄身体受损严重,环境好了点,就的往精细里吃。 然后吃这件事就被交给了无为,倒不是无为厨艺有多好,也不过是之前照顾刘喜玉照顾得多,在这些上面比较有经验。 看着成儿给陈郄喂好了粥,无为才道:“我家小公爷的意思,是让傅家姑娘跟傅家郎君先回京城,后面的再等等看,等伤好之后再确定去不去百族。” 陈郄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就问道:“有人进京?” 无为道:“先让人送到绯州,绯州洪家该上京了。” 陈郄点头,“洪亮也先送回去吧,一个孩子在这多危险的。” 无为一听就起身道:“那我先回去给我家小公爷复命。” 陈郄摆手,“滚吧。” 第二天陈郄把这话才一说,傅家表妹就不肯了,嘟着嘴,“姐姐不走我也不走!” 傅三郎倒是想回去了,也跟着劝陈郄,“表妹,出了这么个事儿,百族是去不得的,你又有伤在身,外面的郎中哪有京城里的御医靠得住?还是回京为好。” 陈郄叹气,“回京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免不了,我这腰要是再抖几回,这辈子也别指望再爬起来了。” 傅三郎皱眉,“呆会儿先请郎中来看了再说。” 南安县最擅长治疗骨科的郎中被请了来,一听说陈郄的伤,就说要摸骨。 等看见陈郄是个姑娘,才发现这事儿不太好弄,到底男女有别。 陈郄倒是不在乎,“医者仁心,论什么男女有别。” 傅家表妹道:“要不还是我摸,老先生在旁边说就成?” 陈郄看了表妹一眼,“你连穴位都找不准,更别说知道哪块骨头好哪块骨头不好了。” 最后还是陈郄把其他人撵了开,跟陈九姑和成儿道:“等会儿就劳烦姐姐跟成儿给老先生打个下手。” 两人都没意见,什么男女有别,哪重要过陈郄的身体康健去,何况对方都七十多的老头子了,都没看在眼里。 老先生倒也不生气,等着陈郄露出背来,才皱了皱眉,伸出手在上面点了点,“还有别的外伤?” 陈郄疼得一吸气,道:“嗯。去百族里玩儿,不小心摔下了悬崖。” 这会儿连老先生都吓了一跳,然后道:“命大啊。” 可不是命大,陈郄道:“不知道我这腰还有没有救?” 老先生沾了药酒的手从陈郄的脖子一直捏到腰际,也不说话,弄得周围站着的两个人脸色都变了。 又重复摸了一遍,问了几句疼不疼,老先生才道:“你这伤啊,可不只有一处。” 陈郄道:“肋骨也断了?” 老先生:“这一点倒是放心,老夫二十年前当的是仵作,摸骨这一手绝对没错,这几根骨头就是断,那也才断了几条缝,就是养伤要麻烦了。” 陈郄就放了心,“能重新站起来就好,别的也不强求。” 老先生听得满意,“有这想法就好,许多人一病不起,就是输在了精神气上。” 旁边的陈九姑跟成儿却是听得脸都绿了,一个摸死人的手在给自家妹妹、主子治病,要夭寿好不好! 第129章 开药馆 一个十日过去,纵使傅家表妹再不愿意,最后还是被送往了回京的途中,为此刘喜玉分了一百五十护卫一路相送。 “姐姐,我不想走。”傅家表妹哭得眼睛都红了。 陈郄摸着傅家表妹的头,心想傻姑娘,我带你出来是让你长见识的,但不是让你来见识这些刀光剑影的,到底年纪小经不得那些吓。 “等伤好了我就回去,你这回先帮我把这批翡翠料子带着好回去给你爹放着,到时候再看请个什么样的师傅,不然放在这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怕带不了这么多。”陈郄顺带也给傅家表妹分配了任务,就盼着她能记着这事儿,把要留下来的想法忘一忘。 她说的料子,就是这一回木行周带回来那一批。 开出来品相上乘,质地均匀的只是少数,且体积也不够大,只能做些小件儿的首饰一类,大石头不是色道不均就是内有杂质,很多都要再除去外面一层露出里面更好一点的,想要变成钱,还有得操心的地方。 傅家表妹被这个事业给吸引了目光,“那江南要留些货么?” 陈郄道:“都不知道装成什么样,等到时候再看,先把京城里做起来了再说。” 一道跟着那一百五十个护卫去的还有无为,刘喜玉脚上有伤不能亲自,便写了信让无为带着去交给洪家掌事。 也是素节实在不如无为靠谱,这跑腿的活儿就交给了无为。 临行前无为扯着素节说了一堆又一堆的话,都是怎么照顾自家小公爷的,听得素节脖子跟弯了一样只管往下点。 再说到陈郄,素节终于忍不住了,“知道!知道!就是看着她吃嘛,肯定不给吃不能吃的,我都记了单子。” 无为警告他,“陈姑娘对我们两个而言可是再生父母,你要是把人照顾得不周到,小心小公爷削你!” 素节赶紧发了个毒誓才把人无为送走,他又不傻,小公爷掉下悬崖要是没了,他们两个肯定是陪葬的命,所以陈郄救自家小公爷就等于救了他们两个的命,他要不对人好那就是忘恩负义了。 其实陈郄也好伺候,素节比无为还要活泼一些,说话做事虽是多粗心了一点,性子却更放得开,两个人常常说话都得说半晌。 刘喜玉脚上的肿渐渐消了下去,还特地跑到陈郄面前来让陈郄看,离着鼻子也没多远了,那绿幽幽一脚的药味气得陈郄赶紧撵人滚。 被撵了的刘喜玉委屈得很,但还是要在外人面前装相,把脚一收,就让素节重新给他伤药包扎然后固定。 陈郄在旁边只得翻白眼,为了快点先把肋骨上的伤养好,她现在是连动都被限制了,这日子说有多苦逼就有多苦逼,偏生还有人不知趣来招惹。 等大半个月之后,无为带着人回来,跟刘喜玉交了差。 “洪当家的打了包票,绝对把人安全送回京城,我瞧着他也带了好几百人,都是精壮男丁,安危上当是没大的问题。洪太太要上京给自己母亲祝寿,也一道跟随,傅家姑娘就交付与的她代为照看。”无为把绯州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刘喜玉点头,就让无为退下,“你先下去休息一日,别的明日再说。” 无为应声,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主子的伤如何?洪当家送了许多药材过来,待会儿下去让素节点出来,要不给陈姑娘送一份过去?” 刘喜玉想了想,“不用。” 无为正打算说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厚道,毕竟国公府又不穷,对救命恩人送点药材也是应当的,就刘喜玉问,“送的人参?” 无为点头,“说是三百年的。” 听到三百年这几个字刘喜玉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吩咐下去,“切片炖大骨,按照老规矩。” 老规矩其实也才他们回南安县的规矩,两个人都伤的骨头,吃哪补哪的也都一样,自然是刘喜玉吃什么,陈郄就跟着吃什么。 无为下来把洪家送的药材指给素节看了,才耐着疲惫问道:“主子那只脚可能下地了?” 素节摇头,“还是有些难,陈姑娘说是等一个月后再说,之前千万别勉强。” “她又不是郎中,”无为嘴里说着,又问道她,“陈姑娘伤势怎么样?” “不知道肋骨上的伤养好没,又不能拿刀子划开了看,也还好没断掉,不然就惨了。”素节话里都带了点庆幸来。 骨头裂了要补好也没那么容易,素节又跟着道:“郎中还是七天一请,说是没问题,就是陈姑娘五脏六腑疼,郎中也没办法,一直开着中药在吃。” 无为听得皱眉,但他也不是郎中,就道:“人参这些就按着量炖了汤给送去,我听洪家掌事说他身边有个治内外伤不错,从太医院里退了一二十年的御医,不过被人请了去,他已经写信去催了,可能没多久就会过来。到时候让给陈姑娘和小公爷好好看看,骨头长合倒也不难,就怕内脏受损会影响寿数。” 素节听着,忍不住问无为个八卦,“你说陈姑娘跟我们小公爷能不能成?是闹着玩的还是别的什么?” 无为鼻子里哼哧了一下,“不成,人家舍命相救?” 素节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就是陈姑娘救的我们小公爷,可她怎么救的啊?一块儿往下摔,难道陈姑娘那一身伤是我们小公爷压的?” 要这么说的话,素节都有点替陈郄默哀了。 无为可比素节能打听到消息,就算是从刘喜玉嘴里打听,“哪里是,是马车一出事的时候,陈姑娘就把我们小公爷护着了。” 这么一想,无为就觉得也不是多奇怪,“我们小公爷长得俊美如玉,陈姑娘心动也属正常。如今国公府娶媳妇也不讲究什么身份,只要身份清白,我瞧着陈姑娘就挺好。” 素节也这么觉得,“可不就是,为人处世这一路看下来都没得说的,一点都不摆架子,做事周全,日后进了门,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日子也好过。” “不过,你确定陈姑娘喜欢主子?”素节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没看出两边有这苗头,就是这段时间陈郄时不时嘴里冒出句以身相许的话,他都觉得是对方是在跟自家小公爷开玩笑,毕竟陈郄嘴贱起来可是连他都不放过。 无为对这事儿有自己的逻辑,“小公爷喜欢她,她自然就喜欢小公爷,有什么好奇怪的。” 素节心想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话可不能这么说,其实我也没看出来小公爷哪喜欢陈姑娘了啊。你看他们两个,京城里的小姑娘小郎君们互相喜欢了,还得互相送个定情的,可他们两个连话都少说。” 无为困顿得很,也不多说了,“你懂什么,他们之间都不用多说都明白。” 陈郄头天就知道无为回来,等着第二天无为来送熬的肉粥,才笑着问傅家表妹跟傅三爷安置得怎么样。 无为来就是为了给陈郄说这事儿的,看着成儿在一边跟陈郄喂粥,就慢声把这一路说了一遍,“傅家姑娘一个人的时候比跟着陈姑娘一起时可要厉害多了,把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平日里都没能瞧出来。” 陈郄听得点头,嘴里含着粥就没开口。 她当然知道傅家表妹比一般的小姑娘都要独立,不过她也明白无为的意思,是她把自己表妹的性子束缚了,因为有她在,把人处处都照顾得极好,所以对方就无法长进。 太过溺爱就得把人养废了,本想着带着人出来见见世面,又不想人吃苦头,哪来这么容易的事情,陈郄在心里叹气,觉得养个孩子可不容易。 吞了嘴里的东西,陈郄才问道:“洪亮呢?回去有没有哭?” 从逍遥城回南安县的时候哭了一回,等到南安县回绯州去又哭了一回,实在是舍不得他在这里的小伙伴,看得人都不落忍,也实在是留不得人。 无为就道:“洪当家答应等进京给他外祖母祝寿之后就送他来逍遥城玩一段时间。” 陈郄就没再问,毕竟人是还给人家亲爹了。 就这么到一个月之时,刘喜玉终于能拆了木板,开始练习走路。 才开始走还有些不习惯,总是要多练习才行。 刘喜玉就干脆每天从自己院子走到陈郄院子里,特意来看连吃个饭都难的陈郄。 “还是有些疼。”刘喜玉坐在床边跟陈郄道。 也亏得旁边成儿去给刘喜玉倒茶去了,不然听到这委屈的声音都得吓一跳,以为小公爷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 陈郄顺口就道:“每天用热水泡脚,好好通一通经脉,现在别走时间长了,半个时辰差不多,等着过了三个月再慢慢来。就怕冬天伤口疼,以后就得小心一点,别再伤到那一处了。” 也不是要上战场,这点旧伤只要不被二次伤害,问题倒也不严重。 刘喜玉嗯了一声,“老先生给的药酒每天晚上都在擦,效果还行。” 虽然陈郄是西医派,但听刘喜玉这么说,就觉得中医还是有些可信之处的,只要不用进嘴的就好,“那就找老先生多要一点。” 后遗症肯定是会有的,无非是轻重问题,要是那药酒真有用,少不得就要找人讨一讨方子了。 其实能请动人更好,到底是解剖过几十年尸体的人,陈郄品味独特,在这种时代,还只信这种出身的郎中对外科技艺更为精湛。 不过也是六七十多的老人了,叶落归根,再想请着长途跋涉往别的陌生地方去,都有些不厚道。 所以陈郄也就没作别想,只希望找人要个方子,银子都不是问题,她也能保证不会把方子传到外面去。 也是因隔得太远,这药酒也不好带,毕竟刘喜玉是国公爷,日后肯定是要留在京城,从南安县到京城,酒装得再好,也怕出意外。 老先生倒也不是吝啬人,来给陈郄看病的时候被陈郄一问,便同意等他们走的时候把方子交给她。 陈郄顺带着就想请老先生往京城里去,如意料之中的被老先生拒绝了。 “知道陈姑娘你是好意,只是老夫早年离家老大回,如今都已经知天命的年纪,并无打算移居别处。”老先生笑呵呵道。 陈郄趴在床上,由着老先生给自己摸骨,“就是觉得老先生一身医术,要不能发扬光大,多遗憾。” 老先生倒是看得开,“我也收了两个徒弟,这一身医术不说十成,至少七成能被传下去就满足了。” 刘喜玉在旁边问:“肋骨上的伤可是无碍了?” 老先生伸出手指顺着骨架轻轻敲了敲,“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最多还一月就能完好如初,等两个月满,就能把人扶起来让她开始习惯着走几步。” 刘喜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人拱手行了个大礼,“多谢老先生。” 老先生把人手一抬,“治病救人,是郎中本分,小郎君勿要客套了。” 陈郄在旁边道:“老先生有没想过开班写书教人?” 刘喜玉看向陈郄,陈郄没搭理他,继续跟老先生道:“一生所学,精湛技艺,要不能流传下去多可惜啊。” 想了想,陈郄又埋汰道:“老人家年轻时候也不忙着成婚生子,这下子可好,都没个能从小带着走的。” 老先生坐在那摸着胡子不说话,任由陈郄在那说。 陈郄又继续道:“我看老先生就该出几本书来,再收点几岁的小徒弟,打小教着走,日后也能传个千秋美名。还有医术这个,可是救万民的大功德,没道理不让人知道对吧?” 这是问的刘喜玉,刘喜玉跟着点头,“陈姑娘说得有道理。” 陈郄就道:“那就这样说定啦?我让人给老先生你寻个大点的院子,医馆可以交给两个大徒弟嘛,要什么病都要老先生看,那徒弟收来做什么用的?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徒弟还是要收胆子大的,手要灵巧,眼睛要机灵,又要耐得住静,可不容易,得一个一个慢慢挑呢。”陈郄感慨道。 老先生听着陈郄说了半晌,才道:“合着小姑娘你都给我安排好了,才来问我愿不愿意?” 陈郄笑眯眯道:“不是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老先生你年纪大了,我要以身相许这是在害你被人骂说老不正经嘛,当然得从其他地方回报您老人家啦。” 被戏弄了一句的老先生,很不争气的脸都气红了,“我看你精神好得很!” 陈郄恭维道:“也是老先生医术高超,才让我恢复得这么快嘛。” 老先生不跟陈郄废话了,起了身道:“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注意身体莫要乱动加深伤势。” 老先生一走,陈郄才想起一个问题,偏头看着刘喜玉,“我没穿衣服哈?吃我豆腐?” 刘喜玉看了眼陈郄还没能彻底恢复下来的脊背,嘴里也没客气,“瘦得连皮都包不住骨头了,也好意思?” 顺手就给陈郄盖了外面的衣服,一副瞎了眼的模样。 陈郄顿时想起上辈子那精致的蝴蝶骨,波涛汹涌的前月匈,顿时觉得生无可恋,已经不想再说话,“滚蛋。” 刘喜玉滚了没多久,在外面办事儿的陈九姑就回来了。 陈郄就问道:“办妥了?” 陈九姑坐在旁边先问了陈郄身体,“老先生来怎么说?” 陈郄颇为欢喜,“还有一个月,肋骨就能长好。老头子说等那时候,也就能下地了。” 陈九姑听得点头,又嘱咐道:“知道没之前疼了,你也别静不下来到处乱动,要再伤了点筋骨,有得你受的。” 陈郄等着陈九姑唠叨完了,才道:“快说说怎么样了?” 陈九姑道:“还能怎么样,加钱了就愿意走了,那三个院子我也请了人来收拾了,到时候你看怎么弄一弄。” 又道:“老先生医术再好,该给的银子给了,也没道理给他开个学堂。” 陈郄赶紧道:“姐姐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就凭他当了仵作几十年,对外伤的经验都比一般的郎中多。京城太医院里也有外科御医,可论实际经验能比得过这老先生?” 陈九姑也就不再说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陈郄就叫成儿去把无为叫了过来,“说是有事儿找他办,赶紧快点的。” 无为不歇气的跑来,“姑奶奶,这么急到底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 陈郄就道:“我打算给你家小公爷治病的老先生建个学堂这事儿你知道了吧?” 无为点头,之前自家小公爷还让自己准备好银子,要打发他来问有什么需要没有,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来问,陈郄就找上门来了。 “姑娘可是差什么?”无为就赶紧问道。 陈郄道:“你家小公爷那脚伤,就是长好了,也怕会有后遗症。老先生治外伤还是有些经验,你赶紧写信回京城,让国公府挑几个伶俐的孩子来,少说也要十岁左右,能识字最好,弄来这边跟着老先生学几年。” 无为道:“哪用这么麻烦,府里也有郎中呢。” 陈郄眼皮一撩,“每天都在治病的郎中经验丰富还是偶尔给主子看一回病的经验丰富?光有医书有什么用?骨头上的伤要错位半点,就能害人一辈子,这技术能只靠医书就行?” 无为立马道:“姑娘说得有道理,我马上写信回京城让人送几个孩子过来。” 回头无为把这事儿跟刘喜玉说了,“也不太明白为何要开个学堂。” 刘喜玉倒是喜滋滋的,却是板着一张脸,“她说你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 无为心想,就算是未来国公夫人好歹也得让我们这些小的看出来跟着她有肉吃,嘴里猜道:“难道陈姑娘是给主子准备的?” 这么一说好似就说得通了,不然无缘无故开什么学堂,会砸下去的可都是银子,又不是开药房能赚钱。 刘喜玉瞥了无为一眼没说话,聪明伶俐的无为立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便十分积极起来,觉得陈郄是真不错,平时没看出来对自家小公爷好,敢情走的是细雨润无声路线呢。 陈郄的动作快,很快老先生就知道了,忍不住跟她道:“小姑娘心肠太软,这可不太好。” 知道对方是没猜出来自己的意图,陈郄也没傻兮兮的说出来,道:“尊老爱幼,人之常情嘛,又不是天下人都要我来管。” 老先生替陈郄摸着骨,慢悠悠道:“那几个院子,被狠宰了一笔吧?” 陈郄就道:“老先生啊,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想想二十年后,各州首府,都是老先生的徒弟,徒弟收徒弟,徒弟再收徒弟,子子孙孙无穷尽,你就算没儿女,名字却是能传千古了。想想扁鹊、华佗、张仲景这些,名声怎么传出来的?可不就是著书教人出来的。” “也实在是老先生你年纪大了,要再年轻二十岁,我还能办个仵作班出来,到时候各州府都得来请你老人家舍个徒弟给他们。”陈郄继续道。 老先生一辈子没成婚,也无非是大多人嫌弃他操贱业不说,又忌讳他当仵作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等着当郎中了年纪又上了头。 这要真年纪轻轻混出了个名堂来,其实谁又嫌弃贱业不贱业的,士农工商,商到极致为皇商之后,京城高门大户也都有的是愿意嫁女儿进去的,那时候可没人说什么商贾低贱了。 “要不我看让他们给老先生你找个仵作徒弟来,也出几本书,日后总得在刑案史上记上一笔,这可也是千秋美名的事儿。”陈郄又出了主意。 老先生给陈郄摸完了骨,道:“你可让我这老人家松口气吧,你这一会儿让我教人治病,一会儿教人当仵作的,我还想多活二十年呢。” 陈郄道:“谁会嫌好事儿多的?” 老先生就道:“仵作班这个就不用了,我那几箱子书,真要有用,你寻几个人来整理整理就成。还有你这背,每天多敷一敷热棉布,舒筋活血后再敷药,康复得也快一些,别没事儿扭来扭去的停不下来。” 陈郄叹着气答应,“还不是老先生的药管用,不然这会儿我哪有这精神啊。” 老先生就骂:“敢情我还给你治错了啊?” 陈郄赶紧笑嘻嘻的赔罪,哄着老先生骂了几句混球丫头才把人送走。 回头没两天,木行周就回了南安县,且还带着二十几辆马车回来。 也没回家休息,连忙赶来见陈郄。 先是问了陈郄身体如何,然后说到这回的收获,“你可真缺德啊。” 陈郄趴在床上,奇怪道:“我怎么了?” 木行周道:“这回幸不辱命,东西是偷了回来。” 陈郄不高兴了,“无主之物,什么叫做偷?你去弄的时候,人家占着那坑的?” 占着的也被木行周使计给调开去跟人拼命去了,害的南安县的外伤药材都有些紧俏,好在赚的比花出去的多。 木行周不跟陈郄练嘴皮子,而是道:“听说你要开个学医术的学堂?” 陈郄道:“你要塞你哪个儿子进去?行啊,多大了?” 木行周道:“别跟我说这些,我是问你是不是想开药堂?” 陈郄就知道这种事儿瞒不过木行周去,就道:“我这是为了报答老先生的救命之恩,教出徒弟来了,也总得给人家找碗饭养一家子人吧?有郎中没有药堂怎么行。” 木行周可不管陈郄怎么说,道:“百族盛产药材,这可是笔好生意。” 陈郄道:“可没敢不添你一股,没忘呢。” 木行周这才欢喜起来,“有陈姑娘你这句话就够了,一路赶回来我还没能歇口气,这会儿先去睡一回了。” 第130章 回京 等到陈郄能够活波乱跳的时候,已经是在十一月。 打第三月起,陈郄就开始帮老先生整理仵作档案,足足有十来个箱子。 木行周就奇怪了,“你打哪来的精神看这些东西?” 陈郄笑得不怀好意,“可有得学的,等我看完,说不定就能手握一门杀人不露痕迹的手法来了。” 这话听得渗人,木行周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到翡翠的事情,“抢也抢了两回了,再抢下去好像也不大够意思。” 陈郄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那十几个部落打得差不多了?” 木行周点头,陈郄就知道,这人要喊停,那绝对不是绝的自己肚子吃饱了,而是已经不太好占便宜。 “也差不多了,日后还是按规矩拿银子去买,还是要注意点吃相嘛。”陈郄就道。 木行周看了陈郄两眼,“这会儿才知道吃相不好?”那破主意还是她出的来着。 陈郄给自己洗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也不过是去占点天地老爷的便宜,又没对不起谁对不对?落那些部落手里,还得自己使唤奴隶去开山,一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那才是造孽好不好。” 木行周是说不过陈郄的,就道:“之后你们还想继续进百族?” 陈郄把老先生的手札分类出来,丢了一本在该去的位置,“去,后面几个矿还没看的,好东西本就少,没道理来了不出手。” 木行周想到之前的事情,有些心有余悸,“你也没摔怕。” 陈郄对着人笑,眉眼带着肆无忌惮飞扬,“我要知道怕怎么写,敢到这来?” 木行周不说还好,一说就想起了大巫那货了,陈郄小声问道:“大巫还在部落里晃荡呢?” “过半月怎么也该回他自己的地盘过年的。”木行周帮着陈郄分着书说。 陈郄点头,“再出门是在几月?” “八月。”木行周回了又道:“百族最近人心有些乱,不去为好。” 陈郄看了他一眼,“多乱?” 木行周道:“乱的很,要真想再去,明年看局势好转了也一样,现下手里的东西还是能应付一段时日。” 陈郄却是道:“乱得好。乱世发大财啊。” 木行周:…… 陈郄想好了主意,“我让人一路收些外伤药材来,趁这个机会发笔横财,换毛皮跟翡翠料子怎么样?” 爱财到如此,木行周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想去就得多带人,人一多,吃喝就是个大问题,这也是成本,太亏了。” 之前也是刘喜玉跟陈郄带着那两百多人愿意拿银子出来,要说不出银子让他包干,木行周都不会愿意带着人进去,两百多人每天要吃多少,光算算都有些吓人。 但不带多了,危险就成问题,特别是陈郄跟刘喜玉,要真是大巫出手,这个问题就更严重。 木行周话说得慎重,陈郄也正经起来,“你老实给我说,百族乱成什么样了?” “陈姑娘可以去问问小公爷,他一路带着的那个人去了哪。”木行周欲言又止,是明显不想多说的。 陈郄明白过来,这是放虎归山,鱼入水潭,搅起风云了。 “那行,不过生意还是可以做嘛,我们不进去,你进去总没问题。”陈郄就问。 木行周也摸不准,“要等大巫回自己的地盘,再出发倒还好。” 说白了还是忌惮大巫,陈郄眉头皱了又很快松开,“不急,先把书院开起来了,这些仵作能学的东西,也要印成书,前后都要花些时间的。” 木行周就问:“陈姑娘不回去过年?” 陈郄道:“来不及了,这边也好养伤,京城里这个天冷得河面都冻成了冰,骨伤才愈,受不得寒。” 木行周点头,顺带就做了邀请,“不如干脆就住我家去,到时候也好一道过个年。” 陈郄拒绝,“要长久住的,哪好一直打扰,再说过年你还得带一家子回木家去。我找人买了两个院子打通,再过一月就能搬进去,刚好能在里面过年。” 木行周只得作罢,“这段日子我也歇着,要差什么寻不着的,只管派人来寻我就是。” 陈郄笑,“一个坑里赚钱的,保准不跟你客气。” 木行周想,我跟你客气呢。 撵走木行周,把书分类完装好,陈郄就回了客栈找刘喜玉。 “百族里你有消息?”陈郄一开口就问。 刘喜玉摇头,旁边无为道:“还不如问木老板,好歹是杨土司的女婿。” 陈郄瞥了刘喜玉一眼,“人是你们放进去的,这会儿倒是不知道消息,忽悠我来着?” 无为信刘喜玉说的陈郄把他们一行的目的全给猜中了,也不隐瞒,“就等着呢。想他死的人不少,估计这段日子都忙着逃命,别指望他能有多少消息传出来。就是传出来了,也得看看是真是假才行。” 对上那么个人,刘喜玉其实也没把握。 等到过年之后,木行周还是没能再进百族,反而跟陈郄道:“是真乱了套了,眼瞅着天气转暖,还不如去江南一趟,换些得用的回来。” 木行周后来带回来的那一批料子全开了出来,依旧是质地好的少,陈郄只要了好一些的,又把木行周手里工匠的货全要了成品这才把第一批翡翠生意全部谈成。 陈郄还是想去看一看的,“没亲眼见到,不甘心。” 木行周继续劝人别去作死,“又抢不来,看了也白看,何必。” 陈郄白皙的手指敲着桌面,“红翡跟黄翡,成色好,未必不能取代宝石呀。” 木行周不是不想赚银子,但实在是局势不好,“等这边消停了再谈,先把已经有的出手了,顺带炒一炒价。” 陈郄叹,“要三年五年的没完,总不能一直耽搁着。” 木行周看得挺开的,“不是还有别的生意,一口气也吃不成大胖子,慢点也更稳妥一些。冒险进去,人要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陈郄也知道这个道理,“之前看就那么个小打小闹的,没想到竟是闹得这么大。” 木行周冷笑,也是恼战事影响了自己生意,“不就那些个大巫,好好的日子不过,总是爱折腾。” 这么一说,就要说到刘喜玉放出去的那个人了,陈郄就不搭这话,反而道:“我想着等四月了走,回到京城约莫就是七八月的样子,气候正好,虽是热好歹也比冬日好,等着到了十月,要身体熬不住就再住回来。” 陈郄身上的伤,要说好,现在都还没好利索,木行周知道两波人这一回是不能同路了,就道:“我手里那几样,是我顺便带着就送到京城去,还是跟着小公爷一道?” “你有经验点,就你带着去吧,送朝阳观去。”陈郄道。 木行周奇怪,“不用三爷那?” 陈郄正脸道:“我三舅舅手里出来的,跟朝阳观里出来的能一样?” 前者无非卖个一般价,后者就是能随便宰人了。 木行周对陈郄拱手,心服口服,“姑娘好盘算。” 送走了木行周,老先生的仵作手札也全部整理了出来。 陈郄一脑子的生意经,先是把比较独特的案件整理成册,又去寻老先生问了每个案件的来龙去脉,顺带在里面编了些故事,就当做传奇来印了。 那些个俗气一些的,夹杂了佛家道家寓言在里头,当成流行话本。 然后再出几套来,正经严肃教科书级别,按照中毒、外伤等来分类,这种得印小量,价高,约莫也就衙役捕快,最多刑部的官员会买,倒也买得起。 等着这些弄出来,让老先生编了个笔名写了个序,再花了一个月印出来,陈郄一行就打算回京了。 本想是再等,可瞧着百族里自给自足得都让人没机会插手,再等也无意义。 最后刘喜玉决定还是待局势缓和一些了再说,毕竟该做的也都做的,后面也看天命,“回了。” 陈郄对此也无异议,搞不到翡翠料子,再留下也做不了别的,倒还不如回京去,毕竟京城里的信也来了好几封催促回去。 因陈郄身上伤得颇多,刘喜玉那辆内里豪华的马车自然被霸占。 倒不是陈郄主动开的口,而是刘喜玉自动让出,且态度诚恳,毕竟有救命之恩在前。 陈郄笑眯眯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晚上会不会陪床?” 刘喜玉瞅着陈郄冷笑了一声,转身就上了马。 陈郄往马车里一躺,抓着旁边盘子里的果子就往嘴里塞。 素节在旁边伸了头在车窗边,小声道:“陈姑娘你可管着嘴一点,等回了京城还这样,就等着你家舅母们送你进尼姑庵里去。” 陈郄嚼着嘴里的东西,“要送也送朝阳观嘛对不对?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素节瞠目结舌,“你怎么掉一回悬崖就变了个人啊?之前你可不这样。” 之前的陈郄做事体贴,行事利落,可从不油嘴滑舌来着。 陈郄逗他,“说不定我掉下悬崖早魂归阎罗殿了,现在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孤魂野鬼呢。你可小心点,离我近了,那天夜里不小心就吸了你的魂。” 素节翻了个白眼,跟陈郄翻白眼学了个十成十,“陈姑娘你只管胡说八道吧,看你回京城了还敢说不。” 素节离着马车远了一些,陈郄把果核往旁边纸上一丢,跟成儿道:“把我那石头拿过来。” 成儿先给陈郄擦了擦手,才从身边拿出个盒子打开递了过来。 陈郄靠坐着,拿出里面的一小块绿得透色的翡翠,和一把小刻刀,开始在上面仔细刻画。 “姑娘可小心点,别伤了手。”成儿盯着陈郄的手小心道,顺带在陈郄膝上搭了一层棉布。 陈郄唔了一声,手里的刻刀拿得十分稳,每一刀也非常小心,“你要没事儿就出去骑骑马,不用陪我。” 成儿哪愿意走,生怕一不在就出了篓子,“还是在马车里坐着好,姑娘你仔细些,就当奴婢没在这一样。” 陈郄就不再说,看着手里已经有了粗略外观的翡翠,想着在回京之前,应该刻得成。 第131章 观音 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玉。 等到京城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陈郄手里的东西终于雕刻完。 玲珑剔透的一块观音在手心里放着,颇为小巧。 陈九姑知道陈郄刻完,拿起来看了半晌,“你这观音脸怎么有点不对?” 陈郄不肯承认,“哪不对了?就这么长的!” 陈九姑摸了摸下巴,“这五官明显不对,人家观音娘娘是大慈大悲,这个五官是个什么鬼?” 陈郄把东西抢回来,不给人看了,又在上面穿了线,开始编红绳。 陈九姑也不笑陈郄了,道:“等回了京城,你可想过怎么给长辈交代?” 陈郄嘴里含着红线,含混道:“没事儿,早想好了。” 陈九姑就不再问,出马车又骑了马。 等把红绳编好,陈郄就冲着窗子跟素节道:“把你家小公爷叫来,我有事儿。” 刘喜玉不一会儿就来了,陈郄让成儿下了马车,对着人道:“把头低下来。” 头一低,挨着人就近了,两人的呼吸都打在彼此的脸上,马车里顿时有些暧昧起来 。 陈郄把手里的观音挂在刘喜玉的脖子上,嘴里道:“男戴观音女戴玉,这可是花了我好两个月,你可别弄丢了。” 刘喜玉的声音沉闷,“嗯。” 陈郄挂好了后又拿出来自己看了一回,愈加觉得自己手艺好,喜滋滋的,“我自己都能当个雕刻师傅嘛。” 把翡翠塞进人脖子里,陈郄好心情道:“好了,滚吧。” 刘喜玉当没听见这几个字,只是眼神咄咄的看着陈郄。 陈郄也看着刘喜玉,嘴角一翘,“还不滚,□□啊?” 一天不耍流氓就要死,刘喜玉心里骂着,脑袋却是朝着陈郄慢慢靠近。 陈郄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红,这种菜鸟反应让她有些对自己不满,但很快这种不满就消散了。 在她来不及反应之际,一个冰凉的吻就凑在她的眉心。 只是这么轻轻一触,刘喜玉立马就转了身,然后跳下了马车。 陈郄摸着额头,对刘喜玉这种纯情的做法有些无语,尔后突然笑了起来。 成儿重新爬上马车,好奇道:“姑娘笑什么呢?” 陈郄收了笑,好似怀揣了宝藏,“没什么。” 成儿不是多话的人,就立即道:“奴婢已经叫了人先进京一步给舅老爷报信。” 陈郄点头,“这一路辛苦,回去后,你就多歇息几日。” 等到了京城外十里地,傅家表妹早在那等着了,看见陈郄完好的从马车里走下来,这才放了心,一股脑往陈郄怀里一冲,“姐姐。” 陈郄被扑得倒退了两步才站稳,笑着摸陈郄的头,“怎么来啦。” 傅家表妹长高了一些,抱着陈郄的腰道:“姐姐的伤全好了?” 陈郄保证道:“全好了,不然怎么会回来呢。” 傅家表妹这才把人放开,围着陈郄绕了一圈,仔仔细细看了,才真放心下来,“过年都不回来,只写了封信,讨厌!” 陈郄跟傅家表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头跟站在旁边没吭声的刘喜玉道:“我们就在这分路吧。” 刘喜玉没说话,只是盯着陈郄,脚下却是一动不动。 这盯得让人心里有点毛,陈郄不得不道:“等回头我就去朝阳观说说翡翠的事情。” 刘喜玉这才点了头,回头跟无为道:“走吧。” 陈郄吐了口气,心想瞧着招惹这厮可不好打发,一股脑的正经。 两拨人分开,刘喜玉先带着货往朝阳观去,陈郄后面才回了家。 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大门口还烧了纸钱,陈郄迈过火盆,身上就被艾叶沾了水上下扑打了一番,才进到门。 傅嬷嬷把艾叶一放,就把陈郄的手拉在自己手里往内院里带,“之前表姑娘回来说是姑娘受了大罪,可吓死老奴了,可让嬷嬷好生看看。” 后面翠儿吩咐下面的人把东西收拾好,也不跟傅嬷嬷争人,只是挽着成儿的手说话 。 等进了后院院子里,陈郄转了个圈,跟傅嬷嬷道:“就是摔了一跤,也没大事儿,在南边养好了才回来的。” 烈日下,也不好多站,傅嬷嬷见陈郄身体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才松了口气,就推着人往前走,“瞧这一身的汗,赶紧回屋子里换一身衣服了。” 陈郄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院子里的树有些不同。 “怎么像没气一样?”陈郄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 好歹叫长生天,也该跟万年青一样四季常青,才配得上这个名字好吧。 说起这树,傅嬷嬷就有话说了,“也是怪了,就去岁的时候,突然就没了精神,可吓死老奴了,后来仔细照料,这才养回点了神。” 陈郄点头,好树向来难养活,照料起来是不容易,“等我待会儿看看。” 进了屋,换了一身衣服,陈郄才赖在榻上半点不想起来,“总算回来了。” 翠儿在旁边给陈郄擦发,傅嬷嬷仔细看人,说话道:“黑了,又瘦了好多。” 黑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瘦了也不奇怪,陈郄没当回事,“嬷嬷别担心,小公爷舍得得很,天天人参拿来炖汤喝。” 也亏得量少,但最后两个人还是喝流了鼻血才作罢,被老先生好一阵嘲笑。 傅嬷嬷也道:“人参是大补之物,怎能天天吃,也是身边没个能照顾的,才这般不讲究。” 别看都是奴婢,奴婢里也有技术性人才,管吃的管穿的,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行,这里面也有门道。 陈郄出门是去办事儿的,能带的自然是最能跑腿的,管吃穿的带着完全没用。 听了傅嬷嬷半天唠叨,才缓缓睡了过去。 还是在京城里,有着可靠的人,连睡觉都睡得安稳。 陈郄一觉从头天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在翠儿的伺候下才去旁边院子见了傅三爷。 傅三爷一年日子过得十分舒坦,人都胖了不少,不过比起之前来看,也刚刚好,见到陈郄来,就赶紧让她坐下,问了这一路的安危。 之前陈郄受伤的事情傅三爷也知道,陈郄来了,就开口道:“我请了江御医明天上门来给你看一看,你别到处跑。” 陈郄点头,总是要让长辈们放心的,“我能跑哪去呢。” 傅三爷吹胡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要上朝阳观去,能忙在这一会儿?” 陈郄嘻嘻笑,“想这几天小公爷也忙着,我哪会上门去打扰。” 傅三爷这满意的点头,“这两天你也别往外跑,等江御医看过之后,就上门去见见你大舅母还有冯家夫人。她们俩念叨你得久,三天两头都喊人来问,你既然回来了,也就给她们报个平安。” 陈郄还是只有点头的份儿,然后就问到了生意的事,“舅舅,这一年书斋开得如何?” 书斋的生意还不错,傅三爷道:“都还行,你放心,想买翡翠的不少,不过都没卖。” 没卖就好,陈郄又问道:“上回木老板带回来那些,舅舅觉得怎么样?” 傅三爷道:“总能挑出好看的来,我找了两个雕玉的师傅,他们还在练手 。” 练手也不是说拿着东西给人糟蹋,只是拿最差的料子,从线条最简单的上手,等着熟悉了翡翠的质地,再做复杂的,要说跟玉石也差不多。 家里的生意不错,手里又有大批料子,百族里战事没完,陈郄算了算,未来一年都该能呆在京城。 等着江御医来请了脉,说身体恢复得不错之后,陈郄就先带着老先生的书去了书斋。 翠玉斋里什么书都有,陈郄带回来的这些跟仵作行当相关的也能找到一个角落。 为了好卖,陈郄特意在打前的位置给挪了一个书位来,又让人写了一张广告贴在外面布告栏上告示新书已到,顺带介绍了一番内容。 也先把翠玉斋的生意处理完,陈郄才带上早准备好的礼物去了傅府。 傅家大舅母早知道陈郄今日要来,便让自己儿媳前来迎接。 柳氏跟陈郄算不得多熟,但素养得体,对上陈郄也笑得自然,“婆婆知道妹妹要来,一大早起来就念着呢,这会儿终于把人等来了。” 陈郄也跟人笑,“劳烦表嫂了,也是一路匆忙,有些不成体统,只能收拾妥当了才敢出门见人。” 见到傅家大夫人,陈郄先一步开口认错,“让舅母担忧至今,是郄娘之过。” 一上来就这么一句,傅家大夫人也不好多说,但还是要骂两句的,“身体是自个儿的,自个儿得要会爱惜,旁人再心疼那也比不得你自己疼。” 陈郄连连点头,“舅母说得是,这回是吃了教训了。” 傅家大夫人心里还带着气来着,“当初就叫你别去你不信,也亏得现在好好的,不然有个万一,让我们这些老东西到时候下了地底下怎么跟你娘交代?” 说的好像之前几年你关心过谁似的,陈郄心里腹诽着,嘴里还得塞糖进去裹点甜味儿,“舅母说到哪去了,您老人家看着三十还不到呢。” 这怪模怪样的话一说,倒是把傅家大夫人逗笑了,也不好再说,就道:“也亏得回来了,这一路可是吃了不少苦罢?我瞧着比之前就黑了不少,又瘦了不少。” 陈郄道:“这是在长身体呢,再过两年,说不得就有三表哥高了。” 这话也就糊弄鬼,傅家大夫人是不信的,“也你就鬼扯吧!” 从傅府出来,已经是口干舌燥,陈郄立马换了条巷子就往冯家去。 冯夫人在家等候多时,知道陈郄来,还亲自来门口接了人。 一瞅着人,一时间都没敢认,最后拉着人就开始埋汰,“出门一趟,倒是晒得猴精猴精的了,也不知道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吃了苦的陈郄少不得要留下来吃顿好的才行,再把之前在傅家说的再说了一回,才被冯夫人放回来。 也就这会儿忙完了,翠儿伺候陈郄躺在了床上,才想起一件事来,“说来有件事姑娘还不知道。” 陈郄闭了眼,“什么事儿?” 翠儿道:“跟段世子有关的。” 陈郄睁开眼,问翠儿道:“他惹什么祸了?” 第132章 祸事 段如玉是在陈郄回京的第四天上的门,刚好陈郄打算去朝阳观谈翡翠的事情,大门口见着人就道:“正好想去寻你,有事儿上朝阳观去了说。” 此时的段如玉与一年前有了些变化,不似之前那般没心没肺的纨绔了,听陈郄说她要上朝阳观去,也就点了点头跟上,倒是沉默得很。 陈郄想起昨天夜里翠儿跟自己说的那件事儿,就觉得段如玉看样子是吃了回大亏。 “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心里也开心点,没必要时时挂在心上。”陈郄劝慰道。 段如玉还是点头,道:“说的是。” 陈郄只有叹气的份儿了,毕竟也不是谁都跟她没心没肺似的。 等着爬上朝阳观,陈郄腰都差点走断,着实是累了一把,满身的汗都不知道湿了几回衣裳。 段如玉的身体看似也有些不好,走路竟也是累吭吭的,不时喘着粗气,走久了竟是还要旁边的人扶着。 陈郄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觉得这事儿可得好生问问,怎看起来都伤了底子。 再回头看段如玉苍白的脸,陈郄心里对此事更不乐观。 朝阳观依旧是闭观,让人敲了门,素节来看是陈郄,立马就欢喜起来,“陈姑娘来了?” 陈郄就问:“你家小公爷在吧?” 素节道:“就等着姑娘上门呢。” 又看见段如玉,就道:“段世子也来了?” 段如玉上前两步,“叨扰了。” 素节就笑,“哎哟,段世子怎么一年不见就变得这么客气啦?” 陈郄哼,“惹了事儿,估计来找你家小公爷寻主意呢。” 素节回来还没来得及打听京城里这一年的八卦,就再往后看了看,“裴家大郎呢?怎么没来?” 段如玉这才开口,“西北那边有点事,被陛下派那出去了。” 这就难怪吃了这么大个亏了,陈郄跟素节道:“先进去再说,我累死了都。” 进了道观,才知道其实刘喜玉不在,还在皇宫里跟皇帝磕唠。 陈郄住上回的院子里,洗换了一身才带着傅家表妹去见了段如玉。 段如玉坐在院子里,正闭着眼由着身后小厮跟他擦头发,这样子看起来倒不像之前那么阴沉了。 陈郄上前带着人坐了下来,旁边的小厮立马上前倒茶。 段如玉开口道:“你倒不怕坏了你名声。” 陈郄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剥,“名声是什么,能当饭吃?” 亏得段如玉不知道她黑历史,不然保准得在她怀里哭难兄难弟,“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有你这身体,哪弄得这么遭的?” 段如玉睁开眼,“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你回来好几天还能没听说过?” 这个陈郄知道,无非是非礼了人家姑娘,人家姑娘自杀,害得他差点丢了世子位的,“我要信外面传的还来问你?还有你这小身板,你爹揍的?” 段如玉听得有些想哭,事情发生了这么久,除了自己继外祖母,也就在陈郄这得到一句相信他的话。 “我是被算计了。”段如玉嗓子哑着道。 自去年陈郄离京没几个月,裴家大郎也因圣命离了京。 裴家大郎一走,段如玉也不傻,知道没人能给自己出主意了,做事都低调了许多。 纨绔子弟,玩乐无非那几种,他手里的银子全丢在的陈郄那,生母嫁妆也不敢再当,赌这一条路是没得走。 剩下也就吃喝嫖三样。 在吃喝上,侯府没人能委屈了段如玉去,所以事情就出在嫖之一字上。 就陈郄知道的,除去那些添油加醋的东西,也对刘喜玉挺无语,“满京城勾栏那么多,那么多姑娘不够你去花钱的,你非得往私寮里去?那的姑娘我还信能比勾栏里精心□□出来的还有本事不成?” 段如玉也笑得自嘲,“所以我被算计也是活该,对吧?” 要不是脑子有坑,觉得私寮里有美人,哪得最后落到如此境地。 陈郄就道:“那私通的书信又是怎么回事?” 段如玉叹气道:“还不都是些捧姑娘们的手段,但凡有点名头的花魁娘子,都得来这个。” 陈郄就觉得段如玉也是活该,“你爹也是够下狠手。” 段如玉难得说自己亲爹一句好的,“这事儿要不知道是被算计的,他也不当那个侯爷了,我这是被马踩的。” 陈郄就笑了,“果真是脑子不好使,被马踢了啊。这会儿踢好点了,看着倒是。” 把手里的瓜子给表妹,陈郄上前伸手往段如玉身上摸。 段如玉吓了一跳,想跑头发还在别人手里捏着,瞪大眼道:“你想干嘛?” 陈郄在人肋骨上摸,“能吃你?我之前在百族里头也摔了一回,差点没能回得来,后来找了个老先生看病,他在骨科上有些本事,就多少学了点。你要伤没好,就先出京去找他看一看。” 段如玉任由陈郄摸了,才道:“京城里的御医还成,是郡主娘娘请来的,就是伤了肺腑,身体没以前好了。” 陈郄摸了一圈,发现胸前骨头的确有下陷了一点,可总不能开胸打断了重接,这个时代一不能输血二没有消炎药的,也只有如此了。 也亏得段如玉家里不穷,好好养着,再怎么四五十岁还是能活。 “赵御史他家姑娘长得如何?才情如何?”陈郄回了座位上问道。 段如玉披头就起了身,“你问这个干嘛?” 陈郄冷笑,“看是多漂亮多有才情才让久入花丛的段世子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呗。还有赵家千金,你确定是自杀不是他杀?” 要真是被人算计,这里面的问题可不轻松。 段如玉觉得有些话真不好跟陈郄一个姑娘家说明了,对方不在乎名声跟他相交,他总不能真把人当成自己这样烂坑里的泥巴。 “哪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才华高了我也不懂啊。就是那首诗,我还花银子找人买的呢!大家都这么玩儿,哪知道就轮到我出了事?”刘喜玉给自己抱冤。 陈郄听得奇怪,“那私寮在此之前还有别人,还是那姑娘之前还约过别人?你跟赵家姑娘之前相识还是不相识?” 当然这种事儿也不可能,赵御史再穷,也没穷到让自己女儿操贱业的地步,人家好好的官宦姑娘也没脑子有病到好好日子不过去当花娘子。 段如玉是真冤,“哪里认识,见过没见过我哪记得?当时我都喝醉了酒,一觉醒来,身边就躺了个人,然后赵家找人的就来了!” 这事儿本说段如玉把赵御史家的千金娶回家就是了,喜事一盖就把这事儿圆了过去,都当没发生过。 奈何段如玉是个棒槌,“我那时候怀疑自己是被赵家算计的,赵御史那话又不中听,一时没忍住口,就造了桩罪孽。” 想他段如玉要财有财要貌有貌,身份地位也在那摆着,虽然在一些人眼里是不成器,可在另外一些人眼里就得是香馍馍了,有的是人想扑上来。 赵御史就寒门出身,为人为官这么样段如玉这样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就觉得人家是想来赖他的,再加上对方身为御史,说话堵人,一桩明显可能两大皆好的事情最终就变了惨剧。 亲女儿一死,赵御史就开始跟人死磕,差点磕掉段如玉的世子之位。 最后还是段如玉他的继外祖母抱着自己夫君的牌位去皇宫里找皇后哭了一场,这事儿才淡化处理下来。 但段如玉的名声也就这么样了,本就是吃喝嫖赌样样来的败家子,还多一个骗女干逼死良家女子的名声,搞得大街上的卖货郎都比他干净。 也真是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弄出这么大的事情,连着段家的声誉都受影响,挨亲爹一顿板子自然逃不掉。 就算是知道这是被人算计了,为了段家的名誉,这一顿也得打,还要打得全京城都知道最好。 挨打养伤养得差不多的段如玉总得出门见人,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关在院子里。 一出门运气不好就被马踩了,也亏得他反应快,躲得快,才只丢了半条命,在外家趟了几个月才活了过来。 活过来的段如玉就认命了,也不到处蹦跶了,天天在外祖家呆着,一直等到陈郄回来他听到消息就上了门。 陈郄从段如玉嘴里又听了一遍这故事的另外一种说法,心里想着多少是段如玉自己加工过的,多少是真的,然后问道:“谁家的马踩的你?” 段如玉脸色颓丧,“赵家次子骑的马。” 也就是私仇了,要死了赵家说不定得被闹到衙门里去,可人还活着,这事儿再往朝廷上闹一回,赵家也给自己儿子打了一顿板子,赔了一笔银子,这事儿就能这么了结。 “活该你。”陈郄骂道。 傅家表妹也在旁边小声道:“人渣。就算是被算计的,人家姑娘说不定也被算计的,就是不喜欢娶了放家里也比害她自尽好啊。” 段如玉耳聪目明,一下子把话听到了,反问道:“傅家姑娘说得容易,你愿意嫁一个可能算计你,你又不喜欢的人?” 陈郄回头又给了傅家表妹一把瓜子仁儿,“乖,别说话。” 堵了傅家表妹的嘴,陈郄才说段如玉,“不想娶,那也该先拖着,也没见你给我写信来说。” 段如玉冷笑,“我要真答应了,哪还来机会拖,怕是一个月里就抬进门了。” 这么一说,陈郄就想起了古代的妻妾制度,“你就没想过纳妾?” 这都是退一步的说法了,段如玉瞅着陈郄手里剥着的瓜子,道:“这不还没来得及么,我才把话放出去,那头就给上吊了,说是当妾都没机会。” 陈郄想了想,“这事儿要是人家姑娘有算计在里面,她也不会想着自尽,就是想自尽也该只是威胁段家,没道理会真没了命。” 不过运气这事难说得很,弄巧形拙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人家姑娘死了,也再问不出有用的线索来,陈郄就道:“那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出门会带着的人,赶车的马夫,这几个都要找到才行。” 段如玉道:“马夫还在,身边伺候的也就贴身伺候的两个没了消息。” 陈郄就知道,赵家姑娘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身边跟着人得逃不掉。 “私寮那的宅子主人是谁,谁带着你去的,这两个人呢?”陈郄又问。 这些流于表面的线索,哪有不第一时间去查,段如玉道:“带着我去的是伏波将军的小儿子,出了事儿就跑了,他家张口就说不知道,谁也奈何不得。” 好歹是跟段如玉好多年的酒肉朋友,一出事就知道跑,也够伤人心。 “宅子的主人倒是抓到了,可不知被谁收买,非说是我拿银子给他买的,说我买宅子来跟人私会,有理我都说不清。”段如玉对这事儿也都认了命了。 可怜的孩子,真想抱在怀里好好怜爱一回,陈郄正准备安抚一下少年受伤的内心,就看见素节进了院子,“陈姑娘你在这?我还去你院子里找人!” 又跟两人道:“小公爷回来了,还请段世子跟陈姑娘待会儿一道吃个饭。” 本来想安慰的话也没机会说出来,陈郄打了个哈欠,“行,我回去休息休息。” 回头跟段如玉告辞,“等会儿跟小公爷说说,看怎么拿个章程出来。” 第133章 应对 皇帝才三十多,正是有雄心壮志之时。 刘喜玉回京觐见皇帝,皇帝忙于政务,能抽出空来的时间少,一说就说了好几天才作罢。 出了皇宫,得知陈郄已经上了朝阳观,又立即回山。 无为在皇宫里跟小太监们磕唠,倒也打听出了些消息回来,“这一年段世子可让京城给热闹,看了好几月的戏。” 把段如玉那事儿一说,刘喜玉就道:“活该。” 要跟他一样洁身自好,不招猫逗狗的,哪会被人算计。 刘喜玉肯定段如玉被算计了,心想还不知道陈郄知晓否,会多管闲事的可能有多大。 无为也在旁边道:“赵御史家的千金又不是天仙,段世子除了会看脸什么都不会,说看上赵家的姑娘,也就赵家脸皮厚敢说出口。” 回了朝阳观,再一看段如玉那德行,刘喜玉就知道这事儿可能对他的冲击有些大。 一屋子三个都是难兄难弟,连吃喝都不用多问了,只管往补身体的药膳上着走。 陈郄吃饭从来不讲究仪态只管速度,在刘喜玉几辈子的良好教养里,看多少回都看不下去,“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明明出身都不差,非弄得自己跟饿死鬼投胎的一样。 陈郄把嘴里的东西吞了,才道:“时光不等人呢。” 浪费生命的人都是可耻的。 两个高门出身的勋贵子慢吞吞的把一顿饭吃完,陈郄已经歇了一回了。 一道去了刘喜玉的院子,陈郄先就看见当初被雷劈的那株长生天,“新芽都长出来了,我家那一株可是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没之前一半有精神。” 刘喜玉的视线也在长生天那停留了一瞬,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 段如云随口就道:“下面的人没管好呗。” 陈郄翻白眼,“荒郊野岭的花草也没人管,人家倒是长得好好的。” 无为给几人倒了煮好的山泉水,又退了下去。 陈郄就先开了口,跟刘喜玉说:“就段世子那事儿,你听说没有?” 刘喜玉点头,看段如玉的神情就像在看二傻子一样。 陈郄就道:“哦,眼下裴大郎不在,好歹收了人家银子,顺带把这事儿给处理了?” 要陈郄说,段如玉也是真倒霉,本就不好娶老婆,这事情一出就更不好娶了。 当然,人家靠谱人家的靠谱女儿上辈子也没挖他祖坟,自己不靠谱也别指望娶到好姑娘。 但人畜无害的纨绔跟坏事做尽的纨绔可是两回事,要是段如玉真坏到那种地步,陈郄也不会跟人相交。 “不过我看你这事儿,别说是私寮,就是勾栏里正经出来卖的花魁娘子,要算计你也能行。”陈郄回头又骂段如玉没脑子。 段如玉垂着眼皮,幽幽道:“我这不是改了,好几月都没出门了。” 小模小样的看着也可怜,陈郄也就饶了他,只管盯着刘喜玉看,明显要刘喜玉拿出办法来。 刘喜玉也盯着陈郄,觉得这小黑脸特别不地道,这么个花边事儿居然要他想法子,他又没女票过,能有什么经验。 总不能跑到皇宫里去找皇帝说人家这是被算计了,不说皇帝不在乎这事儿真假,就是这事儿皇帝也不会管。 “要不就算了?反正没人信你。”刘喜玉也装傻道。 段如玉瞅着刘喜玉看了半晌,然后点头,“也是,你这万年老光棍懂什么。” 万年老光棍刘喜玉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然后气鼓鼓的盯向陈郄,“陈姑娘懂?” 要懂也是上辈子懂,就是上辈人家也是你情我愿好不好,可不玩强取豪夺这个路线,陈郄觉得自己也冤,总觉得刘喜玉这话里有话。 陈郄又瞪段如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人家小公爷品行高洁还错了?你要有他半分,能被人算计这么惨?” 段如玉盯了眼陈郄,又盯了眼刘喜玉,发现他们三个就这么成了个环了,只得扁嘴认错,“两位哥哥姐姐赶紧想个法子吧,要不我这辈子真打光棍了。” 陈郄瞥了段如玉一眼,“你还打算成婚啊,想祸害谁去?” 段如玉正脸,“自然是要成婚的,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我娘辛苦一场?” 还把死人都扯出来说了,陈郄端起茶喝了一口,“那就大家一起分析分析,看到底怎么回事。” 分析来分析去,陈郄都觉得这件事要么出在赵家,人家想赖段如玉没赖上,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爵位之争了。 不然一个废物点心,弄这么个仙人跳,还搞出人命来图个什么,且涉及到京中官宦之家,哪来那般容易算计。 就是赵家想攀附段如玉,也没必要使出这种手段,弄哪家花园里来个扑倒不就正合适。 陈郄这么一分析,就跟段如玉道:“我要是你,宁愿丢了,也不能把世子之位给人,惯得他们那些毛病!” 陈郄上辈子缺德缺出了名,这辈子也没见有收敛,既然决定帮段如玉查清楚这祸,自然就要给出解决的办法来。 等着陈郄把办法一说,段如玉就蹦出来几个字,“太缺德了。” 刘喜玉倒是习惯,“你觉得妥当就好。” 陈郄就跟段如玉道:“我之前说真的,要真是你家那两个祸害,我觉得你也别想着保住爵位了,最好是谁都没得,让他们鸡飞蛋打一场空。” 段如玉瞅着陈郄,“几代人传下来安身立命的东西,你倒说得容易。有爵位跟平头百姓能一样?” 陈郄杵着下巴,“你不开心,就让人家一起不开心嘛。银子爵位什么的,也都不过是身外之物。” 段如玉对着陈郄露齿一笑,“你怎么不让小公爷说把爵位送我?” “想得美了你。”陈郄斜了人一眼。 段如玉哼哼一笑,要不说这人怎么缺德,不是没缘由的。 想出了法子,陈郄就段如玉身边的人去做。 “怎么是我的人?”段如玉立马就不肯了,他被人念叨才消停几天,这又得去作孽,都怕折寿。 陈郄拍了拍人肩膀,“不是你的人难道还是我的人?我凭什么给你出气啊?我倒是想替你出手,免得中间出纰漏,可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段如玉垂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样儿,“唉,随你了、随你了!” 把段如玉的事情说定了,陈郄才说到翡翠的事情。 “朝阳观什么时候开观?”陈郄颇为热切的问刘喜玉。 刘喜玉端着茶杯,慢悠悠道:“不急。” 那是开道观的不急,迫切差钱的陈郄急得很,“我就想着趁着这一年空闲,师傅也有,大件儿的有几个在那也差不多,总得慢慢来,小件的东西再不弄就迟了。” 看着陈郄十分热切的眼神,刘喜玉心中舒服不少,才道:“得先找人解料子。” 在南安县那头,料子才解了一半,外面还有不薄的一层石头,为了里面翡翠的完整性,需要慢慢打磨,十分耗费人力。 陈郄十分怀念现代的工具,但处在了这个环境里也得慢慢适应,就道:“要先找铁匠打几样器具,再找几个石匠来做这活儿。” 料子放的她院子,找来的石匠可以安置在隔壁后来买的院子里,陈郄跟刘喜玉商量,“找到好料子,先丢你这。” 刘喜玉自然是没异议,段如玉在旁边就开始闹着要跟陈郄去看原石料子了。 之前还有些死气沉沉的人,这会儿一顿饭一吃又精神饱满起来,让陈郄十分怀疑这厮之前的沮丧神态是没吃饭,而不是因为之前那一桩官司。 不过就算要去看,也得到明日里先下山之后。 商量完事情的三人,顿时就没了事儿做。 恰好夕阳西下,刘喜玉邀请爬山,段如玉精神也不错,“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进朝阳观里来玩玩,今天正好看看这些花草。” 又跟陈郄道:“你三表兄,出门一趟,带了几马车花草回来,养活了七七八八,你们回来前没几天,才在府里开了个赏花会,可是出了一回名。” 本来只对着陈郄说去爬山的刘喜玉瞥着话唠的段如玉,都不想说话。 旁边陈郄打量到这个举动,只是闷着笑,神色颇为得意。 朝阳观的花花草草,段如玉未必比刘喜玉熟悉,但刘喜玉有一点不好,就是没人家能说会道。 就旁边看见一从草,段如玉就能跟陈郄说:“前两年不长这样的,估计是被兔子啃了,才越长越短。” 看见一株大树,又跟陈郄说:“看见那上面的字没有,我十三岁的时候悄悄来刻的,谁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陈郄也听得起劲儿,听完一个就跟刘喜玉道:“回头找他收银子,一笔一千两。多少年的祖宗,就这么被人上了刀子。” 段如玉骂陈郄都钻进钱眼儿里去了,跟刘喜玉道:“就这德行,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了。” 刘喜玉看了笑着的陈郄一眼,打算说我愿意。 那头陈郄就已经开了嘲讽,“哎哟,看段世子这话说得,好歹人家也嫁过一回了,比不得贵人您,连个上门说亲的都没有。” 被戳中疼点的段如玉暴跳如雷,“你嫁的那也叫男人?” 陈郄回嘴,“不叫男人叫女人?就是叫女人,也比你一个老婆都没讨着的好。” 刘喜玉在旁边听得内伤,假装不小心踢了段如玉一脚。 段如玉回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小公爷?” 再反应自己是被人踢了,正打算开口,可一看刘喜玉那张你要敢再说一个字我让你好看的脸就怂了,想着好歹是求人办事,不能把人这么给得罪了,也就上前了一步。 这下子陈郄旁边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刘喜玉理所应当的就跟着上前一步,站在了陈郄身边。 段如玉不明所以,怕又被踢到,干脆又上前了一步。 这下子刘喜玉更满意了。 第134章 叫冤 陈郄跟着段如玉一道下山,没想到刘喜玉也跟着要下去。 “不炼丹了?”陈郄故意问。 段如玉在旁边插嘴,“朝阳观不炼丹。” 要炼丹当今一上位就能把朝阳观灭了,而不是倒霉了另外一家。 刘喜玉知道陈郄问的是什么,“看热闹。” 看的自然是段如玉的热闹。 等着段如玉一回外家,就找了身边一浪的人,抬着从夜香人手里买来的几桶脏东西就去了赵御史家门口。 段如玉站得远远的,一挥手,就让把东西往门上泼,泼完了就开始骂赵家卖女求荣,不知廉耻。 赵御史较为廉洁,住的地方周围一圈子六部里的小官员,这么一下子家里的仆从全都跑出来看起了热闹。 赵御史正在朝中,家里只有长子次子年长在家,自然要开门出来呵斥。 一见是段如玉,死去的赵家娘子她一母同胞的哥哥,骑马差点踩死人的赵二就跟杀生仇人一样,瞪大了眼大骂道:“姓段的,你欺人太盛!害死我妹妹不足,如今还想来杀我全家不成!” 段如玉叫人端了一把椅子,就坐在那扯着喉咙道:“你赵家非说当初我欺辱你赵家女,本世子倒是想问问,你赵家的千金到底是妲己还是褒姒,论长相比得过沉鱼胡同家的谁?论才情,本世子大字只识得几个,跟你家那天仙一样的妹子说得到哪去?” 赵家老二杀了人的心都有,奈何面前一滩脏污,他连迈脚都不敢,只能红着眼骂:“姓段的你什么意思!” 段如玉眼皮一抬,“意思很明显啊,老子就是差女人了,勾栏里那么多娇娘子不要,要找你家的,老子眼瞎?” 赵家娘子的事情,就是当初在朝堂上闹出来,说得也都隐晦,外人怎么传是外人的事情,当事者,特别是赵家万万没那个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 赵家不管是老大还是老二,抖着手指着段如玉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命令身边的人,“把他打走!” 然而段如玉带的人比出来的多,各个手里拿着一根粗棍子,旁边都是看热闹的人,这一对上并没有胜算,也就几个仆从上来嘴里叫嚣着滚。 段如玉的人立在那,一动不动,谁也无可奈何,这回既然闹出来了可不能走,一走这事儿又是他理亏。 他就是要走,那也得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 这事儿一直到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才散,最后自然也闹得沸沸扬扬,传到了段侯爷耳朵里去。 段侯爷砸了个茶杯,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就上了老岳父家的门。 老岳父不在了,老岳母还在,这些年感情都淡,但始终有一个段如玉在中间连着线,逢年过节都有节礼往来。 段侯爷上门,跟败家小舅子没别的话说,见到老岳母得到的也只是一顿哭诉跟指责,然后还是没见到段如玉,才知道段如玉去了吴国公府。 吴国公府的小公爷开始住在吴国公府,代表的是什么,外人也难猜测,但至少段侯爷不好直接上门。 有仗着年纪端着的意思,也有不轻举妄动的念头,最后只叫了身边的管家去请自家世子回家。 刘喜玉不爱搭理人是出了名的,管家把帖子递进门,连人家大门都没能摸一把就看见帖子被带了回来。 送回帖子的是素节,跟着管家道:“只怕是不行,小公爷这会儿下棋下得正起劲,世子爷怕是今日回不了侯府了。” 管家一脸明白的笑,“今日多亏小公爷出手让世子得救,小的现在就回去给老爷回话。” 回头管家把刘家的态度一说,段侯爷也无可奈何,只能暗骂:“狡诈!” 管家也不得不替段如玉抱冤,“老爷,世子的事情,明眼一看就是被人算计了。今日世子做的事情虽是丢脸,可比起赵家往段家泼的这一盆脏水可要轻多了。世子还没成婚不说,这事儿要真这么下去,不只是世子的婚事受影响,就是二爷三爷也得平白背这个锅啊!” 段侯爷也知道今日这事儿自己儿子说得不够厚道,但不厚道也让他心里痛快,就那么一个在闺阁中从未有过什么名气的丫头片子,能让他天天只知道往勾栏里跑的儿子老马失蹄,这个亏他要吃了那才是怪了。 “明天陈家那老匹夫怕又要在朝廷上参我一本了。”段侯爷踱着步叹气。 管家就道:“但老爷跟世子也冤呢。” 当初这事儿传出去,赵家占了上风,也无非是因为赵家死了一个人,如今段如玉不憋着了,不说别的,至少京城里的人们知道得越多,就越能知晓段家的冤枉,这名声多少也能洗白一点。 名声这东西,大家心里知道清白和说出来清白可是两回事。 “我也该写个请罪折子了。”段侯爷道。 自己先主动认错,总比被动被人参的好。 段如玉这头也是有折子要写的,不过都是陈郄先写好,然后让他誊抄了一遍。 陈郄收了折子,就要离开国公府,“明天赵御史肯定要上书,在他出手之前,你这本东西得先让陛下看见。” 如此就得找一个也在朝廷里的人,帮着把这本请冤的折子带去。 傅家和冯家,陈郄最终选择的是冯侍郎,此时也得趁时间还来得及往冯家去。 冯夫人听说陈郄的来意,忍不住指点她,“这事儿谁不知道里面有鬼,可赵家到底是死了个丫头,又闹在了皇帝那去,陛下每年忙不完的公务,这等官司哪有空闲来管,自然是下面的人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一条人命,可这人命也得看对谁轻重,最后想要快点解决,也就总得有个背锅的出来。也亏得他那继外祖母是个厚道人,好歹是把他世子位保住的。” 陈郄跟着感慨,“就是命好。” 冯夫人也算知道陈郄爱打抱不平的性子,道:“这事儿一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猜的。一开始跟赵家姑娘那事儿,里面有什么纠葛,外面的人难以知晓,但后面闹到要丢了世子位,赵御史拿着自己女儿的名声不顾往大里闹,这里面要没他继母出手,那也得要有人信。” 只是旁人看热闹可以,谁又愿意去管别人瓦上霜。 冯夫人又告诉了陈郄一件事,“段世子这事情出了之后没两个月,赵家下面一个嫡出的姑娘很快就定了亲,男方跟段世子继母在宫里的姐妹有些关系。不过高门嫁女,低门娶妻,这些也都是干娘的猜测,当不得真。” 陈郄把折子拿了出来,“干娘的意思我明白,这家子没那么好对付。可始终都是要试一试,不然怎么甘心。” 冯夫人拿过折子来看了一回,一眼看穿,“一看就不是段世子写的。” 陈郄得意笑,“干娘觉得这文笔可还成?” 冯夫人合上折子在桌子上敲了敲,带着警告,“你可别是喜欢上那个不成器的了。” 陈郄否认,“我又不傻。就他家那一屋子破事儿,说不定儿孙都得丢在那里头,谁嫁谁傻呢。” 最终冯夫人还是把折子收了,愿意帮她递给冯侍郎,又道:“这会儿天色已不早,各坊间的门也关了,知道你最近忙着,今天就在干娘这住一夜。” 陈郄答应,又跟冯夫人说到翡翠的事情,“到时候挑着最好的给干娘送来。” 冯夫人道:“你有那份心意就好,别总这么老老实实的。” 也只有冯夫人敢说她老实了,陈郄嘻嘻笑,“从来好东西都是给自己留着的,哪有便宜别人的道理。” 之后陈郄又说到从绯州带回来的俏金纱,“每年得五匹,已经是不容易了,妹妹还有好几年,一年存一匹,到时候正好能凑一套。” 大户人家备嫁是从小准备着走,旁的东西还好,俏金纱难得,要有一套俏金纱做的婚服,就是极大的体面。 冯夫人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愿意给出最好的,也就不拒绝,笑着道:“到时候可别不收我银子。” 陈郄张嘴就胡扯,“当初看的时候就想着妹妹了,不然都不好意思去讨,这还得多谢妹妹给了我个灵感呢。” 所以冯夫人喜欢陈郄,不是没有缘由的。 等着陈郄去歇息了,她带着折子去书房里寻冯侍郎,满嘴都是夸赞,“郄娘是越来越懂事了。” 冯侍郎拿过折子,边看边道:“就几匹俏金纱,倒是把你给哄住了。” 冯夫人哼了一声,“我就得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当然是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她。郄娘愿意哄着我,那也是她是真心把我放在心上的,可比不得别人只会嘴上说说。” 冯侍郎知道冯夫人是在说自己,也不搭这话,而是问:“这折子不是段如玉写的吧?” 冯夫人先瞒着是陈郄写的事实,道:“你又知道?” 冯侍郎当然知道,“这折子虽是不懂公文上的规矩,可胜在写得清楚流畅,见识也算犀利,段如玉他要有这本事,当初就不会被算计了。” 冯夫人这才得意的宣布,“这是我那干女儿写的。” 冯侍郎又拿起折子再看了一遍,然后惋惜,“陈郄要是个男丁,好好培养,日后必然出息,只是可惜了。”要是个男丁,就是自家这个女儿也能配一配,本家靠不住,不怕不向着自家。 冯夫人却不来这一套,直接问道:“你这答应了吧?她要是个男儿,这还能是她?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要是。生个男丁,可未必有当姑娘的贴心。我可还是喜欢她是个姑娘的好。” 第135章 圣旨 次日一上朝,冯侍郎就先出了手,把段如玉写的叫冤折子给送了上去。 其实皇帝挺不耐烦这种事儿的,勋贵子好歹也算是朝廷的门面,结果就弄出这么一糟心事来,也亏得是段如玉有个好舅舅,好外祖父,后宫里也有皇室郡主求情,不然早被摘了世子位。 至于段如玉是不是被冤枉的,就那么个草包,顶着宁西侯世子的名头,还真不如换了他那弟弟去,好歹人家做事还算靠谱,不是那种不着调随随便便就被人算计的。 皇帝心里这么想着,但折子是冯侍郎递出来的,也得给个面子看一看,毕竟冯侍郎素来稳重,不会不着调的参与进那些个麻烦事儿里来,既然递来了那肯定是有事儿说的。 让身边太监收了折子来看,皇帝堵着的心舒服了一点。 作为一个勤勉的皇帝,最不耐烦的就是看折子的时候遇见那种长篇累牍,满口空话的玩意儿,前面一大截吹捧的空话,后面一大截吹捧的空话,弄得好似谁有耐心看一样。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 皇帝看得舒心了,对段如玉也上心了点,好奇道:“我记得段如玉好似没有领职吧?” 不然也不至于让冯侍郎来送折子上朝了,当然有着自己亲爹不用反而找上了冯侍郎,这又是一桩奇事。 皇帝这话一问出口,下头宁西侯立马就站了出来。 “臣教子无方,臣有罪。”站出来的宁西侯一开口就先把会被弹劾的罪名给先认了。 然后才说到段如玉的差事,“小儿无能,之前臣也与他寻过几回差,只是尽不如人意,蹉跎人生,才有今日之祸,也是臣之过。” 说起来,他忙于仕途,的确是没能好好的教导过长子,就是次子跟着他的时候多,那也是次子愿意耐得住。 如今在朝廷里站着,说到段如玉的不成器,宁西侯说自责倒也是真自责。 皇帝拿了宁西侯的请罪折子来看,最后只是发下一句,着刑部侍郎查清赵家三姑娘的死因就将此事了结。 站在下面文官行列里的赵御史,捏着袖子中弹劾宁西侯的折子只能又塞了回去,还得出列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谢主隆恩,多谢皇帝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 皇帝快刀斩乱麻的把这事儿给处理了,下面自然才是正经事,天下九州,这里的粮食那里的气候,边防的将士,朝廷的税收,哪一样不比段如玉的事情严重。 偏偏有人不知好歹,带着自己私欲,在朝堂里说些不相干的事情。 上位者的心思,素来让人难懂,下了朝的刑部侍郎先是找了宁西侯,约了酒楼喝酒,总得把这个皇帝钦点的案子做好。 再回头,皇帝亲自开口的任命圣旨就到了宁西侯府。 宁西侯府里宁西侯还在跟刑部侍郎喝酒,段如玉也不在,宣旨的太监也不等,直接去了吴国公府。 太监是皇帝身边最得用的人之一,宁西侯府也无人敢拦。 等着人走了,后院里就砸了一套瓷杯,偌大一个侯府,男女主人好似有着一样的爱好。 吴国公府里段如玉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抄个折子给皇帝,还能得到一份任命的。 皇帝出手大方,圣旨钦点的带刀护卫,虽只有六品,可想想多少人寒窗苦读二十年三十年在贡院里熬出来也才七品,就已知其不容易。 段如玉接着圣旨的手都在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就入了皇帝的眼了。 笑嘻嘻的跟太监勾肩搭背哥俩好的说话,顺带塞了身边随手带着的一块上品玉石,想打听其中□□。 太监收了东西,笑得和气,“陛下回了后宫,跟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不知怎的就下了这道旨意,旁的奴婢也就不知道了。” 说了一筐的好话把太监送走,回头段如玉就摊在了椅子上,跟着刘喜玉问:“小公爷你说,陛下怎么就看中我了?” 刘喜玉要是知道那才是有鬼了,窥探圣意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再等等。” 等无为打听到今日朝中的事情,才有机会从中看出门道来。 陈郄忙完翡翠的事情,一来国公府正好遇见无为打听到了朝中之事。 她在家就收到了冯夫人派人来带的话,知道赵御史家出事的姑娘让刑部插了手,就跟段如玉道:“刑部插了手就再好不过,恭喜你又离清白近了一步。” 本来她还以为皇帝那没有这么容易就让刑部查案的,哪知道会比自己想的要容易许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段如玉脸上的阴翳一扫而空,跟着陈郄讨好,“这不多亏了陈姑娘出手?你简直就是我的大恩人呐!” 再一听说皇帝下了圣旨让段如玉进宫为带刀侍卫,陈郄就瞅着了人半天,跟刘喜玉道:“我怎么没看出这人有什么可取之处?” 刘喜玉也赞同的点头,确实没看出段如玉有什么异于一般人的地方出来。 等着段如玉被打击得跳脚,陈郄才正了脸色,道:“估计是陛下厌烦这事儿了。” 本来要开口找回场子的段如玉忙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郄一进门还没能喝一口水的,等抿了一口茶才道:“还能有什么意思?陛下每天上朝是为了听你这点破事的?” 之前不喜欢,就由着下面的胡乱来,就当正事儿说累了听点八卦歇一歇,现在不喜欢,就干脆查个明白,免得有事没事又被提起。 把这里头的跟段如玉说明白,陈郄就道:“到时候好好当你的差去,你是陛下钦点的,身体不好也要明说,旁人没事儿不会找你麻烦。” 段如玉听得点头,刘喜玉就插了一句,“他二弟也在宫中。” 陈郄就道:“也是带刀侍卫?” 段家老二进宫也是能带刀的,但跟段如玉这个带刀侍卫可不一样,前者负责皇宫安危,后者负责皇帝安危,这之间可大有不同。 段如玉喜滋滋的跟陈郄说了两者的分别,终于觉得吐了一口气了。 这哪用段如玉给她解释,陈郄跟自得的段如玉翻了一个白眼,“还用你说。等着进宫之后你离他远点,也不用装什么兄弟情深,也肯定有人会拿这个来坏你名声,你只管听陛下的命,别的也不用管。就是陛下问起原因,你直接说就是。” 想着当一代明君的,都是心思深沉的人,下面的朝臣就是换个昏君那心思也一样深,大家每天没事儿坐在一个宫殿里你猜我,我猜你,作为上位者只怕最喜欢的就是坦承率性之人,即便那个人不是那么优秀。 当年皇帝为了保住太子的位置,为了顺利登基肯定没那么容易,想来这种兄弟之争是最有体会的。 皇帝正当壮年,就是段如玉继母娘家出了一个娘娘和一个皇子又如何,没得谁煞笔到现在不去抱皇帝大腿而是去抱一个皇子的,更别说除了皇帝还有太子正统在那摆着。 想到这,陈郄又道:“离后宫也远一点,天王老子要见都别去,好歹男女有别呢。还有皇子们也离得远一些,你这智商也就够给陛下解解闷了。” 段如玉憋得脸红,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没什么本事拿得出手,只能由着陈郄挤兑他。 陈郄挤兑完人,又看向刘喜玉,“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刘喜玉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她,并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四只眼睛互瞪了半天,陈郄才咬牙切齿的问:“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刘喜玉面无表情,“装的该装的东西。” 陈郄冷笑,不再看他,继续开始专心怼段如玉。 段如玉被陈郄怼了半个时辰才被放过,然后陈郄就起身走了。 就算是个傻子,段如玉都知道之前刘喜玉把人得罪了,何况还不是个傻子,是个最会看人脸色的,“小公爷你怎么把她得罪了?” 刘喜玉看向段如玉,脸色也不好,“不知。” 段如玉自以为是猜到了问题所在,“不就是问陛下如何么,有什么不好说的,陛下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陛下不是可架不住陈郄是,刘喜玉在心里说着,面上却不带半点情绪,“明日进宫谢恩,你可以滚了。” 明明天都还没黑,段如玉本想嘀咕出来,不过想着跟刘喜玉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在外家呆了几个月也没能打听到什么八卦跟人分享,也不跟人家眼对眼了。 “我回我外祖母家去一趟。”段如玉拿着圣旨,顿时又给了自己找了件事情来打发时间。 他是真命好,就算是家里乱七八糟的,有人恨不得他死,可他身边也真心相对的人,所以别人的捧杀也好,算计也好,总归真正伤不了人。 就如同他的继祖母,软弱却又记恩,一直记得自己儿子的爵位是他的大舅留下来的,所以对他比对亲孙子还好, 如今自己能混出点头了,让老人家操心了这么多年,也该把这喜事说给人老人家高兴高兴。 刘喜玉看着段如玉拿着圣旨要走,开口道:“圣旨留下。” 段如玉瞪眼,“这放在吴国公府合适?” “总比丢了更合适。”刘喜玉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可想着陈郄要管,他就不得不操心,谁不知道段如玉不靠谱。 可能是对自己也没多大信心,段如玉摸着圣旨,依依不舍的留了下来才离来。 刘喜玉瞥了那圣旨一眼,才让无为收起来,“装好,等时机到送到宁西侯府去。” 段如玉回了外家,圣旨的事情早就传出来了。 不说是他那个跟他一样吃喝嫖赌样样来的小舅舅高兴,看起来人也正派了一点,难得跟人说两句正经话。 就是继外祖母,也抱着人狠狠哭了一场,嘴里念叨着:“可终于给熬出来了。” 一辈子软弱的女人,遇见了事儿只会哭的女人,连个儿女都养不好的女人,只因为外孙在皇帝身边当了一个带刀护卫,就觉得是自己担忧多年的外孙终于找到了依靠。 段如玉也不知为什么,没心没肺的自己,本应该高兴的自己也会流下眼泪来,“我会好好的,外祖母。” 好似混账了这么多年,终于醒过神来了一样。 第136章 羊肉锅 刑部侍郎最近有些流年不利,被皇帝丢了个忒不好说的案子. 回头只好请了宁西侯一道喝茶,把这事儿给交心交底的说了一回。 倒不是他有心偏袒谁,只是大家都是同僚,又为的是这种不好言明之事,本关系也不差,坐下来好生说一说也不奇怪,关键还是想探一探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断案断案,不只要看证据,那也好要双方的说法。 总不能证据摆出来,两家还各有各的话说,最后有证据也当没证据,又是一团烂泥混在那。 要这般,也不好跟陛下交代了。 这头宁西侯说好了再去约赵御史,赵御史的脸色很难看,但到底还是同意一起喝两杯茶。 刑部侍郎也不傻,知道这许是计较他先去找宁西侯的缘故。 只是这事儿不可能把两边的人请在一起喝茶说明白,能说明白也不会三番两次闹上朝廷,总有一方要先被请。 不是得罪一个就是得罪另一个,倒不如按照亲疏里走。 赵御史一张嘴厉害,两杯茶下去,要不是刑部侍郎在刑部呆了长达十年,不是个才入仕途的单纯读书人,少不得就在心里断定是宁西侯世子的错,非得把人抓进去判个流放千里才算。 再往下谈,还不如跟宁西侯谈得有意义,前前后后都是些废话。 最后两人闹翻,因在尸检一事的看法上不同。 赵家千金是怎么死的,相比起段如玉有没有羞辱赵家而言要次一等,但皇帝的明旨是要查赵家千金的死,这就是躲不过的一遭。 世人都忌惮身体不全,尸体被辱,有碍名声和生死轮回之事。 赵御史这尤胜,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女儿,也不是旁的没名没分的小喽啰,更别说人已经下葬,虽然没得机会入祖坟,那也有精心挑选埋葬之处,挖人坟墓实在太过于不敬。 所以刑部侍郎一开口,赵御史就砸了酒杯。 还要扑着人厮打,最后闹得是满脸泪痕,活像被人强了一样。 离开茶楼之时,刑部侍郎脸色都是青的。 倒是段如玉好说话得多,因进宫当差,换班时被人拦下,就差抱着人大腿叫冤,简直就是问什么说什么,半点都不含糊。 刑部侍郎这才心情好了点,觉得就段如玉这性子,倒也真不像会诱骗人家姑娘的人。 特别是段如玉喝酒到最后哭得惨烈,赵家千金不是西施在世,他冤得没处诉苦了之后。 男人那档子事,刑部侍郎也明白,但就是不肯说一句段如玉是清白的话,最后差点没能逃脱段如玉的手。 可见又是一个不好应付的东西,早先那点子好感都败了个干净。 等着刘喜玉来请人的时候,刑部侍郎已经没别的想头了,也知道刘喜玉跟段如玉关系好,说起来当初两人的名字都有先帝赐下的字,有些缘分在里头。 但刘喜玉名声明显比段如玉要好,至少前者不在外面乱来,天天呆在道观里。 刘喜玉也没想过影响案情什么的,只是问了问案子的进度,又说了说段如玉那事前前后后不合理的地方。 最后谈到了赵家千金的死,“此处最为可疑。” 刘喜玉的看法很明白,请仵作验尸,看是自尽还是他杀,忙着攀附贵人的人又哪会真想死。 要能请仵作刑部侍郎也不头疼了,只得把赵御史差点跟他打起来的事情说了一回,“实在是太难,都听不进人话!” 刘喜玉却是端着茶杯慢悠悠道:“这才是最奇怪之处。” 刑部侍郎一醒神,也跟着明白了。 赵御史要真爱自己孩子,又哪舍得自己孩子冤死,怕是比谁都想要查出真相。 这件案子,不说还没寻到的有用证据,就从案情逻辑上来讲,赵家在里头都清白不了。 最后刑部侍郎一身轻松的离开了国公府,终于有一个不逼着他判对方罪的了,实在是太过难得。 刑部侍郎才走,陈郄开出一块好翡翠,跑来找刘喜玉。 再从刘喜玉那听说案子的进度,浑不在意了,“反正段世子已经在皇帝面前挂了号,也没什么好急的。” 人在没出息的时候,就是有人脚上沾了天上掉下来的鸟屎要冤枉你,旁边的人也只会落井下石一道污蔑。 但只要一出息,就是杀人放火□□掳掠,也有人会觉得旁人的指正都不过是因嫉妒,污蔑,见不得人好,所谓慕强,也就如此。 这锅现在甩还是以后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段如玉要得皇帝喜欢,后面的好话自然有会替他说。 刘喜玉拿过陈郄带来的翡翠料子,是一方长条状的碧绿石头,在阳光下没有半点杂质。 陈郄坐在那撑着下巴,“我打算给你做个镇纸,上面你觉得雕什么好?” 刘喜玉想起自己脖子上的观音,陈郄雕刻技艺了得,两个月下来雕出的观音那张脸简直让人欲言又止。 用无为的话来说,看着不像是观音娘娘的脸,倒像是陈郄她自己的。 这一点刘喜玉倒是信,陈郄一直就是这么个德性。 “留着换银子。”陈郄的审美奇葩,构造能力也奇葩,刘喜玉半点不想自己书桌上出现一件奇怪的东西出来。 陈郄立即就问:“道观什么时候开门大吉?” 刘喜玉敢保证,他要是说当初就是忽悠她离开京城跟着他到处走走,肯定得被收拾,所以问道:“首饰铺子开起来了?” “还在装修,你要不要去看看?”陈郄立马就问。 刘喜玉想了想,说:“旁边是布莊?” 陈郄摆手,“不算多大,就一个成衣铺子顺带卖几匹布,说是布莊还不至于。” 成衣铺子才开业两天,生意倒还不错,特别是弄出个会员制,平时可打九五折,积分可兑棉布,颇受一般人家喜爱,都挤着要买东西办会员。 刘喜玉换了一身衣服,带着素节和几个护卫就跟着陈郄出门。 马车到了西市门口就停了下来,两人走在一道,慢慢的从人声鼎沸的街道走过。 整个西市陈郄混得已经老溜,哪家的店,里面卖的东西怎么样,都记得滚瓜烂熟,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遇见卖吃的铺子,排着队给刘喜玉买上一袋子来,最后有大半归她肚子,还能美名其曰给他试毒。 刘喜玉很享受这种日子,浑身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走多远的路都不心慌,看多久的风景都不疲惫,再有陈郄买来的乱七八糟的吃的,只吃一点,也都觉得是天下美食。 陈郄的脸因走得多了有些微红,鼻尖上还有着微微的汗意。 走得太远,吃得太对胃口,陈郄鼻子上都出了一层汗,偏偏沾在那一直不干也不掉,让人看着有些犯强迫症,刘喜玉鬼使神差的从袖子里掏出手绢就擦了擦。 陈郄嘴里正啃着羊肉烧饼,看见刘喜玉伺候自己,还把下巴抬了抬,示意对方擦干净一点。 旁边素节跟几个护卫都觉得瞎了眼,大庭广众之下陈郄一个姑娘家太不自重了。 擦了一下陈希鼻尖的刘喜玉也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耳朵都有些红了,立马把自己手绢收了回来,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陈郄有些可怜他,“不是我不给你吃,实在是小公爷你身娇肉嫩的,胃肯定也不行,吃点干净的还成,这些脏东西可半点都不能入你的口。你别看我吃得香,里面的羊肉谁知道馊没馊对吧?” 刘喜玉很想说馊的你也吃得那么欢快,倒是不怕死了,但一想反正自己不爱吃,也就由着她胡说八道。 再往下走,一路上的热闹极多。 走路不小心碰上了干脆打了一架的,偷人钱袋子的,泼妇骂街的…… 陈郄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儿,刘喜玉是个大男人,不好看这些热闹,但也尖着耳朵在听,凑热闹其实就是人的本性。 等走到陈郄自己的铺面那,都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终于走软了脚的陈郄,跟着刘喜玉往成衣铺子后面的院子里休息。 连喝了两杯酸梅汤,陈郄才拿着扇子扇风,“热死我了!” 旁边侍卫们也有份儿,掌柜的还让人摆了点心出来。 陈郄躺了半天,发现肚子饿了,就跟刘喜玉道:“首饰铺子就在隔壁,你去随便看,我去弄点吃的来。饿死我了。” 刘喜玉点头,觉得陈郄这人也奇怪,出身也不是太差,偏偏不喜欢琴棋书画,喜欢琢磨些别的,不走寻常路。 但是会厨艺这一点,刘喜玉坐在那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旁边素节看得全身发毛,忍不住挪步过来问:“小公爷,陈姑娘的手艺能见人?” 刘喜玉当然得摇头,“出门一路,你见她动过手?” 素节转眼就想哭了,小心翼翼道:“那待会儿不会让我们也跟着吃吧?” 刘喜玉抬起眼皮撩了人一眼,“不会。” 素节立马就放心了,又可怜自家小公爷的胃,得被陈郄凄惨折磨。 不过从来死道友不死贫道。 “那我先带兄弟几个出去混点馒头?”素节忍心放下了小公爷受苦,试探着问道。 要说大鱼大肉,再跟之后陈郄弄出来的东西做个对比,还真怕自家小公爷心不平,把气出在他身上。 刘喜玉一眼就看穿了素节的德行,从来都没无为贴心,也就撵人走,连话都不想多说。 素节一边叫着人出去吃饭,一边心里替自家小公爷心酸。 无为非说自家小公爷喜欢陈姑娘,这下可好,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奈何等到素节吃饱了肚子回来,闻到院子里小锅的香气,顿时瞪大了眼,猛然发现自己上了当了。 “主子,大热天怎的能吃热锅,这容易上火。”素节凑上前来一副为刘喜玉好的模样,顺带眼睛一瞟,才知道里面炖的是什么。 刘喜玉吃得津津有味儿,脸上都带了汗,瞥见素节靠近,毫不客气道:“远点。” 素节心里想着,不就是一锅羊肉,大热天的吃什么羊肉,也不怕憋着。 可惜坐在桌子上的两个人都当别人不存在,吃吃喝喝痛快得很。 “很好吃,没骗你吧?”等吃饱了,陈郄才毫不在意的摊在那笑问刘喜玉。 刘喜玉被辣得有些惨,眼尾都有些红,但也是欢快的,就好似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羊肉,原来没有想象中的腥味儿,而是甜的,甜到心底。 他记得梦里,有个小姑娘跟他说,等你病好了,我什么都弄给你吃。 第137章 青春痘 陈郄知道刘喜玉中毒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一路出门在家门口差点被门栏挂摔。 好在她素来反应快,身体平衡及时,才被带了个踉跄。 等着到了吴国公府,去了刘喜玉的院子,看见躺在床上面对着里边的人,全身都已经淌了一身的汗。 旁边无为只是指了指床上不愿意起床的人,然后退了出去。 倒是素节忍不住嘀咕,“就说大热天的吃热锅不行,这下可好了。” 无为把人扯了出去,“闭嘴吧你!” 留下陈郄站在那好半天才回过神,上前了几步去看人。 刘喜玉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就留了个后脑勺出来,还有一边耳朵。 “小公爷?”陈郄上前叫了一声。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没吭声。 陈郄就觉得中毒这事儿约莫就是下面的人以讹传讹,要中毒了哪还这般活跃。 往旁边一坐,陈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十分不客气道:“刘喜玉!” 被子里的人终于把脸给露出了点,不过还是背对着人的,“我没事,你回去,过几天再来。” 这主动叫人回去保准不是什么好事儿,陈郄起身一把扯开刘喜玉的被子,“大热天你盖着被子也不怕中暑!” 被扯开被子的刘喜玉只穿了一身棉布里衣,果真被捂了一身的汗。 陈郄有些好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刘喜玉宁愿大热天的热死都要盖被子。 再一看刘喜玉用手遮住了脸,心里就有了点想法。 大胆如陈郄,手段从来果断。 刘喜玉双手遮着脸,陈郄就直接扑了上去,把人压在身下,双手就去掰刘喜玉挡在脸前的手。 两个人力气都不小,最后还是陈郄手段高,贱招多,伸手往下就朝着不该去的地方去,刘喜玉那一双手,少不得就要空出一只出来。 然后陈郄就看见了那一张,长满了痘痘的脸,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从人家身上爬了起来。 “不就是长了几颗痘,至于么你!”陈郄往旁边一坐,就开始鄙夷刘喜玉。 反正都被人看见了,刘喜玉也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双眼就朝着陈郄瞪,倒是把整张脸都露给陈郄看了,“你看你做的好事!” 陈郄却是打量着刘喜玉露出来的白皙胸膛,白是白可也看得出有胸肌,算得上是有料了,也不知道摸在手里是什么感觉,可惜刚才只顾着扑人了,没趁机吃点豆腐。 正意淫得欢快,刘喜玉一巴掌就拍在人头上了,“看什么看!看脸!” 陈郄不得不把目光挪到刘喜玉脸上,脑子自行启动开始算数,然后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也就七颗痘,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刘喜玉心里还委屈,之前叫她走不肯,这会儿看了也白看,“不是你非要看的?” 陈郄暗想我还以为是昨天辣椒过敏,整张脸都烂了,也就内分泌失调,内火过重毒素无法排除所以才出了青春痘嘛。 当然,二十岁上了还在出逗也挺少见的,但也绝对不是不常见。 “这几天吃点清淡的,过几天就消了,多喝点去热毒的水果,也没那么麻烦。实在怕留疤,就擦点消炎的药膏,别用手去扣就成了。”陈郄十分有经验的吩咐道。 上辈子她吃喝不忌,其实就是管不住嘴,十五六岁时候,也长过不少回,应对的经验丰富得够出一本祛痘书了。 就刘喜玉这点,她也猜得出来,大约是在道观里呆久了,虽然道家跟佛家不同,不提倡不吃肉,但多还吃素食,以清淡为主,所以在大热天里吃了一锅辣,身体无法消化就显示在了脸上。 刘喜玉也没想到吃一锅羊肉脸上就能长出一大把痘子来,这会儿还痒得很,心里总有些不安,“会不会是出痘?” 陈郄仔细打量了人一回,“我看着不像,你又没发烧。” 再看见旁边有蓝色花纹瓷瓶放着,就问道:“这瓶子里装的是药膏?” 刘喜玉看了一眼,点头。 陈郄就伸手拿了过来打开用手指沾了沾,“下巴抬着点。” 刘喜玉依言,由着陈郄的手指在他脸上涂抹,嘴里不怎么消停,“要是留下痕迹……” 陈郄自动接了话,“我回收了行吧?” 刘喜玉低下头,瞪着她,“你想得美!” 陈郄哼了一声,继续在刘喜玉脸上涂抹,“那就一刀刮下来等长出新皮来。” 等着药膏擦好了,陈郄才道歉,“我也没想到你吃辣了会长痘,下回就不吃了。” 刘喜玉盯着陈郄的手,嘴里道:“酸梅汤。” 陈郄翻了个白眼,起身出门找守在外面的无为,“有梅子没有?” 没有都变得有,无为带着陈郄往厨房里去,嘴里念叨,“也亏得姑娘你来了,之前怎么劝小公爷他都不肯擦药,可把我们急死了。” 陈郄也忍不住翻白眼,“下回就不能叫一个带话能带清楚的去,都吓死了我半条命,以为你家小公爷挡了谁的道了。” 无为戳穿她的谎言,“陈姑娘是怕自己煮的热锅有毒吧?” 陈郄决定不跟无为计较,开始安排刘喜玉未来几天的排毒饮食,“就按照我说的做给他吃,没事儿多走走。” 无为有些为难,“陈姑娘,我们主子大小就没长过这种东西。” 还多走走,别说出门了,就是照镜子都可能不会有。 陈郄做了酸梅汤,干脆连整个国公府上下都有份儿。 无为在旁边看着,觉得陈姑娘也算是个有心思的人,现在就开始收拢国公府的人心了。 陈郄瞅了无为一眼,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嘴角一翘,微笑着道:“无为道长啊,把你脑子里想着那些玩意儿给挤出去,我这是在替你们默哀呢。” 此时无为还不知道陈郄这话是什么意思,等着陈郄走了几天再没到国公府来给刘喜玉请安,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陈郄忙着首饰铺子的事情,一连忙着几天,段如玉交了班,也爱来她这坐一坐。 “你都亲眼盯着,不累?交给下人不就成了。”段如玉在旁边看了半天,才开口道。 陈郄老半天才回声,“画在图纸上的东西,跟真正弄出来,有时候完全是两回事,盯得紧一点,随时可以跟工匠交流,哪里不好,要改也容易。” 人家的金银楼都是从小做到大,把名声一点一点打响的,她一刹开这么个铺子,在装修上就必须得吸引人才行,比起别的更有经验的竞争对手,她总得有自己的特色。 赵家千金的案子,之前是刑部侍郎找段如玉,如今是段如玉天天找他,只想知道查到了哪一步,这会儿正是来给陈郄说这事儿,“赵家姑娘身边的两个伺候的不知所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卖到了远处。黄大人说要查清楚,短时间里有些困难。” 这个案子的关键,就是要活口的口供。 陈郄就道:“所以他劝你忍一忍算了,反正也没影响到你的世子位?” 段如玉知道陈郄聪明,就抓了抓头,“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欺负?谁都能来踩两脚?” 陈郄想了想,“你长得还算俊俏,说你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倒也说不过去。可能是你还不够不要脸吧?” 想想要是段如玉真坏到流脓的地步了,谁敢让他受委屈,都避鬼神一样的躲着他了。 还有一点,陈郄道:“可能是你那继母算计你算计得多了,你这身份就不值钱了,不说谁都想踩两脚,毕竟又不是脑子有病,但肯定有人是想要糊弄的。” 所以,这些年段如玉能真心相待的也只有裴家大郎一个。 段如玉听了这话有些沮丧,跟着陈郄进旁边成衣铺子后院里一道吃饭的时候又忍不住道:“你还真不顾忌一下身份。” 跟着这些下人也有说有笑的,半点没把人当下人使唤。 陈郄听了,就道:“无非是投胎好坏的问题,都是自己娘肚子里出来的,吃五谷杂粮长大,谁能比谁尊贵到哪去。”她一向尊重老实干活的劳动人民。 段如玉是不明白陈郄这种想法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就只顾着吃饭。 等吃完了在旁边喝茶,陈郄才跟他说:“把赵御史家埋人的地方找到。” 段如玉心跳有些快,“真要挖尸?” 在这个时代,挖人坟墓也算是跟人结死仇了,段如玉想了想还是拒绝,“算了,我等得起。” 陈郄冷笑,“等得起,等到别人都把逼良为娼的纸条贴在你骨子上了,再来说你是冤枉的,谁信?” 所以陈郄会觉得段如玉不算是个坏人,还能值得一交。 “这种事,有了第一回不清不楚,第二回再被算计就是水到渠成了,第三回第四回,你就能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你再跟我说,要不要挖尸?”陈郄问。 段如玉混账了十多年,终于表现出了点人性来,对此是真不忍心,“到底是个无辜的姑娘。” 赵家那位庶出的姑娘,要活着他肯定不会给以半分好脸,可人死了他也不好痛打落水狗,去打扰她的安宁。 陈郄就好奇了,“无缘无故出现在你身边,你倒是告诉我,她怎么无辜了?从她家到私寮,那之间有多远,可不是隔壁邻居吧?就是有人把她药倒了搬走,都得先出了赵御史家的门,赵御史家的门是那么好出的?” 赵御史寒门出身,但也不是才当官,当年也算青年才俊,一脚踏入仕途那也有十多年,外放为官十年才回京,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再穷都能积攒起一座不小的宅子,请得起一堆下人守着院子。 在京城里当着御史,以弹劾别人,规劝皇帝为生,只会更注重名声,不管是在内还是在外都会严格约束。 就这么个条件下,说他家女儿被人从屋子里偷了出来,那也得有人会信。 所以赵御史他自己,也是一口咬定的段如玉诱骗他女儿。 第138章 嬷嬷挑姑爷 挖不挖坟,段如玉能犹豫的时间并不长。 陈郄十分不客气的跟他讲,“你脑子是装的豆腐渣?从出事到现在,尸体埋了都大半年,这会儿烂也烂得七七八八,唯一能看出来的就只有喉骨跟颈椎两处来断定对方的死亡原因。你要再犹豫,最后尸体上的肉全部腐烂,连喉骨都寻不着。想洗清自己的机会都没。” 还犹豫,陈郄就问道:“就算你不想知道她死因是什么,也得给人家一个清白吧?人家最多无非是想赖上你,但怎么都不至死才是。这会儿埋在土里,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她甘心?” 段如玉小声道:“哪是你说得这么简单,有些读书人,脑子有毛病的,特别是那种寒门出身,没啥比得过世家官宦的,就在这头上做文章。你说是让仵作去验尸,其实赵家那姑娘,被自己亲爹勒死的我都不奇怪。” “赵御史把自己女儿勒死了,保全的是自家的名声,别人又不会怪他,说到最后,这锅不还是我背?最后反而打扰了她的安宁。所以查不查都一样,还是要找活口,才能证明清白来。”段如玉道。 陈郄有些心肝肺的冷,为这个时代的冷酷而寒心,也有为赵御史家的姑娘不值,不管那位姑娘是主动还是被动算计段如玉,最后得到这个下场都令人唏嘘。 “手里拿着地契那一个,还是不愿意说别的出来?”陈郄又问。 段如玉自己心里也有些没谱,“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在哪得罪他了。” 陈郄就数手指头,“吃喝嫖赌,你自己算,有没有害死过人,害人家家破人亡过?” 段如玉要能记得这些就怪了,抓了抓头,“算了吧,我都想了许久都没能想出来,我这么个人,能做出什么大事儿啊。” 自己都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了,陈郄翻着白眼,“那就去查他的底,从哪来的,家里有什么人,平时爱出现在什么地方,有没有金屋藏娇,有没有身带烂账被人收买。别明着来,暗地里慢慢查。” 说起这个,陈郄又冷笑了一声,“还有你那好兄弟,存了什么心,你当面问不着也不要紧,盯着他家就对了,悄悄查他去了哪,他家得了什么好处,还有他家有没有什么仇人,家里妻妾太平不太平,都得给盯紧了!” 这天下就没有做了的事儿不留痕迹的,无非需要点时间而已。 打发走了段如玉,陈郄都不明白,好歹也算是京城的顶尖人家一个阶层了,就怎么养出了这个二愣子来。 想不明白的陈郄,第二天就上了裴家。 裴家的郡主夫人也叫人查着,陈郄来问倒是说了不少。 “趁着我家大郎不在就发难,说不是他家那祸害都没有人信!”裴夫人笑得眼冷,是真恶心宁西侯府那一档子事。 换谁都会这么猜,陈郄道:“重要的是,里头还涉及到了人命。” 要没才出人命,那就不是件事儿,裴夫人跟段如玉对这件事的想法处在一个频道上,“说是自己上吊死的,谁知道是不是自己亲爹给勒死的?死个女儿算什么,后面女儿不就嫁得好。” 其实陈郄也奇怪,“娘娘,这件事算起来,赵家家风也要受影响,堂堂御史府上,赵家人怎么就好意思闹大的?” 换现代倒是不奇怪,但古代不是看重名声得紧,有苦都混血吞? 裴夫人说得刻薄,“大概是觉得自家是生不出女儿来了吧。” 陈郄:…… 裴夫人指点陈郄,“赵御史未必想一辈子当个御史,再者等着孙辈的姑娘长大该嫁人了,谁还记得这里面是是非非,能记得的无非是段如玉逼死过一个无辜姑娘。” 说了段如玉的事情,裴夫人又问:“听说你开了个成衣铺子,都说还不错?” 陈郄笑着道:“才开门,凑热闹的多。要是娘娘有什么需要,只管打发人上门就是。” 会员制的事情,裴夫人也是听说的,就道:“你主意多,是块做生意的料子。” 陈郄谦虚,“娘娘过奖了。” 等告别了裴夫人,路过吴国公府,陈郄觉得应该上门了。 刘喜玉脸上的痘痘都消了,但鸡蛋清一样光滑的表面还是留了点痘印。 陈郄凑上前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反正你明年再去百族都要被晒得更黑,这点痕迹再过三两月就没了。” 因为这几颗痘,无为都差点被刘喜玉折腾死,万没有想到自家小公爷十分爱惜自己那张脸,此时忍不住道:“比不得陈姑娘皮糙肉厚,吃什么都行。” 陈郄觉得自己虽然喜欢小白脸,但真说小白脸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白脸有什么用?升官发财又不靠脸,就是科举也只说了五官端正没有瑕疵就行,没说不许长痘对吧?”陈郄教育起无为来。 无为要笑不笑,“陈姑娘说得对。” 陈郄道:“男人,重要的不是长相,是位高权重,是高尚品德,是身材魁梧有料好不好?白能当饭吃,还是皮肤好能当饭吃?” 无为有些无言以对,陈郄说的可都是当下男人的追求。 刘喜玉在旁边幽幽道:“我没怪你。” 陈郄立马歇火了,安慰道:“实在不行每天早上就贴点水果片?找羊奶牛奶来敷脸,保准有效果!” 刘喜玉摸了摸自己脸,昨天那几颗痘痘都还有点苗头,今天就只剩下一层有些不太好的死皮了,想来等它们掉也不在一时,就道:“你今日有事?” 来找刘喜玉自然是有事,陈郄把刘喜玉跟自己说的,还有裴夫人说的大致说了说,“我倒没觉得仵作检查尸体怎么不敬重人。说什么死者为重,要死得不明不白,那才是对人不够敬重。不过段如玉他不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了。” 刘喜玉听着,道:“他杀也不能证明段如玉清白。” 要查出他杀,如段如玉说的那样,赵御史干脆一个承认了,父杀子天经地义,何况还搞的是名誉谋杀,封建社会特产,现代社会都还有落后的地方流行。 “所以我就不是来找小公爷了嘛。”陈郄就道。 刘喜玉知道陈郄想说的是什么,“两个仆从去向已写信叫人查。” 吴国公府手里的产业不少,从京城到江南一带,人脉广,差这个最容易不过。 “我只怕那两个下人,要么是被害了,要么就是被卖到了苦寒之地。”陈郄点着膝盖道。 要埋了,得找到埋骨地,要是卖了,往繁华处里卖的可能不会多。 刘喜玉也想得到这一点,无为在旁边道:“乱葬岗,西北东北两边,主子都着了人去查。卖人总要经过牙行的,就是牙行没有,人贩子那也得留下痕迹。” 陈郄放心了些,又跟刘喜玉道:“首饰铺子装得差不多了,就等通风半个月,工匠也打了不少好东西,你看着挑个什么时候什么时辰开业好?” 刘喜玉瞪陈郄,“你把我当风水先生?” 陈郄道:“道家不就是学这个的?” 无为哭笑不得,忙跟陈郄解释,“姑娘,道家也要分很多流派的,你看那些给人算命的看相的算一个流派,给人点风水的算一个流派,但那些都是末流,真正道家,讲究的是个无为而治。” 陈郄点头,“就是什么都不干,爱生生,爱死死,不要打扰你飞升那种?” 无为连忙摆手,“哪来什么飞升,姑娘你可别相岔了。自古求长生的,最后都是吃长生丹给吃死的。” 陈郄又点头,“所以连你们自己都不信,那还修什么道?” 刘喜玉端着脸道:“平心静气,给自己找份寄托够不够。” 当然够了,陈郄就道:“那我先回去了。” 隔壁院子里石头还在打磨,她得盯着看有没有好料子,这亲眼看着开出来的,跟之后别人弄好了拿在自己手里,完全就是两种感觉。 刘喜玉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 开石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刘喜玉盯着半天,工匠们手里拿着凿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敲,生怕坏了里面半点翡翠。 陈郄把旁边的念珠拿来给刘喜玉看,“这个,打算送到庙里去的,你瞧着怎么样?” 刘喜玉接过来摸了摸,“上面没刻字。” “刻字可不容易。”陈郄叹气,“成本又得高了,不如挑些好的来刻,好歹也能多换点银子回来。” 刘喜玉问她,“那尊观音像准备送到哪家去?” 陈郄又挑了两颗出来比了比大小,“还在想,想要不要自己开个庙。” 刘喜玉提醒她,“没那么容易。” 陈郄道:“我知呢。买山钱,挖路钱,修庙的钱,算都算不过来。” 刘喜玉就道:“京城周围,和尚尼姑庙就那么几家,随便挑一家就好。” 看完了解石,刘喜玉跟陈郄道:“我做点东西,你一个月之后找我来拿。” 陈郄疑惑,“什么东西?” “拿了不就知道了。”刘喜玉不多跟陈郄解释,又提了新要求,“我饿了。” 陈郄瞥了眼人,“我让厨房去做。” 刘喜玉就盯着陈郄看,陈郄撇了瞥嘴角,“你不怕长痘就吃吧。” 陈郄的手艺好坏,全凭心情。 不过傅嬷嬷得知陈郄要下厨,忙道:“家里有厨娘,哪到要姑娘动手的地步。” 陈郄笑了笑,“总是要有两样拿手的才行嘛。” 傅嬷嬷就想到了陈郄以后嫁人上了,就道:“那嬷嬷教姑娘几样可成?” 陈郄道:“嬷嬷今天就坐着,让表妹来,我教她。我在外面学了几样,刚好让你们常个味儿,看行不行。” 傅嬷嬷短时间里没走,看着厨房里没了别人,才说:“姑娘,有件事嬷嬷想问一问,就不知道姑娘心里是什么想法。” 陈郄知道她要问什么,“是问段世子还是小公爷?” 傅嬷嬷就说不出口了,她知道陈郄自从失了忆就变了个性子,比之前还要有主意,很多事情其实也不用她再操心,只是她还是管不住自己而已。 陈郄却是笑着问:“那嬷嬷觉得他们两个哪个好?” 傅嬷嬷顿时又高兴起来,不管自家姑娘怎么变,都是需要自己的,“哪有谁比谁好的说法,不说段世子招的那些官司,就他家里那些事情,姑娘都没必要去参和。何况他们两个身份摆在那,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姑娘要嫁人,不如从到京里开科举的士子里选,挑个家世简单的,一过门就能做主,傅家跟冯家也能给姑娘当靠山不说,就是姑娘这般的能耐,未来姑爷也有靠得上姑娘的地方,这日子才能过得好下去。”傅嬷嬷真心实意的说。 陈郄笑了笑,“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吃亏的。” 第139章 没得选 陈郄跟之前王家和离也有一年多,晚上睡的时候,傅嬷嬷难免就要念叨,“虽说是再嫁随己,可姑娘也要给舅夫人说一声,看中谁了,总也要有个长辈操持。” “这离科举不还有两年?”陈郄嘴角抽搐。 傅嬷嬷道:“就是在读书人里找,那也要在京城周遭才好,离着京城近,夫家也不敢放肆。姑娘现下里年纪也不小了,趁着年轻挑,还能挑着个头婚的,这才是划算。就是不认识人也不怕,舅夫人那总有知根知底的人选。” 选个头婚的,日后生下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可比年纪上去了只能选前头有过老婆的,要留下一只半女,当人后娘可没那么好当。 傅嬷嬷想得多,也想让陈郄早些考虑,能占尽好的。 陈郄倒是问:“嬷嬷觉得找个做生意的如何?” 傅嬷嬷脸色一变,忙道:“姑娘万万不可糊涂。” 陈郄道:“我知晓商人身份低贱,但比起旁的,倒也只有找个商人自由一点。” 要说陈郄再嫁,背靠着傅家,嫁给一个有点资本的商人倒也不难,但这个选择在傅嬷嬷这看来,有银子是取代不了许多事情的。 “我的好姑娘,嫁个商人自在是自在了,可有什么用?日后见到官老爷,不还得跪下磕头?嫁个读书人就不一样了,就算只是个秀才,那身份也是受人敬重的。何况姑娘手里的产业,遇着另外一个,起了贪心,谁知道能不能守住?倒不如找个读书人,不喜黄白之物,又重名声,这些就全凭姑娘做了主,谁都拿不住。”傅嬷嬷抓着人的手快速道。 陈郄就逗逗傅嬷嬷,听得这些肺腑之言,把人抱了抱,“嬷嬷,我没傻呢。我就看小公爷不错,当个国公夫人挺好。” 傅嬷嬷眼睛瞪得更大了,失声道:“姑娘你梦还没醒吧?” 陈郄眨眼,“他不好?” “哪是不好,是不可能。”傅嬷嬷又开始操心了。 傅嬷嬷见陈郄没听进耳朵里去,就道:“姑娘你可别傻,吴国公府哪回娶儿媳妇不是高门贵女,这可不是有银子可行的。” “就是吴国公府现下只有个老公爷跟小公爷,可小公爷他父亲还在,在许多事情上都还能说得上话。”傅嬷嬷又道。 陈郄惊讶,“他爹还在?” 傅嬷嬷也傻了,“姑娘你跟小公爷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小公爷家里事?” 我只要认得他就够了,其他的关我什么事,陈郄心里想着,嘴里还是要打听的,“就知道当初他祖父趁着先帝还在的时候,把国公位传给了他。” 傅嬷嬷觉得陈郄有时候也有些傻气,交朋友也不顾个身份,就把自己知晓的说了出来,“老公爷一辈子只得了一个姑娘,当年京城都以为他是要从族里选孩子来继承爵位的,后来国公府的姑娘嫁给了巨门侯,因产子病亡,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小公爷。” 陈郄顿时觉得刘喜玉的人生有些精彩,“巨门侯?我记得巨门侯世子是别人吧?” 她还记得第一次上朝阳观,那个找素节无为要哥哥的少年,没曾想还真是他哥哥,当时她还以为两边是表亲。 傅嬷嬷见陈郄不说话,就继续道:“老公爷因为要外孙继承国公府的缘故,都跟刘家翻了脸,说是不懂规矩,可先帝那时候就是喜欢老公爷,刘家其他人也没办法。那头巨门侯守完了妻孝,再娶了老婆,又生了儿女。这些年,不说巨门侯,就是当后娘的都不是段家那一位可比的,小公爷的婚事,就是老公爷要挑不说,这头那两个肯定也得插手一回,能选中的少说家里也得三品以上吧。” 这么一说,傅嬷嬷又有些遗憾,要自家姑娘是傅家嫡亲的姑娘该有多好,喜欢小公爷,那也不是没有机会。 陈郄听了半天刘喜玉的八卦,万没想到这外孙继承外祖父的产业比现代还容易。 再想起傅嬷嬷劝自己的话,还是没放在心上,“嬷嬷说了半天,嘴皮都干了,喝点水了就休息吧,我就说着玩呢。” 傅嬷嬷看着陈郄,满眼愁绪,“姑娘,你别犯傻呀。” 陈郄笑,“嬷嬷放心,当小老婆什么的,我肯定是不干的。我这不是还年轻,等到十八二十再嫁也好,身体结实了,生孩子也不吃亏,不然像那些生孩子出事的有几个不是因为太年幼?到时候孩子可不得学段如玉,可怜得紧,人家还有个外家祖母靠得住,到时候我的孩子能有什么?” 傅嬷嬷才放心下来,“姑娘心里明白就好。” 等到次日,陈郄没想到会收到王奎的信。 王奎带着自己娘离开了京城,带着陈郄给的几百两银子。 再来信,陈郄在心里想,就那么两个人,带着一家子下人,银子用得这么快,想来是旧习不改。 打开信来看,王奎倒是知道卖好,先是给陈郄说了陈家那一家子回了乡的事情,说得好似自己亲眼看见似的,写得让人一笑。 陈老爷当时被罢官,无奈只得带着老婆孩子回故里。 就如陈郄想的那样子,王氏不是个有打算的,陈老爷自然是把银子交给的柳姨娘。 柳姨娘比起王氏,差也就差在娘家败得太早,在其他地方要甩王氏十几条街,等着到了乡里,整个陈家就是柳姨娘在做主了。 只是王氏从来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柳姨娘敢抢她的东西,她就能要人的命。 可惜最后王氏的脑子到底还是没比得过柳姨娘的脑子,被柳姨娘摆了一道之后,不只是被休,还被抓着关进了当地有名的尼姑庵里面。 后面的情形也就那般了,柳姨娘顺势转正,还不知道王氏的两个子女会怎么样。 信写到最后,王奎才委婉的说到了借钱的事情来。 陈郄拿着信看了又看,想着自己要不要借,借出去了肯定没得还的,但要不借,她还想知道陈家的八卦呢。 就王氏那一对儿女,儿子不知道,但女儿明显不是好招呼的料,柳姨娘能算计王氏,那是王氏失势,换了有血缘的陈二娘,这可是另外一回事了。 也就一百两银子,陈郄也不是舍不得的人,正打算把信收起来,一只手就神出鬼没的伸出来把信拿了过去。 一回头,陈郄眉头一挑,“又交班了?” 段如玉飞快点头,不过兴趣明显在陈郄那几张纸上。 等着他津津有味儿的看完,才拍着大腿遗憾,“当初就该让这柳姨娘留下来啊!” 陈郄听得好笑,“留下来进你后院帮你宅斗去?” 段如玉点头点到一半脖子就僵了,“算了,那么大把年纪,我还要不要脸了,真进去了,别人还当我口味重呢。” 陈郄在旁边笑了起来,“你要真想这么着,找个身份差点的,但能干的,这么干也不是不行,她总会比你先死。” 段如玉用信挡着脸,悄悄看了陈郄一眼,嘴里说着,“你倒想得容易,能干的谁来趟这浑水。” 再看见后面要银子的话,段如玉又问:“别说你真给?” 陈郄道:“给,怎么不给。” 段如玉看陈郄像看傻子,“今天一百两,明天两百两,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你这两天脑子是糊涂了?” 陈郄可没这么傻,“十两银子我又不是拿不出手。” “十两?你让谁给带去?都不嫌欠别人人情的。”段如玉有些不懂。 陈郄想得清楚,“我要一口气给一百两,不到两个月说不定他又写信要钱来了,倒不如一次十两一次十两的带过去,隔个两个月带过去一回,你说他还不得把陈家给盯出几个窟窿来,才好意思找我要银子?” 段如玉听得发笑,“你那爹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你还找人盯着?你觉得他还能翻盘啊?” 陈郄盯着人看了半晌,才慢悠悠开了嘲讽,“所以我日子过得轻松,你就天天防着人对你放冷箭。” 段如玉反应不慢,嘴皮子也不客气,“那也因为你不是男丁,你就不是男丁还差点被后娘逼死呢!” “我们两个,谁也别说谁了。”段如玉感慨。 遇到那种不容人的后娘,也无关性别,只因为他们被生出来就错了。 陈郄也觉得是这样,认真跟他道:“我跟你说真的,要么干脆放弃世子位,手里拿着你娘的嫁妆,你这辈子也花不完。要不甘心,就让大家鸡飞蛋打。你就为了个爵位,在以后几年几十年,不只是你跟她斗,还要跟你兄弟斗,最后连你的孩子也斗下去?你这辈子就耗在这种没意思的事情上了?” 段如玉静默了许久,才道:“我也不想啊。” “可我要守不住,你觉得她能容我活下去?我活着一天,身为原配嫡子,在爵位上就有优先权,就是我以后有了儿子,要有关系走动走动,她儿子也没法跟身为侄子的我儿子争。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出京城?我一出就是个死字!你让我退,我没法退!” “你说把那个爵位鸡飞蛋打了,你知道一个爵位得来有多难?都是血里沙里拼杀来的,多少人上了一辈子战场都没得一个爵位?就裴大哥他爹,战功不够?全天下比他战功多的都没两个,可还只是将军,传不了后代。我拿着我娘的嫁妆过日子无所谓,可我的儿子孙子该怎么办?这大京城里,有银子有什么用?能给他们娶个合适的媳妇?还是能给他们找份像样的差事?还是能让人多少忌惮他们两分,能给他们留下来一个依靠?” “陈姑娘,我是做不出算计人的事情来,也没人教我要有什么心机,可是只想把该是我的守住,不让我以后的孩子跟我一样没出息被人嘲笑!” 第140章 心太软 段如玉不愿意退,也算情有可原。 他捍卫的不只是自己后代的权益,也捍卫的是当下爵位继承的律法,朝廷的威严,等级的次序。 当今是太子即位,是高处不胜寒的帝王,最忌惮的就是秩序被破坏,所以只要跟段如玉没有什么怨,段如玉自己能消停,理论上都会站在段如玉这一边。 但段如玉能不能消停并不取决于他,而在于另外一个人。 “所以,她们两个是死了?”陈郄从刘喜玉那打听到赵家姑娘身边伺候那两个人的消息。 这种可能本就在意料之中,陈郄没觉得奇怪,至于到现在才查出来,也不觉得太慢。 赵家因为赵御史的身份,本就治下严厉,更别说赵家姑娘出了事之后,下人们更是被要求对此事封口不许再提。 毕竟卖身契掌握在别人手里,是生是死都是别人一句话的事情,主家放了话,谁都不会愿意去触那个霉头,何况整件事也没什么光彩的,就算是做仆从,也想跟一家子清白人家不是。 但也不是没有痕迹能查,毕竟大多大户人家给自己孩子挑选身边伺候的人,多还是会选一家子都在府上做事的,这样的人可信且好拿捏。 赵家姑娘即便是个庶出,但在挑选身边人的时候,也遵循了这样的规矩,也不是谁都跟陈郄胆子这么大,敢用成儿这样身份的人。 如此,要查出人是被卖了还是死了,从她们的家人身边入手是最好的突破口。 在一个不把女人当人的时代里,妄想家人会对此不公,明显是不现实的事情。 只要主家能给上一笔银子当赔偿,他们不只不在乎自己的亲人被害了,反而觉得一个犯了错,还让他们一家子可能不被主家重用的家人死了才是最好的。 死了才能洗清自己一家子身上的污点,死了才能让一家子其他的人因为主子的开恩能有个好出路。 说得更冷血一点,很可能那两个人,还是被自家人处置的。 所以,要突破这个口,才要许久的时间。 “埋在了哪?”陈郄就问。 也还没让刘喜玉说,陈郄觉得自己就应该猜到了,“应该跟赵家那姑娘埋在了一起吧?” 刘喜玉点头,“这一条线索没了。” 就算是查出她们是被主家处死的也没用,赵御史无非来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并不能替段如玉洗白什么。 “现在就只剩下两个人了。”陈郄道。 一个是带着段如玉去的好兄弟,一个是那个院子的持有人。 无为在旁边小声道:“这两个不好查,一个跑西北去了,一个还在监牢里什么都不说。” 陈郄眼皮有点跳,“用刑过没有?” 刘喜玉点头,“用过,没改口。” 陈郄就道:“也就是说,那人不是被人拿住了软肋被要挟,就是跟段如玉有极大的私仇。” 刘喜玉赞同这个说法,“对。” 陈郄继续道:“你跟衙门能不能说上话?先把人藏起来,要是被灭了口,做其他的都没用了。” 一个连亲戚都没有半个的人,死了也没人在意,反倒可能被利用来将段如玉的军。 说起来还有些奇怪,这个人居然能活到现在。 陈郄一问,无为就在旁边道:“裴家的郡主娘娘早就打过了招呼,只要他不会想不开,就安全得很。” “只有就尽快的查出他跟段如玉有什么样的恩怨,就段如玉那二愣子,怕是哪天真害死过人,自己都反应不过来。”陈郄听了就说道。 刘喜玉倒是问到了其他事情,“银楼还有几天开张?” 说到生意,陈郄就高兴起来,“这个就不用小公爷你来凑热闹了。” 堂堂国公府国公爷,哪用亲自上街买东西的,又不是做什么风雅事。 银楼顺利开张那一天,刘喜玉没来,段如玉倒是来了。 因为开新店活动,陈郄出了一批十分廉价的货,又玩了个今日定制打九折的活动,从早到晚都是凑热闹的人。 多吸引的是附近条件一般的普通人家,毕竟有钱人家也不在乎占这点便宜。 陈郄挑了空跟段如玉把查到的事情说了,才问道:“那人你见过没有。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人家?” 段如玉这段时间在皇帝面前表现得还不错,虽然没多厉害,但好歹会看脸色,也能给皇帝说说话解个闷,到底是巩固了自己带刀护卫的身份。 陈郄问他到底有没有得罪过谁,段如玉也愁,“平日里跟别人争风吃醋算不算?那人我都见过好几面,是真没得罪过他!” “那就是他相识的人了,许是敢情深厚。”陈郄知道问段如玉问不出来什么,“哪天把你爹身边那个管事约出来我们见见。” 老管家是向着段如玉的,想来许多事情段如玉自己稀里糊涂的,那一位管家却是不会。 段如玉点头,突然道:“今天陛下问我婚事了。” 陈郄笑得暧昧,“哟,怎么说的?” 段瑞玉对上陈郄是真老实,“就按照你说的,老老实实跟陛下说呗。” 他肯定想娶个高门大户又能耐的妻子,只是人家也不会愿意,他现在就想找个厉害的,也不怕皇帝觉得他找个媳妇就为了个继母斗,在皇帝那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陈郄听得发笑,“然后陛下呢?脸都黑了吧?陛下怎么说?” 段如玉跟皇帝亲近了,才觉得皇帝虽然年长十多,但也是有趣的人,并不嫌弃他没用,倒也有些真心抱大腿了,“陛下就说,我要看中了谁,只管让对方父母同意,他就能帮我做这个主。” 陈郄点头,看来抱皇帝的大腿还是有些用了,“就一个赐婚?” 段如玉摇头,哪里这么简单,“陛下还说,只要我成婚,一生下儿子,就给我儿子定下世孙的位置。” 世孙代表着的就是哪怕段如玉哪一天还在世子位上出了事,爵位也只会是他儿子的,他继母的儿子完全都没指望。 陈郄听得眉头直皱,“这话是当着谁的面说的?许多人还就是你一个人?” 段如玉想了想当时的情形,“就陛下和我,不过陛下身边还有几个太监。” 陈郄嘴角一抽,“可真会给你找麻烦。” 段如玉一直住在外家,又是这么大一个人,倒也不怕谁能对他不利,也只有像赵家姑娘那样,从旁的地方入手。 陈郄揉了揉眉心,警告道:“从今天开始,没事儿别在外面晃荡,出宫进宫都坐轿子,马跟马车都不要选了,被人动手脚的机会太大。” 段如玉瞪大了眼,“有人要对我不利?” 陈郄冷笑,“陛下都在绝有些人的路了,人家还不趁你还没成婚给你了结了?” “不只是生了儿子被立世孙这么简单,就是没生儿子,只要段如玉成了家,他出事,他妻子从段家过继一个过来,皇帝拿出这么个态度来,也有人会觉得皇帝会坚持把爵位留个长房。”陈郄跑来找刘喜玉,把皇帝给段如玉的承诺说了。 刘喜玉听了,就道:“陛下出手了。” 陈郄点头,“算起来段如玉也没笨到哪,无非是打小没人教导而已。” 陛下会出手这种小事当然不是偶然,也无非是陈郄让段如玉找机会跟陛下说了一些话而已。 当初老公爷执意把外孙带回家把爵位传给他,并不符人情世故,但先帝同意了,也无非是因为他想让别人知道,他是皇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帝威严不容别人侵犯。 现在要皇帝站在一无是处的段如玉这一边,也不过是利用的这种心态。 今日有人为了爵位,不顾礼法,如此纵容下去,他日会不会有人为了皇位而不顾礼法? 当今是从太子继位的,能上位很大一部分靠的就是礼法,且当了皇帝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与地位,就只会更重礼法。 否则天下大乱之时,为什么许多人造反,都还要拉着拥立前朝皇室的旗号?图的也不就礼法这两个字。 横竖两边在皇帝那也都是自己的臣民,没有任何多的情谊,皇帝要选的自然是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所以皇帝也忍不住了,干脆传了话出来诱着人家往死里作,然后把宁西侯府爵位的事情给定死在那,也算是给勋贵们一份警告。 但别人跳不跳这个陷阱,就难说了,陈郄跟刘喜玉说了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样,防着总是没错,就是不知道对方上不上当。” 要上当还好,段如玉这麻烦很快就能得到解决,就算赵家姑娘这事儿污水泼在他身上洗不干净也无伤大雅,但要是不上当,那些个手段许就会变得更隐秘,在漫漫长日里更不好察觉。 就段如玉那脑子,陈郄扶额,“要他聪明点得要人命了。” 人长到这么二十来岁,许多思维都已经固定,要没经过生死磨砺,要改变何其难。 就说一点一点开始教导着走,那也得挑出一个人生的导师,十二个时辰跟在段如玉身边才行,而他们又能从哪找到这么个人来? 刘喜玉也觉得段如玉太笨,现在才来教太难了,就想了个主意,“丢西北去。” 段如玉外祖跟大舅舅在西北还有些余威,想要一个人成长,在该成长的时候失去了机会,那就只有给他制造一个艰难的环境了。 但这也得看现实,“他后娘家世要是差一点,这法子倒也不错,可惜就是太好,要对付他太容易。” 一说起这个,陈郄就想到一件事,“她不是有个妹妹在宫里当妃子,还生了个皇子,没想到陛下还是站在段如玉这一边。” 刘喜玉很能理解,“段家不是宫妃的娘家,陛下儿子也不少。” 也就是皇帝并不差那么一个儿子不说,皇帝的儿子也不是靠外家来撑身份的,皇子之所以是皇子,那也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而不是谁家的外孙。 刘喜玉还是之前的观点,觉得段如玉应该去西北那种艰苦的坏境来磨砺心智,嫌弃陈郄,“你总不够狠。” 把谁护在羽翼下之后,就恨不得那个人一辈子顺风顺水,却是忘了真为一个人好,就得让他自己成长,而不是让他没了别人的庇佑就变得毫无自救之力。 陈郄可不认自己心太软这毛病,“不对自己人好,难不成还对敌人好?我脑子又不是有病。” “所以你妹妹才会开车撞你,好心带来的不只有感激,还有憎恨。”刘喜玉忍不住道。 这是刘喜玉第一次开口说到上辈子的事情,不当他们的身份一个是国公爷,一个是被罢免小官员家的平头小姑娘。 把这个时代为遮拦的纸幕撕开,其实他们还是他们,不管换到了哪都还是他们。 陈郄眼睛微眯,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刘喜玉也看向陈郄,嘴里也没客气,“在陈淼的事情上你错了一次,我不希望你在段如玉这件事上错第二次。” 第141章 出事 陈郄不觉得自己有错,许这就是他们时常会合不来的缘故。 刘喜玉知道陈郄的性子,也不说过往的事情,只说了一句,“你是生意人。” 她是生意人,所以知道风险跟收益从来都是平等的,就如段如玉想要地位稳固将会面对什么。 只是脑子清醒,跟心里会想的从来都不是一回事,陈郄揉了揉太阳穴,“他家那几个不解决,永远都会是隐患,不管他能变多好。好歹帮人帮到底。” 刘喜玉看过很多次陈郄揉眉心,揉太阳穴的样子,她从不遮掩自己的疲惫,又从来不放下其实跟她没多大关系的闲事。 所以那些男男女女都喜欢她,不是因为她貌美有钱,而是为人仗义。 别的事情仗义没什么,只是段如玉的事情,他太想两全,为难的就是陈郄了。 “头疼?”刘喜玉不喜欢替别人操心的陈郄,却还是忍不住问。 陈郄松了手,摆手,“不疼,就是习惯。” 刘喜玉一直不是个多话的人,此时也只能道:“这些事也不急在一时。” 哪又不急在一时,陈郄也不想多说,免得两个人吵起来,就道:“今天要在小公爷这骗一顿饭吃了。” 刘喜玉就又叫了无为进屋,让他去准备膳食。 吃了饭,无为才把刘喜玉的意思表达了,“忙了一天,这天看着也快黑了,陈姑娘不如在这歇一夜,等明早再去铺子?” 陈郄喝了牛乳,才打了个哈欠点头,“也好。” 国公府已经很多年没有女眷住在里面了,好在自刘喜玉下山,就让人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 之前无为还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会儿听刘喜玉让自己把人留下来,就终于明白了。 虽只是一个待客的院子,但传承百年的公府,比陈郄自己买的那两个院子还要大。 陈郄进了院子,都有些摸手臂,“看着冷飕飕的。” 其实就是人少了些,当初小公爷跟着老公爷一直住在道观上,府里许多下人就被放了出去,整个国公府比起别家来,是要空荡许多。 无为忙道:“姑娘放心,夜里有嬷嬷守夜,外面也有护卫看守,最是安全不过。” 要堂堂国公府都不安全,那这天下也就不太平了,陈郄带着成儿就暂时住了下来。 无为回头给刘喜玉回话,不太明白自家小公爷的逻辑,“主子,就算是心仪陈姑娘,这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吧。” 别说是国公府,就是哪家小门小户的,有姑娘进府过了一夜,也能落在别人眼里去,这对陈郄的名声并不好。 刘喜玉反问,“我们住在一个屋里?” 无为苦哈哈起来,“话是这么说,可是、可是……” 刘喜玉看着他,“没有可是,她替我赚钱,来与我对账不是应该?” 无为就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了,就道:“那明日就把这事儿宣扬出去?” 刘喜玉又道:“段如玉这几天去她那有些多了。” 段如玉去见陈郄一回,无为就会报给自家小公爷,倒还没想过见面多不多的问题,“裴家大郎不在,也就陈姑娘还愿意搭理他,段世子现在也不敢到处玩儿,大概也是没事儿做。” 刘喜玉哼了一声,无为就知道自家小公爷这是又不高兴了,琢磨着这大约是见段如玉跟陈郄见得多了,所以吃醋? 那头刘喜玉把话已经说了出来,“就差天天上门。” 这醋得,无为心里在发笑,嘴里还得道:“这不还求着陈姑娘给他帮忙,自然是要讨好人一些。” 这话刘喜玉信才有鬼了,“我认识他多少年?”还不知道他什么德行就怪了。 算起来两人从小一道被御赐了一个玉字,论相识算十几年,论有些交情也有七八年了,自家小公爷说知道段如玉是什么样的人,倒也不是假的。 “主子想多了,哪至于如此。”无为忙道。 陈郄一无家世为助力,二无倾城之姿,段如玉要对陈郄有意思,他脑袋都能砍下来当蹴鞠踢,段如玉那么个喜欢美人的,又不是眼瞎喜欢内在美。 无为心里就这么想着,刘喜玉却是敲着桌子道:“外面不能玩,外家里还有个玩中圣手,哪用到找陈姑娘打发日子。”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不过无为可不敢乱说,万一说错了,这个责任他可担不起。 好在刘喜玉也没让他接话的意思,哼了一声后,又继续道:“只要对方父母同意,找个厉害的,不就比着陈姑娘的条件来。才几天不见,倒是学会了跟人玩心眼,也就那傻丫头信他。” 无为顿时明白自家小公爷为何今日要把人留在国公府上了,原来是有了危机感。 想明白这一点的无为立马献策,“主子不如请老公爷写封信给傅家,提一提这桩婚事了?” 在无为看来,这名分比什么都重要,先把婚事定下来了,就是段如玉,那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刘喜玉幽幽道:“当初陈家把她嫁给王家,两家下场如何?” 无为背脊一冷,忙道:“陈王两家如何能跟国公府比,主子是想多了。再说王家那小子凭什么跟主子比?” 刘喜玉可比无为明白陈郄的性子,“她这人,逼不得。”一逼就得逆反,一逆反就专往你胸口捅刀子。 最后刘喜玉也只能道:“明天让段如玉来见我。” 无为应了,心想自家小公爷从不说假话,莫不是段如玉还真存了这心思,这可让人没能看出来,都以为他是想抱皇帝大腿保自己世子位,哪知道这是想要娶媳妇儿的心思。 这事儿皇帝也没避着人,好几个太监知道了,传出去也不奇怪,宫里知道了,外面的人自然就知道。 如宁西侯听到皇帝说这话,在书房里踱步几番,长叹了一口气后去了姨娘房里歇着。 后院正房西宁侯夫人听闻这个消息,又开始拿茶杯发泄,眼睛鼓着,里面冒着血丝,有些骇人。 从外面开始传陛下对段如玉的那几句话之后,她就无法平静下来了,再有宁西侯在这当口跑去睡姨娘,就是在火上浇油。 旁边伺候的嬷嬷忍不住上前轻声劝慰道:“夫人别急,总是要听听宫里娘娘怎么说。陛下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 宁西侯夫人忍了下来,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最后蹦出声来,“能为什么,定然是那个畜生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话了。” 本是侯府里的事情,什么都做得静悄悄的,偏生那个畜生一副没教养的模样,连着段家的颜面都不要了,非要闹到陛下那里去。 侯夫人是又恨又悔,“当初怎么不一把捏死那个畜生呢。” 然而不管宁西侯夫人怎么怨,段如玉长成了人是事实,如今在皇帝面前得脸是事实,最后皇帝说出这几句话也是事实。 本来都要把人打进尘埃里的,怎么突然间就变了。 侯夫人躺在床上,让嬷嬷给自己打着扇,才幽幽的想,什么时候变的,也就是冯侍郎上书的时候吧。 可冯侍郎凭什么替段如玉出这个头? 因为冯夫人是陈郄的干娘,陈郄后头还有个傅家。 陈郄这丫头可不是个好的,侯夫人咬着牙想,总归得给人个教训。 一个姑娘家,有娘家不跟着回去,倒是在京城里搅风搅雨,尽做些不该姑娘家做的事情! “嬷嬷,你可记得那个叫陈郄的姑娘。”侯夫人寒目里透出了精光。 等着第二天,侯夫人脸色更不好看了。 嬷嬷低声禀告着,“许多人早上看着出来的国公府,听说是帮着吴国公打理生意的人。” 盖了国公府章的陈郄,可不如头天晚上她们说的那般好应付。 可不过是个在朝廷里连半个实职都没有国公爷,又有什么害怕的。 侯夫人的拳头一捏,眼神里带着狠意,旁边嬷嬷还得劝,“夫人还请先忍一忍了,娘娘不会放任不管的。” 想到宫里的妹妹,侯夫人松了口气,注意力也被及时的转移了过来,“想来今日宫里就会有人传出话来了。” 伺候侯夫人的嬷嬷也点头,轻声道:“夫人总要为皇子殿下打算的。” 可不就为了娘家出的这位皇子,有前头死鬼生的挡在那,日后要当了侯府的话事人,还有她的儿子什么事,又如何帮得了宫里的殿下。 虽说现下陛下还年轻,殿下也还年幼,可谁又不是一点一点的谋划走,这种事可不是一时可成。 等着宫里的消息传来,侯夫人打开信纸一看,嘴角就翘了起来,“这可真是怪你运气不好了。” 旁边嬷嬷心下暗想此事怕宫里的想法跟侯夫人一样了,便站在那等着侯夫人吩咐。 宁西侯夫人把纸条烧毁,才让人打了水来,一点一点的洗干净手上的烟火气。 旁边丫鬟递过来叠好的干帕子,侯夫人静静的擦着手,把帕子一丢,才道:“嬷嬷,去把事情办妥了。” 回了家的陈郄打了个喷嚏,本一直教训陈郄夜不归宿的傅嬷嬷立即紧张道:“姑娘这是夜里被吹了风了?” 本来觉得陈郄睡在国公府不好的傅嬷嬷,这会儿又想偏了去,以为陈郄昨天夜里去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陈郄揉了揉鼻子,有些哭笑不得,“就是突然想打个喷嚏,没事儿的,说不定是谁在想我呢。” 傅嬷嬷还是让人去熬了姜汤,“哪来想不想的,多是风寒起的症状,要不喝姜烫暖一暖,到时候可不得了。” 陈郄只能认命的喝了姜汤,傅嬷嬷又跟陈郄道:“别人府上哪比得上自己家,姑娘你就再歇一歇,睡饱了才有精神去管下面的事情。” 本来在国公府睡得不怎么好的陈郄,也不争论,十分乖巧的躺了下去。 傅嬷嬷坐在床边,给陈郄摇扇,看着陈郄闭上了眼睛,才愁道:“就这般要强,日后可怎么办。” 只是这担忧也没能多久,本想睡一会儿的陈郄就被叫了起来。 “姑娘,有人在首饰铺子外面砸场!”成衣铺子里的伙计火燎火燎的来见陈郄,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陈郄散乱着发,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第142章 卖假 陈郄的银楼因为开业的各种活动,昨天一天的生意极好,加上有三天的活动期限,因此今天一早也都有许多人排着队。 只是没想到店门才开没多久,就有人带着十来个壮丁来闹场子,说是首饰铺子卖假货。 且因跟掌柜的闹得厉害,铺面受到一定冲击,也有人趁机在里头浑水摸鱼,弄得旁边成衣铺子不得不先关了门,所有人都出来帮着银楼维持秩序。 然后掌柜的就叫一个去请了西城兵马司,一个来给陈郄报信。 陈郄回屋子让成儿给自己梳了头发,就起了身,“走。去看看。” 傅家表妹听说了头也从旁边院子赶了过来,陈郄想起昨天刘喜玉说她心太软的那句话,就跟人道:“表妹跟我一道去看,也好学着些。” 本也是这般想的,傅家表妹一边跟着陈郄,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我们做这点小生意还挡了谁的眼了?” 陈郄没要傅三爷的马车,而是让人在胡同外租了轿子来。 傅家表妹还有些不太明白,“姐姐怎么想起坐轿子了?” 陈郄拉着人的手,“有人来砸场子,无非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昨天生意惹红了别人的眼,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针对我们。前者还好,要是后者,不管骑马还是马车,千防万防都不如轿子稳当。” 傅家表妹咬唇,“什么人想要针对我们?” 陈郄也不好猜测,道:“只有去看了才知道。” 等着陈郄姐妹到的时候,银楼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为了以防被有些人浑水摸鱼,两边的铺面都关了上,西城兵马司的人也抓了闹着要打砸的人回去。 但因是买卖上的纠纷,兵马司抓了闹事者后面也只能轰走一部分看热闹的人,以免堵塞街道,其他的只能看双方如何解决。 毕竟‘苦主’并没有动手,且看上去应该跟兵马司里的人有点关系,西城兵马司留下的人里面有人对那人十分和气。 陈郄身边也带了傅家的十多个拿着木棍的家丁,一下子轿子就先对身边的掌柜道:“可去衙门报了案?” 掌柜的点头,“回姑娘话,已经去了。” 在发现来人跟兵马司里面可能有点关联,他就悄悄叫了人去衙门,力求这案子能交给京畿府来断。 陈郄听了也就点头,又朝着兵马司留下来的人领头那个走去,“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说出这句话的陈郄是带着笑的,一种气势逼人的笑,笑得眉梢都带了冷意。 那人见是陈郄一个姑娘,颇有些看不起人,再看见这么一个笑,心里就更不满,“我姓什么关与你一个小丫头什么事儿?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才开张就开始卖假货了,我看你们是不想混了!” 陈郄嘴角一勾,也不搭理人了,直接回头跟身边跟着的一个家丁道:“去国公府说一声,就说是有人想见小公爷!” 京城里能被叫小公爷的也就那么一个,陈郄一开口,那领头的脸色就变了。 然而陈郄已经看向身边那位苦主,“就是你说你买到了假货?” 苦主一挺胸,一开口就是唾沫横飞,“不错!我就说你们店里怎生卖得这般便宜,原来卖的假货!我呸!” 这声音吼得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那一声呸就是朝着陈郄来的,可惜陈郄反应极快,往旁边一挪就躲了过去。 旁边还是有看热闹的人,不过多是旁边别家铺子里的帮工。 陈郄看了苦主一眼,“那行。我们就来看看你买到了什么假货。” “去把门打开。”陈郄跟掌柜的吩咐。 掌柜的依言把门打开,请了陈郄进门,“姑娘请。” 陈郄看了一眼铺子,虽然乱,但好歹许多东西都是护住的,也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跟掌柜的再道:“去搬一张桌子出来,再搬几把椅子。” 旁边自有人去做,陈郄又道:“把昨天卖的账本拿出来,去请几个住在周围的客人过来。” 掌柜的问道:“请多少?” 陈郄左右看了一眼,“太多了未必忙得过来,就请七八个差不多了,不要请一个地方的,分开点请。” 掌柜的就把账本拿了出来,指给陈郄看。 银楼不比一般东西,跟着当铺里的东西一样,每每出入一笔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且陈郄还弄了个收据,一式两份,一个给买家,一份自己存底。 有了这么一份东西,陈郄是完全不怕的,回头就大声跟那苦主道:“既然你说你买到了假货,你如何证明在本店买的?” 那苦主三十有头,虽穿的一身只是棉布,但收拾得还算干净,除了脸上带恶,倒也算得上能在这里消费的人。 苦主听得陈郄这话,一时间却是没动,反而道:“怎么?你们一个小小的铺子,也敢充当衙门断案?有什么我们就上衙门说去!朗朗乾坤,就算是国公府又怎么样?难道国公府就能卖假货了!” 旁边跟着苦主的仆从,跟着叫嚣,“就是!没想到国公府还敢卖假首饰!可真是丢死人的脸了!” 这就是不肯合作的意思了,陈郄脸一冷,可不就等着对方这句话,“既是如此,本店也报了官,不如就等官爷来了再说!” 回头对着看热闹的人道:“小店得蒙诸位看顾,昨日开张,没想到今日就有人找上门来,说小店卖的假货。诸位也知道,这金银首饰跟别的东西不同,要论真假,可还真不容易!” 围着看热闹的人纷纷点头说是,“可不是,这镀金镀银的,外面一层裹着,想说查看也怕有了划痕不美。” 陈郄等着下面讨论了一番,才继续扬声道:“所以本店为了给自己一个公道,也给大伙儿来买东西的客人们一份公道,已经派人前往衙门报案,想来差爷不一会儿就到,届时也还请诸位与差爷做个见证,好看看本店到底有没有造假!” 这一段话陈郄说得十分硬气,换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拍掌。 陈郄又看向苦主,“也请给这位大哥一把椅子,上一壶好茶,好等差爷上门!” 兵马司留下的人脸色不太好,掌柜的一边翻看会员资料,看请哪几个人好,一边跟陈郄说剩下这几个兵马司的打头的那身份,“姑娘也不用给他脸面。” 有后台做生意,对于下面的宵小何必在意,之前那打头的态度,令掌柜的十分不满。 陈郄小声道:“我那也不是客气给他看的。” 回头又吩咐道:“给几位兵马司的大哥倒一碗酸梅汤去。”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一桶酸梅汤下去,这些个在底下面里听人号令的,对银楼的印象也好了些。 这世上做事儿周全的不只一个两个,但一个女人出面做事能这么周全,也算是少见。 何况见陈郄做事颇有章法,背后又靠着国公府,就更加不觉得会作假了,大多心里想的都是可能是银楼生意太好,招了别人眼红。 因报案报得早,官差没一会儿就带着人来了。 要请来的那几家也决定下来,陈郄让掌柜的亲自去走一趟。 又让人给几位官差先请入座,上了差,才说起缘故。 “这般的污蔑,本想着的是上衙门说个清楚,只是想着各位大人事忙,这等小事也不敢劳烦,便想几位差爷来做个见证,好给小店还个清白。”陈郄道。 几个官差互相交头接耳了一会儿,也就点了点头,打头的才跟陈郄道:“但若是不行,也还要请姑娘前往衙门走一遭了。” 陈郄也并不反对,“如此最好。” 这就是底气了,几个官差点了点头,就又问道陈郄当如何自证清白。 用的法子,陈郄也不瞒着,“小店才开张,说是卖假,也没那样大的胆子,谁会跟银子过不去,来砸自己的招牌?所以就寻了几个在这买东西的客人来,好证明本店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也好让客人们放心。” 这些手段也不奇怪,打头的捕头听着满意,又看向那位苦主,“这人是哪家的仆从?” 陈郄闻言跟着看了过去,道:“说起来他也没自报家门,还非说要上衙门去。这会儿差爷你们来了,他倒也不吭声了。” 捕头看了半晌就道:“姑娘这许是得罪了人了。” 陈郄看不出来,但捕头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一眼就看得出这人的身份。 背有些驼,眼睛看着却还好,定然是哪家下人,常年卑躬屈膝惯了,就直不起背来。 陈郄听了一笑,“不然如何敢劳烦几位官爷来一趟。” 刘喜玉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陈郄在跟几个官差说话。 不远处坐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正跟着穿西城兵马司衣服的人说话,脸色气愤,手舞足蹈,手里还提着一个用布袋子装着东西,想来就是苦主。 素节扫了一眼面前,跟着刘喜玉道:“主子,我看陈姑娘能把这事情处理好。” 陈郄处理不处理得好是一回事,但她叫人把事情告诉自己了,自己要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刘喜玉一身骄贵,一下马车就吸引了人的目光,再一看马车上的装饰,谁都知晓了身份。 陈郄抬眼看见人就笑了,起身就往刘喜玉这走。 “也就说一声,你怎么就来了?这事儿好处理,我就随便借借你招牌就够了。”陈郄道。 刘喜玉往前走,因为身份的问题,那坐着的全都站了起来,还反而得跟人见礼。 摆摆手,旁边素节就让官差们不必客气,刘喜玉才回陈郄的话,“不如借人有用。” 刘喜玉来了,就证明这铺子真跟对方有关系。 那苦主眼神闪烁,最后竟冲着刘喜玉来,一边往前冲一边大叫:“大家看啊!还果真是国公府卖假啊!” 然而刘喜玉身边带着的护卫又哪给对方机会,离得最近那两个,直接就把人扭住了。 素节才在旁边高声道:“哟,不就个奴才,倒是胆子大,见了我家小公爷竟也不跪?看来是要人教点规矩才是。” 素节的话才完,被制住的人膝盖窝就被踢了两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刘喜玉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跟陈郄道:“直接抓进官府去,何必这般麻烦。” 端的是国公爷的架子,谁看都威风十足。 陈郄道:“他想坏铺子的名声,就那么去衙门可不便宜了他。等着衙门里证明清白了,传播的最好时效也过了。” 有人想利用银楼搞事,她还想借此机会把银楼名声宣扬出去。 第143章 验货 陈郄的办法十分简单,银楼里出的货,哪一种,成分有多少,每一样有多重,也都记录得十分清楚。 等着人到齐了,被请人来看热闹的更多。 陈郄让人拿了司马秤出来,又摆了会员的资料,让请来的几个顾客坐下。 “如今人和东西都齐了,还请诸位大哥大姐们听明白,也看个明白!好还小店一个清白!”掌柜的大声道。 掌柜的上前一步,“诸位在本店买过东西的也知道,但凡在本店买着金银首饰,在交易时,就有两份票据,一份给客人,一份自家留底查账。票据上有双方手印为证,也清清楚楚写着东西的重量,款式的编号。” 回头对着请来作证的客人拱手,“各位客官,小的说得可对?” 几个客人也不过是银楼的人上门去请才知道有人砸场子说卖假这回事儿,因贪着便宜,第一天上门也买了不少,听说可能有假,心中惴惴,半点都不带犹豫的来了,就想知道自己买的是真是假。 此时掌柜的一说,便纷纷点头,这家铺子买卖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不说,就是这买卖麻烦也有麻烦的好处。 掌柜的回头继续对看热闹的道:“还有一件事儿,可能大家伙儿不太注意。除了这些写在票据上的东西,我家的首饰还有旁证可证明其中真伪。” 让人拿出一本图册出来,掌柜的指出其中的基本款,“就好似这一类,大家可以看到上面有一串编号,这一串编号在金银器上都刻有。每一件首饰在款式的编号后面还会有一串编号,每一样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 掌柜的翻开图册,上前走了一圈让众人观看。 瞧着周围的人纷纷点头,掌柜的才满意的转过身,朝着苦主道:“之前这位大兄弟说本店卖假,想来是在本店买了东西的,还请大兄弟把买卖东西的票据跟首饰拿出来,好让大伙儿瞧一瞧,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苦主脸色有些不好看,捏着手里的袋子,一时间里没说话。 掌柜的一扬眉毛,“大兄弟不拿出来,又如何证明在本店有过交易?莫不是有人看本店不过眼,想来栽赃陷害!” 回头对着几位官差跟西城兵马司的人道:“还请诸位差爷还小店一份清白!” 陈郄跟刘喜玉坐在一边,看着苦主,脸色淡然。 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却忍不住了,起哄道:“拿出来!拿出来!拿出来!” 傅家表妹站在陈郄身后,对这般景象简直学习良多,在陈郄耳边道:“原来当初姐姐弄那般麻烦,却是应在了这?” 陈郄给傅家表妹讲自己的生意经,“要做一件事,事先就要想到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这样能做下去的可能才会大。” “但意外有许多种,你不可能每一种都想得出解决的办法,也没那么多时间来想,但最起码,你要明白,做这件事最大的风险是什么,要如何规避这样的风险,遭遇了这样的风险,该如何处劣转优。” 那头苦主不动,下面的老百姓就开始明白了,“不是个骗子吧?瞧着人家新开张,就来碰瓷?” “砸了人家场子,不知道要赔人多少,我可瞧着有人摸了不少东西。”又有人道。 旁边也有人说:“这可是讹诈,少说也要关他三个月,打二十板子是逃不了了。” 大伙儿都这般认为了,对人态度可不会好,有人就忍不住丢了一捆烂菜梆子,“大骗子!浪费老子时间,走、卖菜去了!” 对方许没想到这店铺里卖东西居然有这般多门道,被掌柜的一通说的心里有些懵,脑子里正想着主意,旁边一捆烂菜叶子就砸在了头上。 被人侮辱到这种地步,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苦主此时也想不到其他的,直接就把手里的袋子拿了出来,对着掌柜的道:“东西正在这儿呢!” 把口袋砸在桌子上,苦主又从怀里掏出了票据来,“这可是凭证,也还请诸位来看看!” 掌柜的神情一凝,亲手拿过了票据来看,看了票据的编号又寻了自己留下存底的账本来看,一一对应之后才看了苦主一眼,然后抱拳,“还请这位大兄弟把东西拿出来,咱们就对个最后一回。” 苦主没动,掌柜的又往后退了两步,“为了避嫌,还请大兄弟亲自拿出来。” 拿出来的是一支银簪子,一头雕刻着牡丹花状。 掌柜的没有去拿这簪子,却是先把对方的票据拿了起来,交给旁边的人,又把自己对上的这一笔摆了出来,递给了几位差爷,“各位差爷,还请看一看这两张票据了对得上?” 票据自然是对得上的,上面写着的也的确是牡丹银簪,几人都点了头。 掌柜的这才又拿起票据,在围观之人面前走了一圈,“也还请诸位给个见证。” 里面少说也有识字的,便纷纷点头。 掌柜的这才回到了桌前,大声道:“刚才诸位也看见了两边手中所持的票据,这是合得上的。” 苦主立马露出得意的表情来,一副看吧,他都认罪的模样。 掌柜的却又拿起票据道:“想来诸位也看见了票据上写着的,这一支牡丹银簪有多重?” 有眼神好的,早把上面的数据记得清楚,踊跃叫道:“这簪子有二钱八重!” 掌柜笑着点头,“的确如此。” “现下,还请大兄弟把簪子放在这盘子上。”掌柜的打开精致的盒子,拿出里面的司马秤。 苦主看了掌柜的一眼,掌柜的又叫了一声,“大兄弟请,可别让看热闹的人久等了。” 咬着牙把簪子放了上去,掌柜的就这么秤着走上几个官爷面前,“还请各位差爷一观,此簪当有三钱半。” 苦主大声道:“你说三钱半便是三钱半了?” 伸手就要去抢那司马秤,然而掌柜的又哪给他机会,直接递给了面前的捕快头子,“还请差爷亲自评断!” 捕快头子看了苦主一眼,心里早已断定这事儿有理没理的是哪方,接过司马秤一秤,道:“的确是有三钱半!” 苦主灵机一动,道:“三钱半跟二钱八看起来有何差别,谁知道你这秤有没有问题?必须换了秤来!” 掌柜的道:“既然大兄弟不信,要证明真伪,也不是非要用秤来计的。” 回头将铺子里的图册拿了出来,翻到牡丹银簪这一款,掌柜的指着上面的几个侧面正面图像给捕快头子看,“差爷可看出这两样的不同之处?我家这牡丹簪子在尾端花瓣间要空得多,因此便要比差不多款的牡丹簪要轻上许多,还有这前端也要细上一圈。” 为了对比,掌柜的叫人拿了同一款的来,递给捕快头子,“还请官爷两相比较,便知晓不同之处在哪。” 陈郄铺子里的银簪,轻重量,重款式,且价格还要便宜,两者分开看许要仔细才能琢磨出其中不同,但只要两者放在一起比较就能看出其中大不同。 等着捕快头子看完了点头,掌柜的又把两样放在盘子里,让周围为官的老百姓看,“诸位兄弟,也请来看一看,我家的东西跟别家的有何不同。” 走了一圈,掌柜的才问:“大兄弟还要说我家卖的假货?” 此时后悔早已晚,骑马难下,苦主可没有后路可退,“这些都是你在说,有何凭证!东西是在你这买的,票据也有,难道想要不认!天底下可没这般做生意的!” 掌柜的听得点头,就道:“那就来看最后一样,看着簪子上刻着的号字!” 在看苦主那支簪子之前,掌柜的终于走向了请来的几位客人,对着一个年轻的妇人道:“也还请大妹子借昨日买的镯子一用。” 那妇人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来,拿出里面的纸,折叠的纸里包着一半的是昨日买的镯子。 掌柜的没接东西,却是请人跟他一道,“还请大妹子挪步,今日再给大妹子看一看这里面的号码。” 镯子最好刻字又不招人眼的是里面,但也要尽力刻得小了。 拿了水晶磨成的镜面往内侧里照上,便能将上面刻着的数字显大。 掌柜的将水晶镜递给年轻妇人看,“还请大妹子把看见的数字写在纸上!” 这个朝代已经有了阿拉伯数字,使用得已算广泛,妇人未必识字,但却知道这些笔画怎么写。 把这一串数字誊抄下来,掌柜的又拿起这几样往捕快头子这看了,“还请差爷过目。” 差是半个不差,掌柜的把东西放在桌上,又请了两个老百姓亲自来看。 再誊抄下来的数字,跟之前的数字更是无一点差错。 掌柜的面露满意,将镯子还给年轻妇人,再请了两位客人来,按照之前的那般,把昨日买的东西与票据拿出来对上。 几番证明,的确是每一样东西上面的数字都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同样花色的镯子,编号也有一两个不同。 一直到这个时候,掌柜的才问苦主,“大兄弟,现在最后一步,你是验还是不验?” 见着人眼睛都红了就是不吭声,掌柜的声音又提了提,“就是这些人大兄弟你不信,咱们店里还有着许多货,都能随便挑出来验一验!现在我就问大兄弟一句,你到底是验还是不验!” 外面看热闹的也看够了,就等着这结局了好散场,立马跟着起哄道:“就是啊,是男人就给验!” “先前气势闹得那么大,结果倒是来哄我们兄弟来看热闹是吧!”早有脾气不好的忍不住叫了出来。 验不验今日都亏在这了,苦主一拍桌子,怒道:“叫什么叫!老子怎知这东西是你家的还是别家的!自家婆娘买了假的,难道还不许来问了?” 掌柜的此时也不怕他,也大声道:“既然不是本店之物,那也请大兄弟给本店在诸位客人面前道个歉!莫不是这天下只许你污蔑,不许我家自证清白,得你句对不住?” “就是,道歉!” “道歉!” “道歉!” …… 第144章 接二连三 只是道歉如何能完,既然是讹诈,自然有法度来处理。 亲眼见着人被官差抓走,铺子又重新开业。 陈郄跟刘喜玉前脚走了,掌柜的才请了几位客人进铺子。 几人在铺子里坐下,又丫鬟上了茶,掌柜的让人把早准备好的致歉礼拿出来。 旁边的小丫鬟用木盘子装着上前,掌柜的给几位来证明的客人致歉,“因小店之故,让几位客官跑了一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点东西就当是小店赔偿各位的一点损失,还请诸位不要见外。” 陈郄跟着刘喜玉去了国公府,素节跟着陈郄道:“主子一开始就让人去查了,想来很快就能查出是谁家的人。” “也不难查。”陈郄道。 刘喜玉偏头看向她,“不难?” 陈郄道:“他拿的票据是真的,来买簪子的是个妇人,也留了地址跟姓氏。” 不管那妇人是不是他老婆,还是他找那妇人要的东西,这之间都有查的。 素节一拍手,“这就更方便了。” 刘喜玉眼尾扫过素节,“衙门一样问得出。”且还比问那妇人要方便得多。 陈郄道:“所以,是谁干的不重要,对方为什么这么干才重要。” 素节就跟着问:“那陈姑娘可看出来了?” 陈郄想了想,“昨天卖得最多的是铜银两种首饰,说要招人眼,京城哪家银楼不是靠卖达官贵族的金饰宝石发家?能靠着卖这点铜银?” 意思很明显了,针对银楼的人,并不是同行,那剩下的,近期得罪的,也只有那么一家 。 “你打算怎么处理?”刘喜玉问。 陈郄一笑,“你觉得我是那么好算计的?” 当然不是好拿捏的,刘喜玉就道:“有事,找无为素节。” 陈郄点头,立马回头跟素节吩咐了几句。 素节听得点头,又有些犹豫,“要不是的话?” 陈郄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傻?不等你们查出来就动手?” 素节就放心了,咳了两声,“我这不是为我家主子名声着想嘛。你想,要是最后闹出来,要没那么回事儿……” 陈郄打断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道:“要能被人查出来的,那还能教办事儿?” 这世上就没能不留下痕迹的事情,但想着之前陈郄对付自己亲爹继母的手段,也不能说是能让人说出什么来。 刘喜玉对陈郄做事是放心的,只是道:“她要对付你,今日之事只会是试探。” 当然这个试探,对陈郄而言没什么坏处。 借着今日之事,银楼的信誉是传播出去了,日后只会带来更多的生意。 这一件事明显看得出来对方准备得并不算细致,但能在这么快时间里找到差不多的簪子就足以证明其行动力并不差。 陈郄接了素节递过来的茶杯,道:“出手这么快,来不及仔细谋划,也是因铺子开张往来人最多就在这三天,让他们没机会。” 等想出个完全的算计出来,银楼的生意也就未必有如今客人这么多了,到时候如何能把银楼卖假的消息传出去。 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来对方虽是拿到了票据与挑出差不多的簪子,但没想到陈郄做的防伪能体现在许多方面。 且要一般人家,少不得就扭到官府去了,官府的判决总比自己口说要可信。 但如陈郄这银楼这般,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这般清楚,能让不用官府断案,就能让人彻底的相信,让人不服都不行。 所以对方的伎俩最后也成了陈郄宣扬银楼的踏脚石,最后功亏一篑。 刘喜玉道:“最多今夜,就有结果出来,要真是对方动手,你打算怎么办?” 陈郄笑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不然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去捅她几刀嘛。” “不过,”陈郄一顿,“要真是她,她现在还不敢动段如玉,会做的就只有把我逼出京城。要我出京城,唯一能出手的就两个办法了,一个是毁我生意,另一个就是毁我名声。” 这么一说,陈郄就道:“像我进出国公府,还动不动就留宿的,你说外面会传成什么样?” 刘喜玉心里倒没什么欢喜的情绪,反问道:“你在乎名声?” 陈郄嘻嘻一笑,“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对吧?我开铺子做生意,只要卖得比别人便宜,谁还在乎那点名声啊?别人的名声跟实实在在的银子谁亲?再说我一无所有的,就剩下赚钱这种事儿能做了,她想从我名声着手是不可能的 。” 刘喜玉提醒陈郄别那么乐观,“傅家。” 陈郄想了想,好像是有点麻烦,但又想了想傅三爷,“我跟着三舅舅过日子,傅家几房早分了家,谁管得了谁呢。” 傅三爷那性子,要听傅家老大跟老二的,这会儿也都一样科举入仕了,也不至于三十好几了才开了一个书斋。 陈郄不担心名声的问题,两个人却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异口同声道:“书斋!” 互相对看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明白,名声这种东西,对一个人而言好跟坏也都是那么回事儿,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比什么都要重要。 流言蜚语对着陈郄这种人来说,简直无所畏惧,但却也要提防有人拿书斋说事儿。 书斋本就是为傅三爷开的,陈郄有插手不说,她还跟着傅三爷父女过日子。 想着那些与其说是顽固不化的读书人,不如说是自以为高人一等,会低贱女子的读书人,要听闻这些传言闹出点什么出来,说不得可能影响到生意。 要是对方从这方面入手,陈郄想了想,“书斋已经入了正轨,以后也不用多操心,只用在后面有问题指点一回就好。” 刘喜玉也有解决法子的办法,“你搬到国公府来。” 这样就算是传出什么不好的,那也跟傅家没关系了。 陈郄笑眯眯道:“以什么名义啊?” 刘喜玉看了陈郄一眼,嘴才张开,就被人伸出手指也止住了,“可别说。” 眼神里有了点小遗憾,刘喜玉收回看向陈郄的目光,再提醒道:“还有段如玉的十八间铺子。” 对方会从陈郄的名节入手,但相比名节,铺子这种值钱的东西才会是陈郄真正立足的东西。 陈郄道:“你放心,一出事我就已经让人给九姐带话让她看着铺子些,等会儿我回去了再跟她仔细说说。” 要真查出来是西宁侯夫人动的手,刘喜玉也没干涉陈郄如何处理的意思,送她离开的时候跟她道:“有事就来找我。” 陈郄保证,“放心,谁让你是我最大靠山呢。” 刘喜玉这才勾了勾嘴角,露出点满意来。 陈郄回头看到这人表情,也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人脸,捏了一下就跑了。 剩下刘喜玉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最后盯着陈郄消失的背影,竟然有些孩子气的举起拳头比了比,可把旁边的素节给憋乐疯了。 陈九姑知道今日在银楼里的事情,就问:“妹妹确定是那毒妇动的手?” 陈郄道:“还不确定,不过今夜就能知道消息了。” 陈九姑就放心下来,又安抚陈郄道:“你放心,让我做的事儿我都交代了下去。” “只是从来只有千年当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妹妹你心里要有个数才好。她是侯夫人,有个当着侯爷又当着官能见到皇帝的丈夫,听说她儿子还在宫里当侍卫,妹妹在宫里也生有儿子,可不是一般好对付。”陈九姑劝完人,又皱着眉头提醒。 对于侯夫人的身份,陈郄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没法相比 。 不过陈郄也不怕,“你放心,不到万一,她不敢从明面上来。” 侯夫人的出身地位是好,可正因为这一份好,她就不敢撕破脸了仗着身份直接来。 只要不仗着身份来,就是大家各自斗智斗勇,各凭本事。 陈郄自觉,还是比侯夫人要胜上一筹的,谁让她经验丰富,又特别不在乎脸。 等着无为的消息传到陈郄手里,陈郄拿给陈九姑看。 陈九姑看了内容,“明面上看着,好似跟侯夫人没关系。” 陈郄凑过头指了指最后一行,“九姐你看漏了。” 陈九姑再仔细琢磨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关系可够复杂的,都拐了几道弯了。” 陈郄道:“能查出来的才叫厉害呢。” 就那些以为国公府就是空壳子的人,要知道这个怕也得吓得半死。 陈九姑听陈郄这么说,就道:“这是说我们这是找到好靠山了?” 陈郄微微点头,眼睛闪亮,“九姐待会儿就跟我一道睡,好想个法子出来,总不能真等他们冲着我们来,让我们疲于应对,我们也得给她找点事儿才对嘛。” 陈九姑就挑眉,“还回去?” 陈郄摇头道:“哪这么简单,别人动你一下,你得动人十下,人家才知道你是不好惹的,只还一下人家还当你跟她开玩笑呢。” 陈九姑想了想,“那毒妇也有铺子?你别想说去烧了吧?” 陈郄瞪大了一双眼,“在九姐眼里我就这种人?” 陈九姑才放心了,“不是这种人,但千万别要有这种想法,人活一辈子,总要给自己积德的。” 陈郄道:“你放心。烧了她家烧了就烧了,可要是祸害到别家,那不是造孽?冤有头债有主的,无缘无故的牵连无辜人的那得是畜生了。” 陈九姑也就是不想陈郄走了歪路,埋怨道:“那毒妇是不是有毛病,自己儿子没得世子位,那也怪她自己嫁给人当了后娘,她要有那个心,当初怎么就不挑个没成婚过的来。” 陈郄乐了,“又不是市集里挑东西,能摆在那任人选啊。这京城里侯爷能有几个?在那时候适合她的又能有几个。她就是有那个心,那也得有那个命呢。” “没那个命,就好好过日子。”陈九姑对这种事觉得十分恶心。 陈郄不以为怪,“钱财动人心,何况一个爵位还不只是银子那么简单。不说这些公侯府邸,就是寻常人家,这亲兄弟的,继子继母的,为了家产,有几家不争的?也无非是有的争到了明面上,有的没有。” 陈郄跟着陈九姑说了大半夜的话,傅家表妹还小许多事情都不能接触太早,陈郄跟着自己舅舅家住,要顾忌着傅家的身份,许多事情都得找个人替她来办。 陈九姑就是这个最好的人选,这也是陈郄当初愿意花费那么大力气安置她的族人的缘故。 等着第二天,两人起得都有些晚。 只是才吃完早餐,又有铺子里的人找了来,成儿一路跑进内院,“姑娘,铺子里又出了事儿。” 第145章 保证 陈郄有些头疼,没想到对方动作能这么快。 陈九姑脸色也臭臭的,跟陈郄耳语,“我先去把事情办了。” 陈郄点头,旁边傅家表妹已经从外院走了进来,“姐姐,怎么回事?” “我还等着人说呢。”陈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先坐了。 傅家表妹才坐下,就对成儿道:“赶紧说吧。” 成儿低声道:“是油铺出的问题,说是有人买了麻油回家,一吃就吃死人了。” 陈郄眼皮一抬,“麻油能吃死人?” 成儿摇头,厨房里有些菜也是要麻油的,都是从铺子里出,且最近还买了几斤回来,并没有吃出有什么问题。 陈郄就跟傅家表妹道:“去外院。” 半路又碰见了傅三爷,傅三爷今日没去书斋,在看石匠磨石,知道这消息就急匆匆的赶来。 “怎么回事?昨天说是铺子里卖假货,今日就说油铺子死了人?” 就是傅三爷这种不太关心这些事儿的也忍不住道:“是不是我们的罪了人?” 陈郄点了点头,没否认,“舅舅,我们先出去看来报信的怎么说。” 傅三爷就抿着嘴不开口了,只是一张脸挂着胡子看着十分严肃。 来报信的不是油铺子里的掌柜,掌柜跟下面的小二全被请去了衙门,铺子也被封了。 就是陈郄知道消息,也在裴家之后。 “到底怎么回事?”陈郄也不跟来人客套。 掌柜的是旁边铺子的,也算是跟着段如玉的老人,闻言就利索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麻油是昨天早上卖出去的,今天早上大清早就报了官。 事涉人命,官差不可能像昨天那样等着人家自证清白,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封锁铺子保留证据,然后把铺子里的涉事人全带回衙门问话。 然而消息是封锁不成的,当初那一家子有人去报了官,有人就抬着死人摆在了铺子面前披麻戴孝的哭灵了。 这一招一出,干什么都没用,有人不怕卖到假货,却没人不怕死。 油铺子不管最后清白还是不清白,再难开下去,这可比昨天的招数要毒得多。 陈郄听得没什么表情,问道:“你们查出来点有用的没?” 至少对方身份是查出来了的,管事的继续跟陈郄道:“来买麻油的那家姓廖,做挑子生意的,下面还有个弟弟,也做差不多的生意,平日里就一个东一个南的,上面还有一个亲爹,已经七十多了,下面孙子才出来。” 吃死东西的是个老人家,都七十多了,就打听到的,身体不算好,但还能四处走动,帮着两个儿子照看下孩子做些轻省活儿。 陈郄听了就问:“郡主娘娘是个什么说法?” 当初本就让裴大郎管着的,裴大郎不在自然是他娘接手过去。 掌柜的来,其实就是知会陈郄一声,“娘娘的意思,就是让陈姑娘心里有个数,这件事会处理好的。” 陈郄点头,“我去见娘娘一面,有些话得当面跟娘娘说清楚才行。” 把两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大致的给傅三爷说了一声,陈郄才道:“这几日舅舅也当心一些,等见完了裴家娘娘,我再跟大舅母家去说说。” 陈郄做事,傅三爷是放心的,段如玉这事儿他也不太好说,就道:“你心里装明白着,不管如何,你自己比别人要重要。” 陈郄点头应了,又叫着傅家表妹陪着傅三爷一道,只身去了将军府。 裴夫人听陈郄说两件事之间许有联系,再听陈郄对这事儿的看法,就骂了一句,“天杀的老虔婆!” 其实宁西侯夫人比裴夫人还小上那么两岁,骂完了这糟心的东西,裴夫人叹气,“真是恨不得一刀子把人脑袋给砍了利索。” 毕竟正常人谁没事儿想着算计别人,也没谁有耐心天天防着被人算计。 陈郄道:“侯夫人大概也只是想把我逼出京城。”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裴夫人想了想,“总不能让她这么没完没了下去。” 但算计一个侯夫人又如何容易,要真动宁西侯夫人那两个儿子,又跟宁西侯夫人也没有区别了。 人一辈子,难免有出手狠厉之时,但不到绝路,也不是非要与人穷尽手段。 “以前大郎就爱说你善思变,如今可有什么应对之策?”裴夫人到底也舍不得脏自己的手去做那些龌龊事,且先看陈郄能有什么好办法。 陈郄来找裴夫人,为的就是商量之后的事情。 裴夫人问起,陈郄先打了个哑谜,“如何回报侯夫人,已早安排了下去,来见娘娘,便想与娘娘说这应变之策。” 见着裴夫人点了头,陈郄才对着人眨眼道:“我这人吧,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给人添堵第一,无人敢说第二。娘娘身份贵重,许多事不能做,都能交给我。” 裴夫人就笑了,“知道你这猴头心思多,现下还瞒着我?” 陈郄暂时还真不愿意说,就道:“给人添堵这种事,事先可就不能说,说了就不好玩儿了。何况只有做成功了,这才叫添堵,没成功之前,说多少都是空的。娘娘就只管在家里听好消息就是,保准不让娘娘大失所望。” 裴夫人倒也不是非要知道,也就问道今日之事,“这件事要证明清白也没多难,不过之后生意肯定会受影响。油铺一年的利润不低,你是怎么想的?” 陈郄道:“要实在不行就关门大吉卖其他的,可要真如此,我这心里又不甘心了。娘娘也知道我这性子,最是争强好斗不过。她要斗,我便跟她斗。” “只是娘娘也知道,跟人斗都是耗精神气儿的活儿,我这托个大,想替段如玉求娘娘一个庇佑。”陈郄又道。 裴夫人的身份不管怎么样,都沾上了皇亲国戚,何况铺子本就人家暗地里管着的。 陈郄这么一说,裴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道:“你就放心的做,铺子的事情我自能为你们这些小的打理好,谁也别想算计了去。” 陈郄欢喜道:“那就多谢娘娘了。” 裴夫人笑了起来,“你放心,只要能收拾那人,闯多大的祸,只要不是杀人造反,我都能替你给平了。” 这话说得陈郄就爱听,笑眯眯道:“娘娘放心,我这人最是胆小不过,杀人放火谋反什么的,敢肯定是一样都不敢做。” 陈郄是不会做这种事,可她也没干好事儿。 也就油铺子被封的第二天,京城里就有了谣言,也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 说是前朝有位高门大户的夫人当初有位青梅竹马相好的,后来竹马家道中落,婚事难续,那妇人不得不被娘家再许他人。 然而任谁也想不到,这夫人婚后也还跟旧情人藕断丝连,时常在娘家幽会,那家子男主人还不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生了两个女儿都不知道是谁的种,反而因娶了娇妻忘了前头生的嫡长女,说是可怜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 这事谣言传得含含糊糊,后来没几天倒是被说书先生编成了个跌宕起伏的花边故事,说的那个悲情。 说前头妻儿死得早多可怜,叹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恨那男人不懂真情横插他人感情,任谁听了都得唏嘘一回。 陈郄上门去找刘喜玉,无为就凑在陈郄耳边说:“姑娘你这也太缺德了。” 当年有婚约在身的是侯夫人,有个青梅竹马的是侯夫人,后来嫁人爱回娘家的还是侯夫人,关键是那位未婚夫家中犯事儿被罚为奴被外家怜悯养在自家的还是侯夫人娘家。 陈郄冷笑了一声,“我哪缺德了?再缺德也只是嘴贱了贱,可没学人家动手。” 不就是为个爵位,要她说舍不得爵位套不来狼,可段如玉没那份舍离之心,她又不可能在京城里把他那两个弟弟给收拾了,就不如慢慢来断他们继承爵位的指望。 最先能做文章的,当然是他们的血统是否纯正的问题。 这谣言,其实不明白的绝不明白,明白的人就太过于明白。 女人的名声打紧,可也有句恶人还需恶人磨。 陈郄没动手只动了口,刘喜玉还算是满意,就问:“陈九姑手里的事做完了?” “还早一点,反正现在估计她也没空再寻麻烦。”陈郄道。 这种散布谣言的事情,她是不可能让再京城完全没什么根基的陈九姑去做,所以干脆就交给了无为。 倒是傅家大夫人,叫了陈郄去,板着脸问:“最近外面传的那些,你可知道?” 陈郄装傻,“什么事儿?” 傅家大夫人对京中的某些旧事知晓得清楚,之前陈郄也到她这来说过跟段家的事情,这会儿陈郄装傻,她可容不得,“你也别在我这装闷,女子贞洁如何重要,焉能如此被人编排。” 陈郄见瞒不住,就坦然道:“我倒怕她不以死明志,可舅母也知道她那种人,这点儿谣言能对她怎么样?也无非是能给我们空出点时间来,好能还击。” 傅家大夫人可不会心疼宁西侯夫人的名声,她担心的另有其事,“我也并非为她可惜,就她做那些,换谁也未必做得出来。” 因生孩子丢命的妇人多去了,娶人当继母的也不少,要人人都如宁西侯夫人这般心思,这天下就没原配家里敢让女婿轻易再续弦了。 傅家大夫人操心的是,“也是你外祖父去得早,让你早早回了那个不成体统的地方。这些年,也是我这当舅母的不是,不知道你都学了哪些东西。” “只是有些话,”傅家大夫人一顿,声音微沉,“我这个当舅母的却是不得不说说。” 傅家大夫人想说的陈郄心里明白,也早就听烂了,就道:“舅母放心,我心里知道,那些大过大非之事肯定不会去做。” “大过大非?”傅家大夫人哼了一声,瞪着眼看陈郄,“多少大过大非之事,就是从小事犯起?” 之前虽是不闻不问,这会儿倒也是真心教养了,陈郄连忙告饶,“这不是被逼得没法子了么,我知错了,舅母就别再说啦。” 傅家大夫人冷笑,“你这是还不愿意听了!” 这可不能认,陈郄忙道:“舅母,人家气势汹汹的来了,今天找这间铺子的麻烦,明天找那家铺子的麻烦,难道我就等着所有的铺子都关门大吉?还是我认个输,对方就能罢手?” 可要说都怪陈郄多管闲事,傅家大夫人也说不出口,叹气道:“你心里总是要时刻警醒才好。” 陈郄立马保证,“舅母只管放心,阴谋手段从来都是小道,若不是急了,也没人愿意做。” 好话谁都会说,傅家大夫人就道:“你日后可要记得今日在我面前说的这些话!” 第146章 侯夫人的反击 说书先生也没能说上两日,就有新的流言出来。 这哪又是前朝之事,分明是北城勋贵宁西侯夫人娘家的旧事。 京城里住了三四十年的老人多了去,要有人知道也不奇怪,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得越来越广。 宁西侯夫人住在内院,之前那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许未必能传到高门内院里去,但涉及到真人了,却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宁西侯府还有男丁在。 这消息传到侯夫人耳朵里去的时候,侯夫人还在为对付陈郄犯愁。 银楼的事情没能把人家信誉砸下去之时,侯夫人虽暗觉陈郄狡诈,但好歹也只是试一试手,想看陈郄到底有几斤几两,因此失败了也并未放在心上。 等着油铺里的事情发生,消息铺天盖地的传了出去,油铺的老客户纷纷折损,一切都在算计之中,侯夫人自觉继续下去便是胜券在握。 然而侯夫人也没想到陈郄敢把油铺子重新开门,还弄什么菜品品尝,先自己人尝了再让其他人来尝,好证明油铺里的油没有问题。 这般奇怪的做法,反而让油铺出了一回名,那一桩官司都被遮掩了下去,虽油铺的生意暂时没有起色,但等着时间一过,想来恢复也不是什么问题。 侯夫人倒也想继续下去,奈何自己名下铺子也出了问题自顾不暇不说,还有这两件事的收尾,也不知陈郄是不是狗鼻子,竟然一点一点的嗅了出来,让她不得不殚精竭虑的想着如何斩断那些人跟自己的联系。 然后再知道京城里竟又这般的谣言,还被说书先生编成了故事四处宣扬,本忙得焦头烂额的侯夫人顿时血气上涌,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惊得侯府后院一阵子鸡飞狗跳,好不忙乎。 这种连侯夫人都知道了的东西,宁西侯没道理没听过只言片语。 事实上在流言才开始出来的时候,有已经有敏锐的人往宁西侯府上想了。 然而就算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宁西侯自己也只能假装不知道,并不能对此作出半点反应,不然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况他确定,皇帝在爵位继承上是中意老大的。 宁西侯难免会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留出精力来把段如玉教好,按道理老大没了亲娘,他也该多偏心老大一些的。 只是许多事情都难以用常理来说清楚,老大老二相差不到三岁,年幼的处处比年长的聪慧,怕让天下的父亲来选都会偏向老二一些,何况老大身有爵位子孙不愁,当父亲的就难免要对其他孩子要多操心一些。 可惜那时候又如何料到会有今日,就皇帝的态度都令他心中忐忑,总觉得皇帝是在敲打他。 说到换世子,宁西侯自世子位定就没有过那种想法,又立又废的何其艰难。 偏偏外人都怀带着恶意来揣测段家,见不得段家安宁,也不知道在其中挑拨了多少。 长子无能,但也算不得大恶,据说这些日子在皇帝身边当差也实诚,从未出过差错,想来是入了帝王的眼,终归是有可取之处,并非外人以为的那般不堪,这自然也证明了别人的揣测都不过是无稽之谈。 许多事情算来算去,错的也不该是长子,也不该是父母,要怪就怪外人太见不得人好,偏深他也堵不住人的嘴来胡说八道。 回侯府,得知侯夫人被外面的谣言气昏了过去,宁西侯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摇着头就朝后院走去。 自己夫人有没有给自己带绿帽子,两人日夜相处二十年,感情也算深厚,难不成就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的那都得是傻子了。 侯夫人的清白,宁西侯是信的,可正是信,所以才不能多言。 不管外面传得怎么样,如果能让一家人和睦相处,也没什么不好,流言总有平息的那一天,但要能压住自家人的纷争,让它飞一会儿倒也无妨。 侯夫人坐在那哭了半晌,却是见得宁西侯一副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的模样,不由得心下凄凉。 想她嫁给他二十年,贤妻娘母做尽,如今被人污蔑名声,却不见对方有所表态,这是心中开始怀疑她清白,还是从未把她放在眼里过? 外面已经传到她的两子皆不是宁西侯所出,他现在这般的态度,让她们母子该如何在这京城里自处,她的儿子们如何娶妻? 还有……还有侯夫人都不敢明着想的许多。 想到绝望处,宁西侯夫人猛然起了身,朝着旁边柱子而去。 宁西侯脸色瞬间变色,忙不迭把人拉住,然而却是迟了半步,虽是拉住了人,侯夫人的额头也已经磕到饿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柱子微动。 侯夫人回过头来,眼神狠厉,脸上泪流满面,“夫君既不信我,何不让妾身以死明志?我自嫁入宁西侯府二十年,何曾对不起侯府过,换来今日要受此之辱?” 可没能想到有这一出,宁西侯连忙把人抱在怀里,“你这又是说什么胡话,这都说到哪里哪去了?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如何就让你当了真了?外人胡说八道,可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我夫妻二十载,我还不会明白?” 说不感动那也是假话,侯夫人立即抱着宁西侯的腰开始嚎啕大哭,“是哪个天杀的害我!我与他们又有什么仇什么怨要毁我名声,段家又跟他有什么仇怨,要毁侯府的清誉!” “夫君,我不怕被人污蔑,可妾身不能看着有人败坏侯府的名声不管!段家不能就让人这么糟蹋,为此别说是妾身的一条命,就是十条,妾身也舍得!”侯夫人诉心肠得谁都心软。 白天的慌乱,连着夜里也跟着慌乱,宁西侯府这一天,就没个消停。 等着坊间里请来的郎中给侯夫人开了药,宁西侯保证还侯夫人一个清白,也别想睡觉了,转身就去了书房想着此事当如何处置。 总要给自己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不然逼死了人,宁西侯府又能得什么好。 被留下来的侯夫人在许久之后,才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 瞧着宁西侯走了,在门外守着的嬷嬷才走进门来,看见坐在床上的侯夫人就哭,“夫人何至如此!这不是让那些小人如了意!” 此时的侯夫人眼睛还有些肿得睁不开,脸色早前带着的狰狞与凄惨也淡了下去,还能拍着老嬷嬷的手轻声细语的安慰人。 “嬷嬷,你也是看见的,要没有这一出,怕他还想就这么算了。可我怎么能这么让他算了!”本平静下来的侯夫人又咬牙切齿下来。 那畜生出事,他不会怀疑别人,只会怀疑自己,同样自己有什么事,她也只会怀疑那个畜生,而不会怀疑别人。 如今她正算计着陈郄,已经知道陈郄是个不好对付的,外面那些谣言剑指她两个儿子的血统,图的不就是好保住段如玉的世子位。 如此她哪会给宁西侯机会假装这种事不存在,她就是要他去查,查出他的好儿子在跟什么样的人勾结,查出他的好儿子为了世子位连兄弟斗容不下了,查出他的好儿子为了世子位无所不用其极连段家的几代名声都不要了! 身边伺候着的嬷嬷以侯夫人命为尊,闻言就道:“难道夫人已经知道是谁在使坏?” 侯夫人冷笑,“除了那畜生还能有别人?那姓陈的丫头一回来,可都不一样了!居然也敢混在皇帝面前去!” 她千防万防,没得把人养坏,但也把人养废了的,好不容易把裴家大郎盼出京城,哪知道陈郄又跟鬼影似的回了京。 这一回京就可好,一回京就把自己的布局打乱,一回京就把那畜生送到了皇帝面前,连自己妹妹都不敢再皇帝面前开口说上半句! 同样是进宫里当侍卫,凭什么那个废物能近皇帝的身,而自己能文能武的儿子却是在无能之人的下面。 侯夫人胸膛起伏,她真想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 都怪姓陈的那个小丫头,这回她倒要看看,这人还怎么作妖下去! 想到这,侯夫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侯爷既然要插手,就让那些人警醒些,不到万不得已,别露出痕迹来让人怀疑。”很快收了笑的侯夫人抚着额头道。 她要的侯爷发现世子的不妥,可不是让侯爷知晓她暗地里做的那些事。 如今陈郄已经对她磨刀霍霍,她就不信她会停下来,等到时候被侯爷查出来,她也不信牵连不到那畜生身上去。 陈郄是个聪明的,可她做多少,还不是被自己随便一招就化解下来。 现下就等着她往网里钻了,想到这的侯夫人心里瞬间痛快了不少。 被算计的陈郄还不知此事,在第二日溜溜达达去了国公府,找了刘喜玉。 无为跟她报备,“就按照姑娘说的在做,查出一点就透出一点出来,那头都忙得没时间继续动手。” 陈郄听得点头,一直防御当然不是办法,最好的法子就是打破对方使坏的连续性,好拖出时间来做自己的准备。 无为在旁边感慨,“姑娘你可真缺德。” 这就好像拿着针戳人,谁也不知道下一针会戳在哪,只有被戳到了才能反应过来,然后那人脑子里能想的就只有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戳,就再想不到其他了。 “就是放谣言这事儿,你也不怕惹上宁西侯。”无为感慨完陈郄的缺德,就又说到谣言这事儿的风险。 陈郄杵着下巴看了旁边的刘喜玉一眼,“你下面的人做事儿能让人查出证据来?有的话就换个能用的。” 身为小公爷手下第一干将的无为忍不住翻了白眼,“所以陈姑娘你就可劲儿的使唤我是吧?” 陈郄点头,假装一本正经道:“有便宜不占,那得是王八蛋。无为道长你说这话有没道理?” 就是刘喜玉都忍不住笑了,也忍不住提醒,“别做过火。” 陈郄回头看他,“你放心,该准备好的都全准备好,也不差这点谣言了。” 第147章 真正目的 到这个时候,陈郄已经不用再需要利用谣言做什么了,然后她干了另外一件缺德事儿, 宁西侯夫人当初嫁入宁西侯府也带了嫁妆的,因是高攀,为了婚事体面,嫁妆里也有两间铺面,历经这二十年经营,两间变成了十来间,也算是经营有道。 陈郄让陈九姑准备了这么久,其实就是跟人谈判去了,但凡有宁西侯铺子的道上,卖相同东西的铺子,就得比侯夫人的铺子要低上几分价。 且是瞧着人家有客人想进门,这头就开始吆喝,势必要把客人抢过来为止。 就这么一日两日三日,陈郄手里有的是银子拿来花销,也补贴得起别人。 一直到宁西侯给国公府递上了拜帖,前来求见刘喜玉。 刘喜玉拿起宁西侯府的请柬看了看,“比国公府的精致一些。” 素节撇嘴,“主子说笑了,也就熏了点花香,上面鬼话了半面,论纸和墨,又哪比得上我们自个儿府上的质地。” 请了宁西侯进府,上座看茶。 宁西侯也不跟刘喜玉客气,十分诚恳道:“某今日打扰小公爷,实在是有一事想要请教,还请小公爷莫怪。” 刘喜玉端起茶杯轻轻送进口中,喝得缓缓,再搁下茶杯,才道:“宁西侯但说无妨。” 宁西侯就道:“说来不是什么大事。也是不知内子何时得罪过傅家的陈姑娘,这几日陈姑娘着人与鄙府打起了擂台。听闻陈姑娘是在替小公爷做事,某便想着许小公爷能在其中牵个线,好能让双方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好了了这一场官司?” 宁西侯也不问这里头陈郄是不是听命于谁,也不说两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管把这事儿说成是两个妇道人家的小矛盾。 刘喜玉听了半晌才道:“竟是有这回事?” 要说装,这一位也得是装x界的祖宗,竟是有这回事这几个字说出口,换谁来都得以为他是不知晓的。 宁西侯这下也知道相处得少的小公爷难缠了,“某句句属实,小公爷若是不信,大可使人前去一探。” 刘喜玉就看向素节,“去把陈姑娘请来。” 素节应声去了,屋子里只留下伺候茶水的小童,刘喜玉才又道:“陈姑娘的性子,我倒也了解,她并非是惹是生非,无的放矢之人,也不知贵妇夫人如何见罪了她?” 宁西侯还挺厚道的,没说陈郄怎么了,到刘喜玉这倒是利索的把锅往往自己老婆上扣了,果真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知尊老敬老。 “说来小公爷可能不信,内子与某诉苦,说是不知此事为何而起,才托了某来询问。”宁西侯也假装无辜道。 要唱戏大家都会唱,但刘喜玉不是个会应和别人的人,之后一直到陈郄到,屋子里都是一片静默。 陈郄进屋的时候,歪头看见宁西侯,往刘喜玉下首一坐,旁边童子就开始给人斟茶。 先喝了杯茶喘了口气,陈郄才道:“听说侯爷寻我有事?” 都没让刘喜玉开口,这般的胆大妄为,让宁西侯忍不住看向刘喜玉。 陈郄发现宁西侯的视线,就敲了敲茶桌,“侯爷有什么事儿不能直说?看小公爷能有什么用?难不成小公爷回读心术?” 一扒拉下来,都让宁西侯忍不住吸了口气,这陈郄果真跟别人家的姑娘不同,这般的教养,也难怪当初家里会出那般不知体面的事情来。 可看不起人归看不起,要解决的事情还是得解决,宁西侯就把之前跟刘喜玉的话又说了一遍,“也不知内子何时得罪过陈姑娘,只盼着陈姑娘莫要与一般人计较,大家都是体面人,何必做到这般地步,倒是让别的人看笑话了。” “笑话?”陈郄扬眉。 宁西侯点头,“自古万事和为兴,陈姑娘以为呢?” 陈郄嗤笑出声,“原来你们宁西侯侯府就是这般仗势欺人的?今日可是让我看了眼界了!” 宁西侯脸色微变,“姑娘这话是从何而起?” 陈郄猛拍了桌子一巴掌,“从何而起?怎么侯爷不去问问侯夫人,这事从何而起?” “我倒不知道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做点生意怎么就碍了侯夫人的眼,大喜的开张日子来找我的霉头!侯爷问为什么,我也想问句为什么!”陈郄冷笑。 要说宁西侯还真不知道里面的官司,见着陈郄一脸怒气的模样,少不得要虚心询问:“内子做事素来周全,这里头是否有什么误会?” 陈郄瞅着人笑,“误会?这误会可就大了。素节道长,就劳烦你把这误会好好给侯爷说上一说!” 这话说得够阴阳怪气,陈郄还着重咬了咬误会这两个字。 素节上前来,先给宁西侯见了礼,才开口道:“侯爷,此事说来话也长。” 把当初银楼的官司说了出来,素节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侯爷也知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爷娘,侯爷来问两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的逾越,倒也想知道,不管是陈姑娘还是国公府,可有得罪贵府之处,值得贵府出手相逼?” 宁西侯脸色难看,看向刘喜玉,“莫不是小公爷也认为此事与我侯府有关?” 刘喜玉看向素节,“把证据拿出来。” 素节看了宁西侯一眼,才一甩袖子出了屋子。 陈郄在旁边瞅着事态的发展,这会儿抽得空跟宁西侯说话,“说来我与段世子也算相识,当初冯侍郎替世子辩驳的那一封折子,也是世子托我带进的冯府。就这么一件事,世子就得了陛下亲眼,怎么算也都是你宁西侯府欠我陈郄一个人情。我倒不知道这人情大了还能成仇的,这好心没能有好报。” 宁西侯觉得,自己要是年轻个二十岁,今日只怕会羞煞在这,想死的心都有。 好在如今不是二十出头,脸皮还薄的年纪,宁西侯红了脸,却还是坚持道:“这之间许是有什么误会才是。” 陈郄可不跟宁西侯啰嗦,“是不是误会,等证据来了,侯爷自个儿分辨,也免得以为我陈郄是不知分寸,胡乱污蔑人。” 刘喜玉在旁边说了一句,“看茶。” 陈郄就闭上了嘴再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宁西侯看的眼神十分不爽。 说是证据,其实也有不少。 有官府画押的判书,也有无为私下里拿到的证书,最关键的在于还有个活人在手里。 看着被国公府护卫一左一右押上来的人越走越近,宁西侯有些想要夺路而逃。 被押上来的人一眼看见宁西侯,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忙不迭敞着破嗓子叫唤道:“就侯爷救命啊!” 陈郄在旁边慢悠悠道:“这会儿倒是知道让人救命了,当初害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呢?” 宁西侯此时自然也顾不上一个早已离家的仆从,伸出脚把人提在了一边,开始看素节拿上来的证据,这么大一叠纸可有得他好看的。 时光就这么一瞬而过,等着宁西侯看完手里的东西,都已经一个时辰。 捏着手里的证据,宁西侯都找不出什么辩驳的话,这事儿不管是不是侯府做的,在这些证据治下,他想否认都不能。 陈郄在旁边忙着要个答案,“我看侯爷把这些证据也看完了,不如此时就给我这个势单力薄的可怜姑娘一个明话,我这人做事也算是厚道,就是不知哪里得罪了贵府?” 宁西侯嘴张了张,能说出来的,也只得这么一句不断被重复,“这之间许是有什么误会。” 陈郄要的可不是这一句,“误会?一个误会侯夫人就能把人往绝路上逼了,要真有什么,贵府是不是还打算杀人灭口了才行?” 宁西侯忙道:“陈姑娘这话就严重了。” 严重不严重,该知道的才知道。 陈郄一口喝了杯里的茶,才继续道:“严重不严重,也不是由侯爷你说了算。以我跟段世子的交情,本也不该说有些话。” “只是,”陈郄顿了顿,“我思想来去,从回京来,能得罪别人的可能,也就在一件事上。” 宁西侯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没能开口阻止陈郄。 陈郄翘着腿,慢悠悠的把宁西侯不敢深想的话说了出来,“想来对侯夫人而言,许我替段世子叫的那一声冤实在是令人不喜吧,所以才这般回报我。” 侯夫人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没有说出过想要二子三子替换长子的话过,反而时时为长子忧心,可偏偏外人总以为侯夫人这个继母时时在想替次子取长子而代之。 宁西侯本想说这其中许是什么误会,但想着之前看过的那些东西,心里也有些犹豫。 本就是三人成虎的事情,何况对方还拿出了证据,自家夫人的确是嫌疑最大,辩无可辩。 宁西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此时我回府查证,必然给贵府一个交代,还请小公爷稍等几日。” 又起身对陈郄鞠躬道:“犬子先前遭人污蔑,幸得陈姑娘出手相帮,某铭感五内,难以表述。” 陈郄大大方方的受了礼,才道:“谢不谢的倒无所谓,只求着侯爷回去好好跟侯夫人说说,别来找我麻烦就好。小店生意利润微薄,可经不起侯夫人的折腾了。她要觉得段世子碍眼,不如一刀子给捅了最好,免得到处牵连别人。” 宁西侯心里一口银牙差点咬碎,面上还得一脸诚恳,“陈姑娘大可放心,此事某必然也会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陈郄点头,“有侯爷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侯爷也知道,谁没事儿会跟银子过不去,我实在也是没办法了。” 这些个事儿说完了,宁西侯也没了再留下的心思。 刘喜玉也不多劝,直接让素节代他送客,倒是把宁西侯弄得一噎。 陈郄瞧着人的背影渐渐消失,才回头跟刘喜玉道:“小公爷觉得,侯府里的事情,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刘喜玉回了陈郄一句,“男人在家里,大多时候眼瞎。” 好不经典的一句话,陈郄笑了笑,暗想侯夫人怕也没想到,她做这么多,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她跟段如玉之间的斗争通过她这个外人的口,让宁西侯避无可避。 第148章 反应 宁西侯既然保证宁西侯夫人不会再对陈郄出手,陈郄就算是不信,表面上打擂台的事情也不会再做。 刘喜玉看着陈郄盘算这几日花费出去的银子,问道:“你在逼段如玉?” 陈郄没否认,“不然?我要不逼着他爹表态,他要犹豫到什么时候?当初但凡他爹能把人多放在心里半分,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要做的,也只是让段如玉看明白,他爹那心眼早偏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刘喜玉就觉得段如玉有些心软的毛病,“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比谁都明白,其实他一开始就被自己亲爹给放弃了,但还是狠不下心来,不然早黑化了,何至于到如今处处受制。 宁西侯自以为的以为把世子位给段如玉就表示对这种放弃做出了补偿,从此心安理得的无视长子。 偏生段如玉还看不明白,刘喜玉都忍不住道:“愚蠢。” 陈郄倒是能明白段如玉的想法,“心里明白,跟能接受从来都是两回事。人嘛,都这样,越差什么越求什么。越在乎,就越没勇气承认。有这么一个死穴,再理智的人面对这种事也得跟糊涂鬼没区别。” 一个屋檐下二十多年活下来,除非是傻子,不然心里都该清楚自己在这个府里在别人眼里的定位。 甚至,有时候傻子都比一般人还要早明白这些。 从人说的成长轨迹来看,许多家庭里父亲是儿子的第一个人生榜样,能不能到这个榜样的肯定很多时候能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 段如玉就是明显的从小缺父爱,所以在纨绔的表面下一心想要得到父亲的肯定,就像许多人在家庭中一直处于被压迫的地位,反而还没怨气。 心里没足够多的怨气,就算知道继母对他虎视眈眈,这些年也没能黑化下来,想来也是对宁西侯还抱着期待。 就这么个对不负责任的父亲抱着期待的人,如何能争赢这一场爵位争夺战。 也如陈郄想的那般,宁西侯一回府,在次日就在宫门外等段如玉换班。 段如玉住在外祖家是陈郄的主意,一来是为了免得在皇帝面前做事还被算计,在皇帝面前没个好印象,二来就是向外人表明一种态度,把侯府的争斗挑明出来。 但要是宁西侯亲自等儿子换班一道回家,段如玉也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好让让侯夫人拿捏到自己不孝这个罪名。 “父亲。”段如玉低低叫了一声。 宁西侯板着脸点头,又道:“你弟弟也是此时换班,再等等吧。” 段如玉想说算了,但看了看宁西侯的神情,也只得在一边低头看自己的布鞋戳着地面,嘴角露出两分讥讽。 段二郎来的不算晚,看见段如玉在也有些意外,先上前叫了父亲,才笑眯眯跟段如玉打招呼,“大哥今天有空回家?” 段如玉知道这一句没安什么好心,都是段二郎段三郎的套路了,也就点了点头,“爹说等着二弟一道回去。” 一路上,马车里谁都没说话。 等回了宁西侯府,宁西侯才叫两兄弟换了衣裳就去书房。 段二郎自来熟的攀上了段如玉的肩膀,“大哥最近又惹爹生气了?” 段如玉可不是以前的样子,眼睛闭了又睁开,才道:“最近陛下倒是赏了我两回,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的?” 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段二郎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阴冷。 他们母子都是爱做戏的人,即便是对段如玉如今得皇帝看中有多不满,也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更别提在段如玉面前。 段二郎打击段如玉不成,跟人一分开就先去了后院寻自己母亲。 “娘,你说爹叫我们兄弟去是什么意思?”段二郎问。 宁西侯去国公府的事情,侯夫人自然也知道。 只是昨天夜里宁西侯在书房里歇下了,跟国公府具体谈得如何她并不知晓,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的丈夫肯定答应了国公府什么条件,不然今日陈郄拿头也不会消停了。 以刘喜玉和陈郄跟自己那个孽子的关系,宁西侯夫人能对自己亲儿子说的,也只是一个大略的猜测,“许是因为外面的传闻。老二,你们是兄弟,没有让外人看笑话的道理!” 外面的传闻,也就是段二郎有意与段如玉在世子位上相争了。 宁西侯夫人一直秉承着把段如玉养废的然后惹事被废世子位的想法,并不屑于用一般的粗暴手段,因此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要求格外严格。 在她的要求里,不管段如玉怎么废物,自己的儿子都是不能表现出对这位无能大哥的半点轻视。 段二郎这些年也都是按照自己母亲所说的做的,因此在外人眼里,自己永远是段家的指望,唯有这一段时间,他有些忍不住了。 任谁看见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渣滓哪一天突然翻了身,站得比自己还要高,第一反应都会是不可置信,然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愤怒,等着愤怒之后,可能才会有嫉妒这种情绪。 到现在,段二郎的心态,已经过了不可置信与愤怒的阶段,剩下的只有嫉妒。 “娘。”段二郎皱着眉头。 其实不只是嫉妒得了皇帝青眼,在很多年以前,段二郎就开始嫉妒了,嫉妒一个废物能交上裴家大郎,吴国公这样的朋友,嫉妒一个废物能让这些厉害人相帮。 侯夫人看着最近有些浮躁的儿子,拍了拍段二郎的手,警告道:“二郎,戒急用忍,我们母子忍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急在这一时。” 段二郎点了点头,只咬着的牙还是泄露了自己的不甘心。 侯夫人也不再说其他的,道:“去吧。你爹还等着你。你跟那孽畜从来都不一样。” 从来都不让别人失望,从来都视为段家的门楣,自然是跟段如玉那种纨绔是不一样的,所以此时也应当站在自己父亲的面前,而不是在这里表达着自己的不甘心。 段二郎到书房的时候,段如玉已经到了,这是以前都少有的情况。 想着同在皇宫当差,段二郎是亲眼看着段如玉跟之前是怎样一点一点变得的不同,越来越好。 想起自己母亲的话,段二郎看向段如玉,笑着道:“大哥今日倒是难得快了一回。” 在皇帝面前办事,不管是身体还是脑子,都必须得快,长久的保持下去,自然在生活上也体现了出来。 比如段如玉就难得的准时了,而不是像之前那般,来见亲爹都跟爬似的不愿意,非得让人等半天。 段如玉笑了笑没说话,宁西侯就指着旁边的两把椅子,“坐吧。” 书童上来给几人倒了茶,又退了出去关上门。 宁西侯才道:“你们兄弟可知我叫你们来所为何事?” 段如玉一如既往的摇头,他不算什么聪明人,从小就这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自己父亲讨厌了,一开始他还会想,后来想不出答案来就再也没想过。 段二郎在这个时候也跟着摇头,他知道但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宁西侯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才对段如玉道:“你在陛下面前当值这段日子,做得不错。” 段如玉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但还是谦虚道:“父亲过奖了。” 宁西侯就又嘱咐道:“也切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段如玉道:“是。” 宁西侯又看向段二郎,道:“你们兄弟同在宫中当值,也理当互相扶持才是。” 段二郎早就如此想法,只是之前一直在段如玉那碰壁,此时接过宁西侯的话,看向段如玉,“爹说得是。” 段如玉却是看向宁西侯,“儿子只怕陛下会不高兴。” 宁西侯脸色一下子不好了,不知道这事儿跟皇帝扯上什么关系了,以为段如玉是推脱,就道:“你们是兄弟!” “爹,您让我跟二弟互相扶持,难不成是想要做什么?”段如玉故作一脸疑问。 段如玉倒不是真想违背宁西侯的话,虽然之前有陈郄警告过他离着对母子远一些,免得给自己招祸。 但相比起宁西侯,到底皇帝的威信在段如玉心里要强一些,他好不容易抱住皇帝的大腿,可没想过要陛下出什么意外。 他跟段二郎是亲兄弟,可要说在宫里互相扶持,这话也够吓人的,又不是后宫里的妃嫔还要来姐妹姑侄共侍一夫,老二的外家在宫里有个娘娘生了皇子,这难免让人乱想。 宁西侯一脸被噎住的模样,怪他一时间都没想到这一层,但也被段如玉给气了个半死,明明他只是想要两兄弟感情好一些,毕竟总是一家人,居然会被这混小子想到别的地方去。 “你想到哪去了!”宁西侯怒道,暗想自己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不是没原因的。 听到这一句,段如玉就放心了,“爹没别的想法,儿子就放心了。您也知道陛下这人,在朝廷里最讨厌的就是结党营私,我运气好被陛下钦点,可不敢犯这样的错。” 宁西侯更气了,指着段如玉硬是没说出话来。 段二郎在旁边看见段如玉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心下里开心得很,嘴上还得劝道:“大哥说到哪去了,我们本就是兄弟,就是亲近一些也属常事,怎么就跟结党营私有关系了?” 段如玉道:“朝廷里那些个结党营私的,不是姻亲就是故旧,一开始不就这么起的?二弟你比大哥先进宫,这些道理也该比大哥明白才对。” 段二郎也被噎了一回,没能说出话来。 宁西侯好似才发现家里的问题严重到这种地步,在这个时候也不勉强段如玉跟段二郎能够和谐相处互相扶持了,转而就说到了京城里关于侯府的那些个谣言。 首先就是跟段如玉保证,宁西侯一脸郑重的道:“外面传的那些个话,无非是想离间你们兄弟。你的世子位,当初我既然上了请封的折子,就是经过深思熟虑过,也从没有动过换世子的想法。” 段如玉没吭声,旁边段二郎却是在衣袖下捏紧了拳头。 “当然,”宁西侯又看了眼段二郎,“你许是心里埋怨我更喜欢你弟弟一些。可你也知道,日后这侯府都是你的,你两个弟弟什么都没有,我这个当父亲的难免就要偏向他们一些,想为他们留点别的东西傍身。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嫡亲的血脉,你们也不能把我这个当爹的往死里逼!” 宁西侯一席话说得诚恳,看着段如玉与段二郎最后都低下了头去,就以为也算说教成功,又对段二郎说了许多要敬重段如玉的话,才道:“好了,说也说了这般多,终究还是要你们自己心里明白才行。” 看了眼窗外,宁西侯就道:“也该吃饭了。” 段家男主子一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宁西侯起身往饭厅去,段如玉跟段二郎自然也要跟着。 只是两个人对彼此都没什么好感,出了房门竟是一句话都没再说。 第149章 帝王的愤怒 段如玉爬进陈郄院子的时候,陈郄正对着长生天喂喂的说话。 此时院子里一个人人没有,空荡荡的让段如玉浑身一凉,半截身体趴在狗洞那竟是没敢动。 一直到陈郄围着树转了好几圈,扯掉了几片半枯的树叶,往旁边石凳上一坐,段如玉才爬了起来。 这回是陈郄被吓了一跳,骂:“大天白亮的你爬狗洞是有病吧?” 段如玉拍了拍身上的灰,从那说是狗洞其实是排水口处跳开,囔囔道:“不是你说暂时不见面,我怕别人看见,不就只好钻狗洞了?” 陈郄叫了翠儿端茶跟点心进来,才问:“有事儿?” 段如玉就把昨天晚上自己亲爹找自己和段二郎说的那些话说了出来,“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陛下还年轻力强,他就是有那个想法也太早了吧?” 陈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他就是有这想法也不会跟你说。” “这倒也是。”段如玉觉得陈郄说得十分有道理。 随后就又问道:“你这几天花了不少银子出去吧?” 账本早送到陈郄这来了,陈郄道:“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也就一千两左右。” 段如玉顿时心疼,“要能把人家抵垮倒还好,就这么几天你就收手,不白抵?” 陈郄哼笑,“白抵?我会做那种没本的生意?你就放心好了,你那好后娘丢了的客人,也别想再要回去。” 会员制加打折送礼这种东西,最吸引客户不过,那些个客户既然是被抢了过来,再回侯夫人的铺子,那也要舍得那些小便宜。 陈郄向来喜欢分享,这一套与其让别人抄袭了去,还不如主动给了,还能得个不藏私的好名声。 何况,那会员卡还是在自家银楼里定的,也算是弥补了一点损失,她还想着靠这个打开给人做会员卡的市场呢。 把这些说给段如玉听,陈郄道:“你就只管放心,我就是花半个铜子儿出去,那也是想要拿点好处回来的。” 陈郄的生意经,段如玉是相信的,也就道:“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陈郄道。 段如玉脑袋上前凑了凑,“就是我爹那边,昨天还说让我住回去,还有那什么兄弟互相扶持的话……” 陈郄看向段如玉,看人十分不成器的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你爹的话了?说你两句好,你真以为他就为你好了?你问我这事儿怎么办,问我顶屁用,你得去问陛下知道么?” “问陛下?”段如玉有些不明白。 但不明白就是好事儿,陈郄跟他嘱咐道:“对,问陛下。陛下富有九州,这个问题也难不到他才是。” 话说到这,段如玉要不知道陈郄是怂恿他卖爹他就是个蠢的了,瞪眼,“你倒是说得出口,卖爹能是个什么好名声?” 陈郄忍不住可怜起段如玉来,摸着人的头道:“你傻呀。” “我才傻!”段如玉还嘴道。 陈郄冷眼瞥他,“说你傻你就得傻,反正你在陛下那就是个不靠谱的二愣子傻瓜蛋子。傻子知道什么是卖爹还是不是?” “再说了,”陈郄道,“你要听你爹的回去能有什么好下场?你要不听你爹的,你不孝的名声就得被坐实了,你以为侯夫人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过要是陛下让你住在外家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侯夫人敢说半句不好,那就是对陛下不满了。” 段如玉就道:“你拿什么保证陛下一定会同意我住在外祖家?” 陈郄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问,陛下圣明,就算不让你住在外家,那也得出手敲打你爹。你爹多人精啊?陛下要不满,他在家里还能当睁眼瞎?” “关键是,”陈郄压低了嗓子,“你堂堂一个侯府,管他日后有本事没本事,也没必要参与进这种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活儿,明白不明白?几十年后的事情,关你屁事?就算你现在当哑巴,日后人家事成,就是回报那回报的也是人家娘家,能有你什么事儿?” 刚好他也是这么想的,段如玉就差抱着陈郄的手了,热泪盈眶,“也就你懂我。” 陈郄哼了一声,“你爹想你跟段二郎段三郎兄弟情深是一回事儿,但插手储君之事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这会儿你热心着,要真出什么事情,也得你爹跟你顶着,谁让你是世子?他们兄弟倒是好,说不定还能逃脱一劫。” 段如玉也明白,就道:“那就这样跟陛下说?” 陈郄翻了个白眼送给他,“不然呢?反正都是抱大腿,比对亲爹还真情两分就对了。” 段如玉想了想,他爹虽然待他不够像老二老三那般精心,可从小到大倒也没真把他怎么样,无非就是个放养,他就算是顶着卖父求荣的名声,好歹也要把父恩给报了。 “那行,我明天去陛下那就寻个空说。”段如玉下定了决心。 陈郄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想着,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侯夫人那所谓的后台坑了一把再说。 第二天段如玉给陛下解闷,倒真如这般给皇帝说了,不过是带着抱怨的语气,“卑职父亲说是兄弟之间要扶持,可每一次有老二在,卑职就只有挨骂的份儿,回回给人当脚踏子踩,傻了才跟他一道呢。再说了,卑职就算跟老二都在皇宫,能有什么好扶持的?我又不是进宫里来当娘娘的!” 段如玉噼里啪啦一通说,倒还真把人当亲爹在待了。 皇帝在旁边听得眼角抽搐,被段如玉这不当外人抱怨的模样激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呵斥道:“你个小子,整天没事儿可做,就知道胡说八道,编排人!” 段如玉瞪大了眼,“卑职哪敢胡说!陛下,您就发个话让卑职住在外祖家吧,我惹不起总还躲得起,谁耐烦跟他们弄来弄去的。都不知道要短命多少年了。” 皇帝当然知道段如玉跟自己叽咕了半天为的是什么,想想宁西侯所说的互相扶持的话,不由得在心里想得多了些,就道:“你外祖母也一把年纪了,打小你就没让人清净过,如今出息了,去全个孝道也是应该的。谁敢说什么,那都是得是不孝。” 这话的意思,就是宁西侯想说两句,那也得掂量自己儿子孝顺的是自己丈母娘,那也有孝道在。 得了这句话的段如玉欢喜异常,立马就想拔腿跑,“卑职今天再去给陛下听些有趣的来,保准陛下听了龙心大悦!” 皇帝却是有意把人拦下,一张白皙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段小子你这是想利用完朕就跑?” 段如玉连忙道:“陛下说到哪去了,卑职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就继续跟朕说说,”皇帝叹气,“自朕上位以来,兢兢业业,半分不敢疏忽,却还不知道朕的江山被治理得到底如何。” 等到宫里传出侯夫人的娘家妹子,在宫中的娘娘触怒皇恩,被连降三级,连抚养皇子的机会都没的消息之时,刘喜玉也收到了西南来的信。 无为看着眉头微微一皱的刘喜玉,在旁边小声道:“主子,是不是百族有了异动?” 刘喜玉把信叠好,道:“我去宫里一趟。” 无为道:“主子,这会儿宫门都关了,要还去只怕惹人注意。” 刘喜玉想了想,道:“明日一早把陈郄叫过来。” 那就是西南真有事了,无为连忙应声,“好,小的这会儿就让人传信过去。” 刘喜玉又道:“刚才你说后宫里出了事?” 无为就把消息再说了一遍,“听说是触怒了陛下,陛下震怒,当即连皇子都分给了其他的妃嫔来养。” 这头陈郄得知这个消息,也有些目瞪口呆,天地良心她还真不知道这一招这么好用,本以为皇帝最多敲打宁西侯一顿就差不多了,哪知道皇帝对臣子没见狠,倒是对自己人狠起来。 “这消息确定?”陈郄又问了一遍。 来报信的是国公府上的老人,低着头道:“京中有娘娘在宫中的,应该都已经知晓,此事当不为假。” 陈郄摸了摸下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也没再问,让翠儿给人拿了赏钱就送了人出门。 次日见刘喜玉,陈郄才再确认,“陛下居然是这么有脾气的人?” 刘喜玉道:“动后宫总比动朝臣容易。” 皇帝要贬哪个妃子,只要不是自己人,皇后都不会拦着,可比还要寻个由头在朝会上敲打臣子的便宜。 不过皇帝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这般发落妃子,刘喜玉听陈郄这话就猜测跟她有关,就问:“这事儿你又插手了?” 陈郄没否认,“爬着狗洞来找我,说是要我给他出个主意。我本来以为皇帝最多是敲打敲打宁西侯,让宁西侯别跟他后面的老丈人家关系太亲近,能制着他对段如玉偏心一点,顺便给人上上眼药,哪知道这药这么霸道呀。” 按照一般的逻辑,皇帝正春秋鼎盛,就算是那话让他心里不满有点堵心了,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但偏偏后宫里就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来。 这个完全不在陈郄的预料之中,着实让人难猜。 刘喜玉就道:“想来后宫里肯定还有发生别的事,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对他们而言是好事就成,刘喜玉就先把西南得的信说了,然后道:“最迟明年三四月,我想再去南面一趟。” 陈郄点头,“那段如玉这事儿就抓紧一点?” 眼下还有两三个月就要过年,加上年后三个月时间,要扳倒侯夫人不知道够不够。 刘喜玉道:“这一去可能几年后才会回京,要能在这半年里收好尾就最好收尾。” 陈郄眉头一动,既然是要去好几年,那肯定现在干完比拖着好,就道:“行,我尽快了。其实关键还是在宫里那。” 宫里的娘娘要这辈子翻不了身,这事儿都不用她多出手,想来宁西侯自己心里都明白该怎么选。 刘喜玉就点头起身,“我进宫跟陛下说一声,你在府上自便。” 第150章 别脏了手 要说后宫有女人触怒皇帝被连降三级的事情在当天晚上只有仅仅几家人知晓,到第二天天亮之时就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等着全京城知晓也只是时日问题。 毕竟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宫里的动静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要彻底瞒住也不容易。 此时别人心里想什么,宁西侯不知道,但在心里却是有自己的想法。 这些年自己次子的外家节节高升,于自己而言也是有好处的,如今宫里的娘娘突然出事,少不得也要自己夫人回娘家一趟才行。 不过这也是等散朝之后的事情了,一大清早的一个闷雷轰来,宁西侯就先寻了自己同在朝上的岳父,低声问道:“老泰山,怎的突然出了此事?” 侯夫人的亲爹也还是懵逼状态,从上朝得知这个消息,再到现在他脑子里把最近所做过的事情全都过了一遍,硬是没想出自己有让皇帝不满的地方,相反还得过皇帝赞赏。 如此,见着老岳父愁眉苦脸的摇头,宁西侯心里也明白了,事情是出在了内宫里,还得回家问自己的两个儿子。 可想着一直颇得皇帝喜欢的妻妹能出什么篓子严重到这一步,宁西侯背上也渐渐冷汗,就怕皇帝迁怒到朝廷上,牵连两家。 然而朝廷上皇帝从开始到最后半字不提此事,最后散朝之时,宁西侯只能跟自己老丈人道:“泰山可有看法?” “怕要劳烦你了。”侯夫人的爹叹着气道,好似头发都多白了一圈。 宁西侯只能顺势点头,“老泰山只管放心,二郎今日值白班,等着换班之后,想来应该是能打听到点消息回来。” 把人送上马车,宁西侯才在想,这事儿二郎未必打听得齐全,但老大跟在皇帝身边,应该还能多知道一些。 只是段如玉今日帮人值夜班,连个皇宫们都没能出。 宁西侯得知的时候,心中虽怀疑自己那个孽子是故意的,但暂时也只得回了家。 府上侯夫人正坐立不安的等待着自己丈夫回来,自从外面有那些个无稽之谈的谣言后,她也不如之前自在的回娘家,总要报备宁西侯一声。 看见宁西侯回来,连忙上前道:“老爷回来了?” 宁西侯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事儿,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才道:“二郎回来,可是打听到什么?” 要能打听到什么,侯夫人也不会急了,“说是皇后娘娘令人封了口,没一个人敢往外说。” 后宫是皇后的天下,当今不是没有规矩的人,许有些人家能打听出点什么出来,但如他们这样没有族中女子进宫的人家,想要探得消息就是千难万难了。 宁西侯见二郎也没打听出来半点,也就道:“夫人心里若是担忧,现下去回娘家一趟也不晚。岳母心里着急,又上了年纪,身边总得有人宽慰。你且放心的是,今日陛下并未在朝中发难岳父,想来不是对岳父不满,仅是祸起后宫。” 宁西侯在此时倒也不会拦着侯夫人回娘家,毕竟岳家在宫里有娘娘在,往来也有相熟的太监,娘娘在宫中只是被贬了分位,还没打进冷宫,未必没有太监愿意帮着传话出来。 侯夫人想说段如玉就在皇帝面前,当比自己儿子知道得多,然而想对着自己一直视为废物的人开口竟也有些为难。 不过侯夫人平日里也算得贤良,也就一副关怀的口吻道:“听说大郎今日也是值的白班,也不知怎的还没回来。” 宁西侯从来都是想要段如玉回府来,好让外人看看自己妻儿一家和谐的,只是那混账不知好歹太过。 不过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好这时候发作出来让自己继妻对长子有怨,“他今日帮人替夜班,想来要问他也只有等到明日换班之时。” 侯夫人自然是等不到这个时候的,心里再急,也要把家里安置好了,如今日男人们的吃食,明日的早食等。 等把这些都安置了下去,陪着宁西侯吃完了晚饭,侯夫人才匆忙让人架着马车往娘家去。 然而宁西侯与侯夫人娘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在刘喜玉进宫一趟后就知道了个大概。 对上陈郄的疑问,刘喜玉道:“皇后出的手。” 陈郄知道这里面加了个皇后就不奇怪了,“也就是说段如玉跟皇帝的话传到皇后那去了,皇后难免想多了些,就在里面出了手,让侯夫人的妹妹招了皇帝厌烦?” 颇有点意料之外,谁知道皇后会插手进来。 刘喜玉倒不觉得奇怪,送了陈郄一句话,“权力从来不分年纪。” 所以段如玉那些话,皇帝是在意的,不管他是正值壮年还是年幼或者年老,人类掌控权力的意识,从来都不分年龄。 而皇后知道皇帝在意,所以借此机会给后宫里想要蠢蠢欲动的女人们一个警告,警告她们不许逾越,警告她们别想有不该有的妄想。 当然,皇帝是需要这种警告的,但凡是个男人,享受着三妻四妾的日子,就不会喜欢有人不懂规矩,破坏自己的安生。 因为自己手里的东西,能送给别人,但绝不容许别人来抢。 陈郄想了想,有些稀奇,“还真有宫斗啊?我以前还以为也就电视剧里才会那么演。” 刘喜玉不觉得奇怪,“当利润达到一定程度,人人都愿意冒险。” 对此深有体会的不是刘喜玉,而是陈郄,“是这么个道理。” 每个人都有*,但能控制自己*的却还没发现有谁。 而人与人之间,从来也都是处于运动之中,而向往或者说是沉迷于虚假的安逸,以为自己在这永动中能得一口喘息,譬如皇帝要稳固后宫,好让自己能有喘口气的地方。 如此,陈郄道:“最大的麻烦解决了,至少在短时间里。” 刘喜玉也这样认为,皇后一出手,就没想到让人再爬起来,也不会允许人再爬起来,侯夫人的妹妹在宫中的日子除非气运翻天否则不会好过。 “那你觉得宁西侯他那老丈人会在什么时候知道真相?”陈郄凑上前来低声道。 刘喜玉把人脑袋推开了许多,盯着人眼睛,“把你脑子里的想法擦掉!” 陈郄收回身体,耸了下肩,“其实是个绝妙的主意,只要几句话,以后都不用我们再插手,这个大问题就解决了。” 刘喜玉可比陈郄理智多了,警告她,“别插手进皇权里去。” 所以就不能把皇后出手的消息透给宁西侯的老丈人了,也不能提醒皇后宁西侯的老丈人发现了此事,好让他们互相斗起来,最好皇后一方势力弄死宁西侯夫人娘家,段如玉的世子位就稳了。 这对他们而言唯一的麻烦就是,万一他们的行为被人知晓,那么遭到的报复就不会太轻,毕竟大人物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刘喜玉这人做事总是太过于保守,陈郄点着膝盖,无奈道:“那就只能让我自己更麻烦一点了。” 想到这,陈郄玩心又起,“倒不如我嫁进宁西侯府去,再搅和得他家天翻地覆,把他家爵位搅合掉算了?” 刘喜玉想也没想就道:“好,搅合散了就把人送西北。” 陈郄立马就不开玩笑了,“宫里的娘娘倒了不算什么,终究还是得侯夫人她娘家倒了才行。” “小心狗急跳墙。”刘喜玉不得不提醒她。 陈郄忍住翻白眼的想法,反问:“不然?让宁西侯再拼一把,弄个双爵位出来?就算是双爵位,你得相信,在侯夫人眼里那也该是自己两个儿子的,而不是段如玉的。” 人的贪欲就是这样无止尽,有一图二,有二图三,侯夫人可不是那种高风亮节得能上史书记一笔的好人。 反正在刘喜玉这是这不许做那不许做,陈郄就起了身,“我先回去了。” 刘喜玉知道陈郄又生气了,把人送到大门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我不想你脏了手。” 陈郄心里的气儿一下子就焉了下去,回头看他,笑了笑,难得语气柔软,“我知道。” 所以我就不能是个坏人,陈郄走出大门的时候扯着嘴角吐槽。 段如玉再来寻陈郄,还没开口,陈郄就道:“你想知道你那便宜姑姑的事儿?” “谁便宜姑姑。”段如玉翻白眼。 陈郄倒了茶给他,“她倒了你不高兴?” 段如玉还不傻,“又不是进冷宫了,又没赐死,哪里到高兴的时候,再说宫里谁出事了跟段家有何干系?我爹也不会因此休了她去。” 要岳家败了就休妻,有些人家做得出来,但段家好歹在京中立足这么多年,也不是一般人家,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 段如玉接过茶瞅了瞅,觉得陈郄太吝啬,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嫌弃茶水不好的时候,又跟陈郄道:“而且就算她娘家没了,好像也没用。” “没了娘家,你爹不会休她,那孝道就还得压在你头上。”这个陈郄倒也明白,毕竟侯夫人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宁西侯不为自己着想那也得为自己两个儿子着想的。 跟她斗王氏的时候不一样,她跟王氏斗那是自己一无所有,也不想占陈家的半点便宜。 段如玉就不同了,本身就是世子,想顺利得到爵位,在很多事情上都得先以名声为考量。 有所求自然就有所掣肘,陈郄就给他出主意道:“不如给你找个后爹?” 段如玉嘴角抽搐,“你是不是太缺德了?” 陈郄呵呵两声,“对你继母来说是太缺德了,不过我觉得这是最好解决的办法,也是风险最小的办法,你总不能也要我做好人吧?” 段如玉抓住好人这个词,觉得谁要让陈郄做好人,想了好一阵没能想出是谁来,倒是提醒了自己。 到底自己的事情,没道理让陈郄脏手,何况给自己亲爹戴绿帽子,还是主动给自己亲爹戴,段如玉就道:“绿帽子这事儿就算了吧。” 陈郄瞅着人,没好气道:“可不得了,全都圣母降世了!” 段如玉绝对不认圣母这个词,“陈姑娘这话说到哪去了?这事儿就是要做,那也该我自己做,哪敢劳您老人家的手?” 陈郄踢了人一脚,“滚蛋吧你,你才老人家呢!” 段如玉生生挨了一下,才揉着膝盖叫疼:“你鞋上缝了铁块是吧?” 再看陈郄笑得冷的脸,段如玉就小声道:“你一个姑娘家,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去做那种糟践事,我宁愿正大光明的赢她们母子。” 陈郄送他一对白眼,“正大光明的赢,还来得及么?你从起跑线上就输了,所以才回回被人算计。” 段如玉还要开口,陈郄也没打算听,“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放心,我没蠢到做那种低级的事情,就是过过心狠手辣,心思恶毒的嘴瘾,知道了吧?” 段如玉:…… 陈郄拍了拍段如玉的肩膀,“你就大胆放心的抱陛下的大腿去,嗯?” 不就是逼侯夫人先出手,好让段如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这点耐心跟手段她还是有。 第151章 长生天 宁西侯夫人的麻烦,好似才开始,从自己的妹妹在宫中受到帝王不喜之时。 陈郄在跟刘喜玉下棋,“就像是多诺米骨牌,只要中间间距设计得当,轻轻地把第一块推掉,后面的事情就完全不用再操心,这才配叫手段。” 刘喜玉纠正陈郄的说法,“这叫智谋。” 陈郄就道:“智谋就智谋吧。” 刘喜玉把白子一颗一颗的捡回棋罐里,“我明早回道观一趟。” 陈郄开始捡黑子,“多久?” “过年前。”刘喜玉盖上了盖子。 陈郄点头,“哦。” 随后段如玉也知晓了刘喜玉回朝阳观的事情,不过他倒也不奇怪,反而是侯夫人的事情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干的?” 陈郄对着人微笑,半点都不会承认,“请拿证据说话,蠢货。” 段如玉就知道是陈郄干的了,好奇道:“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陈郄敲了敲桌子,“你只管看着就好,其他的跟你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还想要她东西?” 段如玉猛摇头,侯夫人的东西他只要不傻都不会有半点企图。 “这不就结了?你给我好好的在陛下面前当差就行了,这事儿很快给你解决。”陈郄点了点段如玉的额头。 解决了之后呢? 段如玉脑袋往后扬了扬,躲过了陈郄的金刚指,心里就有了主意,讨好道:“不如咱们两个成个婚,以后你干什么我都不拦着?” 陈郄对着人冷笑,“给你一辈子当妈,以为我傻?” 打发了段如玉,陈九姑从外面回来,跟陈郄道:“妹妹放心,都办妥了。” 陈郄点头,跟她把未来的计划说了,“年后我可能还要去百族,生意上的事情,表妹还小肯定操持不来,就只有靠姐姐你一个人操心了。” 陈九姑对百族还有阴影在,“必须去?要是只差翡翠料子,不如全都交给木老板,无非是银子多少之事,妹妹你的命可比银子重要。” 陈郄不好多说,道:“姐姐放心,有了准备,肯定不会像上回那样不小心。我找的东西上回没机会找到,总要找到才行。” 陈九姑皱眉,陈郄有钱背后有靠山,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受苦,实在是难以理解,“那样东西很重要?” 陈郄点头,“很重要,利国利民。” 上升到利国利民的角度,陈九姑未必能理解,但也觉得自己隐隐有些明白,“能便宜老百姓的?” 陈郄又点头,“是。” 陈九姑知道要陈郄改变主意太难,也不再提反对,反而道:“那妹妹就去吧。你放心,具体做生意的事情我是不太懂,但看了这么久要学也容易。铺子里有掌柜,有事能只要找人做主,只要不是大事,都不难。” 把自己要再去百族的事情又给了傅家表妹说,解释了一番这回为何不带她去的缘故后,陈郄就开始收拾东西叫一块儿上朝阳观去。 傅家表妹不解,“姐姐怎么想着上朝阳观了?” 陈郄低声道:“避嫌。” 傅家表妹联系了一下这段时间陈郄的举动就明白了,也跟着收拾起来。 等临出门,陈郄吩咐陈九姑,“有事就让人送信到朝阳观。” 素节没能想到陈郄会上朝阳观来,一看见她就不由得瞪眼,“陈姑娘来做什么?” 陈郄看了眼旁边的巨门侯世子,道:“闲来没事儿,就来住几天,不行?” 素节打量了陈郄一番,越过人看见后面的好几个挑子,也就不再多问,把门打了半开,道:“进吧!进吧!” 陈郄对着巨门侯世子点头致意,“世子,我先走一步。” 素节既然没叫他进去,陈郄自然也不会多这一嘴。 等着陈郄的东西全都进了门,素节才继续跟巨门侯世子作揖,“世子爷,小公爷不见您,我们这些小的也没办法不是?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巨门侯世子指着之前站在自己旁边陈郄的位置怒道:“你还让一个女的进去了呢!” 素节道:“陈姑娘是替小公爷打理生意的,又哪能算访客?” 巨门侯世子冷笑,“你就是不想我见大哥对吧?你们这些下面伺候的人是怎么想的以为我不知道?不要以为离间着大哥不跟我们亲近,你们就能捞更多好处!” 素节直接把门一关,压根儿就不想搭理对方了,转身翻了个白眼,看见陈郄还在,立马冲口道:“就是以前那个院子,还得我领路啊?” 陈郄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语气肯定,“小公爷不在朝阳观。” 素节脸色微变,声音也压低了些,“姑奶奶,这话可不能乱说!” 陈郄转过身往前走,“那就是真不在了。” 本也不奇怪,陈郄进了院子,吩咐下面的人把行礼安置下去。 素节跟着进了院子,好奇道:“你是不是在京城里惹了事想来道观里躲风头?” 陈郄也不瞒他,“段如玉的事情,小公爷让我手脚快点,我来避个闲。” 素节明白了,就问:“住多久?” 陈郄算了一下,“一个月、两个月,看事情什么时候结束。” 素节也不问其他的了,跟陈郄道:“要没意外,每天三顿吃食都会按时送上来,要去哪得给我事先说一声,好安排下去。” 陈郄问:“还是之前那些忌讳?” 素节点头,“夜里要给陛下取水,道观里的人肯定是不能乱动。” 大半夜里头,谁没事儿到处乱跑,又不是打算作奸犯科,陈郄就道:“好。” 道观的时日比在京城里无聊得多,陈郄唯一的爱好,就是每天早上起床吃了早点之后带着傅家表妹一道去爬山。 朝阳观外的山脉绵长,走不了多久就没了石阶,只剩下一些看似存在了很久的小路。 陈郄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爬过去,直到有一天看见远处的山坳里隐隐有火烟升空,才跟傅家表妹道:“回吧。再往前走,天黑前就回不了道观了。” 傅家表妹从石头上起了身,收起垫在下面的手绢叠好往袖子里塞,问:“姐姐,明天还来不来?” 陈郄往回走,“不来了。” 傅家表妹跟在陈郄后面,打着扇子,“也真是奇怪,小公爷之前说自己要回朝阳观,现在朝阳观里又没人。” 陈郄累得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不定在炼丹呢。” 傅家表妹可不信,小声道:“不是说朝阳观不炼丹的?” 陈郄回头看了眼人烟升起的地方,道:“道士不炼丹、不画符,拿什么跟佛家争?就是不炼长生丹,其他的养生丹也会炼一些。” 自古巫医不分家,道士们有炼丹害人的,但有些丹药也的确能救人命。 当然,在经历过现代科学洗礼的陈郄而言,那些都是垃圾,但在生产力不发达,医疗不够好的这个时候,垃圾也是治病良方,毕竟有严重的副作用总比连个药都没好。 傅家表妹跟在后面猜测道:“难不成小公爷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炼丹?” 陈郄笑道:“也说不准。他要重开朝阳观,可不得先准备好丹药好骗人家银子。” 回到朝阳观,天刚好黑尽。 陈郄只带着傅家表妹出的门,素节见到人回来,赶紧拍了拍胸口,继而大骂,“都野哪去了!什么人都不带,想吓死人啊?” 陈郄走了至少六个时辰,压根儿不想多说,往旁边石凳子上一坐,“你的意思是,下回多带几个人就成?” 素节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再往外走,夜里就只能睡山洞里,到时候要被山里的野兽吃了,可不能怪我没提醒啊。” 陈郄重新站了起来,拍了拍人的肩膀,“放心,不去了。累死我了,我先回去让人揉揉腿了,让人给我弄点吃的来,就那三个馒头,差点没饿死。” 素节看赶过来的翠儿和傅家表妹身边带着的丫头,就招手,“还不过来把人扶进院子里去?还要我搭把手?” 自然是用不着素节一个男人来搭手的,两个丫鬟互看了一眼,麻利的上前把自家主子给扶住了,嘴里还埋怨着,“姑娘要出去,怎么也该把我们带着才是,眼瞅着天都黑了还没能回来,可吓死奴婢们了。” 回头让翠儿给自己揉了腿,素节让人弄了好几样肉食来。 让小童把菜摆上,才问道:“就你们两个的脚程,走到哪了?” 陈郄拿起道:“还没走到不该去的地方。” 素节立马就闭嘴不提此事了,继续跟陈郄道:“我让人拿了药膏来,揉散了敷在腿上,第二天就好得多。下回陈姑娘想走远一点看景色,我找人弄个竹椅子来抬着比较好。” “不用了,不是石头就是花草,能有什么好看的,以后都不去了。”陈郄本就是为了确定一些事情,如今确定了可不会再去受苦。 而刘喜玉又在陈郄进道观后的半个月之时,突然从自己院子里冒了出来。 陈郄自爬了一天的山,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脚软腿酸,在院子里消停了好几天,才恢复精神气,再处理了几天下面的生意,就得知刘喜玉在了。 跑进刘喜玉院子,入眼的就是正当中的那株长生天,长得给比自家的要旺盛多了,要知道自家的当初可比人家这看着要好得多。 绕着树走了两圈,当初被雷劈的地方痕迹还在,但旁边的情况明显好转,树皮在逐渐往内长,想要覆盖住留下痕迹的地方。 这么一长,到时候外面鼓囊囊的一袋,丑是丑了点,但整个树身就恢复了生命力。 陈郄伸出手去摸了摸那被雷劈的痕迹,才一碰到,就好似全身着了电一样,吓得她赶紧收回了手,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 旁边刘喜玉在陈郄伸手去摸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两步,刚好接过陈郄,把人腰一揽就往旁边去,嘴里呵斥道:“知道被雷劈过,你去摸它作甚!” 陈郄脸有点惨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手里已经端着刘喜玉递过来的茶杯,也早把找刘喜玉要说的正事儿给忘了,“我住那也有一株这个你知道吧?” 刘喜玉点头,眼神有些闪烁,“你说过。” 陈郄出了好长一口气,整个人才镇定下来,跟着刘喜玉道:“上回回来,本长得好好的都快半死了,养到现在才好了点。再看你这原来要死的,倒是养活了,太奇怪了。” 刘喜玉嘴动了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事儿该从何说起。 第152章 封建迷信 “你连一棵树都关心。”刘喜玉万没想陈郄能博爱到这种地步。 陈郄终于把视线从那颗长生天上收了回来,“突如其然发生那种事,别说是一株树,就是一只蚂蚁,我也得研究清楚了。” 刘喜玉也看向那一株树,“在我出现之前三天,这棵树刚好被雷劈。” 陈郄五指交叉,右手食指敲打着左手,看向刘喜玉,“要这么算,你还比我先到几天。” 刘喜玉并不喜欢去回想上一辈子的事情。 在那些身体日渐衰弱的日子里,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失去生命力,好似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甘心,而他偏偏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不能控制自己的死亡,也无法控制失去一切的恐惧,还有对越来越走在失控边缘的陈郄无法放弃的执念。 直到听到陈郄出事的那一瞬间,那些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好似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就像一团乱裹着的毛线找到了线头,能够抽丝剥茧下去让那一团线重新有规律起来 。 他死了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可真再醒过来那一刻,发现自己被换了个地方,不得不接受现实之后,刘喜玉才发现,其实自己还是没有甘心。 但这辈子终究比上辈子走运,有所失去也有所得。 至少他有一具好身体,而他执念着的人也还陪着自己。 “可能是时空错乱造成的?”刘喜玉其实也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原因。 陈郄也觉得要用科学来解释的话就只能这样了,就笑着道:“也亏才早几天啊,要早个二十年三十年……” 刘喜玉接过陈郄的话,酸溜溜道:“你不就喜欢老男人?” 这污蔑都不知从何而起,陈郄眉头一挑,“老男人?” 刘喜玉一副难道不是如此的表情看向陈郄。 陈郄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解释自己的喜好了,“你知道吧?” “什么?”刘喜玉问。 陈郄咬着嘴角想了想,决定还是直说了,“男人大多上了三十就已经过了身体的黄金期开始走下坡路,然而女人在三十四十的时候却是身体需求的旺盛期,这个生物老师好像说过?” 刘喜玉记忆里比陈郄要好,“从初中到高中,我确定生物老师从来没说过这一句。你从哪本歪魔邪道的书上看来的这个理论?” 陈郄抬头望天,她很想说因为你是个病秧子所以不懂男人那方面的事情,但想想这好像有些不人道,毕竟这具身体现在看起来挺健康的。 但是好像她又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陈郄决定闭嘴不提此事,换了个话题道:“所以你身体里现在装着两个灵魂?” 刘喜玉摇头,“没有。” 陈郄不信,道:“没有两个灵魂,怎么可能在这种环境里活得这么自在的?” 刘喜玉有些可怜陈郄了,毕竟活泼乱跳的陈郄才是陈郄,不能活泼乱跳对她而言等同于死人,“一来就有记忆了。” “所以,”陈郄捏了捏自己鼻梁,“也就我比较倒霉,穿过来就有两个灵魂不说,对方还不愿意跟我分享这里的一切?让我跟个傻子一样需要一点一点的摸索?” 刘喜玉挺诚恳的道:“我觉得是运气不好没穿对身体。” “比如?”陈郄杵着下巴问。 刘喜玉想了想,道:“比如公主?” “哈,”陈郄笑了起来,“其实你是想见我一回跪一回?认识你这么多年没发现你抖m啊!” 刘喜玉嘴角一抽,好似忘记了这一点了,改口道:“就这个身份也不错。” 陈郄点头,“我也觉得不错,也就这个身份跟天造地设的一样,换别家哪家能给我现在的便宜?” 不是生在平民之家,别说做生意了,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保障,一条小命随时被掌控在别人手里,难有尊严,难有未来,历经半生或终生也难以破壁。 也不是生在家族旺盛之家,在别人眼里只用当一个能被联姻的棋子就好,被束缚着没有半点自由,不能逾越半分,纵然心中万般沟壑,最后也只能为人做嫁衣 。 她刚刚好有一个衰落的娘家,无法直接掌控她的前程,也恰好有个不靠谱却又比谁都开明的舅舅,让她有用武之地,当然更合适的是,总有些能用起来的人脉。 陈郄对此满意极了,当然换一个更艰难的身份她也学不会抱怨。 把这些好处一一罗列,陈郄摊开手,“所以,你现在觉得这个身份真的很合适我吧?” 刘喜玉只有点头的份儿了,“很合适。” 陈郄也这样觉得,“也就有两点不好,一个是身体里装了两个灵魂,一个是身材远不如我以前那具身体。” 刘喜玉知道这是话里有话,“所以?” 陈郄靠近了刘喜玉一点,“你祖父研究道家的东西,有没有能用的?” “比如?”刘喜玉也靠近了点陈郄的脑袋。 陈郄道:“比如给我换个身体,没有另外一个灵魂在的?或者能把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请出去给她投一个父母宠爱一生平顺的胎?” “父母宠爱、一生平顺,这样的人生你见过?”刘喜玉觉得这想法有些想得太美。 人生难免有些遗憾,没有谁能享受一辈子父母宠爱的,除非他是个短命鬼,也没有谁能够一生平顺,因为世事总是在变换,生老病死,富贵贫穷,意外总是难测。 陈郄当然知道,没有谁的人生是圆满的,圆满的是自己歇去的不甘心和无能为力,“所以,真有办法给我换具身体?” 刘喜玉问道:“就因为没有身体的记忆,所以你觉得你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陈郄道:“不然?从医学上来说,她的大脑在,记忆区也在,我应该拥有这具身体的记忆才是正常的。” 刘喜玉有时候挺佩服陈郄的想象力,但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提醒她一个现实,“我以为从我们穿过来的时候,正常这个词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陈郄也得跟刘喜玉解释自己这个想法的来源,“我才穿过来没多久,跟她有过几回交流。” 刘喜玉觉得许多事情应该给陈郄交代了,免得她脑袋整天想些有的没的,“那是我。” 陈郄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作为长在红旗下,信奉现代科学的两个人,刘喜玉觉得要解释这一切有些难以让自己信服,“这具身体生下来就有问题。” 陈郄面色一整,神情也严肃起来,“心脏病?” 刘喜玉见陈郄一副紧张的模样就笑了,“不是。你之前不跟着跑了那么远,什么时候见我犯过病?” “呼。”陈郄吐出一口气来。 刘喜玉用了一个这具身体的祖父说过的一句话来形容,“魂魄残缺。” 反正都已经接受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了,再迷信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陈郄就道:“所以你就是来给人家补魂的?” 陈郄脑袋再上前了一点,“问题是,上辈子你缺哪一魂了?” 哪一魂都没缺,反而是个智力超常,除了身体不好,脾气有点傲娇的正常人而已 。 刘喜玉就知道这种事情难以说清楚,只能尽量以自己理解的说法来解释,“总的来说就是这具身体在出生几个月的时候,被老公爷发现有问题,然后就从巨门侯家抱回了国公府,一直放在朝阳观里长大。” “有些东西太复杂,我形容不了,但简单点说就是老公爷做了一些事情来让这具身体健康长大,为了不让人看出有问题,这具身体被教导着一直冷脸,很少说话,也不出门。” 也就说,用高冷来遮挡有原身的问题。 “然后,”刘喜玉接着道,“在打雷天的时候,这具身体好奇的去摸长生天,然后发生了意外。这棵树不知为何被雷击了,也牵连到了他。” “之后我就出现在这具身体之中。等我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跟这具身体的记忆能够完全融合。我能清楚的把两个世界完全分开,觉得每一个世界的人都应该是我不是别的谁。” “不过,就像是拼图一样,我能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完整,总差上那么一块,同时我也知道不完整那一块在什么地方,它们两者之间,有一种玄妙的感应,能知道互相在想什么。”刘喜玉解释得有些艰难。 陈郄往后坐直了腰,说到自己的身体,“它可能是在我身体里,也有可能是在那一颗树上,反正骚扰得我挺烦的。” 关键是她噼里啪啦说了那么多,现在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傻冒,好想把那时候的自己塞回现代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身体里没有两个灵魂是吧?”陈郄破了自己的羞耻线后总结道。 刘喜玉是这样认为的,“天底下可能就仅剩这两株长生天,上一次我这具身体打雷被劈到,很有可能灵魂的另外部分就附在你院子外面的那一株树上,那并非是你身体里的灵魂。” 陈郄点头,“唔。还能跟我说话,说明其实当初孩子没问题,只是因为老公爷的私心,所以撒了个谎?” 刘喜玉想了想,也糊涂了,“这个只有老公爷跟巨门侯才知道真相。其实,我觉得是两个灵魂融合了,但又觉得其实只是融合了记忆,反正很是玄妙。不过我的行为几乎没有受过他的影响。” “只有你第一次来道观,我伸手指你额头那一瞬间很意外,那是他独立的意识,在那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是不可自控的,就现在再也没出现过那种状况了。”刘喜玉回忆了一番过去了说。 陈郄也想了想,好似从她到朝阳观那一天之后,就再也没发现原来那个声音过,“所以逢年过节还是应该给人家烧点纸钱。” 照刘喜玉这么说,陈郄觉得他欠了人家很大一个人情,魂魄全了未必不能跟他争一把身体控制权,但很明显人家愿意放弃身体送给了他,那么原来的刘喜玉按照迷信的说法就变成了孤魂野鬼。 刘喜玉没反对的意思,“但每一次都烧会不会麻烦了点?” 一年四季节日那么多,都要烧也未必有空,要交给别人也很难解释,少不得被人说脑子有毛病。 “你不会一次多烧点,把几次的一次性给完?人家公司职员混上高管了,那也是拿年薪的吧?”陈郄翻了个白眼。 这种事,刘喜玉只有听的份儿,“听你的。” 陈郄又问:“所以现在,你的身份,老公爷知道不知道?” 刘喜玉也觉得有些事情比穿越还要难以理解,“老公爷的意思,是我魂魄全了。” 陈郄嘴角抽抽,然后起身,“等我先回去消化消化。” 第153章 下山 “你怎么认出我的?”刘喜玉突然叫住陈郄。 陈郄回头看他,一挤眼,“你猜啊。” 刘喜玉挺正经的点了点头,“好。” 陈郄嘴角一勾,送了刘喜玉一个飞吻,刘喜玉脸一下子就红了。 调戏到人的陈郄哈哈大笑而去。 等到失眠了大半夜想明白穿着这回事儿的陈郄再起床,得到的收获是刘喜玉又闭关了。 巧得碰见了来敲道观门的巨门侯世子,陈郄闲来无事,就决定先来找人说说话打发下无聊的时间。 巨门侯世子倒也懂礼,发现开门的是陈郄还往旁边避了避 。 不过也只是有这么个举动,巨门侯世子更关心的是,“陈姑娘在道观里可见着我大哥?” 陈郄倚在门边笑着问:“世子还怕谁虐待小公爷不成?” 巨门侯世子嘴微微张了张,好似不知这话该从何说起,苦恼的抓了抓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个需要安抚小年轻啊,也不知道巨门侯是怎么给自己次子说的刘喜玉被抱回国公府这件事的。 陈郄想了想,道:“世子放心,小公爷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刘家当年都没能把他怎样,现在小公爷都成势了,就更不能了。” 巨门侯世子背在背后的手搓着手指,看向陈郄的目光也诚恳了点,“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陈郄就道:“那世子是什么意思?” 巨门侯世子可能觉得这事儿并不好跟陈郄一个外人说,就问道:“陈姑娘可知我大哥每日在里面忙些什么?” “炼丹吧?”陈郄想了想道。 巨门侯世子立马变出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然后试探着道:“陈姑娘觉得我大哥这样,合适不合适?” 一个出身好的小年轻,整天想着炼丹,的确是不太好,不过陈郄性情从来异于常人,“只要小公爷喜欢,其他的倒不要紧,又没人跟他争国公位,怎么过都是一样。” 巨门侯世子完全没想到陈郄能说出这一句话来,觉得女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少,但也不能骂出来,只能道:“怎么能这么算?修长生炼丹这等事又不是正途,我大哥今年都二十出头了,怎么还能跟以前一样。” 二十出头在大户人家没干正事儿的大约就是那等被溺爱的纨绔了,但明显刘喜玉的身份不该是这样的人设。 陈郄想得更多一点,问道:“世子的意思是,侯爷跟侯夫人给小公爷相看好婚事了?” 巨门侯世子点头,终于觉得跟陈郄还是有些能说的地方,“等成了亲,有了孩子,大哥总得找份正经事做。” 陈郄追问:“可别说侯爷连差事都替小公爷找好了?” 巨门侯世子没半点觉得不妥,压低了声音跟陈郄道:“陈姑娘是做生意的,也知道过日子的难处,我爹是给大哥寻了份差事,不管怎样总比把自己关在道观里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对吧?这要是哪天谁吃出了毛病,算谁的?还有这天天关在里面憋着,要憋坏了怎么办?” 陈郄听得点头,十分赞同,“话是有道理,不过那么多女人天天关在院子里都没憋坏,小公爷一个大男人,还能想出门就出门,想闭关就闭关,怎么会憋坏?” “男人跟女人怎……陈姑娘这是故意跟我抬杠?”巨门侯世子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声音提了提。 都要挖我墙角了还不许我怼你两句,这也太不厚道了。 陈郄站在门里,笑眯眯道:“世子啊,按道理来说,小公爷既然姓了刘,这人生大事其实跟你们家就没多少关系了,毕竟你才是张家长子。侯爷跟侯夫人有空给小公爷操心,还不如给你操心操心,快点娶门媳妇,也免得整天没事儿到处瞎跑。你放心,好歹那么大一个国公府,老公爷千方百计的抢了小公爷回来继承,总不会眼睁睁地让它便宜别人去。” 说完,把门一关,陈郄就直接无视了巨门侯世子在门外的呼喊,径直去寻了素节。 “老公爷?”素节没想到陈郄一来就问这个 。 陈郄歪着身体坐在那,“来打搅了这么多回,都没给老公爷当面道过谢,多不好意思呀?” 素节可不信陈郄这般知礼,问道:“不会是巨门侯世子跟你胡说八道了些东西?我一直觉得他脑袋小时候是不是被门夹过。” 陈郄否认,“作为一名贵族,不说他人是非,这是最基本的教养。” 素节喉头一堵,忍不住道:“反正我就是个当下人的,没教养就没教养。” 不过素节还是对陈郄怎么产生对老公爷的好奇有了兴趣,猜测道:“连你也怀疑老主子会对主子不好?” 陈郄杵着下巴,歪头问:“不能?” 素节觉得陈郄脑子在这个时候也不好使了,“我家老公爷只得小主子这么一个孙子,不对他好难道对刘家的其他人好?就刘家那些个玩意儿,以为我家老公爷傻?” 是对人好还是图其他的什么,陈郄也不多问,只是道:“所以,什么时候能见你家老公爷一面?总不能你家老公爷天天呆在院子里炼丹吧?” 素节瞪眼,“说过几百回了!我家老公爷从来不炼丹!不炼丹!” 不炼丹就是做别的事情去了,问到这的陈郄也没想再问下去。 许多事情一开始就有痕迹所寻,到现在分布在各处的点用一条线连起来,整个儿就完整了,当然因为是秘密,所以连说都不能说的。 知道自己一时半会的不可能见到老公爷,陈郄也不急,她相信总有见得到哪一天,“不见就不见,那就不打扰你做事啦。” 素节倒是有话跟陈郄讲,“段世子的事情,你倒半点不关心。” 陈郄摆手道,“我不关心过程,只用等结果就对了。” 段如玉家的事情,素节倒时不时也有消息带上来,毕竟每天都有人往来于朝阳观,顺手做个好事儿也不奇怪。 素节把昨天收到的消息说给了陈郄听,才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陈郄想了想,“再等等了,还不到时候。” 素节撇嘴,“你这避嫌可避得够久。” 要不真把自己避开,又哪能叫避嫌,陈郄摊摊手,转身走了,“哪天老公爷有空,告诉我一声,我好歹也得拜见拜见未来夫君的爷爷不是?” 素节吓得腿一崴,差点摔倒,深觉陈郄跟自家小公爷其实蛮相配的,一个都没问过对方愿不愿意,就说这是自己未来女主子了,另外一个直接就开口叫了未来夫君,半点不当做自己是外人。 稳了稳身体,素节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着等无为在必须跟他说说,他们小公爷喜欢谁就娶谁挺能理解的,可陈郄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说自己配得上小公爷能嫁小公爷,哪来的自信呢。 素节的吐槽陈郄是没收到的,反正她连整个人都换了,脸也换了一个,还真没半点不好意思。 回头跟傅家表妹说了今天收到的段如玉的消息,陈郄就开始考人,“你觉得,小公爷现在在干什么?” 傅家表妹想也没想道:“不是在炼丹?” 陈郄揉了揉傅家表妹的头,把人家好好的个发型弄得毛毛躁躁起来,“观察力不行啊,还得继续,明天再到道观里走几圈看看 。” 傅家表妹对猜刘喜玉在干什么半点兴趣都没有,反而是对段如玉家的事情有兴趣,摇着陈郄的手问:“原来下面发生这么多事情,姐姐你什么时候下山?” 陈郄看了眼放在旁边的书,“觉得无聊了?” 傅家表妹诚恳的点头,“是有点。” 其实在探索完所有的秘密之后,陈郄也觉得有些无聊了。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翠儿的轻轻打呼声,陈郄忍不住想,在上辈子,刘喜玉身体不好的时候,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无趣时光是怎么坐得住的。 也幸好,挑中的心脏来不及换,却是换了整个身体,有了身体做本钱,就算是想上天入地,也什么都不愁了。 即使这个地方,有许多的不便,总令人怀念起以前,但有他在,这种怀念也能渐渐淡去。 刘喜玉问她怎么发现是他的,他不知道自己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了。 跟身高长相胖瘦声音这些完全没关系,有些人被刻在脑海里,与一切外形无关,只用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甚至只用站在他身边,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已经不是自己的。 这是长年累月的经验累积,大概也算是心灵的升华。 想到这,陈郄嘴角一翘,觉得自己心里有时候其实也挺浪漫的嘛。 浪漫如陈郄再见到刘喜玉,还是忍不住又去摸了那一株长生天。 刘喜玉在旁边呵斥道:“你是手痒是吧?” 跟上回被吓住不同,这回有了心理准备,陈郄发现自己手像触电一样麻的时候很快就自动断开了。 回头见刘喜玉生气,弯腰在人脸颊上亲了一口,“生气了?” 刘喜玉脸一红,指着旁边道:“去旁边坐着,你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陈郄老老实实的在旁边坐下了,眼神灼灼的盯着他。 刘喜玉被陈郄看着,硬是没能把想说话说出来,好一阵过去突然就有些生气,“看什么看!不许看!” 陈郄只得收回了眼,“不看就不看,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刘喜玉这才道:“段如玉的事情,素节给我说了,你后面是什么打算。” 陈郄连忙给自己表清白,“我都在道观里住一个月了,那些跟我可没关系。” 这事儿刘喜玉信才有鬼了,“你从小就这样,谁说都不听,想做就做,从来没想过别人会不会担心。” 陈郄正了脸色,“我做事你放心。” 刘喜玉当然放心,没谁能比陈郄做事更妥帖的了,但问题是担不担心难道是对方做事妥帖不妥帖就能改变的? 但这些刘喜玉还真说不出口来,就直接撵人,“你什么时候下山?” 陈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人惹毛的,想了想道:“快的话也就最近几天了。” 刘喜玉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警告陈郄,“段如玉的事情之后,你就给我老实点,等年后去西南。” 陈郄顺着刘喜玉的话老实的点头,“好。” 第154章 出事 来朝阳观报信的是陈九姑,到山腰朝阳观之时已经是晌午。 “段如玉出事了。”陈九姑累得直喘气,看见陈郄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瘫坐在了椅子上。 陈郄赶紧倒了茶给陈九姑,“不急,先歇口气了再说 。” 陈九姑连喝了三杯,才回过魂来,跟着陈郄道:“妹妹料得不错,侯夫人忍无可忍就出了手。” 比陈郄以为的耐心要差得多,抬头看了看天,“那明天下山吧。” 陈郄下山的时候,满京城都闹开了去。 段如玉那总是哭哭啼啼的外祖母又抱着老侯爷的牌位去了皇宫。 陈郄对外面传这些可靠性极低的消息没多大兴趣,问陈九姑,“没那么严重吧?” 陈九姑摇头,“得了消息就上山,都没来得及打听,能让人传信过来,应该是没那么严重。” 这样陈郄就放心下来,免得侯夫人没斗垮,自己先脱了皮,就没意思了。 回到家里,傅嬷嬷一月不见陈郄,免不得要唠叨几句,然后就忍不住说了宁西侯府的事情,“以往好歹也得装一装,这会儿更不像话了,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人在极怒之下,能保持理智的,那得是神人,侯夫人明显没那个觉悟,动手也在预料之中。 陈郄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道:“我先去大舅母那一趟。” 傅嬷嬷就点头,“是该去的,可替你挡了不少事儿。” 这会儿傅嬷嬷也不嫌弃之前傅家大房对陈郄不闻不问了,还特地在库房里挑了好东西出来,大房每一个主子都没漏下。 把人送上马车,傅嬷嬷还嘱咐道:“到了傅家,可跟大夫人好好说话,万别跟人别苗头。” 虽然觉得傅家大舅母如今是有了个亲戚该有的样儿,但傅嬷嬷也知道大夫人的脾气,陈郄肯定是要招一顿骂的。 陈郄哄人都不过脑的,“嬷嬷你放心,我就当自己是哑巴,保准不还嘴。” 一去傅家,还果真是先被傅家大夫人一顿臭骂。 陈郄等着大舅母骂完了,才在旁边端茶递水,“舅妈先润润喉咙。” 喝了茶的傅家大夫人也不再骂了,只是点着陈郄眉心,“都避嫌避到道观里去了,也还能招事儿!” 陈郄赶紧道:“舅母,京城里的事儿真跟我没关系,我有事上山找小公爷去了,谁耐烦打搭理他家那破事儿。” 从某种角度来看,宁西侯府那一档子事的确算得上是烂事儿。 傅家大夫人道:“不是我这个当舅母的不信你,而是他那家事儿,说跟你没关系,那也得他家的愿意信。” 陈郄眨眼,“我才下山来,不是段世子被侯夫人残害了,其他还有什么事?” 傅家大夫人也不知道陈郄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不知道,但还是得跟陈郄说清楚,“你还记得你开银楼发生的那事儿吧?” 陈郄点头,“怎么了?” 傅家大夫人是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的,冷笑道:“可不是报应。你上山没多久,她那铺子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可不凑巧,都是卖假货。” 陈郄惊讶,“这都能怪在我头上?” 傅家大夫人搁下茶杯,“这可还没完。” 陈郄已经来了兴趣了,面色从惊讶变成了惊喜,道:“后面还有啊?” 傅家大夫人嘴角抽抽,不知道陈郄这什么德行,但还是点头,“后面可不就是死人的事儿了 。正好跟你从段世子手里赢过来的油铺子那事儿一样,段侯爷就非得认为是我们家在报复,上门了好几回。” 不然傅家大夫人何至于生气,倒是让对方直接去朝阳观找陈郄,奈何段侯爷也是个没种的,不敢去朝阳观放肆。 陈郄听得津津有味儿,听完少不得还得跟大舅母致歉。 等哄完了大舅母,又得上冯义母家去。 段侯爷这段时日骚扰的人可不少,不过文武向来不对付,冯侍郎压根儿就不明白里面跟自己干女儿有什么干系,当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话说,把人奚落得都没敢上门第二回。 冯夫人对侯夫人递过来的请柬也还是给了个面子上了门的,不过两边也没说得上一道去,请了也白请。 陈郄下山来上门,冯侍郎不在,冯夫人只管跟陈郄说最近的事情,“你们两家当初不是说和了的,段侯爷自己还送了赔礼上门,这会儿倒有脸继续怪在你头上,以为谁都跟他家那个似的。” 要说段家的事情之前在冯夫人这就约等于吃瓜群众看戏,只管精彩不精彩但绝对不出手半回的,天底下值得鄙夷的人多去了,但也没几个人义愤填膺的出来当热心人说是为民除害。 就说冯家跟段家的那点关系,也无非是冯侍郎替段如玉递了一回折子,冯家做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 这会儿吃瓜群众发现自己可能被人拉下场,会开心才怪了。 陈郄又从冯夫人这打听了不少,就道:“也不怪侯夫人,换谁都得怀疑是我在报复。” 冯夫人可比傅家大夫人还要护着陈郄一些,“呵,就算是报复,那也是她活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家的道理?” 陈郄可得给自己抱冤,“干娘,这事儿跟我还真没关系。段世子好好的在陛下面前当差,段侯爷也上门道歉了,我放着自己的生意不做,跟她一个侯夫人计较什么?” 冯夫人也是这么想的,道:“侯夫人这事整肯定是背后有人在算计,可也不该随随便便就怀疑在你身上。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丫头,能对她一个侯夫人怎么样?” 无权无势的陈郄点头,“可不就是。我又不是吃多了不消化。” 冯夫人就指点道:“你这会儿都不该下山来。” 陈郄道:“干娘也知道段世子之前在我铺子里进进出出的,他出事我要不下山,反倒引人怀疑了。” 也是这么个道理,冯夫人也不多说,就道:“这件事御史早闹上了朝廷,你回来也别贸贸然插手,本就他们家的家事,旁人不好多说半句。就段世子,现在在外家里住着,也不知道身体如何。你自己也低调一些,别在外面露头露脸的。” 陈郄也都应了,才忙不迭的再往裴将军府赶。 不是卖假货就是死了人,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要没御史闻风而奏就对不起他那个官位了。 段侯爷挨奏了就得出气,打女人是不好的,毕竟岳家也不弱,就只有找段如玉出气。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谁都说不得什么,打死都算活该。 不过段世子那脑子也不算是空的,拉着自己没出息的小舅舅每天接送,硬是没给段侯爷收拾人的机会 。 最后段侯爷被参得受不了了,回头就干脆请了病假。 亲爹病了,段如玉再不回去就得是不孝。 只是一回去自然就是挨揍,被揍的段如玉也得叫冤。 何况段侯爷也不敢真把人打坏,毕竟段如玉还在陛下面前当值。 所以在确定发生的那些事跟段如玉没干系之后,段侯爷也不能把人如何,也只能由着段如玉去了。 总不能,为了这么点事儿就把亲儿子打死,要真这般倒真顺了外面乱传之人的意了。 反正段侯爷是觉得这般处事就差不多了,毕竟那些个事情怎么查都没查出跟段如玉有关,也没查出跟段如玉身边的人有关。 可侯夫人对这个结果又哪能如意,被找麻烦的自己,丢侯府脸的是自己,损失钱财的还是自己。 这种事儿说跟段如玉无关,那至少也得跟陈郄有关,肯定是陈郄身后国公府的报复。 可国公府里的人早回道观去了,陈郄也跟着避开了去,也正是因为陈郄这种明显避开的行为,让侯夫人心里越发认定背后的人是国公府。 侯夫人跟段侯爷有时候也算是绝配,在发现对幕后之人无可奈何之时,在对方不胜其烦的骚扰之下,也选择了柿子捡软的捏,来寻段如玉的麻烦。 会有这种想法很简单,不管是陈郄还是刘国公,跟着段如玉的关系都亲密,明显看得出来交好,侯夫人不管先前自己先动手对付陈郄,只顾着现在陈郄及陈郄身后的国公府为的肯定是为了段如玉,不如就先收拾了好收拾的。 人一急起来哪想得到许多,只想着没了段如玉这事情就没了。 裴家的郡主娘娘把这些说给陈郄听,感慨道:“这段家的儿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陈郄更关心段如玉一些,“没死吧?” 郡主道:“受伤肯定是要受一些的,不这样又怎么闹大。不过也当没有性命之忧,不说京城里的郎中都被请了上门,就是陛下也赐了御医去,这会儿也没说怎么样。” 要让侯夫人露出马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世上之事想得到收获,便得付出同样的代价。 郡主娘娘这么一说,陈郄就知道事情是成了。 现在等的就是段侯爷如何抉择,陈郄道:“要我说,这爵位如此害人,没了才好。” 郡主娘娘一笑,“可不是,段如玉他外祖母可不是带着这个意思进的宫,还不知道这回段侯爷会怎么选。” 陈郄也在这么想,别最后段侯爷闹一段真爱出来,这不要爵位也不是不可能,摇头道:“段侯爷待侯夫人其实也不差,这些事不到选的时候谁也猜不着。” 当然,这也只是想一想,裴夫人撇嘴,“他要真是个深情种子,这些年段如玉也不至于活得好好的了。” 大多女人都盼着自己找的是个能为自己要死要活情深不渝的夫君,可男人大多想的是自己的前程,家族的前程,子孙后代的前程,儿女之情都不过调剂。 郡主娘娘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不过,真有真爱昬了头,段如玉也早就死了。 等着皇宫里急召段侯爷进宫,裴夫人跟陈郄都知道,段如玉外祖母这一步棋终于是下到了该到的位置了。 第155章 选择 陈郄在次日去见的段如玉,可怜当初好好一个俊俏小郎君,此时躺在床上,满脸带伤,虚得都要死不活了。 “这是除了被打还伤了哪?”陈郄问旁边伺候的。 跟着段如玉的小厮哭丧着脸,回话里都带了哭腔,“那些个该死的畜生,还趁机捅了主子两刀。” 陈郄脸色大变,厉声问:“伤在的哪?” 小厮见陈郄神色不好,连忙指了两处跟解释道:“还好,主子躲得及时,不曾伤到喉头跟内脏。” 陈郄往床边的椅子一坐,也不管段如玉张嘴想说话,直接道:“你还挺命大的啊,敢身边不带人?把我的话都听耳边风去了?” 再掀开被子一看脖子下面裹着带血的白布,心里气更甚了,忍不住戳人额头,“蠢到无以复加了!” 段如玉是没精神气跟陈郄多说的,主要是脖子下面有个口子,才被人用线缝补上,虽然没伤到呼吸道甚至离喉管都还有那么一点距离,但郎中为保险起见,交代了并不许多说话,免得说话扯到伤口不好复原。 要说伤,上面的伤被骨头一挡还不怎的严重,就是肚子那一刀,没个肋骨挡一挡,那一刀才是最深,可是流了不少血。 不过陈郄也不好当着段如玉小厮的面继续掀开看,就把被子一扯,“这么热个天,盖着是等热死?连处理个伤口都处理不来!” 段如玉上半身并没有穿衣服,被子一扯开就看得见肚子上缠着的那一圈。 旁边小厮看得眼皮在跳,忙跟陈郄道:“幸而没伤到内府,郎中处理得及时,说是不宜见风。” 陈郄呵斥道:“不宜见风,这院子哪处有风了?又没让你们冲着伤口打风,把屋子里的门窗都打开,房间里不能太闷不通气,免得倒热出问题来了。这个天也不用顾忌别的,就每回勤快点换药,洗伤口先沾些烈酒来,缠着伤口的布也要先在热水里煮过,然后晾在外面等日头晒干就是。” 对处理外伤,陈郄比谁经验都足,对于京城御医郎中们的保守治疗法,明显她自己摸索的那一套更为有用。 又怕对方不信自己的,陈郄道:“去岁在百族,我与小公爷不小心落下悬崖。西南气候常年高温,外伤就是如此处置。如今小公爷闭关不见客,当时跟着的素节道长却是能见,尔等要不信大可请府上的主子去问一问是否有这一回事。” 伺候段如玉的小厮忙应声,“陈姑娘的话小的自然是信的,只是许郎中不同自有不同的治疗法子。” 陈郄看了人一眼,“你们当下人的怕担罪,自然是唯郎中之名是从,可也别忘了,段世子真出事,开药的郎中跑不掉,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也得陪葬!” 可到这地步,仆从们也不敢听陈郄的办法,毕竟不是什么伤风感冒,何况伤风感冒都能死人的。 如今段如玉虽是虚弱但病情稳定,远远不至于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谁也不想多出意外,即便有人说另外一种办法更好。 最后还是段如玉开了口,“听她的。” 一直伺候着段如玉的小厮才应了口,把窗户也都打了开 。 陈郄脸色好了些,也知道自己毕竟不是郎中不说,在外人眼里跟段如玉也妹亲近到能托付生死的地步,不信也正常。 不过窗户一开,段如玉就又开了口,“看着心里都舒坦多了。” 屋子里就是大白天要不开窗户跟门那也暗得吓人,心里自然就不舒服,等打开门跟窗户,视野宽阔起来,心情自然就好了。 陈郄回头瞪段如玉,道:“闭嘴!好好养你的伤。之后的事情也不用你急,你每天只管想着你还没娶媳妇儿,没能弄出个孩子出来继承爵位就行了。” 医疗不发达的时代,很多人活着就赖自己的一口气坚持。 段如玉身上有刀伤,陈郄不怕别的,就怕是内脏被伤到了无能为力,还有一个就是那刀子要是不干净,导致伤口感染,就是个大问题了。 “郎中开的药,是止疼的对吧?”陈郄又问旁边的小厮。 小厮点头,“是。之后御医也开了药,说是止血生肌,外用内服都不能少。” 这一点陈郄还是信的,就又道:“把这事情前前后后的给我说一遍,半点都别漏了。” 按道理,段如玉每天规规矩矩的上下朝,从皇宫到外家这一路都有官兵行走,就算是侯夫人想算计,那也得要她能找到那个置人于死地的机会。 陈郄本以为按照算计的那般段如玉就算受伤也只会是小伤,重要的是让人露出马脚来,哪知道居然受伤会这么重。 段如玉说话觉得累,只得咳咳两声,还不敢咳大了。 小厮示意其他几个人出去,才小声的把事情说了出来,这一切都源于段如玉的自作主张。 陈郄原来的计划,也无非是侯夫人被逼得急了,寻不着别家的麻烦,少不得仗着是段如玉继母的身份拿捏他,弄点什么段如玉的丑闻出来,或者是动点手脚把想把段如玉给弄残,然后再请裴夫人插手弄个反转,把侯夫人拖下水。 反正大家都有的是时间,先把侯夫人那一身皮给剐了,后面她下了山再来一步一步帮着段如玉把世子位给稳了。 哪知道段如玉自个儿倒是心狠一些,竟是舍得拿自己冒险,寻了个由头三天两头出城,倒是给了人家一个机会。 陈郄其实也没料到侯夫人这种做事特别在意名声,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上的的人能有这般的魄力,“当真是她□□?” 不怪她不信,实在是以往都没能看出侯夫人这般没算计,这一出实在是太烂了,不像有脑子的人想出来的。 小厮正准备开口,段如玉就抢过了话头来,“狗急还会跳墙呢!” 要这么说也不是没可能,从来理智是一回事,冲动是另外一回事。 陈郄看完段如玉也没久留,等着回了自己家,才问陈九姑,“宫里有没有消息出来?” 昨天段如玉外祖母带着抓住的两个人就进宫告御状去了,随后皇帝就召见了段侯爷,段侯爷回府会把段家怎么样在这种时候想要打听也不容易,但宫里有什么举动只用盯着宫门口会不会有太监往段如玉外家那跑或者往段家去就知道了。 陈九姑摇头,把暂时知道的说了,“听说今天早朝,有人参段侯爷一本。” 虽然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这继母没沾上血缘关系,又有这一笔□□的帐在,拿孝道来说就已经不合适了,毕竟孝道再大大不过国法,更大不过皇权去 。 陈九姑在陈郄耳边道:“说参的是段侯爷内惟不修,有意让陛下削了段家的爵位。” 陈郄眉头一挑,就知道这背后是裴夫人在动手逼段侯爷做出选择了,这本也是计划里的事情,不过此时并不好明说,“让人继续盯着。” 如今天下看着四海升平,难得有一件事能拿到朝廷上来闲说,又涉及到爵位继承这等大事,勋贵们总是要出来说话的。 这世上有偏心眼儿的爹,也有重视正统的爹,又不是皇帝难得有几个嫡长子出身能顺利继承,勋贵里只要能活,大多还是嫡长子继承得多,因此在这件事里就必须得表态出来。 侯夫人是继室,从她嫁进侯府之前她心里就得明白,自己以后不管生多少儿子,在前头生的嫡长子还在,她都不该有妄想。 以前大家睁只眼闭只眼那是因为没闹在明面上,只宁西侯府最后谁当得爵位除了利益攸关的几家谁也不操心,毕竟难得有意外,一家不是嫡长子继承只要不是自家也不打紧。 可闹在了明面上来了,他们再当哑巴,这事儿就怕成了风向,成了案例,就得影响到自家鼓动那些被压着的了。 再者说争爵这种事,也不只是闹出来丢脸这么简单,有远见的心里都明白,一个架要内斗起来了,那也离落魄不远了,一个家族有几个内斗最后还能好好的? 所以,勋贵们各自一联络,热心肠的几位就站出来了,直言宁西侯处事不公,不配为人父。 这一闹就是好几日,就算是宁西侯府传出来说宁西侯夫人被关进了佛堂,这事儿也还没能完。 在诸位老狐狸面前,这手段能蒙谁去,宁西侯府世子还没成婚,后院的事情总得有个人管着,都不用多想,这人迟早得放出来。 就是现在段如玉成亲,那也得有个长辈操持,侯夫人出来主持婚事也就是个转眼的事情,还会出来得更快。 也不是他们这些人不够地道,女人生孩子等于进鬼门关,死的多去了,没留下孩子的倒还好,那些个留下孩子的,里面不说牵涉着亲情,就是为了两家的利益,也得管着。 连家里没爵位的,有前头女儿死了留了孩子下来,在这事儿里都免不得要多嘴说两句。 怪也怪这世道双标,换亲爹打死段如玉,别人也只会说句狠心,换到是侯夫人好歹也算是个母,这般算计可决计不能容忍。 段侯爷这辈子也算是没多少敌人,可在这件事上,还硬是让一堆人拿着他家的爵位说事儿了,一个两个的就上奏请削了宁西侯的爵位,说免得陷段家兄弟于不义。 又说世子位是帝王定下的,这是对两代帝王不敬,这爵位就更得削了。 也亏得段侯爷这些年办差也还成,皇帝虽然天天听着下面的人闹腾,到底没有开口说上半句。 也就这当口,段如玉那外祖母又作妖起来,说是给段如玉相看了个姑娘。 段如玉年纪也不小了,婚事早该提上日程的,只是一直因为各种缘由没能订得下来,里面有他自己作妖,那也有侯夫人作妖,大家伙心里都明白。 这回软弱已久的老夫人主动放出这个消息,又是在这个当口,关心的人也不少。 等着知道老夫人看中的人选是谁,大家伙儿的眼睛都掉土里去了。 这完全没能想到啊! 第156章 相中了谁? 陈郄第一时间听说段如玉被他外祖母定下婚事顿时傻了,“她一个不靠谱老太太能定下什么好人?” 就段家那一家子烂事,没了侯夫人还有两个难缠的小叔子,哪家姑娘hold住,hold住的人家也不会把自己女儿往里塞。 再说,就自己儿媳妇都没能挑好的老糊涂,能给段如玉挑出什么好婚事来。 这是眼瞅着段如玉都要翻盘了,一不小心就被猪队友来了一记暴击? “好姐姐,赶紧给我打听一下,是定下的哪家?”陈郄扶额道。 陈九姑也知道这里头的严重,急忙忙又去打听。 只陈九姑出门才一刻钟,傅家就来了人,来的还是傅家大夫人身边最器重的嬷嬷。 陈郄忙叫人进来,也没客气,直接问:“家里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嬷嬷连忙摇头又点头,硬是没说出个名堂来,只是道:“夫人让老奴来请表姑娘去府上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一件一件就没完没了,陈郄只得又往傅家里来。 等着傅家大夫人把事情说了一遍,陈郄才瞪着眼,“哈?” 傅家大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就道:“你放心。你是傅家的外孙女,冯侍郎的干女儿,就段家现下这境地,能娶到你都是烧了高香了,他段家敢对你有半点不敬,我们傅家也不是吃素的。” 陈郄听得整张脸都有点抽筋,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才知道那倒霉催要嫁给段如玉的居然是自己,就道:“这事儿,还没定吧?” 要不傅家大夫人怎会忙把人叫来,实在是自己做了件错事,“已经换了庚帖了。” 陈郄脸色更扭曲了,“舅母,这谁主意呢?这么坑我。” 这铁定得不是傅家大夫人,她还没傻到让傅家的外甥女去趟那一家的浑水,张口就诉苦,“就昨天儿,你是没瞅见呀!那位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哭起来可要人命了!哭得你心里生疼,活像是自己亲儿子在受苦受难!” 会哭的人有糖吃,傅家大夫人就是被这么一个老太太哭得脑子一糊涂就把陈郄的庚帖给换了。 傅家大夫人回过神来,立马就后悔了,也就急忙忙把陈郄叫了来,看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陈郄想都没想道:“趁着没闹出来,先给退了。” 傅家大夫人一脸绝望,“来不及了,那老太太打着这主意,哪有不闹出来的。” 这可是,让陈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衡量了一番,还是道:“闹出来也退了吧。” 要这么容易,傅家大夫人哪会叫陈郄来,早自个儿解决了,恨不得戳着人额头数落,“你个傻姑娘,你忘了上回你爹悔婚闹多大了 !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接二连三悔婚,就算过错不在你,外面那些人会怎么想?你还嫁不嫁人了?” 婚事是傅家大夫人定的,段如玉那外祖母又不是个能讲理的人,傅家大夫人不管如何都是要顾及着傅家的名声,这悔婚之事就算是要毁那也得段如玉对不起傅家和陈希才行。 可陈郄的名声也得顾忌,傅家大夫人也没恶毒到看中陈郄能赚钱就不想她再嫁,就算是段如玉对不起傅家让这门婚事有由头退了,对陈郄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如此左右为难,倒不如嫁了,傅家大夫人虽是恼火,但也不是没泼皮的想法,沉吟了半天到底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要舅母说,这桩婚事也还行,嫁了也不吃亏。” 陈郄看向傅家大夫人,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傅家大夫人倒是跟陈郄热情的分析起来,“段家也就那恶妇不好相与,可这回那恶妇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这婚事要真不好退,那恶妇必然得先出门才行。” 这就是傅家也跟着要插手,先把侯夫人给弄休出家门了。 见陈郄神色半点没动心的表现,傅家大夫人拉着人的手继续鼓动道:“就下面两个小叔子怕什么,有那么一个娘,这辈子都别想再争了。” 傅家大夫人也算是苦口婆心了,“要说之前段世子颇让人看不上,就算是他家那外祖母哭瞎了眼舅母也不会答应这一桩。可如今段世子也变好了,你想想满京城里勋贵子那么多,能有几个得陛下看重?这日后的前程总是有的。” 陈郄心想,段如玉得皇帝那种看重能跟裴家大郎那种看重相比才怪了,话本子里圣明天子下面也得有个奸臣忠臣相合的,段如玉就妥妥是个奸臣人设,靠楣上得宠。 傅家大夫人还在那跟陈郄做思想工作,“就算你不喜欢他,那都不打紧,只管先拢着人生了儿子出来,之后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就是眼不见心不烦,送他几个小妾缠着他都成。” 总之,这一门婚事是十分划算的,只要陈郄愿意嫁,嫁进去之后怎么作妖都成,傅家绝对给陈郄撑腰。 最后傅家大夫人也得说句实在不能再实在的话,“也不是大舅母贪慕富贵,你当初没跟着你爹回乡,就该知道你爹有多靠不住。你爹靠不住,我这当舅母的难道就舍得你好好一个姑娘像当初你爹做的那样让你随便嫁个人出去被糟践?” “段世子在勋贵子里的确算不出挑,可你也要多想想他老子头上那个爵位,自己身上那一份诰命,还有以后子子孙孙的事情,这些可都不是手里有点银子办得到的。有这么个机会摆在这,纵然是开头难了些,可人一辈子谁是顺风顺水过的?就算是赌,这一场赢面这么大,也该下手搏一搏的”傅家大夫人语重心长得都跟劝嫡亲女儿了。 陈郄想了想,从傅家大夫人这来看,的确是一门好得不能再好的婚事。 段如玉是个糊涂鬼,她是个精明无娘家可依的,这门婚事一成,傅家跟段家日后必然就得亲密起来,联姻效果跟亲女儿也差不了多少。 大门人家娶妻嫁女,算计的也都是这么些个利益。 再从女人这个身份来看,一介民身转眼就成了世子夫人有诰命在身,麻雀变凤凰也不过如此,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个大肉馅饼,还是用黄金锅烙的。 古代女人一辈子求的,也不过于此。 陈郄知道,这事儿要跟傅家大夫人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愿意,少不得人家还以为自己拿乔不知好歹,只得先说回去想想。 这一回去,果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自家院子门口都围了不少人在打听。 陈郄坐在马车里想磨牙,干脆就吩咐马夫把自己先送到段如玉那去 。 说起来段如玉他外祖母是是个什么样的神人,她之前上门因对方在宫里也哭病了,还没能得见过,这想要她嫁进段家的想法都还不知道是老夫人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怂恿。 这回陈郄上门可比上回热情得多,看门的早认识陈郄的,一见着人来,立马裂开嘴笑,“陈姑娘来了?还请您稍等一会儿,小的这就进府告知老夫人去!” 旁边自有小厮带着马夫把马车往里拉,陈郄也跟着被一个婆子引了进去。 没过多久,一个老妇人就带着一大浪的小丫鬟跟婆子急匆匆往这来了。 都不用猜的,就那一身衣服,就知道来人的身份,是那个传说中只会哭哭啼啼,连儿子儿媳妇都管不了的段如玉那外祖母。 陈郄只得上前见礼,“冒昧前来打扰老夫人,是晚辈的不是。” 老夫人是个好说话的,看见陈郄来眼睛都笑眯了,一把拉过陈郄的手,拍着道:“你愿意来就好,愿意来的就好呀!” 陈郄跟着老夫人往里走,老夫人跟着陈郄说:“上回你来,老婆子正病着,没能把人见着,今天见着了,一看就是个好看姑娘。” 老夫人你是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吧,陈郄很想这么问,她一个被晒得黑黝黝的,完全不符合京城贵妇们的审美才对。 不过老夫人可不给陈郄说话的机会,她是继室,年纪其实并不显老,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跟那些个年老的一样,整个人唠叨起来,陈郄都没能自己说话的机会。 老夫人满脸欢喜,尽说着陈郄的好话,都把人夸上了天去,时不时的又说到这一路的风景。 很多回,陈郄都想摇着人的肩膀问,老夫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嘴里那个我绝对不认识的好姑娘。 只是每每才一开口就被岔开了去,着实是没打算让她开口的意思。 一直到了正厅,老夫人的嘴才停了,陈郄也松了口气。 小丫鬟们进门倒了茶,陈郄喝了两口表示表示,正准备好好的把这事儿说个明白,才抬眼就瞧着之前说地好好的老夫人已经满脸泪水,吓得胃里都打了个嗝。 陈郄算是服气了,终于知道外面为什么会有老夫人只会哭哭啼啼分好本事没有这样的传言,这哪是传言,完全就是说的大实话。 本想说别的事儿的陈郄也只能把话头咽下,忍不住问道:“老夫人这是怎的了?” 老夫人拿过身边丫鬟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说:“让陈姑娘见笑了,我是想起我那大儿媳妇。” 段如玉那大舅母,不就是被下面弟媳妇气得干脆改了嫁那一位,这八卦陈郄记得清楚得很,当时就觉得段如玉外祖母不清醒,好好一个媳妇给作掉了。 不过这位夫人陈郄也没见过,并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好搭话,且就算知道是什么人,也不好搭老夫人这话。 总不能说是不是被你亲儿子的媳妇气跑那一位,对吧? 可陈郄不说话,却拦不住老夫人回忆伤心事,“当初要是我这老婆子有主见点,如今又怎会是这般光景,我那可怜的玉儿也不会被恶人磋磨啊!” 奈何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老夫人对此事实在是遗憾,为此好不伤心,哭得是更伤心断肠了。 第157章 哭包老夫人 陈郄从来都知道,有些女人的眼泪就是她的武器,这武器有时候比什么钢铁炮弹都要有用 。 对上这种女人,切莫与她相争,那可是百炼钢也能绕指柔的存在,也能说是那百炼钢本就炼得还不够好,可人生在世又能有几个是上品刚敲铁打的存在。 可遇着段如玉外祖母这一种,陈郄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跟那些心有算计的女人哭得不同,老夫人这是哭得真伤心。 漂□□漂白的黑心莲看多了,突如其来的看见朵白莲花,总是让人会觉得意外,意外得都反应不及。 此时陈郄就处于这种状况之中,着实没能打断老夫人的哭腔。 老夫人还是絮絮叨叨的说着往事,“当初老婆子就想着,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没道理在府里耽搁了一辈子,这样就是大郎在地底下也会怪我的。可这些年我眼瞅着,还是后悔了啊!” 这大概就是真心为人着想的圣母跟假圣母的区别了,陈郄在心里琢磨。 要一般人家家里谁死了,当媳妇的说是守着一辈子,又没留下一男半女来分亲儿子的家产,相反还留下一大笔嫁妆,高兴都来不及。 也就这位老夫人,居然还把那么大条鱼给放了,现下里说出来,倒也真看得出当初的用心。 须知当年段如玉大舅舅死得的确是早,他那大舅母要守一辈子虽然吃穿不愁,可精神跟*上的空虚可比物质上的要折磨人。 这个时代可跟现代不同,大户人家守寡的女人一辈子就得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窄小院子里,这不能去那不能做,一辈子连一身亮眼衣服都穿不得,每天活得跟死人一样,不把人逼得是神经病就得成变态,可不是现代单身贵族日子那般逍遥。 想来老夫人明白守寡的日子艰难,她尚好有一对儿女拖着当个寄托,段如玉大舅母膝下却连只猫都没有,也就干脆放了人自由。 不过老夫人就是老夫人,这会儿后悔也后悔得理所当然,哭哭啼啼道:“大郎他原先那媳妇这些年日子倒是越过越好,招了不少人羡慕。老婆子是看明白了,一个家再不济那也得有个厉害的顶着才行。” 一擦脸,老夫人还自个儿嘀咕上了,“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的舍得人走了呢。” 陈郄听得都想翻白眼了,但也知道这种人的性子,嘴里把自己往自私自利里说,可真到做的时候,却是厚道得不得了那种,摆明的口是心非。 怀念完大儿媳妇,老夫人就开始念叨陈郄,“这些年,玉儿身边也没能交几个像样的朋友,那些个狐朋狗友,就看着玉儿出手大方,真出事儿了顶用的一个都没有,不落井下石的就已经是人好了。” 一说起这个来,老夫人又开始哭,“玉儿他娘当初是怎么舍得放下这么个可怜孩子就走了哇!剩下他一个在那虎狼窝里受苦受难,这哪像是个当娘的呀!” 活像当初人家自己想死一样,陈郄吐槽不能只能憋在心里。 老夫人再哭了半晌自己的继女,说的是段如玉的娘当初是如何有主见,为人和善与现在那个面甜心苦的侯夫人哪哪不同。 等哭得换了好几张手绢可才作罢,然后才说起陈郄来,“瞧瞧那混账这些年交的朋友,也就陈姑娘对我家玉儿一片真心了,处处替他着想。” 可别是这样您老人家瞧着我是个女的就打了这个主意,陈郄连忙道:“老夫人客气了,其实裴家大郎跟吴国公对段世子也是真心相交,我做这些也都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陈郄本想说就定下的婚事,咱们能不能再商量商量,那头老夫人就已经说到老远了,“陈姑娘你可别瞒着我老婆子,裴家大郎待玉儿是好,可他早去了西北哪顾得京城里的事情?就是小公爷,也还忙着天天修道念经,哪有心情管这些俗世里的事 。” 刘喜玉修的是老子的道家,老夫人喜欢的是阿弥陀佛的佛家,两人还有个信仰不同的问题在中间摆着,老夫人可不信自家外孙跟段如玉真的交好,就觉得人家也是冲着自己外孙银子来的,无非这位有节操一点,赚人银子不害人。 陈郄听得颇为无言,心里替刘喜玉抱屈,心想难怪外面没人能说出这老夫人好话了,明显的睁眼瞎嘛,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背后没人又哪能做出这些事。 老夫人大约也是哭不出眼泪了,这会儿也不哭了,肿着一双核桃眼跟着陈郄神神秘秘道:“就那个事儿你知道了吧?” 陈郄约莫给猜到了,但还是假装不知道的摇头。 老夫人干脆起身拉过了陈郄,“你跟我来。” 陈郄有股不好的预感,然而老夫人居然有那么一把子力气,带着人就往自己院子里去,还边走边说,“你舅母肯定还没跟你说呢。” 陈郄嘴张了张,本想说您老人家也不用当个秘密了,自己都大嘴巴说出去了,这会儿谁不知道,完全没必要找个安静地儿说悄悄话。 老夫人可不顾这些,只管把陈郄往自己屋子里一带,就不让伺候的人听了,要把人撵出去。 陈郄还真怕也就只有两个人的这个时候,老人家有个万一,她跳河都洗不清了,忙道:“老夫人有什么话还请直说就是,这些姐姐也没必要出去是吧?” 不过人家也不会听陈郄一个客人的,纷纷的往外一走,就留了个嬷嬷在门口守着。 这头老夫人才又抓着陈郄的手,继续说话,“你对玉儿的好,老婆子都看在眼里的。” 陈郄心想,可别一口一个老婆子了,换我们那年满七十被叫老婆子都得翻脸。 “拿人钱财,□□,老夫人您想多了,呵呵。”陈郄皮笑肉不笑道。 奈何老人家从来不看人脸色,自顾自的说道:“所以啊,老婆子昨日就上门给丫头你提了亲,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说完还亲密的拢了拢陈希的手,一脸我其实什么都知道的神情。 陈郄嘴角抽抽,“老夫人也该问问世子的意见,到底世子娶妻,要娶得不合心意,这就是在结仇了。” 老夫人立马道:“玉儿当然是同意的。这找媳妇啊,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厉害,能撑起门楣。” 这也算是老夫人活到现在的一点人生经验了,什么好人歹人的,什么温柔娴淑都没用,当正妻的,必须得是个厉害人,不然就得学自己连个家都当不好了。 陈郄在心里默默给段如玉记了一笔,想着这主意少不得就是这棒槌出的。 老夫人年纪不轻了,又是个爱哭闹糊涂的,陈郄才懒得跟人讲道理,哄着老夫人半天,对婚事满意与否半点不提,寻了机会就往段如玉院子里去了。 老夫人着人带着陈郄往段如玉那去,看着人背影一脸欣慰,就这小丫头帮自己玉儿做的事,配自己外孙也够了,也不讲究什么门第,能帮到自己的玉儿就好。 当家主母长什么样不重要,门第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手段,这对老夫人而言,可是血的教训,也是经验。 陈郄走到段如玉院子里的时候,段如玉正被人抬了出来坐在屋外面的屋檐下眯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坏心思 。 旁边伺候的小厮一见陈郄,立马就上前推了推段如玉,然后叫道:“陈姑娘来啦?” 眯着眼的段如玉立马就睁开了眼,对着人笑得乐呵,“你来啦?” 陈郄点了点头,在段如玉面前走了两圈,还是没能下得了狠手收拾人,着实怕自己一气之下没个轻重把人给弄死弄残了,这账就得算在自己头上。 小厮端了另外一把摇椅出来,放在段如玉放茶杯的小方桌旁边,用衣袖擦了擦才请陈郄上座。 陈郄坐在那,旁边有小厮立即就端了茶杯来。 先喝了一杯润了喉咙,陈郄压了压火气才问道:“郎中不是说卧床休息,你倒跑出来了?” 段如玉这会儿也不怕扯到伤口了,跟陈郄诉苦,“伤口在长合了,整天都有些痒,痒得好难受。” 这本也是伤口愈合的正常症状,陈郄就道:“这是伤口在转好的迹象,是好事儿。擦药勤快点就是,还是别沾水。” 段如玉自然是都听陈郄的,不由得道:“你可懂得真多。” 陈郄哼了一声,“经验丰富么。” 段如玉一下子就想起陈郄额头上的伤和之前在百族差点摔死的事情,可不是经验丰富,忍不住心有余悸道:“就你在百族那个事儿,现在想起来可都能吓死我。” 就他听说的,一般人摔下去就没能活过来了,也是她跟刘喜玉运气好,虽养伤都养了半年,但最后还是好手好脚的走了回来。 “我从来都命大。”陈郄哼了一声颇为自得。 段如玉如今倒有些渐渐懂事的模样,还会训斥起陈郄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没事儿到处跑作甚?满京城都装不下你了!” 好似想起陈郄是什么德行了,又接着道:“就是出门在外,也没往危险处去的道理。好好的江南啊,各省路的首府我瞧着就好。” 陈郄只当听着玩,然后把自己的打算说了,“等着你这的事情了结,我打算再去百族一趟。” 陈郄要再去百族,言下之意就是这婚事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段如玉倒是装傻一流,眼神闪亮,“好呀,刚好我伤也好了,也一道去?” 陈郄偏头看着他,伸出手捏人的脸,羞得旁边小厮都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你跟着去能干什么?白吃大米?” 段如玉挣扎不得,只能任由陈郄捏自己的脸,嘴里还道:“刘喜玉一个只会念经的不也白吃大米?他能出两百护卫,我也能出!” 陈郄冷笑,“得了吧,好歹他脑子够使。” 段如玉却是不认这说法,“我可没看出来!” 陈郄也不跟他多说了,脖子越过那小方桌,凑在段如玉耳朵边轻声道:“管你看得出看不出,有句丑话我说在前头。这门婚事你是怎么说动你外祖母的我管不着,不过你就别想得美了,我可对当大户人家天天呆在后院里的什么夫人太太没兴趣。” 段如玉歪了头,瞪眼看她,好似被陈郄始乱终弃了,“那你就忍心看我以后的日子过得凄惨?” “嗤。你日后能有什么凄惨日子?你不让别人凄惨就好。”陈郄起了身,一身轻快的出了段如玉的院子。 第158章 媳妇跑了 刘喜玉万没想才闭关一回,出关的时候自己的媳妇都被人拐了。 素节在跟刘喜玉说陈郄婚事的时候,瞧着刘喜玉脸色难看,也跟着骂段如玉这鸡贼,“早知道不是个好的,居然还敢起这种猥琐心思!” 这门婚事,自然是段如玉一手促成,不然就他那糊涂外祖母选得上什么样的人来,首先在家世上陈郄都过不了,更别说是个合离的二嫁妇人。 从段如玉的利益上来看,娶陈郄自然是利远远大于弊。 刘喜玉摸了摸脖子里的那块翡翠,“陈姑娘怎么说。” 许多细节上的事情,素节查得许比陈郄自己还清楚,“侯夫人先去的傅家,哭了一场换了陈姑娘的庚帖,第二天傅家大夫人就叫了陈姑娘上门说了婚约的事情,陈姑娘出门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然后回府还没走到巷子里就又去了段世子外祖家,再出来的时候就看不明白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私自被定了婚约,高兴才会怪了,只是从段如玉那出来就看不出神情来,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名堂。 刘喜玉把翡翠重新塞进里衣中,也没乱想,“我下山一趟。” 素节正欲开口音,刘喜玉就打断了他想说的话,“陈姑娘跟侯夫人已经是死仇,要得知段如玉跟她定亲,拼着死命也会阻拦。” 侯夫人沦落到如今的境地,从证据上来说,跟陈郄没半点关系,旁人也不会怀疑到陈郄那去,但从侯夫人那来说,除了陈郄就不会怀疑别人了。 素节这么一听,不可思议道:“她都快被休出家门了,还想着这些呢?” 刘喜玉颔首,“下山。” 这回素节也不多说的了,立马收拾东西,跟着刘喜玉就往山下走 。 一路上还是忍不住道:“庚帖这个,段世子外家有不怎么奇怪,老夫人当眼珠子看着的人,哪不防着继母过门乱来,可段世子就算没了继母,亲爹还在,这亲事没这么容易说定吧?” 段如玉外家再同意这门亲事,宁西侯本来就背着个薄待原配嫡子的名声,会同意这桩明眼人一看就不算好的婚事才怪了。 要陈郄换了是傅家大房嫡亲女儿还差不多,身份上倒也相配得起。 陈郄知道刘喜玉下山,就上了国公府。 一听素节这说法,就道:“现在段如玉的婚事主动权在外家,不在宁西侯手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段世子亲爹还没死吧?哪有亲爹还在外家给人定亲事的。”素节还是不觉得宁西侯会同意这一桩明显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别说是现在,就是当初段如玉的婚事,议了多少次也是因为不合适作罢,要说宁西侯不是个东西,但在对段如玉这个儿子也还不算是丧尽天良。 毕竟这不是主动权不主动权的问题,而是一族门面,再糊涂也都得至少面上好看了去。 陈郄翘着嘴角,“你的意思是,宁西侯干得过他岳母?” 素节语塞,皇帝都拿这个寡妇没办法,别人能怎样。 一门男人都为国捐躯了,先两代镇北侯可是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还的,前镇北侯更是为了朝廷连条血脉都没能留下,这么一个死丈夫死儿子的寡妇,谁敢如何? 这样的寡妇不讲理起来,更没人能如何了。 宁西侯不愿意段如玉娶小门小户的,但更不可能愿意跟这个糊涂的老夫人对上,反正到时候不好,也怪不到他头上。 “要不好,换一个就是。这一回镇北侯府做主,下一回就做不了主了。”陈郄从来都没觉得宁西侯是什么大善人过。 也不觉得这人内院是因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而是把圆滑两个字学到了奇葩的境地,都用在了自己家里人身上。 刘喜玉在旁边冷哼一声,婚事能作数就这般好,“你倒高兴。” 陈郄瞥了刘喜玉一眼,心想大约是吃醋了,就道:“当然高兴。” 见着刘喜玉脸色更臭了两分,陈郄心里乐着,才道:“宁西侯为了两个儿子只愿意把侯夫人关着,与其让我外家插手沾上这种脏事,不如还是侯夫人自己动手的好。” 傅家读书人家,多少年清净名声,可不能因为这一桩婚事给坏了,陈郄再恼傅家大夫人自作主张,也还记得傅家当初在合离之事上的人情。 宁西侯不愿意休妻,那就让侯夫人自己作死好了。 想来在侯夫人眼里,这一段日子,都是她在节节相逼,后面有机会当然也不会放过她那一对儿子。 母爱这玩意儿,最令人疯狂不过。 素节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陈郄这是打算以自身为饵拉人下马,这股狠劲儿可够吓人的。 “侯夫人还有娘家在,且深受陛下重用,她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罢?”素节不信陈郄的算计能让侯夫人失控到这一步。 陈郄轻笑,看向刘喜玉,“你也这样想?” 刘喜玉自然跟陈郄的想法一致,“不 。” 陈郄觉得她跟刘喜玉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也好心情的跟素节解释,“自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侯夫人有错在先,谋害子嗣这种罪,哪个娘家愿意担?他家其他姑娘还嫁不嫁人了?” 女人在他们眼里,也就生孩子养孩子用的,要这两个功能要哪一个出了问题,可就是大问题了。 陈郄接着道:“先前侯夫人在宫中的妹妹本就出了事,连皇子都抱在了别的宫妃下面养着,侯夫人的娘家人再得重用,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家族,陛下真会再用?” 太子那个位置但凡有个机会的都会心动,要藏着掖着,大家各自假装不知道就算了,毕竟皇帝也要疼惜自己儿子,可偏偏就被人戳破了,要还继续重用下去皇帝在那些个大臣眼里得是什么样。 皇帝不是软骨的,所以侯夫人的娘家就得软了,自己都恨不得当缩头乌龟,在侯夫人罪名没坐实之前还能动弹一下,真坐实了谁还顾得了谁。 素节算是明白了,劝道:“法子那么多,陈姑娘这一招太冒险了。” 陈郄想了想,自己没打算去送死,再大的风浪她可都经过,“还不算吧。” 刘喜玉在旁边冷哼了一声,心想这都不算就不知道什么才算了,段如玉那王八蛋呆会儿就去修理。 素节明白自家小公爷的意思,立马就问:“所以陈姑娘是真打算嫁给段世子?” 就算是问都让人心里不高兴,刘喜玉又冷哼了一下,转过头都不看陈郄了。 陈郄心里骂着素节废话多,还得哄着刘喜玉,“最多到下聘那一步,这事儿就成了。” 刘喜玉神色微动,最后问:“婚姻于你算什么?” 陈郄眨了眨眼,想起之前跟王家那一门婚事了,心想别是连这一桩都记得,琢磨了一下措词,就道:“要不是跟喜欢的人,那婚姻就是个王八蛋。要是跟喜欢的人,那肯定得是个好东西。” 刘喜玉抿着唇不说话,明显看得出还是不高兴。 陈郄只能笑着拉过刘喜玉的手,趁机揩了点油,道:“婚姻好歹也得成婚了才算吧?我跟他怎么可能真成亲,他跟你,我就算是眼瞎了,用手摸也得摸你好不好?你骨头都比他好看!” 段如玉长得还成,可跟刘喜玉这张脸完全没法相比,一个最多算七分帅,一个超过十分有十二分了,作为颜控,陈郄觉得自己的审美还是很正常的。 刘喜玉把手一抽,冷着脸也盖不住脸红,直接送了陈郄一个滚字。 陈郄才发现刘喜玉这么好哄,也就笑嘻嘻的滚了。 素节把人送出门了回来,吐槽道:“小的再没见过这种把婚姻当儿戏的人!” 刘喜玉心想你不知道的多去了,就道:“去镇北侯府。” 素节觉得这事儿其实也不用着急的,“听说段世子的伤还没好,主子我们要不换个时间再去?反正日子还长,不在这一时不是?”还真怕自家小公爷没忍着去收拾一个病号。 刘喜玉看着素节,眼神似笑非笑,素节立马没节操的改变了说法,“不过这种事情当然是越早越好,早就知道段世子不是个好东西,之前主子说的可都印证了!” 敢挖自己墙角,换哪个男人都不能忍。 刘喜玉带着素节上门的时候,段如玉正吭吭吭地为换药叫疼,一听说小公爷来了,还有些惊讶,“小公爷出关了?快把人请进来 !” 人已经在镇北侯大厅里坐着了,也不急在一时。 伺候段如玉的小厮也得先把自家主子的伤给收拾利落了才行,一边小心翼翼打理伤口,一边道:“世子,陈姑娘说的法子可真管用,这么快外面伤口看着就愈合了。” 段如玉心里乐着,“不然?以为我就那么蠢,会娶个没本事的回来?” 小厮应声说是,心里也欢喜,就陈郄这样的女主子,待谁都和气,据说出手也大方,从来不会一不顺心了就发作下人,虽是门第低了一点,可见门第低也有门第低的好处。 段如玉又琢磨着,“小公爷才下山,这事儿说不定他还不知道,待会儿一并告诉他去,好歹我之前送他那么多银子,我成亲他总得出血一回吧?” 小厮也这么觉得,“世子在朝阳观,可是花得有小两万了。” 这头刘喜玉还不知道段如玉在那妄想,等着被人带进段如玉院子的时候,段如玉就朝着情敌一脸乐天派笑容,“小公爷来了?” 又对旁边小厮道:“个没眼力的,还不上茶来?” 刘喜玉往旁边一坐,瞅了眼躺在椅子上的段如玉,“还好?” 段如玉回话,“还成。” 刘喜玉就颇为遗憾道:“怎么就没死呢。” 段如玉没想到刘喜玉这么没良心,控诉道:“我死了你能得什么好了?你还有点良心没有?这些年我送你银子也不少吧?” 刘喜玉可不领这份情,道:“你拿走的好东西也不少。” 段如玉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能让刘喜玉占多少便宜,但嘴里是不认输的,“你丢在家里放着也是生霉一分钱不值,卖给我还能换银子花销,这能一样?” 当然不一样,有价值的叫商品,没价值的就叫东西了,刘喜玉也不跟段如玉斗嘴了,问道:“你当真要娶陈郄?” 段如玉没想到刘喜玉已经知道了,可见这婚事宣传得还是算可以的,就道:“我都请了我外祖母上门,你觉得是假的?陈郄虽然人不是那么好看,家世不那么好,可她厉害啊!你看我在陛下面前得脸吧?可全靠她了!就是我那继母现在这下场,也都靠的是她!”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男人怎能不如女人的话,我只管有我的逍遥日子过,老婆厉害就厉害呗。再厉害,生的儿子也跟我姓,死了也得葬在我身边,碑上刻着段某氏。”对于女强男弱什么的,段如玉这等纨绔可想得开得很。 刘喜玉在旁边听得冷笑,“你倒没问过她愿不愿意。” 段如玉摸了摸鼻子,辩解道:“她总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好歹嫁给我,以后有一份诰命在,儿女日后婚嫁也容易,总比嫁个读书人从科举开始混强吧?有些没运气的,一辈子就七品的命呢。” 这是说到陈郄她那倒霉的爹了,要多心的还以为段如玉这是在咒人。 刘喜玉起身在段如玉面前走了两圈,想着陈郄之前出镇北侯府让人看不出情绪好坏,大约心情跟他现下是一样的。 也就怕一出手把人给摁死了,所以都憋在了心里,就好心容他蹦跶一会儿。 想到这,刘喜玉又瞅着段如玉一眼,一甩袖子走了,把段如玉弄得糊里糊涂的,说:“怎么这么就走了?我还好多话没说呢!” 第159章 回京的公主 吴国公下山不过一日,在国公府里安排了许多事,次日就又回了山上去,继续闭他的关。 这头两家议亲,镇北侯府的老夫人比谁都要积极,换了庚帖之后,就要请期。 请期之后,自然就是男方的聘礼。 现在的镇北侯是个纨绔,下面儿女一大堆,家产败了也有十多二十年,到如今境地,老夫人硬是撑着拿出了一笔不菲的聘礼出来,让人不敢小看这门婚事。 宁西侯此时在镇北侯府插手的情况下,对段如玉的婚事的确不好拿过主动权,可真不插手也不可能。 就说这聘礼的事情,段如玉虽然身上流着镇北侯府一半的血统,可他到底是姓段不是姓别的谁谁谁,让镇北侯府出聘礼,这要算哪家在娶媳妇儿? 这个脸,宁西侯是丢不起,也不敢丢 。 所以宁西侯也不得不厚着脸皮,在下朝的时候拦住了傅家的大老爷。 陈郄的父亲没有官职不说,名声也不大好,关键是现下里还在乡间,这门婚事主持的人是傅家大房。 宁西侯请了傅家大老爷在酒楼里吃饭喝酒,琢磨着不管怎么说,这门婚事要真定,这聘礼嫁妆什么的,也还是得从段家出,从段家进才行。 不然到时候连个大婚都在镇北侯府,这宁西侯府的世子大婚在外家,都不知会成什么样。 丢脸已经丢得更多了,要一般人也就干脆破罐子破摔由着它去了,也就宁西侯总还想着要圆一圆,不管如何先把自己大儿子给捞回家了再说。 说起自己那继夫人,宁西侯喝了几杯闷酒,才道:“当年也不是这样的。” 当年自然不是这样,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傅家大老爷对这门亲事并不热络,多还是自己夫人的心思,也不讳言,“当年侯夫人的娘家未受陛下重用,宫里也还没有得宠的娘娘皇子在,自是不一样。” 高门嫁女,图的是能有个姻亲能提拔,恨不得自家女儿能生那么一串儿子出来有更多的血脉拧在一处好得人家业,日后跟自家更为亲密。 低门娶妻,图的是找个能掌控的人家,自己能好好挑一挑,选一选,找出个合心意能生儿子不会造反的媳妇来,也为自家找个臂膀,好延续自己的权势地位血统。 这此一时彼一时不说,何况这高嫁低娶的本就各有目的,看的不过各家手段。 侯夫人的坏必然不是一时之坏,当年没露出来,也无非是娘家还不够给自己撑腰,胆子也小一些,做得更隐秘一些,手段更弱一些罢了。 这一点不知宁西侯是不明白,还是太过明白,也不再说到此事,叹道:“府中这两年,也是让满京城的人看够了笑话,也只有蒙傅兄不弃愿意将表姑娘嫁进段家。” 傅家大老爷很想说,作为读书人他真没能看上段如玉,不过这门亲事都到请期这一步了,陈郄又没说不愿意,少不得是两个小的情投意合,他也只有点头,“段侯爷客气了,也是镇北侯府老夫人诚意深重。” 宁西侯必然有些嫌弃陈郄不是傅家大房的姑娘,可傅家大老爷也得让人明白,这婚事是看在镇北侯老夫人的面上才起的,可不是傅家巴着段家。 傅家大老爷这话一说,宁西侯那些个嫌弃的想法都得压一压了,道:“也不知道这聘礼与嫁妆之事,傅家是个什么流程。说起来也是段家成亲,愚弟万不敢让岳家劳力,也让傅兄看笑话了。” 笑话看多了也就没那么好笑了,傅家大老爷也不瞒着,“聘礼之事,从镇北侯府出,的确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此事也是侯爷家事,当与镇北侯府老夫人商议才是,傅家对此事着实不好多言,毕竟此桩婚事也出于镇北侯老夫人之手。” 要傅家去插段家跟镇北侯府之间的矛盾,傅家大老爷可不傻,这都还只是定亲还没成亲,谁愿意伸手被人指指点点。 不过傅家大老爷虽是拒绝了,但对嫁妆之事还是有发言权的,“说到嫁妆,倒可让段侯爷放心,当初郄丫头从世子手上赢过来的十八间铺面,这一回也在嫁妆里。” 既然亲事是傅家应的,嫁女就不会薄了,再有当初那十八间铺子一道,这嫁妆也算得上是丰厚无比,想来到时候也能在京城里当做好一阵谈资 。 傅家大老爷说得直白,都让宁西侯有些尴尬,他问嫁妆也并非是打探这十八间铺子,忙解释道:“段家之事,傅兄也知晓,我的意思是,这婚礼不管如何也该在段家办的。” 宁西侯本来的意思,是说到时候陈郄的嫁妆,那些个大件儿,得放在宁西侯府去,可别送到镇北侯府里去了。 说完这话,宁西侯觉得后面的话也不难说了,“就是聘礼,段家子成亲,又哪有让外家出聘礼的规矩。傅兄也还请放心,聘礼段家早已经准备好,绝没有半点不妥。” 傅家大老爷点了点头,“侯爷的人品,我是信的,只要侯爷与镇北侯老夫人能商议好,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本来就不大喜欢这门亲事,傅家大老爷有那么好说话就怪了。 但宁西侯好歹也得了傅家大老爷一句话,就放心下来,把人送到门口看着上了马车,才回了府。 侯夫人这些年惯爱做贤良的,段如玉的婚事被一提再提,聘礼自然也大致有个单子摆在那,好让宁西侯相信她不是那种刻薄的后母。 此时侯夫人人被关在佛堂里,宁西侯就找人拿了聘礼单子来自己看。 准备的聘礼删删减减多次,都留了痕迹在上面,都是精挑细选,应对了每一次的姑娘家世,看得出侯夫人的精细来。 也就是这些小细节,让宁西侯怎么也不信自己的夫人对自己的长子会有那么大的恶意,毕竟带着恶意的人如何又能在这些事情上做到这般精心的地步。 可有些证据摆在了面前,也容不得自己不信,也唯有犹豫不决了。 傅家是重名声的人家,在自家门里送嫁表姑娘,送出去的聘礼说不得也得放在嫁妆里带回来,有镇北侯府传出的聘礼单子在前,宁西侯万不愿意比镇北侯低上半分让人去说嘴。 一张聘礼单子下来,改来改去,最后成形的,已然比侯夫人当初写的还要厚好几分。 吩咐人去库房准备这些聘礼,宁西侯心中依旧还在为侯府的名声郁郁,少不得就要往妾室那吃一吃饭,休息休息了。 许是人到年老,也许是遇到了这么多事,人就格外怀旧。 再者宁西侯现下也没心情去养个漂亮年轻的小妾来,唯有旧人知他脾气,能把人伺候得适合。 只是宁西侯不知道,自己拟定的聘礼单子,在没多久就被誊抄了一份在别人手里。 侯夫人嫁入宁西侯府二十年,还为宁西侯生下两个儿子,不管如何,就算是进了佛堂,也有的是人给她传信。 段如玉跟陈郄的婚事,是镇北侯老夫人定的,侯夫人知道了也只能心里暗恨。 早猜测陈郄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图谋不小,如今婚事一成,就认定之前那些个阴狠手段为的就是此时。 一个和离过还是悔婚过的平民女,一下子就山鸡变凤凰成了世子夫人,这可比飞天还快了。 侯夫人心里冷哼,却对这桩婚事无可奈何。 她身上还背着谋害元配嫡子的罪名,没能被休出府去,都算得是侯爷看在自己生了两个儿子的份儿上,她要再有动作,也别想在府里呆着了。 何况,段如玉成亲,好歹也要有高堂在,她许就有个机会离开佛堂。 侯夫人心里盘算着,虽是忌惮陈郄这姑娘,但想着高门大户可不比陈郄之前自在,又有孝道压下去,要压制她也未必不行,且让她得意这一回也无妨 。 只是等着看完手里的聘礼单子,侯夫人手背上青筋外露,紧咬着的牙齿摩擦得咯咯作响。 她是万万没想到啊。 当初给段如玉议亲多回,为了显出自己这个继母的慈爱来,在聘礼上一直出手大方,每一次都让侯爷满意不已,反而责备她过于隆重,还要削减一二。 可这一回,没有她插手,侯爷竟然拿出这么重的聘礼来,比她当初写得最重那一回还要翻番了去,聘的还只是个平民女! 就算陈郄的外家是傅家,干亲是冯家又如何? 又不是两家亲女,侯府对两家也无所求,不过是镇北侯府那个老婆子的心思罢了,就值得这般的重视? 还是说她以前都错了,或者是现在走错了一步,所以侯爷就把所有心思又放在了段如玉身上? 明明她的两个儿子不管从哪看都要比段如玉强,就是不比自身比外家,段如玉外家除了一个只会抱着丈夫牌位哭的老婆子还有什么?怎么又能给侯府添上半分助益,不拖后腿就已经是大幸。 侯夫人不信宁西侯是现下才把段如玉看重了,想着既然没有利益那就是感情了。 只怕要里面有那么重的父子之情的话,不管段如玉长成什么样,在宁西侯眼里都是最好的了。 也亏得他这些藏得这般严密,也怪不得自己这么多年做那么多都没用,没能真动得了段如玉的世子之位。 就段如玉做过那些荒唐事,换哪家不被当父亲的厌恶,没动过换世子的心思?如今自己被关了起来,倒是看穿侯爷了。 今日段如玉不过是娶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丫头就是这般的排场,他日侯爷时不时有意将侯府全数留给段如玉? 到时候别说是爵位,连侯府的家产都没自己儿子半分,这如何忍得? 何况还有那陈郄在,要侯爷真是这般想法,自己怕也没有出佛堂之日,自己的两个儿子可还能保得住? 侯夫人心里胡乱想着,又有一个声音在警告自己不要乱想,侯爷要真有那份心思,也不会让段如玉被自己养废。 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再多想几分,就觉得自己是被这张聘礼乱了心思,侯爷是什么样的人,她跟了二十年难不成还不明白。 只是这份清醒到打听到外面说陈郄的嫁妆里带有当初段如玉输给陈郄的那十八间铺面的时候,那理智就如手里穿着佛珠的线,砰的一下断了。 “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侯夫人捏着手里仅剩的一颗佛珠,咯得自己手心生疼。 早就怀疑这铺子的事情是那畜生做的戏,如今那十八间铺子可不就又回来了,前后都不过一两年时日。 可这一两年里,自己日子越来越难过,段如玉日子却是越来越好,可看出他就不是个傻的。是她傻,要段如玉真那般愚笨,如何能得皇帝喜欢。 侯夫人在佛像前踱步,心中想着不能急,一点都不能急,她已经在这个地步了,就是为了两个儿子,她也得让他们脱离段如玉的魔掌。 而此时的京中,对段如玉的婚事和宁西侯府的家事早已经没了兴趣,再热烈讨论的,已经是常兴公主将要回京之事。 第160章 公主遇刺 常兴公主乃先帝幼女,生母分位不高,自己却颇得帝宠,到如今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 在先帝临终那年,常兴公主芳龄十五,正当挑选驸马之时。 奈何遇见新旧朝改换,常兴公主至孝,这被提起的婚事也就往后延了三年。 等着当今登基三载,常兴公主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婚事又被提了起来。 当今对常兴公主守孝耽搁几年青春的补偿,倒也狠狠挑出几个家世不差的俊美少年。 也就在这当口,隔壁家的使节进京,打头的还是隔壁澜国的太子,身边还带着澜国的三皇子。 澜国处在王朝西南跟西北之间,有幸得一平原,土地肥沃,占地颇广,以畜牧与耕种并存,血统也是蛮人与中原血统参半,战力不俗,又有地势相和,易守难攻,故而中原一直与其交好。 当今登基之时,澜国只送了贺仪前来,等着三年后派来的就是太子跟十分得宠的三皇子,打着的旗号是希望两国联姻再续盟约。 两国皇室之前早就有过联姻之举,此事再提也不足为奇,甚至能提出联姻,就是澜国愿意与中原更为亲近的信号。 不过澜国的公主不是已嫁人就是年纪尚小,适合拿来联姻的就只有澜国的皇子了 。 而中原皇宫里适合联姻的当时只有常兴公主一人年纪相当,且还未定下婚事,要不定下常兴公主,也得在宗室之中挑选。 当初自己登基时候澜国的态度与三年后的态度截然不同,无非是看自己地位稳固并不好讨便宜。 这一点,当今心里也明白,如此联姻之事就格外慎重,毕竟澜国一边连着百族,一边连着西北的蛮子,没道理把这么个阻拦着百族跟蛮子联手的盟友推给别人去。 所以,最后出嫁澜国的是常兴公主。 这也不只是皇帝的意愿,也还有常兴公主自己,她看中了澜国的三皇子。 澜国太子早有太子妃,且太子妃娘家在澜国势力不弱,堂堂中原公主自然不能与人为妾,选尚未婚配的三皇子是不得已也是最好的选择。 而澜国送来一个不曾有婚配的三皇子,打的不也就是这个主意? 如此就一去六七年,京城再传出常兴公主的名字时,这世上已经没了澜国。 澜国太子为嫡长,三皇子外家乃后起之秀实力也不弱,随着老澜王日渐衰老濒临死亡,两个皇子的相争,终于葬送了澜国。 而当今也不是会放过澜国皇室有机会再立新皇的人,也就趁机插手进去,终将澜国的土地并吞下来,将中原王朝的版图又扩大一块。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伴随着还有那个灭了澜国的将军名号,据闻姓裴,乃是西北守将裴将军的长子裴家大郎。 几年前嫁到澜国去的常兴公主,也随着来受封的裴家军回京了。 从裴家大郎出京到澜国破灭,这前后也都不过大半年的事情。 对于常兴公主这么一个寡妇,金枝玉叶的身份,回到京城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还能继续选个意中人过一辈子,因此人们讨论归讨论,最后目光还是集中在裴家大郎身上。 本朝以军功封侯并不容易,但裴家大郎能第一次领兵就灭澜国,这等功绩无论如何一个侯爵是逃不掉的。 要是当今再恩宠一点,钦点国公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裴家大郎是当今身边的带刀护卫出身,算得上帝王亲信。 这种运道何人不羡慕,更别说光打胜仗就是大喜事一件。 只是这种欢腾,没能等到裴家大郎带着常兴公主进京。 因思恋故土,常兴公主走至半途丢了仪仗,只带着几十人轻车快马回京。 哪知道才走到京郊,居然被人刺杀。 常兴公主得身边的护卫相护并未受伤,反而活捉了刺客,也不再隐瞒身份,直接着护卫头领拿了自己的令牌进了京城来求救,自己却在京郊停下。 这态度摆明了是要有人为此事负责的,毕竟临进京就被人刺杀,总免不得要人多想,是不是有人容不得她回来。 常兴公主的人大张旗鼓的进京求救,被刺杀的事情也瞒不住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皇帝当场就怒了,先是谴了太子去京郊迎自己的姑姑进京,又着三司去查不说,连身边的太监都用上了。 至于宁西侯府那点子小事,还有谁能记着。 宁西侯听到这消息,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再盘算着自己长子的婚事大概也不会招人眼了,不由得真心诚意的感谢了那刺客一回 。 就是裴家大郎,也跟自己长子交好,这里面自也有其益处。 只是等着常兴公主被太子迎回宫中,宁西侯打听到跟着常兴公主一道进城门的还有陈家那丫头,顿时就不好了。 等着第二天,常兴公主遇见刺的事情有了更多消息传出来,宁西侯就更想去死一死了。 那几个刺客经过一晚上的拷问,什么都说了,人家压根儿都不知道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事情,纯属冲着陈郄去的。 没想到陈郄运气那么好,身边带着的护卫在打斗之间碰上了常兴公主,也就被常兴公主顺手给救了下来。 至于常兴公主为何要说自己被刺杀,为何要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这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总的来说,常兴公主没有被刺杀,这对满朝文武而言都是件大好事儿,谁没得希望这种刺杀皇族的事情发生,让满京城的人日子过得风声鹤唳的。 如此宁西侯府的事情少不得又被人拿出来说了一回,陈郄好歹是他儿媳妇,居然在京郊都能刺杀,是宁西侯府对儿媳妇不够重视,还是里面又闹幺蛾子了? 这刺杀的人现在没能查出来,不过三司插手要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大伙儿从常兴公主没有被刺杀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又打算看宁西侯府的笑话了。 就是陈郄自己,也对这场刺杀莫名其妙。 去岁她去百族,除了看一看翡翠矿,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要百族里的树胶。 树胶这东西用处极多,不说那些个远的,就说近的,要人的鞋底、马车的轮子能用上树胶制作出的橡胶底子,可比一层一层的垫布垫皮要耐磨,走路也更为轻松。 因此在收到木老板从百族偏远地方淘来的几桶树胶后,为了制作方便不引人注意,陈郄就把东西安置在了京郊的庄子里。 尝试制作的法子只有她知道,便只能每日早起出京去庄子上研究,到城门关之前才回城,有时候还要留宿庄子。 然后就这么一天,她带着几个人被人追着杀了。 也幸好遇见了常兴公主,得常兴公主身边护卫相救,这才避过一难。 至于常兴公主想要一个威风的进城仪式,有救命之恩在前,她当然是要奉陪的。 说起来,常兴公主这样的人,陈郄是打心底佩服。 被送去和亲,不说在别国的日子生活不习惯过得如何,因澜国内争就可以想象她作为中原的公主代表中原的角色会遭遇多少。 就这回运气好能得回京,因先前嫁过澜国三皇子,如今澜国被灭,虽然公主的身份不会变,但到底比不得当年受宠之时,日子少不得就要安份。 哪知道人家反其道而行之,借着一场别人的刺杀,就让了太子来迎,正大光明又声势浩大的回了皇宫,谁都忽略不得。 靠着这么一招,常兴公主就重新杀回了京城的圈子里,用一种近乎于宣告的方式告知了所有人,她回来了。 陈郄跟着公主进城然后回到家,傅家表妹在旁边都吓哭了,也就陈郄想到常兴公主还笑了起来。 这一笑可不得了,气得傅家表妹锤打起陈郄来,“我这都吓死了,姐姐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哭就这么招你笑了!” 陈郄由着傅家表妹锤了一顿才让她安了心,哄着道:“妹妹说到哪去了?我哪是笑你,是想到常兴公主了,这可是个有趣的人 。” 傅家表妹不担心陈郄了就有了空管别的,一听常兴公主就好奇道:“常兴公主哪有趣了?” 陈郄跟她小声嘱咐,“这可是个厉害人,日后你也多关注着公主一些,能从她身上学到许多别人没有的本事。” 能得陈郄这样说的,那就真是厉害人了,傅家表妹正是好学的年纪,心思也活络起来,“公主救了姐姐一命,姐姐要想谢公主,倒可以寻大伯娘递牌子给皇后娘娘。” 陈郄笑着捏傅家表妹的脸,道:“还用你说?到时候跟我一道进宫,好看看公主的威仪,那可是不得了,你能学个三分都不得了了。” 傅家表妹点了点头,说来她还没能亲眼见过公主是何种模样来着。 说完公主,傅家表妹又小声道:“这回的事,姐姐可知道是谁干的?” 其实也不用问,傅家表妹怎么看都觉得是宁西侯夫人动的手,除了她自家表姐也没得罪过别的人。 陈郄倒是不急,道:“你也别去乱问。三司查案,最后总要给陛下一个结果的,不管是谁动手都没个好下场。既然这样,我管他是谁动的手,迟早都得知道。” 傅家表妹只得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道:“就是想知道会是谁。” 万一不是侯夫人,是自己表姐又得罪了谁去,或者是谁嫉妒自己表姐嫁得好? 陈郄捏傅家表妹鼻子,“不急,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很快就会有结论。” 当然有结论也不在这一两天,陈郄安抚完傅家表妹,也还得安抚傅家大舅母、冯家干娘这些人。 等着忙晕了头,最后才去了镇北侯府见段如玉。 段如玉见着陈郄,仔细打量了一回,“你没事儿吧?” 陈郄往旁边一坐,捞过葡萄就往嘴里塞,“能出什么事儿?也就身上有磨破点皮,几天就好了。” 段如玉这才放心下来,又道:“可是见着常兴公主了?” 陈郄道:“见着了,就是显老了一些,这些年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 换在京城里的那些公主,别说二十五六,就是三十岁,那皮肤手脚也跟十八岁没差,也就常兴公主手上还能看出老茧来,眼角也有了纹路。 段如玉听了,顿时有些唏嘘,“当初先帝还在,她可是最爱美的那一个。” 只是哪有想到有跟别国联姻那一日,又哪有想到有一日夫家会家破国亡回到京城。 陈郄也不好多说常兴公主的事情,毕竟她对这位金枝玉叶并不算了解,之前连打听都没打听过,就说到裴家大郎,“听人说这回最起码也能封一个侯爵,可比他爹厉害啊!” 裴将军守着边关大半辈子,打了无数仗,都比不过裴家大郎这一回出手,不得不说裴家大郎这运气,谁都比不了。 段如玉也与有荣焉,得意洋洋道:“可不是,要陛下心疼裴大哥,说不定一个国公都能有。” 陈郄琢磨着连开国四公最后只剩下吴国公一家,别的就再没有封过,这国公不太可能,但在其他方面肯定有弥补,就道:“等着裴大人回来,你家那一屋子破事也该有结果了。” 第161章 削爵 常兴公主的府邸在七八年前就已经修建好,只是因远嫁而空置了下来。 这些年皇帝也没有将此处分给别人,如今常兴公主回京,当年先帝指定的地方自然也还是她的。 只是因要重新修葺过,没有一年半载也成不了,加上出了刺客一事,常兴公主就被皇后留在了宫中,还住在未出嫁之前的宫殿中。 而住进宫里的常兴公主,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等着跟皇后重新进入贵妇们的圈子,而是让身边的嬷嬷往镇北侯府给段如玉送了伤药。 送药的嬷嬷是正大光明带着公主的旨意去的,进出都是镇北侯府的正门,没有避讳任何人。 这消息一传开,大家才想起,常兴公主当年除了爱美有脾气还出了名的喜欢孩子。 常兴公主大段如玉几岁,段如玉年幼之时时常进宫,颇得公主喜欢,说是公主的小尾巴也不为过。 这么一来,宁西侯府不得不又被京中人的目光聚集。 因这份缘分,也不只段如玉,就是当初其他跟着常兴公主玩耍过的,也让家中长辈纷纷递帖子进宫探望,顺便带了重礼去。 朝阳观里的小公爷也没能免俗,常兴公主回宫第二天,就送了礼物去皇后那。 傅家是文官,在后宫没什么联系,跟常兴公主并没有那般缘分,不过因有对陈郄的救命之恩,也不得不递了帖子进宫。 顺带着陈郄和傅家表妹就被傅家大夫人寻了身边懂规矩的嬷嬷教导宫中礼仪,好让进宫别冒犯了贵人 。 等着进宫那一日,陈郄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叫醒,穿了合适的衣服半眯着眼就跟着傅家大夫人上了马车。 傅家大夫人见陈郄这状况,忍不住拧了人胳膊,“打起精神来!” 陈郄睁开眼,临时突击礼仪,对于她这种不太在乎规矩的人是难了点,学得不容易就得熬夜学,又起得早可不就爱犯困。 傅家大夫人见陈郄眼睛睁开了,才道:“宫里可不是外面,别说刚才你这样子,就是走错半步路,那也是失礼,有得你受的。” 说得陈郄只有点头的份儿。 等着在皇宫里见了皇后,远远地陈郄也看不清楚,就觉得在皇后这个年纪显出这种威仪来,想来每天处理宫务也不容易。 皇后虽有威仪,但也算是个好说话的人,知道这些个女眷要见的是常兴公主,只大略说了会儿话,就让宫女带着一群人去了公主所居的宫殿。 陈郄跟着傅家大夫人在其他命妇后面走着,听着那些个命妇嘀咕皇后没有让公主去她宫里而是让她们直接去见公主,也不知道帝后对常兴公主是什么态度。 这有说好的,自然也有说不好的。 等着到了公主的宫殿,一行人被引着进了正殿,发现穿着一身耀眼新衣的常兴公主,一时间那些个命妇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澜国与中原朝廷交好,说句大不道的话,当今派兵乘机而入非君子所为,也有违君王信义,有不要命的臣子那也敢上折子骂皇帝的。 如今从澜国回来的公主,死了丈夫居然连半点伤心都不装,别说穿得素净一点,还穿得十分喜庆,就让这些个听臣子埋怨的臣妻们都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来。 因男女有别,她们多被自家小辈闹着进宫给人送礼,其实也算是试探一下陛下对当今公主的态度。 毕竟公主还年轻,虽是丧夫,但再嫁也理所当然,各家里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要常兴公主真被当今看重,自家人能尚公主也是一件好的投资。 这算盘打得是挺好,就是此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常兴公主客套了。 是说恭喜公主得以回京,还是说请公主节哀顺变啊? 常兴公主坐在上首,在下面人的神色看得清楚,懒洋洋道:“诸位夫人请起,不必多礼。” 诸人按着自己的品级和跟常兴公主的亲厚关系坐下,一时间都没人能主动开口。 命妇们不开口,常兴公主颇有趣味的打量着诸人也不开口。 最后还是一家侯夫人忍不住开口道:“一别八年,没想到还有得见公主那一天。” 有这么一句话,其他家的夫人开口就显得容易了,纷纷说起当初来。 常兴公主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对这些个命妇并没多少热络。 倒是看见坐在中间的傅家大夫人,道:“那边坐着的可是傅家人?” 傅家大夫人连忙起身带着陈郄跟傅家表妹站在殿中给常兴公主行礼后才道:“回公主,正是。臣妇乃傅家长房。” 常兴公主点了点头,又看了陈郄一眼,拖长了声音道:“哦 。” 傅家大夫人就接过话道:“臣妇今日前来,是为谢公主大恩。前两日郄娘受难,多亏公主搭手相救。” 常兴公主听到这句话,却是坐直了身体,“傅大夫人这话就错了。” 傅家大夫人眼皮跳了跳,也不敢贸然回话,只得站在那低着头。 常兴公主的视线扫了周围的命妇一圈,慢悠悠道:“听说这几年京郊一向太平,也就本宫运气不好,一到地方就遇见了这种事。傅大夫人说是本宫救了陈家姑娘,本宫倒是觉得,说不得陈家姑娘是被本宫连累的。” 遇刺这件事,满京城里当官的人家,就没一家不想这事儿推到陈郄那去,免得朝廷里四下折腾不小心翻出别的事情来。 可常兴公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下子这些个命妇也听明白了,就算这事儿是冲着陈郄去的,公主只是运气不好碰见了,也是不能善了的。 说起来此事也算是朝廷之事,女眷们并不敢多说嘴,刑部侍郎的夫人忙道:“还请公主放心,陛下着令三司会审,必然是要还公主一个公道。” 这话才让常兴公主高兴起来,让傅家大夫人带着陈郄和傅家表妹回了原位,倒是说起了当初各家小辈之事,好一场宾主尽欢。 等着诸家夫人都打算离开了,常兴公主才道:“还请傅大夫人留下。” 其他就是还有想留的,这会儿也不好留了,只得纷纷请辞。 剩下傅家大夫人心里有些虚晃,不知道常兴公主是何意。 等着宫殿里别的命妇都走了,常兴公主才打了个哈欠道:“这下没了别人,傅大夫人也不用拘谨了。” 如此,傅家大夫人吊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笑着道:“公主说得是。” 常兴公主也就道:“听说贵府跟段家联姻?” 傅家大夫人不知常兴公主怎的问起这件事赖,就一五一十道:“回公主,是有这门婚事。这桩婚事乃镇北侯府老夫人亲自来府上相求,臣妇本想着这门第并不相配,段世子的婚事再如何也该从勋贵里选,只是坳不过老夫人一片爱孙之心,也就同意了。” 常兴公主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如玉是个好孩子。” 陈郄听得嘴角抽搐了一下,一个吃喝嫖赌的‘好孩子’,也亏得常兴公主说得出口,只怕段如玉亲娘再生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殿中有一瞬的尴尬,常兴公主好似没发现自己哪说错了,就有些疑惑地看向陈郄,“听说陈姑娘跟如玉交好,不如陈姑娘说说如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郄想了想,只能道:“不是个坏人。” 虽然吃喝嫖赌,但是没妨碍到别人,勉强不算个坏人了,要说是好人,就是陈郄这种整天忽悠人的都说不出口来。 常兴公主被不是个坏人这几个字给逗乐了,“本宫还以为,陈姑娘跟如玉是情意相投,原来不是。” 若是情义相投,就算段如玉再不济,也不至于用不是个坏人来形容。 陈郄琢磨着常兴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嘴里为难道:“回公主的话。总不能说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一句吧?” 常兴公主笑得更开怀了,尤有些不信,“不至于罢?” 当年公主出嫁之时,段如玉不过十四五岁,要说纨绔满京城纨绔的多去了,那时候的段如玉那些个事儿还真不算出挑的,如今一去七八年,回来得知段如玉在别人嘴里竟是个这般评价,着实有些难以相信 。 就算知道常兴公主看样子跟段如玉多为亲近,陈郄也不想湖绿他半点好处,“文不行武不就,也就一张嘴皮子能用了。” 靠着一张嘴皮子才在陛下面前能说上几句逗乐的话,这一点常兴公主在宫里住了两日早就知道了。 陈郄拿文武不成来说段如玉,常兴公主就叹气道:“早年倒也是个机灵孩子。” 要不机灵,也当不了常兴公主的小跟班了,常兴公主在先帝时颇得先帝宠爱,进出宫十分自由,特别在宫外之时,身后少有不带段如玉的时候。 反正那时候常兴公主是没发现段如玉哪点差的,就是文不如那些士子,他那身份也不用科举入仕,武不如裴家大郎,朝廷也不差他驻守边关。 陈郄明白常兴公主话里的意思,先前不说段如玉好话,现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接过话道:“自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公主也知道那些勋贵之家的烂事儿,机灵不机灵,好还是坏,也不过是几件事就定了名声了。” 傅家大夫人在旁边没想到陈郄会这样告状,忍不住看了陈郄一眼,到底在公主面前不好插话,只得作罢。 常兴公主倒是听得点头,“这倒也是,这人天生又哪有好坏,也就看身处之地如何了。” 陈郄想着,这可说不定,基因遗传可是不管好坏的,不然又哪有龙生龙凤生凤这句俗话,不过眼瞅着常兴公主对段如玉亲近,她要不趁机给段如玉争取点同情分,那就得她不是个好人了。 常兴公主留下傅家大夫人,多也是为了问段如玉的事情。 陈郄一边琢磨着常兴公主对段如玉是对小弟弟一般的姐弟之情还是男女之情,估量着段如玉尚主的可能性,一边就把人卖了个精光。 就段如玉那些个糊涂事,也得从她嘴里说出来,给他描补描补才勉强算得上能入人耳,要从别人嘴里出来,还不知道常兴公主会怎么想那个蠢货。 陈郄想得挺美,虽然常兴公主外家不怎么的,也不知道陛下对她是什么心思,可光就公主这个身份就够吸引人的,又跟段如玉知根知底,简直就是再合适不过。 到时候自己被公主抢了婚事,这也不怪她了,对吧。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公主喜欢哪一款,段如玉还有没有改造成符合常兴公主喜欢那一款的可能。 陈郄说着段如玉的那些事情,努力往宁西侯夫妻头上抹黑,最后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那一对夫妻不可救药,“也就一个爵位,一年才多少银子,就算上三代子嗣,顶多百年。这一百年要子孙争气,多少银子赚不回来,就差那么点了,连血缘都不顾。祖辈里拼死为子孙留下的遗泽,如今倒成了祸害,还不如当初就没有。” 常兴公主看陈郄跟自己眨眼,觉得十分好笑,也就点着头,“是这个道理。” 等着陈郄见完常兴公主没几日,京郊遇刺的事情也水落石出了,毕竟是常兴公主堵着三司那几道门给追出的结果。 就如陈郄所说,一切都祸起那个爵位。 这一回,皇帝再当热闹看也不能,因为常兴公主觉得自己受了惊吓,都哭到了皇庙里先帝排位前,这个公道不管如何都得给。 如此,宁西侯府的爵位就这么没了,而宁西侯也被皇帝责骂回家反省一月,扣俸禄半年,到底还是舍不得宁西侯这么好使唤的官员。 第162章 家破人亡 陈郄就知道常兴公主是个狠角色,血统高贵,有心机有手段,要□□何其容易? 就如陈郄最好的打算,也不过是侯夫人被休,让段如玉世子位稳固,下面两个弟弟身带污点,一辈子没有继承爵位的可能。 换到公主这来,去先皇牌位那哭一哭,宁西侯府还能传几代的爵位就这么没了。 陈郄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只是苦了段如玉了,一心想要得到爵位,就这么鸡飞蛋打。 那头还不知段如玉会如何作想,这头傅家大夫人也傻眼了,“常兴公主可够狠心!” 没了爵位,就段如玉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傅家大夫人也不想自己聪明能干的表姑娘嫁给他,实在是太亏了。 可就如她自己当初劝陈郄的话,这悔婚何其容易。 只怕如今,镇北侯府那老夫人更要抓着这一门亲事不放了。 傅家大夫人眼角沾泪,悔不当初的跟陈郄道歉,“是舅母误了你、害了你呀!” 陈郄心倒宽得很,“舅母。爵位没了就没了,我又不差那点银子,这世上就没有银子过不下去的日子。再说,大不了先成亲,过两年再合离呗。反正我还年轻,耗得起。” 傅家大夫人被陈郄这无赖嘴脸说得都不知道该继续哭还是骂了,“你怎的就有的这般念头!” 陈郄还挺光棍的,“当初嫁王家我就这想法,谁怕谁啊?只要没了脸,谁能奈何我?他是能吃了我还是能杀了我?只要不是这两样,这日子就能好好过。” 一说到王家,傅家大夫人都不好意思再说,羞愧得顺势哭道:“也是怪我啊!” 这会儿后悔不如一早厚道些,虽然她未必需要那份厚道,陈郄心里吐槽着,嘴里却是道:“这跟大舅母又有什么关系,上头我爹娘还在呢。他们不是个东西,别人能怎么样?又不能把他们活埋了。” “再说了,谁又能管谁一辈子,最后路还不得自己慢慢走,靠人不如靠己,日子也是自己过的。”陈郄对人生还是颇有见地的。 还真不能明着说出来她对宁西侯府爵位被削还挺高兴的,就算是不得不嫁给段如玉,宁愿多赚钱养个吃白饭的小白脸,也不能让自己陷入那种日日跟人斗心眼的境地,又不是闲得没事儿做。 何况与之前不想跟段如玉成亲相比,现下没有爵位那个祸害在了,陈郄还觉得谁嫁段如玉也不差,虽然人不怎的,但没了性命之忧,段如玉又在陛下面前当差,这可也算是有前程了。 还有段如玉娘留下的那么大笔嫁妆,无非是不能耀武扬威了,但自家人过日子,图的不就是个安静。 等着下一辈,好好教养,考个功名出来,也未必比当什么侯爷世子的差。 不过跟段如玉的婚事,现下还退不得。 陈郄从傅家回来,又让人去打听宁西侯府的消息。 爵位没了,就不知道宁西侯有什么打算,侯夫人又会是什么下场。 现在陈郄担心的是宁西侯把气出在段如玉身上,毕竟这事儿从争世子位起,段如玉作为祸源的一端,又是人家儿子,要打杀了旁人也不能怎样 。 也就陈郄喜欢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宁西侯此时就算是要跟段如玉算账,在之前那也得先去跟自己夫人说说话了。 宁西侯万没想到自家这个夫人就算是被关进了佛堂也还不愿意消停,他之前为自己两个儿子着想,不想休了侯夫人,也不想把侯夫人送进庵堂里。 可也就这么一下子的心软,就给段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他的官职是还在,祖上传来的爵位却丢在了他手里,在家他又如何对得起段家的列祖列宗,在外又如何面对同僚们的嘲笑。 宁西侯脚步沉重,最后走进佛堂,脸上也没了生气。 “你走吧。”宁西侯灰心丧气的把手里的休书丢在泪流满面的宁西侯夫人面前,“这些年你为侯府操持也有苦劳,你用掉的嫁妆,我也让人给你补上了。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但愿下辈子不要做夫妻了。” 想想满京城讨继室的那么多,怎么就自己运气格外不好,讨到这么个来讨债的。 宁西侯说完这些,转身就走,不想再见侯夫人半眼。 侯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宁西侯转身离去,连半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在得知京郊常兴公主遇刺的消息之后,侯夫人就知道完了,可事情已经发生,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宁西侯府的爵位被削,她也早知道消息,满心绝望里也明白自己是没有退路了。 宁西侯在这个当口不敢让自己去死被人说寡情,却也不可能再留自己,唯有的可能就是被休回娘家。 可自己要真被休回娘家,自己的两个儿子该如何自处?娘家嫂子们谁又愿意接纳自己?那些兄弟们,如今态度又怎会跟之前一样不变。 侯夫人是真的后悔了,如今这一步一步,归根到底是当初自己太心软,没有趁着人小一口气把段如玉弄死,才有的今天的下场。 然而后悔归后悔,后面的事情被总也要安排下去。 让人拿纸墨笔砚过来,给宁西侯写了一封诀别信,又给自己两个儿子留了遗书,只盼着宁西侯还有官职在,能给自己两个儿子娶门得体的婚事。 这才写完,身边得用的嬷嬷就从外面匆匆进了佛堂来,噗通一声跪在侯夫人身边,哭道:“夫人,姑爷让人把嫁妆全拖了出来说要送回去,姑爷这回是铁了心啊!” 侯夫人听着这事,心里十分平静,先是把两份信叠起来交代身边的嬷嬷分别给侯爷跟自己的长子,又将自己带来侯府的下人们纷纷指派了去处。 她是不可能回到娘家的,她的两个儿子身边总要有得用的人,自己带来的人分给两个儿子再合适不过。 还有自己的嫁妆,侯夫人想到这才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把自己的后事吩咐下去,“等我死后,不管侯爷怎么处置我,我带来的嫁妆就要一分为二,留给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娘家是靠不住的,侯夫人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嫁妆也不能带回娘家便宜别人去。 佛堂里瞬间哭成一片,侯夫人看着高耸的横梁,终于有些害怕,可害怕已经没用了。 早知道,早知道何必来当人后娘? 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有的自己儿子没有,那种心情别的人又如何能懂 。 红着眼眶逼着两个嬷嬷发了重誓会一辈子跟着两个小主子,侯夫人这才笑了,不跟也不怕,她早将这些下人们的卖身契交给了大儿子,谁也逃不掉。 将身边两个嬷嬷撵出了门去,侯夫人捂着嘴才嗤嗤笑起来。 笑自己二十年筹谋一朝空,如今被逼入死境。 也不过两个时辰,宫里的太监都还没来得及上侯府来收回象征侯府荣耀的牌匾,宁西侯府就传来了震天的哭嚎声。 在书房里的宁西侯这才知道侯夫人的死讯,想想二十年还算和谐的陪伴,有些心酸又知此事在意料之中。 只是他又怎能让自己几个孩子再替人守孝三年,看完侯夫人留给自己的信之后,宁西侯淡声吩咐身边的管事,“把准备好的棺木把夫人送回去吧。” 嫁妆既然是留给两个孩子的,那便留了,但人万万不可留,如今自己没了爵位,他还得继续为段家筹谋,抓紧时机把子孙的事情都安排好,哪有时间让孩子们继续耽搁。 陈郄收到侯夫人自尽,依旧被送回娘家的消息,撇了撇嘴,可便宜她了。 傅家表妹在旁边跟陈郄感慨,“姐姐,你说侯爷这图什么?别人家夫人犯了错要死了这事儿就过了,可没这般连尸身都送回娘家的。” 关键是死在夫家,好歹还有葬身之地,被送回娘家,要娘家不够厚道,也不过被随便埋在一处的命,更别说日后有人烧纸上供。 对着死人这般刻薄,倒显得宁西侯冷情了。 陈郄倒是挺能明白宁西侯的选择的,“要不送回去,段如玉得守孝三年,不守孝三年我就得百日内过门。不管是守三年,还是百日里进门,怕都没那么容易。” 谁愿意给一心想要害死自己的人守孝,段如玉又不是圣母在世。 谁又愿意有个简单的婚礼,在百日里过门,陈郄自己也不是圣母在世,来渡人家难的。 “何况这样的主母,要给她守孝,简直就是个大笑话,段家又不是只有段如玉他爹这一支,就为段家名声着想,总得弥补点颜面的。”陈郄想着这会儿倒是要脸了,当初容忍继室对付长子的时候可没见要点脸来。 等着宁西侯的爵位正式被收回去,陈郄又被常兴公主召见。 没有傅家大夫人在,陈郄倒也不怯场。 常兴公主在先帝那哭一场,就能取别人一个爵位,已经向满京城宣告了她在当今面前的颜面有多重。 此时常兴公主带着陈郄游着花园,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陈郄眨眼,“公主是何意,民女不太明白。” 常兴公主看了跟在后面半步的陈郄一眼,转而问道:“如玉如今怎么样?” 陈郄挺不好意思的,“回公主的话。还没来得及去探望,想来会恨民女和公主得紧。” 常兴公主可比陈郄要脾气大,“咿,我倒要瞧瞧他有多恨?” 陈郄小声道:“也就子孙传承那点子事儿,媳妇都还没进门,儿子也还没影儿,倒还想得挺远的。” 常兴公主也被陈郄这促狭逗笑了,如今她对京中事也知道得多了些,就道:“你跟他的婚事,内里是怎的回事?” 第163章 公主的心思 朝廷对裴家大郎的封赏,最后定在了侯位上,封勇毅侯,可等袭三代后递袭。 不过伴随着侯位来的,还有裴家大郎凶残的恶名。 澜国被灭,裴家大郎并未为难当地臣服的民众与大族,但澜国皇室子嗣却被屠杀殆尽一个不留 。 打着的旗号是为了澜国三皇子复仇,顺带着也坑了不少澜国贵族,毕竟常兴公主这些年虽不曾生育,但三皇子的妾室却有三子一女,都死于澜国皇太子势力之手。 从政治的角度上来看,灭掉对方的皇室是想要并吞对方地盘的最明智之举,谁让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勇毅侯干的这事儿,尤其得皇帝的心意。 至于文官所谓的信义仁德,作为一个励精图治、野心勃勃的帝王,谁又在乎这个。 就是文官里也有明白人,知道这一举动为中原朝廷免去了不少后患,因而这个侯爵最终也用极快的速度决定了下来。 也就在裴家大郎进宫的那一日,后宫的皇后也召见了镇北侯府的老夫人进宫。 出了宫的镇北侯老夫人第二日一大早就来了傅家,一脸愧疚的跟傅家大夫人小声道:“是老身对不起夫人了。” 傅家大夫人说不出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一个眨眼连段如玉那等废物都是香馍馍了,这天底下能找谁说理去。 不过想着自家外侄女的确是不想要这一门亲事,倒还不如趁机退了,就笑着道:“老夫人说到哪去了,这种事看的也是缘分,缘分不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镇北侯府老夫人连连点头,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也是夫人大度。也还盼着夫人在之前切莫把这事儿传出去。” 傅家大夫人心想,我不大度能成么,给我拒绝的机会了么,想着踩了狗屎的段如玉,还得忍着不爽嘴里说着好听话,“这种事说出来对谁都不好,自然没有大肆宣扬的道理。” 回头傅家大夫人就把陈郄叫了来,劈头就问:“你上回去宫中跟常兴公主说了什么话?” 要没说什么,常兴公主怎么可能看上段如玉这种烂泥巴,关键是现在段如玉还不如以前有个世子位在。 要陛下的意思,也不至于夺了人家爵位又下降公主,少不得之前陈郄进宫跟常兴公主说过不该说的话,让公主起了心思主动了。 傅家大夫人可怕陈郄祸从口中,要日后常兴公主日子过得不和谐,这笔账就得算在了陈郄头上,连带着傅家都得倒霉。 遇到这种外侄女,简直就是上辈子杀人全家了。 陈郄知道头一天镇北侯老夫人进宫的事情,再看傅家大夫人这反应,挑眉道:“舅母这意思是,常兴公主看上段如玉了?” 要不是这般,镇北侯老夫人也不会上门来退亲了,傅家大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这会儿倒是高兴,等着公主婚事被指下来的时候,看人家怎么说你!还有日后公主日子过得不舒心,看折腾你不!” 但凡皇家的那些个破事儿,谁跟着凑热闹谁倒霉,皇家做事能甩锅的绝对不自己背。 陈郄才不怕,坐在那一派轻松,“舅母,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再说了公主看上段如玉,这不是大好事儿?常兴公主仁义,连骂名都替我担了,我还不满足那就是不知好歹。” “我管别人怎么想,要同情就同情,说我婚事不顺就不顺,克谁就克谁了。就信这些的人家,嫁进去也不能捞个好来。再来说公主要不喜欢了,换个驸马就是,公主换驸马可比我换夫君要容易,谁敢多说半个字,哪到找我麻烦的地步。”陈郄撇嘴道。 想想才十六七岁就开始被逼婚,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觉得日子没法过的不只陈郄,段如玉从自己外祖母那得知常兴公主的意思也惊呆了。 虽然这话不是常兴公主跟镇北侯老夫人暗示的,但皇后的意思不就是常兴公主的意思? 一下子变成准驸马,段如玉都有点头昏,连忙叫了陈郄来问,眼睛都瞪圆得跟偷着油的老鼠一样,那精光是怎么藏都藏不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公主有那个想法了?” 主要是,人家公主选驸马,选的也不只外貌,还有学识人品之类的,段如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儿就不该跟他有关系 。 这一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这反应可不就跟天上掉金馅饼了。 陈郄看段如玉那表情有些眼瞎,不过倒是还是要给人打气,“你是觉得自己丑了还是觉得自己没本事?” 段如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外貌上自己还是有自信的,就是本事这两个字有点担不起,又不肯承认,就挤眼,“你知道嘛!” 这一个嘛字让陈郄全身麻得都起了鸡皮疙瘩,瞅着段如玉这怂样,还得忍住恶心指点人家,“我知道什么?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倒是上进配一配对吧?听说你小时候跟常兴公主玩得来,人家金枝玉叶嫁人不就嫁个欢喜嫁个高兴,她喜欢什么你哄着哪不就得了?” 这么一说,段如玉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那你玩色子的功夫什么时候教我?公主就喜欢那个!” 一个夫国灭了还能得当今帝后看重的公主会喜欢这个,陈郄真想把人脑袋扭下来当球踢了,“你确定人家喜欢?” 段如玉点头,跟陈郄小声道:“你可别说出去,公主以前最喜欢女扮男装进赌坊玩了。” 陈郄:…… 玩色子这个,也就个熟能生巧,还要耳朵灵敏。 想着替自己解除了婚姻大事的常兴公主,好歹不能让人家没多久就退货,也就大出血一回把这技巧教了几回。 “我可警告你,学了别拿去赌坊里卖弄,人家花招多着,还怕你这点手段?你也就拿来哄哄公主就行,人家金枝玉叶又跟你青梅竹马,把你那些臭德行收一收,日后可别轻易让人给退货了!”陈郄教完人,又耳提面命道。 段如玉气得脸都红了,“什么叫退货?公主既然看上我了,自然有我的好处,别你看不见就以为别人看不见!” 陈郄冷笑了一声,心想也亏得是公主看上了他,要没常兴公主回京这事儿,就他敢算计自己婚事,自己也得让他吃一顿苦,哪是弄掉他世子位这就算了。 瞅着人半天,依旧没瞅出段如玉闪光点的陈郄也放弃了,心里也奇怪常兴公主为何那么容易被自己说动。 但想着就如段如玉所说,许在青梅竹马的常兴公主眼里,就有别人不知道的好处也闹不准,在爱情里总有人眼瞎嘛。 想通这个不再纠结的陈郄,就跟段如玉说了公主为何起了这样的心思。 当然,这个也是陈郄猜测,不敢打包票的,“大概是公主想替你出气,觉得你那昏聩的爹跟两个弟弟实在太可恨,想要教训他们一回,让他们连个争的都没有,不过又觉得亏待你了,所以让你当当驸马,就当还你一个爵位了?” 驸马跟侯爷一样每年都有俸禄,而且公主的儿子,要公主受宠爱,也不是没有机会受封。 这个说起来最为有逻辑可言,常兴公主怎么看都是个正直的好人啊。 不过段如玉明显不这么想,耳朵有些红,眼神发愣不知道想到哪去了,一脸羞涩道:“说不定是公主真的喜欢我呢。要不是真喜欢,哪能替我这样着想 。” 陈郄看着段如玉这么快进入驸马的角色都有些忍不住翻白眼了,先前还在自卑自己配不上公主,这会儿倒是各种认为自己能成。 再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羞涩感,回想之前的浪荡德行,陈郄忍不住还是问了,“别你打小就喜欢公主吧?” 段如玉一口否认,“你胡说什么?把公主的名声放在哪去了!” 陈郄点点头,还重视公主名声,看起来还是真有可能。 结果段如玉又追了一句,“就常兴公主这样的女子,不喜欢的那得是瞎子吧?” 陈郄抬头望天,心想他爷爷的,当初算计自己婚事的时候别这么手快啊,当着前未婚妻的面说自己未来老婆的好,这是种什么样的精神? 也就自己心态好不跟他计较,陈郄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圣母在世了。 不过瞧着段如玉这藏着藏着欢喜的态度,她也放心下来,她虽然没打算给段如玉当‘奶妈’,但也没想成就一段怨偶去祸害段如玉。 这么一想,段如玉算计她,她算计段如玉,两边打平了不说,最后段如玉还得偿所愿,已然是一段佳事来着。 段如玉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所以这辈子气运这么强? 瞧着人家这般欢喜,陈郄就不用多说了。 人要遇见了爱情,为了能匹配对方,那一身的劲头,脑子里想的东西跟以前那完全就是两回事。 就段如玉这才得了个信儿就开始怀春的德行,就跟发了情的公狮子一样,想来日后谁要算计也没那么容易。 本来脑子就不笨,一开窍起来,哪还要别人拿鞭子在后面追着出息。 这事儿也没宣扬,知道的就这么几个,毕竟常兴公主再嫁好歹也得要一年后。 陈郄发现这桩婚事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后顾之忧后,对段家的事情就不再关注了,立马又投入了树胶的熬取之中。 倒是素节从道观里跑到了庄子上,“你胆子可大,还敢往外面跑!” 陈郄好不容易才忙完,还要来接待素节,完全没个好脸,冷着脸道:“怎么?他们还敢把我吃了?” 说是报复,陈郄还真想人家来报复报复,好顺带帮段如玉把最后的隐患给除了,就当送他跟常兴公主的新婚大礼。 不然等着段如玉尚了公主,段家那两个不管怎么样都多少能沾上点光,白便宜他们了。 这么一想,陈郄就跟素节道:“他家那两兄弟莫不是有所动作?” 素节也翻了白眼,“恨你跟段世子是肯定的,不过这会儿动手那是不要命了,他也没傻。” 逼死了人命,自然就是生死之仇了,少不得日后就要提防段二郎段三郎报仇雪恨。 不过素节这次来为的也不是这个事儿,而是,“常兴公主有意段如玉当驸马之事,你可知公主是什么想法?” 没想到刘喜玉闭关都能知道此事,陈郄有些奇怪,“公主的心思我怎么知道?” 素节皱眉,一时间没有说话。 陈郄就道:“这话是小公爷让你来问的?” 第164章 出关 刘喜玉哪有空关心常兴公主,就是朝阳观的礼也都是素节随的。 一听到常兴公主才回来没几天就挑中了驸马,素节吓了一跳,赶紧下山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陈郄就奇了怪了,人家常兴公主喜欢谁关他一个跟班的有什么干系。 “别是你家小公爷也想尚主吧?”陈郄思维难免跑远了点。 素节眼珠子一瞪,“怎么可能?” 反应快速直接,面色没有异样,说的就是真话了。 陈郄就嗤声,“没那个意思,你管人家怎么想的?还是在我面前欲盖弥彰?” 瞧瞧这话说得,素节心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立即促狭起来,挤眼道:“陈姑娘这是吃醋了?” 陈郄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可能?” 素节想了想,发现好像有点不对,人家定亲的未婚男女,逢年过节什么的,总是要互相赠礼表明情义的,有胆子大的还互相写情信,也就陈郄从来都是有事说事,没事半个字都舍不得写,那说事儿还是写给自己而不是小公爷的 。 要这么来看,好歹自家小公爷还会问自己陈郄的近况,换到陈郄这好似从来都是随口一问就完了。 心里装了这想法的素节再看陈郄就难免多想,但这种事情着实又不太好当面问,偏偏陈郄身边的丫鬟又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可愁死人。 当下人的,但凡有半点忠心,总会担心自家主子吃亏,素节就觉得自己这回回去就得问问自家小公爷,可不能就这么剃头挑子一头热。 但要说两边到底有没有情义,素节又想起了当初在百族之时自家小公爷说的陈郄对他的拼死相护。 这有情无情就在脑子里互相打架起来也能要人命,素节脑子里操心着这事儿,嘴里还得问正经的,“这院子里怎么一股子怪味儿?” 陈郄带着素节去看内院空地里的东西,“就这个。” 空地里摆着一堆奇奇怪怪有些眼熟有些眼生的用具,还有几个木桶子,其中一个木桶里的东西素节还认识。 “树脂?”素节伸手进去点了点,又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个树香没闻到过。” 陈郄指给素节看另外一个小桶里的,“那个是松香。” 素节又伸手点了点拿出来闻了闻,“这个有什么用?” 陈郄头也不抬,“假蜂胶。” 素节:…… 陈郄继续弄着地面上的的东西,把炉子里的火口打开,从木桶里舀了树胶倒进锅里熬煮,“真蜂胶多难得?” 素节的表情有些惨不忍睹,忍不住道:“姑奶奶,这吃得起蜂胶的人家,当也不差那么点银子,哪至于买假的装样子?何况这假的闹不定做出来比真的还耗费银子不说,要吃死人了怎么办?” 可别做这种没本儿的事情,风险大也没利润,到时候亏都不知道怎么亏的。 陈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闷着自己发笑,“逗你玩儿来着,我做假蜂胶来做什么?” 素节也知道自己被逗了,跟着蹲下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还是没看明白,“那陈姑娘你这是打算熬个什么名堂出来?” 陈郄捏了捏手里的树脂,“你觉得这软硬如何?” 素节跟着捏了捏,“软。” 陈郄点头,“要硬一点点,不那么容易捏动,你觉得适合拿来做什么?” 这种说法让素节有些难以想象,“怎么个硬法?” 陈郄想了想,发现还挺难在这个时代找个什么东西来相比的,就指了指脚下的布鞋,“就像鞋底子这么软硬差不多,准确的说还要比鞋底子硬一些,脚踩上去不会被下面的石头咯脚。做个脚模子出来,以后就指用缝周边一圈,十分节省人力。” 素节听得有些像在听天书,晃了晃脑袋,“不可能吧。” 陈郄又把树脂往旁边水桶里一放,“你看,它还能在水里长时不散,说明这东西是能防水的 。鞋垫子的模子再厚一些,别说是山路,就是下雨天也不怕湿了脚。” “软硬合适,不易损坏,爬山涉雨都不怕,这可是利在千秋的事。”陈郄给素节展望了一下树胶鞋垫的前景,简直就是一条数不完银子的金光大道。 素节听着,觉得陈郄说还是说得挺澎湃的,就是往近了看不太现实,“所以陈姑娘你有办法让它变硬一点?还有这个产量问题,树脂难得,一株树一年怕也收集不了多少,这一双鞋底子,得用多少树脂来熬?这一双鞋要卖多少合适?有多少人买得起?” 就没见过这种不会说话的了,你捧一捧要死哦。 陈郄远比素节要看得远得多,“慢慢来,总想得出办法来。你急什么急?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总有能成的那一日。做成了,再大批量的产,也肯定想得出办法来。” 素节觉得有自信是好事,可自信变自负就不好了,“成吧。那姑奶奶您给我说说,您忙活了这么久,它有没有变得硬一点?” “就这么一点点?”素节掐了自己指甲的一点点距离问。 陈郄继续往锅里倒了点东西,“你吃饭上茅厕也得等大半天对吧?” 素节嘴角抽了抽,“你那翡翠生意呢?都不管了?” 陈郄立马看向他,颇为高兴,“京城哪个庙看见那送子观音心动了?” 手里的大件儿,也就那个玉观音最难出,陈郄想着的再等等,等到观音娘娘诞辰的时候来弄个大场面来,当然要现在有人心动,那也不错,可以节省一道程序。 素节闻不了这些个难闻的味道,赶紧让陈郄罢手,“我们还是去外院说。” 陈郄本来还想说要闻着不舒服可以给素节一个口罩,见素节这么不给面子也就算了,把锅往旁边地上一搁,就指示人把火封了,转身就往外走。 素节从小就有话痨病,往外走着就忍不住道:“我的姑奶奶,您可先把你翡翠的生意做好,再来弄这些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对不对?银子也是一点一点的赚,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主要是这事儿他怎么看怎么悬,做多了都是浪费时日,还不如好好赚钱才是真。 陈郄就问:“小公爷差银子了?” 素节本想瞒着,但想了想小公爷曾经嘱咐过的话,就道:“也不只是银子的问题。” 陈郄知道的比素节以为她知道的还要多,搓着手指上的残余物,“等年后去一趟西南了再说。” 素节也就不多说了,陈郄又道:“澜国那块儿有什么发现?” “原来开采出来的矿山有三处,这回都被裴家军占着的。”素节比划着道。 陈郄点头,“澜国估计要等很长一段时间,陛下可有说怎么处置?” 地方算计来了,要长期霸占,就得妥善治理,不然一个处置不好,这不要脸面的趁机而入就白入了,迟早得还回去。 偏生土地好看人难管,要彻底收复可没那么容易,这一口气安排下去,前前后后怕也要一两年时日才能做出个较好的开端。 素节就把打听到的说了出来,“朝中还在商议,各种说法都有,还不曾商量出有用的出来。” 陈郄想都没想,冲口而出,“最好是能分开治理 。” 素节道:“朝廷里也有臣子是这个意思,就是在地势上并不好划分。” 澜国的大致地形陈郄也见过,不过是政治意义上的划分省道,随地势就没那么重要,不方便还可以让罪犯们流放过去修路来个路路通嘛。 但这种事也轮不上她操心,陈郄重新在外院里坐下了才问:“你下来就为了这两件事?” 素节觉得鼻子舒服多了,说到此行的真正目的,“这两件事都是顺带问的,主要是陈姑娘你总往京郊跑,主子心里担心让我来看看。” 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看的陈郄想起自己这些天弄出来的数据,就问:“小公爷什么时候出关?” 素节也不清楚,只能给陈郄一个大概,“年前。” 陈郄知道了,就道:“你放心,我怕死得很,进出身边至少也得带上十几个护卫。小公爷要哪天出关,你让人送信下来,我上山找他去。” 素节想着自家小公爷每次都让自己多关注陈郄那巴巴的模样,就多嘴道:“要陈姑娘忙着见主子,不如给主子写封信,说不定主子看了会早点出关?” 陈郄瞥了素节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想到素节道长还有当红娘的潜质,难得啊,难得!” 素节暗想自己真是为好不得好,虽然知道这红娘不太可能是什么光鲜人物,但还是忍不住问:“红娘是谁?” 西厢记好像是在元朝的时候才出的,陈郄对比了一下,虽然不太懂这个年代表,但知道这之前大约是没这种戏剧,就翻白眼道:“给自家主子牵红线的。” 这下子不明白也明白了,素节有点尴尬得想走,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轮得到自己给他牵红线,这不是笑话是什么,难怪陈郄会说那话。 素节一跑,陈郄也跟着回了京城。 她心里明白着,橡胶这东西要做出来没那么容易,非一年两年可成,就算是急也用不着急在一时。 所以相比起翡翠,橡胶这个还真没那么重要,不过也得要长期的尝试,至少要先摸出门道来才能交给别的人插手。 回了家的陈郄就让傅家表妹来问话,“最近铺子里的生意怎么样?” 她这段时日忙着这忙着那,都还没来得及关心银楼里翡翠售卖如何。 傅家表妹现在就负责这一块儿,跟陈郄说起来也头头是道,“单买的还是少,不过跟镀金首饰配着卖的还成。” 这些都是低价货,制作精良的价格自然要高一些,“就镯子玉牌问价的多,买的少。” 买得起这些的,怕也更喜欢其他正统玉石一些,问价不买的多还是手中有些困难,所以心怀犹豫。 陈郄听着,又问:“就那送子观音,可有人来问过。” 一说这个,傅家表妹就有话说了,“放话出去后,问是有人来问过,不过出的价钱都不行。” 最低价摆在那,这是准备开张吃三年的活儿,可不用急着卖,价不行就算了,慢慢等就是,后面再炒作炒作,说不得价钱就更高了。 也就陈郄再给翡翠首饰策划出一个新活动之时,朝阳观里终于来了消息。 刘喜玉彻底出关了。 第165章 出关先八卦 刘喜玉一出关,没关心别的,就开始朝陈郄打听八卦。 “说吧。你干的那些好事儿。”刘喜玉抬了抬下巴,颇有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思。 陈郄一跑来就被逮着说自己干的那些个事儿,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 刘喜玉冷哼了一声,要信陈郄这话才有鬼了,又看向素节,“你不说,他说?” 换素节来说,肯定就没自己说好听。 陈郄知道刘喜玉好心,也没办法,只得咳了咳喉咙,正一本正经的想打头说起走,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从那件事开始说?” 刘喜玉上下看了陈郄一眼,发现人好好的,就道:“从公主下降段如玉说起。” 要里面没陈郄手段,他都不信,常兴公主可不是那等知晓人家有亲在身还要抢人的品性。 陈郄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到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不可说的,就把椅子拉近了点,凑在刘喜玉耳边说起来。 刘喜玉耳朵顿时红了,不过还是板着一张脸,假装认真地听陈郄说话。 “常兴公主在回京之前就给段如玉送了信,在京城里还没澜国的消息之前。”陈郄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颇为异样。 刘喜玉听明白了,这是在说常兴公主跟段如玉之间的关系比外人知道的要深得多,“所以?” “所以段如玉不是受伤在床上躺尸动弹不得?只好把让我帮他办件事儿,我就顺手帮了他一把。”陈郄倒也不是真必须到京郊去弄东西的地步,不过是刚好借此找到一个借口而已。 她当然有借常兴公主收拾侯夫人的意思,但重要的是常兴公主愿意配合,这才是事情会发生的关键。 京城里的官员们还不知道澜国被灭,段如玉那就知道常兴公主要回京的消息了,冒着泄密的可能送回京城的信,怎么看那两个人都比较不寻常。 后面常兴公主不管是帮段如玉收拾继母,还是被她说动打算下嫁段如玉,这些事发生的基础也都因为他们这对儿明显在先前就已经感情深厚。 刘喜玉听了,微微皱眉想了许久,才问道:“你怎么跟常兴公主说的?” 连名带姓的叫人家某某公主,也就是连以前原身都跟常兴公主当没什么感情纠葛,陈郄莫名觉得心里舒服得很,继续把自己干的那些事儿给说了,“后来常兴公主召我进宫见了两回,我就顺势说了说段如玉在段家多少有不容易之处,公主自己就心动了,这可不怪我吧?” 一说到这个,陈郄就把当初段如玉得知常兴公主心思的反应告诉了刘喜玉,“我赌一百两,那小子肯定打小就暗恋人家了,你是没看见他那反应。啧啧,我都形容不出来,反正是乐意得很。” 这么一说,刘喜玉也有些趣味了。 陈郄在旁边感慨,“你说段如玉这运气,满京城里还有谁比得了?老天都不愿意让他吃半点苦。” 金枝玉叶的公主,长得也漂亮,性格也好,怎么就喜欢上那种没用的吉祥物了。 这连凤凰男都不如,人家凤凰男好歹还知道上进,虽然人品不怎么样。 当然,就段如玉之前家里没被削掉爵位的身份,倒也配得公主,可谁家嫁妹子不是至少得人品能力尚可的?没道理寻个整天只知道寻花问柳的浪荡儿。 段如玉那运气,刘喜玉一向佩服,不过这事儿里还有一个可能,大概陈郄都没想过。 刘喜玉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想跟陈郄说,怕打击到她,就又问:“侯夫人真有□□?” 陈郄想了想,这事儿还挺难说的,“段如玉那前后两回,其实疑点都还挺多 。” 能这么说,那自己也不用把那个可能再明说了,免得陈郄听了觉得丢脸,刘喜玉就点了点头,问:“哪些疑点?” 陈郄道:“我估计着侯夫人在女色上设计他应该是真的,那姑娘的死也是真的,不过后面那姑娘嫡亲兄长伤他是真是假就难说了。” “上回他伤了胸骨还能活得好好的,后面一回肚子上又被捅了一刀,也运气好没被捅死,不说这伤太巧,就这两件事发生的地方都可疑。”陈郄虚空比划了一下两件事发生的地方。 “就这两个地方,一个敢纵马伤人,一个敢上刀子捅人,我要真信了才有鬼了。”也是在刘喜玉这陈郄才会把怀疑说出来,换别个地儿别的人,她还得顺着段如玉的说法帮人遮掩。 刘喜玉听陈郄把所有的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回,差不多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倒也没多说什么,关切道:“你在京郊遇袭可受伤?” 陈郄把手臂露出来给刘喜玉看,“喏,就这点外伤,现在都干茧了,最多一个月它就能自己掉了生新皮起来。” 手臂上的擦伤不小,可见当时陈郄演技相当到位,刘喜玉看得心疼,立即责备,“你没擦药?” 陈郄本想说这点伤连血都没流多少,擦药多浪费,抬头一看刘喜玉眉头皱起能夹死蚊子了,也就改了口,“擦了,才受伤第二天素节就送了外伤药下来。” 这声音不低,刚好让旁边的素节听到,也就满意的挺了挺胸,虽然没小公爷的命令就擅自送了东西,但明显没送出个白眼狼来,人家还是知道卖自己好的。 这一挺胸,可把旁边的无为看得嘴角抽抽。 素节不以为意,低声跟无为说起来,“之前我还怕主子一头热,这会儿瞧着倒是亲密,我这心里才放心了。” 为这操心也不奇怪,事实上小公爷是他们两个一路操心着走的,哪天不让他们操心了还不习惯了。 无为看着跟自家小公爷说着话的陈郄,跟素节道:“你个笨蛋,不会好好看?” 素节朝着陈郄的方向看了眼,继续低声道:“看什么?” 无为就服气了,“你也看得出来陈姑娘跟主子说话挺亲密,你倒是见过她跟别的谁有这么亲密过?” “有啊。听说跟段世子也爱动手动脚的。”素节好似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神色十分便秘。 就这么个白目,无为恨不得揪着人耳朵说了,“亲近跟亲密能一样?你不觉得陈姑娘跟主子在一块儿说话的时候,我们在旁边看着都插不进嘴?” 素节又仔细听了听,“要真想插嘴,其实还是能的吧?” 无为:…… 可能是因为素节还没开窍,所以在这方面的反应比较迟钝? 无为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可不能承认跟自己一道长大的是个大笨蛋。 陈郄把该交代的全交代了,然后才问刘喜玉一个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常兴公主跟澜国的覆灭可有关系?” 这个陈郄一直好奇着,特别是在亲眼见过长兴公主的行为处事之后。 刘喜玉嘴角动了动,道:“我才出关,又从何而知?” 陈郄翻了个白眼,“素节还送了礼来着 。” 刘喜玉可比素节反应要快,听出这话里的酸味儿来心中颇为好笑,不过可没素节傻会说出来,跟她解释,“以前长兴公主爱往这来玩,就有些往来。” 毕竟是得过盛宠的公主,先帝爱修道,跟着来过朝阳观也不奇怪。 陈郄想的是问题是,“后面山里的东西,公主也知道?” 刘喜玉就知道瞒不过陈郄,在这个时候也不用避讳不说了,坦言道:“陛下想要二十年内用兵。” 澜国一收,用兵的方向就足以猜测了,陈郄道:“百族未收,是不是早了点?” 要说对外用兵的武皇帝们,扩大版图的顺序,从来都是从南边开始,南边到海不能再走之后才会顺着西南再往西北,可没见放着西南不管就直接主动出击外族,两边受敌并不是个好决策。 刘喜玉就跟她分析,“百族分裂,若无意外短时间里不足为虑,唯有西北年年动兵,不只损耗人丁人也损耗国库,每年的耗费,算起来数目就是十分庞大的一笔。” 为了守边,抽丁太多,能活着服完兵役回乡成家立业的太少,这不只是耗费银子,更多的是男丁减少,土地劳动力不足,粮食产量减少,朝廷国库的税收就跟着变少,然而边关年年都要动兵,所耗费辎重无数,兵饷更是无数,没有消停地时候。 这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永远没完没了,由此下去,中原但凡不幸有几年天灾*,内忧外患之下,王朝倾覆也都是时间问题。 能想通这一点,帝王的意思就容易理解了。 “陛下这是想要狠狠打一场,然后双方再议和了?”陈郄就道。 不说打输了怎么办,就是打赢了,就那一片游牧之地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跟中原这样修建城池种植粮食肯定不现实,然而没有这种生存环境,要迁移人口去占领管理又不可能。 何况敌人也不是想杀都杀得完的,退出草原后面也还有可退之处,再卷土而来也未不可行。 现下能拿出来的办法,也唯有尽全国之力打一场,消灭掉对方的有生力量来换几十年和平再休养生息。 刘喜玉点头,“是。” 这不是一代帝王的认知,而是两代的。 所以他的祖父这些年,炼的从来都不是丹药,而是兵器。 打仗需要兵器铠甲,武器越锋利,攻击力越高,得胜的可能就更多,护甲越抗击,损失就越少,有生力量就更多,就能保证战争的持续性。 要有尽量多的武器与铠甲,就只能不停地寻找到铁矿开矿,且这里面需要的还不只有多多益善的武器铠甲。 还有武器与铠甲的升级,需要耗费更多的心血与银子。 陈郄坐了许久,所有心中所猜测都被刘喜玉一个是字所印证,最后终于把刘喜玉所处的位置明白过来。 也难怪老公爷当年执意要抱回自己唯一的血脉而不愿意在族中过继,这里面担着的风险实在是太高,半点都含糊不得。 “好。”陈郄也就回了这么一个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刘喜玉就看着陈郄笑,伸出了手来。 第166章 秘密的代价 其实陈郄对家国这个概念没多大兴趣,她就想好好赚点银子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至于那些谁想打谁了,能跟她能有什么关系,她对发战争财这种损福报的事情半点意愿都没有。 但耐不住想跟好好过日子的人深陷其中,要不搭把手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她跟刘喜玉都是理科出身,不过刘喜玉后来学的金融,她专注吃喝玩乐,动手能力不弱,倒是物理化学都没丢,到现在还记得许多东西。 “要不要我搭把手?”陈郄对炼铁炼钢这事儿还是比弄橡胶比较有经验的。 刘喜玉闻言笑了,看着陈郄意味深长道:“好啊。” 陈郄有股不太好的预感,“这么容易?” 当然是没有,刘喜玉开口道:“挑个日子,我们把婚事办了。” 陈郄目瞪口呆在那,一时间心里乱乱的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刘喜玉见陈郄居然敢不立即答应,立马冷着脸道:“按理来说,你知道得怎么多……” 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威胁,刘喜玉又决定利诱,“你现在还好奇想去里面看一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亲,你成了国公夫人就能解决。” 陈郄这下子反应过来了,顿时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简直没法说了,她活了两辈子才发现原来有人求婚是这么求的。 也是他们认识的两辈子,要只这一辈子才认识,陈郄一点都不怀疑,刘喜玉就算是个国公,自己打死也不会搭理他。 “有求婚是用威胁利诱这一套的?”陈郄捂着肚子指着人鼻子笑得打跌。 刘喜玉就不喜欢陈郄这么夸张,把人手指拍开,一本正经道:“你以为我跟你在说乐子?” 这一点陈郄倒是不怀疑是假的,从他一开始插手进翡翠生意里之时,她就被这人绑在一条船上了,可刘喜玉这话说得不对 。 陈郄觉得,她还是有义务教导一下刘喜玉该怎么跟心仪的女孩子求婚,不然日后给儿女说起来,要说她是被他们亲爹胁迫的? “小公爷,遇见心仪的姑娘,你这样可不行啊。”陈郄收了笑语重心长起来。 刘喜玉一脸本来就是这样的表情,陈郄不得不把人给指明白了,“你也就遇见了我,要遇见别的姑娘,从一开始就算计人家,还想要人家嫁你,那得是在做梦。” 就如她这样的性子,不说别的谁,就说段如玉之前算计她,她可让段如玉如意?段如玉也就运气好,有个常兴公主愿意接盘,不然他会被坑得比谁都惨。 这个刘喜玉当然清楚,板着脸道:“我不会喜欢别的姑娘。” 好听的话这厮还是会说的嘛,陈郄逗他,“所以你是专来坑我的?” 什么叫做坑? 刘喜玉坚决不依这句话,“跟我成亲是在坑你?” 陈郄摊手,“不然?你想想你的家世,你的身份。我什么家世,什么身份?你不坑我难不成坑的你自己?” 刘喜玉觉得匪夷所思,“我都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你反而嫌弃我起来?” 天底下就没这样的道理了,他很想问一句,陈姑娘你脸是不是穿越的时候掉了再没找回来过? 当然,这一句刘喜玉可不敢说出来,陈郄脾气大着,上辈子那种冷战状况他可不想再经历。 陈郄也觉得自己没说错,“你看,我要嫁个年轻有为的商人,可以跟着到处跑不说,又不用讲什么规矩,日子不知道过得多逍遥。嫁给你呢?你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还用我来说?” 刘喜玉点头,陈郄说得没大错,不过嫁他自有嫁他的好处,“你嫁给商人就得天天跪别人,嫁给我就是别人天天跪你。” 一跪就表示自己低贱于人,所以,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不当人上人,就得当下等人,所以这世道的男人拼死拼活的读书上进,从军上进,从商上进,图的是个什么?图的不就是不用给那些不知所谓由出身定身份的人弯腰屈膝? 真要说起来,这些个分不了谁对谁错,从各自的角度来看谁说的都有道理,扯了这么多,陈郄也觉得再扯下去肯定会没完没了,就直接了当的问:“你就说句好话来求婚不行?” 她当然知道在这个时代能嫁最好就嫁最好,可谁成亲不爱个面子,就是那些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说男方如何,女方如何,所以乃天作之合来着,没说我就冲着你家姑娘好生养,你家男丁有前途能沾光吧。 要听好话当然行,刘喜玉盯着陈郄半天,耳朵通红可就是说不出心里话来,最后有些沮丧,又不肯表露出来显得自己无能,就着那一张没表情的脸,“我说不出来。” 陈郄被气了个仰倒,“刚才我看你还说得好好的,这会儿就说不出来了?我看你是态度不够端正!” 刘喜玉回想了一遍,没发现自己说什么甜言蜜语,“我刚才有说过?哪一句?” 陈郄嘴角动了动没能接上话,那句话她要是说出来,还真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万一刘喜玉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她还不丢脸丢到山脚下去。 “那我不嫁行了吧。”陈郄十然动拒 。 刘喜玉心里骂着陈郄毛病多,脑袋点了点,“你放心,棺材我会给你准备好。” 旁边无为跟素节那颗心已经是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完全脱离了控制,直到这个时候,两人发现不对立马就行动起来。 瞧瞧自家小公爷说的什么话,说几句好听的话有多难呢。 无为连忙上前插入两人间,跟着刘喜玉小声道:“主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素节也不甘落后,伸出手指夹着陈郄的衣袖扯了扯,把人带到旁边,才嘀咕,“陈姑娘可别把那话放在心里去,我家主子这德行吧您也知道,出了名的口是心非。您是不知道,之前听说您出事儿,可把人急得,恨不得当夜就下山去,也是闭关真走不了。” 陈郄都觉得素节跟无为两个人可怜了,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道:“你能不能别您来您去的,鼻子堵了还是喉咙堵了?好好说话行不行?” 好好说话当然是行,不过在刘喜玉这就不行了,素节知道陈郄不拘小节这些,朝着刘喜玉的方向歪嘴,“这不主子在么。” 主子在,对着未来主母,谁敢你来我去的,这不就是没规没矩,素节再放肆也不敢不分尊卑。 陈郄就觉得古代破规矩多,也就点了点头顺着素节的话说,“我知道。” 刘喜玉是什么的德行,上辈子她都摸清楚了。 这头刘喜玉心里还委屈着,跟着无为道:“不说清楚,说不定哪天就爬墙了。” 无为:……小公爷您还没成婚就想着夫人出墙真的大丈夫? 刘喜玉见无为这幅表情,也知道这人是不知道陈郄本性的,也就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不明白陈郄上辈子裙下之臣如过江之卿,就没个定性,爬墙比上个茅厕还快。 红杏出墙这种事,换到前头两个王朝,还有贵妇人正大光明的圈养小白脸,当然现在要换什么公主郡主的性情外放驸马郡马不在意的,也有悄悄养这个。 可就陈郄这样的性情,无为觉得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自家小公爷初开窍心里想得多了。 再者,这出墙,总得要有缘故在里头。 就自家小公爷要脸有脸,要地位有地位,还不像别的男人要求女人三从四德呆在后院什么都不许做。 再来说吴国公府家中简单,上无婆婆下无小姑,一切都由着女主子做主,这么好个夫君这满京城还有谁比得上? 求都求不来的好不好,谁会嫌弃啊! 奈何陈郄嫌弃刘喜玉不说好听话,刘喜玉觉得有必要给陈郄上一个紧箍咒,这个由着两个大胆的当事人谈及的婚事就这么暂时触礁。 刘喜玉让素节送了陈郄出道观,无为在旁边说到别的事,“主子,段世子这般算计陈姑娘……” “无妨。”刘喜玉看着陈郄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转回身,“做生意就图个你来我往互相利用,她不是会吃亏的人。” 不说别的,就是搭上常兴公主这条线,也够陈郄放过段如玉那点子算计的。 这么来看,段如玉也的确是运气够好。 无为见刘喜玉说不用管就在心中把这事儿划了出去,又问道:“就之前听主子说跟陈姑娘的婚事,主子可是真的?” 倒也知道是真的,不过还是得问一问了,老公爷忙着自己的事儿,小公爷的婚事也只有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操心,总要做稳妥,毕竟代表着国公府的颜面 。 刘喜玉道:“不急,总要给她时日想明白。” 想明白入不入这个坑了。 无为跟在刘喜玉身后,把心里的揣测问了出来,“陈姑娘莫不是还能有别的选择?” 先前小公爷的话说得不好听,可也是实话,他们两人要成婚对陈郄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说陈郄知道得太多,要不变成自己人下场不会有多好,就一个姑娘,还是野心勃勃的姑娘,想要做大事,身后就少不得要有助力。 那些个傅家、冯家、段家,在无为这看来,都不如自家小公爷的势。 刘喜玉哼了一声,嘴角勾起。 从一开始把人诱拐上道观,到后来西南一路故意留下痕迹让陈郄去琢磨,到现在他们早已经绑在一起。 千方百计让她走进自己画好的圈子,这么久他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他总得让陈郄想通透,之后不会后悔才算是圆满。 无为哪知道,陈郄当然是有别的选择,什么生死威胁,这世上就少有人能困得住她。 侥幸自己曾经是那能困住她的少数人之一,放在现在就是唯一的那一个,才不怕陈郄不答应。 想到这,刘喜玉就从来没这么欢喜过,“虽是不急,不过该准备的也要准备起来。年后要再往西南,在之前把婚事办了。” 无为应声,又问道:“陈姑娘的嫁妆全数由国公府准备?” 这本应当,刘喜玉点了点头。 无为心里盘算着,又道:“那主子打算何时告知巨门侯府?” 刘喜玉的脚下一顿,声音也淡了些,“我姓刘,不姓张。” 无为知晓了答案,告罪道:“是小的多嘴了。” 回了屋子,刘喜玉想了想放着陈郄下山不够稳妥,万一人跑了就惨了,吩咐道:“下山吧。” 无为便又开始给刘喜玉收拾箱笼,刚好素节把人送出道观回来,见状一边帮忙一边跟他问:“主子要下山?” 刘喜玉也还有事问他,把人叫了过来,“陈姑娘最近的生意如何?” 素节立即跟刘喜玉回禀起来,“手里的流水在慢慢增多,翡翠好的还都没能做出来,陈姑娘说是不急,倒是想把手里的那尊大的送子观音给出手出去。” 那一尊送子观音刘喜玉是见过的,的确不是凡品。 “那几家庙里没人出手?”刘喜玉问道。 素节就把最近知道的报价说了出来,“陈姑娘对这价钱并不如意,说是想再加三成。” 再加三成,说起来也不算高,做玉石生意的,不赚它个几番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手里的是上品,也骗不了冤大头。 刘喜玉想了想,吩咐下去,“把朝阳观将重开的消息传出去。” 第167章 提亲 京城里最先传开的并不是朝阳观要重开的消息,而是说当初离开道观的几位道长苦修结束将要回京 。 这个已经是朝阳观要重开的信号,比起之前那些个直接说朝阳观要重开都还要令人信服,毕竟道观重开,最重要的还是人。 陈郄自下朝阳观后就起早睡晚的蹲在隔壁院子挑翡翠,从傅家表妹那听到这消息,就道:“把翡翠观音再提价三成。” 傅家表妹吓得一跳,声音都有点颤,“还提三成?” 本来就只有人愿意出七成价来买,按照原价再涨三成,都不怕连问都没人会问。 陈郄挑着手里的几块小翡翠,头也不抬,“你只管开这个价,反正我们也不急着卖,等着开年后受了百姓供奉,有的是人会来买。” 傅家表妹这下子放心了,就随口问道:“要再加三成有人愿意买了怎么办?” “那就卖了。”陈郄道。 傅家表妹没能明白,“要后面价钱会涨更高,现在为什么要卖?” 陈郄抬起头来,捡了根铁条在地上给傅家表妹比划,“因为时间跟风险。” “好比现在我们卖一百两,年后能卖两百两。看起来年后卖要划算一些,年前年后不过几个月就能翻一番,高利贷都不过如此。对吧?”陈郄对着傅家表妹一笑,问道。 就陈郄这一笑,傅家表妹没敢点头,摇着头等着听陈郄说下一句。 陈郄在地上画了一条线,在两端打了点,指向远处那一端,“可要卖到这个价,不是凭空来的,你要在里面做些别的来,才会让人觉得这个高价值得。” 用什么手段,傅家表妹也知道,“姐姐是说这样动作不划算?” “不是划算不划算的问题。卖一样东西,你心里得有两个价。”陈郄指了指后面一点,“银子只有拿在自己手里才是实的,给东西标的价不管多高那都为虚。现在卖,银子在手里稳当,越往后里面担着的风险就越大。” “这个风险也分两种,一种可控,一个不可控。”陈郄收回铁条,“可控算的是人为,比如不小心把东西摔坏了。不可控的就是天灾*,人力所不能为。但不管可控还是不可控,在现在这个点来看都是未知的。” 陈郄道:“做生意要冒险,但也要控险。你心里出两个价,第一个价能出就不用犹豫,第二个价是机会价,不管是在背后操作还是其他缘故,说到底多还是靠碰运气。” “更别说,你现在卖了,这一百两银子就能拿去周转别的,在别处你也照样能赚。但银子晚到手一天,在周转上也得跟着晚一天,你承担的就是可能就会错失别的机会。”陈郄点了点铁条,“你要记着一点,做生意想要做大,最关键的就是现金流足够周转。” “银子能够流动起来一点都不沉淀,它能发挥出的能量,会出乎你所想。反而是那些玩奇货可居、埋金藏银的,真正出头的有几个,最后哪几个里能落到好下场的又有谁?他们装的藏的,都是风险而不是富贵。”陈郄也算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给出来了。 “说得简单点就是,第一个价是你应得的,第二个价看的就是筹谋与运气,只能顺其自然而不能强求。听明白了?”陈郄问。 这个道理说起来挺好理解的,傅家表妹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 能够大致明白已然是不错,陈郄道:“也并不难,等着日后经历得多了,也不用别人再来讲道理,自己心里就能明白其中关窍。” 等到那时候的经验,才是自己真正从中获得的成功秘诀 。 傅家表妹唯有点头的份儿,再看陈郄手里挑着的翡翠都是上品中的上品,就好奇道:“姐姐是打算挑来送人?” “嗯。”陈郄又重新挑选了起来。 也就这么几块儿,大多都长得差不多,都一方小印大小,还被翻来覆去的挑,就算是对翡翠多有了解的的傅家表妹都不知道自家表姐在挑什么。 傅家表妹就在旁边看,看半天陈郄再没搭理她半点,只能回院子去管账本去。 而傅家大房,却是迎来了一个本不会有干系的客人。 刘喜玉说是等陈郄想明白,却跟素节说的一样,最是心口不一,还没等到陈郄的回信就急着先来了傅家。 傅家大老爷此时还在朝中,剩下傅家大夫人见人家正儿八经的递了帖子进来也有些懵,只能让傅三郎去外院接待,毕竟之前去百族有着同行之谊,而自己又是女眷,着实不好相见。 但在让傅三郎去接待之前,傅家大夫人也有嘱咐,“不管是何事,必不可答应。” 刘喜玉来傅府做什么傅家大夫人不知道,但她活了这么多年,多少也算经历了不少事情,也看得明白,两家并无往来,今日上门本就令人奇怪。 要论晚辈之间的交情,小公爷要找人也不至于这般郑重的亲送拜帖而来。 然而此时送来了,为的就只能是正经事,那就可能是有事相求。 能让小公爷有事相求的,傅家大夫人想不到别处去,能想到的唯有自家夫君在朝中做事,许能帮到刘喜玉的地方。 傅三郎就在傅家大夫人的这般嘱托下见了刘喜玉,两人也算是相熟了,虽是小公爷回了京后这几月他都不曾得见人。 见着人傅三郎也没急着说问所为何来,先是请了有爵位在身的刘喜玉上座,让人端了茶上来,才询问道:“数月不得见小公爷,小公爷近来可好?身体可曾康复?” 刘喜玉一坐下来端了茶就知道自己太急迫,来早了点,不过来都已经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回头走,只得顺着话道:“已得痊愈。” 傅三郎这就放心了,一道游历他是把小公爷当朋友看的,心中就难免有所担忧,能从本人口中得知好坏,总归比从别人那得知的更要令自己信服。 两人就这般不轻不重、你来我往的说了半晌。 傅三郎一路寻了好几车花草回京,如今送人的送人,留下的也多是精品,在培育上颇有心得,少不得就要请段如玉去花园里看一看。 刘喜玉心里想着,鬼想知道你那些个花花草草怎么种的、花开得有多好,我是来娶老婆的,奈何这事儿跟傅三郎说不成,只能在旁边跟着傅三郎说起花草来。 种花草也算是陶冶情操,刘喜玉上辈子因为身体不好多也就研究这些,因此知道得也不少,便跟傅三郎说了起来。 这一说,就一直说到傅家大老爷散朝回家。 傅家大老爷本在外还有应酬,然而府中管事早在宫门口等着了,听说刘喜玉上门,也是一头闷水,只能往家里赶。 等着两人在书房就坐,傅家大老爷也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小公爷今日上门,可是有事?” 刘喜玉心里就松了口气,难得不跟傅三郎一样,噼里啪啦说半天都是废话,也就坦言道:“的确有一件事,想求傅大人应允。” 傅家大老爷当着自己的侍郎,怎么想也没能想到自己管着的地方有让刘喜玉求的,但一想自己管着户部的事情,户部能跟刘喜玉有关的也就每年的那点子养家银子 。 不过也不是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傅家大老爷想到这一点,瞳孔有些微动,“何事?” 户部不只管着各家俸禄还有一件事能做得,就是那些个官员哪天家里没银子了,可以打白条从户部里周转。 一开始,借的也都是真的周转银子,无非五两十两,等着俸禄下发,朝臣们还起来也够勤快。 等着到后来,又多了许多名目,五两十两的都不肖借了,能借几十两的也都算是厚道人,那些个今天几十明天几十后天几百的,户部手里捏着白条几箱子,能收回来的都得看时机,多最后还是赖了。 要刘喜玉是为了这个来,傅家大老爷就想起两家其实还掺杂得有进陈郄的翡翠生意里,就开始延伸了想是不是陈郄那做生意差周转的银子。 这孩子,也不跟自己来说,倒是找到外人头上,最后还得转到自己这来。 傅家大老爷心里这么埋怨着,却不想耳朵听见刘喜玉说,“晚辈想求娶贵府表姑娘,可陈姑娘爷娘不在京城,便厚脸上门,还请傅大人应允。” “哈?”傅家大老爷一下子没能把刘喜玉的这话消化下来。 等着坐了好一会儿,傅家大老爷才把这话理解透,颇有点不信,“小公爷的意思是?” 刘喜玉还真怕人家误会了,不得不说得更明白一点,“三媒六聘过门,一进门便上奏朝廷请封国公夫人诰命。也还请傅大人放心,我既上门,就是诚心求娶,并无他意。” 不是当妾是当正妻,哪知道傅家大老爷被吓得更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在想自己那个外侄女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一个两个跟中了邪一样想娶进门? 不过刘喜玉说是这么说,但这求亲不是这么个求法,回过神来傅家大老爷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沉吟了一会儿道:“小公爷,按规矩,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小公爷府上还有长辈在,若真心求娶,也当请媒人过府才是。” 别当他没听出来是要他祖父上门提亲,刘喜玉道:“不瞒傅大人,祖父沉迷于修道,已多年不曾出关,这等俗事,只怕扰了他清净。” 就算是请媒人上门,那也要两家先说好,让媒人走个过场才最为妥当,他祖父不管这些事儿,自然得他自己来,不然还能找到谁。 傅家大老爷想得多一些,提醒道:“小公爷可能忘了,张侯爷也可行。” 这毕竟是刘喜玉的生身父亲,不讲礼法讲人情是讲得过的。 要自己亲爹插手,还娶什么亲,刘喜玉正了脸色,语气郑重,“傅大人这话就错了,我姓刘,乃吴国公府后人,我娶亲与巨门侯府何干?” 这是不认亲爹的节奏?傅家大老爷眼睛微睁,万没想到两家看起来关系并不亲近。 当然,傅家大老爷之前有此错觉,那也是因为之前巨门侯继夫人与膝下两子一直表现出对刘喜玉的敬重。 也不只是他,就是京中大多人家都这般以为。 以为刘喜玉虽是被老公爷抱回了刘家充作了刘家的嫡亲孙子继承了国公位,但跟巨门侯府的父子之情并未斩断。 还曾有人私下里嘀咕,当初巨门侯娶吴国公府独女,打的是不是这个主意,一门一国公一侯府,可让不少人嫉妒过。 第168章 求婚 这门婚事傅家大老爷并没有当场应下,“小公爷也知,郄娘娘家还在,此事也得询问陈家的意思如何方妥。” 刘喜玉知道这是傅家大老爷的推托之词,不过他今日来也只是告知一声,毕竟傅三老爷在陈郄的婚事上都比傅家大老爷都要有主动权。 但来了傅家大房,只是因为傅三老爷那没女眷操持婚事,而傅家大房的位置又摆在这,越不过去而已。 所以刘喜玉也没打算紧逼,也就起身告辞。 等着傅家大老爷说了刘喜玉上门来的目的,傅家大夫人一时间也没能说出话来。 倒是傅家大老爷不知不觉叹了口气,觉得这并不算一门好亲事。 傅家大夫人被这一口叹气回过神来,心里有些酸酸地,“老爷为何叹气?” 傅家大老爷道:“这门亲事要真成了,这般高攀,如何使得,将来郄娘在夫家如何自处 。” 说是高门嫁女,嫁太高了也不成,姑娘在夫家多得受气。 傅家大夫人想着刘喜玉可比不得段如玉,怎么看都算得上是有风姿的好男儿,可惜就没看上自家的姑娘。 当然,小公爷屈膝求亲,那也当是因跟陈郄去百族一路建立起的感情,听说这里面还有着救命之恩在,这是自己女儿孙女再怎么也比不了的。 平衡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傅家大夫人对这门亲事倒也看好,“老爷这话就说错了。国公府上无长辈,下无小姑小叔,过门就是一品诰命,打哪再去找这么一门划算的婚事去?” 至于傅家大老爷以为的高攀,傅家大夫人就更有话说了,“这门亲事就说是高攀,又高攀在了哪?” “那些个跟国公府门当户对的,也没见谁对国公府热络几分。郄娘虽是娘家不高,可不还有我们这些外家在?老爷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莫不是还配不上国公府这门亲?更别说,郄娘还是冯夫人的干女儿,不管怎样身份也差不到哪去。”傅家大夫人抬起陈郄的身份来,也半点都不谦虚的。 国公府里有谁要嫌弃陈郄身份低,她还嫌弃刘喜玉上无父母下无兄弟过于独寡呢。 傅家大夫人对这门婚事自信满满,连陈郄那点污迹都能说没了,“纵然郄娘是二嫁,可架不住小公爷喜欢,就比什么都强。” 那些个嫌弃女方这般那般的,归根到底也不就是当男人的心中没装着人才由着人轻贱自己妻子,心里面装了人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何况这国公府里空荡荡的连轻贱人的都没有。 老妻如此欢喜,傅家大老爷少不得要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夫人你可忘了巨门侯府那一家子!” 当年老公爷抱回外孙当自己亲孙子来继承爵位,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当然先帝盖棺论定了的事情,后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巨门侯府这些年,可从未放弃过刘喜玉,这一门姻亲也还在。 最为关键的是,刘喜玉当初是直接抱回国公府,却也没说过继在谁名下,老公爷也没儿子让小公爷过继到名下。 巨门侯这个亲爹,不管打哪看,于情于理都跑不掉。 傅家大夫人也知道国公府这笔乱账,却是没放在心上,“不管这里头恩怨如何,如今小公爷姓刘是事实,巨门侯可是祖祖辈辈都姓张的,纵然有血脉牵连又怎样?国公府这么多年没有主子在,也没见巨门侯府里有谁敢踏进国公府一步。” “巨门侯府名声斐然,如何会做出这等事?”傅家大老爷忍不住驳斥傅家大夫人最后那一句。 傅家大夫人撇嘴,“许我们这些女人心眼就是小了些,这巨门侯府是为了名声不敢进,还是心里不敢进谁又知道?但小公爷姓刘在这摆着,可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就是巨门侯府不愿意?在国公府眼里,巨门侯府又算得什么!凭爵位,巨门侯见到自己亲儿子,那也只能避让!”傅家大夫人又哼了一声。 总得来说,在傅家大夫人眼里,这一门婚事是怎么看怎么合适的,就算是陈郄高攀了,自己也不愿意承认。 陈郄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在傅家大房里经历了一场唇舌交战,只挑好了自己想要的那一块翡翠,拿了自己的那一套小刻刀开动起来。 在没电动刻具的古代,要雕刻出一块精致的小件并不容易,许没日没夜下来,也要好两月功夫才能出个大概,最后还要几个月细细打磨 。 拿着刀子的陈郄在料子上比划着心中的构图,轻飘飘的在上面留下了粗粗几条线,然后才一点一点的顺着线刻了下去…… 外面沸沸扬扬的传着朝阳观要重开,四散出去布道的道长们已经开始重新回京,京城的各家庙宇没有不急的。 自先帝信奉道家,佛家便处处受到打压,好不容易盼到现在,前后也不过十年左右,这道家四处扩张完势力后又要卷土重来,如何能忍? 只是朝阳观在道家里的地位不俗不说,道观的持有人在京城里的俗家地位也不低,要一步小心出个什么意外,只怕谁都不好交代。 因此就京城及周边的庙宇,都寻了最大的那一家,打着讲经的名义来了一次聚头,商议当如何应对当前局势。 不过聚头归聚头,几家庙宇也明白,佛家道家相争,争得也就是信徒。 只要自家能吸引到信徒,就是朝阳观重开也没那般打紧,何况就是在佛家内里,大家也还有个派别之分,互相也有的是竞争。 所以在这个当口,佛家里各门各派明面上商议着如何应对道家的反扑,暗地里都找了信得过的跑翠玉斋买送子观音来了。 可不是上回那般看半天摸半天还要少三成四成的价,直接开口就要定下。 奈何傅家表妹瞧着人家这口吻,先拿乔给涨了价,且还说要考虑考虑,就这么一耽搁,见着捉急的买家就更多了。 如此,就算加了三成,几家都愿意花这么一笔银子来买,可这会儿卖给谁都好像不好,最后傅家表妹倒想出了一个法子来。 陈郄说的提价三成提上来了,后面的就请几家互相竞价,价高者得,也顺带的让那些个人知道有多少家在里面出手,这竞争才有意义不是。 傅家表妹回来跟陈郄说这事儿,带着一点子得意,“姐姐觉得我这样处理得可还妥当?” 陈郄听得一笑,“妥当。” 加三成是应得的,后面竞价就是碰运气的第二价了。 等着翡翠观音出手那一日,傅家表妹飞一般的跑回来找陈郄说话,“我的天,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些个和尚多有银子!一排排摆在那,一箱一箱的装着,我这辈子就没再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了!” 竞价竞价,一下子全都知道彼此打的主意了。 面上说着共商大义,私底下却都有自己的小盘算,这里头意气之争是少不了,因此这尊翡翠观音倒是比陈郄提了三成的价还高出了三成出来。 傅家表妹跟着陈郄叽叽咕咕的说着,“本来还能往上涨的,最后也不知道是哪家庙里找来的生意人,竟是不上当了。” 陈郄轻笑,“这就是我说的不可控因素了,能到半途才让对方决定收手,你已经做得算是不错。比当初的价钱高了六成,并不算是亏。” 傅家表妹点头,心里虽有遗憾,但多还是兴奋,这可是她第一次促成这么一大笔单子,比翠玉斋开业这么久赚得还要多。 陈郄对这笔银子倒没有什么心动,嘱咐道:“分出六成出来换了银票装好,等年后我带给木家。” 当初约好的就是这么个分法,傅家表妹应声,然后小声道:“姐姐,我觉得木家的雕工不错,可比我们找的要好。” 要不是木家的雕工的确是好,也卖不出这个价来。 陈郄摸了摸傅家表妹的头,点破她那点小心思,“别想得太远了,他手里的画师、雕工是绝对不会让出来的 。” 两边的合作,陈郄并不想太深,用什么股份换雕工师傅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都不可能。 傅家表妹只能遗憾的表示知晓了,再看见陈郄手里把玩着的翡翠,惊讶道:“姐姐你雕好了?” 拿过一看,发现是一只戒面,不过戒面不平,上面还是一堆凌乱。 “姐姐你打算在上面雕什么?”傅家表妹是挺佩服自家表姐的,虽然诗词歌赋这种读书人家该会的东西不擅长,可总在别处能惊艳得了人。 陈郄拿过了戒面在光线下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还算是满意,道:“随心,也得等雕完了才知道。” 傅家表妹跟着陈郄的手转动,看到戒面的角度也跟着不同,“姐姐是打算送给谁啊?常兴公主吗?” 做生意,小客户的东西只要最后掌眼就好,也只有贵客的才能让自己表姐都这么重视了。 陈郄把视线收回,嘴角微微翘起来,伸出手指在嘴前,“嘘――” 傅家表妹就更认定是给常兴公主做的了,想着要能搭到宫中的线,日后也不用愁没有银子赚,就道:“姐姐只管慢慢雕,要没大事儿,妹妹肯定不来打扰你。” 等着陈郄在把一枚翡翠戒指从银楼后面的作坊里打出来的时候,离过年也只差一个月,京城也早就飘过了雪。 陈郄手心收拢,朝里面吹了口热气,嘴里跑出一片雾茫茫来,回头翠儿就已经给她披上了大氅,嘴里埋怨道:“屋子里闷热,姑娘要出来也该慢点,先把手笼子戴上才是。” 只是东西最后完工,一兴奋就忘了,陈郄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东西,笑着道:“好啦,好啦,知道错啦,翠儿现在就跟老妈子一样了。” 翠儿跟着陈郄往院子外走,道:“还不是怪姑娘,要姑娘爱惜自己,奴婢哪用当老妈子。” 陈郄哈哈大笑,“那我得该给翠儿加月钱了,不然可对不起你这些天操心这一场。” 翠儿嘟着嘴,胆子也是越来越大,“本来就应该。” 自家主子身边那么多使唤的,也就自己最累了。 陈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小公爷可还在国公府?” 翠儿立马停了嘴里的埋汰,“说是还有半月才会回道观里去。” 要不回去,过年少不得要被巨门侯府骚扰了,毕竟巨门侯府可是还把刘喜玉当亲儿子的,不然巨门侯世子那个傻子何至于逢年过节就往道观跑去要人。 陈郄换了一身衣服,又让翠儿仔细给自己梳了妆,这才抱着暖炉往国公府去。 不说刘喜玉得知陈郄出关是什么心情,就陈郄一进国公府的大门,瞧着在雪地里赏景的人,顺势就把怀里的暖炉丢给了身边的成儿,然后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刘喜玉而去。 刘喜玉回过头来,看见陈郄朝着他走来神情郑重,不知为何心里开始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原来,那种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一般,一点都不由自己。 陈郄却在离刘喜玉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对着人灿烂一笑,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单膝跪地,两指夹起手中的戒指,抬着头看向他,“我这一生只愿为你生死。小公爷,你要不要跟我成亲?” 第169章 应婚 刘喜玉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陈郄没有吭声,不远处候着的无为跟素节看着此情此景满心装着活久见三个字。 陈郄半跪在地上,雪地里还冷着,更别说雪地里还有反光,多待一会儿眼睛都难受,瞧着刘喜玉傻在那了,也就摇了摇手里的戒指,作势要往后抛,“要不要?不要我丢了啊?” 刘喜玉冷冷看了嬉皮笑脸的陈郄一眼,一把拿过了戒指,一仔细又瞧见了戒面上那张浮雕出的脸,那点子感动顿时就少了两分。 当然少了两分也还有八分,刘喜玉抬了抬下巴,有些傲娇着道:“看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这话可欠揍得,旁边无为跟素节赶紧给人使眼色,奈何刘喜玉看着手里的戒指没能见着,倒是让陈郄见着了,干脆送了他们一对白眼儿。 刘喜玉把戒指收了,翻完白眼的陈郄就站了起来,抖了抖腿,假装不适的捂着眼睛道:“快回屋子里去,这雪也不扫一扫,想成瞎子啊?” 完全不懂欣赏的陈郄让素节跟无为也跟着翻了白眼,却也不得不听陈郄的,无为便赶紧支使了素节去让人把雪都打扫干净。 倒是刘喜玉,把戒指戴进自己手指发现竟然是正好,虽然那戒面不怎样,但陈郄这分仔细就让人心里舒服。 这么一高兴,也就顺势用那戴着戒指的那一只手牵住了陈郄的手,勾着嘴角把人带往屋子里。 屋子里比外面暖上许多,烧着炭火的火炉子上面吊着水壶,里面的水正被烧得呼噜噜响。 陈郄把大氅取下,旁边刘喜玉就已经拿了过去挂在了一边。 两人的手还紧紧牵着,陈郄低头看了一眼,复又笑了起来,“挺奇怪的。” 他们的手到底是怎么牵在一起的? 好像跟别的情侣完全不一样,没有什么你追我我追你的浪漫桥段,好像以后老了拿来说嘴都没说的。 刘喜玉把人牵在一边坐着,又开始看手指上的戒指,可管不了陈郄这会儿怎么想。 陈郄的恶趣味可能几辈子都改不了了,好好的一枚戒指上,非得在戒面上雕自己的脸来送人,上辈子如此,这辈子还是如此。 也就自己不嫌弃了,刘喜玉心里想着,把手一收就放进了袖子里,“年后我们就成亲,成亲一月后就去百族。” 这话说得也挺淡然的,好似在心中筹划了千百遍,再说出来都没了任何多余的想法。 陈郄答应得利索,“好。” 无为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胆大妄为视规矩为无物的男女就这么敲定了婚事很想说怎能如此轻率,你们俩好歹要点体面。 然而两人并没给无为这个机会,刘喜玉忍不住再三把手指上的戒指拿出来看了看,又发现好似有些巧妙之处,就取出来往戒指内面一看,发现了里面的一串字母跟数字。 简单归简单了一些,但是寓意好,可比曾经自己收到的那些意思要明显。 陈郄在旁边指着自己人头下面一点,跟着刘喜玉道:“等着哪天日头出了,你在日光下看,这个地方颜色深一些,是一颗心 。” 刘喜玉举起来看了看,奈何光线不如意,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内里有一点颜色的确不一样,是不是一颗心就不知道了。 把戒指一收,刘喜玉就跟陈郄说起了正事,“朝阳观重开的日子已经定下了。” 陈郄有些意外,“真开啊?” 刘喜玉知道陈郄这意思是她知道当初那些话是骗她的,也就道:“自是真的。” 陈郄想着的不是刘喜玉应诺这点,而是,“要是差银子,陛下抄几座大的庙不就好了?” 道家之首朝阳观,先帝在时香火鼎盛,想来香火银子就拿去给先帝填当武皇帝的坑了,这会儿佛家顺势起来,这阵仗比朝阳观还盛,还不知道骗了那些老百姓多少银子。 那可都是人家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没买吃没买穿,铜钱银子没能在市场上流动来带动经济造福百姓,倒是送进那些个庙里给人塑金身全沉淀在了那。 要只是弄几个金身还好,神仙这么缥缈的存在自来是无罪的,有罪的是那些个贪心的和尚,收了老百姓的银子也不用花销,只管换了银子放在那不动,一不纳税二还跟有些乡绅地主之类的勾结挂靠对方良田帮人躲避赋税。 但凡有个对经济之事理解得多的,也都得建议皇帝把这些给收拾了。 要说皇帝正在壮年,对鬼神之说素来都没放在心上,但还容着那些个僧人也是没办法。 “陛下还指着他们教化百姓。”刘喜玉把这里有说出来都有些忍不住满脸的讥讽之意。 他也不是不信这些神佛,上辈子因自己的病,为自己的那些痴心妄想,也不知道暗地里求了多少神佛才求到有今日,给出的供奉也不少。 可关键是,人家庙里的规矩跟这时候不一样,并没有影响到民生经济,大家求个心安捐多捐少该纳税的纳税该过日子的过日子。 就当今对这些教派的意思,无非是想借着他们的手能尽量的安抚百姓的困顿,毕竟生死富贵贫穷之事缥缈不定,日子没个盼头,就得防着他们想不开来造自己的反。 说得简单点就是,在朝廷顾不到的地方,还指望着他们能拿来维老百姓的稳。 这个陈郄也能听明白,“再不济,每座庙最多只允有多少弟子,庙宇名下有多少田那也得定个数在那,把那些偷税漏税的给挤出来,不然只靠着朝阳观收银子,一年能有多少?帮陛下卖下面人送进宫的各种礼?累不死你!” 也不是她爱多管闲事,纯属担心刘喜玉太累而已,当然也顺带操心操心自己嫁给刘喜玉后辛辛苦苦赚银子出来全得送出去,可还不得亏死。 朝阳观重开,刘喜玉也跟当今提过道家佛家两家的争斗,撇开这两家的恩怨,说得深了在宫中直到半夜才出宫回到国公府里来。 陈郄说的这一点,他也跟当今说过,“皇帝早就有这个意思,只差一个时机就可提出。” “难的就是他们手里的银子并不好取。”陈郄就接过他的话。 香火繁盛的庙宇,一面收受百姓供奉无数,自己又有田土在,使唤着下面的小和尚或者找一些帮工来种田种地,一年到头吃喝不愁,收到的那些银子也就装箱子里放仓库里氧化也没个花销处。 银子被造出来是为了流通的,市面上的银子少了,对整个国家各方面的影响不是几页纸说得清楚,换现代也得要好几本生涩难解的专业用语来解释。 这且不说,银子沉淀还有一大隐患便是,要有别有心思的人把手伸进去了,这可就大发了 。 这个别有心思的人包括了太多,但凡是个励精图治的帝王都不会放任这个隐患。 但要除了这个隐患也太难,就中国古代的四次灭佛运动,那也千多年来才遇到这么几回,可这千多年来换了多少个王朝,又换了多少帝王? 一个王朝但凡不到绝路,都没人会去动这个,更别说许多皇帝自个儿还信这个。 当今是个重名声的明君,自然也干不出“三武一宗”流传千古的事迹来,因而就只有重开朝阳观,让道家跟佛家来打擂台了。 顺带着,又让朝阳观开门来骗骗银子,好解军饷与兵器制造之难。 要陈郄说,就是灭宗教这种事儿不好弄,往里面塞几个户部的也成,收多少银子缴纳多少赋税,就算是只收五成,管他的和尚道士、庙里道观的赚的也还绰绰有余。 这事儿弄到现在这般不好整,也还在开国之时,竟是没人对这些个事儿宁出个章程管理起来。 就为皇帝又差银子来制造兵器的事情,陈郄跟刘喜玉说了不少。 有那么个大坑摆在那,银子肯定是要赚的,矿山也还要找,说起来他们两个都是事业型的性子,这些事儿都比其他的都重要得多。 反正不幸活在了这个世道,抱住了最大的那根金大腿自然是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在哪处又真有自由逍遥处,人一辈子总避免不了挣扎。 何况这也是有幸,环境再比不上以前,可两人能有幸又相遇,就为报答老天这份恩情,也少不得要造福一下百姓来还,顺带体现一下自己的人生价值。 这一说陈郄就说到了树胶之事,“要真能弄出来,用处广泛,也不知道能赚多少银子,与人与己都方便。” 刘喜玉就问:“摸到门道了?” 陈郄说起来有些遗憾,“还没,以前只进厂里见过,大致知道一点,具体的就不明白,还得慢慢试着弄。” 更别说现下连现代工业的半分基础都没有,陈郄跟刘喜玉说着,“没事儿弄几本物理化学印发出去,再抽空给人上上课,这个比诗词歌赋重要多了。” 她一个人想不明白可以跟刘喜玉一起两个人琢磨,要两个人都琢磨不了就得让别人来研究了。 这要别人来研究,就少不得要先把基础给交给别人。 当初西方国家超过东方,历经几次工业革命,可不就是从这些里头来的。 但要说起源,中国在春秋战国之时就有了《墨经》,里面就涉及了许多物理方面的东西,偏是几千年下来没能形成自己的系统,反而被埋没,最后带累国家落后于人。 陈郄从来都不是吝啬的人,银子是赚不完的,脑子里既然有装着这些东西,从来都愿意跟人分享。 要说中国古代后来为什么落后了,说白了就是各家藏着掖着自家的好东西不愿意分享给人,最后许多东西东西都随着家族起伏而遗落消失,发展的步伐自然就慢了。 对着树胶的事情,两人又说了许多,旁边的无为可糟心了。 明明先前还说着婚事,后来就扯在了别的地方,还一扯就是老远,所以你们俩到底还成不成亲? 还是以为成亲就只出两个人,其余的什么都不做就够了? 第170章 媒人上门 刘喜玉再次上了傅家大房的门,这回傅家大夫人可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了,跟着傅三郎一道出来见了人。 刘喜玉当傅家大夫人的儿子都还有些小,自然也不用避讳,直接把来意说了,又说及了两人之间的情义。 这本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傅家大夫人心里欢喜,自然应允 。 就是傅家大老爷觉得高攀了,也早被傅家大夫人说服了去。 陈家那头,傅家大夫人也有话说,“小公爷只管放心,这门亲事陈家也不会有异议。” 都被滚回老家当乡绅去了,好不容易自家女儿嫁得好了点,陈老爷只要脑子没毛病,都不会对这一桩婚事有半点意见,说不定还盼着早点成了姻亲,好再往里面捞些好处。 当然,这捞不捞得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傅家大夫人是真厌恶陈家老爷,不过自从去岁换了个主母,这逢年过节的竟然也知道走礼了,虽然送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礼数诚意摆在那,倒也让她气顺了顺。 想着陈家现下管事儿的虽然是个妾转正,但比起之前主母靠谱了许多,要陈郄这一门亲事真成了,她少不得要管住这一家子。 其实刘喜玉想说他并不在意这些,一个陈家算不得什么麻烦,不过有人能替陈郄着想,他也不会拦着。 “那晚辈就在此先谢过夫人了。”刘喜玉起身致谢道。 傅家大夫人这会儿是舅母看外侄女婿,越看越满意,连忙让人重新坐下,“小公爷客气了,这本也是我们这些当长辈该做的。这谢来谢去的,可不就两家人的话了。” 刘喜玉重新坐下来,就谈及了跟陈郄的婚期,“因去岁与陈姑娘就相约了明年再出京游历,因此晚辈就想在年后不久先把婚事办了后再离京。” 成了亲再一道出去,身边不用再带上一大堆累赘,也能堵别人的嘴。 这想法是好,可傅家大夫人这也有顾虑,“年后是不是早了点?就是郄娘的嫁妆怕也短时间备不齐。” 陈郄母亲当年的嫁妆早被陈家糟践得只剩两间铺面跟一个庄子,其他的也还得重新置办,别的还好说,就床、桌椅这些个大件儿,短时间里如何收拢得起完整的一套来。 这嫁的又不是一般人家,进堂堂国公府,这些面上的东西可是一个都不能少,一少就得满京城的丢脸,傅家也不用做人了。 这一点刘喜玉倒是不怕,“夫人放心,嫁妆国公府倒是早备着了,到时候只用从贵府抬出门即可。” 这般妥帖也算是少有了,傅家大夫人越发的高兴,却有些犹豫,“又哪到需要国公府出嫁妆的地步,傅家也非一般人家,这事儿大大的不妥!” 虽说几万两的嫁妆置办不出来,但作为文官之家,能出三五千两已经算是一副好嫁妆,且也足够有面儿,毕竟又不是什么皇亲贵族,不用跟人家攀比。 可刘喜玉嫌弃那三五千两少了,道:“也是因婚事有些急促,怕嫁妆准备不及才出此下策,还望夫人莫怪。就夫人与陈姑娘的心意,折合成别的也无妨。” 嫁妆是国公府担的,得名声的却是傅家,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划算,但傅家大夫人在心里叫苦,也不知道国公府有多大的排场,要是排场大了,日后自家子孙嫁娶又当如何。 总不能说,嫁个外侄女的嫁妆比自家嫡亲的孙子孙女还多吧? 这个也都还算是小事,毕竟银子不是自己出,既然自家担这个名儿,那也没白来的好事儿,肯定也会担一些议论。 大事儿在于,陈郄之前跟段如玉换过庚帖。 傅家大夫人把这事情说出来,都在心里骂自己当初猪油蒙了心,怎的就因为镇北侯老夫人哭了那么一场就稀里糊涂的应下了 。 这回倒好,连着婚期都可能延误,傅家大夫人也不能把公主可能下降段如玉的事情说出来,只能含含混混道:“两家虽是退了亲,可到底也没有对外说过,怕只怕要这婚期定得近了,外面会有些风言风语。” 那些个风言风语,谁先成亲就先冲着谁来。 这会儿刘喜玉急着跟陈郄成亲,众人会说的就只有陈郄了。 傅家大夫人可不想被别人说自家一女二许之类的,再者陈郄名声已经够糟糕,再糟糕这得把人往死里逼了。 名声对女人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不过。 傅家大夫人没说出来的事儿,就常兴公主会下降段如玉这个,刘喜玉早知道。 就傅家大夫人的担心,刘喜玉也明白。 不过要真论起来,谁会真说段如玉悔婚另娶公主如何,说得多的只会是陈郄可怜命不好,甚至克婚这种胡话。 这跟陈郄捡了高枝儿悔婚被人骂人品差来比,刘喜玉觉得以他了解的陈郄来看,她宁愿被人骂也不愿意被人可怜。 刘喜玉这么一说,傅家大夫人也再寻不到别的理由,何况她也想把这门亲事早早定下来,免得出个意外。 因此双方就此说定了婚事,因国公府没有别的长辈在,老公爷那在跟不在也别什么区别,所以提亲只得找媒人上门。 怕刘喜玉对京城媒人这行当不够了解,傅家大夫人还特地给刘喜玉说了几个出了名儿能言善道的冰人给他。 官方的、私人的都有。 之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么一连串下来,刘喜玉想要年后成亲,这会儿就别想消停了,怕过年那两日都不得安宁。 等着刘喜玉请了官媒上傅家门换了双方的庚帖,整个京城都炸了。 说的自然是陈郄这个女主角,先前是跟段家,现在跟刘家,这倒是越嫁越好,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个什么命。 少不得有人怀疑陈郄看着段家没了爵位才悔婚另嫁,这些个闲话之所以是闲话,那是因为没人敢当着面说。 而且相比起京城里那些看热闹的炸了,炸得更严重的是巨门侯府。 先听到消息的是纨绔子弟巨门侯世子张仲嘉,得知自己大哥要娶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吓得热闹都不凑了,酒也不喝了,赶紧跑回家给自己亲娘说这骇人的消息。 巨门侯续娶的妻子从宁阳侯府杨氏而出,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都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这些年来杨氏嫁进巨门侯府,兢兢业业的当着自己的主母,因碰着巨门侯府跟吴国公府的这一笔烂账,在处理跟刘喜玉相处之时就更为谨慎。 哪知道谨慎了二十年,还是被这一棒给打晕了。 “娶的谁?”杨氏尤有些不信,失声道。 巨门侯世子也吓呆了,跟着杨氏重复,“就跟着傅侍郎家三房做生意抛头露面的那个陈姑娘!去岁跟大哥一道去西南游玩那个!” 杨氏捂着胸口,一口气没能出出来,白眼一翻,就要昏过去了,昏过去之前还连声道:“赶紧去找你们爹去!” 她一个当继母的如何管得了这种事哟,关键是人家还不姓张,她这个继母也都是虚的,更不能管了,只看巨门侯怎么想 。 巨门侯府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等着巨门侯回来,杨氏正拿着手绢擦眼泪,“妾身当年就说,国公府上连半个女主子都没有,怎能教导好小公爷。这些年老公爷自个儿关道观里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小公爷那么小一个孩子放在那不管由着疯长。这会儿倒好,丢脸都丢到家了。吴国公府几代传承,什么时候就娶过这般没门第的女人?” 刘喜玉娶谁,其实巨门侯夫人杨氏都明白自己没有主动权,毕竟打小公爷十四岁起,巨门侯就去老公爷那碰了一鼻子灰过。 可自己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任满京城谁对自己这个当继母的都说不出半句不是,这嫁娶之事吴国公府没有长辈,怎么轮也该轮到自己来主持吧? 更别说,自己贤良继母当了这么多年,结果刘喜玉居然要娶个什么都没的,别人怎么看自己? 难不成自己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人?要知道她儿子可是因刘喜玉才得了这么个世子位,她感激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学段家那小鼻子小眼的。 就算是侯府先前给他提过几门亲事,他不满意也没人强迫,要真喜欢了那姓陈的,成亲就成亲,她一个当继母的难道还会把人怎么着? 要说杨氏怄气的是自己操心二十年,人家没把自己当娘看的郁闷,换到巨门侯这就是气结了。 当年那事儿,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笔烂账。 老公爷一辈子只得一女,当初刘家的旁支以为老公爷会过继,看热闹的人以为老公爷会让朝廷把爵位收回去。 巨门侯府求娶吴国公府独女的时候,还真没什么霸占别人家产业的想法,纯粹是因为门当户对,吴国公府的嫡姑娘品行也上佳。 等着刘喜玉的母亲过门,嫁妆这些不消多说,就他母亲也是个和气人,也是老国公夫人教养得好。 可坏就坏在生孩子之时,孩子胎位不正,最后虽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可刘喜玉的母亲也跟着去了。 出门游历的老公爷回来,自己女儿死了也有一个月,因他不在的缘故巨门侯府一直没敢下葬。 待人回来,把这些个说明白,刘喜玉的母亲就葬进了张家的祖坟。 丧事处理完毕,老公爷就想把刘喜玉抱在身边养几天。 那时候巨门侯想的是自己岳丈只得一女,一女又只得一子,因女儿的缘故想要外孙在身边陪一陪也是人之常情,也就让老公爷把孩子抱回了国公府。 可哪知道之前明明说好的抱过去陪自己一段时日就变成了永久,自己儿子的大名也从张伯岳变成了刘喜玉? 连个过继的说法都没有,直截了当的把孩子给霸占了,天底下哪来这般道理? 巨门侯府又没穷到要卖儿子的地步,何况是嫡出的长子嫡孙,自然是要抢回去,可架不住先帝喜欢老公爷,闹了好几年,自己好好的儿子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姓了刘。 有先帝在,巨门侯是没办法正大光明把儿子要回来了,就想着来暗的,先把自己儿子给拢住了,到时候自己要回来姓张就是老公爷也拦不住。 奈何老公爷是个狡猾的,把刘喜玉常年带在身边,儿子对着外祖父比对着亲爹亲近多了,每年请人回家吃一顿团圆饭像是在求人! 这会儿倒好,直接把自己当死的,要成亲了还得等冰人去上了门自己才知晓! 要夭寿了咯! 第171章 公婆? 巨门侯一肚子火,回家连饭都没吃,火燎火燎的就要往国公府去。 杨氏还得嘱咐自己儿子,“还不赶紧跟着,别让你爹跟你大哥打起来了!” 长子嫡孙,这名分可比爵位传承都要重,杨氏先前是急昏过去了,这会儿可清醒得很,不管如何,可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说起来也要怪巨门侯舍不得那个长子,不然何至于急到这一步。 长子的媳妇,就是未来的宗妇,一族宗妇的权柄,可不是闹着玩,哪是陈郄这种没根基的人能当的。 如此张仲嘉立马赶上了自己亲爹,还得劝,“爹你消消气,这事儿也就一说,都还没影儿呢。” 巨门侯冷着脸,瞅着自己没出息的儿子,想着也该给他弄个事儿做了,免得跟大儿子过分亲近,也跟着不干正事儿起来,“闭上你的嘴!” 张仲嘉立即闭嘴了,祈祷自己身边的小厮跑快些,赶紧给自己大哥报信去,不管如何闹起来肯定不行,大哥大不了就回道观里去,自己亲爹也拿这个没办法 。 巨门侯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老子被二儿子卖给了大儿子,瞪完人就在心里想着,该怎么跟自己那个和自己不太亲的大儿子好好说,把这婚事给人掰扯清楚。 世袭罔替的国公府,但凡一个不小心就得丢了,娶妻不谨慎就等着被祸害子子孙孙。 吴国公府里刘喜玉也就这样知道了巨门侯要上门的事情,无为先是请张世子身边的小厮去喝茶,又递了辛苦费才把人从后门放出去。 后门里人才走半刻钟,前头巨门侯就已经打上了门来,守着的素节赶紧把人迎了人进来,总不能让巨门侯在门外就开始嚷嚷。 当然,巨门侯贵族出身,也不是莽夫,在门外嚷嚷的可能性不大,但巨门侯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气急砸门这种事还是要防的。 “侯爷您请往这边走。”素节嘴里说得谦卑,心里狂吐槽老公爷当初做事不够地道,不管怎么样也先得小公爷亲爹说服嘛,说不服还可以打服呢,倒给自家小公爷留了这么个麻烦来。 按旧例,在这个时候刘喜玉早就回了朝阳观,但因为陈郄的求婚,现下里也忙着,也顾不着回道观过年了,这娶了媳妇天天都在过年,也不差这一回。 国公府因常年不住人颇为陈旧,虽然每年都有修补,可大婚却是要全部翻新一回才行,哪里该弄成什么样,都得他看了再画图纸。 比不得陈郄那种我们现在就去领证的洒脱,刘喜玉的打算是虽然办是办得急了点,但一定要盛大。 国公府时隔几十年重新迎来了女主人,怎么的也得要摆几天流水席才行。 还有陈郄的嫁妆,也还要他一一掌眼,哪一样都不能丢了国公府的份儿。 宴席请客要请哪些,有些人家的请柬要亲自写。 最后忙完,要抽空去给陛下透个信儿求个赐婚博个体面,这婚事才算是差不多。 这么算起来,两三个月的确算是紧凑。 这当口巨门侯来了,刘喜玉难免不喜,可这种不喜也不好露于表面,只得去见了人。 两人一相见,都不知该怎么开口,还是张仲嘉在旁边先开了口,“大哥。” 刘喜玉点了点头,道:“坐吧。” 又吩咐无为,“上茶。” 那两个位置明显是下首,张仲嘉坐还没什么,亲爹坐就摆明了是不承认两人的父子身份了。 巨门侯站在那没动,张仲嘉也没敢动,跟自家大哥使眼色,不就个座位,坐上首就坐上首,先把人打发了再说才是。 可刘喜玉像是没看见,自己先坐下了。 无为接过旁边小厮端上来的茶杯给下首的两张茶桌摆了茶,最后才给刘喜玉端了一杯来,小声提醒道:“小公爷?” 多少还是尊些礼数,大喜的时候可别这般闹事儿成不? 可惜在这件事上刘喜玉不可能让别人来指手画脚,比了个手势,无为只得退了下去。 大厅里剩下三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还有一个眼睛滴溜溜地转。 最后还是巨门侯开了口,依旧没坐下,“听说你要成亲了 。” 刘喜玉点头,“是。对方是傅家的表姑娘。” 巨门侯问:“你觉得合适?” 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伤人,但现在不说,日后就是麻烦。 早年老公爷没能收尾的事情,自己现在正好是个机会来收拾了,也免得大家都尴尬。 “张侯爷,我姓刘。”这一句话堪称无情,但刘喜玉知道自己不得不说。 这话一出来,巨门侯还没能反应,张仲嘉就先跳了起来,“大哥你说的什么糊涂话!” 刘喜玉面色如常的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所以张侯爷,请坐。” 巨门侯站在那好似一下子老了许多,摇着头后退了一步,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旁边张仲嘉是不敢坐了,看着刘喜玉满脸不高兴,不知道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刘喜玉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把原身想了许多年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组织了一番,才说出来,“侯爷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有些事情,一开弓就没了回头箭。” 当年的事情,老公爷的确是做得不够地道,虽然是自己外孙,可古人重长子嫡孙,这抢得这般不要脸,但凡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可这笔糊涂账这么多年都下来了,再说当没存在过还回去也不可能。 不说别的,就他头上的国公爵位,能还回去? 张仲嘉的世子位,能还给他?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刘喜玉提醒道:“张侯爷也要为世子着想。” 巨门侯自有爵位,族长跟侯爷就是一人,等轮到他们兄弟了,一个改了姓,一个有爵位不是族长,明晃晃的一个家族的势力被这般一分为二,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就说侯夫人杨氏这些年对自己这个不姓张的继子百般关怀,甚至不惜让张仲嘉来死缠烂打讨好他,图的也不就是那个族长的位置? 跟着段家侯夫人不一样,这二十年杨氏做的事从没半分坏心,甚至亲娘都不过如此,为的也就是盼着能感动到原身,让原身有所决断,能快刀斩乱麻的把这一段扭曲的关系理清楚。 外祖父、父亲、继母、幼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也不怪原身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想要了,干脆一消而散没个干净。 刘喜玉也是看着自己即将大婚,为了吉利才这般好声好气的说一说了,不然理都不愿意搭理巨门侯。 老一辈的事情,倒好意思来为难小辈了。 巨门侯沉默了半晌,才叹道:“难为你有心。” 原身倒是有心,所以自己把自己给愁死了,刘喜玉完全是不想给自己找一个能插手自己事的麻烦来。 旁边的张仲嘉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忙道:“大哥,你若回来,我马上求陛下收回世子之位!” 可怜的傻孩子,连旁边无为都忍不下去了,小声道:“世子,主子现在是国公。” 所以一点都不稀罕你以后那个侯爵,人家公爵还是世袭罔替的,谁愿意拿这个国公去换一个逐年递减的侯位? 张仲嘉想也没想道:“也不是没有身兼双爵的 。” 这会儿连刘喜玉都侧脸了,旁边巨门侯也有些脸皮抽动,这可着实是个实在人。 可实在不顶用,那身居双爵的,向来是除了本身祖上传下来的爵位之外,自己有大功于朝廷那一类。 二儿子对着大儿子这般实诚,让巨门侯都不知该怎么说,就这份兄弟情,大儿子让自己为二儿子想想,也不是没有缘由。 可为二儿子想,却就要委屈自己长子了。 对着长子,巨门侯一直是带着亏欠的,今日刘喜玉既说到了这些,他少不得也要把自己心里话说一说,不然逼得长子再一句张侯爷就是要了自己的老命。 “你让我为你二弟着想,你可想过你自己?莫不是真要跟着你外祖父发疯姓了刘去?”巨门侯说起这个一双虎目都含了泪。 不是看不起自己岳父这个国公爵位,实在是这事儿老公爷干得太坑,自己好好的长子就这么给带进沟里去了。 想当年,老公爷连哄带骗的把刘喜玉抱在自己身边养着,专断的给人改姓,枉顾自己这个生父的想法这也就算了。 朝廷律令,无子夺爵,那些个生不出儿子来的,也都千方百计过继旁支的孩子来继续继承。 刘家那么大一个家族,盼了几十年下来,哪家都想着要自家儿子孙子过继到国公爷名下,偏偏老国公选了自己外孙,一个外姓人来。 就算是后来改姓了刘,这里头,谁能服气? 这一族之长,地位是高,权柄是大,可最起码也得下面的人服气。 要下面大多的人不服,这族长被换也是常理。 老公爷当初干得太绝,趁着先帝的喜欢,枉顾族中意见定下了世子,又在先帝临终前果断把爵位让给了刘喜玉,让刘家的人次次都反应不及。 刘家人都疯了大半,闹到最后谁也不能把老公爷跟刘喜玉如何,最后干脆就直接把老公爷从族长之位上拉了下来,然后还拿捏了一件事。 就是不许刘喜玉的名字进入族谱,刘喜玉如今的名字还只在老公爷这一支的家谱里。 也就是因为没能进入族谱,这些年巨门侯才耿耿于怀。 自己的嫡长子,没比刘家差到哪去,也就换个姓,连刘家的族谱都进不去,自己凭何让自己儿子吃这么大一个亏? 这国公府的爵位世袭罔替,可也就一个朝代的事情,改超换代之后会是什么谁又知晓,而族谱却是能留名千年,让子子孙孙都能有祖宗追溯,这两头孰重孰轻? 不过就是国公位轻一些,那也是自己儿子该得的,律法上也有外孙越过族里子嗣过继的例子摆着,要这两样自己儿子拿不到,还不如自己来给。 刘喜玉巴不得刘家的那些人跟自己没干系,不过也不想跟人多解释,旁边无为小声道:“侯爷想得深远,只是纵然刘家不认主子又如何。待主子成了亲,日后生几个儿女,儿生孙,孙又得曾孙,子子孙孙下去,那又是一个家族了,自也有自己的族谱,到那时候谁还记得那个刘家。” 无为这说法就十分光棍,族人不要他主子,他主子也没兴趣搭理他们,等着日后自成一个大家族,全都是自己的血脉,这才是赢家的牌面。 就是巨门侯听到无为这说法,一下子就开了窍了。 对啊,千祖宗、万祖宗,都不如自己当祖宗! 第172章 态度 这事儿解决,巨门侯心里也痛快一点,但又对这一门亲事不满起来,“你这亲事,你祖父可知道?” 巨门侯自己亲爹早死了,这祖父说的是老公爷,毕竟刘喜玉改姓了刘,而不再介意自己儿子不能进刘家族谱之事后,对这个糊涂老岳丈做过的事儿也打算默认了,但亲事要真老东西答应的,那就万万不能原谅的 。 刘喜玉道:“祖父令我自主。” 老公爷就没巨门侯想得多,给出的话是你觉得哪个姑娘合适娶了就是,刘家走到国公已经是极致,压根儿没必要再挑什么门第。 这话说是有道理,可也没道理可言,巨门侯恨铁不成钢,“你要有成亲的想法,为何不事先与我跟你娘说?满京□□门淑女谁要不得,你偏偏要娶个丧妇长女!” 大家族规矩,丧妇长女无教养,不可娶。 巨门侯对这门亲事,要挑就能挑出太多不满意的地方了,“还有,我记得那陈姑娘是二婚吧?之前不是跟段家有婚约在?” 这么个名声,巨门侯可要把人给恨死了,觉得定然是那女子迷惑的自己儿子。 奈何这些话刘喜玉不喜欢听,也不爱跟人细说陈郄的好,她的好就要自己一个宝贝着才对,就冷着脸说了一句,“陈姑娘极好。” 巨门侯可没看出哪好,就是张仲嘉都觉得自己大哥有没有可能是去百族一趟被下了降头,“大哥你是一时痰迷心窍了!” 当然张仲嘉对陈郄也不至于有什么恶感,他还知道陈郄是跟着自己大哥做生意的,可这个没恶感就不代表觉得陈郄适合来当自己的大嫂。 实在是两人身份并不匹配,国公府夫人并不是一般女子能担当的。 “自开国至今,四公只余吴国公府。百年传承,无不是跟门当户对联姻而保势。你闹着娶一个平民之女,不懂人情世故,如何经营得好国公府?”巨门侯想的比自己儿子实际得多,娶媳妇回来就是为了能懂事的,可不是看谁喜欢不喜欢那般简单。 刘喜玉就看向无为,“此事以往可都由你们负责?” 无为很想说,主子我不想被你们拿来做筏子,可还是认命的点了头,这本也是事实,国公府的往来应酬都是他跟素节在做主,他们不在也还有老公爷身边的得用管事,也从未出过差错。 所以在这方面,完全用不着陈郄来操心。 刘喜玉便看向巨门侯,一脸你知道了的表情。 巨门侯又寻了理由问:“那后院女眷们的应酬,又当如何?她并无身份,如何跟那些高门大户的女眷们说得上话?” 刘喜玉回:“婚后我自会请封诰命。” 巨门侯虽然不太关心女人们的事情,但也知道女眷们的交际可不是只差一个身份的事情,“你总是把事情想得这般简单,陈姑娘在你心里千好万好,你也要想想,就算给了她一个身份又能有什么用?诗词歌赋她可谈得来?言谈举止可能入那些大家闺秀的眼?” 德言工容,是这个时代对一个女人最基本的要求,也亏得陈郄在京城干过两件十分精彩的事情,巨门侯闲来无事听衙门里的人说过几句,正好给记得了,那可是哪点都跟淑女没关系。 要说陈郄这么个姑娘,巨门侯嘴里嫌弃着,心下里也奇怪,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忽悠得先是段如玉这种人精子,后是自己儿子要娶人家的? 想到这,巨门侯又道:“还有她跟段如玉的婚事,先前还闹着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这会儿你又上门提亲,段如玉好歹也跟你有些交情,这成什么样了?” 跟好兄弟抢媳妇,这事儿他千想万想的,就没想过会出现在自己儿子身上。 就这些个风言风语,别人未必会当面来说,但暗地里说起来也难听,他儿子这般的品貌又哪到需要跟人抢媳妇的地步? 巨门侯噼里啪啦一口气说了许多,反正就是左右嫌弃陈郄,觉得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不妥 。 刘喜玉听着巨门侯那些嫌弃,少不得要维护心上人,“女眷交际不就是说人是非?说七道八何时也要看德言工容了?” 要真论起德言工容,女人可就别活了,那日子过得连泥菩萨都不如。 巨门侯被这话一堵,都说不出话来。 把亲爹堵了嘴,刘喜玉又丢了个炸弹下来,“等成亲后,我便带她出门游历,她也不需与那些女眷交际。” 这话可吓人,巨门侯眼睛瞪着老大,一拍桌子把茶杯都震得抖了抖,“你倒比你祖父还不靠谱了!” 当年老公爷四处晃荡,好歹是把妻女留在京城里,所以就算有个不靠谱的爹,当年刘家也愿意求娶刘喜玉的母亲。 这要两夫妻一道在外面跑,巨门侯就问:“你自己耍得倒自在,可想过半分你日后的儿女该如何教养?莫不是就等养成个野孩子?” 都怪让老岳丈把刘喜玉抱在身边养成个没规矩的,巨门侯后悔了十几年,眼瞅着现在自己儿子连儿媳妇都要带着走,心里就更着急。 想到这,巨门侯也不管刘喜玉跟谁成亲了,道:“我本想着的是,待你成了亲,就给你找份差事。你成了家也该立业,总不能日后孩子出生了还没个正经事做。再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子嗣不出息要败也不过眨眼间的事情。” 特别是你还找了个门第不咋样,一看教养也不咋样的媳妇,巨门侯就更愁了。 这天底下,就是皇帝老儿也有做不好被下台的,何况你一个国公府,早年其他三个世袭罔替的国公是怎么被削掉的?这可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不过孩子这话可说进刘喜玉心坎里了,他倒是盼着跟陈郄生两个孩子。 无论是男是女,他都想着要带在身边教养,可比关在府里找几个先生来的强,所以巨门侯那话他就当没听见。 但孩子要才生下来那几年,倒也不好抱着到处走,刘喜玉就憧憬着,“若有了孩子,去江南养着几年倒是好。” 京城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冬季冷的时候太冷,不如江南气候宜人一些,小孩子身娇柔嫩的,遇到冬天哪能在这受磋磨。 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巨门侯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是赤红的,“你这性子!你这性子!别的不说,就日后你有了孩子,不论男女,总得有两个手帕交,生死兄弟的,你若带着到处跑,如何在京城里交朋友?日后朝廷里有个什么,莫不是就当个聋子,连个报信儿的都没有?” 本就在权力中心,又哪有躲得开的,除非是哪天刘喜玉不要这国公府了,不然也免不得运气不好之时被无辜波及。 巨门侯可差点被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儿子给气死了,恨不得当初就没出生才好,自个儿元配还好好的,自己现在也不用受这个鸟气。 可怜巨门侯一片慈父之心,但刘喜玉也不能把刘家的事情说与巨门侯听。 本来见人也只是想把两家的事情说清楚,免得陈郄进门后还乱七八糟的怕她发火起来做事儿缺德,现在巨门侯在那唠叨多了他也不爱听了。 不过人家总打着为你好的旗子,眼瞅着要成亲了也不好闹翻显得不吉利又给陈郄招事儿,刘喜玉决定闭嘴。 刘喜玉这一闭嘴,话就谈不下去了 。 巨门侯是真想揍自己这个大儿子,每年都有那么几回想要揍的,可再一想这个儿子姓刘,老公爷又不是个将道理的,最后也只能自己忍了。 “你可看看倒时候怎么跟段如玉交代!”巨门侯最后只能气哼哼地跟刘喜玉这么说。 刘喜玉看了无为一眼,无为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来道:“侯爷放心,主子跟段世子关系没那么好,也就卖过他几样东西罢了。” 本来想走的巨门侯立马就又把屁股坐实了,“所以,你家主子觉得人家的媳妇儿就可以抢了?” 无为干笑,就知道自己迟早要被搅合在里头被喷口水,连忙把早想好的说法说了出来,“侯爷错怪主子了,主子怎可能干得出这种事情来。这事其实就是个误会,段世子跟陈姑娘从来都没婚约过,也就外面胡乱传的,主要是因为陈姑娘赢的段世子那十八间铺子,陈姑娘打算还回去,结果就被人说成是嫁妆什么的,越传就越乱了。” 那当口,段侯府一档子烂事儿,要说这个被别人乱传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十八间铺子说还就还,巨门侯也在心里暗恨,这丫头就是个傻的,留给自己当嫁妆多好! 也不是国公府差那点铺子,而是陈郄一个姑娘嫁得高门,没有显赫的身份好歹也得要嫁妆撑着。 这也亏巨门侯不知道陈郄的嫁妆会是国公府出,不然又得气个半死。 不过无为可比刘喜玉会说话,刘喜玉示意他来说,几说几说就把巨门侯给忽悠过去了。 巨门侯唠叨了半天自己都把自己闹昏头了,稀里糊涂下去,也就跟段如玉说道他母亲嫁妆的事情,“你娘的嫁妆,之前你没成亲,一直由着你母亲管着。这回你要真铁了心要成亲,我这个当爹的也管不着了,过几天我就让人给你抬回来。媳妇娶进门,你也该担起一个家来,给日后的儿女做个表率。” 当年巨门侯娶刘喜玉母亲之时,那嫁妆实际上比公主的嫁妆还厚,不过多的都是藏着的并未打人眼,这笔嫁妆谁看了都会动心,但巨门侯府在家风上一向严谨,倒也没人敢插手。 想着那么大一笔嫁妆,呼啦啦的往国公府还回来,又好像是不想做这门亲一般,巨门侯就道:“你那媳妇,一看就是没家底的,你娘的嫁妆,倒不如借给她撑一撑场面,反正最后也是回到你手里。” 大户人家说是不用媳妇的嫁妆,那也是因为自家底子厚,要底子不行的也全靠媳妇嫁妆养着,说得明白点就是媳妇带着嫁妆到了夫家,那一切都是夫家的了,律法上只说合离断亲能拉回嫁妆,可没说姻亲存在期间不能用媳妇嫁妆。 说不用,那也都是自由心证的事,巨门侯是一点不担心那么大一笔嫁妆能被陈郄吞了去。 这般好说歹说着,最后巨门侯心满意足的出了国公府。 等着上了马车,走了半截,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来阻止这门亲事,来问责刘喜玉的,怎么就被人家忽悠出了门? 再一回想起因过程结果,巨门侯就忍不住道:“你大哥身边那个叫无为的,油嘴滑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是让我把正事儿给忘了!” 张仲嘉在旁边没吭声,心想我早就想开口了,可你一个大嘴巴说来说去就没给我开口的机会,这哪是无为油嘴滑舌,大哥悄无声息地引开话题也厉害,活该了你。 这会儿也不可能再回去了,巨门侯叹了口气,“还好,不过是提亲,还早着。” 张仲嘉在旁边翻白眼,觉得自己亲爹下回去估计也是被忽悠出门的命,也就让他跳,再跳瞧着今日自己大哥的态度,那亲也是娶定了。 第173章 亲疏 杨氏等着两父子回来,听巨门侯那么一箩筐的话,虽是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好,但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也算是刘喜玉第一次这么把话说得明白,他姓刘,日后不会跟自己儿子争族长的位置,世子位就更不放在眼里。 许这样想对一个当后娘的而言有些大逆不道,可实在是刘喜玉的身份复杂,要刘喜玉姓张,好好的当着巨门侯的嫡长子,杨氏自认为她连想都不会多想,只盼着几个孩子能兄弟互相扶持一辈子,她又不图着孩子光宗耀祖,没有爵位她的儿子一样能有自己的前程。 可偏偏就不是,刘喜玉姓了刘,自己夫君又是一副慈父心肠,念着被抱到国公府去的大儿子,又非给自己儿子请封了世子。 弄得刘喜玉的身份尴尬,自己儿子的世子位也尴尬。 说来要恨也恨刘家那些旁支的心太大,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别够着脖子望,非要弄出些丢人现眼的事情出来,拦着不许刘喜玉进族谱让人笑话。 这事儿现在还是笑话,要继续掰扯不清下去,在未来迟早会闹出麻烦来。 现下倒是好了,刘喜玉有心重新开新族谱,要能撇开那些个刘家人,看那些刘家人怎么后悔去。 也亏得刘喜玉到底是拧得清的人,杨氏想着,就劝着巨门侯道:“大郎的性子,夫君也知道,做事哪有我们插手的余地。再者他到底姓刘,不管我们当父母的多操心,那也要寻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巨门侯哪不知自己儿子的德行,就叹道:“早该听你的。” 可听也没用,老公爷从来都是个独断专行的人,连外孙都直接用抢用骗的,哪还在意女婿的意思,杨氏也心疼刘喜玉被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公爷养大,也亏得随了他娘,长得好看,一身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至于性子不太圆满,可性子这个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也就是因这般,才让巨门侯心里更舍不得,想着这本是自己儿子,要是还姓张,这长的就是张家的脸了。 杨氏就道:“要妾身说,这事儿从大郎那入手,肯定是不行。要心里没想明白,大郎也不会让媒人去傅家提亲。傅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想也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倒不如让妾身去寻傅家大夫人说说,看这亲事该如何才好。” 刘喜玉上面没有靠谱的长辈,杨氏觉得除了自己也没别人能替他打理婚事了,所以在婚事上应该也有一些发言权。 毕竟刘家其他人可没谁这么好心不说,就刘喜玉的外祖母娘家,从血脉上来讲,就已经远了,再远一些也都不算亲近,请来保媒都要掂量掂量。 巨门侯一脸感慨,握着杨氏的手,“要多辛苦夫人了。” 杨氏露出一抹浅笑,“这本也是应当的,夫君说这话就见外了。” 一家人,可不就不说两家子话? 要傅家大夫人说,杨氏这个后娘做得已经够好了,特别是在刘喜玉还被改姓继承了国公府之后。 换一般不想麻烦的继母,过继出去的儿子跟她都没了关系,多做多错,少做少错,都不如不做。 也就杨氏,做得是半点不差,整个京城连背地里都说人闲话都说不出半句不好来 。 这好可跟段家那位的好完全不一样,做什么都坦荡荡的,该送衣袜鞋的时候送衣袜鞋,该送礼的时候送礼,一年四季就没有忘过的时候。 特别是自己儿子那也教导着跟刘喜玉兄弟情深,而不是跟段家那位一样跟着前头生的来个天壤之别,踩着兄弟做人。 但这并不是杨氏能插手刘喜玉婚事的底气,傅家大夫人笑盈盈道:“夫人也知道,现下的小年轻们,做事儿可冲动,少不得要吓我们这些老东西一跳。” 说是老,杨氏其实也还没满四十,因保养得宜,说是三十五下也有人信,也就傅家大夫人连孙子都有了,的确当得一句老字。 不过傅家大夫人这么说,杨氏也只能认老,文官跟勋贵都不一线的,也分不出什么高低贵贱来,谁能奉承谁去,就应和着道:“夫人说的就是。” 她也有点埋汰刘喜玉太乱来了,傅家大夫人这话倒也没说错。 傅家大夫人听出这弦外之音,就道:“这亲事,说起来都让夫人笑话。之前小公爷来第一回,我都没敢见人,不知道小公爷贵足踏贱地,到底想干什么。” “等着后来老爷回来,”傅家大夫人看了杨氏一眼,“说是求娶我家表姑娘。我家老爷当时都没有同意,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如何能成?何况小公爷头上还有老公爷在,小辈想成亲了,那也该长辈的上门来说才是。夫人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家大夫人这话,有两个意思。 一个意思是刘喜玉头上还有个老公爷在,那才是正经儿长辈,您还得靠边站;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这亲事并不我家求的,而是刘喜玉来求的我家,我家可是知规矩明道理的人家。 这话说来说去都是刘喜玉做事不谨慎,杨氏也只得表示了羞愧,“小辈无状,让夫人笑话了。” 这么好一门亲事,上无老下无小的,傅家大夫人可不会觉得笑话,这明显是天上掉馅饼了,自己小姑子的女儿合该有这门好亲事。 傅家大夫人就道:“都是小辈自己的心思,也没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年轻时候,谁还不犯两回浑?” 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一副不跟小辈计较的语气都让杨氏都不知道该怎么好说话了,唯有继续顺着话道:“也亏夫人心胸宽广。” 傅家大夫人没理会这明显拍马的话,继续道:“等着第二回上门,小公爷就说了,老公爷不管俗事里的事情,这按照规矩也就只有自己请媒人来提亲。” 这话杨氏可就不好点头了,这明显是说刘喜玉没把他们当长辈看,或者说傅家并不觉得巨门侯府日后会是自己亲家。 傅家大夫人再一次提醒了杨氏明白巨门侯府跟吴国公府的区别,才又道:“不过小公爷从未在朝廷里任职,又少时住在山上,少与人往来,说是这说保媒的人并不太好请,就只得请了官府里的冰人来。我想着,这也是这么个道理,倒也不好多说。” 多说就显得自家多热切了,女方从来都得矜持一些的才显得好。 这也是个虚话,没在朝廷里任职,上面没长辈操持的多去了。 也就知道刘喜玉是个嫌麻烦的性子,不想跟人交际,不然就国公府里的人情往来,哪找不到一两个愿意来保媒的诰命? 论起来,也是刘喜玉在山里住着,没个人教导人□□故,不然也不会出这个纰漏。 不过这出得倒是让傅家大夫人高兴,陈郄是个心思深的,事事都求着圆满,要配个一样的那日子也别过了,倒不如刘喜玉这种活得简单任性一些的好,自家表姑娘不吃亏 。 所以这事儿,当时傅家大夫人也并未指出,只由着刘喜玉那么做了。 这时候傅家大夫人这么一说,杨氏好不容易插嘴进来,“夫人说的是,到底还是要请两位诰命才像样。” “可不是,”傅家大夫人一脸遗憾,“只是庚帖都换了,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换得这般快,怕是早有企图了,杨氏不免心中鄙夷,假意失声道:“这般快?” 被挤兑大半天,这会儿终于还回来了,傅家大夫人心里暗嗤,面上带着无奈,“到底小公爷慌着,又说是我家郄娘与他有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话到这,我这当舅母的也更不好推脱了。大家都是为人母的,也知道当长辈的,图的也就是晚辈日子过得顺遂、安心。别的,倒也空了去。” 杨氏可不知道陈郄海对刘喜玉有救命之恩,顿时连刘喜玉的婚事都顾不得了,忙道:“这救命之恩从何说起?” 傅家大夫人也只能隐隐约约说了个大概,“去岁小公爷除外游历的事情,夫人当也知道。” 杨氏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傅家大夫人就道:“具体怎的回事我就不知晓了,当初家里老三回来,也没提过这事儿,只说是两个孩子有事耽搁了。也是前几日小公爷说起这事,我也才知道。问得更仔细点,小公爷也只说了,我家郄娘救了小公爷的命,两人受了些伤,在梧州休养了大半年才回来。但郄娘怕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担心,回来也不曾给我们这些当长辈说过。” 这话是说陈郄并非携恩求报之人,要闹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可是刘喜玉。 傅家大夫人觉得自己的话说得也差不多了,就道:“哎,这些事儿,其实哪用夫人操心。到底亲疏有别,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好是好,可就怕别人误会,倒不如任由他们去了。当长辈的,谁又能管得谁一辈子?” 别人误会什么,这个不用傅家大夫人说,杨氏自己都明白。 只是此时杨氏心里装了刘喜玉受伤的事情顾不得其他,也就跟傅家大夫人略略说了几句就忙着回府。 马车走出傅家的胡同,坐在马车里的杨氏又定下神来,吩咐身边的丫鬟,“让马车去西市转一转。” 丫鬟应声,弯腰捞起帘子跟车夫说了一声,马车就绕着绕着朝着西市而去。 车里杨氏闭着眼,想着今日跟傅家大夫人说的那些话。 无疑,傅家对这一门亲事是满意的,但话里话外都说得明白,是小公爷主动促成的婚事,本傅家并未有那般心思。 傅家大夫人让自己别多管闲事这话她也听得懂,可这又哪是说不管就行的,就是为了自己这二十年的贤良,她也得硬着头皮来过问两句。 如今傅家倒是把这婚事咬口在这了,刘喜玉又不是个好说话的,便只有去问问陈郄。 陈郄是小辈,许多话大概也不用跟大人一般打官腔,能好说话得多。 杨氏这么想着,心里其实也在犹豫,这桩婚事她到底该不该管,要最后闹得刘喜玉跟张家翻脸,就是得不偿失了。 可不管,怕是谁都知道这婚事有多不妥,也少不了有人会说自己面甜心苦,往日的贤良都是装的了。 杨氏叹着气,就盼着陈郄是个好性儿的。 第174章 脾气大 陈郄要是个好性儿的,当初自己亲爹一家也不会那么惨了。 说来也是杨氏运气足够,去西市找陈郄的时候,正好陈郄今日在家没出去。 得知杨氏上门,陈郄也没多惊讶,更没想过把人家当什么婆婆看,上辈子刘喜玉亲妈她都能往死里怼,何况现在的一个连名头都说不上的继母。 “让她等等。”陈郄说着,手里的笔也没停下。 弄铅笔是个技术活,该弄个鹅毛笔出来,可比毛笔好用得多,陈郄琢磨着。 杨氏没等到陈郄来迎接,就知道陈郄的教养如何了。 一路从院子里走来被请在大厅里就坐,心里对陈郄居住的环境就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再过了半刻钟,没等到陈郄来,端着茶碗就知道对方想要表达的意图是什么。 倒是跟傅家大夫人一样的反应,没将她看进眼里。 杨氏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了。 等着陈郄出来,已经是在小半个时辰之后。 见着杨氏,陈郄倒没想到对方看着倒这般年轻,随意道:“之前有事,让夫人久等了。” 杨氏明显有些不满,嘴角一弯,回嘴道:“不知道陈姑娘这么忙,贸然上门打扰,该是我的不是。” 知道贸然前来打扰不好,这不也来了,陈郄可没觉得杨氏的话让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杨氏坐在左上首,陈郄就跟杨氏面对面坐在了右边的上首,“夫人前来,可是有事?” 傅家大夫人知道杨氏所为何来,但因为身份端在那还要跟人客套两句,换到陈郄这来,压根儿都没打算跟人客气。 杨氏不知道陈郄是在装傻还是本身就是这般的品性,不过看在是刘喜玉看中的媳妇面上,成不成是一回事,在不成之前也不好过分,免得让刘喜玉多心了去。 “你跟伯岳的婚事……”杨氏抿了抿嘴打算开口。 陈郄没给她说后面的机会,粗断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侯夫人,我嫁的是国公府的刘喜玉,并非张家的谁!”所以就不劳你操心了。 杨氏被这话一堵,眼皮跳了起来,道:“陈姑娘该知晓喜玉的出身才是!这话说得可合适?” 她可是半点都没看出陈郄有尊敬她的想法,好歹她也是刘喜玉生父的嫡妻,就不说这个,对着一个侯夫人,这也是一介民女该有的态度? 果真是丧妇长女教养不足! 没教养的陈郄见着杨氏带怒的脸,觉得这人戏可真多,虽然对方是个侯夫人,可她半点想勾搭的想法都没有,“夫人,有句话说得好 。一个人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站在哪,会站在哪,最后站在哪。我认识的是刘喜玉,将来会嫁的也是刘喜玉,最后跟着埋在一个坑里的也是刘喜玉。他姓刘,这跟他出生在哪并没有关系!” 多管闲事瞎操心,说的就是杨氏这种人了,陈郄可不管她对刘喜玉曾经有多好,其中带了多少目的,她可没想成亲后给自己找个婆婆妈来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 这话可还没完,陈郄继续道:“夫人有空操别家姓的心,倒不如好好操心一下自家。听说张世子年纪也不小了,虽是成亲早了点,先定下总没错,您说是不是?” 你不就是爱操心别人家的事,我也来操心操心你家的事,你心里觉得如何?陈郄坐在那只管看杨氏的神色。 杨氏万没想到陈郄比自己想的要厉害,这哪是嘴皮子利索,这完全是在明明白白告诉她,吴国公府跟她没关系。 她也是第一回见着,能这般坦然的把自己婚事从嘴里说出来的姑娘,连半点含蓄都没有。 “你、”杨氏一顿,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陈郄,只得压下了心里的气来,说话也软了点,“我来也并非对你跟喜玉的婚事有什么看法,只是想知道去岁他是怎的受了伤,伤得可严重?” 要不是为了问这个,她何必来受这个气,先前就早该直接问的,不该多说那些。 这关切倒也真诚,陈郄总不能说是被人算计了,“百族路难,比蜀地的蜀道也差不离,小公爷也就不小心踏错了脚。说伤严重倒也不严重,只是摔断了腿,好在梧州有个善看骨科的老郎中,在那边养了大半年才回京,倒也没什么后遗症。” 这下子杨氏也就放心了,脸色也缓了些,心里更加后悔之前提什么婚事,可又好奇那救命之恩到底怎么回事,看了看陈郄,觉得自己问了也未必有答案。 “听说陈姑娘不小心被带累,也跟着受了伤,回京可有请太医看过?”杨氏就委婉了问道。 其实她更想知道陈郄伤在了哪,在刘喜玉看着没能看出有什么后遗症的情况下,能说得上救命之恩来。 这些小心思,陈郄都觉得杨氏是太闲了,才来管这些,要笑不笑道:“也就断几根肋骨,受了点刮伤,差点一辈子不良于行,其他的到还好,反正郎中都救回来了,多说也没意思。要说御医,回来之时,小公爷也请了来看,倒是让夫人担心了。” 救命之恩自然不是说假的,杨氏听得脸有些红,倒是没想到陈郄会受那么重的伤,就道:“那这伤可是痊愈?要不再定时请御医来看看?” 要刘喜玉执意要娶,亲爹说话都没用,她一个当继母的说更没用了,不过要受伤真那般严重,怕到时候自家夫君又得操心长子的子嗣问题,横竖到时候都要落在自己头上,倒不如这会儿先试探着问一问了。 陈郄就讨厌这一种,不能有事儿说事儿总在那没完没了,也不回这话,直接道:“有些话说出来可能有些得罪人,可不说也怕夫人误会。” 也不管杨氏是什么脸色,陈郄继续道:“夫人姓杨,嫁的是巨门侯府张家,整天没事儿操心国公府的事情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杨氏的脸彻底垮了,她可算是长了见识,第一次看见还没成亲就把国公府当自家的人来,“陈姑娘,这婚事可还没有成!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陈郄点头,“可成不成,这也是刘家的事情,跟夫人有什么干系?” “我知道张侯爷是刘喜玉的生父,可刘喜玉也继承了国公府,跟张家牵扯不清只怕谁心里都不会高兴 。”陈郄意有所指的看了杨氏一眼。 杨氏知道这是陈郄说她有私心之事,微微抬起了下巴,露出点高门出身的孤高,“你不懂。” 陈郄笑了,“也没什么懂不懂的。我明白夫人的心思,刘喜玉当初去刘家的时候年幼,刘家又没别的长辈,有人担忧总比没人担忧的好。夫人身为继母,长子虽是过继了,说是亲缘也还是要落在巨门侯府上,为人小心些也没错。可夫人大概忘了,刘喜玉早已经及冠,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寻常门第,能容得一些含混之事。” 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倒也指点起别人来了,杨氏心里嗤笑,正欲开口。 陈郄又道:“本朝始立,有四公八侯,如今四公唯余下吴国公府。吴国公府能屹立多年不倒,总有自己的道理。可不管吴国公府传在谁手里,也没见有别家能仗着姻亲血缘能多嘴的!我不管夫人对刘喜玉是真心还是假意,张家的东西小公爷没半分兴趣,也请夫人对刘家也别想太多,以为能以母子名义,能从里面捞什么好处!” 这话堪称诛心,但也算是丑话说在前面,免得日后再谁犯了对方的底线再撕破脸的好。 杨氏被这话气急,忍不住道:“陈姑娘说这话也不怕诛心?” 陈郄笑了笑,“诛心总比日后撕破脸闹到官府的好,都是大户人家,大家彼此分寸拿得稳一些,笑话就少一些,日子过得就舒服一些。夫人以为呢?” 杨氏一再压着心里的火气,慢声道:“陈姑娘怕没想过,就是成亲,怕国公府也要女眷操持方妥。” 陈郄嘴角一扯,对方居然以为这样能压得了自己,实在是要可笑了,“夫人想多了,习俗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律法去。律法上能证明的婚事,那才算是婚事。至于别的,有跟无,于我也没什么差别。想来小公爷一个出世之人,也不会在乎这些虚的。” 杨氏发现陈郄竟是软硬不吃的德行,“你能不在乎,可百年公府,该要的体面也得要才是正经。” 体面? 陈郄挑眉,“这就不劳夫人操心了,小公爷继承国公府十多年,要体面是他的事儿,不要体面也是他自己的事儿。” 杨氏跟陈郄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但凡操心对方半点,陈郄就能给她没上没下的给怼回来。 可自己气归气,又不能对外面诉自己委屈的去,最后只能铁青着脸走了。 杨氏一走,傅嬷嬷就上了前跟陈郄痛心道:“好歹也是张家的主母,姑娘怎能这般说话,这不是得罪人?” 陈郄可没当回事儿,“嬷嬷,我要讨好她,小公爷才不会高兴呢。” 傅嬷嬷就道:“说是两家,可血脉在那摆着,就是不想过分亲密,也不用这般说出来才是。何况我看张夫人说得也有道理,这婚事小公爷那到底也要个女眷操持才行,不然到时候府中女眷谁来接待?” 陈郄只得跟傅嬷嬷解释,“嬷嬷,就算是国公府操持需要女眷,这个人是谁都不能是张夫人。今日她能拿这种事儿来压我,明日我跟小公爷成亲后她就能拿别的事儿来压我,日后我还过不过日子了?然后张家是不是还要干涉进爵位继承里来?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要不能防微杜渐,迟早破败家门。” 这道理傅嬷嬷都懂,也就问道:“那操持婚礼的长辈,小公爷心里可是有数?” 陈郄心想哪用操心男方的事情,但傅嬷嬷也是要安抚的,就道:“没问。不过猜得出来点,一个可能是他祖母娘家的长辈,还有一个可能是裴侯爷的母亲。贺家是两家有姻亲在又不过分亲近,裴家主母是皇室出身,这两人在身份上都合适。” 第175章 赐婚 也的确如陈郄猜测的这般,在无为问到到时候摆席,女眷们该谁来招呼时。 刘喜玉才发现自己竟是忘了,就起身道:“备两份礼,随去贺家和裴家。” 无为就道:“主子的意思是请两家操持?” 刘喜玉嗯了一声,无为也就跟着,这两家在身份上的确是合适,一起请也能让人看出重视来 。 不过,无为又道:“那张家那边?” 刘喜玉回头看了无为一眼,无为就知道答案了,闭嘴再也不提。 裴夫人是早知道这亲事的,毕竟从冰人上门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能让刘喜玉亲自上门就更加确定,忍不住捂着嘴笑,“哎哟,你们两兄弟,到底谁娶亲啊?上回说是段如玉,这回又是你了。” 对陈郄这个姑娘,裴夫人还是满意的,至于出身什么的,又不是自己儿子娶媳妇,用得着她操哪门子心。 何况她出身皇室,从身份来说,平民、官宦、勋贵,在她面前其实也都没差,反正都不及自己。 是故,裴夫人挑人也不过挑看得顺眼的,恰好陈郄让她觉得不错。 刘喜玉坐在那,等着裴夫人笑完了,才道:“之前段如玉也就闹着玩罢了。” 活像她不知道镇北侯府老夫人去傅家换过庚帖,裴夫人半开着玩笑,“如玉这几天没找你来拼命?” 刘喜玉就指了指皇宫的方向,裴夫人立即明白过来,惊讶不已,“这可是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公主才回京,早了些。”刘喜玉说得含蓄。 要是这般,裴夫人倒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段如玉若能尚主也算是件好事儿,自家老爷也要松一口气。 此时刘喜玉来请自己,想来府中没有女眷是一个缘由,另一种也有给陈郄做脸的意思。 裴夫人就道:“这婚事可到了哪一步?” 刘喜玉道:“庚帖已换,府里也开始修整。” 裴夫人点头,换了庚帖也无妨,后面她接手也不难,就道:“就唯有我一人,还是有其他诰命一道?” 刘喜玉就把贺家说了,没说张家,裴夫人也不觉得不妥,“要能请动贺家老夫人就再好不过。” 贺家老夫人说起来还是刘喜玉祖母的嫂子,要不愿意张家插手,请贺家就最为合适,毕竟刘喜玉又不是真上无长辈下无亲朋的孤寡命。 裴家夫人又问了许多婚礼相干的事情来,刘喜玉都一一作答才作罢。 最后刘喜玉起身告辞,“此事晚辈便拜托夫人了。” 裴家夫人笑呵呵道:“小公爷实在太客气了。” 本以为这位谪仙似的人物会跟着老公爷一辈子在道观里住着当个劳什子仙风道骨的道士,哪知道居然也有成亲的一天。 让身边的人把刘喜玉送出府,裴家夫人才自叹,“这可真真是有手段。” 这能让堂堂国公府娶一个平民出身,且还是二婚,名声不太好的姑娘,一下子跳上枝头当了凤凰,可不是手段厉害,也就陈郄这运道,谁都得服。 这头裴家夫人答应了,那边贺家老夫人也没有不答应的理。 贺家的姑娘嫁到刘家,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贺家外孙女外嫁又只得一子,都以为跟刘家的姻亲会慢慢断了,哪知道后来老公爷会把外孙带回来。 刘喜玉身上不管怎么样都带着贺家的血统,对贺家而言,维持这血缘里的关系可比过继刘家其他人要强 。 往日里,也是刘喜玉时常呆在道观里不出来,不然早走动频繁了。 这两边说定,刘喜玉也没停下来,一口气让车夫把马车赶到了皇宫外。 皇帝也知道刘喜玉成亲的事情,瞧着一头汗赶进宫来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歹是帮自己做事儿的,总不能不许人家娶妻生子,别说还有国公府那一门官司,刘喜玉都二十上了,要不快点生出个继承人出来,后面还有得闹。 不过对象要是陈郄,皇帝就忍不住劝了劝,“可真决定了?不行还能让皇后给你好生挑一挑。” 想堂堂国公,年少有为,人又俊美,也就自己的公主没合适的,不然也断流不到别人家去。 刘喜玉没想皇帝也要来管这闲事,寻了个借口道:“陛下,她能赚钱。” 皇帝啧了一声,“你闹着成亲也就图这个?她一个小姑娘一年能赚多少银子?糊涂了你了!” 要皇帝说,就是那些个皇商家底厚,也是几十年的累积,就这些个银子于他而言都是杯水车薪,哪够自己的雄心万丈。 刘喜玉却是正色,“陛下,陈姑娘的本事,不在于能赚多少银子,而在于能让银子全部流通起来。这能赚银子只是其一,其二她对锻炼兵器也有一二想法。” 打仗也就三点,士兵、武器、军饷。 人口这个,近百年休养生息,打一场大仗的将士还是凑得齐的。 重要的是武器跟军饷,皇帝一听这话就有了兴趣,“她精通锻造兵器?” 刘喜玉点头,“她是能让铁器变得更坚韧。” 武器重要的就是锋利、坚韧,要是这样,皇帝在刘喜玉面前走了两圈,有些犹豫,“可是确定?” 刘喜玉道:“能赚银子此事已经证实,锻铁这个只是说得有些常识,等成亲后,臣打算让她去试一试。” 皇帝想了想,也并不是赌不起,就算是假的,也并没什么妨碍,还不如成全刘喜玉,让刘喜玉做事儿更卖力一点,就道:“既然人是你自己选的,朕也盼着你们能好好过日子。赐婚之事,朕就如你所愿。” 刘喜玉忙道:“谢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小太监研墨,几笔之下,又跟刘喜玉道:“待会儿朕就让人带着圣旨去傅家宣旨,你可要一道?” 说起来皇帝的赐婚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多是两家都得圣恩,对陈郄这么一个平民女,也亏得有个外家在,傅家大老爷在皇帝心中的印象还不错,权当给段家脸面了。 刘喜玉摇头,又添了一句,“也请陛下把诰命干脆也一道给了,免得麻烦二回。” 皇帝被这话逗乐了,“既是赐婚,这国公夫人的诰命自然只会是她的,你倒是慌得很,怕恨不得明日就成亲吧?” 刘喜玉难得耳朵有些红,皇帝看见了,也就摇头,又把诰命服给赐了下去。 等圣旨写好,就道:“你家中无长辈在,可想过请谁操持?” 刘喜玉就把请的两位诰命说了,皇帝听得点头,倒也算是合适,不过还是指点道:“张家好歹是你生父之家,也不该太过忽略。” 刘喜玉道:“家父的性子陛下也知道,为免大家都尴尬,不如离得远一些 。” 巨门侯这人,皇帝也知道,颇有点让人一言难尽。 也不是说这人不行,在办差上倒也方正,就是慈父之心太重。 当年先帝还在之时,巨门侯每回私下里见先帝哭着求把儿子要回来,皇帝也都在旁边看着,对巨门侯的了解也就多了。 此时刘喜玉这么说,皇帝就觉得也算是老公爷带大的,到底是比巨门侯要有决断得多,“这也是你家事,朕也不好多说,只是天下慈父难得啊。” 皇帝有这般感慨那是因为自己皇权之路还不算一番风顺,先帝是他的父亲也还是别人的父亲,难得有一心只为你一个好的时候。 但对刘喜玉而言,巨门侯的慈父之心就够头疼的。 也亏得杨氏人品还算不错,虽是有自己的小算盘,但那点小算盘也还在人之常情里,不然就巨门侯那犹犹豫豫十几年,换个忍不住的,早跟段家一样一地狗血,造福京城八卦百姓们了。 陛下说慈父难得,刘喜玉只得道:“陛下说的是。” 刘喜玉没放在心上的神态,皇帝也看得明白。 “娶了媳妇过了回门,也该带着人去看看他,算全他一份遗憾。”皇帝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来。 这也没办法的事情,老公爷膝下无子,不管是从族里选一个过继还是从外孙里选,在礼法上都支持。 也就老公爷于国有功,不然没儿子那爵位早就被先帝趁机收回去了。 当然,过继这种事得双方自愿才好,巨门侯是一直都没同意过,也就先帝任性妄为了一回,可当今也不可能为了这事就推翻先帝的旨意,早令夕改还不乱了套去。 何况老公爷这些年也的确是委屈了,手里做的实事儿,身上背着的却是个佞臣的污名。 两边都有委屈,皇帝还一直在琢磨怎么来个两全其美,免得巨门侯没事儿又进宫来哭,这会儿就觉得自己出这个主意再合适不过。 全了巨门侯一个名分,巨门侯就别再进宫来哭了,不回禀正事儿的巨门侯也够皇帝头疼的。 皇帝也不是不知道巨门侯来哭的意思,能把儿子要回去早要回去了,现在来哭为的是刘喜玉进刘家族谱的事。 可他管天管地还真管不了这事儿,刘家太不识抬举,他总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把刘家给怎么了,到时候史书上怎么写自己,也够得呛。 想到这,皇帝也叹了口气,把这事儿说得细了些,“等日后成婚了,让你媳妇早些生个胖小子出来,朕好把世子封了。” 只盼着这样,把刘家那些人的心思绝了,其他的他就算贵为帝王也有无能为力之时。 随后傅府之中,傅家夫人得知宫里来了赐婚旨意的太监,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能捡到个国公来当外侄女婿已经算是赚了的,这会儿陛下赐婚,明显就是对傅家的褒奖,也就连声对傅家三郎道:“去去去!快去把你表妹叫来!你别把你堂妹给忘了,还有你三叔,全都回来!” 傅家三郎也没想到皇帝会赐婚,听自己母亲吩咐,嘴里应声着,脚下一溜烟的跑了。 傅家大夫人这才连忙让人把自己的诰命服拿出来穿上,努力压抑住高兴,正了脸色才往外走。 第176章 备婚 陈郄没料着跟人成了亲居然还会被皇帝赐婚,就陈九姑得来的消息,竟是刘喜玉进宫去求的皇帝。 “我结婚关皇帝什么事儿。”陈郄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傅三郎听得眼皮一跳,陈九姑嘴角也抽了抽,多次觉得陈郄都比自己像山里出来的,自己虽是没见识,可见多识广到现在多少也明些事理了,忍不住跟陈郄说,“这也是好事,我听说但凡陛下赐婚,这两家日后不管如何也都是不能断的 。” 说到底,也是陈郄身份不高,所以陈九姑难免要想多一些。 而事实上对这个时代的女方而言,这许算是一件好事,不管日后怎么样,自己的位置是稳固的,谁也不能拿她如何,不管是娘家落败还是夫家不喜,还是自己没能诞下子嗣。 陈郄可没见得有多喜欢这个圣旨,又不能说万一她跟刘喜玉一起过日子实在不行就不能合离了,只得寻了别的理由来道:“说是有用,真出了什么事儿,人家一碗□□就把人给送走了,挑了棺材上了钉子,往土里一埋,谁知道怎么回事儿?” 算起来还是她亏了,和离不了被休不了,这死亡可能性也就刷刷刷的往上涨啊。 旁边陈九姑跟傅三郎纷纷无语,人家往好的想,也就陈郄只会往坏里琢磨。 还是傅三郎道:“表妹,我们还是先走,免得宫里的内侍等久了。” 太监念圣旨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尖声尖气的一股子变态味,相反声音还很悦耳。 先是说了傅家如何,刘家如何,然后就说到了两家的婚事,自然是天作之合,最后又连着国公夫人的诰命也颁发了下来。 其实加起来是两道旨意,不过写在了一道圣旨上。 这是大喜事,宣旨的太监也说得乐呵。 陈郄收了圣旨,也还得交给傅家大夫人先放在傅家家庙里用香火供着。 这边送给宣旨太监的荷包,傅家大夫人也早就准备好给了傅家大老爷兜里放着。 太监宣完旨意,私底下也透了些风,说了说皇帝对这桩婚事的看法,又说了刘喜玉一番心意才决定要走,毕竟宫里离不得人,他们到底也是靠着陛下在过日子。 傅家大老爷便笑着送太监出门,一路有说有笑的模样。 陈郄就瞧着,这跟电视剧里也不一样来着,人家这个朝廷命官跟太监也没什么讨好不讨好的,就跟同僚一般,一开口就知道人家和平共处,互相平等,谁也没高看谁一眼,谁也没低贱谁一句。 傅家大夫人在旁边可乐呵,忙着叫自家儿子把圣旨拿去供着,见陈郄在出神,就跟她道:“小公爷是个有心的。” 可比段如玉那个靠谱多了,瞧瞧这办事的态度,不说是傅家体面得了,就是有陛下的赐婚圣旨在,日后勋贵圈子里的女眷们,谁也不敢不敬着陈郄两分,不敢拿陈郄的出身说事儿。 陈郄回过神来,心想有心是有心了,简直就是在坑她一辈子,还不知道在哪方面有心了呢。 可傅家大夫人哪知道陈郄的想法这样奇葩,拉着陈郄的手就往后院里去,说及陈郄的婚事,“发嫁定然是要在这个家里的,你别想着就在你三舅舅那糊弄一回就行。毕竟嫁得是国公府,陛下都给你这般做脸,你也别让人家难堪。” 陈郄觉得结婚就两个人的事儿,何必弄得这么麻烦,不过这话不管换到现代还是这个时代都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说的。 傅家大夫人说到嫁妆,“成亲的日子短,嫁妆这些现下里来做也来不及了,可人家好歹是国公府,送来的聘礼也不少不说,届时只怕陛下跟娘娘也有所表示,你这头的就不能薄了。” 陈郄顿时就有反应了,心疼得无以复加,“可都是银子!” 傅家大夫人拍了陈郄一巴掌,“可别说这些俗气的话,人家国公府还差那点银子?我先前就想着了,你侄女儿嫁妆从小就置办着,这些年做得也差不多了,不过你也知晓,她离成亲也有好几年,这些后面再凑也不难,就先给你使着了 。” 陈郄道:“这不太好吧?” 傅家大夫人就道:“你个傻丫头片子,你这会儿要去收一套齐全的家具出来得多难?要凑不成一套,想别人看你笑话不成?那些个金啊银的,可都别漏出来让人看轻了去。” 皇帝既然把圣旨都下到了傅家,傅家自然就要操持出个样子来,不然皇帝给得面子可不是那么好要的。 首先在嫁妆上,傅家大夫人的盘算就极为多,大件儿的床桌子一类,自然是用自己长孙女的。 作为傅家孙辈第一个出嫁的姑娘,秉着步步高的兆头,日后也是要高嫁的,所以嫁妆便是从小准备着走,着实是不轻。 把这些挑出来了,文官家也得送一二孤本来表示底蕴深厚。 剩下的倒也好准备的,也都是银子的事情。 傅家大夫人把这些一一说给陈郄听,“你心里都得有个数,日后这些东西可都是你的私房,刘家家大业大的也不差你这一点,可你自己也要爱惜,可都是能传子孙万代的。” 陈郄听得嘴角抽抽,但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就傅家大夫人说的那一套家具,也是在这个时代木料子还多,弄出来也不算太难,换到现代别说钱的问题,就是有钱一辈子也未必能凑出一套来。 这东西未必传得了子孙万代,但保养的好传个几代还是没问题的,特别是那床跟一套桌椅。 还有傅家大夫人说的傅家愿意出的那两本孤本,就算陈郄是个不学无术的,但也知道孤本的价值,完全不能以钱来计算,道:“那两本书就算了,送过去也没人看,放在那都得落灰。” 傅家大夫人瞪陈郄,“莫不是日后有了儿女,你也没想过该如何教养?就学你跟小公爷那样?” 要傅家大夫人说,刘家两代这样已经差不多了,要陈郄下面一代再不认真点教养好好的出仕经营仕途,那国公府也都危了。 到时候可着劲儿嘲笑陈郄的,就不是现在这样会暗地里嘲笑面上敬重了,那是谁都能轻贱两句。 陈郄道:“这不还早嘛?” 傅家大夫人横了陈郄一眼,知道这事儿不能由着她的想法胡来,道:“人家你这个岁数也都生了一个孩子了。” 当然也有家里留到十七八才许出门的,不过这跟陈郄这完全都不是一回事儿,傅家大夫人又道:“你进了门别的不说,先生个儿子才是真,就刘家那些事儿,你早日生个儿子,后面的才好做。” 陈郄可没把刘家那些人放在眼里,冷笑,“别说以后爵位会是我儿子的,就我一辈子生不出,那也便宜不到他们去!” 放狠话谁都会,可真到那境地了才会发现何其难。 傅家大夫人也不愿意在这时候挫陈郄的锐气,就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别以为刘家上无老下无小,日子就能过得轻省。” 陈郄只得道:“舅母好心,我明白。” 傅家大夫人叹了口气,“只恨当年舅母糊涂,要你跟着我们一道回去给你外祖父守孝,哪来现在的操心。” 要那时候把人留在身边好好教养,不让养在陈家那地儿,陈郄也不现在这什么都要操心的性子了。 陈郄却在想,也是原身命苦,要傅家大夫人之前但凡好心一点,原身也不到让她钻进身体来混的地步 。 可现在傅家大夫人对她也不差,虽然这不差是自己拿银子换来的,可这世上多的是拿人东西还不记好的白眼狼,这给了好处能真心待人的,也格外珍贵。 傅家大夫人见陈郄不说话,以为是想起了旧日的事情了难过,也就不再多说。 她当时这般做也是无法,毕竟陈家老夫人还在,老夫人要孙女在旁边伺候,外家也不可能把人一直留着,怕最后跟冯家成亲的时候招闲话。 当然,最后跟冯家的亲事没成,这都在傅家大夫人的意料外,毕竟要脑子没问题的,在陈郄有那么一门好亲事的情况下,都该把人当姑奶奶供着。 最后傅家大夫人终于说到陈郄的喜服,“你摆在铺子里那几匹俏金纱赶紧收回来,寻了京城里最好那家成衣铺子进府来给你把喜服做好。” 还没发展到要盖盖头的地步,但新服已经有许多人家挑红色以表喜庆了,俏金纱这东西最寸人身份不过。 能能渠道得到俏金纱,就更显得陈郄虽然身份低,但能力不一般了。 陈郄知道古代喜服繁复,问道:“来得及?不如就用成衣铺子里的,只用改改大小就好。” 傅家大夫人终于火了,拍着桌子道:“你当成亲是什么呢!” 陈郄依稀记得刘喜玉好似也问过这个问题,且还明显是生气了才这么问的,立马识时务的垂头听教了。 傅家大夫人觉得自己后悔当初没把陈郄要在身边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拉着陈郄的手道:“你记住了,日后做事,别的不说,先要顾着的就是自己的颜面,就算是吃些亏都不打紧。这大户人家跟一般人家为何不同?也就不同在这种地方。你的颜面,不只是你自己的,也还是夫家的,也是娘家的。” 当然,陈郄的娘家不咋地,估计闹这么两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傅家大夫人就道:“便是你怨你那爹,你也得替我们这些长辈想想,你可担着两家的名声,一步都错不得的,跟之前可完全不同,再散懒不得。” 总之,傅家大夫人对陈郄的婚事,因早知道会落在自家所以在筹备上是没什么问题的,主要还是得要陈郄配合。 最大的问题在于教养,陈郄这性子可不是能安静下来的。 说得多了,陈郄忍不住道:“小公爷的意思,是打算婚后带我出去玩嘛,京城里有的是人打理,这些都不用愁。” 为这个,傅家大夫人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先让陈郄在外面跟着小公爷过几年也好,至少近朱者赤,小公爷虽然为人冷淡,可真上门的时候也就能看出有无教养了,那是半点不差,不愧是老公爷带出来的。 不过自己松了一口气,却不能让陈郄以为轻松,傅家大夫人道:“出去也得把该学的都学了,莫不是你以为你一辈子都不回来?现在年轻,有些坏习性还能改,日后等老了,再想改了就来不及了。” 就这样,陈郄的婚事就这样筹备了起来,傅家大夫人这回坚持叫了陈郄回来住,每天忙完嫁妆的事情,就要教导陈郄一些为人处世的问题。 陈郄那看谁不顺眼就要怼谁的德行明显是不行,傅家大夫人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这坏习惯给人纠正过来。 至于陈郄,面上一阵风轻云淡,还觉得傅家大夫人太当回事儿了。 可一等晚上躺在床上,就觉得,其实自己还有点小激动来着。 第177章 成亲 有皇帝赐婚,几家高兴几家愁,就巨门侯得知此事,也知无法改变,自己也无能为力了,便跟巨门侯夫人杨氏道:“就他母亲的嫁妆,交给他媳妇吧。” 先巨门侯夫人的嫁妆给得丰厚,毕竟国公府只得一女,但杨氏也没动过心,这些年反而把铺子打理得极好。 此事巨门侯说要给回去,杨氏也不会说不,道:“那些个死物倒也好说,只是当初姐姐带过来的铺面,早先我说交给大郎自己打理老爷并未允许,这会儿眼瞅着还有几日就要过年,那些个掌柜的年后机会来盘账,老爷可是能延缓一二,等着盘账盘完了再把以前的账一并交给新媳妇?” 要真算,刘喜玉母亲的嫁妆,其实死物才在杨氏手里的钥匙管控着的,铺面这些多还是巨门侯下面的管家在管,只是巨门侯身上担着朝廷的差事,每年盘账汇总这种事得先过了杨氏的手,最后才给他看一回 。 这些年来,那些个铺子有涨有跌,但总的来说是在盈利的,且还盈利不少,所以巨门侯对杨氏也极为放心,“铺子这个,就按照你说的办,其余的就先跟伯岳说一声,看他要不要在里面挑一挑。” 巨门侯的打算是让陈郄把刘喜玉母亲的嫁妆带回国公府,这事儿不用悄声做,但也求个低调,表示一下巨门侯府的态度,但也得要刘喜玉挑一挑了,觉得那些合适放进陈郄的嫁妆里,哪些他自己私下里收了。 巨门侯夫人杨氏上门来问此事,刘喜玉拿过他娘的嫁妆单子翻了一遍,就道:“全部给过去吧。” 才说完,又反悔了,刘喜玉重新打开嫁妆单子,圈了几样东西出来,递给无为道:“这些挑出来放进聘礼中。” 无为记在了心里,才把嫁妆单子收了下来。 刘喜玉就对杨氏说起他母亲陪嫁铺面的事情,“城北有三间连着的铺子,留给仲嘉、叔睿一人一间,还有一间留给南风日后做嫁妆只用,以后还赖夫人继续经营。” 张仲嘉、张叔睿、张南风都是杨氏所出,除了仲嘉其余年纪都还尚小,不到婚配的年纪。 城北三间连着的铺子位置极好,一年收入也不菲,刘喜玉这般舍得,杨氏也没有推却,笑着道:“大郎一片心意,我也不好替几个泼孩儿推却了。” 刘喜玉点了下头,“夫人这些年来也辛苦,那些个铺面这些年的收益,也留给夫人,日后也好给仲嘉他们嫁娶用。” 二十年的铺面收益,刘喜玉在说给自己的时候杨氏明显听到自己心脏一跳,快得都像是在疯转了。 可心里激动归激动,杨氏面上却有些白,“大郎这话就是在诛我的心了。” 为人继母,巨门侯当初娶她,撇开那些门当户对,他需要一位妻子和延续子嗣之外,别的包含在里头的,也有照顾好前头留下的子嗣,保管好前头留下来的东西。 不然人家为何要娶你?要只差个女人,怕那些个姨娘大多都比正妻要会照顾人些。 怕府中没有女眷不好应酬,张家也不是找不到姑奶奶来撑着场面。 谁白了,两姓联姻,于外是为了两家同气连枝,于内那也有她该担的责任,但这个责任做得再好,她也不敢要这笔银子。 辛苦打理二十年,最后人家把收益相送,银子是得了,可她不是差银子的人,而损去的名声却是拿银子也买不来。 怕到时候别人会说刘喜玉的厚道,也有人会胡猜巨门侯府当家主母恋财,日后她的儿女如何好婚嫁。 杨氏强撑着笑,“大郎是糊涂了,侯府又不是差银子的人家,你还怕你爹亏了几个兄弟姐妹去不成?再说了,待你大婚后,也会有儿女在,到时候他们婚嫁,莫不是就不要银子了?” 心里想着刘喜玉这到底是不明白人情世故还是故意这么说,就怕是故意的,这就是拿银子买恩情了。 可这恩情,她也没携恩求报。 想到日后跟陈郄会有自己的儿女,刘喜玉也露出明显的欢喜来,道:“她会赚银子,不差这点。” 杨氏这下子放心了,觉得刘喜玉是不通人情世故而已,就笑着道:“大郎可别在外人面前说这话,这哪有当丈夫的靠妻子赚钱养家?她赚的钱是她的,日后也会是儿女的,可万万不能说是你的 。” 也就是男人养女人那一套,可事实上用女人嫁妆养家养小老婆庶子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真能自己赚钱养一家子老小的,又能有多少。 刘喜玉本想说点什么,可想想到底时代不同,也就沉默了。 杨氏就替着刘喜玉安排,“你母亲嫁妆里的铺子,这二十年来都是你爹下面的人管着,这个你也知道,等着年后掌柜们把账盘好,你也成了亲,不管是自己管着,还是让媳妇管着,这也是你的底气。娶了媳妇儿跟以前可不同了,日后子子孙孙的千代万代下去,分一个人算多,分十个人、百个人那点银子就不够看了,也没谁嫌银子多了烧手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那笔银子杨氏是不会收的。 刘喜玉就道:“给仲嘉他们一人留一万。” 一万两加一间好地段的铺子,就一般官宦人家都未必拿得出来。 不过刘喜玉母亲的陪嫁多,这些年经营也算仔细,拿出三万两出来,也算不得什么。 杨氏彻底放心下来,也收了,道:“听说大郎请了贺家老夫人跟裴家娘娘,可还有别的地方要找人搭把手的?要有也别客气,仲嘉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正好能听你使唤。” 从知道刘喜玉请的谁操持婚礼,杨氏就明白她跟巨门侯是谁也不可能有机会插手的,倒是自己两个儿子,本来就跟刘喜玉亲近,来帮忙就再合适不过。 这一点刘喜玉倒也没拒绝,招待那些个男宾也是要请些人来帮忙的,段如玉现在还是个病秧子在养病,鬼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来帮忙,现下里能保证的就只有裴大郎一个,还有贺家的几个兄弟。 这会儿杨氏说起张仲嘉兄弟两个,刘喜玉就想起皇帝那吩咐了,也就道:“要他们课业不紧,就过来玩。” 跟刘喜玉不一样,张仲嘉兄弟在课业上杨氏管得极严厉,也是当初老公爷没许巨门侯插手刘喜玉的事情,不然刘喜玉年少的时候也得一样没事儿给予苦哈哈的读书。 刘喜玉这一开口,杨氏就欢喜起来,“府里的先生也得回家过年,早在家呆着没事儿干,倒不如来给你打个下手,也让他们两个涨涨见识。” 所以傅府得到一大笔嫁妆,傅家大夫人都有些呆愣。 也是素节快言快语把这事儿给说了个明白,“我家小公爷的意思是,这嫁妆直接送回国公府也不合适,不如就放在陈姑娘的嫁妆里,好一道带去,也算给陈姑娘撑个场面。” 可要把这些添进去了,这哪还要傅家准备嫁妆,傅家大夫人忙拒绝道:“这怕是要逾越了。” 素节就道:“夫人,陈姑娘还没过门就先得了诰命了,这一品国公夫人的嫁妆,完全就当得起!” 傅家大夫人道:“可这嫁妆丰厚了,也总有得有个说法才是,就傅家也拿不出这些东西呀。” 陈郄再有银子,傅家大夫人也知道那点银子有多少,要用在什么地方。 要到时候人家问起来,难道要人怀疑傅家大老爷在外贪污受贿,所以连个表姑娘出嫁都能拿出那么一大笔巨资出来? 可要说是巨门侯母亲的嫁妆送给陈郄,又显得陈郄没底气了,这就当她傅家是死的一样。 傅家大夫人这么一说,素节也发现是个问题了,想了半天没想到折,就道:“不如夫人问问陈姑娘这事儿该怎么办?怎么也得想出个法子吧?” 一笔嫁妆,放在张家不像,直接拖回刘家也不行,放在陈郄嫁妆里混着,好似也更不行,都成了个烫手山芋了 。 傅家大夫人连忙叫人把陈郄叫了过来,问道这事儿,“你心里可有个数,是怎么想的?” 陈郄一听是刘喜玉母亲留下的嫁妆,就道:“是些什么?拿来我看看。” 傅家大夫人嘴角抽抽,觉得这可不够客气的。 旁边素节倒是给得积极,看着陈郄收了嫁妆单子,就道:“就田土地契那些,早还给了主子,铺面还等着年后盘账了再一道交还,也就这些硬的,并不好处置。” 也就是能私下里灵活处置的都处置妥当了,也就这些个死物不好弄。 陈郄翻开单子看了看,一叠子嫁妆单子都够看半天的,最后揉了揉头,“就说是张家给的添妆?” 傅家大夫人忍不住道:“这添妆哪有添得这般多的?也就你想得出来。” 陈郄看向素节,“小公爷成亲,他母亲的嫁妆本就是他的,还要顾忌什么?张家这么个博名声的好机会也不要?全是傻的?” 话哪是这么说的,傅家大夫人拍了陈郄一巴掌,“怎么说话呢。这要是小公爷姓张,这还回去自然是博名声的机会。可小公爷姓刘去了,这会儿把嫁妆全还回去,别人还以为两家要断亲了。这能正大光明的给回去么?” 弄得这般麻烦,陈郄不耐烦道:“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别人以为断亲就断亲了?好歹也是王公贵族,竟是这种瞻前顾后的处事,半点都不够利索。” 这可不是利索不利索的问题,傅家大夫人又得教陈郄了,“这名声又哪是你说的那般简单?你可知大家族得个好名声有多不容易?” 问题是这名声顶个屁用,也没听说这个时代是靠名声来当官的。 当官的名声再不好,能做事儿,人家皇帝也继续用着,不会做事儿的名声再好,皇帝也不见得跟人客气。 换到家族,个人上面也一样,只要有本事,谁在乎你名声好不好。 傅家大夫人见陈郄不以为意,就道:“人家有儿有女,日后可要嫁娶的,哪有不顾及名声的道理?” 反正就是破事儿多,陈郄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对素节道:“塞进我嫁妆里,就当巨门侯府送的添妆了。” 没有添妆添这么多的,可陈郄又没那么要脸,管别人怎么说话,又跟傅家大夫人道:“选几样大的出来抬着说是张家的添妆,小东西就暗层装着,分两本嫁妆单子区分开来,谁知道里面装的有多少,到时候铺妆只铺最上面那一层我们自己的就行。舅母以为如何?” 除去铺子田土庄子的地契,大件儿挑出几样出来充嫁妆,刘喜玉那又挑了些贵重的出来当聘礼,剩下按照陈郄这说法处置倒也不难,时下人们给嫁妆也就这么些东西。 傅家大夫人见自家准备的嫁妆没有被遮了风光,也就同意了,笑着问:“不知道小公爷会觉得如何?” 素节道:“这法子也成,反正主子的意思是全听陈姑娘的。” 傅家大夫人就更高兴了,又问了下国公府准备得如何,等着素节离开,才跟陈郄道:“知道问你的意思,小公爷实在不错。” 多少男人可从来没想问过自家女人对一件事有什么想法,可见刘喜玉已经算是不错。 陈郄听得高兴,嘴里道:“他人品还是没得说的。” 第178章 过年 嫁妆这些都还没理清完毕,转眼就是过年了。 今年过年跟前两年不同,傅家大夫人跟大老爷强烈要求了陈郄跟傅三爷父女一道回傅家过年。 傅家大房人口多,过年男女分开也是四大桌子,那些个姨娘都还没资格上座的。 陈郄在年底送礼送了一大笔出去,再到一块儿吃顿饭守个岁,少有不喜欢她的,就是不喜欢的,那也得在心里憋着了。 外面鞭炮响得哗啦啦的,屋子里一片喜庆。 傅家大夫人这个年过得累极了,可也是真高兴。 皇帝赐婚,从傅家发嫁,这体面可不是一般人才有,这一才回京偏生就遇着了。 也不只是傅家大夫人,就是傅家大老爷也想起当年先帝先父还在的日子,得帝王看重,这都不是一件婚事这么简单。 下面的小辈,虽然心里有嫉妒的,可也带着兴奋。 重回京城要重新打进官宦女眷的圈子可没那么容易,一个倒腾生意的表姑娘都能嫁到国公府去,对她们这些当小辈的而言,那也有些提身份的作用。 再者,国公夫人的诰命是一品,官宦家的女眷再没有比这更高的了,要带着她们出去应酬,谁也不敢低看去。 所以等到初一早上拜祖宗的时候,傅家一家子老小就格外诚心。 刘喜玉这边,却是没去巨门侯府,因忙着筹备婚事,连做工的工匠都没放假,全开了三倍的工钱让继续修整。 巨门侯府倒是送了年饭来,来送的是兄控张仲嘉。 “只管交给他们就是,哪用大哥盯着连过年都过不了?”张仲嘉一进府看见刘喜玉忙活着就不高兴道。 刘喜玉正乐呵,跟张仲嘉就完全没话说,当然之前也没什么话说,他也不是那些个纨绔子弟,没事儿就只知道玩儿,“等你成亲就明白了。” 要张仲嘉说,谁家结婚新郎官来管这些,不都是家里长辈操持,换自家大哥上面没个能操持的不也请了其他诰命,哪到寸步不离的地步。 谁能知道刘喜玉心里的欢喜,都恨不得每一寸都是自己弄的,也实在是弄不出来,所以只有守着了,好似这样就是自己亲自准备的惊喜。 张仲嘉瞅着自己大哥是为了成亲傻了,也不知道成亲有什么好的,就是陈郄看着也不是天仙什么的。 等着到了夜里,两兄弟吃了饭,张仲嘉也要回府去守岁,毕竟他是世子,走之前就问:“礼服那边可是来做了?” 按照规矩,新郎的礼服得是未过门的媳妇亲手做,不过先不说陈郄没那个手艺,就是这个时间点也来不及了。 刘喜玉点了头,“年前就请了师傅来量尺寸。” 只要银子给得足,做工不要太多刺绣之类的复杂图形,年后一两月也能赶得出来。 张仲嘉也再找不到其他话来说,还要起身往回赶,就说:“等着初二过了我就过来给大哥你帮忙。” 初二一般夫君就得陪着夫人回娘家,国公府是没人需要来看的,所以走的一般都是杨家,也就在走杨家之前,先给国公府送礼,再坐着喝杯茶就走。 刘喜玉也不轻松,年前的各家年礼早已经安排送了出去,年后亲近的也要上门,以往人不在,送礼来就行了,这回人在,还即将成亲,事先送帖子来的都不少。 琢磨着这些,刘喜玉又跟无为跟素节一道守了岁。 等到初一,家里的祖宗是要祭的。 祭完祖宗,刘喜玉就又亲眼盯着人家干活,弄得那些个工匠以为主顾是怕他们偷懒才亲自盯着,私下里取了个刘扒皮的外号。 刘扒皮还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换了个名字,隔着一个时辰就忍不住去看看,要哪做得不好当即就要指出让人改了。 就这样,哪怕是好酒好菜的把人家工匠师傅养着,师傅们也忍不住在心里唠叨,实在是刘喜玉的审美跟大众审美太不一致,让干惯了熟练活儿的他们,做着十分吃力。 趁着初二的时候,巨门侯上门来倒不只喝了一杯茶了,也要看看刘喜玉把好好一个国公府糟蹋成什么样了。 这院子里院子外的,该换新瓦的换新瓦倒也应该,可门窗这些竟是没刷新漆。 巨门侯立马就问:“是找不到得用的工匠还是手里没银子了?” 就是没银子了,刘喜玉也不会开口找他要,何况还不是。 “难闻,两月不够敞风,只要掉的地方补一补就好。”刘喜玉说。 就算没有换新漆,整个整理下来,花销也是不小的一笔。 不过银子花费再多,想想国公府差不多有十多二十年没有人气过了,花这么一笔也不算冤。 巨门侯看着整个国公府人进人出的,屋子里、屋顶上的人都干得热火朝天的,心里都熨帖了许多,跟刘喜玉道:“等你媳妇过了门,多给你添几个儿子,日后天天日子过得都这么热闹才好。” 要巨门侯说,吴国公府以往也是这般热闹的,也就出了个老公爷不着家,后来仆从们就渐渐的散了出门,不然哪到像现在修补个宅子还要在外找人的地步。 刘喜玉却是想,要陈郄在这,少不得就得骂人。 一年又一年的养着这些人,只出账不进账,一家子两三个人,哪到用这么多人伺候的地步。 也是国公府是开国皇帝赐下的,一直都是这个规模,不然刘喜玉还觉得陈郄过门不到一个月都能把这座宅子给减掉成二十分之一,其余的都拿出去卖了。 再一想,刘喜玉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也是他要成亲,不然可不翻新这些浪费银子。 毕竟一辈子只得这么一次,不热闹点像什么话。 巨门侯在国公府里转了一圈子,一个时辰也就过去了。 当然,对刘喜玉的审美,他作为一个没能教养过自己儿子一天的父亲也要趁机教导一二。 刘喜玉在旁边听着,终于明白左耳进右耳出是什么意思。 等着巨门侯说得喉咙都有些渴了,旁边的无为跟素节也半点眼力见都没有,说是送上一杯茶来喝喝。 巨门侯这时候才想起还有另外一个岳家要走,且还是重头,也只能意犹未尽的让刘喜玉把自己一家送出了门,嘱咐刘喜玉有什么只管去侯府说一声就成。 刘喜玉把人送走,回头才跟素节说,“刚才说的那些,让工匠们别乱改。” 素节连点头,他又不傻,巨门侯跟自家主子意见不一致,他肯定听自己主子的。 刘喜玉回院子又顺带看了一圈,就跟素节道:“把图纸送陈姑娘一份,看她有什么意见没。” 亲爹的不听,倒是听媳妇的,也是巨门侯走了,要没走还不气得半死,觉得生个儿子不如生块叉烧,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爹。 不过素节倒是乐呵,兴冲冲地就拿着图纸出门去傅家了。 剩下刘喜玉跟无为一道烤火,刘喜玉在一旁靠着榻,自言自语,“太慢了。” 无为很想说,再快一点,这园子就只能整到一半,就真丢人现眼了,所以干脆不搭话。 刘喜玉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忍不住又出了屋子。 无为只能认命的跟上,想着自家主子孤身多年,好不容易想起一辈子还有结婚这种大事儿,慌是正常的,不慌才奇怪呢。 别说是主子,就是无为自己,想想陈郄要嫁进来也挺激动的,自己跟素节说不定日后日子轻松一些,更好过些。 陈郄收到刘喜玉让素节拿过来的图纸,问:“已经开始动工没有?” 素节忙道:“没呢,现在就只在休整一些基本的,别的就等着姑娘你说话了。” 陈郄打开一张一张看了,道:“刷新漆就免了,那味道难闻。” 素节就觉得自家小公爷有先见之明,“也就补一点漆,没打算重刷。” 陈郄挺满意的,“其实也不用做大的修改,把屋子打扫干净,把窗纸换新就好。要留宿客人,被子一应都换新的,别的也不用多讲究。” 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这么会节约,素节心里感慨。 陈郄又对花园的图纸道:“花草这些也不用过分讲究,先找花商租一些来就好,买来放在那也没几天能见着,平白浪费了。” 简直不能更节约了,素节连连点头,“陈姑娘说得是。” 陈郄琢磨着,这养花养草的,等着年老走不动了,再跟刘喜玉一道一盆一盆的挑来种,那才是人生乐趣,一口气买上几万银子的丢在那,比买什么都没用。 然后以说起花草,陈郄就想起自己院子里的那棵长生天,问道:“你家小公爷可说过怎么处置?” 这事儿素节还真不知道,但想起朝阳观里的那一株,就道:“许是移到道观里去跟着主子那一株种在一道?说起来我还听说前朝时朝阳观里栽着的都是长生天,只可惜最后只得这两株,也不知当年怎么长到那么多的。” 陈郄想了想,“这树没分雌雄吧?” 素节眼皮一跳,陈郄简直想得出来,“陈姑娘您想多了。” 也就想想,约莫也不可能,陈郄心里琢磨着,“能一道还是一道的好,虽然之前也长得还挺不错的,可人都不愿意独居,何况这树。” 如此就在这一来一往的不停交流中,年十五到了。 元宵可是商铺做活动的好时机,布庄里的夫妻装、银楼里的夫妻首饰、情人平安扣等等,再来个会员活动,夜里还不宵禁,想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刘喜玉也难得的约了陈郄一道过元宵,去猜灯谜。 陈郄读书虽然不是多成,但在猜灯谜上却是天赋异禀,一口气猜了人家铺子上最好的十来个,就图留了灯王在那,好歹是让卖灯谜的读书人松了口气。 等着换了个地方,陈郄就开始卖灯笼了,比自己猜谜花的铜板贵得多,偏生也有小丫头愿意来买。 刘喜玉在旁边等着她卖完了,才道:“都钻进钱眼里了。” 陈郄把袋子里的铜钱摇了摇,笑着道:“你当真那些小丫头喜欢那些个灯笼?看你来的好不好?” 可看也白看,还得买她的灯笼走,她就喜欢这种你只能眼巴巴看着我得了俊郎君的德行。 刘喜玉在晕染的灯光下,看见陈郄俏皮的表情,猜出她心中所想,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也依旧是那么轻又快的一吻,时光就飞梭而去,转眼终于到了成亲日。 第179章 过门 在昨日里,大件的嫁妆已经抬出了傅家的门。 此时陈郄的妆也上了,喜服也穿了,就等着新郎来接。 傅家大房人多,女眷们也多,都是陈郄的小辈,全围在陈郄屋子里,叽叽喳喳的问着陈郄这妆怎么画的。 可不是之前那些大白脸大红脸蛋,看着虽然喜庆,但也有些唬人。 其实以往那些个新娘子人也没真丑到要画那么重妆,而是习俗如此,奈何陈郄就是个反习俗的,成亲都不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去尊重丑俗,那才是脑子有病呢。 不过古代化妆品的质量也摆在那了,再不易掉的比起现代也还是有些差距,陈郄也不能强求,只能板着一张脸在那一动不动,以免意外。 也就化妆的时候,脑子灵活的陈郄就又想起了一门好生意,这会儿画好了,轻微张着口,跟下面的舅家侄女儿们道:“等着我有空,寻做这些的师傅做几样方便的出来送给你们 。” 陈郄在傅家呆了几个月,出了名的大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信的,几个小辈还你一言我一语的道:“也得教我们怎么画才行。” 陈郄轻轻点了点下巴,几个小姑娘更高兴起来,说起来她年纪也只比这些大个几岁,还是很能说到一处的。 旁边喜婆笑着插嘴,“再没有比姑娘更落落大方的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自己没让喜婆在自己脸上动手,这是埋汰她不够矜持,陈郄就当好话听了,眼波一转,给翠儿使了个眼色。 翠儿就笑嘻嘻地上前,从兜里掏出两个空心金制的花生往喜婆手里塞,一脸自得,“我们姑娘这当然了,还用着婆婆你说呀?” 等着喜婆把金花生一收,翠儿就又端了茶,“婆婆还是先喝口水,待会儿可有劳婆婆辛苦一回。” 拿人手软,吃人最短,这规矩喜婆明白,不过谁让这是个出手大方的,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银子金子过不去,也就端过茶水一喝,心里有想法也变没想法了。 国公府这头也热闹喧天着,傅家也不是一般门第,虽是嫁表姑娘,可有圣旨在,朝廷里的官员们许多家都分了两拨。 傅家就是诰命们带着姑娘们一道去凑热闹,男人们下朝了就往国公府走。 刘喜玉的喜服做工简单,但架不住料子好,骨架也生得好,脸生得更好,怎么穿怎么看着俊美无匹。 段如玉这会儿身体也好了,穿得人模狗样的来凑热闹,瞧着刘喜玉围着人家转了两圈,嘴里啧啧作响,硬是没能说出一句不好的话来,心里不知道呸了多少口。 刘喜玉一脚把人踢开,压抑住自己很想照镜子的*,看了无为一眼。 这一身还是无为给打理的,忙小声道:“主子放心,半点差错都没。” 刘喜玉才放心了点,看了一圈屋子里的未婚少年郎们,直接指着段如玉道:“你别跟着去。” 段如玉就是来凑热闹碰喜气的,闻言道:“凭什么啊?” 刘喜玉一脸鄙夷,半点不带犹豫地脱口而出,“不学无术。” 不学无术段如玉怒了,“你倒是去满京城问问,谁有比我更会读催妆诗的?” 这倒也是实话,段如玉再不学无术,段家也不可能不给他请先生,不过是聪明没用在正途上,于经济仕途不行而已。 然而刘喜玉心里还憋着一把火,一想到段如玉打过陈郄主意,现在都想揍人一顿,哪还会给他机会露脸,指着身后一堆,“你比他们强?” 被嫌弃的段如玉立马没话说了,他催妆诗行,可也属于那种不用比文采倾向于通俗玩小机灵的,今日刘喜玉请来的有好两个还都年轻举人了,在学识上可比她厉害。 把段如玉这么打发在府里应酬,等着礼仪官一身叫时辰到,刘喜玉就上了马。 时下成亲也只有小户人家会用轿子抬,陈郄还没进门就先把诰命服得了,国公府准备的就是一架花车,有四匹马共乘。 刘喜玉骑着马,看着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突然生出一股自豪感来。 后面跟着的年轻未婚小郎君们也抬头挺胸走着,还跟旁边的老百姓挥手。 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也凑趣,有上了点年纪的妇人,直接把手里的手绢往人身上丢,一丢到就发出杠铃般的大笑,反而把俊俏小郎君们给逗得面红耳赤,吓得接连失声,“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后面一串儿的小丫鬟在花车两边列着,手里提着装满了银叶子的时不时的抓一把丢出去,顿时换来一阵喝彩。 不少没抢到的还跟着人群涌动,高喊着,“撒一把!撒一把!” 奈何陈郄是个抠门,在这方面特地交代过,也就在每个路口表示表示,多了她还不心疼死。 虽是抠门,不过也有嘱咐撒的时候还得往远处撒,好让他们别闹出什么踩踏事件出来。 国公府里刘喜玉才出门,傅家就来了宫里的太监。 因是赐婚,宫中皇后就有所表示,连着寡居的公主常兴公主都跟着赐了礼下来。 这对傅家而言,又是一场体面了。 傅家大夫人今日的笑容,比哪日都要多,听着报信儿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来报刘喜玉一行离着傅家的距离,嘴里道着要下面的人把皇后跟公主赐下的添妆放在嫁妆的第一台第二台。 就是今日上门的诰命们,也都不得不互相议论,傅家这的确是得圣恩。 就在这欢喜里,傅家站的最后一个仆从小跑了回来,道着:“到了!到了!” 路口点起了两千响的鞭炮,在噼里啪啦里一身锦衣的刘喜玉从鞭炮炸出的烟雾中骑着骏马缓缓而来。 也亏得这马借的是久经婚典的老马,面对这鞭炮声还能半分不惊,昂首健步而来,一点不坠名马之风。 婚车两边的丫鬟们又开始撒花篮里的叶子,这回到了傅家门前,撒的全是金的了,换来一叠声的百年好合。 下马,傅家大大郎先拦了门,此时要做敲门诗。 也是读书人家的规矩,一阵起哄里,庞家的一位秀才小老爷顺利对了出来,换得周围一阵叫好,立马就有人把敲门诗写好让人带进了院子里的男客女客们品鉴。 刘喜玉就此得以进门,旁边傅家大郎在前头引路,很快就到了里门。 里门是傅家二郎守着,依旧得做一首进门诗。 跟着刘喜玉的少年郎立即又有做的一首出来,虽是改的旧诗,却也有新意,这一道门又过了。 傅家二郎又在前领路,这回进的花厅。 此时能来傅家凑热闹的男客,也基本是读书人了。 见着刘喜玉这人中龙凤,少不得就有礼部的一位侍郎站了出来要跟刘喜玉对诗。 刘喜玉心中是日了狗的,还好身后裴家二郎越身而出,笑着道:“小公爷这会儿哪还能作诗,怕心都飞到不知哪去了。不如晚生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此乃裴家二房的长子,读书颇有天赋,不过因为家里是武将之家,倒也没考取功名。 老侍郎也就图个喜庆凑个热闹,自然也不会为难人,也就放了人过。 进了花厅,就是正厅。 正厅外拦门的乃是傅三郎,傅三郎跟刘喜玉好歹也是一道游山玩水的交情,也不会多过为难,念的说难也不算难,说不难也不算不难,也就靠个机灵投巧。 如此这一关也过了,这才得见到傅家大老爷 。 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对诗了,还得刘喜玉跟傅家大老爷说一说自己的诚意。 这诚意并不是之前给得聘礼,而是自己如何看中傅家门楣,如何愿意与之结亲,结亲后如何愿意待傅家表姑娘好。 总的来说,也是个套路,大家伙儿谁成亲说的都一样。 陈郄坐在临时闺房里,听着门外报刘喜玉到了哪,在哪被谁拦着各自对了什么诗,不由得汗颜。 我的那个天,这破规矩可够多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完全没听说过啊。 也是傅家的小辈们都知诗书,就外面报了男方对的什么诗,还会叽叽喳喳讨论一番好不好,等着之后再听到新的,也还得比一比谁做的更好。 陈郄在旁边瞧着,暗想这讨论倒也真单纯,可见知识是个好东西,可惜她没有。 等着刘喜玉一路闯关到了陈郄的闺房外,这又得作诗了。 先在门里出题的是傅家的长孙女,也就是陈郄借了人家嫁妆里大件头的那一位,自然是文采斐然,明显是不想要刘喜玉这么容易能请出陈郄去。 好在外面里的一群少年郎到底也不差,几个人凑在一堆各自探讨了几句,就选出了个过了青春期人俊声美的少年郎出来应唱。 唱的诗是好诗,就是屋子里的姑娘们都听得脸红心动了。 陈郄瞧着,这知识可见也不是个好东西,最是骗人不过,外面那些个混蛋可别骗了自己几个侄女儿了。 最后陈郄终于出门得来,跟着刘喜玉的少年郎们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把珍珠金珠子往里面一丢。 陈郄的手已经被刘喜玉抓住,连人就被从门里抱了出来。 少年郎们一阵呼和,也不停留,拥着刘喜玉就呼啦啦的往外走。 走出了内院,刘喜玉才把人放下来,牵着陈郄的手往正厅里去。 正厅里傅家大夫人跟傅家大老爷早坐在了主位上等着了。 两人走进去,仆从就拿了两个喜庆的软垫子出来摆着,又飞快的退了回去。 刘喜玉牵着陈郄跪下,凝听长辈的教诲。 能说的早就说了,在这个场合说的也是套路,傅家大老爷说给刘喜玉听,盼着夫妻和谐能好好待陈郄,傅家大夫人就要陈郄嫁入刘家后要好生操持刘家。 就这么说了一会儿,外面叫着吉时到,新人就得出门,傅家大夫人这才作罢,作势擦了擦眼露出不舍来。 等着出了门子,刘喜玉牵着陈郄的手,突然一个转身单膝跪地。 在周围的一阵轰鸣声里,刘喜玉抓住陈郄的脚踩在自己膝盖上,再一起身陈郄反应不及脸都吓得白了,然而人却是在了刘喜玉怀里,一下子就进了花车了。 进了花车的陈郄胆子又回来了,忍不住拧了刘喜玉手,把人拧得龇牙咧嘴赶紧出了花车,刘喜玉那脸立马就恢复了正常。 重新上马,等着傅家的礼官叫着吉时到可以启程,刘喜玉轻拍马背,骏马缓缓朝前走去。 后面跟着的花车也缓缓走动,里面坐着的陈郄松了口气,这离过门也不远了,可算是折腾到一半。 第180章 洞房 婚车走得极慢,虽是有兵马司开道,但凑热闹的人也太多了。 毕竟是以为一辈子都要当个仙风道骨道长的小公爷成亲,就是京城外的也都有趁进京城做买卖的机会赶来凑个热闹。 想想一个小小的京城其实住着小百万人,算起来城南城北住的还都算是少的,但这个拥挤法,其实跟现代大都市里上下班时间段也差不离。 陈郄坐在婚车里,透过细纱盖着的帷幔打量周围涌动的人头,眼皮跳着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不过兵马司不愧是做惯这个活儿的,等婚车到国公府门外,硬是没能出现半点不妥。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国公府门外鞭炮早已经响过,刘喜玉下得马来,在府里操持的素节就上前耳语,“主子,老主子回来了。” 老公爷事务繁忙,在自己孙子成亲这么重要的时候还是出面了 。 刘喜玉点头表示知道了,回头看向陈郄。 请新娘子下婚车也有它的套路,还得新郎三请。 刘喜玉没怎么,陈郄倒是挺不服气的,琢磨哪用三请,一请就差不多了。 可惜这时候轮不到她说话,还得喜婆挡在前面跟新郎身边的礼官往来对上三回才愿意捞开帷幔。 再一看刘喜玉伸进来的手,陈郄一下子握住了,对着抬起头来的人一笑。 刘喜玉顿时就红了脸,顺着就握紧了手心。 两人一道进了门往正厅里去,这一路也有阻拦,并没那般顺畅。 不过相对女方对男方的考核,男方对女方的就简单得多,简单得陈郄都只当是顺脚过了。 再进正厅里,老公爷已经在那坐着等着刘喜玉带着新娘子拜天地。 陈郄微微抬头瞄了人一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旁边刘喜玉倒是好似看习惯了一般,带着陈郄进来,就站在那等着礼官道礼。 因有皇帝赐婚,在一拜天地之后,二拜的便是赐婚圣旨也就的帝王,三拜才是高堂。 老公爷满脸的络腮胡子,头发还算黑,倒也看不出老态来,大冬天里穿得不厚,还能看出精壮的身材,坐在那跟铁塔一样,怎么看都该生不出多好看的女儿,然后再生出这么好看的刘喜玉。 刘喜玉带着陈郄一拜,回家只来得及胡乱收拾的老公爷只说了一句话,“日后好好过日子。” 声音倒是难得的好听,也显得比人看着还要年轻一些。 最后夫妻对拜,一对新人被涌着进了洞房。 闹洞房这个,是没有的,刘喜玉一进门转身把门一关,才松了口气。 两人坐在喜床上,旁边还站着喜婆跟等着伺候的丫鬟。 刘喜玉给陈郄倒了茶水给她,“饿没饿?” 陈郄摇头,她可没忌食,出门前吃了不少,不过渴倒是渴了,就接过刘喜玉的茶杯喝了。 旁边的喜婆欲言又止,后面跟着的丫鬟没人敢吭声。 新房的门板被拍得咚咚作响,少年郎们都起哄着要刘喜玉出去敬酒。 刘喜玉不慌不忙的从身后被子上抓出一把桂圆来,一个一个剥了给陈郄吃。 陈郄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国公爷的伺候,把桂圆子吐在刘喜玉手上,等觉得嘴里差不多了,才道:“你再不走,我看他们得砸门。” 刘喜玉把籽儿丢在旁边盘子里,拿手巾擦了手,才道:“门结实。” 陈郄一下子乐了,又不想崩了化妆效果,就推了推他,“赶紧去,我等你。” 我等你三个字,让刘喜玉的眼眶有些红。 不过这失态并不好让陈郄看见,就忍着道:“那我去了?” 陈郄半点拘谨都没有,道:“赶紧去,多少喝点就行了,让无为弄个双心壶。” 双心壶就是里面有两层的那种,新郎官待客专用,别人喝酒自己喝水,以保证自己能从头到尾清醒 。 刘喜玉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出了门。 新房门再次紧闭,喜婆就忍不住道:“姑娘刚才也太不矜持啦!” 陈郄没当回事,还起身在屋子里打量起来,虽然图纸是见过的,摆的家具也是见过的,但真看见成品拼在一起就是另外一回事。 刘喜玉还在屋子里留了两盆兰花摆着,此时正好开着花,有着隐隐约约的香味儿,可比熏香好使。 陈郄在屋子里走动,翠儿立马跟着,小声跟陈郄说她那些私人物品摆放。 等着刘喜玉被无为和另外一个小厮扶着回来,也都大半夜了,外面还闹哄哄的热闹着。 本来喜婆还有任务要完成,但陈郄都困得不能再困,就跟翠儿努嘴。 翠儿立即就挽上了喜婆的手,兜里装着小金元宝的锦囊就进了喜婆的手心,“天色也不早了,婆婆咱们就别那么多规矩了,还是出去让主子们歇息才好。” 要换一般人家,就算喝到这个时候,那也礼不可废。 可瞧着刘喜玉那躺在床上不动的模样,怕也难全礼仪了,喜婆把锦囊一收,就道:“罢罢罢,*苦短,咱们这些外人可不能耽搁新人的时辰!” 喜婆被打发了,剩下的陈郄一挥手,“去准备热水。” 丫鬟们也跟着走了出去,刘喜玉一下子睁开眼,陈郄就笑了,“倒装得跟真的一样。” 要上辈子的刘喜玉,当着土大王,尽是别人看他脸色,哪会这种委婉的装法。 刘喜玉一身的酒气,听陈郄这么说,连忙辩解,“真醉了!” 上辈子没机会喝酒,这辈子喝得也少,也就今天了,虽然有双心壶帮着,可到底也是要在杯子里沾些酒的,不然别人一闻就明白,可就有些伤面了。 这般下来,混水的酒少说也好几杯。 陈郄低头闻了闻,笑着道:“真的啊?” 刘喜玉正经着神情点头,就是因喝多了有点脸红,却让人看出一股禁欲感来。 陈郄低下了头,暧昧地轻声道:“那让我闻闻?” 刘喜玉抬起头来,嘴唇刚好跟陈郄的相接,然后自学成才,舌尖就撬开了面前的唇瓣,深深探了进去。 一个长长的吻结束,两人都有些脸红,刘喜玉睁着朦胧的双眼,问:“闻到没有?” 陈郄笑打跌,“闻到啦、闻到啦!” 等着丫鬟们把热水提进来,陈郄才把人提了提,“洗澡去。” 要不把一身的汗,还有她那一脸的妆洗干净,她今天晚上都不想睡了。 屏风后木桶里的水已经调好,陈郄先让人伺候着洗了脸,才把人往外撵,“待会儿叫你们进来就进来。” 翠儿趁机把两人要换得里衣放在一边,这才跟着推出去顺手关了门。 等着人一走,屋子里两个人站在那竟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刘喜玉道:“水要冷了 。” 陈郄有些僵硬着身体点头,同手同脚的走到屏风后。 洗澡用得木桶是大木桶,弄得像个元宝一样,也就中间凸起不怎么样,活像被偷工减料了.然而陈郄却看出这个双头的了,就道:“你先还是我先?” 水只有这么一盆,哪来的你先我先,刘喜玉红着脸,一双眼就这么亮晶晶的看着陈郄,并不说话。 陈郄吞了吞口水,要说做这事儿吧,这辈子虽然是第一次,但上辈子急好歹是个熟练工,怎么能在这里就虚了场子。 这么个场景,明显是要洗鸳鸯浴,顺带来一发的节奏嘛。 可要把一起这话说出来,好像喉咙里堵着了馒头,怎么说也开不了口。 陈郄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刘喜玉了。 刘喜玉这边也要人人命,心里骂着你不是能么,不是裙下之臣入过江之卿,你有种倒是开口啊? 无奈陈郄自个儿给怂了,刘喜玉站在那,因喝了酒的脑子里有根筋一直不受控制的跳着,久等不至,心中冒出一股怒气来,又带着点心酸,直接把自己衣服一扯,自己先动了。 刘喜玉这辈子的身材是没得说的,就算长得像个小白脸,可那一身肌肉也不是白长的,几下子把衣服一脱,就只剩下一条里裤挂在那。 嗯,脱到这,被一冷,脑子清醒点的刘喜玉自己也怂了。 这下换陈郄傻眼,裤子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你倒继续脱啊?陈郄瞪着眼,心里把刘喜玉骂了个狗血喷头。 然而刘喜玉就站在那不脱了不说,下一刻还打了个喷嚏,明显是受了冷。 陈郄被这个喷嚏打回神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有病,这种事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正确的人做正确的事情嘛。 关键是,要刘喜玉真感冒了,心疼的难不成还有别人? 这思想一开放,陈郄也就没心理负担了,一边脱自己衣服挂在屏风上,一边调笑,“还有一件你不脱了?” 刘喜玉又被闹了个大红脸,比之前脸红更甚,眼神却是往陈郄身上瞄。 陈郄不怕羞的任由刘喜玉打量,脱到最后一件肚兜也没了,一回头就看见刘喜玉往下流的鼻血。 “哎哟,我的娘!”陈郄咕噜出一句地方方言,赶紧顺手就把肚兜拿过去堵刘喜玉的鼻子。 可怜刘喜玉闻着肚兜上陈郄留下的体香跟熏香,十分羞耻的流得更汹涌了,偏生某个地方反映更激烈起来。 这一弄,有些人仰马翻,刘喜玉仰着脖子进了浴桶。 陈郄靠在人身上,“停了没?” 刘喜玉十分丧气的一动不动,也不管动不动了,只管仰着鼻子靠嘴出气。 陈郄靠近了些,想看仔细一点,下半身一不小心就碰见了不该碰的,整个人就跟炸了一样,浑身都在冒热气一样,感觉血都在往头上涌。 再滴答一声,刘喜玉擦了擦自己脸,十分悲催的发现,脸上好像沾了温热的稠水。 这洞房都没法过了! 第181章 刘家人 新人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谁都脸色不太好。 这是一场不太圆满的洞房,说得简单点就是他们俩最后什么都没干成。 鼻子里到这个时候还有点干结的血壳子,洗脸的时候顺势一揉,棉布上就留下一片红点。 清了鼻子,陈郄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点,最后跟刘喜玉对看一眼,两人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噗――” “哈哈――” 此时天还未亮,外面连鸡叫的声音都听不见。 两人换了国公跟国公夫人的诰命服,一道先去见了老公爷。 老公爷今日倒是把胡子给刮了,露出菱角分明的五官,岂止是年轻几岁,跟昨天完全就是两个人,刘喜玉跟他在嘴型上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陈郄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得出刘喜玉还是得了遗传,不是隔壁老王或者胡乱在哪抱来的孩子。 至少在血统上,日后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昨天夜里的笑话,老公爷也是知道的 。 这会儿打量着两人,还是先在心里骂自己孙子没出息,没见过女人,竟是这点姿色就失了分寸。 再骂陈郄一个姑娘家,竟是能看人看到流鼻血,可见是个色中恶鬼。 最后才让两人跪着敬了茶,先是训斥了刘喜玉几句,说是日后成家了也得有个成家的样子,然后就从旁边拿了一把钥匙给陈郄,“既是过了门,国公府里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明白,家里日后也要赖你了。这钥匙,你就拿着去玩儿吧。” 陈郄收了钥匙,明白是送的东西不少,所以才只能放在仓库里。 老公爷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喝了陈郄的茶,就带着两个人一道去了家庙祭祖。 国公府传承多代,就是这一支,在家庙里的牌位也都有七八排。 祭祖并没有想象中的麻烦,老公爷只是在家谱上写上了陈郄的名字,又让两人叩拜了祖宗就带着人又出来了。 “该往宫里去了。”老公爷站在门外道。 因有赐婚,自然要进宫谢恩。 祭祖完,外面天也还没亮,两个眼圈黑沉的人又得往宫里赶。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再肚子里加点东西的,免得进宫了丢脸丢到姥姥家去。 就趁着这个机会老公爷跟刘喜玉只两个人说了些话,“昨天……” 说起来老公爷都有些不好意思,就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生个曾孙子?” 瞧这话说的,他又不能生,刘喜玉心里还在郁闷昨晚洞房不顺,嘴里却是道:“我想着等她再长两年了。” 老国公看奇葩一样看着刘喜玉,“你种树呢结果还得先长两年?” 可老公爷当单身狗几十年,哪知道现在小年轻洞房不成的心理阴影。 何况刘喜玉也不耐跟别人说自己的内事儿,就道:“孙儿心中有数。” 老公爷难得一片好心,人家还不领情,也就不多言,“随你。” 他虽想早点抱曾孙,不过也不是非要曾孙的地步,爱谁谁。 等着两人一道守在了宫门,天边才泛白。 皇帝也是个苦命的,起的也没比朝臣们晚,每天批折子要批到天黑,起床之时天又还没亮,好容易起来了,又得到皇后那,等儿子们女儿们来请安。 把这些事儿忙活完,听说刘喜玉夫妇进宫谢恩来了,皇帝就道:“见见吧。” 伺候的太监连忙出去吩咐把人带进宫,因是喜事儿,挑的还是亲近的人,好让跟着自己的人讨个彩头。 陈郄跟着刘喜玉进了宫,先去见了皇帝。 皇帝这是第一次见到陈郄,顿时觉得也不是什么精致的人,倒是有一身本事,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 不过皇帝也只是扫了一眼在心中有了个印象,便叫太监领着人去后宫拜见皇后,留下刘喜玉来说话。 皇帝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宏图大业,问道:“打算几时出京?” 刘喜玉打算再出京也是跟皇帝报备过的,“对月后就走,京城里的生意也要交接清楚 。” 刘喜玉手里的产业不少,有国公府的,也有巨门侯府打算还回来的,此回出京并非一年两年,京中老公爷也有事要忙,要花些时间来交代倒也正常。 皇帝点头,就又说到了辎重上的一些问题。 刘喜玉顺势答话,并不说深了,也不让皇帝觉得太过浅显有应付的意思。 等着快上朝了,皇帝才想起之前刘喜玉说过陈郄的话,就道:“今日没事儿就在御花园逛逛,待朕下朝,带着你媳妇一道来见了朕再走。” 皇帝这么说了,刘喜玉只得应下。 等着皇帝快下朝,陈郄在后宫里跟常兴公主嗑瓜子,壳都装了几盘子了。 常兴公主跟陈郄说得投缘,也就说起了在澜国的日子,感慨道:“这再难熬,也得熬下去,熬不下去,就只得死了。” 一个外嫁的公主,要不能在当地站稳脚跟,也就只能默默的死去。 常兴公主不愿意悄无声息地过短暂的一辈子,就少不得要跟一般的女人不同,甚至走在相反的路上。 在这方面,陈郄觉得她跟常兴公主完全是一路人,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她只用确定自己的路要怎么走就好。 想起自己这一路,想来也是自己是穿越的,不然精神上也不会这么强韧,能理所当然半点不带困惑的做到一切。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陈郄也总结了一下自己这两年的丰功伟绩。 常兴公主听得也心有戚戚,就陈郄遇见的那些事,换别人家姑娘,怕不是认命就是自尽了,“也是你心性坚韧。” 到刘喜玉在常兴公主殿外等候陈郄出来,常兴公主终于忍不住八卦道:“就那木头,你喜欢他什么?” 陈郄想了想,常兴公主嫁人之时刘喜玉原身还在,这还真不太好说,只得道:“大概我多话,就喜欢话少的。” 这配对倒是挺好笑的,常兴公主笑了笑,就打算放人了,“赶紧去吧,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陈郄也就起身跟公主告辞,转身出了宫殿。 见了刘喜玉,陈郄才知道皇帝打算再见她,就奇怪道:“陛下还有话没说?” 刘喜玉把自己心里的猜测说了说,又把之前来求赐婚的话跟陈郄说了一回,“陛下大概有意问你这方面之事。” 陈郄嘴角抽抽,“你倒是什么底牌都给人看。” 刘喜玉端着一张俊脸,“赐婚为重。” 赐婚是体面,陈郄有这一份体面,日后谁都小看不了她去,当然顺带着把人跟自己绑得更紧就是自己的小心思了。 下了朝的皇帝,也直接问了当初刘喜玉跟他说过陈郄擅长的两样,“不知你有什么见解?” 陈郄也不惧场,“陛下之难,其实也不在于银子是否流通,而在于粮食品种不优、五谷产量不高、百姓耕种能力有限,所以赋税不足,军粮不够分派。于军械上,在于冶铁工匠技能低,铁矿冶炼不出精铁,锻造武器的耗费过多,时间过长,影响到武器供给。”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你可有法子解决?” 陈郄点头,“有。” 皇帝大喜:“赶紧说 !说得好有赏!” 陈郄嘴角一弯,“有火炮还要那些冷兵器作什么?” 皇帝嘴角的笑意凝固,没想到陈郄说的解决办法竟是这一种,“你可知火药有多难得?” 不是皇帝不想发展热武器,实在是没那个基础,火炮这等杀伤力强大的武器谁不爱,可想爱也要爱得起来。 陈郄很明白这一点,就道:“所以,陛下也可以像鼓励读书人一样,鼓励老百姓来研究这些。火药为什么会容易燃烧爆炸?如何避免潮湿哑火?火药要怎么配方才能降低炸膛的危险?铁矿要怎么冶炼才能提纯?金属成分比例为多少才能达到最坚硬?火器的精铁要如何冶炼才不受火药影响?” “陛下,这些东西仅仅一人几人十几人都是不成的,要做就得像教化万民一样,让大多人来学,学的人多了,有了竞争,才有人能捉摸出新的东西来。”陈郄道。 皇帝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只是有些道理,陈郄却不明白,而这些陈郄不明白的道理却是不能明说的。 “想来老公爷在家等着你们小夫妻回家,且先退了吧。”皇帝最后摆手道。 很明显,陈郄这个说辞,并未让皇帝满意。 等出了皇宫,在马车里坐着了,陈郄才撇嘴,“想要宏图霸业,又不敢冒险,他怎么不直接当仙?” 皇帝对陈郄的评价不够高,陈郄对皇帝的看法也不怎么样。 刘喜玉道:“陛下有陛下的顾虑。” 陈郄嗤了一声,“能有什么顾虑?无非是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怕有些东西知道的人多了,哪一日被用来对付他自己。也不想想,真到那地步,就算全是菜刀也能当杀人的武器用。” 说到底,还是皇帝不够自信,胸襟不够开阔。 对此,陈郄十分遗憾,她本想希望皇帝能像开设那些书院一样,由朝廷拿出一笔银子出来,让人专教物理化学这方面的知识,好各方面促进当代科技的发展。 如今看这样子是不行了,还得自己从民间着手。 陈郄凑刘喜玉耳边跟他说着,“别的什么不说,好歹是让我们能在一起的地方,有知道的能做得到的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国家强盛,也免得遭别人欺辱,受益的也是百姓。” 皇帝是哪家关她屁事,好不好的可怜的都是老百姓,皇帝不同意她就从民间入手,到时候大势所趋也不是他一个当皇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刘喜玉听着,心里虽是赞同但还是提醒道:“也别忘了正事儿。” 陈郄笑着咬刘喜玉的耳朵,含混道:“知道知道。” 一对狗男女在马车上就这样那样起来,无为坐在外面赶着马车,恨不得耳朵被棉花团子堵上,旁边翠儿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就这么磨磨蹭蹭回到国公府,离着大门老远,无为就瞧见了大门前围着的人,也就敲了敲马车前门框。 马车里陈郄其实也只是在跟刘喜玉抓来抓去逗乐子,听到声音就停了手扯了扯衣服,弯腰起身捞开了帘子往外看,“怎么了?” 陈郄也看见了国公府门前围着的那一群人,无为寻了半天寻到个面熟的人,跟着陈郄小声道:“小的瞧着,好像是刘家人来了?” 第182章 新妇发威 刘家人? 陈郄垂眼看无为,马车还在往前走,无为看得更仔细了,点头确认,“的确是刘家人。” 这可就有趣了,陈郄回头跟刘喜玉挤眼。 刘喜玉到现在还没见过刘家人,不过原身留下的记忆里倒是印象深刻,所以对原身留下过极大的影响。 单凭这些个人这个时候来了国公府为的是什么,就让刘喜玉不可能对他们有什么好感。 陈郄见刘喜玉神色变得难看,就进了马车挑眉问:“这是欺负过原来的你?” 刘喜玉点头,“不用搭理他们 。” 无为直接把马车一个转头就往后面的后门里赶了,无视后面的叫嚷声。 很明显,后面在大门口守着的人看见马车了,但没想到刘喜玉能直接把人躲过去,连正门都不入。 当然,他们还不知道,丢人现眼的事情还在后面。 陈郄跟刘喜玉从后门进了府,素节急匆匆赶来,气急败坏极了,“老爷子又回道观了。” 倒是把这一溜麻烦留给两个小的,陈郄抱着暖炉,吩咐下去,“去衙门报案,就说是有人在国公府大门冒认亲族,也跟北城兵马司打个招呼,让过来维持一下秩序。” 素节没想到陈郄是这么个想法,不由得瞪眼,看了看刘喜玉发现自家小公爷也是这个意思,忍不住说了个不太美妙的消息,“可夫人您爹也来了!” 她亲爹?陈郄脚也不停地想半天,一直到回了院子才想起来自己亲爹是谁,“他啊?” 素节抹汗,“还有那个转正的小妾。” “哦。”陈郄表示知道了,又问,“说吧。两帮人怎么搞在一起的。” 这话说得粗俗,不过也不用多琢磨,保准是刘家人去找的陈父,毕竟陈郄亲爹还在,也不知道把人带来做什么。 素节把来了刘家几房人都说了说,具体就是说那几房人在朝廷上有什么任职,又有什么姻亲。 陈郄不爱听这些,瞧着素节说得个没完没了,就打断道:“别说这些,直接按照我说的去做。” 管他们有几个在做官,有几家姻亲的,最好今日就能把这事儿说清楚。 素节无法,只能去了,不过去之前还是提醒道:“夫人,这个刘家人好处置,可您爹怎么办?” 要陈郄连亲爹都不认只怕是并不好交代,素节也怕新夫人才过门就开始砸国公府的场子了。 陈郄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嫌弃,“我爹能跟他们刘家人什么关系?” 有这句话就好说了,素节连忙出去先让人把陈郄那糊涂爹跟转正的继继母给叫了进来。 国公府的仆从也不管在外面的刘家人怎么闹,接过人直接把门一关,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这头陈郄换了衣服就去见了自己亲爹。 “父亲来京有事?”陈郄问得冷淡。 旁边转正没多久的柳姨娘满脸尴尬,趁着陈老爷没开口,插话道:“大姑娘明鉴,其实这事儿跟我们老爷并没大关系。” 陈郄瞧着陈老爷一路奔波还病怏怏的模样,点头表示知道了,倒给了他们夫妻一个机会,“说吧。” 柳氏叹了口气,就开始说了起来。 要说这事儿,遇着还是之前的王氏,那肯定是要跑到京城里来闹个场子,再不济也得捞些银子了才行。 也就柳氏到底出身不低,虽然后来家道沦落但见识勉强算是不少,先前本就有傅家来信说过其中厉害,她又不是王氏那种傻子,比谁都知道这门婚事不得有差错。 所以刘家人上门来说的时候,柳氏就十分果断的拒绝了,她还盼着陈郄日后能提携自己两个小的,哪能来捣乱。 就是陈家老爷,柳氏也费尽心思的说明了其中厉害 。 可自己看得明白有什么用,刘家人见说不动他们一家子,干脆朝着陈家族长那去了。 陈家女出了个一品国公夫人,竟然不在刘家出嫁,隔着太远不在刘家出嫁就算了,哪能亲爹不去送嫁的? 这事儿陈家族长一管,也由不得陈老爷来不来,不来也必须得来。 也是柳氏机灵,面上就立马改了主意,说是跟着陈老爷一道来,把陈家那些族人给劝阻了,让他们没机会跟着。 等着上路了,柳氏又不可能真让人裹挟着来捣乱,因此就在饮食里故意给陈老爷下了两回巴豆来拖延时间。 奈何陈老爷的病开始也的确拖了好几天,算计着是能错开这婚期,可刘家人也不是吃素的,后面急了也不管陈老爷病不病,让人抬着就往京城里赶路。 如此当初拖延那几天都赶了回来,但好歹是把婚期给错过了一天,也不算心血全白费。 柳氏这么说着,有撇开自己一家的意思,也有邀功的意思。 陈郄听得明白,假装关怀道:“父亲脸色好似不太好?” 陈老爷还得假装不打扰陈郄的模样,虚弱道:“还好。” 陈郄就跟翠儿道:“去把吴郎中请来给老爷看看,去库房拿了人参给老爷跟太太熬点汤,补一补这一路的辛苦。” 翠儿出去了,陈郄才又跟柳氏道:“其实就这些个事儿,麻烦得紧,本来我的意思是说,把家里人叫到京城里来团聚,互相也有个照应。不过小公爷却是计划着成亲后在外面走几年,要把你们接过来倒也照应不到了,这才作罢。” 见陈老爷在一边面色枯黄,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态,陈郄吩咐成儿去,“让人给老爷太太把歇息的院子准备好。” 陈郄表露出要照拂家里人的意思,柳氏就再满意不过,她一辈子起起伏伏能争到这个地步就已经是极致,余下的也不过操心儿女。 “那子嗣的问题怎么办?”自家儿女有人操心了,柳氏就难免要关心起陈郄来。 要说陈郄嫁刘喜玉,在柳氏看来不管是怎么嫁的,反正嫁成了就对了,可这女子嫁人也不只是嫁进门就完了,像这种高攀的婚事,最好也得三年抱两,生出儿子来才能地位稳固,这也符合自己的利益。 陈郄跟柳氏就根本说不来话,她们俩完全就不在一个思维线上,就道:“出去走走跟生孩子之间也没多大冲突,太太想差了。” 一句一个太太,柳氏是心里欢喜的,这证明陈郄觉得自己配得起陈家主母这个位置,自然也不会招人嫌,“这本也不该我多说,只是实在担心大姑娘。” 陈郄笑了笑也没了话说,就道:“走这么一路,父亲跟太太也该休息一会儿才好,待会儿也好让郎中来把把脉,再一道吃个饭,有什么以后再说也不迟。” 柳氏也的确是极累的,这一路上防刘家人就像防贼一样,身体上的疲惫都算不得什么,唯独精神上的煞是折磨人,这会儿陈郄这么一说,都让自己恨不得立即歇息一场,不过有些话该说的还是得说,“就刘家这些事儿,还盼着大姑娘郑重斟酌,到底是刘家事情,没让新嫁妇操心的道理。” 这是让她别管这闲事,说起来也倒是好心,不过没能说到她心坎上,陈郄更不想跟他们夫妻应酬了。 等着郎中来给陈老爷看了病开了药方子,翠儿才回来跟陈郄复命,“姑娘,郎中说没事儿,就是要卧床多补补身体就好 。” 巴豆不是一般东西,吃得多了都能死人,陈老爷才拉到这般地步,只能证明柳氏还够厚道,没打算转正了就弄死男人。 陈郄听了就道:“吩咐厨房,别委屈了那头。” 有柳氏在,陈郄倒也不怕自己娘家作什么妖,就是在祖地那几个小的也不足为虑,国公府也不是养不起两个人,只管好好款待着就是。 也就刘家人比较倒霉,进了京城来找吴国公,老公爷先是说不在,小国公见着他们绕路走,等着后来更惨,竟是衙门跟兵马司各自来了一大堆人,要抓着他们进监狱。 一个说是事涉案件,一个说是扰乱京中治安。 这冤屈简直没话说,想他们刘家一行人前来京中,那也不是空手来的,身边也带着路引,更有路过州府有些相识的官员写的身份证明。 好歹都是每一房有头有脸的人,遇到这么个事儿,好说歹说才知道国公府去衙门报的案,又去兵马司请的人过来,忍不住心里骂小公爷天生克母的恶毒玩意儿,嘴里还得说尽好话自己带着的人也得先散了。 只是这退一步,心中的恨意更甚,恨不得把人生吞入腹才解心中之恨。 陈郄知道刘家人竟然知趣的退了,有点没看成热闹的遗憾,“这刘家人一看就不行啊。” 刘喜玉在旁边看了陈郄一眼,嘴里没说话,心里想得可多。 陈郄忙笑着道:“我还说今日就跟他们撕扯干净,哪知道他们那么怂,竟然都不敢闹大。” 所以也就一堆怂货,陈郄把他们要挟陈老爷跟柳氏的事情一相结合就得出个结论,“柿子捡软的捏,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能闹出大事儿,如今也不是刘喜玉的国公爷了,但就是这么个时不时的来恶心一下人也让人受不了。 到吃饭之时,虽然两人都看陈家老爷跟柳氏不太顺眼,但到底有个岳父岳母名声在,陈郄跟刘喜玉也跟人一道吃了饭。 陈老爷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以前对冯家有意见,那是因为他嫉妒冯老爷,对上吴国公府就是连嫉妒的机会都没有,毕竟自己没个出息的祖宗,也只得认命了。 不过这饭吃得寡淡,刘喜玉不爱说话,陈老爷说上几句也寻不到别的来说,大多时候就都专注吃饭。 吃了饭,也还要在园子里走一走,再说上几句,陈老爷也看出来了,要说陈郄,这个女婿还是赏脸会问一问的,也就挑着跟陈郄相关的说了不少。 消了食,陈老爷最后就由人引着回了陈郄给他们夫妻准备的院子。 刘喜玉回了院子,跟着陈郄说了说她那爹,就两个字形容,“无趣。” 仕途经济这些,刘喜玉能跟陈老爷接触到的消息完全就是天上地下,能说在一起就怪了。 陈郄却在琢磨刘家人的事情,磨拳搽掌,“做都做到这一步了,要不趁这个机会彻底扯干净,还得拖到子子孙孙去。” 说子子孙孙刘喜玉就忍不住看陈郄肚子,还有点想伸手去摸摸。 陈郄一瞧就翻白眼,“看什么看?说得它能自己生一样。” 刘喜玉脸一红,觉得陈郄这人太不矜持了! 实在是讨厌! 第183章 翻脸不认人 刘家人到了第二天也学聪明了,不再堵着国公府大门口,而是先递了拜帖来。 无为查得清楚,刘家人一边给国公府递着拜帖,却也另外准备着拜访京城里别的有联系的人家。 想来昨日那般行事,刘家人以前没能遇着,过了一夜也想出了应对法子,这是想要借别人的手来达成目标了。 陈郄虽然想一口气跟人扯个清楚,不过也起了戏耍之心,跟无为吩咐,“把帖子退回去,就说国公府没有这样的亲戚,他们可能是认错人了。” 无为眼皮有点跳,陈郄已经在跟刘喜玉耳语,“我瞧着他们是想要搞个大新闻,不如我们先出去度个蜜月?” 跟刘家人怎么撕,都不如让他们准备齐全,结果被撕的人不在这样能让他们憋屈了。 就是柳氏,也十分识趣的抽了个空来跟陈郄道:“大姑娘新嫁,也没有让老爷长住在女婿家的道理,我跟老爷便想着,不如休息两天就回乡。再者,家里还有小的在,且让旁的人看顾着,到底也放心不下。” 这个吧,主要是柳氏听说国公府直接去报案说刘家人冒认亲戚给吓着了,很明显陈郄跟刘喜玉都不是吃素的,她完全没理由留下来招人厌烦,还不如趁此机会走了。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招人厌为目的是肯定的,另外也为了能趁机摆脱刘家人。 说起来也是命苦,她在陈家好好的太太当着,没招谁惹谁,结果就遇到了这么件事儿,为了防止陈家人来捣乱,连自己儿女都抵押在族长家了。 刘家人也不想想,她为了转正做了多少回梦,做了多少才有这么个机会,谁愿意再出什么幺蛾子? 何况在京城里,别人问起陈郄的娘家,知道她是个什么身份,曾经的一个妾转了正的,再转正了当初身份也低贱,这让她该如何自处? 柳氏是真心实意想走,陈郄也不想多养他们两口子。 不过陈老爷的身体在那,要现在就赶回乡里去,少不得真要一命呜呼了,柳氏下面那两个,王氏留下的两个,到时候要是被拖家带口的要她来养,可得有愁的。 这么琢磨着,陈郄就道:“就是要回去也不在这一时,要国公府里住得不自在,跟三舅舅们一道住倒也无妨。” 对上傅家的人,柳氏有些气短,虽然之前傅家也有来信,但傅家大夫人信里的话着实不算客气,“哪用打扰到傅家,姑娘也知道,当初老爷……” 后面的话都不用多说,跟傅家要见面,实在彼此都尴尬。 陈郄只得实话问道:“太太觉得,父亲的身体适合此时动身?” 柳氏知道不合适,但也没法子,退而求其次,“那不如我们夫妻就先寻个客栈住着,也免得打扰了小公爷?” 陈郄揉了揉头,就这么些个鸡皮蒜毛的小事儿,也亏得柳氏琢磨得复杂,“太太要真想走,再等几日也无妨,反正刘家人没几天也成不了事儿。” 这么一明说,其实大家心里都痛快许多,柳氏一边应声一边琢磨,日后还是要跟陈郄直来直往才是,横竖自己也没矫情的底气。 回头陈郄就嘲笑柳氏,“胆子比老鼠都小,这么个事儿还能牵扯到她还不成?” 不过能知趣总比不知趣强,陈郄又拟了份单子给刘喜玉看,“好歹是老丈人看女婿第一回,回礼也丰厚些。” 便宜没想便宜陈老爷,陈郄也是看在陈老爷下面几个孩子份儿上,“值钱的一二也就差不多了,多了也怕招眼,私下里给些银票给柳氏藏着,免得遇到个什么事儿就往京城里跑。” 当初给陈家那几百两银子,陈郄也没问柳氏是怎么安置的,不过就陈老爷那用前头媳妇儿嫁妆也要铺排的德行,最后能留给儿女嫁娶的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五十两,倒不如给柳氏一些私房,日后还能惠及下面几个孩子。 这些事儿刘喜玉放心让陈郄处置,“你当家,你觉得好就成。” 单子上最贵的也不过三十年的老参和一份血燕窝,其余的都是布匹、金银首饰,陈郄也够促狭的,给吃得给穿的就是不给陈老爷见着白花花的银子。 当家夫人陈郄把单子给了翠儿让去准备,跟刘喜玉说:“等着他们回去,倒也可让人去开个铺子。” 王大郎一个人盯着也没用,就好像这一回,王家的信指不定还在半路。 这本也是计划之内,无非是提前开,刘喜玉点头,“好。” 刘家人也没能想到,也就几天时间,等他们勾兑了一帮子人,正打算要讨一个公道的时候,国公府没人了。 一问去了哪里?看门的说回了朝阳观。 要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生看门的得了新夫人的令,把话说得明白,“各位老爷,从来没有一个姓就说是一家人的道理!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国公爷的名讳,也没听说在你们刘家的族谱上呀?这既然族谱上没人,又怎能算是跟你们是一宗的?” 有跟着的刘家管事自然要出来驳斥,“简直胡说八道!吴国公府上一代国公爷乃是我刘家第六房第二十代嫡支,国公府何时与刘家没有干系?” 看门大爷不耐烦道:“诸位也知道是上辈人的事情,上辈人跟这辈人能一样?照你们说的来,我家老公爷当初还是一族族长,你刘家族长是我家老公爷?” 虽然大家都是耍嘴皮子,但这嘴皮子就不太好耍,要承认吴国公府跟刘家有关系,那必然得承认刘喜玉跟刘家有关系,刘家闹来闹去闹得可不就是不想承认刘喜玉。 要抛开刘喜玉,说老公爷跟刘家的关系,那得承认老公爷是刘家的族长,可老公爷要还是刘家的族长,现族长该如何自处? 别说现族长无法自处,就是承认老公爷还是族长,族长的权利不小,要承认刘喜玉的身份,那也是一句话,一提笔的事情。 这两点,都跟刘家的诉求完全相反。 刘家再三被撵,京城里爱看热闹的那么多,没道理不往外传。 算起来,国公府上次闹得满京城都知道的笑话,那还要往前数个十来年。 今日旧日笑话的两头齐聚,少不得又要被人议论一番。 不过议论归议论,大家虽然觉得国公府挺好笑的,但也觉得刘家比国公府更可笑,觉得国公府可笑大约是看戏的成分,对刘家可笑就是觉得人家无耻了。 “十几年前都闹翻的,现在哪来的脸又继续来闹?没见人家国公府都不承认两边是一宗了?非得要吴国公府另开一宗才算丢脸?要我说吴国公府两代都怂,竟是就这么让人闹出来丢人现眼。”许多人私下里都这么嘀咕着。 刘家人听到这个可不差点气死,但差点气死也没用,人家说的也是大实话。 可只要国公府一日没公开说另立宗族,那吴国公府那也得是刘家人,毕竟国公府传承这么几代下来,带着第一代国公爷血脉的旁支也都有不少,人人都觉得自己有资格继承国公府这个爵位。 只可恨半路杀出个挨千刀的刘喜玉来,让他们黄粱梦碎。 如今刘家人在京城里成了笑话,就是砸吴国公府都没用,毕竟里面也没能有个主事的不说,留下来看守的都厉害得紧,动辄拔刀不说人话,还时不时就要请兵马司跟衙门里的人来一趟,完全是没给他们颜面。 所以刘家人一气,决定就前往朝阳观,那里总有能说话的人。 朝阳观里段如玉正上门来讨骂,不过段如玉面皮不比一般人,比城墙转角还厚上那么一点,被吃了闭门羹也不生气,“我说无为道长啊?你家小公爷都成了亲了,你还穿这一身有什么用?” 无为也笑着跟段如玉说话,“段世子给小的个活路,您也是知道我家小公爷正跟夫人好着,能不能高抬贵手别来打扰?” 段如玉耸肩,“恐怕是不行,大概你住在山上不知道,刘家人好像打算来叨扰你家小公爷了。反正谁叨扰都是叨扰,早叨扰晚叨扰也是叨扰,就先让我进个门又怎样?” 无为听说刘家人要上朝阳观,到底身边还没来得及收到消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确定?” 段如玉点头,笑得不怀好意,“不确定我来看什么热闹?以为我有空呢?不只是我,待会儿巨门侯府的两个也要来,好歹也得有人给你家小公爷扎场子对吧?” 无为心想,你确定不是请人来看热闹? 不过巨门侯府那两位无为还是放心的,好歹都是兄控,没坏心到来看人热闹,肯定是来帮忙的,也就打开了门,“罢了罢了,也是怕了段世子你了。” 段如玉挤了进来,摇头摆尾道:“世子就别叫啦,弄得好像谁不知道谁似的,以后得叫段少爷。” 无为嗤了一声,带着段如玉去见刘喜玉跟陈郄。 朝阳观里还住着陈郄他爹跟继母,刘喜玉一听,大惊,“你家夫人还这么好心?” 无为冷笑,“不然?” 段如玉摇头,“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可冤死难得做件好事儿的陈郄,无为也不多解释,只管带着人走,心里盼着自家小公爷可别恨自己不让他跟夫人过安静日子,实在是段如玉这厮太烦人。 刘喜玉带着陈郄回道观,本就是为了度蜜月来的。 哪知道两人正腻歪着,素节就跑来说段如玉那个挨千刀的来了。 刘喜玉本来就腻歪这个人,难得表情外露,一脸嫌弃,“不见。” 素节也觉得段如玉忒没眼力见,可也还有话要说:“段少爷说,刘家人准备来道观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陈郄咔擦一声咬了口梨,顺带看向刘喜玉。 刘喜玉只觉得晦气,明明今天晚上他们夫妻准备好好的来一场烛光晚餐然后顺带把最重要的洞房给圆,这会儿还怎么弄? 简直没有比这更不顺心的日子了,刘喜玉脸臭起来,不客气道:“让他滚!” 段如玉从素节嘴里听到这三个字,脑子里只冒出一句话来: 这是翻脸不认人啊? 第184章 断宗 翻脸不认人也没那么容易,段如玉是谁啊,出了名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刘喜玉说滚,他才不会滚,自己缩在常住的院子里了,还跟素节道:“张世子来了告诉我一声昂?” 素节瞅着段如玉,也实在是拿这人没办法,虽然自家主子生气让人滚了,但旁边陈郄没吭声呢 。 立马卖了小公爷认了陈郄的素节最后只能点头,“好。” 段如玉立马喜滋滋的了,跟着素节说,“你主子这事儿,就得快刀斩乱麻,趁这个机会给撕扯开才是,不然一拖十几年,下回你家夫人生儿子还得闹一回。” 说得自己多手起刀落一样,段家那笔烂账也没见段如玉能三两下就怎么的,素节吐槽着走了,还得去给张世子两兄弟准备住的院子。 先前三朝回门的时候,刘喜玉跟着陈郄回了傅家住了一晚上,等着第四天早上就去了巨门侯府。 巨门侯抱着亲儿子大哭了一场,哭自己是真失去了大儿子,听得人煞是心酸,令人心碎,活像遭了灭门之灾,只把门外守着的管事听得脸都惨白。 陈郄应付的巨门侯夫人倒还好,虽然之前被陈郄怼了一场,但自己心心念念许多年的担忧没了,对上这个永远拿捏不到的儿媳妇也十分客气。 没办法,陈郄从诰命上算也要比自己高一截,当然要侯夫人更觉得,老公爷当初那事儿干得再能让人理解不过,族里的人谁比得过亲孙子,就是外孙那也是自己的血脉,总比便宜别人夫人强。 也就是从那之后,两家之间以前那些隐于暗处来不及发酵的隐患一下子消失无踪,显得纯粹起来。 张世子要来,刘喜玉如今也不拦着了。 等着张世子一来,发现素节难得的不阻拦没敢一下子进门,反而盯着素节看了半晌。 素节嘴角抽了抽,又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还请两位进院子休息。” 张世子最后还是带着小弟进了门,然后跟素节道:“我带了百多人来。” 素节想,世子爷你能表达什么?表达你带的人多不怕我坑你还是咋的? 不过张世子可没素节那么多想法,一边牵着弟弟的手,一边问:“刘家人的事儿大哥知道了没?” 素节只得继续恭敬着道:“知道,段世子先前上山来说过,就等着世子您了。” 张世子跟段如玉之间那关系,说不上好但也绝对比表面认识强,就点头,“那行,麻烦素节你给他说一声,我呆会儿就去找他。” 张世子肯定要先见刘喜玉,等见了人就拍着胸脯道:“大哥,我带了一百二十个护卫过来,也不用怕刘家那些。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郄在旁边听得眼皮跳,合着张世子这是打算来打群架还是怎么的。 刘喜玉这边正郁闷,想也不想就道:“断宗吧。” 这事儿可不是小,张世子吓了一跳,不到绝路谁会想着断宗,忍不住问:“那外祖父也是这个意思?” 要断宗,说起来也就老公爷最有底气,毕竟老公爷算是全头全尾的刘家人,不像刘喜玉是从别家抢回来的。 张世子就怕自己大哥说断宗,那些个刘家人心里不服气,闹得更麻烦。 刘喜玉倒是不怕的,“我是吴国公。” 老公爷那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那个时候刘家都没能闹下来,现在换了个血缘更远的,他们更没办法。 生气了的刘喜玉态度很明晰,他要拿刘家人立威了,免得什么猫阿狗的都以为能来国公府碰瓷 。 当然,也有他成亲了,所以对外宣布要当家作主的意思。 刘喜玉这么个苗头一露出来,张世子就高兴道:“人就在外面侯着,大哥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这本也是早该如此的事情,张世子高兴,旁边侯着的无为也觉得这成亲成得好,要不是成了亲,以前的主子哪能这般干脆利落的做出决定。 不过断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首先就要另立族谱,然后布告天下。 布告天下这个,不是皇帝圣旨,也就用不着了,但该知道的都得知道,特别是在朝廷上,还有京城里和刘家祖地官府。 再者另立族谱,那也得把这一支从刘家里剥离出来,这请祖宗的牌位也不是随便可行的,好歹也得看个期才行。 在看期之前,得挑一处祖庙,这可是关系子子孙孙千代万代的事情,怕是看风水的先生都得请上好几个,还不知道要花费几年。 正好朝阳观里的师傅们此时已经回到了道观,其中一个正擅长这个,蒙刘喜玉相召,就把知道的程序全说了一遍。 老道士一身破败,却也不邋遢,常年干这活儿的,实在是名声不太好,之前刘喜玉打算重开朝阳观都没打算请人家回来,奈何这厮名声在外虽然不好,却也有一二好友给他通信,赶紧给回来了。 这一回来,正好有用得着的地方,心里都不知如何高兴,可算是有用武之处,不怕被扫地出门又让去布道了。 可怜他一个专破人家门、断人宗亲的老道士,人见人烦,花见花败,出门布道十几年,除了结出几十上百个恩怨连个徒弟都没能骗着,相比起那些算命的、解签的、看风水的过的那乐呵日子,自己简直就是在受苦受难! 老道长好不容易接到一单生意,还是没得钱赚的,那也说得起劲儿。 这零零散散的总共说了有一个时辰,中心思想就是,虽然另立宗族不是一年两年就可成的事情,但是先跟刘家断也不是不可。 就是刘家不同意断宗,继续供着国公府这一边的祖上牌位,那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老祖宗可以有两家香火吃,这还算赚了。 陈郄在旁边听着,就道:“就没从祖父那一代算起的?” 要把国公府这一支脱离出来,陈郄跟刘喜玉道:“闹得最厉害的可不就是他们。” 人家血缘远一些的,多少还是要些脸,虽然闹得凶,知道自家继承可能低也就嘴里闹闹,没脸厚到能到京城里来。 就是跟着来的那两个,不也全程当着封嘴的葫芦,一个字都不吭。 刘喜玉也是这个意思,就问老道士,“这样可行?” 大多断宗,是要把自己这一支完全断开,但这也是大家族人口众多下的惯例,换到小门小户之间也就简单得多。 有把自己单独妻儿一家分出来的,也有把自己父母妻儿兄弟分出来的,反正怎么合适怎么来。 荀道长天生热爱这个行当,立马道:“行自是可行!且还方便。就以小公爷的血统做名目,就是一个好理由。” 刘喜玉本来是该姓张的,从别姓之家抱回来,拿这个当借口说被刘家排挤,就此分宗其实大多也都能理解。 也无非是朝廷里,许那些个大家族出身的会有极大的意见,可这个意见都能忽略无视,毕竟那些个大家族里也没见一族之人来夺爵位的 。 荀道长把这些厉害关系一说,刘喜玉心里就有了数,“待刘家人来,全托荀道长行事。” 熟门熟路的生意上来,又能有多难。 荀道长应了刘喜玉,立马让人去山里挖了块木头根来,也不用多大的树桩子,只要有点根系就成。 等着木桩子到了,又把自己的一身套头拿了出来放在一边摆着,让人捉只公鸡来放在一边,然后开始跟陈郄和刘喜玉解释。 指着木头,“这是断宗树。” 指着被捆了脚动弹不得的雄鸡,“用于给祖宗请罪。” 指着席案上的纸笔,“诉心书。” 陈郄开了回眼界,以前连听都没能听说过,想是这个时代才有的,“就这么完了?” 荀道长摇头,“这些做了,还要去衙门里备案。” 虽然国法比宗法大,但有时候国家也有赖宗法来治理,不然就光那些个衙门里的几个人,大事小事鸡毛蒜皮的,还不得给累死? 所以这跟家族断宗之后要另立新宗,那也要告知衙门备案为好,免得下回别人招惹到抄家灭族的大罪也连累了自己。 因而刘家人邀着人一来朝阳观,就见着刘喜玉拉着他们要断宗了。 荀道长尽忠尽职,跟着几个刘家人道:“说来,本是同根生,奈何相煎总太急,既是如此,就不如一别两宽,各自珍重,以免贻笑大方。小道不才,蒙吴国公相请,于今日与诸位做个了断。” 刘家人各个瞪大了眼,没想到在不承认亲戚关系之后,刘喜玉竟然敢断宗,当即就有个年轻忍不住气的怒道:“刘喜玉!谁给你的胆子断宗?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国公府断宗?” 断宗这个,说起来主动断宗的从来比不上被动被家族抛弃的,刘喜玉这一手着实是有些让刘家丢人。 特别是,这来的算起来祖上也都是国公府的旁支。 刘喜玉听着别人的喝问,十分冷静,眼皮也不抬,道:“凭我是吴国公,你不是。” 所以他能做国公府的主,他说要断,别人也管不着。 旁边荀道长也跟着道:“诸位也放心,国公府的祭田,小公爷也说了愿意拿银子出来置换,日后也依旧由刘家所有。” 一个大家族的祭田,许多时候朝廷也有恩赐,特别是勋贵人家才建立起功勋之时。 这种祭田不用缴纳赋税,但是等着被赐予的人过世,或者是跟着爵位而来的等到爵位降了及消失也会收归朝廷。 刘喜玉算起来大方,给了刘家一笔银子算是把祭田全送他们。 可刘家人却不会满意这种大方,祭田这种不用纳税的田土品种,许多家族里都有族人把自家田地挂在上面糊弄征粮税的当地官员以逃税漏税,现下虽然祭田能继续享用,但每年的税赋也都不低不说,没了国公府的名头,要再挂靠祭田就没那么容易。 这般年年加加减减下来,刘喜玉送的那些祭田虽然有弥补但总不如国公府的祭田还在的好。 “此事绝无可能!我等也是国公府出身,岂有你一个外人妄断大事!”一个年长者怒言,还是不想承认刘喜玉的身份。 第185章 断了 刘家不肯也有不肯的办法,刘喜玉回头直接吩咐无为,“下山布告京城,写信出京给衙门里报备。” 本来也不用人家同意,先告知一声,也无非是礼貌起见。 刘家人既然这么不知趣,那么这点脸也不用给了 。 无为得令,点了人就要往山下走。 巨门侯世子带来的人,还有刘喜玉本身带上朝阳观的人,两方都不是吃素的,无为说走,刘家人明显拦不住。 许多事情能僵持到现在,说白了也是因为强势的一方还给对方留有了余地。 此时余地不留,出乎了刘家人的预料,但刘家人也不是没有准备。 至少刘家人在上朝阳观之前,拜访了几家通家之好,在上山来的时候也请了这一位来。 到这个时候也该他上场来打个圆场了。 罗欣礼活像被□□了一样,本来以为只是接待老娘娘家的几个亲戚一回,顺便当个倾听的听他们唠叨国公府多不好几句,就当消磨时间。 可打心里也没想到,国公府绝情到要断亲,刘家人坑着他来当中间人了。 想自己一把大年纪,不说五十那也有四十了,胡子都留得老长,孙子也快有了,也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劝,“慢慢慢!” 瞧着无为没动了,罗大人心里才松了口气,跟着刘喜玉一副长辈式的说话,“大家都是一家人,难免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又哪到这种地步?断亲之事,还请小公爷慎重啊!” 这话说得可轻巧,刘喜玉不是爱废话的人,都不想搭这话。 也就陈郄听得好笑,忍不住道:“按照罗大人的意思,是说这国公府这朝阳观得跪着送到这些几个人手里,这才算满意?” 罗欣礼本想骂这等大事哪有妇道人家开口的地方,但看旁边刘喜玉脸上竟是赞同的意思,又知道这门婚事刘喜玉一个国公娶得着实离奇,就怕着就是娶来应酬内外的,只能道:“夫人说笑了,这爵位继承哪是说换就换的?就是别人想,那也不可能。” 在这一点上,罗欣礼觉得自己还是站在刘喜玉这头,继承人这种事儿,别说是找外孙来,就是再外面捡一个要饭的记在自己名下要传给人家,只要皇帝没意见,宗族里的势力不如人家,你就是再有意见也白搭。 陈郄挑眉,“哦,不为爵位的事儿,那刘家人来是为了什么?为了这朝阳观?” 罗欣礼忙赔笑,国公府都没讨到,朝阳观更不可能了,“朝阳观乃先帝赐予老公爷的,其他人岂能妄想。” 陈郄嘴皮一动,“所以还是为了爵位而来?” 罗欣礼都想骂娘了,人家当然冲着爵位而来,但是都闹到要断亲了,这肯定是不行的,之前他都不保证了爵位替换没那么容易。 只是罗大人大约是忘了,谁处在上风,谁处在下风,处在下风的人说出来的保证也不过是一种示弱,谁当真谁傻。 陈郄道:“罗大人,闲话我们也不说了。当初爵位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但在场的这些心里都明白。按照礼法,老公爷无子,爵位可从旁支过继子嗣继承,也可从出嫁女所出子嗣里挑选。最后老公爷为爵位考虑,挑选了我男人继承,这没有违背礼法,也不被国法禁止吧?” 什么你男人我男人的,忒的粗俗,但罗欣礼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桩的确是合情合理,毕竟要说不合理,那就得说先帝不对了,这些跟着来的刘家人身无官职当然是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可还当着官儿呐。 虽然只是个芝麻小官儿,可走动下来能留在京城也不容易不是? “是这个道理 。”罗欣礼就道。 刘家人忍不住了,“就是按照礼法,也没过继别人家嫡长子的道理!” 礼法国法也是人编出来管人的,因为世人重嫡长继承,所以礼法里同意过继只说,在过继的时候,多还是挑嫡长后面的男丁。 而刘家人也是因这个习俗,借着老公爷与寻常人的选择不同才来闹的。 按道理刘喜玉作为巨门侯嫡长子日后该继承的是巨门侯府,而不是刘家的吴国公府,所以这爵位本不是刘喜玉该得。 陈郄就有些好奇,问旁边巨门侯世子,“律法里过继那一条,有不准过继嫡长子这一款?” 巨门侯世子板着脸装着老成道:“要真讲律法,国公府无子爵除。” 也无非是后来这些个能呼风唤雨的家族们为了势力传承,找出了个折中之法,皇帝也的确需要示恩臣下,才同意了这个法子,且礼法这事儿多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愿。 陈郄点头,“也说白了就是,他们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 巨门侯世子就道:“要怪也怪谁让他们投胎没投好,投好了在哪个侯爵之家,先帝跟当今也会同意他们之中谁过继一个。” 这就是在变相的骂这些旁支的刘家人自己祖上没出息,毕竟先帝同意过继刘喜玉到国公府也不只是看中老公爷的缘故,也还有刘喜玉本身家世不差,身份当得起继承国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基本上把刘家想说的话都给堵死了。 然后陈希才对罗欣礼道:“这些话,罗大人你也听见了。这世上的人,合得来就聚,合不来就散,也总比烂在一个锅里互相祸害的强。要哪一天刘家败了,没败在别人手里反而败在自己人手里,想来谁都对不起列祖列宗,倒不如分开了好,日后是好是坏都怪不到别人身上去。”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国公府没了刘家再落魄只要不犯事儿也还是国公府,刘家没了国公府这块招牌在宗族之间的势力就要大跌了,这也是刘家人死活闹着要自己人继承国公爵位的缘故,终究不相信外人。 罗欣礼只得继续劝道:“夫人这话就说偏了,这要真断了亲,于刘家于国公府也都没有好处。不说别的,就是为了日后孩子的名声,总也要顾及一二才是。” 断亲了,人家会怎么看国公府?说国公府发达了就嫌弃族人了?且连族人都能抛弃,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陈郄看傻逼一样看向罗欣礼,“被人说几句跟有人来抢爵位比,换罗大人你来选,你怎么选?”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陈郄就特别见不得这种假圣母。 可要让罗欣礼选,他也不可能说还愿意搭理刘家的人,何况他一直都没说要刘喜玉把爵位还给刘家人,怎的这妇人就说不明白话,“夫人也还要讲理才行啊。” 陈郄听得一乐,“呵?我还不讲理了?” “你看见了,人家来胡搅蛮缠的时候,这位罗大人说的是别计较,换到我来说别闹了,在罗大人嘴里就是不讲理了。”陈郄跟刘喜玉告状。 所以有句粗话说得好,能动手就别动口。 刘喜玉就在陈郄耍嘴皮子的当口,早把断宗书给写了,这会儿正在加盖国公印,然后交给无为,“拿去衙门备案。” 无为这才走了,刚才当然不是因为罗欣礼的缘故没动,完全是因为刘喜玉的断宗书还没写,去衙门没用的缘故。 这下断宗书在手,无为带着之前点了的人走,刘家人拦不住也要拦,真让人去了这脸可丢到不知道哪去了 。 刘喜玉没管无为那走不走得出去,利索的对荀道长道:“开始吧。” 也就听人热闹的时候觉得日子走得飞快都来不及凑更多,轮到自己被人看热闹的时候就觉得丢人跟厌烦。 荀道长在旁边听了半天,其实刘家人都说的是些车轱辘的话,当初老公爷的厚道换来的并没有消停,倒是刘喜玉的果断让他眼前一亮。 开始就开始,荀道长把背上的长剑一取,就开始使唤素节,“点烛上香!” 素节只得苦哈哈的上前听人使唤,不过这宗族断了才好,这么想着做事儿就麻利了许多。 刘家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刘喜玉让个臭道士给断了宗了。 无为那自然也拦不住,早就带着人下了山。 罗欣礼在旁边也没旁的话可说,本来他也是被刘家人坑上山的,这会儿无力回天他还得想着下山了该怎么跟自己老娘交代。 心里也恼自己老娘不讲理,都嫁出来,还管娘家什么闲事儿,要说这占礼的事情管一管就算了,这不占理的她凑什么热闹。 而刘家人也只能恨恨,放了狠话下山。 “你可别后悔!” 要后悔也是早后悔当年老公爷太仁慈,只把人撵回祖地就没管了。 这会儿刘喜玉是不后悔的,等着荀道长把断宗仪式弄好,就道:“其余诸事也托付跟道长了。” 其实刘喜玉本来还少观主,吩咐下面的道长干事儿理所当然,只是成了亲可就不喜欢穿那一身的道士装,还是喜欢俗气的衣服。 这不是少观主了,说话就得客气许多。 荀道长发现自己以后几年里都不用冒着风雨啃树皮度日,美得心里简直在冒泡,“小公爷只管放心,这事儿我保准做得漂亮,让老公爷都挑不出不好来。” 这么一折腾,天都快黑了。 段如玉看了半天热闹心满意足,再下山也晚了,只得在这借宿。 看见刘喜玉看向自己不满的眼神,脑子一转以为是看了人家热闹人家不开心了,段如玉就苦口婆心道:“这个事儿吧?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我家那点子事,小公爷你说你看了多少年了?我也没说不许看了吧?其实大家都是难兄难弟,何必那般计较呢?” 鬼才跟他是难兄难弟,这会儿连刘喜玉都有点忍不住嫉妒段如玉的狗屎运了,怎么就进了公主的眼,“明天一早就滚!” 段如玉滚了,不过是滚回自己院子里,滚之前还得跟刘喜玉告饶,“唉,我家里的事儿你也知道,就让我多住几天松快松快,等着当差了我立马就走。” 要不是为了躲难,段如玉哪舍得跑朝阳观来看热闹,听人说也是一样,反正都要闹到京城去。 因为要骗人家院子住,段如玉也卖了个好,“你别以为这样断了就完了,几百年没见过这么断宗的,你等着被朝廷里那些文官轮着骂吧!这不管是京城还是刘家,你可得把话说明白了,别让那些个看热闹的误会了去。” 要误会了去,名声一跌,损失可就大了,就是朝廷唯一一个世袭国公府都没用,指不定这个世袭都得被文官们弄得减等了。 第186章 献器 陈郄跟刘喜玉才不在乎京城里那些人会怎么想怎么说,回头打发了段如玉跟张世子两兄弟,就让人把陈老爷跟柳氏一道送回乡里去。 柳氏私下里得了陈郄的嘱咐,自然是说什么都点头,毕竟给银票这种事儿,还是给自己儿女的,没得不领情的道理。 陈郄看得明白柳氏的打算,敲着桌子警告她,“继母为母,太太也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是让自己照看好前头王氏生的那两个,可那两个当初也没见对陈郄有多恭敬,更别说那两个被王氏教坏得都没法纠正的,柳氏不得不提醒,“大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让你说还不让你给憋死,反正日后一辈子也未必能再见面了,陈郄道:“说吧 。” 柳氏就道:“大姑娘是个厚道人,可这世上也有些人,跟大姑娘是不能比的。你对她好,别说是感恩,怕心里要恨你恨得要死。” 王氏所出那两个玩意儿,也的确是这样的德行,可陈郄也不是圣母,笑着跟柳氏道:“太太想差了,只是吃喝上不委屈就好,别的不也还有我父亲操心?” 要两个孩子小,还能矫正,柳氏管一管也没什么不好,日后说不定还能得一份好厚报,这种再矫正已经晚了的,谁能如何,都不过是大面上过得去就好。 陈郄是这个意思,柳氏就放心了,“大姑娘只管放心,日后他们姐弟嫁娶那一份,我必不会少。” 说白了以陈郄如今的地位,王氏所出那两个还真没放在眼里,再恨她也报复不了什么,要那两姐弟真有这个毅力了,那也是她自己无能,不倒在他们手里也可能被别人打倒,“太太明白就好。” 怕的无非是柳氏,陈二还能嫁出去远远的一辈子不相扰,小的那个可不是说撵出家门就能撵的,除非哪一日自己的儿子长大后成亲分家,就是分家要还在一处那也少不得要斗上一辈子。 柳氏是真恨不得王氏那两个就此没了以绝后患,不过也没那个胆子,只能憋着了,幸好陈郄也没让她把孩子当亲生的养。 是生是死全由着当亲爹的管,她这个妾转正的太太也能松口气了,日后过得不好也算不到自己头上。 等着陈老爷跟柳氏一走,陈郄就跟刘喜玉搓手,兴致勃勃道:“走吧。度蜜月去。” 刘喜玉脸臭臭的,十分不想度这个蜜月。 陈郄只得上前牵着他的手,踮起脚来亲他嘴角、鼻尖、眼,“等我们弄完了,出了京城,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刘喜玉耳朵跟脸颊一起红了,抽出自己手,“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郄就笑了,“一晚上至少解锁两个姿势!一百零八套也要三个月好嘛。” 简直就没个正行,刘喜玉同手同脚的走了。 陈郄在后面哈哈大笑,回头叫翠儿把自己之前叫准备好的衣服打包好。 素节依旧要守着朝阳观,跟着陈郄道:“山下面的事情就不管了?” 陈郄道:“管他们做什么?不是还有陛下?就算是要削爵,也要他们找得到人,那圣旨才发得下来。” 浑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素节嘴角抽抽,只得应了,也觉得就自家两个主子给陛下做的事儿,也让陛下不会让人家把爵位给撺掇没了。 收拾好东西,陈郄也没带上别人,就独身一人跟着刘喜玉一道进了山。 无为在后面跟着扛包袱,才发现女人跟男人是果真不一样,光就替换的衣服都好几斤重,更别说还有其他的用具。 等到了山里,满山腰里都修建着房屋,倒也没住在山洞里。 不在山洞里就好,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风湿。 老公爷见到刘喜玉夫妻也没奇怪,只是打了个招呼,“来了?” 倒是陈郄瞧着袒胸露乳的老公爷有些眨不了眼,完全没想到,一把年纪的老公爷,那也还是一身腱子肉的。 小白脸款的刘喜玉一瞧见陈郄这德行,立马拧了人手心一把,对着老公爷冷淡回应,“嗯 。” 老公爷也见怪不怪,转身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剩下刘喜玉就瞪陈郄,看什么看! 陈郄早被掐回神了,也不管刘喜玉生气了,凑在人耳朵边道:“我发现件大事了!” 刘喜玉瞥了陈郄一眼,认定她是故意想要转换话题,并不搭理。 陈郄把人往屋子里拉,等着无为收拾好退了出去,才道:“你娘是他亲生的?” 怎么说到这了,刘喜玉看向陈郄,“你想到哪去了?” 陈郄道:“刚才你祖父没穿衣服你看见了吧?” 别提还好,一提刘喜玉就郁闷了,直接把自己衣服往外一捞,露出白皙跟肌肉松紧合适的胸膛来,“不是一样的?” 心里却想着,你快看啊,赶紧看,明显这一身嫩肉比他祖父的老肉要经得看一些。 可陈郄哪知道刘喜玉跟自己祖父吃起醋来了,奇怪道:“怎么可能一样,你跟人家能比?” 这下子刘喜玉不只是心里觉得被绿了,就是脸也绿了,“哪不能比?” 陈郄反应过来笑了,“人家五六十岁的人了,是处处比不上你好不好?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话?” 其实陈郄也没想说别的,就是想知道老公爷好歹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竟然还那么一身肌肉说是三四十也信,实在是有些怀疑是不是真那么老了。 刘喜玉听得嘴角抽抽,回流了一番身体的记忆后道:“你大可放心。” 是原装的就好,陈郄放心了,“那断宗那事儿,可是你干的。” 刘喜玉点头也没推脱,“过会儿我便跟祖父说去。” 这下子陈郄就更放心了,道:“那等明天我就进工坊里去看看。” 老公爷对断宗这事儿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问了一句,“你想明白了?” “明白了。”刘喜玉道。 老公爷就点头,“家族大了,的确有些尾大不掉,断了也好。” 当然更多的是,他们祖孙现在做的事情,要做成了家族繁盛不是好事儿,要没做成,也正好不用拖累别人。 这宗,断得好,也断得巧。 倒是陈郄要进工坊的事情,老公爷问:“你放心?” 刘喜玉道:“也就试一试,聊胜于无。” 老公爷也就不再阻拦,“这里总是要交给你的。” 刘喜玉点头,虽然他本来没什么兴趣,但原身带着这个担子,他也只有接了,“祖父放心,我想得明白。” 他想得明白,陈郄也想得明白。 在进工坊里的时候,陈郄就跟他小声道:“我们总不能干一辈子吧?弄点好东西出来,把他忽悠了就成。” 天生投胎好,生在了高位,该付出的也付出了,后面的自然是等着享受。 陈郄可没想给皇帝卖命一辈子,天天蹲在这种山坑里干活 。 刘喜玉正好也没那种想法,握着陈郄的手给他保证,“你放心。” 也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刘喜玉办不到,她自己一样办得到。 陈郄笑了笑,回握着刘喜玉的手。 两人先是看了铁矿融化的工坊,铁矿的融化需要高温,屋子里的工匠们全都只穿了一件裤兜来来往往忙着,见着人进来认识刘喜玉就打了招呼,又忙各自的去。 这本就不是大型的武器加工地,而是新型的武器和炼钢法研制处,所占地方并不大。 刘喜玉把分开的几处指给陈郄看,“几个坑床里的矿石来源都不一样,冶炼的法子也不同。” 这个作坊,说白了就是不断的试验,哪个地方的铁矿含铁量高,哪个地方的铁矿好融化,又哪种冶炼方法提纯度好。 看完这个,刘喜玉又带着陈郄去见了连着的一个工坊。 这个工坊就是锻造合金的地方,主要试验要如何添加其他金属,让练出来的铁器能够更坚硬。 伴随着这个工坊附生的还有各种小冶炼床,冶炼的都是各种金属。 一圈子走下来,这个冶炼场也算不得小了。 刘喜玉不是实操派,看完后问陈郄,“感觉如何?” “震撼。”陈郄回了这两个字。 跟着现代的冶炼钢铁不同,从矿石冶炼出铁水,再从铁水倒模成兵器模样,然后再打磨成型,就算是个小小的冶炼床,周围也挤着好几个人,全都是人力亲手亲为,跟她在现代看见过的现代化厂完全不一样。 但是不一样的是加工的办法,理论却是没变的。 陈郄回到屋子自己画了图纸出来,也就是之前参观的作坊的简化图。 铁器想要不脆,也不只是要混合其他的金属,还有一点就是降低铁矿提纯里的含碳量,所以陈郄指着图形上的冶炼场,“铁矿提纯的手法得改进,我得再看两天了才知道能哪个方向改。” “其余要添加的金属该怎么提取,从哪得到原料,一时半会儿的都还不行,就只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够,还是要教会别人这些知识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陈郄分析。 一个时代科技的飞跃,从来不是一个两个人就做得到,更多的还是知识个人实践创新的累积最后引发的质变。 刘喜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认为皇帝不允,那也可以慢慢谈的,“陛下总会明白。” 也就盼着他能明白了,陈郄道:“所以现在我们两个也不用干别的,就先改良一下老方法,先把铁器提纯一下,要陛下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好处,说不定就动心了。”又要做生意赚银子,又得教化天下,神仙也没那么多的精力。 这就是所谓的‘渡蜜月’,无怪乎刘喜玉不高兴。 主要是陈郄动手起来,谁都劝不住,就他也只能给打个下手,在旁边做点伸手来伸手去的事儿。 最后,一块巴掌大的铁块被炼制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朝廷里为了刘喜玉断宗一事闹出的沸沸扬扬已经有了歇火的苗头,皇帝就收到了刘喜玉要献器的消息。 第187章 游说 武器的制造工序复杂,两个月时间里,要改造冶炼的手法,又要不断试验这个时代纯度不够的金属添加多少。 最后能做出来的也唯有一柄薄薄的小刀,小刀被打磨得瓦亮,并无手柄,被陈郄握在手心玩得飞转。 刘喜玉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时不时要提醒陈郄一回,“别乱玩。” 刀子有多锋利,试刀的时候他看得分明,分筋错骨完全都不在话下,离着那些杀猪宰羊的重斧头并没有区别 。 当然,这话也是没说给陈郄听,不然陈郄就得笑话了。 分筋错骨还是有些夸张,就现下里菜市场宰骨头的也都是有一定厚度为支撑的砍肉刀,也还有拿小斧头来砍的。 不过跟之前锻造出来的相比,充锋利度、薄度跟硬度匹配度肯定是要高上一些水准。 陈郄把刀片往礼盒里一放,旁边刘喜玉终于放心了,赶紧拿过来让无为放好。 这种被人关怀的滋味儿其实还不错,陈郄乐滋滋地想,好似往日其他人那些关心都喂在狗身上而不是她身上。 皇宫里皇帝被刘喜玉之前断宗的事烦得够呛,见着刘喜玉也没说铁器的事情,先是把人臭骂了一顿。 既然想断宗,何不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非得那般武断留给人说口。 也不想想,历代皇帝有多少,就依着这等那等的小事儿把爵位收回来的。 刘喜玉这事儿干得不漂亮,下面当臣子的不知道各自什么心思,拿着先帝先帝先先帝做过的例子来说事儿,压力大得皇帝哪不能气闷。 不过气闷归气闷,骂了一场舒服多的皇帝在见了陈郄的新铁器之后,那点子不爽立马没了,立即问道:“这锻造可容易?” 陈郄觉得皇帝不用高兴太早,“不容易。” 皇帝一堵,嫌弃陈郄不会说话,“那你是如何冶炼出来的?” 陈郄就把自己锻造的法子说了出来,这也不是她一人之功,不眠不休二个月才弄出这么小一块儿来。 按照一支队伍来打造,陈郄算了算,“要陛下想要装备一支千人之队,可能会穷举国之力。” 其实就跟陌刀一样,先进的技术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先进的现代化产业线,无法挣脱劳动力跟原材料的束缚。 皇帝对这一块武器是满意的,薄而柔韧不脆,想想要是制造成兵器,每个将士都能配备,这是多大的杀伤力?何愁灭不了蛮夷。 只是要如陈郄所说,穷全国之力来锻造却是不可能,皇帝叹道:“难不成就没有提高产量的法子?” 穷全国之力不可能不说,怕就是时间上也不知要花费多少,作为一代有雄心的帝王,最怕的就是等不到那一日。 法子自然是有,陈郄道:“办法有,只是陛下未曾同意。” 皇帝拿着手里的刀子看着,此时才抬眼,一脸诧异,“何时不曾同意?” 陈郄道:“想要冶炼出好铁来,首先看重的就是铁矿质地。铁矿质地好的提纯出来的铁水就好,铁矿质地不好的提纯出来就差。只是不管哪一种铁矿,里面的铁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提纯铁水不易、方法复杂过程缓慢才导致每种铁矿提取出来的铁水成分不一致。要能想出一个好的提纯办法出来,能把每一种铁矿里的铁都精准的提炼出来,就算是解决了原料不够的问题。原料解决了,后面也就只用着重解决兵器制造效率的问题。” “但这个提纯的问题要解决,还得先要解决人。铁矿变铁,每个工匠都有自己的经验,经验也不尽相同,但不管多少经验,这些经验里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这其中的原理。铁矿要多少大的热火才会把里面的铁融化出来,怎么样才能让铁水里的成分相差不大,什么样的水才能让融化出的铁块成型又不脆。陛下,这些全都要人来才能总结跟研究,可懂这个原理的人却是太少,一个问题许就能难住一个人一辈子,后面的问题就更别说了,远远不如加大人力投入,不同的问题由着不同的人来解决更为快速 。”陈郄道。 皇帝沉吟,当初他没同意有他的考量,现在看见成果了,却也有其他的考量了,所以十分犹豫。 刘喜玉知道皇帝是被说动了,就接着陈郄的话道:“就好像最开始有人将棉花成线纺布,后来做的人多了,纺织的器具就越来越简单,产量越来越多,布的种类花样也越来越多,布的质地也越来越好。陛下,教化别人知晓这样的原理,比一两个人闷着头想法子要容易得多。” 还不只是如此,刘喜玉又道:“陛下也该布告天下,鼓励天下百姓来解决这个问难题,就像鼓励种植一样。” 朝廷重田土,谁要培养出好品种来,上交朝廷就有奖励,且奖励不菲,改进纺织机、开渠挖道的,当地官员也会上奏朝廷请求夸功,这种鼓励为了提升生产力十分有必要。 皇帝听得点头,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陈郄就烦皇帝这种做事儿不够胆子大的,直接问道:“陛下怕什么?” 刘喜玉瞪了陈郄一眼,说什么老实话去戳人家肺管子,你闭嘴不行还是非得当哑巴才好。 皇帝被陈郄这话问得一惊,随后见到刘喜玉的表情又觉得好笑,就道:“你觉得朕怕什么?” 陈郄道:“怕全天下的人都会制造铁器了,江山不保?” 这话一出口,跟着皇帝在殿里的太监立马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低着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就是皇帝都没想到陈郄敢这么说,仔细看了看陈郄,发现还是个傻大胆,就道:“我怕?我为何怕?” 陈郄就反问,“陛下要不怕,何不同意设学院,把这些原理教导给天下人?” 皇帝踱步了两圈,最后都觉得自己好似真胆子小了一般,就打手一挥,“好,就当朕怕了。你就说说,你想设立那学院如何来做?怎么来解决我怕的这个问题?” 皇帝愿意让她说就好,陈郄跟刘喜玉挤了挤眼了让他放心,这才开口道:“其实这就跟读书一个道理,就算朝廷里鼓励教化百姓,在各处设立书院,也有致仕的读书人与百姓共设学院,有家族势力大的还会有私塾,但真正会去读书的才多少?” “老百姓多还是种地为生,吃饱了肚子才会想到其他的。别说没多少人会愿意进书院里去学这些,就算是知晓炼铁之法,只怕最先想到的也只是给自己打两把菜刀、柴火刀。而想要来学的,日后子子孙孙都要靠此为生,跟与那些打铁匠学也没区别。反而因他们在朝廷开设的书院里学,要真说控制,还更好控制一些。至少朝廷知道这些人是谁,住在哪,家里有什么人,将来也由朝廷去安置。”陈郄又道。 皇帝听得满意,示意陈郄继续说下去。 陈郄就接着道:“再来说句大不敬陛下的话,要真有那些想法的人,就算不知炼铁之法,那也会想方设法得到兵器,不然历朝历代那些造反的谁靠自己打造兵器了?不也都从别处来?” 兵器无罪,有罪的是人而已。 一个朝廷保不住了,多是从内乱起,是朝廷里的人乱了,就老百姓造反那点小打小闹,根本算不得什么。 话说到此,陈郄觉得就不用多说了,这风险实在是太微小,完全不足为虑。 皇帝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以往谁能把造反这两个字随随便便说出来啊,也就这个新上任的国公夫人没当回事儿了,就道:“继续。说说,这管又该怎么个管法?” 陈郄就道:“管人好管,不就跟管户籍一样?其实管人不如管物,人是活的,铁矿却是死的,盯着铁矿比盯着人有用多了 。一个铁矿每年出产多少铁矿,那些铁矿能出多少斤铁,铁用于何处,再让人悄悄一查是不是用在了各处,用在各处的数量符合不符合,把这些弄清楚,别人就用再多的花招,想糊弄都糊弄不了。” 那些个什么火车的,实在是太遥远,蒸汽机都不知道捣鼓不捣鼓得出来,陈郄也就不打算说这大炼钢铁的好处了,还是解决眼下的问题为好。 刘喜玉上辈子玩投资,她专注投实业,在实业的管理上,她还是有许多经验能够说出来让人借鉴。 皇帝顺便也给指点了下,管物当然轻松,不过,“人还是要管的。” “让他们来读书,不用从别人那里学,都是天子门生,不就是管么。”陈郄就道。 连什么师徒传承都给斩断了,全是国家培养,最后为国家做事儿,随国家安置,再稳妥不过。 主要是这两个月弄出来的东西,小是小,但实在是动人心,皇帝坐了下来,道:“也未尝不可一试。” 能试一试,这也算是好话了,陈郄放心下来。 结果下一句,皇帝就道:“不如此事就由你夫妻负责?” 去你大爷的,陈郄心里冒出这句话来,只差点就脱口而出,最后还是被理智压下,扯着嘴角道:“陛下,兵铁为重,此事还是要慎重。” 刚还还说什么打紧的,这会儿就是兵铁为重,皇帝可看出来陈郄这德行了,开口说话那可是一是一,二是二的,要真让她干事儿,她就往后缩。 “设立学院之事既然是由你们夫妻说起,自然要由你们夫妻来负责,不然旁人如何做得满意?此事不能可推卸。”皇帝就看向刘喜玉。 刘喜玉倒是早没自由身的,反正一穿过来就在给皇帝卖命,就看向陈郄。 陈郄忍不住道:“陛下,这是您的江山。” 言下之意跟她还没关系了,皇帝哼了一声,总算知道为什么刘喜玉娶这个女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了,就是个不识抬举的,“照这么来说,你们夫妻还是朕的子民呢,就为朕分忧不得了?” 这献器献得好,献得又给自己找了个事儿。 陈郄苦哈哈的应了,心里却还是满意的,也就开个学院,他们夫妻最多能建个学校出来,她就不信皇帝真打算让他们夫妻管,无非就是个前期的筹备工作。 皇帝见陈郄答应,旁边刘喜玉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莫名心里就有些不得劲,觉得这人也是丢尽男人的脸了,就道:“那教导之事?” 陈郄当即有精神,“当然是有经验的工匠总结成书,年纪大了也不好再干了,总也要给找个门路不是,而且也好断了他们各自的门派,各家全露底的融合比较才能有创新可能。” 皇帝听得一笑,就知道陈郄不接这一桩,“朕是说国公夫人这一手技艺,怕别人也难极。” 说得好像自己会舍不得一样,陈郄接话道:“这也不难,就出几本书的事情。我们夫妻既是陛下子民,自当为陛下效命。” 这下子倒是利落了,愿意出书倒也好,皇帝又叹道:“出了书要不明白又如何能成,也要夫人多教导几年了。” 陈郄觉得自己都这么利落了,当皇帝的还在那拖拖拉拉忒不干脆,就保证,“我写出来了,自然要教出来才行,不然不就白写了,这还请陛下放心,再差都得教一个出来顶着。” 第188章 出京去 学院的选址并不难,京城里没地圈的,京郊多的是。 把预选的地址一决定,陈郄半点没含糊的就让人把周围的所有地给圈了。 回头把计划书交给皇帝,里面钉是钉铆是铆也让皇帝无话可说。 “陛下放心,外面圈的这些地,并非良田,本来当初选址的时候刻意的山地。一所能容纳至少百人的学院,吃喝住行都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占地,算起来不可能小。”陈郄跟着皇帝把图纸上的各处指出来给皇帝看。 “学院不小,但给他们能提供的就也只有最基本的东西,别的需求就必须由外面来弥补。如家中有妇孺老幼的,势必要一起生活,就近安置也能安他们的心,好让他们好好为学,他们的妻儿老父母也能做点营生养家不用他或者学院负担。”陈郄又把圈地的目的之一说了来。 说得简单点就是现代的学校和家属院,新的技术出现与发展,没有朝廷会不想掌控,既然要控制,那就做得漂亮些,让人感觉不到这是控制而是一种福利。 同时,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才能让他们有更多的精神投入进技术的学习跟革新里。 “陛下,这是第一批学员,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让更多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投入里面来。我的建议是至少前三批学员要能挑出三十个老师来教导后面的新人,不断地大浪淘沙出精锐来。所以至少十年内,花出去的钱比赚进来的可能会要多上很多。”陈郄道。 皇帝点头,指着地图道:“可你圈的未免也太大了。” 陈郄一笑,圈地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一个,“陛下,要是作为一个城池来看,这算不算大?” 有京城在,京郊哪容得下一座城池,皇帝敲了敲桌子,道:“你呀!还是太年轻。”年轻就是心大,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就想要干。 陈郄可不这么觉得,跟皇帝道:“陛下,刀剑这种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比放在哪都让人更安心,人也一样。若是哪一日大江南北里,连菜刀都从这里出了,才是最好不是?” 要说想,皇帝做梦都这么想,但也知道不可能,“你倒想得挺好。” 陈郄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我也知不可能,但成就一个小小的铁都却也不难 。这并非说它跟那些个城池一样拥有多少人口要扩张得多大需要多少官员来治理,而是这里就是整个天下的铁器总汇之处。谁做出了新东西,第一个想的就是拿到这来宣告天下,有人想要求学,也第一个想要到这来。如此,就不用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来管那些人在哪在做什么,只用管着他做出了什么来。天下谁的技术好,也都能轻易被陛下掌控。” 要说是建一个真正的城池,陈郄又不是傻,她要建的是一个工业基地而已。 皇帝听得满意,在做这些上面,陈郄也还算得上是妥当,就道:“就按照你说的去办。” 陈郄来交图纸,当然别有所求,“说到建设方面,也还得请工部着手做工最快也最优,再说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没道理陛下自己贴私房吧?” 皇帝眼皮一跳,哪不知道陈郄这是不想出银子,“你倒算得精。” 陈郄哪能承认自己想图朝廷的便宜,“陛下想差了,这铁都日后的收益,总要过户部明路,不然那么大的场合,也不好跟朝廷里交代。” 又不是在朝阳观后面的山坳坳里,弄两个手工作坊一般也没人管,这可是在办学,是正经事儿。 皇帝只得应了,道:“那经营之事?” 陈郄就道:“陛下放心,最多五年,我就能经营出来,学院外面的铺子保准能给户部盈利。现下里有个事儿就是,在学院建造完成之前,我想跟小公爷出京一趟。” 皇帝正被陈郄说得心动不已,结果人家要出京,就道:“你们夫妻也是怪,早晚闹着出京做什么?什么事儿不能安排下面人去做的?” 现在皇帝可不想放人走,陈郄只得老老实实交代,“陛下不是让我教那些学徒么?我这还不是出京找东西去?那些个矿石之类的,总要自己亲眼找的才更准确。” 怕皇帝不信,陈郄随口就把矿石表背了一半下来。 皇帝听的一耳朵这个矿那个矿的,大多听都没听说过,忍不住打断陈郄道:“你打哪知道的这些?”一个姑娘家家的,简直就没道理啊。 陈郄又不能说现代物理化学生物地理书上学的,就道:“书上看的,不过他们没叫这个名儿,我整理的时候干脆自己改了合适的名字来区分,免得那些名字难记又不好归纳。” 皇帝闻言就道:“必须得亲自去?” “能不亲自去,谁愿意多跑腿啊?也亏得陛下这还有矿脉图,寻着地方定点找就行,不然就光找这些矿脉,也得一辈子,谁还有时间来教别人。”陈郄自己心里还委屈着,她才成亲好不好,她还要生个大胖姑娘好不好,要不是自己老公卖身给了狗皇帝,她才懒得管这一摊子事来着。 矿脉图这个,已经属于机密了,陈郄应当是从刘喜玉手里拿到的,皇帝也猜得出来,就叹道:“我记得上面有一些矿由老公爷查出来,却并不知晓为何物。” 知晓是跟煤铁矿一样的产物,却不知具体有何种用处, 陈郄可不就冲着这个去的,“我此回去也为了这些,要是研究出来是重要的,也还要请陛下派兵看守,谨防流入民间。” 有这么个借口,皇帝放人就快了。 不过利索之前也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皇帝问道:“你那书写得如何了?” 陈郄也愁着这个事儿,苦恼道:“要写,就怕写一辈子都写不完,就只能先先往简单往大概里写,后面再慢慢补充了。刚好这回出京顺带一边查矿,一边能把矿石分辨的书出一本来 。” 之前陈郄还以为写本书多容易的事情,也就上辈子记得那些给默下来就差不多了,哪知道真下笔才知道这不行那不行,想要弄一本实际的出来,就最简单的也要下极大的功夫才成。 可知道做事比动嘴皮子难了,皇帝笑了,“慢慢来。不急。” 陈郄想翻白眼,她倒是不急,这位嘴里说着不急,心里不比谁都急得慌,不然哪见一回问一回,为了免得皇帝再多问,陈郄还具体解释了一下她打算怎么写。 “矿坑在哪肯定不会写出来,这一点陛下大可放心。能写的无非就是矿石的生长环境、外观、习性、用途这一类。写出来给他们自个儿看,都不用一对一的教了,实在太浪费人力,哪搞来那么多好师傅给他们?”陈郄道。 皇帝听得满意,嘴里却训斥,“朕有什么不放心的!尽是不会说话!” 做事儿手段还不错,就是嘴不讨喜,皇帝心里再次确定陈郄这德行,至于那没大没小的你啊我的都是小毛病了。 陈郄却是哄好了皇帝,还找皇帝骗了个好使唤的令牌,这才满意的出宫去。 回了国公府就开始吩咐素节,“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出去一两年了才回来。” 素节忙道:“不是说修建学院?” 陈郄得意的一笑,把从皇帝那得来的令牌丢给他,“拿去给小公爷看,修房子那不是工部的事情,我又修不来,难不成我还一边学一边修去?” 也不管素节再说什么了,陈郄进了院子就让翠儿开始收拾东西,“就傅嬷嬷留下来看家,你们两个年轻的,还得跟我一道去见见世面才行。” 傅嬷嬷一大把年纪了,如今能进国公府内院当国公夫人身边的一把手自然是满意得不得了,连男人儿子都丢在一边都不认了,才不会跟小年轻们一道想着要到处走,闻言就道:“姑娘打算动身去西南了?” 陈郄摆手,“也就四处走走,不过西南肯定是要去的、嬷嬷你想要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拟个单子给我,等回来的时候就给你带回来。” 当主子的做得贴心,傅嬷嬷心里也感动,不过到底一大把年纪了,吃喝上又哪差过,“这满京城什么没有,哪用姑娘操心,姑娘要能好好儿的回来,老奴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傅嬷嬷也是有私密话说的,等着两个丫头收拾东西去之后,才小声跟陈郄嘱咐,“姑娘这回出去,有一件事儿可万万别忘了。” 陈郄想了想,还没能有忘的,就道:“什么事儿?” 这叫人怎么好说,也亏得傅嬷嬷年纪大,又是经历过事情的,所以也不像那些个小姑娘害臊,“还能有什么?圆房啊!我的傻姑娘!你可别是忘了!” 最近太忙,还真有点忘了的陈郄摸了摸鼻子,心里一下子热腾腾了,神色也精彩起来,“我这不是想起来了。” 傅嬷嬷在旁边看得眼抽,也知道自家姑娘是个不拘泥的,就道:“既是出去游玩,也别去危险的地方,最好是能有个孩子回来。” 陈郄听得点头,“早生早解脱,要能生个龙凤胎最好,一口气儿女双全,全给解决了。” 跟刘喜玉生孩子这种事情,陈郄觉得自己还是挺喜欢干的,有钱有地位有个好基因,半点疑虑都不用有,简直是最合适生孩子的时候。 不然等着回来,一大堆事情下来,哪来的时间生养孩子,就这两年生了,也少不得到时候不是丢到巨门侯府就得丢到傅家养去 。 傅嬷嬷哪知道陈郄太明白这个事儿不过,十分欣慰,“姑娘明白就好。” 陈郄高兴着搓手,颇有点猥琐模样,“我懂!我懂!” 傅嬷嬷看得眼皮直跳,不得不提醒,“仪态!仪态!出门在外,仪态也别忘了!” 这事儿瞧着,比让自家姑娘早生孩子还急了,傅嬷嬷讲了半天仪态,又提醒道:“还有姑娘这脸,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也该好好养着了。这一路也要养只羊带着,每天早晚的羊奶可别忘了。喝和洗脸都放松不得!” 当了国公夫人,在傅嬷嬷这,那得更讲究才配得起那份诰命。 这些都不用傅嬷嬷提醒,之前两个月围着火,脸皮损伤严重难免,但要养也容易,出去一两年不说把皮肤养成最初的白嫩,弄个健康小麦色,去了那高原红还是没问题的。 晚上跟刘喜玉睡觉,陈郄特地说了说自己的脸,“就为了你那摊事儿,我这也太亏了!” 刘喜玉摩挲着陈郄的脸,说话十分诚恳,“只要是你,长什么样都行。” 互相看了二十几年,漂亮也好不漂亮也好,其实都不重要,更别提他们还都换了一具身体,最关键的还是身体里是自己中意的那个人。 就他们这样的关系,互相喜欢又利益一体,就算哪天谁变丑八怪了,刘喜玉也不会担心自己被抛下的。 要被抛下了,那绝对是自己人品出了问题,而不是外貌如何。 他信陈郄,也信陈郄也如此信他。 这样的好听话谁不爱听,陈郄一个翻身就扑着刘喜玉去了,“我就喜欢你实话实说的样子。” 次日,两人起了大早,陈郄回傅家把生意交给了傅家表妹。 “你也不小,该独当一面了。遇见不懂的,下面不也有经年的老掌柜可以请教?要老掌柜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有舅舅舅母,要是严重到舅舅舅母都不行,那就给国公府给信,让国公府快马传给我。”陈郄鼓励着傅家表妹。 傅家表妹只能点头,也知道表姐成亲了到底不一样,明显是要以表姐夫为重的,“姐姐你也要早点回来。” 陈郄摸她的头,“你放心,有好玩的肯定给你带回来。” 别了傅家表妹,陈郄又去别家四处告别,一直到午时,这才告别完。 也就刘喜玉了,去哪都不用给人招呼,碰见陈郄这种走哪都要跟人交代一声的完全受不了,“知会一声就是,何必这般麻烦。” 陈郄就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道:“反正也没耽搁多少时间,亲自去说还显得亲近一些,我京城里的铺子还指望着他们抽空看顾一眼呢,态度好点怎么了。” 反正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刘喜玉也只是说说而已,就道:“那现在就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骑马出了京城,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两分。 刘喜玉婚后心里一直奔放着,此时也不装了,忍不住驱马上前奔去,恨不得对天长啸,学学泰山猿人以抒胸意。 陈郄在后面慢马跟着,瞧着刘喜玉那矫健的背影,心里装着人家那黑黝的长发,看了无数回的那腰线分明的腰,还有那两条肌肉鼓胀的大腿,忍不住吞了吞喉头。 不用等寻个好时机了,今晚必须把人给法办! 第189章 番外一·洞房 洞房这种事儿,要怎么说呢? 你当它是回事儿,它就得是个人物,你严阵以待也未必有机会给拿下。 你要当它就那么回事儿,它也就那么回事儿,顺其自然得都不用多说半句,多做半个动作,这事儿就那么成了。 当然,这也是别人的经验。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自从接了皇帝的活儿,两个工作狂明显在洞房这件事儿上没能抽出时间来。 一整天累完,睡觉都恨不急,谁能想到风花雪月的事情。 算了算打出京一个月,各种赶路,赶完路就查矿,确定矿中之后就得拿着现代的理论来套,得做实验来证明,可这个时代的各种研究力,哪有现代便宜。 忙活一场,确定了一种,在裁好的纸上画图分类写好各种特性,陈郄把笔一丢,“不干了!” 之前是真不知道写书也是个技术活啊,难怪以前见书后面写着一长排的名字,可不是不容易。 刘喜玉在旁边给陈郄捏肩,很想说她是自己找事儿,但想想是为了谁才自己找事儿,这话就说不出口了,劝着,“歇几日也无妨。” 矿是两人分出来的,实验是两个人做的,算起来刘喜玉也没比陈郄轻松,不过他跟陈郄性子不一样,没兴趣弄什么分享,所以写书这事儿就落在了陈郄头上。 陈郄靠在刘喜玉怀里,也有些后悔,“我多那个嘴做什么,就是嘴贱。” 要不是嘴贱,哪来这么多事情。 不过在刘喜玉来看,不管嘴贱不嘴贱,他们夫妻给皇帝卖命肯定是卖一辈子的,也就陈郄嘴贱这么一下,其实都为的是他们的自由身。 “这个做完,就收两个徒弟带着,这些事儿都让徒弟做去。”刘喜玉琢磨着买两个劳动力来干活。 陈郄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可比不得做生意只需要动脑子吩咐下去就行,这自己所有过程都亲自动手真不如带徒弟出来能打个下手。 “也好。”两人就这么给决定了。 辛苦了一天的两人洗了澡,就往床上躺着。 没有电的地方,天一黑就只有睡觉,晚上写东西还怕伤了眼连个视力修复手术都没得做。 陈郄也算习惯这个生物钟,不过也难免有失眠的时候。 就比如今日,累了一下午来写东西,往日早就睡过去了,偏今天有些睡不着。 陈郄想了想,大约是今日体力耗费的少一些,脑子耗费得多,没那么疲惫,也就往刘喜玉怀里缩了缩。 其实刘喜玉每天干的活儿跟陈郄一样,此时也没能睡着,发现陈郄往自己怀里靠,立马喜滋滋地把人搂住,体贴问询,“不舒服?” 陈郄脸贴着刘喜玉的胸膛,听着他雄浑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十分安稳,“睡不着。” 难得有一日陈郄会说睡不着,刘喜玉跟着道:“我也是。” 陈郄就笑着也把人搂住了,隔着里衣的两具身体,为彼此传递着热度。 刘喜玉低头吻了吻陈郄的额头,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上天终待我不薄。” 这世上能有几多人,能死而复生不说,还能跟喜欢的人在另外一个世界相遇,能够再续前缘? 陈郄也感慨道:“我也没想到你会跟着来。” 出车祸的哪一瞬间,其实她是不怕的,器官的来源已经找到,就算是她死在那也无所谓,至少她想要活着的人以后能够将生命延续下去。 只是谁知道她以为的阴阳两隔最后会是一出夫妻双双把家成? 想到这,陈郄就笑出了声来,一个翻身双手撑着身体往上一窜,唇就吻上了刘喜玉的嘴,“可见我们两人的缘分是天定的。” 陈郄这两年牛奶羊奶的喝得不少,身体发育合适,此时刘喜玉胸膛上一片柔软袭来,只恨不得死在当下,鼻子一下子又觉得有些冲了。 只是这鼻子每到晚上都要冲一回,抗诱惑力也腾腾的往上涨,鼻头里热归热,也还没要再叫人拿帕子过来的地步。 “别闹。”刘喜玉好不容易挣开陈郄的唇,才喘着气小声道。 自己都知道自己整张脸肯定都红透了,也幸亏此时房间里的烛火早灭了。 陈郄嘻嘻笑,等着两人心跳平复,又低头吻了下去。 刘喜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不是太监不会有反应,也就两个吻都能让他失控,两只手死死抓住了陈郄的腰,嘴里不停地啃噬着,想要把陈郄嘴上护唇的蜜糖吞个干净。 两具身体的抗争,像是藏进了小时候偷吃的棉花糖里,刘喜玉移动了一只手,顺着缝隙而上,伸进去悄悄的抓住了它,再一揉,果真如记忆力一样的软绵柔韧,还带着香甜腻人的味道。 “小希。”刘喜玉喉头滚动,忍不住出声唤道。 陈郄没应,只专注的追寻着刘喜玉的唇,想要把这人的嘴再封住。 另一只手上移,抓住了陈郄的发,勉强把人脑袋挪开,刘喜玉才带着委屈道:“小希,好疼,全身都在疼。” 身经百战的陈郄哪不明白刘喜玉的意思,哼笑了一声,甩开刘喜玉的手,一口咬在了他的耳垂上,“乖,一会儿都不疼了。” 刘喜玉听得浑身都像炸了一样,顿时后悔自己耍了这个流氓,看样子好像自己要被反流氓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此时陈郄的手,已经一寸一寸往下,探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到第二天早上,太阳是真晒到了屁股,陈郄才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四处打量,屋子里没有不该存在的人,十分满意的又睡了过去。 倒是刘喜玉被陈郄一动也跟着醒了过来就再也没能睡着,有些愣愣的看着帷帐,好似昨天夜里就像是做梦一样。 怀里的人还趴在自己身上闭着眼,刘喜玉扯了扯被子把人露出来的肩膀盖住,这才脑子清醒了点,开始回味昨夜里的温存。 原来做这种事这么舒服,也难怪上辈子陈郄裙下臣遍地。 可能人就是这样容易乐极生悲,明明挺好的一件事情,一想到上辈子,刘喜玉就觉得憋气了,又恨自己身体不争气,倒是便宜陈郄鬼混那么久。 这么想着,把人腰一紧,刘喜玉就琢磨着,这辈子可得把人看牢了。 可心里还是恨恨,想当初自己吃过的那些醋,刘喜玉还是忍不住掐了人腰一把,小声骂了句,“小王八蛋!” 然而掐完又开始心疼,只能伸手揉了揉,嘀咕道:“便宜你了。” 就这般作弄法,没反应那得是死人了。 不过陈郄还是很理智的当了回尸体,任由刘喜玉作弄。 虽然她是女的,可作为男方的引导者,作为主动方,那也是很累的好不好,这会儿该享受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比如这洗澡之类的,哪能还要自己动手。 陈郄跟刘喜玉圆了房,要说高兴,就没不高兴的。 成儿高兴是因为觉得两个主子圆房就表示以后是真一家子了,翠儿心思就多一些,想着自家姑娘终于圆房了,生孩子也都时日问题,傅嬷嬷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可算是能交差了。 剩下无为跟素节纷纷觉得,这事儿早该如此了,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拖到的现在,不过就昨夜那战况…… 当然,昨夜的战况他们离得远也不知道,但至少能从今日两个平日里都早起的人弄到午间后才起床看出点东西来。 身体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足以证明被仔细怜爱过。 陈郄起了床,神清气爽,立马就赏了跟着她跟刘喜玉的这几个贴身伺候的吉利赏银。 素节跟成儿连连道谢,就无为跟翠儿的目光显得十分锐利,盯着陈郄的肚子看。 陈郄看了出来,想着昨夜的成果,顺势摸了摸腹部,道:“你们也别急,说不定昨夜里都有了。” 一句话,顿时臊了几个人去,翠儿还好低着头就当没听见,可怜素节跟无为两条光棍,一下子面红耳赤的给跑了。 万万想不到,陈郄是这种人呐。 倒是刘喜玉十分配合,出门来见陈郄说那话,也顺手去摸了摸,然后点头,“肯定是有的。” 这一点自信他还是要有,不然怎么对得起他昨夜的一番耕耘。 想到昨夜,刘喜玉难免还有点脸红,又带着点羞涩,在陈郄耳边道:“今天晚上……” 大处男第一回,难免食骨知味儿不知节制。 陈郄踩了人一脚,“闭嘴。” 他不软她还腰疼来着,揉了揉腰,又瞪了不知趣的男人一眼,“至少十天不许再动!” 可话是这么说,敦伦这种事儿,也是人之常情。 这说着不许再来了,也就第一天、第二天憋一憋,憋到第三天,眼瞅着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立马得旧疾故犯。 大好的青春年华,不做怎么可能。 不说陈郄从来都不是吃素的,就刘喜玉之前跟人说的什么再晚两年圆房这事儿也都忘得个精光。 说话不算数不算什么,能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就这样,等着出京三月的时候,妖精打架不知多少回后,陈郄就发现自己可能是有了。 路过城镇里找老郎中一请脉,能确定是百分百的有了,这旅途也就停歇了下来。 一开始刘喜玉还挺不开心,他跟陈郄在这个事儿上正好蜜里调油,哪能容得了有人阻拦。 这一不开心,刘喜玉就想起当初陈郄让人弄回来的橡胶,首先要解决的哪是什么马车轮胎之类的,就得先把那避什么的给造出来才是真的。 等着这不开心一过,想着两人即将有一个孩子,又高兴了起来,觉得那点不开心也能憋一憋了。 如此,刘喜玉立马给京城里的皇帝写了信说了这事儿,很明显写矿书这事儿是要往后延一延的。 刘喜玉也打算好了,陈郄现在肚子虽然还不显,但肯定不能跟之前那样劳累,还不如寻个地方好好养胎,顺带教两个小徒弟,先把小徒弟的理论基础打扎实了。 回头京城里皇帝收到刘喜玉的信,不禁冷笑了一声,把信往桌上一丢,板着脸批了半天折子觉得气散了,这才叫人赐了人参鹿茸血燕这些个补品让人带过去。 到底儿孙传承是大事,皇帝再无耻也不能绝人子嗣不是,这使唤人又得等上一年半载的了,只盼着陈郄依旧是个做事利落的人,可也别真贤妻良母起来。 第190章 番外·傅家表妹 傅家表妹在傅家排行第十,单名一个姝。 不过傅家在没分家的时候,家里人按照排行来叫她,多是称十娘,等着分家之后作为傅家三房里唯一留在祖地的那一房人,作为傅家三房的独女,连大姑娘都不被人叫了,外面的人说起来都是傅家姑娘。 等再回到京城,表姐陈郄会叫她妹妹,跟着陈郄的人说起她用的是傅家表妹。 总的来说,她那个名字,除了她爹并没有多少人会叫,久而久之的她都有些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不过这个现象一直到有一天才发生了改变。 那天陈郄刚好不在,傅家表妹在隔壁院子看工匠们才打磨出来的翡翠雕刻,身边一直跟着她的丫鬟咋呼呼的跑到这边院子里来,道:“姑娘,外面有个人说想见您。” 傅家表妹奇怪,“谁呢?” 小丫鬟跑得急了都忘了多问几句,抓了抓头,有些沮丧,“忘了问了。” 不过好歹也知道人从哪来,小丫鬟立马接着道:“不过听他说,他是从江南来的,姓司。” 这下傅家表妹知道是谁了,不过也奇怪司家人找自己做什么。 等着拿过小厮手里的信,傅家表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上面写得工工整整的傅姝亲启四个字。 信的内容写的是什么,随着后来越来越频繁的往来信件,傅家表妹已经记不得了,但一直刻在心上的,是每一次那工整的傅姝两个字。 那两个字让她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她不是哪家的孩子,不是排行第几,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表妹,她就是她,独一无二的她,叫傅姝的她。 这一来一往的信件,从三个月一封到一个月一封,再到一个月有两三封的时候,再次出了京城的陈郄终于回来了。 自从陈郄出京,生意上的事情大多落在傅家表妹一个人身上,这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讲,压力不能不大。 有许多次,傅家表妹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想给陈郄写信求助,最后却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到这个时候陈郄回来,她已经能够再生意场上游刃有余。 说起来,靠的还是司家那小孩子,要不是他的鼓励,和他们互相的支撑,想她大约也撑不到现在的。 收到陈郄要回来的消息,已经亭亭玉立的傅家表妹一甩芊芊素手,把信叠好,立马吩咐下去,“国公府那边肯定比我们先得到消息,先派人去问问傅嬷嬷,看有哪些地方要帮忙的。” 随后又叫了总账房过来,“国公夫人就要回京了,这几年你手里的账目也尽快做个总结出来,到时候拿给人家看,别让人给看轻了。” 之前的总账房因为年老,又老眼昏花就辞了去,傅家表妹写信给陈郄请示,陈郄把这事儿全权交给了她。 她在下面的账房里千挑万选各方考察后才选了这一位,上位才两年,这必然是要给陈郄看看这人的能力才行。 把这些安排下去,花了几日把各处都打点清楚,傅家表妹才松了口气,然后司小郎的信又来了。 净手后打开信,司小郎说最先说的也依旧是自己身边的一些事情,再然后就是告诉她江南的一些生意行情,一直到最后才说他这回打算上京城来亲自参加一个茶商会,因要耽搁一些时日,住在客栈里麻烦,所以要叨扰一番傅家。 算起来司郎到今年也才十四岁,却是逐渐担起了家族的生意,这回来京城来参加茶商会,应该也是打算正式出现在同行们面前,打算独当一面,开始正式交际应酬。 要这一回在茶商会上能稳得住,日后司家他不说当得了全部的家,至少也能是司家的话事人,他那个隔壁亲戚也得让一让他了。 想到这些,傅家表妹就立马叫人去收拾了个院子出来,又拨了丫鬟小厮的去候着。 这几年京城里的生意做得稳,傅家三房住在西市也一直没搬家,只是寻着机会了就不停地往外扩张,到现在住得地方不只是三个院子,而是七个院子了。 收拾出来一个给司朗住,也完全不是话下。 把这些吩咐下去,傅家表妹才露出一个笑来,小心把信叠好装进信封里,拿了精致的木匣子装着小心放在衣柜最下面一层锁上。 只是傅家表妹没想到司郎是跟陈郄一行一道回京的,在京郊先见了陈郄抱着差点哭了一回,再看见从马车后面出现的司郎差点瞪脱了眼。 司朗因为血统的缘故,天生比一般的中原男儿骨架子大,这几年下来虽然没见过面,可五官分明还是那个五官,无非是身子长了一截而已。 陈郄在旁边见得好笑,解释道:“路过江南,刚好碰见司家也要上京城来,也就顺路了。” 旁边司郎这才上前,笑着叫了一声,“傅家姐姐。” 那些个信,外面写着傅姝亲启,里面的抬头却从来都是傅家姐姐四个字。 傅家表妹点了点头,也不扭捏,大方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进京了,还以为要多两日才到。” 陈郄一行要快马,想慢都不成,司朗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也慢不着,但这两个理由都不好说出口,就道:“天气好,路好走,就走得快一些。” 其实两人都有许多话想说的,但地方不太合适,傅家表妹就道:“院子我也收拾好了,到时候差什么只管找管事的说就是。” 陈郄在旁边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傅家表妹倒是没忘了这头,看了看陈郄的身后,道:“小侄儿呢?” 孩子是陈郄在江南生的,这些年都没带回来过,也就这回回京,傅家表妹这还准备了见面礼,结果没看见人,颇为可惜。 陈郄笑着道:“在马车里睡着了,等回府了让给你见礼。” 傅家表妹就点着头,也不在京郊里浪费时间了,立马就一道往京城里走。 陈郄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十分不容易,就当年那白嫩嫩的皮肤,现在就完全呈小麦色,连着额头上的伤痕都不太那么明显。 要说再养,那也不可能再养白嫩回来,没见着那脖子连露出的手,都那么一道色。 也不只是皮肤,就身姿也不似之前的女儿形,能说出个袅袅来,反而看着给人一种矫健之感,那双眼睛冷凌凌看向谁,谁都得避开脸往旁边躲,煞是吓人。 连着旁边刘喜玉也不复当年谪仙模样,一脸白净跟陈郄成了一色,唯一一样的就是依旧寡言,在那半天并不言语。 傅家表妹一边心里腹诽着这两口子出门哪是游玩简直是上战场去了,一边送着陈郄一行回国公府,顺道着半路也安排了身边的人带司朗去自己家,做事儿有模有样得让陈郄暗地里点头。 国公府里早得了消息,傅嬷嬷做事儿再妥帖不过,何况还有国公府的老管事们,早把府里收拾得干净。 陈郄跟着刘喜玉带着儿子一回来,就热情得跟从没离开过家一样,诺大的宅子硬是弄出了几分烟火气。 小世子在马车里睡了一路,进了国公府就醒了过来,在丫鬟的陪同下颠颠的跑进大厅找到自己爹娘,看见坐在一边的傅家表妹,眼珠子一转,立马改道往旁边一扑,“漂亮姐姐!” 旁边陈郄的嘴角一抽,已经不想说话,只抬头望屋顶。 刘喜玉连看都不看自己儿子一眼,只当不是自己的,剩下傅家表妹颇为尴尬的把孩子抱在怀里。 也不过两三岁的小儿,万没想到跟陈郄和刘喜玉完全是不一样的性子。 不过这也是傅家表妹不知道,其实这孩子完全遗传了陈郄的德行,不过是陈郄年纪大一点,颇为要脸,所以在外人面前收敛了许多。 傅家表妹尴尬完,又觉得小孩子可笑,就逗着道:“你是狗儿?” 小世子一听见狗儿这两个字,立马就变了脸,从傅家表妹怀里一溜,回头就往刘喜玉那扑,嘴巴还扁着,明显要放水了。 这要怪也怪陈郄,当初怀着孩子的时候爱吃辣,所有人都说酸儿辣女,这胎保准是个女儿,连着她自己都信了。 这一信可不得遭,孩子一出娘胎听产婆说是个儿子,还躺在床上的陈郄就变了脸,立马叫人带着孩子滚蛋,吓得产婆以为陈郄脑子有毛病竟然不喜欢儿子。 孩子生后好两个月,陈郄都不太开心,因为事先准备的东西可都是给小姑娘的,哪料得一番期待成空。 后来给孩子取小名儿的时候就更随便了,贱名好养活,直接叫了个狗儿。 偏偏小世子知事得早,才两三岁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名字,听一回哭一回,可还是被陈郄往外传得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陈郄在小世子的哭声里,给傅家表妹随便解释了一下自己儿子为什么变哭包。 傅家表妹听得更觉得尴尬了,发现自己这个表姐没成亲之前还算是可靠,做什么事情都一是一,二是二的,成亲后完全就是往糊涂里走。 难不成真是怀了孩子傻三年,傅家表妹心里想着这俗语,嘴里可不得搭这话,反而说起了这几年的生意。 陈郄对自己儿子缺心眼是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这个当姨母的可不缺,哪有这样叫孩子的,以后别人还不知怎么笑呢。 不过陈郄夫妻带着孩子才回京,也有许多事情要做,对于生意上的事情倒也不急。 “表妹做事,难不成我还不信?倒是司家那小孩子,可有点意思。”陈郄打断傅家表妹的话,跟人挤了挤眼。 傅家表妹不知道陈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无意识地红了脸。 陈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笑着道:“家里有客人,表妹可早点回去待客才是,表姐这挑个时间,什么时候来都行。” 傅家表妹是羞着脸走着,临走前还跟陈郄道:“姐姐可别乱说,人家才十四呢。” 陈郄把人送出门,笑嘻嘻道:“十四也该定亲啦。” 傅家表妹脸红得更甚,又觉得自己这脸红得莫名其妙,毕竟司朗比自己小好几岁,就是该定亲也跟自己没关系才是。 光这么一想,又令人心中十分不爽,觉得憋屈极了。 只傅家表妹一回家,遇到自己亲爹早等着人了,也没让她去见司朗,反而是把人叫进了自己院子。 “今天家里来了客人你知道吧?”一进院子,傅三爷就端着脸道。 傅家表妹心里一惊,以为司朗进京惹了事儿,连忙道:“爹,司朗可是在京城里招惹了什么人不成?” 傅三爷心里可比傅家表妹憋屈多了,闷声道:“他能招惹什么人,我之前跟他说了会儿话,倒听说他进京是来给自己定亲的。” 傅家表妹的脑子有一瞬的空白,下意识问道:“订的哪家姑娘?” 傅三爷瞧着自家姑娘的表情都想哭一哭,自家女儿怎么这般不成器,没好气道:“还能有谁?他上的谁家门呢?” 这话就是傻子都明白,傅家表妹都有些不信,“爹你可别听错了,我都大他好几岁。” 傅三爷冷哼,可没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人家说了,女大三,抱金砖,要我实在不答应,上门入赘给我养老也成。” 这态度可算是诚恳,傅家表妹一下子都没吭得出声来。 第191章 番外?狗儿 陈郄被查出来怀孕之后,行程就在刘喜玉强烈要求下在江南停了下来。 江南水乡繁华,有最好的大夫,也有最好的产婆,刘喜玉买了一个大院子,每日就盯着陈郄的肚子。 倒也不算多紧张,毕竟还未曾显怀。 可苦了陈郄了,完全不觉得自己需要安胎什么的,她一路蹦蹦跳跳的,身体好得不得了。 等着显怀了一点,孕吐又找上了门来,为了开胃塞点东西进肚子,陈郄开始吃辣,时常吃得满嘴撩泡,吓得刘喜玉每天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就为盯着陈郄不许多吃。 倒是下面的人开始说酸儿辣女,陈郄这一胎必然是个女儿。 一开始陈郄还觉得人家没见识搞封建迷信,到后来听得多了,也就顺耳了。 这顺耳还不算,在满□□个月不能再乱走之后,陈郄还颇有慈母心肠的给未来孩子做了许多可爱的萌萌哒小衣服。 当然,是她说,下面翠儿给做,翠儿做不了还有其他伺候的丫鬟搭把手。 等到生产那一日,让刘喜玉心惊胆战的惨叫声没从产房里传出来,请来的好几个产婆也闲置了一大半。 刘喜玉在外面着急得转圈,满头都是汗,自己肚子跟刀捅了一样的疼,比产房里陈郄的反应还严重。 一直到听到产房里的婴儿啼哭,刘喜*一软差点摔在一边,又赶紧撑起身往产房里跑,“夫人呢?夫人怎么样?” 哪知才进门,就听得陈郄一句中气十足的滚字。 有这一声,刘喜玉终于放心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也不讲究他那国公形象只管捂着自己的肚子。 屋子里产婆被陈郄那句滚给吓了一跳,抱着孩子准备出门见着坐在产房外的男主子,嘴巴张了张,有点说不出话来,最后机智的道:“恭喜老爷,母子平安!” 那句恭喜生的儿子给死死压在喉咙,暗想银子多是不假,可这也忒难伺候了,从古到今还没见过不喜欢儿子的。 刘喜玉后来坐了一个月的月子,比陈郄还虚弱。 吓得陈郄以为他身体机能出了什么问题,请遍了江南的郎中来看,最后还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郎中经验丰富,一语定音,“此乃产后遗症。” 陈郄听到产后遗症这几个字嘴角抽抽,舍了大笔银子买了老郎中封口,回头也没对着刘喜玉落井下石哈哈大笑,只是伸手摸了摸刘喜玉的头,然后叹了口气。 要说之前害喜那是紧张孩子,弄到生孩子后有产后遗症,那就百分百紧张的是她了,她可没缺心眼到嘲笑人家。 不过刘喜玉没被嘲笑也不见心情好,无他,陈郄好似不喜欢这个孩子。 要说生儿生女这个问题,其实刘喜玉根本不在乎,只要是孩子就好,哪怕陈郄一辈子不生,他也没觉得怎样。 当然,生下来是个儿子不是以为的女儿,心里失落是有,但他的失落远远比不上陈郄的。 如此刘喜玉还得操心陈郄会不会因为生出来的不是女儿而得抑郁症,差点弄得自己也得了抑郁症了。 一直到孩子两个月的时候,陈郄才从不是女儿的遗憾中回过神来,摆手道:“算了,不是女儿就不是女儿吧。” 刘喜玉这才放心了,又问给孩子娶个什么小名。 陈郄想也没想道:“狗儿。” 刘喜玉的脸有瞬间的扭曲,很想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抓着陈郄揍一顿,有这么嫌弃自己儿子的?女儿是人,儿子就不是人了? 陈郄瞧见刘喜玉的脸色,好声给解释了一下,“我就听她们说贱名好养活,叫狗儿已经算不错了,汉武帝还叫猪儿呢,人家也没嫌弃不是?” 总之,国公府的小世子小名从此就叫狗儿了。 等着两人在外鬼混几年回京,进宫觐见皇帝。 皇帝盯着进殿的两个人一时间没能把呵斥的话说出口,当初出京的时候多相配的一对儿呀。 当然这会儿也是配的,都黑得跟鬼一样了。 “你们这是当山贼去了?”皇帝没忍得住嘴。 不是他刻薄,实在是陈郄跟刘喜玉两个人完全变了样子,也就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其他的完全都是两个人了。 陈郄听到这一句,嘴角一抽,回道:“跟山匪过的也差不多的日子了。” 矿脉远在深山,人家山匪好歹还能叫上几十号人一道干活儿过日子,也就他们夫妻惨,带着孩子居无定所,连修建木屋子住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听得这话,心里也是有一点点小愧疚的,不过那点小愧疚可比不上陈郄带着刘喜玉出京几年不回京。 “哦,以为把自己扮得惨一点,朕就不生气了?”皇帝板了脸道。 刘喜玉只得道:“臣不敢。” 皇帝冷哼,“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简直就是……” 本想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话到喉咙才发现这话不对,只得改了话道:“说是出京一两年查找矿脉,你们倒好,给朕说说这是几年了?每年就写些没用的东西来敷衍朕!” 要真敷衍,早就被砍脑袋了,陈郄就不喜欢皇帝这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德行,也给自己找借口,“这不是因为生孩子给耽搁了。” 活像怀孕耽搁的不是她一样,皇帝就佩服陈郄这死不要脸的德行,亏得每年写回来的东西还是有用的,不然真如陈郄所想,早就被砍了脑袋,免得还带坏自己的吴国公。 再听得皇帝一声哼,好似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无理取闹,陈郄就把手往后一捞,然后一个小黑鬼就冒了出来。 “孩子刚好带来了,要不陛下给赐个名儿?”陈郄问。 皇帝被突然冒出来个小鬼儿吓了一跳,看一张脸晒得跟黑鬼一样,再对比起自己宫里的儿子孙子,痛心疾首道:“这就是国公府的小世子?” 要不是有哪一身锦绣衣服穿着,皇帝都以为是从哪冒出来讨饭的。 这一看,皇帝就有话说了,“当初写信给你们夫妻,让你们把孩子送回来,你们不肯,可瞧瞧这身子骨给瘦得!是多久没吃饱饭了?” 肚子就像无底洞,只是运动量大一直不胖的狗儿:…… “还是亲爹娘!可别是从哪捡来的吧?”皇帝不确定道,亲儿子,哪舍得这么虐待。 陈郄听得眼皮跳,当初她产子,皇帝就让她带着孩子回京,说是什么京城好,她是傻了才会觉得皇帝是真心为人好,少不得就是拿她们母子做人质。 这会儿皇帝又说自己虐待孩子,陈郄越听到后面越气闷,忍不住道:“陛下说到哪去了?这哪是没吃饱才这么瘦,这是瘦得有肌肉好不好?” 生怕皇帝不信,陈郄支使自己儿子,“狗儿,把手臂露出来给陛下看看。” 听到狗儿两个字下意识就要扁嘴的狗儿在陌生地方不敢放肆,只得搂起衣袖来给皇帝看自己的大胖手。 陈郄这才道:“这还瘦?肉比骨头多吧?陛下说话可得要点良心!” 两三岁的小孩儿也不可能有肌肉,不过是肉长得比一般孩子要结实一点,还有瞧着站着跟走路都要稳一些。 那双手一露出来还是有肉的,想着跟着自己小孙子一样大,结果就在外面飘荡没过过好日子,还得被亲娘取了混小名也挺可怜的,皇帝心里一软,就招招手,“过来。” 狗儿看了陈郄一眼,陈郄点了点下巴,“去把大腿抱好。” 伸出双手的皇帝嘴角也抽动了一下,面前小狗儿就已经扑进怀里来了,“爷爷抱!” 狗儿是个话唠,从来没见过皇帝这一身,被皇帝抱在身上就开始到处摸摸,然后就开始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是不是什么,那是不是什么。 皇帝一脸慈爱的说着,都把陈郄两口子给忘了,等再记起来的时候,才道:“朕就赐个圭字吧。” 陈郄读书少,一时间没明白是哪个圭,随口道:“那就叫刘乌龟了?” 很明显以为是乌龟的龟了,当然乌龟的龟也不错,代表着长寿,不过明显要比这寓意更深的皇帝很想骂人。 皇帝是知道陈郄没多少文化的,前两年有幸见过陈郄写过一封信,随后他再也不想见她那一笔字了,就呵斥道:“亏得是你亲儿子!” 旁边刘喜玉倒是知道是哪个圭,忙道:“多谢陛下赐名。” 皇帝抱着狗儿,脸色稍好,好歹是有个明白人的,也想不通刘喜玉怎么看中陈郄这德行的,就道:“这铁都一扩再扩,这回你们夫妻想好用什么理由来诓骗朕没有?” 之前说好装一两百人,后来随着发现的矿越来越多,这两口子要的地方就越来越大,也就他每天坐在皇位上被户部和工部的尚书怼,也亏得人回来了,再不回来他得叫人去抓回来。 陈郄带着人回来,自然是要做点什么的,“暂时不走了。” “暂时不走?”皇帝挑眉,明显要怒。 陈郄接着道:“这几年带了两个小徒弟,基础的也教了,书也写了,地方也修好了,现在就等着陛下下诏招些学生来学,等教个一两年总得带着他们出去见识一二,知道好坏才行。” 学院里当然有实践课,但也要出门亲自见识才行,不然这矿出哪出,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都不知道,这研究还怎么发展,既然决定要发展,少不得来龙去脉都得给人弄明白,不然后面的人怎么继续研究下去。 陈郄说的是这意思,皇帝就放心了,又道:“怕你们是没时间带孩子,不如就留在宫里陪皇孙。” 看看把人养得黑不溜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怎么的,连国公府的俸禄都发不起了。 陈郄可不来着一套,问道:“是陛下的嫡长孙?” 意思说得明白,若是皇帝现在就要立太孙,她倒不介意儿子去跟人家提前打好关系,不然就他们两口子研究的这些,儿子跟谁好都带着风险。 皇帝还年轻着,哪到立太孙的时候,想想也是这个问题,就道:“那孩子你们可是怎么打算的?” 当年老公爷亲自带着刘喜玉,那也是那时候场合还小,老公爷有空,这会儿两口子把摊子扯得这么大,哪有空管孩子。 要有空管,孩子也不至于跟黑石堆里出来的了。 这一点陈郄倒是不用皇帝操心,“家里又不是请不起丫鬟小厮来伺候,等着上三岁就该读书认字了,还得带在身边从小教着走。” 相对让自己儿子以后去当着什么官儿,还不如做个技术官僚稳当,有技术在手,不用站队,谁都忽视不了。 皇帝本想说就你那点文化,别把未来国公爷给坑了,但想想也还成,子承父业埋头做事儿好过日后在京城里搅风搅雨,就嫌弃道:“还不如让刘喜玉来管教。” 不说子不教父之过,刘喜玉各方面的素质皇帝还是放心的,虽然皇帝希望刘喜玉的儿子继续给自己卖命,但好歹也是未来国公爷,这勋贵该有的气度也该有,这一点在陈郄身上如何都学不来。 所以陈郄夫妻带着儿子出宫的时候,皇帝顺带着把自己奶娘也送出来了,美名其曰送给小世子的,陈郄出了宫就翻了好几个白眼才舒坦。 第192章 番外?常兴公主 常兴公主是皇帝最喜欢的女儿,当然这跟她娘受不受宠没关系,主要在于常兴是皇帝的最小一个孩子不说,于皇帝而言宠公主总比宠儿子来得安稳。 但这也并不代表常兴公主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会仗着身份胡作非为,皇帝是个好皇帝,亲手带出来的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去,眼界见识都不是一般人能比。 就是有人诟病,那也是诟病常兴公主跟一般姑娘不一样,竟是活得十分张扬。 可作为受宠的公主,张扬也没错,还少不得有人家把自己儿子姑娘的送去给常兴公主作伴,好希望能谋取别的好处。 不过段如玉倒不是被亲爹送到常兴公主面前的,毕竟段侯爷多少还算正直,自身也有能力,没得卖儿子那个地步。 段如玉能入常兴公主的眼,那完全是因为有个好外祖父跟大舅舅。 常兴公主那时候正是爱玩的年纪,钦佩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段如玉也正到好动之时,两人在镇北侯府相遇,大了几岁的常兴公主立马就收获了小尾巴一枚。 从此,两人就有了更多交集。 然而这世上从来都没那么多如意,父皇去世兄长登基,在澜国太子及皇子前来中原表露出继续修好之意后,对朝政敏锐的常兴公主立马就知道了自己可能面对的命运。 那时候她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立马挑选一个人以非常规手段成亲,避开和亲的命运,但此举很可能得罪当今天子,即便能留在京城她的外家、她日后子嗣的前程怕也没那么容易。 第二个选择就是在澜国太子与皇子之间挑选出一人嫁进去,不论如何,以澜国跟中原的交情,她的日子再糟糕其实要能过日子,那日子也不会糟糕在哪去。 因而,选哪一条,于常兴公主有利,就显得十分清楚。 更明智的是,常兴公主知道自己这个皇兄的野心,所以她有向命运挣扎的余地。 皇位之争从来都严酷,受蛮夷影响颇深的澜国更是如此,即便有了太子,不到最后下面的皇子谁都不会服气。 看清楚这一点的常兴公主放弃了太子侧室的位置,选择了为皇子妃。 澜国的太子有了她,短时间里自然是如虎添翼,日后登基也更为稳妥,但选择皇子妃就不同了,她能借势给皇子,让皇子更有实力与太子一争。 常兴公主亲自挑选澜国皇子为夫婿那一日,段如玉那时还尚小,只顾得哭得稀里哗啦的,抱着常兴公主的腰,先是说要跟常兴公主私奔,逗得常兴公主肚子都笑疼了。 后来听常兴公主说明其中厉害,又说要学自己大舅舅跟外祖父,打到澜国去把人抢回来,把常兴公主感动得红了眼。 然而作为自己身边第一小跟班,最信任的人,常兴公主却是另有任务交代给他,“朝廷里武将那么多,哪用着你去打仗?我今后离京,不知归期在何日,只有一事,除了你谁都做不了。” 段如玉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问:“殿下要我做什么?” 常兴公主要段如玉做的事情,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容易也不容易,看着面前的孩子,其实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可事到如今却也只能赌一把,“澜国遥远,再回京不知能到何年,到时候京城变成什么样怕我都不会知道。” 段如玉立马就道:“我是要长长久久呆在京城的,要殿下想知道,我就每月都给殿下写信!” 常兴公主笑着摸了摸段如玉的头,“这样可还不行啊,还有些事也不知道你行不行。” 这是有重任在肩的节奏,段如玉立马擦干了小脸发誓保证,“还有什么殿下只管说,只要殿下想让我做,我都做得来绝不推辞!” “好。”常兴公主微微一笑。 不过常兴公主下嫁澜国皇子,要筹备的也不少,再快也得半年方行,就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要花费时日来打下基础。 京城里皇宫里热热闹闹,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也没人问过她要去过得不好该怎么办,更没有人跟她说什么时候接她回京来。 她这一去,在所有人心里,约莫就是一去再也无回。 就是所谓的丰厚嫁妆,朝廷跟澜国再交好,也不可能真给出有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也无非空得个名头让人看着好看。 婚车从京城的正门出去那一刻,常兴公主隔着红纱回望城门,在心里发誓。 终有一日,她将再从这道城门走进,当初他们站着将她送出,她便要让他们跪着把她迎接回来。 后来皇帝问常兴公主为何选中了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段如玉当驸马,常兴公主随口寻了个理由,“妹妹就喜欢嘴甜的孩子,年轻好看又能使唤,可比那些之乎者也或是舞枪弄棒的好上许多。” 这年轻孩子,就有着年轻孩子的用处,也不过常兴公主功在社稷,皇帝赏无可赏,又有什么不肯同意的,也无非是个浪荡儿,哪日惹了妹妹不高兴,休了就是。 “那段家的爵位,妹妹心里是哪般的打算?”皇帝又问道。 常兴公主也说得随意,“就当尚了公主,陛下赐的,想来段家还得感恩戴德。” 以往的爵位,段家里面还要争一争,这会儿因为尚主得到的爵位,段家别的人谁又能厚着脸说论贤让位? 也就段如玉并不觉得吃软饭可耻,反而理直气壮,“这本就我该得的好不好!” 常兴公主听了这话一笑,这自然是段如玉该得的,这些年在澜国,要没有段如玉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她也没这么容易撑下来。 “这本也是他该得的。”常兴公主也笑着这么说。 如此,段家才被削掉的爵位就这么一个转手就到了段如玉头上。 再加上尚主,常兴公主在当今心目中的位置,这日后的爵位继承就再也没有别的说头,皇家的血统能够决定一切,段家其他人再眼红日后的子嗣前程也比不了段如玉这一支。 且因要尚主,段如玉有自己的驸马府,也用不着跟段家人住在一起,跟着段家的关系也只会越来越远,往日的恩怨好似都随风灰飞烟灭去。 这百转千回的,让谁说,都得说段如玉这辈子实在是命好。 既然是命好,后面自然只有更命好的。 等着公主下嫁段如玉两年后有孕,九月后喜得龙凤双胎,羡慕得一大批女人就想去驸马府里蹭喜气。 再等在孩子满周岁之时,当今赐常兴公主之女为郡主,公主之子四品官阶,这恩宠满京城无人不服,只能再感慨段如玉的命好得不能再好。 对此段如玉也是理所当然的抬头挺胸,对于那些说他得势于女人的酸言酸语毫不在乎,反而对常兴公主更好。 人人都道他靠吃软饭发家,谁又知道他在纨绔人生里做过多少旁人不知之事。 也就如陈郄这等人,从来不在乎别人名声,交友只凭本心。 所以得知陈郄带着儿子回来,段如玉就抱着自己女儿上了门,堵着刘喜玉道:“小公爷,要不我们来个亲加亲?” 刘喜玉鄙夷的扫了段如玉一眼,送他一个字,“滚。” 段如玉立马抱着女儿滚了,滚去见了陈郄再把这意思说了一回。 陈郄倒没叫人滚,只是道:“你现在把人定了,以后要互相不喜欢怎么办?凑一堆互相拆台成仇?” 段如玉一下子脑子清醒了,就陈郄能教出来的儿子,万一不喜欢这是能把人往死里坑来着,想想王家那一位,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吃土。 这么一想,自己女儿好歹也是个郡主,又不是这辈子嫁不出去,哪用上赶着,便评价了陈郄儿子一句后,抱着女儿就溜了。 “土!” 第193章 番外?前世今生 陈希抓了抓头,最后一叹,跟楚鹤鸣诉苦,“我喜欢他归喜欢,但不可能为了他守活寡对吧?我好歹也算个富二代,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干嘛要委屈自己?” 她自由自在惯了的,发现自己喜欢上张伯岳,连告白都没打算过,万万没想到张伯岳对她也有那方面意思。 从发现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才几个小时,就已经差点把她愁死。 楚鹤鸣点了支烟,皱着眉头抽了一口,顺着她的话埋汰张伯岳,“他一个病人,没事儿喜欢人做什么?” 这话说得极其无理,但也只有陈希能理解了,颇为自恋道:“这也不怪他,谁让我长得好看。” 楚鹤鸣一嘴巴烟雾没能吞进喉咙里去,顿时呛了起来,“咳咳咳……要死了你!” 换一般人要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当场就能高兴得转圈,转身就能上网去转个鲤锦还愿。 也只有陈希遇见这种事,心里自信之外少不得还有愁苦,“好好活着等供体不好?搞什么情啊爱的,又不能当饭吃。”活像自己没暗恋人家一样。 等着感慨完,陈希就打算脚底抹油,“我先走一步,你再等等,要他身体没事儿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楚鹤鸣觉得这事儿也挺操蛋,谁也没想到张伯岳会亲自去抓陈希的奸,可两人也就好基友关系,又没挑明男女之情,张伯岳气得差点进医院简直毫无道理。 陈希这几年躲张伯岳躲得勤,这一点楚鹤鸣比谁都清楚,也就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陈希的苦心,“你放心出国就是,我后面就来。” 明白了,也就得给人干活儿了,楚鹤鸣应声着,眼神扫过对面的医院,“要找不到供体怎么办?” 陈希已经转身,闻言回过头来看她,眼神咄咄,“怎么可能找不到?” 楚鹤鸣却是难得的执拗,也直咄咄的看了回去,“我是说要实在找不到……就说万一你打算怎么办?” 陈希脸色有些冷淡,“找不到就找不到,生老病死,老天爷的事情谁拦得住。” 楚鹤鸣垂眼,看见陈希捏紧的手心,尾指卷曲的地方隐隐有血迹渗漏,就突然笑了起来,“你放心,不可能找不到。” 陈希这才满意,脸色也好了些许,然后打开门,再也没有回头。 楚鹤鸣手中的烟抽了最后一口,从肺里过了一圈,才沉沉地吐了出来,又看向玻璃窗对面。 半透的白色窗帘在微风里摇曳,隐隐约约里,能看到的也不过几个人影。 而那几个人影里,有一个是陈希放在心里的人,也是她多年的挚友。 微风吹过病房的窗帘,带起窗帘脚下缝着的小铃铛叮叮响,像是难言的情絮,借着风想要说给心上人听。 张伯岳他妈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正拿着纸巾在哭,也不怕晕了妆,“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陈希就是个不安分的,你偏偏不信!这回亲眼见着了,可是甘心了?你多少也顾顾你自己的身体,值得为那种人伤心?” 旁边张伯岳的秘书站在那颇为尴尬,有心想溜但没有老板的命令又不敢走,只能在心里吐槽,你把人家当儿媳妇来管了,可人家跟你儿子一毛钱男女关系都没有,还不许人家谈个男朋友,跟未婚男青年约个炮不成。 张伯岳听着他妈对陈希的埋汰,反正自打陈希拒绝两家联姻之后从她嘴里就没听过能入耳的,听得多了也就不新鲜了,连忍都不想忍。 “妈,她还不是你儿媳妇。”就算自己是个病秧子,张伯岳也不想当个装人闲话的垃圾桶,直截了当给了自己亲妈一刀。 这话一说,张伯岳他妈果然闭嘴了,好好一成功人士,不谈家国大事,在这说人家闲话也好像不太符合自己形象,就轻轻拍了自己儿子白皙的手一巴掌,怪道:“我这是为了谁?” 张伯岳抬眼,“她不喜欢我,你还能硬逼着她来喜欢?” 要一般脾性的姑娘,弄几个手段,不喜欢自己儿子也得装出喜欢来,可偏偏是那个混世魔王,不要脸不要命的,什么都不在乎,谁也拿她没办法,张伯岳他妈也只能叹气。 她倒是逼过人家,可人家直接一把小刀子丢出来,指着自己脖子让她有种一刀,她再有手段也没辙,人家连死都不怕,哪还怕你其他的威胁。 当然,这个事儿张伯岳他妈是不敢让自己儿子知道的,好在陈希嘴也不碎,没传出半点风声来,不然她还怕自己儿子觉得自己给他丢脸。 拿到体检的档案,各种数据还算稳定,张伯岳就跟秘书说:“去公司。” 张伯岳他妈担心自己儿子身体,把手绢一叠收了起来,“反正都耽搁了半天,不如回家休息,公司的事情也不是没人做。” “不用。”张伯岳心里难受,人家失恋或者是头戴绿帽那也得人家有那个身份,他去敲人家门还打着知道好朋友在这所以来看看的名义,想伤心都不知道从哪伤心着走,不继续上班,难不成还回家当个怨夫去。 前脚才到公司,张伯岳就接到了盯着陈希人的电话,“出国了?” 能打电话来报告自然是不会作假,对方小声道:“老板,我亲眼看着陈小姐在窗口拿的机票,也请人确认过了,这会儿飞机都飞了半个多小时,再真真不过。老板要不放心,我再守几个小时?” 张伯岳无声挂了电话,揉了揉头,神情沮丧,跟秘书道:“饿了,弄点吃的来。” 秘书终于有个机会跑了,立马应声而去。 剩下张伯岳苦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能让自己舒坦一点。 坐在飞机上的陈希,在这个当口才发现自己手心破了皮,拿了纸巾擦了擦,血珠子又重新冒了出来,只得拿了止血贴封了伤口,才侧头看窗外。 空中的景色乘坐飞机多了,看着也无非是那么个样,只是机窗上映出的五官,才让她惊觉自己眼角竟是有了皱纹。 作为资深爱美人士,这可是要了人命了,可陈希也明白,人总是要老的,年华过去,无势可挡。 揉开了眼角的皱纹,陈希心里祈祷着,只盼着这一去再别让自己失望。 也可能是上天终是怜悯,陈希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楚鹤鸣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 “喂?”当时楚鹤鸣的声音有些嘶哑,也有些激动得失常。 救助医院外面响着炸弹爆炸的声响,震得房子都在抖,医院里的医生跟护士们都习以为常,连在病床上的病人们都垂着眼好似没有听见。 旁边有红色短发的医生操着英语跟她说刚炸弹炸的哪,下一回有很大可能炸在医院周围,让她先进地下室里躲一躲,他打算把病人和医生护士们全部安排下去。 在这个状况里,陈希不得不捂着耳朵大声道:“鹤鸣,有事?” 医院的地下室有两层楼高,又装了防爆墙,至少比起外面露出的房子更为可靠。 陈希走进地下室里,耳边一下子清净了许多,楚鹤鸣的声音也从手机里传了过来,因为信号不足的缘故有些断断续续,“供……找……到……了。” 本来急促的脚步停了下来,陈希在这一瞬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信号好了一些,楚鹤鸣在那头还在说着,“我把所有数据发你邮箱里,你发给邹院长看看行不行,要行我们就尽早安排。” 陈希站在那一动不动,一直到楚鹤鸣挂了电话。 后面红发医生推着伤患进了地下室,发现陈希的不对劲儿,便把病人交给护士,上前来摸了摸陈希的头,“希,你是不是生病了?” 温热的手心贴在额头,陈希回过神来,对着医生一笑,“抱歉。” 红发医生正想说没关系,就看见陈希转过身朝着外面跑去,忙道:“站住!希!希!外面还在战争!” 陈希此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跑出晃动着的房子,在后面院子里寻到了自己的车,半分没有犹豫的开进了人潮涌动的大街。 慌乱的人们互相拥挤着朝着各个方向盲动,车子前进比大城市里堵车时候还要困难,陈希打开了邮箱,点出楚鹤鸣发来的邮件,图片上熟悉的数据让人看得人激动万分。 将邮件转发给了邹院长,陈希又发了条短信过去提醒,旁边有炸弹掉下来,砰的一声,连车子都差点掀翻,车身上顿时被溅上了一层血迹。 本拥挤着的人群,又尖叫着散开,前面一下子空荡荡起来。 陈希看了眼车窗外倒了一地的尸体,摸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竟已经泪流满面。 她没有时间感慨,也无心思为谁缅怀,趁着这个当口,顺利的把车开了出去,在车轮的滚滚黄尘中到了更为拥挤的机场。 以她在这个地方的人脉,拿到一张机票勉强还成,只是要起飞就不知要到何时,只能跟着赴外打工的建筑工人们坐在一起,等待祖国的救援。 几经周转,再回国之时,邹医生给出的数据是喜人的。 本陈希想直接去见张伯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然而半路上倒是遇见她那死鬼爹的律师来拦人,“陈先生的遗嘱,要人齐了才能公开,陈小姐要忙,最多耽搁你半个小时。” 遗嘱那玩意儿,其实陈希从来都不关心,不过老先生毕竟也跟自己相熟,这个面子不论怎么样都得给,就点头,“好。” 去见张伯岳,也不急在一时。 陈先生的遗嘱,在陈希的预料之内,对此她并没有什么话可说,该是她的早在许多年前就有自己母亲帮忙争取了下来,现在陈先生的遗产,她没打算插手。 对于继母跟异母妹妹的失控,陈希没放在心上,只是拍了拍私生子弟弟的肩膀,“这里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陈二本已在失控的边缘,看见陈希跟人相熟的模样,尖叫道:“陈希!你敢联合这个下贱胚子来算计我们母女?” 陈希连眼神都欠给,牛教九道都知道转弯,她这个妹妹一辈子就只知道跟着自己争,还尽争些没用的东西,眼界从来都没开过,跟她说话都费劲。 本来她也只是露了面,遗书此时公布了,她也没留下的必要。 陈先生给她留下的那点东西本就不多,谁也不敢吞了她的去,何况这些东西又哪比得见张伯岳重要。 只是陈二开着车疯狂撞上来的时候,陈希就后悔了。 楚鹤鸣总说自己心不够硬,做事不够狠,她想着为给张伯岳积德,做什么事都求个圆满,哪怕知道她继母跟异母妹是个什么东西也一忍再忍,哪知道自己行善求个积德,积得德要自己的命。 车已经停了,安全气囊早已经全开,是死是活都看上天安排,在闭上眼那一瞬,陈希叹了口气。 其实她是有不甘心的。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novel.net---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